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6、烟雾弹

类别:玄幻 作者:会说话的肘子 字数:未知 更新时间:2025/05/21 13:04:15

钟鼓楼的三重檐下,钟鼓吏看着身旁的更漏将尽,手提朱笔站在桌案旁,眼睛死死盯着更漏。

当更漏里最后一滴水落下时,他用朱笔在昼夜簿上的‘卯时’画圈,另外两名钟鼓吏拉起巨大木槌,撞响八千斤的铜钟。

咚。

铜钟声浪如铁犁向外荡去,一日白昼起始。

陈迹走进辕门,李玄站在校场上,见他进来便探询道:“忘带了何物如此重要,还得专门回去取?”

陈迹回答道:“忘带银子了。”

齐斟酌正低头绑着臂甲,闻言无奈道:“师父你早说啊,我先借你些就可以了,哪还用专门回去取?”

陈迹笑着解释道:“我不喜欢欠人情,取一趟也不费什么事。”

李玄担忧道:“没遇到什么难事吧?若有难事,可以说出来大家一起帮忙出出主意。”

陈迹心中一凛,李玄此人比寻常军汉心思细腻,想必是方才自己离开时,对方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

他摇摇头:“没事,咱们刚升了官,能有什么事?我去披甲了。”

陈迹担心说多了再有破绽,不等齐斟酌再开口便走进羽林军都督府内,从军械库里签字画押取来自己银甲。

待换好出来时,李玄正看着校场上列队的羽林军,只余二百四十一人,与鼎盛时的五千人马相去甚远。

迁升一级的羽林军们器宇轩昂,身上的银甲都专门擦亮了些,头顶还换上了洁白崭新的雉尾。

百户头顶为一根长长的白雉尾,千户戴一根长雉

尾、一根短雉尾,指挥使戴一根长雉尾、两根短雉尾,李玄头盔上则变成了白缨,独一无二。

再反观被贬斥为士卒的羽林军们,一个个灰头土脸,连头盔上的白雉尾都被摘走。往后只有重大节典,为了整齐好看才能临时佩戴。

齐斟酌抬手摸着头顶的白色雉尾,喜气洋洋的。

陈迹心思却不在此处,他汇入阵列中站定,思索着该如何将木匣交给会同馆书记官。

按说最简单的方法,便是让金猪帮忙走一趟。

先前他劫內狱、炸云羊皎兔,对方俱都知情,彼此已在同一条船上。自己出了事,对方的押官门径便没了指望,所以自己寻道境之前都不必担心金猪反水。

但这是司曹癸的忠诚测试,若让军情司发现自己在密谍司中的身份,恐怕还要横生枝节。

必须自己去送。

此时,李玄面对众人缓缓开口说道:“从即日起,本都督执掌羽林军,所有人无故不得缺值,每日操训……”

话未说完,却见一位中年人龙行虎步,走入辕门。

此人脸型方正、棱角分明,身上穿着一件青色官袍,胸前打着一块熊黑补子,腰系金荔枝革带,脚踩黑色皂靴,是个五品武官。

观其御赐金荔枝腰带,还是个立过大功、受过御前嘉奖的狠角色。

对方从羽林军阵列旁走过时,目光锐利的从一众羽林军身上扫过,像是一柄钢刀,生生从每个人脸上刮过。

他来到李玄面前抱拳道:“卑职吴玄戈,见过李大人。”

李玄沉稳道:“吴大人在万岁军赫赫之名,李某早有耳闻,不必多礼。”

“不敢,”吴玄戈将手中一份文书递给李玄:“此乃兵

部调任我为羽林军指挥使的文书,即日起,由我辖制左骁卫人马。”

李玄接过文书看了一眼,给足了尊重:“往后便是同僚,玄戈兄且稍等片刻,李某还有一些事情要……”

然而吴玄戈却打断李玄沉声道:“李大人见谅,吴某既然奉了兵部调令而来,自要先点齐麾下人马。”

他不等李玄反应,已然转身面对羽林军展开手中另一份文书:“闻名者出列,庄文!”

羽林军们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出列。

吴玄戈冷笑一声:“令行禁止都做不到?看来尔等平日里缺乏操训,兵勇之精气神一概没有。旁人不敢约束尔等,我敢。我再喊一次,若不出列便可回家找娘了,庄文!”

一名将士走出队列,吴玄戈大步上前,左右各扇一耳光:“可长记性?”

庄文低头道:“长记性了。”

吴玄戈怒道:“抬起头来,我大宁朝没有卑躬屈膝之兵勇!”

庄文抬头道:“长记性了!”

吴玄戈拿着文书再点一人:“袁锡!”

袁锡赶忙出列:“喏!”

点名声中,李玄面沉如水。

陈迹低声问身旁的齐斟酌:“此人什么来历?”

齐斟酌解释道:“此人乃万岁军千户,嘉宁二十一年在崇礼关外与景朝虎豹骑前锋遭遇,有夺旗之功,受陛下嘉奖,赐金荔枝革带……关键是,此人乃吴秀的堂弟。吴秀正是因为他立这一功才从内廷脱颖而出,入了陛下的眼,先做了提督太监,后做了司礼监秉笔大太监。”

一旁多豹提醒道:“吴秀能做秉笔大太监,不止是这吴玄戈的缘故,他自己本事也大。另外,吴家还有个叫

吴玄易,如今任两淮盐运司转运使,从三品。这吴玄易上任四年便使盐税多了两成,深受陛下重用。”

陈迹疑惑:“吴秀既然有家族背景,为何会进宫当差?”

齐斟酌解释道:“吴家之前被一个案子牵连,家道中落了。”

陈迹好奇道:“什么案子?”

齐斟酌压低了声音:“还是先帝在的时候,有贵妃诞下子嗣,给钦天监祭酒徐时塞了银子乱批紫薇星象,这事被太后查出来,徐家成年男丁问斩,女人流放岭南,未及冠的男丁一律处以宫刑,发配内廷柴碳局去守猎场。吴家也不知道在其中做了什么,吴秀父亲被发配岭南,死在了路上,吴秀也被处以宫刑送去了柴碳局。”

陈迹继续低头思索,该如何将木匣交到书记官手里,其余事情一概不管。这吴玄戈来分权也好,来整顿军务也罢,都是左骁卫的事,与他所在右骁卫无关。

一炷香后,吴玄戈点齐人马,转头对李玄抱拳道:“李大人,羽林军军纪废弛,卑职当下要去整顿军纪了,其他的事情改日再说。”

李玄沉默片刻:“好。”

吴玄戈转身看向左骁卫将士,森然道:“从明日起,所有我左骁卫将士一概住进都督府军舍内,每月三日休沐方可离营。做了兵勇还想每日归家老婆孩子热炕头?军心都涣散了!另外,若让我发现有赌博、狎妓者,立刻革除羽林军。现在,把这身亮闪闪的甲胄换了去,在我这,一切务实,绝不务虚。”

说完,他领着两百余名羽林军去了校场另一边。

齐斟酌看着吴玄戈的背影怒道:“都督,他这话里话外都在恶心你啊,怎么搞得他才是羽林军都督似的?”

李玄沉声道:“万岁军出来的,霸道些也正常。而且他所做之事,都是对的,羽林军过去还是太懈怠了些。从今日起,我等也要严苛要求。”

齐斟酌小声嘀咕:“这怎么当了都督,还是只能管三十来号人?我还以为这羽林军往后由咱们齐家说了算呢。”

陈迹忽然说道:“正因为不能让齐家在羽林军一家独大,才会紧急调这吴玄戈来。”

齐斟酌一怔:“原来如此!”

李玄一直凝视着吴玄戈那边,见对方已开始操训,当即深深吸了口气:“卸甲,我等操训也不能停,不能叫人比下去了。”

……

……

午时,羽林军操训才停,将士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累瘫在校场上,喘了两炷香才挣扎起身。

齐斟酌与多豹等人勾肩搭背的往外走,招呼着陈迹:“师父,走,去棋盘街便宜坊吃饭啊。”

陈迹摇摇头:“我就不去了,小满给我送饭。”

齐斟酌转头看见小满提着食盒站在辕门外:“不是吧师父,饭菜从陈府提过来都凉了,一点锅气都没有能好吃吗?”

陈迹笑了笑:“省银子。”

齐斟酌一怔:“师父你缺银子?你不是刚刚抄了王涣的家?”

陈迹瞥他一眼:“口腹之欲而已,能吃饱就行。”

齐斟酌挠了挠头:“行吧。”

待众人离去,陈迹来到辕门前,小满把食盒放在辕门前的石狮子脑袋上:“公子快尝尝,这锅塌豆腐和韭黄炒鸡蛋可是我亲手做的。”

陈迹好奇道:“你怎知我喜欢锅塌豆腐?”

小满笑眯眯道:“二姐提醒我的。她还提醒我说,陈家二房这次损失惨重,所以要我一定亲手挑选食材、亲

手做饭,防着有人暗中加害您。”

陈迹靠在石狮子身上,手里端着碗米饭往嘴里扒拉,待咽下一口:“怕二房夫人王氏报复我?”

小满摇摇头:“不是,王氏今早已经被二房软禁起来了。”

陈迹一怔:“为何?”

小满缓缓道:“本就是陈家与顺天府尹的联姻,顺天府尹没了,王家没了,王氏也就没了作用。这深宅大院最是无情,没用的人自然是要舍弃的,想必再过阵子,王氏就会因病去世了。”

陈迹停下筷子:“她是陈问德的生母吧?”

小满说道:“二姐说陈问德已经是礼部侍郎了,若还想再进一步,便不能给自己留下王氏这样的污点,或许他才是最希望王氏死掉的人。”

陈迹几口扒完饭菜:“小满,你回去帮我准备几样东西,申时之前送到辕门来。”

小满好奇道:“公子要什么?”

陈迹闭眼回忆片刻:“柳木炭、硫磺、松香粉、浸油麻纸、朱砂、竹筒、硝石、砒霜,记住,砒霜和硝石要去药铺分开买,这些东西要碾碎后用马尾筛细细筛两遍装入竹筒,只装六分满……”

小满瞪大了眼睛:“公子,我记不住!”

陈迹回都督府衙门写了一张便笺:“你拿去给你二姐,让她来准备。记得叮嘱她,这张纸看完一定要烧掉。”

小满哦了一声:“交给二姐好,她办事妥当。”

“去吧,”陈迹把碗筷往食盒里一放,低声交代小满几句,起身便走。

会同馆就在六部衙门边上,与羽林军都督府也只有一里地的距离。

街上行人往来,陈迹跟在一架马车后面缓缓经过会

同馆门前,余光不停地扫过路边行人。

货郎挑着扁担却不叫卖,只在附近来回逡巡;马夫在街口擦着马车,领子却干干净净。

密谍很多,皆是玄蛇的人马。

会同馆前前后后埋伏着二十余名密谍,会同馆里还不知埋伏着多少。

进不去。除非陈迹拿出自己的海东青腰牌,不然绝对进不去。

陈迹又看向楼顶,会同馆西边是上林苑监,北边是翰林院,皆有五城兵马司轮值,想从房顶走更不可能。

他没有在此停留,头也不回的跟着马车后面走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

……

……

申时,羽林军都督府对面传来三声铜云板敲击声,那是六部衙门散班的声响。

夕阳下一顶顶绿绸小轿从衙门里鱼贯而出,轿帘用湘妃竹条压着,轿夫踩着快靴,轿子里的官贵要赶着去教坊司看热闹,听说那里新来了顺天府尹的女眷。

这般大人物的女眷,平日里在教坊司也不多见。

待轿子与车马都走了,书吏们成群结队从衙门出来,直奔棋盘街的茶馆与酒肆,棋盘街顿时活了过来,家家户户挂起灯笼。

羽林军都督府里,齐斟酌刚换好一身衣服,好奇的看向多豹:“我师父呢?”

多豹左右四顾:“咦,刚刚还在这呢。”

齐斟酌一怔:“他怎么独自走了,说好的今晚要去我齐府参加文会的。”

此时此刻,陈迹低头跟在工部郎中的轿子后面,无声走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经过便宜坊时,小满迎面而来,将手里的包袱递到他手上,又头也不回的走了。

陈迹将手探入包袱中,拿出一支竹筒,用火寸条点燃裹竹筒外的火绳,轻轻的放在路边。

他继续往前走,却见身后那只竹筒喷出滚滚浓烟来,先是白色,继而是红色,转瞬便笼罩了方圆三丈之地。

棋盘街上响起行人惊呼声:“失火了,便宜坊失火了!”

陈迹又点燃一支竹筒扔在行人当中,一路走一路扔,直至半条棋盘街都笼罩在烟雾之中,行人皆剧烈咳嗽起来。

街上密谍顾不得隐藏,分出五六名人手前来查看。

浓密的烟雾中,陈迹与密谍擦肩而过。他蒙住口鼻来到会同馆外,点燃最后一支竹筒扔入二楼窗户。

既然进不去,那就让里面的人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