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5章 任务完成
年少的男女自以为是爱的歌者。
不像老者那样容易满足。
年轻人的心思婉转细腻,又不易被世人所知晓,只有当冰冰凉凉的水流从脸颊上滑过的时候,才能浇灭那种无处诉说的炽热温度。
用更通俗易懂的表达方式。
顾为经听到了系统面板的提示音的时候,他正在洗手台边洗脸。
喷头里洒下的透明水流,让他感受到了颇为清凉的意味,这让顾为经从之前所发生的事情里将精神抽离了出来。
「叮!」
「您的破境任务已完成。」
顾为经将凉森森的水流涂抹在下颌和眼皮上,闭着眼睛,以出乎预料的新奇态度打开了虚拟面板——
【破境任务——】
【中国画,先观前辈遗迹,及诸法家所临摹,研求探索,寻源溯流。后由迷而悟,因触得开,借笔墨以抒写性情。以此师人,检验得失,方之伪学之是非,终可通达于心。】
【任务内容:请您检验自身所学,辅导一名中国画技法低于Lv.5职业二阶的画家,使其开悟,达到该水平。】
【(此任务已完成)】
“原来爷爷回酒店刻苦钻研绘画技法去了?”
“还是很用功的啊。”
顾为经凝视着面板上“已完成”的提示。
半晌之后。
他在心中感慨。
说起来,中国画技法是顾为经过往所有绘画技能里第一个到达Lv.5圆满的,却又是油画、素描、中国画三者里,最后一个到达Lv.6等级的。
便是源于他在这个破境任务上花费了不短的日子。
要不然瞬间彻悟,要不然勤勉的苦功,其他的破境任务各有各的难点,终究只要顾为经自己努力就行了。
唯有系统所给出的这个任务。
它不光是“师己”,更重要的是“师人”。
顾为经自己努力还不行,要的是他爷爷也努力,于是乎,就像所有给孩子辅导功课,最后辅导的心浮气燥的家长一样。
他的小皮鞭抽打着老顾同学嗷嗷直叫。
亲爱的老爷子却始终在路边瞪着一双清澈而迷茫的大眼睛,徘徊不前。牵着也不往前走,催促“鞭打”的狠了,还哼唧唧的往后溜达着倒退两步。
小顾同学能怎么样?
小顾同学也真的很无奈呀,好不好。
于是乎。
小顾同学和老顾同学,这一对爷孙两个,便双双挂在了突破的门槛上,进退不得。
这段时间,对这事儿,顾为经已经佛了。
急又能怎么样呢?
该教的都教了,该练的也都让练了,不开窍也没法子啊。
家长在鸡娃的时候,始终鸡不出来成果,在火冒三丈的气头上,搞不好会生出不如再生一个,开新小号重练的感慨。
顾为经总不能再练个老爷子出来吧。
堂堂豪哥都没有把顾为经磨平,这件事上,顾为经的心火却被老爷子消磨了个七七八八。
再加上这两个月里,家中的大事一桩接连着一桩。
他体谅老爷子不容易,鞭子随之抽打的少了,也就顺其自然了。
未曾想。
原来,爷爷背地里真的很刻苦!
他定然下了未曾被顾为经看到的苦功,就像今天,明明说自己是去参加什么艺术活动却在私下里认真的开卷去了。
苦心人,天不负。
顾为经大约不会知道,他爷爷和杨德康两位哼哈二将,在双年展的会场里快活的摆着Pose装着逼,顺手把境界就给破了的行为,在他的心间被额外脑补出了悬梁刺股的勤奋形象。
反正结果是好的。
系统面板上。
他的中国画也终于来到了“Lv.6职业画家三阶(32/50000)”。
顾为经睁开眼睛。
颌间挂着水珠,面色柔和的年轻男人的脸映在镜子里,他正在和自己对视,因为未曾擦干的脸,皮肤呈现洁净的白沙色。
顾为经用手边的纸巾,擦拭着镜中人的下颌。
“你好。”
年轻人对着镜子说道。
绘画技巧基于美学的审视和画笔的复现。
有着原本两项六级的绘画技法打底,来到新加坡之前,刚刚完成《人间喧嚣》的顾为经审视着镜中的人。
体验更多的是一些细微的变化。
Lv.6级别的中国画技法来到大师之境前的最后一重境界后,顾为经就像对“美”这样的元素,有了更加细腻的适应性。
系统面板上称破境任务的目的是——
由迷而悟。
因触得开。
借笔墨以抒写性情。
他在脑海里重新回忆着面板上的任务说明。
系统希望顾为经能够在教导别人的过程里,建立自己的艺术理论,归根结底,是要为成为能够彻底登堂入室的艺术大师而做准备。
顾为经巧妙的捕捉到了镜中人的美感。
听上去有点自恋。
倘若着他凝视着镜子对望,摇摇头,轻笑着说“每天早上面对镜子,我都会无可抵挡的坠入爱的长河”。
大约就很有西班牙的达利侯爵的味道。
顾为经摇摇头。
他抿了一下嘴角。
什么话也没有说。
“美”永远并不是只有一种表现形式,它更多的是一种思想。
希腊雕塑式完美的身影,也许是不一定是美的。
皮肤粗糙斑驳的农夫农妇,也可以是美的。
“漂亮”、“英俊”这样的词汇被升华成了“美”,它原本的词意边界就发生了消融与扩展。
“美”和“丑”,在客观的描述之外,都多了一分基于情感的,审美化的表述。
就像一幅画上一个人独自站在那里,和一个人孤独站在那里。
“独自”变为“孤独”,画面表达力上,顷刻之间,就额外多出了一重情感之上的表述。
Lv.5和Lv.6之间的区别,呈现在顾为经的视野之中,更多的便是这样的改变。
刚刚关闭的水龙头里,那一滴凝滞在那里,随时都可能滴入洗手池又永恒的凝固在出水口之下的透明的水珠。
墙上熏黑的潮湿霉污。
洗手台台面上反射着的光。
镜面的晶莹。
它们没有任何变化,它们又像是一块空白的海绵,随时都被滴入新的意涵。
甚至顾为经手边那只刚刚擦拭镜子的纸巾,它沾上了玻璃表面的潮气以及浮灰,它只是一块平平无奇的旧纸巾。
丢进垃圾桶里便是它的宿命。
但如果充满了情感的去审视着它,白仿佛会变得更白,黑仿佛会变得更黑,色彩都可能会随着顾为经的动作发生变化,孕育着美丽或者丑陋的可能。
而镜中的人自己呢?
他不是水龙头,纸巾,或者玻璃上的一层光影。
他本身就是一个充满着情感的人。
他不是空白的海绵。
而是一块蓄着了水的海绵,它在呼吸,既吸入着空气,又吐出着空气。
既吸收着情感,又吐出了情感。
也许世界上每一个人都是如此,都是蓄着水的海绵。
顾为经盯着镜中的人半晌,望着下颌上的那滴水在地心引力的作用流淌,然后滴在了衣襟上。
他在黑色的眸子里看到了什么,又品味不太出具体的滋味。
此中有真意。
欲辨已忘言。
也许是绘画技法还不够,也许是人生阅历还不够。
顾为经把手里的纸巾折叠好,收进衬衫胸口前的兜里。
然后。
他转身走出了洗手间。
他沿着船舱内部的狭长通道迈步前进,和一个脸颊上长着青春痘的年轻侍者擦肩而过。
脚下的这艘体型庞大的巨轮,建造之初完全是为了运货设计的,内部通道很窄,被游漆漆成蓝色,如今防锈漆已然开始褪色了,一扇又一扇带着转盘的封闭式水密门时不时出现在走廊两边。
很有工业式的氛围感。
侍者认出了他是船上的客人,很有礼貌的侧身让到了一边。
顾为经走过身,扭过头多看了对方两眼。
大概是他的目光太有神,对方不好意思的侧过了头,看上去颇为羞涩。
“抱歉。”
顾为经点了下头,也不好意思的收回了视线。
他越发觉得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每个人都是一幅姿态不同的画作。
这样的画,每时每刻,都在表述着不同的含义。
世界便是个最大的展馆。
顾为经在狭小的通道里走动,和对方对视之后,他想要快点去甲板上呼吸呼吸新鲜的海风。
他走出了舱房。
他回到了甲板上,向着船头望去,货轮中央体积最庞大的部分原本放置货舱的地方。前方稍微开阔些的地方,被简单改造成了沙龙甲板。
顾为经隐隐能听见人们的喧嚣声和天空体育解说员的声音从那里传来。
比赛如今早就过半了。
刘子明和他说,F1的比赛和老美纳斯卡那样一个椭圆赛道,几十上百辆丰田和雪佛兰呼呼呼的绕圈,比着比着,几辆甚至十几辆赛车就撞到了一起,像是打台球一样不同。
方程式赛车相对精细。
别看它速度特别快,却是穿针引线,绣花似的比赛而非大刀阔斧直来直去的比赛。
这种比赛。
喜欢的人很喜欢。缺点是,看不懂的人会觉得很无聊。有些比较狭窄的街道赛,可能20辆赛车就跟开火车一样,从头唔唔唔的连着开到尾。
顾为经就属于看不懂的人。
他之前尝试着盯着屏幕上发生的一切,除了开场时头排红色车队的赛车直接撞到了一起以外,他没太看出个所以然。
所以他才跑到船舱里洗了个脸。
顾为经花费最大精力的事情,反而是回忆着那声冰冷的笑声。
伊莲娜小姐不知是否是相同的心思。
几分钟前。
安娜从沙龙甲板里离开了,离开之前,她拒绝了旁边女宾的陪同,转头向着身后看了一眼。
她的动作快速而隐蔽。
顾为经注意着那个带着淡淡冷意的眼神,他思索了片刻,并没有前去前方的大甲板,而是转过身,沿着这条长达170米货轮左右两边的通道,向着船尾走去。
在船尾的淡淡海风之中。
顾为经看见了伊莲娜小姐扶着围栏而坐,她目光恬淡的看着大海,像是坐在宫殿里,等待人觐见的女王。
——
悟空道:“师父昨日坛前对众相允,教弟子三更时候,从后门里传我道理。”
——明·吴承恩《西游记第二回——悟彻菩提真妙理断魔归本合元神》
——
“你怎么跑来了。”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船尾处的女人连头也不转一下。
“也觉得这场比赛有些无聊么。”
她心下欢喜。
语气却是分外冷淡的。
天可怜见,也不知道安娜小姐有没有读过《西游记》,人家菩提祖师,多么牛气的神仙呀,超级巨佬,在美猴王的头上敲了三下,倒背着手,走入里面,将中门关上。夜半时分,见悟空真的跑来了,也要好好好讲上一句“你今有缘,我亦喜说”的。
伊莲娜小姐倒好。
她明明在等对方,那个眼神就是一记迷语。
等顾为经真解了迷时,把字母一个个填在拼字游戏的空隙里。
她却还要来上一句:“你怎么来了?觉得比赛无聊么?”
你是觉得比赛无聊才跑来的,可不是我非要你过来的哦!
诺。
伊莲娜小姐她就是这么难以打交道的人。
“看不太懂。”
顾为经走到栏杆的另一边,维持着一个礼貌的社交距离,随口说道。
“有什么难懂的,谁第一个冲过终点线,谁就是冠军。”
安娜发表锐评。
“这大概是天底下最容易看懂的事情了。”
“要我来说——”
轮椅上的女人的声音由高转低,最终隐入风中。
要她来说。
顾为经刚刚所讲的那个故事,才叫真的难懂呢。
“你知道,就在上上周的时候,我去了那家孤儿院。”
伊莲娜小姐缓缓的开口了,就像往常的所有场对话一般,她牢牢的抓着交谈的主导权。
“我带了一份悼辞过去。”
“由茨威格写给《巴尔扎克》的悼词,描述着维克多·雨果在巴尔扎克的葬礼上,发表演说时的场面。我觉得卡拉会喜欢茨威格的,而她也喜欢巴尔扎克。”
“你知道巴尔扎克是个收藏家么?”安娜随口说着。
顾为经摇摇头。
“他曾在日记里记录过他怎么给自己追求的女人,一位王后的侄孙女布置婚房。很有趣的描述。”
女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