第432章 你视我如草芥,则我视你如寇仇!
便在潼关暗流涌动之时,长安城里亦是风起云涌。
李昌祚求援的消息很快便在长安城中流传,可文彦博却是迟迟不动,甚至都没有拿到军事会议上讨论过。
有不少与李昌祚关系不错的将领不断请见文彦博,想要探明文彦博的想法,但文彦博却是屡屡顾左右而言他,此事另得长安城里的将领一个个心寒。
他们心里明白,李昌祚是被文彦博逼着出去抢粮的,但被静塞军围困之后,文彦博却要见死不救。
李昌祚在长安守军里面的地位颇高,连这样的大将都能够被轻易放弃,那有朝一日,他们这些与李昌祚地位相当,或者还不如李昌祚的人,是不是也要被这般轻而易举的放弃!
一时间,长安城中的人心更是浮动。
文彦博的幕僚敏锐的察觉到这种状态,赶紧与文彦博汇报此事,文彦博听完之后,却是毫不在意,道:“这帮武夫历来不识大体,这种情况之下,我们还如何救援?
谁可以出去救援,或者说,谁敢出去救援?
现在长安城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为了保住长安城,别说是李昌祚,就算是老夫有朝一日陷在了外面,也要以长安城为主!”
幕僚赶紧点头道:“是这个道理,不过现在这种状况总得关注一下,文公要不发个告示,安一安众将的心,免得他们节外生枝。”
文彦博倒还算是听劝,道:“也是这个道理,这样吧,你去告诉他们,此次一旦守住长安城,老夫保他们往上再上一级!”
幕僚闻言,想要再说些什么,但见文彦博已经是闭目养神,顿时微微摇头去了。
文彦博的话传到军中将领耳中,顿时一片哗然。
文彦博这话实在是太不将他们放在眼里了。
守卫长安城,若是能够成功,这样的功劳可不亚于开疆拓土了,文彦博却只是用升一级来打发他们!
谁稀罕这一级的功勋啊。
这死守长安城,乃是要拿命去拼的,提着脑袋跟着你文彦博干,你就只肯保我们升一级?
厢指挥使王虎把茶盏重重掼在地上,顿时摔成了碎片。
他冷哼了一声,道:“当年随种将军建立清涧城,我们出力不大,也都拿了个三等功,连着升了三级,如今要拿命守长安城,竟只值一级?文相这算盘打得比静塞军的弓弦还精!”
他脖颈暴起青筋,腰间佩剑随着动作铮铮作响,震得案上文书簌簌飘落。
“文大人怕是忘了,去年秋防时,他当着满朝文武说‘守城之功当重赏’!”
另一位指挥使陈青冷笑一声,从袖中抽出一卷发黄的邸报。
“如今李昌祚将军被困,他连发兵之事都压着不议,却想用空头许诺让我们卖命?当我们是三岁小儿不成!”
他的指甲深深掐进纸页,在“重赏”二字上划出两道裂痕。
偏将赵元吉猛地扯开衣襟,露出胸口狰狞的箭伤疤痕:“诸位看看,这是前些日子留下的!
如今长安城若真守不住,这伤便白受了!
文彦博口口声声以城为重,可城破之日,他文家老小早有密道逃生,我们这些武将的妻儿怎么办?”
他赤红的眼眶里泛起血丝,拳头重重砸在立柱上,木屑纷纷扬扬落在众人肩头。
军议厅里,烛火在众人愤怒的脸庞上明明灭灭。
突然,一阵夜风卷着沙尘扑进窗棂,吹得墙上的《长安布防图》猎猎作响。
有人默默起身将图扶正,却在指腹触到李昌祚用朱砂标注的潼关防线时,指尖不受控地微微颤抖。
“不如我们联名上书!”
不知谁喊了一句,却立刻被此起彼伏的嗤笑淹没。
“上书?文彦博连李将军的求援信都敢扣下,会看我们的折子?”
“与其在这等死,不如……”
角落里的低语戛然而止,众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那个不敢说出口的念头——长安城,真的值得用命去守吗?
……
李昌祚求援信送出之后,便投身于将所带来的士兵编入静塞军的工作之中,他的配合十分积极,更是爆发出来前所未有的工作热情。
他每天忙忙碌碌的,即要协调士兵们融入静塞军的事宜,他自己也在积极学习静塞军的练兵方式,尤其是主动靠拢郑朝宗,一口一个郑帅,天天跑来跟郑朝宗汇报请教。
其实融入静塞军并不算难,静塞军虽是叛军,但里面的士兵也好,将领也罢,大部分其实也都是西军出身的,跟李昌祚也本是一源。
甚至李昌祚在静塞军中看到了以往的诸多同袍,这更让他的融入变得十分轻松。
不过这一两日,他终究是有些深思不属,因为他的求援信送出去已经数日,但却迟迟不见长安城有动静。
其实他心里已经是十分清楚:以文彦博的为人,他已然被彻底放弃了!
他当然知道文彦博是什么样的人,但这个事情依然让他感觉到很痛苦。
暮色浸透营帐时,李昌祚对着铜盆里的冷水狠狠搓了把脸。
水面荡开的涟漪中,倒映着他凹陷的眼窝和灰白的鬓角,恍若隔世。
出城之前,文彦博拉着他的手说“长安安危,全赖李将军”的场景,此刻却如一只大手握住他的心脏狠狠揉捏。
“郑帅送来的新酿,说是给李将军解乏。”
亲兵的声音从帐外传来,惊醒了他的怔忡。
李昌祚盯着案头未拆封的酒坛,突然想起文彦博以粮草短缺为由,将他推上抢粮之路时,他何尝不明白这是险棋?
可他总想着,只要守住长安,便是为大宋筑起一道铁壁,文相终会看到自己的忠心。
如今想来,不过是个笑话——自己的命,在文彦博眼里,怕是连长安城墙上的一块砖石都不如。
帐外传来静塞军的操练声,整齐的呼喝声让李昌祚浑身一颤。
他忽然想起昨天遇见的老部下,那人如今已是静塞军的百夫长,握着他的手哽咽:“李将军,跟着静塞军,至少不会被当弃子。”
这句话像把钝刀,在他心口来回拉锯。
难道自己坚守了半生的忠义,竟敌不过叛军的一碗热饭?
深夜,李昌祚摸出贴身藏着的家信。妻子的字迹清秀如常,说孩子们又长高了,还特意画了幅稚拙的全家福。
泪水突然夺眶而出,他狠狠咬住袖口,生怕呜咽声惊破这死寂的夜。
原来最痛的不是被文彦博背叛,而是意识到自己可能亲手将妻儿推入绝境——若静塞军败亡,他这“叛军同党”的家眷,又将何去何从?
李昌祚又狠狠搓了一把脸,这会儿眼神已经是变得冰冷起来——长安城必须破!
想要让妻儿有个好的下场,那么静塞军就必须取胜!
拿下长安是当下的第一步!
李昌祚的眼神不仅坚定了起来,还渐渐有了亮色。
这数日来,他近距离看了静塞军的训练,静塞军的军纪严明、物资丰盛,后勤更是有条不紊。
比起西军一副乱糟糟的样子,这静塞军看着才是真正的王者之师!
李昌祚借着摇曳的烛火,细细端详着静塞军的布防图。
不同于西军那陈旧磨损、满是涂改痕迹的图纸,眼前这份地图线条清晰,标记详尽,甚至连周边村落的粮草储备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他指尖划过潼关至长安的路线,突然想起文彦博主政下的西军,每次作战前连敌军确切位置都难以探明,更遑论如此精密的战略部署。
“来人!”他猛地起身,惊得帐外守卫慌忙入内,“去请郑帅帐下的钱粮司主事,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待主事匆匆赶来,李昌祚翻开案上账本,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静塞军的粮秣调度竟精确到每日每营,且账目分明,毫无贪墨乱象。反观西军,粮草损耗严重,每次查账都能牵出一堆蛀虫,两相比较,高下立判。
夜深人静时,李昌祚在营帐中踱步沉思。
他想起白天看到的一幕:郑朝宗亲自给受伤的士兵换药,毫无上位者的架子,士兵们望向郑朝宗的眼神里,满是敬重与信赖。
这让他不禁回忆起在西军的日子,文彦博从未踏入过军营半步,对士兵的生死疾苦漠不关心。
“得人心者得天下,郑帅深明此道啊。”
他喃喃自语,心中的天平彻底倾斜。
想到此处,李昌祚心中涌起一股豪情。
这郑朝宗尚且如此,那苏允能得郑朝宗这样的人杰辅佐,那苏允又该是怎样的人中龙凤,若是他李昌祚也能够辅助那苏允夺得天下,以自己的能力与功劳,虽然未必能够位极人臣,但封妻荫子却是绰绰有余了!
他铺开信纸,提笔写下一份计划,其中详细分析了长安城的布防弱点,以及西军将领的人心浮动,还附上了自己的破城计策。
写完后,他将信仔细封好,随后小心放在口袋之中,匆匆赶到郑朝宗的帐外,与亲兵到:“请告知郑帅,某有要事禀告!”
亲兵进去汇报,李昌祚抬起头看这西北的天空,西北的天气干燥,天空无云,可以看见繁星点点,仿佛预示着一个崭新的时代即将到来。
而他,李昌祚,绝不再是那个被人随意丢弃的棋子,而是要成为改写天下格局的关键人物。
这一刻,他心中的痛苦与迷茫尽数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对未来的无限期待与勃勃野心。
随后亲兵将李昌祚引入帐中,郑朝宗从桌子上起身,笑道:“李将军,可是有军事上的疑问想要跟郑某探讨?”
李昌祚从怀中拿出写好的计划书,双手递给郑朝宗,斩钉截铁,道:“郑帅,末将能破长安城!”
郑朝宗闻言有些惊诧,但没有说话,接过李昌祚的计划书,快速地浏览了一遍,随后有些激动道:“李将军,可有把握?”
李昌祚点头道:“有把握!末将虽然打仗本是稀疏平常,但为人还算是可以,西军之中某的朋友挺多,过命交情的更是不少。
长安城已经是孤城……”
李昌祚望着郑朝宗眼中燃起的炽热,知道自己赌对了。
他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郑帅请看,长安城北门守将周怀玉与我曾在清涧城并肩作战,右臂箭伤还是我为他剜出的箭头。
西城门的守备使赵仲文,其胞弟赵仲武在我麾下当差,前些日子还托人给我带过家书。
这些关系,都是打开城门的钥匙。”
他伸手抚过摊开的长安城防图,指尖重重按在北城门的标记上:“只需让亲信扮成流民,携带密信分批潜入城中。
信中无需多言,只画三支断箭——这是当年我们几个兄弟约定的危急信号。
待周怀玉看到暗号,定会安排可靠之人与我们接头。”
郑朝宗摩挲着下巴沉思片刻,突然目光如炬:“城中守军若有异动,文彦博必然察觉。李将军可有万全之策?”
“自然有!”李昌祚从袖中掏出一张泛黄的纸笺,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人名,“这些都是与文彦博积怨已久的将领。
我会让他们在城中散布消息,就说文彦博克扣军饷,要将精锐私调去保护文氏宗族。
以那帮武夫对文彦博的怨气,定会有人煽风点火,制造混乱。”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到时候文彦博自顾不暇,哪还能顾得上城门防务?”
郑朝宗猛地一拍桌案,震得烛火摇晃:“好!不过潜入之人需谨慎挑选,一旦暴露……”
“末将愿亲自挑选死士!”李昌祚胸膛一挺,眼中闪过狠厉,“这些人都与我有过命交情,且家中老小已由我暗中安置妥当。
他们知晓,若静塞军拿下长安,妻儿便能重见天日。
若失败,也不过是早一步赴死罢了。”
当夜,李昌祚便在营中秘密召集十余名亲信。
烛火映照下,众人脸上皆是决绝之色。“兄弟们,这是我们翻身的机会!”
李昌祚解开衣襟,露出胸口狰狞的旧伤。
“我们出生入死却被当弃子,如今跟着郑帅,只要拿下长安,便是开国功臣!”
他将写有密信的油纸分发给众人,“记住,一旦进城,立刻与接头人汇合,三日内无论成败,必须撤离。”
看着亲信们消失在夜色中,李昌祚抬头望向长安城方向。
那里灯火零星,宛如将熄的残烛。
他握紧腰间佩剑,心中默念:文彦博,这次该轮到你尝尝被人抛弃的滋味了。
思及至此,李昌祚心中的怨恨随机汹涌而出:我李昌祚一生虽然浑浑噩噩,但也不至于被人如此玩弄,文彦博,某定当亲自将你文氏满门拿下,献给郑帅!
嘿嘿,郑帅若是顾忌不敢杀,那就让我来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