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你当真谋逆不成?
洪州,苏武第二次来了,万数精锐之骑,已然在并不大的洪州城外,自先是耀武扬威一番,接着开始安营扎寨。
党项为了便于管理国家与军事,把全国各地分成了一个一个的军司,洪州属于嘉宁军司治下。
其余从东到西,还有左厢神勇军司,祥祐军司,接着就是嘉宁军司,静塞军司,西寿保泰军司,卓罗和南军司,甘肃军司,西平军司。
往北还有右厢朝顺军司,白马强顺军司,黑山威福军司,黑水镇燕军司……
大概也可以当做一个一个的军分区,但也也有不同,党项本来人口就不多,地盘又算广大,军事与民政,许多时候就是一体的。
洪州城里的令兵,早前看到宋骑的时候,就已经派人往嘉宁军司驻所宥州城去禀报,此时再见上万之骑,那游骑与令兵,更是飞快去报……
战争自是真开始了,只是宋人好似不急,上万之骑到了,却在慢慢修建营寨,甚至有那辅兵,远远往横山而上,一千多米的高山,却也真往上去爬。
便也是无奈,周遭之地,伐不到多少木头,唯有当真上山去,也还待后面的民夫运粮草之外,加紧运送木头来。
延州那边城外,也开辟出一个巨大的空场出来,诸多州府聚来的匠人,都要在那里集结,诸般军械就地打造。
也还有问题,小木还好,大木都要从陕西与山西交界的吕梁山去运。
乃至造好了军械,还要拆装运送,再到前线来组装。
其中繁琐,实在是难以想象,却是中国人自古又擅长做这种事。
苏武当真不急,战略如此,第二日便是先让骑兵护着辅兵开始截断城内引水沟渠,也要把河边之地先占住,只待横山上的木头伐下来了,就要往河边去再扎一营。
建造营寨这件事,要一直做,洪州这里,要打造成一个前进基地,就是花钱,不断花钱。
倒是洪州城头的党项军汉,陡然也有些纳闷,一时也摸不清楚宋人是准备如何来打……
只待又过一天,源源不断的步卒开始来了,便就是姚平仲来了。
大帐之内,两人对坐,有些事,尽在不言,只管是两人一个相拥,互相点了点头,皆在心中。
姚平仲稍稍拜见,落座就骂:“那什么鸟监军,着实教人气愤难当,我早已不是少年儿郎,便是忍他又忍,却就是忍他不住!”
苏武就问何事……
姚平仲骂骂咧咧一通来说……
苏武哈哈笑道:“无妨,军中,自无他发号施令之事!”
“那倒是好,我一路来,还忧心忡忡,想着军中之事,还要听他来指手画脚,相公如此一言,倒是教人安心不少!”姚平仲乡勇而起之辈,就是这个秉性。
却是又道:“相公,但此般之人,多是成事不足,但败事有余……我看,他不是个好东西,相公若是不理会他去,他背后里,少不得与相公为难,我看啊……”
“嗯?”苏武有些意外,也是问。
姚平仲看了看苏武,又看了看左右:“我看啊……不若……”
姚平仲还是没有说出来,但手中有了一个动作,手掌作刀,便是凌空一切!
苏武也是一愣,这这这……这还是咱大宋的军将吗?
怎么也有了一股子倒反天罡的气质?监军是说杀就杀的?
转念也想,许都是与他苏武学的,这不连大学士都杀得,监军有何杀不得?
真是开了一个头,就好像打开了一个新世界。
苏武哑然失笑,摆摆手去。
姚平仲却是立马又道:“相公放心,虽然如今人多眼杂,但只要打起来了,自就是兵荒马乱……旁人许是不敢,但相公知我!”
知,这还能不知道吗?
苏武收了笑容,开口来说:“起初啊,我也这般想,但是呢……这事吧,不急!”
“何以不急?只待那厮当真往京中来去书信,那就晚了!”姚平仲似也知道在外为将帅,最大掣肘在哪里。
苏武点头来:“现在还早,若是没了这个,不免还要来那个,难道一个一个都……岂不麻烦?便把他留着,留着这一个,倒也好对付,不难……”
姚平仲闻言立马就问:“相公看来有妙策,吩咐就是!”
苏武笑道:“也是刚想到的,只待大军集结多起来了,只待那监军当真看到十万大军雄壮威武了,他自就敢往北来了,只待他到此处来监军,姚将军派几个心腹之辈将他看管起来就是!”
“啊?”姚平仲又有些接受不来,他心中所想,那是悄悄的干活,神不知鬼不觉就是。
怎的苏相公这是要光明正大将人家给圈禁软禁起来?
“如此,他往东京的书信,皆出我手,东京与他的书信,也到我这军帐来,也不必换个新监军来了,一劳永逸!”
苏武综合考虑之下,还是这个办法更好。
只是姚平仲也担忧:“若是战事结束了,这厮回得东京去,岂不……”
姚平仲话没说完,就看苏武手也作刀,凌空一切。
姚平仲恍然大悟:“就是不让他回京去,还是相公高明,相公之谋略,远胜我也!”
苏武之所以能如此高明一下,不外乎一点,那就是军中当真心腹亲信满地都是,军中上下也唯他马首是瞻,如此圈禁软禁之法,才可行。
至于最后是否还是会有些小问题,苏武不担忧,只要真的大胜一番,有问题也问题不大,他是居功至伟的活人,那监军是个死人,一个死人如何与他这个大功臣来掰扯对质?
许多事都是这般,只要成功,瑕疵就不算什么。
更何况女真还要南下,这天下之兵事,不指望他苏武,还能指望谁去?
一个监军,哪里死不得?
苏武便道:“这事也当做得隐秘一些,旁人少知为好,便也交给你了!”
姚平仲胸脯一拍:“得令!”
“好了,说眼前军事,这洪州不大,你来围城,辅兵可以调用,以长久围困之势来做,沟渠拒马,要个水泄不通!”
苏武军令就下。
姚平仲已然起身一礼:“得令就去!”
说着,姚平仲转身就走,干活,土木作业,挖地!
小小洪州城,两三千守军,不到万数的百姓,就看着城外宋军越来越多,城外挖、掘、堵,忙成一片,那骑兵来去在巡,时不时还往城里射几箭来……
兴庆府内,那快骑自也从嘉宁军司之宥州而来,朝堂上正在商议。
国主李乾顺也是皱眉:“宋人当真来打,晋王将何以对?”
晋王李察哥,就是国主李乾顺的庶弟,他自就来答:“此番宋人自以为无有辽在燕云牵制,便可灭我白高大夏国,痴人说梦罢了,我等岂不也是早有防备?宋人此番,不过两路,一路在秦州,寇我静塞军司,一路在延州,寇我嘉宁军司,陛下放心,不论他们来得多少人,但凡真到了灵州以南,我等集结大军以逸待劳,与以往胜刘法一般,灵州城池坚硬高耸,宋军轻易难得寸进,如此一面快马断其粮草,一面袭扰其军,只待时机一到,自就与之决战,没有不胜的道理!”
这话国主李乾顺听来,自是连连点头,朝堂上下,也都赞同非常。
无甚,宋人伐夏,次次如此,没有一次例外。
也是那西夏那边境城池,即便被宋人先攻占了去,也算不上什么损失,党项人主要的人口与生产,都黄河边的兴庆府周遭,其次就是河套与阴山之下。
南方边境城池,在大战的时候,从来不那么重要,也常常被宋军攻破,只待宋军一泻千里的时候,快马掩杀就去,瞬间也就回来了。
李乾顺便是来道:“那此战,还是交由晋王来领,那往东去救援辽人的大军,是否先退一些回来?”
便是这白高大夏之国,头前五千人在东边被女真打败了,又起三万再去,三万之数,那着实不少,几乎就是西夏三分之一的战斗力。
至于西夏为何内部又自称“白高”?说法不一,一说是尚白,二说是五行,三说是古地名。
但大夏是少不了的,白高大夏,也是常用,有时候也分开来用。
显然此时,西夏陷入了一种两难,一边是救援辽人,一边是抵御宋人……
李察哥也在犹豫,便是心中来权衡,也说:“宋人此时来打,想来也是与女真沆瀣一气之媾和,女真要亡辽人,宋人要亡党项……此心,昭然若揭,但……”
李乾顺接话来说:“但此二贼,而今心思可同,若是辽人当真亡去,心思许就不同了……”
“陛下说得在理,却是……那女真虎狼之辈,也捉摸不定,若是他们有意与宋为难,我大夏许还可从中得利一番,也怕辽人一旦真亡,他们真与宋人联合来打我大夏……”
李察哥纠结在此,便是这兄弟二人,当真不是一般人等,胸中沟壑也多,智慧不少。
虽然在犹豫,却似乎也看清楚了大局之下的那些真正道理。
倒是满场之中,众皆不多言,只关注这两兄弟之谈论。
李乾顺皱眉来想,慢慢来说:“不论如何,只要破了宋贼,事情便也还好说,嗯……先退朝……”
弟弟李察哥看了一眼兄长,便也点头,接下来的事,得兄弟二人来密谋。
只待退朝去了,兄弟二人落座书房之内,国主李乾顺直白来言:“许要与李良辅说一说,让他也派使节去见一见那金国的皇帝……”
李察哥便道:“这事是当要做,但这事又不能全做,那辽人地广万里之国,即便失了西京大同,草原之上,也还广大,辽人在草原之势,依旧还在,辽人之乌古敌烈统军司,还镇在草原河董城,也还镇在草原镇州之处,一旦契丹人真知晓我等与女真有来往,来日怕是北边难宁!”
小国,就是这么难。
也如李察哥所言,辽人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草原之上,还镇着不少地方,乃至草原之部落,也还有许多人与契丹关系甚好。
怕就怕到时候这些苟延残喘的契丹人,打不过女真人,还能打不过你党项人吗?
打不打得过都是其次,若是人家真来打,党项那就真是腹背受敌,身体吃不消了。
李乾顺也是皱眉不止:“宋人非大患也,这契丹与女真,怕真是大患。”
契丹与女真,那是左边得罪也不好,右边得罪也不行……
李察哥一语来:“那就这般,与女真人说,只待他大事一定,来日帮他打宋人,与契丹人说,兵马就到西京城外……便也与女真说,就说咱们兵马,就是去看看而已……”
真是无奈之举,他们不怕宋人不假,但怕契丹与女真,那也是真。
真想未来,那也是没办法了,只能这么干,这边也说好话,那边也说好话。
但独独不用与宋人说好话,宋人只管来就是!打了好几十年,宋人就没真赢过。
但挨契丹的打,党项是真挨过的,甚至有那么一回,连西夏开国皇帝李元昊就被契丹人赶到贺兰山上去躲起来了,连国都也不要了。
后来李元昊只管给辽人磕头认罪,称臣纳贡,接受封号,这事才算过去,辽人也就退兵而走。
要问辽人为何地盘都占下了,还退兵而走?很简单的道理,西夏不能亡,只要西夏认辽是天朝上国,那只管留着就是,留着党项与宋死磕,如此外交之中上下其手,辽人不知得了多少便宜去。
西夏不听话的时候,辽人总是要敲打一二的,当然,其中细节里的胜负,党项也有过胜利,但也不影响大局,辽人可以败无数次,卷土重来就是,党项真大败不得,大败就得往贺兰山上去当野人。
所以,党项人其实也是能屈能伸,跳的时候,被敲打,稍稍胜了,也不敢装逼,一败,马上给辽人磕头,辽人有时候对他也好,宗室女也是可以当做公主嫁给他的。
所以,西夏对辽的尊重,那也是刻在骨子里的,哪怕辽人如今这个局面了,西夏人依旧不敢过于造次,辽人让他出兵去救,他也真出兵去救。
又来个金,西夏真是夹缝里左右转,只能来个长袖善舞。
李乾顺最后来了一句总结,先叹气:“唉……只管先打宋,只要打退宋人,来日不论是辽还是金,他们终究也还要打宋,如此……如此我白高大夏之国,自也无忧!”
这道理,李察哥深表认同,来日不论是谁,只要打宋,西夏就还能如以往一样,活得好好的。
眼前之局,那就是个拖,等着女真与辽彻底分出个胜负来。
兄弟俩把局势分析清楚之后,李察哥一语来:“那就撤一万五千军回来,留一万五千军继续往大同去。”
“那就如此!”国主点头。
“那臣就往灵州去坐镇,兴庆府与河套聚兵与筹措粮草之事,陛下多多费心!”李察哥如此来言,便是以往,兄弟俩也是这么配合默契。
李乾顺点点头:“王弟自安心去,万事有朕,只待凯旋!”
兄弟俩,当真有那么几分兄弟情深,乃至互相信任有加。
这实属难得,西夏的皇权争夺,甚至比辽国还要血腥,历代而下,儿子杀父亲,外甥杀舅舅,从未有过停歇,直到李乾顺这一朝,李察哥当真安心辅佐,内在里才少了几分争夺,乃至李察哥在大权在握的情况下,还会辅佐侄子登基……
只是历史上,李察哥老来,会做傻事。
换句话说,此时的党项,兄弟俩都是豪杰之辈,且还齐心,对于苏武来说,着实不好打。
洪州城下,一部一部的宋军慢慢而来,战兵辅兵民夫,那是络绎不绝,车驾连绵之下望不到尽头。
城头之上,那守将不信李,也就是不姓嵬名,姓米擒,叫做米擒真务,不是皇族,但米擒氏是党项八部之一,其中还有往利,细封,费听,颇超,野利,房当。
皇族最早,其实姓拓跋,这个姓就不必多言了,那是大名鼎鼎,在五胡十六国时代,更是当过天下半主,乃至大半主,所谓鲜卑北魏。
后来隋唐,拓跋也就慢慢没落了,而这党项皇族一部,在这西北之地,与当地羌人也有不少融合,说他们是鲜卑之后,也不那么确切,后来成为了大唐,姓了李,后来姓赵,后来自己又姓嵬名,反正就是这么来的……
说党项八部,他也是这么个脉络。
米擒真务很急,如今这城池已然水泄不通,书信怕是万万送不出去了,眼前之局,与以往宋军来打的场面,似乎大有不同,真说哪里不同?
不是人多,而是宋人竟是不急着攻城,源源不断的物资在来,那营寨建得又高又大,那营寨里的敌楼箭楼,竟是一座一座在高耸,无数人还在那横山上忙碌不止,山巅上的木料也都在伐……
这情况,他看不太懂,但也知道很有问题,想着派人去禀报,却就是派不出去,此时也盼着援军来……
援军也迟迟不来,连最近宥州的援军也看不到人影,便是这洪州城,一下子好似孤悬一般。
这城池,怕是又要破了,却也不知哪一日去破。
米擒真务倒也不那么担忧,破就破了,他自还有一彪快马,当是冲杀能走的,他急着是眼前之事,当要禀报出去才是……
城外宋人,自也有事。
那监军当真来了,刚到,刚下车,站在营寨门口,左右去看,自也还有满脸笑意,便是眼前当真壮观,千军万马之多,他才真正第一次体会到。
身旁有小厮也是一脸惊讶:“总管,这是有多少人马啊?”
监军其实也不知道,他只管开口:“百万怕不过如此!”
“百万?竟是百万之多?”小厮瞠目结舌。
监军又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怎么可能是百万?实数大概二十万,对外说的是四十万!”
监军说对了一半,对外说的自真是四十万,但实数,也没有二十万,满打满算,战兵还只在六七万之数,还有一些没到,都到齐了,也不过八万五千余人,加上辅兵,也就在十三万上下。
小厮笑着点头,自也是谄媚讨好,左右一看,就问:“怎的没人来迎?”
李彦也是微微皱眉,左右去看,连那守门的军汉都往前来拜。
倒也不知冲谁去发作。
真是憋屈得紧,监军之事,在京中也常常听说,昔日里的监军,那是代表天子,那是天子之威势,怎的如今换了他来,就感受不到了?
天子的脸面往哪里放?
好在,迎接他的人真就来了,远远一个大汉带着一彪骑兵打马而来。
小厮开口:“总管,来了!”
李彦便也转了笑,终于算是感受到了一点监军之威势。
却是稍稍一近,李彦面色就黑,只道是谁,竟又是那个关中耀州姚平仲。
心中就想,苏武啊苏武,不外乎又是下马威,此番也当真要教你苏武看看手段了!
那姚平仲当真近前来礼:“苏帅请监军相公往大帐议事!”
“嗯,知晓了,头前带路就是!”李彦自又拿捏起来,昂首挺胸,眼在头顶。
大帐议事,便就是机会了,只待众将皆在,天子威严岂能一般?
那些军将,哪个的前程不在手中掌握?又几个敢不来讨好谄媚?军中是有浑汉,比如眼前的姚平仲……
但浑汉想来也不多,聪明人才是大多数,聪明人自就知道干聪明事。
只管往那大帐就去,一进去,李彦也愣了愣,不知大帐议事吗?怎么帐内就只有苏武一人?
哦,边上还有一个文书,那文书正在低头写着什么……
李彦进大帐,稍稍拱手:“苏学士,本监军已然到了,合该升帐聚将,如此也好教众多军将沐浴天恩!”
这话不假,监军就代表天子,监军施恩,自就是天子施恩。
苏武只管手一摆:“监军一路风尘仆仆,且先落座!”
李彦点头,当真往前去准备落座,只看左右,他又不落座了,因为头前中央,只有一座,苏武正坐着。
按理说,当有两座并列,李彦与苏武同坐正中。
李彦就问:“这是何意啊?”
苏武只道:“还未备好,先委屈监军,就坐那边。”
李彦眉头大皱,自从随着昔日总管杨戬伺候在天子身边之后,再也不曾受过这般怠慢。
却看苏武忽然起身来:“要不,监军先坐这里?”
苏武不仅这么做,还真往一旁下手的座位去,一屁股坐下。
不想那李彦,当真起身就去,稳坐中央,毫不客气。
如此一番,连随着李彦的那小厮,也站到了李彦身后,立马也是昂首挺胸,一脸自得。
苏武也笑:“监军如此一坐,当真威势不凡。”
李彦也烦苏武,好脸色自是没有,只管大手一挥:“升帐聚将!”
苏武却是转头去:“姚总管,当去看看监军那些随从随侍都伺候好没有……”
“得令!”姚平仲拱手一礼,转头出帐。
办事,讲究的就是严谨周密,先要把监军带来的身边之人都控制住,如此才来对监军动手,以防走脱任何一人。
倒也不是怕人真从军营里走脱出去回京告状,而是怕万一走脱一两个机敏之人在军营里,到处去跑,到处去说,影响不好。
这件事,控制影响也是重中之重。
却听头前李彦来说:“他们倒是不必如何伺候,只管给了营帐,安排一些军汉听用就是!”
苏武点头:“那是自然!”
李彦忽然又觉得这苏武有那么一点前倨后恭的模样了,想来这苏武临到阵前,是想缓和一下关系?
晚了!
李彦在帅座之上,坐正身形,左右看了看,先问:“怎么还不见击鼓聚将?”
“都忙,还待众人忙定,自就聚来!”苏武答着,有些心不在焉,因为那文书之人,送上了一叠纸张,是要发往各军的军令信件,要与苏武过目。
那文书名叫吴用,他倒是知道今日要做什么,他也有过出谋划策,比如先把诸多军将都安排出去忙碌,再迎监军入大帐落座,先控制随从……这些都是苏相公随口问的,也是吴用随口答的。
这点小谋,自是手到擒来。
只看李彦面色不善:“还有什么比天恩浩荡更为着急?天子勉励诸将的圣旨,就在我身上,当快快击鼓,教众将且来聆听圣训!”
苏武把视线从手中的书信移开,稍稍抬眉看向李彦,却也就看得这一眼,又低头去看书信,还与吴用来说:“此处当改,木料之数不对!”
吴用低头去看,立马躬身:“是下官纰漏,这就改……”
吴用转头自又去誊抄再写。
一旁李彦脸面何处去放?怒而开口:“苏学士,你何以如此不把天子监军放在眼中?你当真不怕我往朝堂诸公与天子禀告?你莫不是以为你在朝堂上得了些许圣宠,就万事无忧了?哼哼……”
便立马有那小厮接话:“便是我家总管一语到得京中,这大军之帅,是不是你还两说!”
这小厮挨过打,但不长记性,许也不是他不长记性,而是他的工作职责,就是这个。
苏武头都不抬,只听得门口咔咔脚步走来,只待来人进了门,苏武一语:“先打一顿,再把这两人关在一处,李总管身居高位,身边要有一个人伺候才是!”
进门之人姚平仲,他来了,那自是那些随从随侍都伺候好了。
只听姚平仲一语答来:“看来苏帅与我一般,也是忍无可忍,这阉货着实气人,气人得紧!”
一边说着,姚平仲面色就恶,双手在撸袖子,脚步连连往前去。
且不看那李彦如何,那身后小厮已然一步往前挡去,厉声喝问:“你这军汉上来作甚?你要作甚?”
这回不是巴掌,姚平仲挥拳就去,那小厮不知在地上翻滚几番。
李彦立马从座椅上弹了起来,指着姚平仲就是喊叫:“你好大胆子,岂敢冲撞天使?你这军汉无法无天,此乃……此乃杀头之罪也!”
“杀头也不是第一番了!”姚平仲还上下打量了一下李彦,这瘦弱身板,要先估摸一下,都要少些劲力,不能真给打死了。
这厮是要死,那也得死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合理之中,若是这般打死了,那可就不合理了,苏帅回京,便很是难办。
“苏武,苏武,你这是造反不成?未想你竟是谋逆之贼,你当真谋逆不成?你……”李彦开口大喊。
却又戛然而止,就看姚平仲一步抢上去,一手提向李彦后勃颈,一手不捏拳,巴掌就呼!
也是气人,姚平仲竟是像提小鸡一样把李彦提在手中,巴掌呼的竟是李彦之口。
啪啪在打,还有姚平仲的话语:“直娘贼,你是个什么东西,可上过一番战阵?可杀过一个敌人?军事一分不懂,却还指手画脚胡说八道,爷爷我杀的敌人之头,比你历代祖宗还多?昔日童枢相在西北监军之时,也不曾在军事上真与我为难,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李彦早已双手抬起来,想去捂住口鼻之处,却又被姚平仲几下打落,便是口鼻鲜血不止。
李彦岂能不挣扎?
却是一只大手掐住后脖颈,如同大钳,哪里挣扎得去?
姚平仲还在打骂:“无卵之辈,也想作威作福,朗朗乾坤,我大宋朝,都是被你们这些猪狗物败坏了去!”
苏武只听得李彦那呜呜之声,像是哭又哭不出,喊又喊不来……
只待再来几下,苏武抬头:“罢了……”
姚平仲巴掌一停,把人几步提出条案,也还有语:“你还要坐中军,你坐在这里,我几千兄弟,数万同袍,哪里还有命在?”
说完,便把人往地上一扔。
就看李彦,嘴巴看着在红肿而起,鼻头鲜血一时止不住,身上一身华服,自也是鲜血染浸胸口……
他倒是下意识在爬起来,脑袋蒙蒙呼呼,寻着苏武看去,似也要说话。
苏武先说:“只想着头前带你走边关到洪州,吓唬你一下,你自就知道收敛,如此你我皆好,战罢之后,你也分一份功劳在手。未想……你着实不知机,此番大战,举国之力,天大的事,容不得你丝毫胡来,你也莫要怪罪!”
李彦摇着脑袋,终于在说:“逆贼,逆贼!”
“拉出去,把那备好的袋子套过来拉出去!”苏武摆着手。
姚平仲自就去做,一旁有那运粮的大麻袋,拿过来一套,拖着就去,麻袋里还有呼喊:“逆贼逆贼,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倒是姚平仲一脚踢去,精准非常,话音戛然而止,麻袋里也不挣扎了。
苏武叹了一口气,这大宋朝的这些人与事,真是费尽手脚,不知浪费多少精力。
一旁吴用把誊抄好的信件再送来,苏武看了看,点头:“这回对了,一会儿一并都发出去,这一封发京兆府,莫弄错了。”
“相公放心,错不了。”吴用点头。
也是这案牍之事,何其繁琐,各种繁琐,都汇聚苏武一身,苏武工作压力着实是大,也是这份工作压力,才导致苏武要这么处理李彦,实在是没有多余的精力来应付李彦了,如此就省心省力。
吴用看准时机,也来开口:“相公之难,这些猪狗之辈,又岂能知晓!他们的富贵,都是坐享其成,唯有相公的富贵,那是千难万难……这大宋朝啊,坐享其成者众,如相公这般鞠躬尽瘁者,太少太少,相公实难,相公难也……便是下官,也只能帮衬一些小事,着实无能,更是惭愧……”
察言观色,这天下之人,几人比得上吴用?
苏武抬头去看吴用,几言几语,苏武还真笑得出来,苏武也是人,人性里的东西,避免不了……
只看苏武一笑,吴用更是来说:“相公许还未想事成之后除这后患之事……”
“你已经想了?”苏武就问。
吴用立马来答:“些许小谋,适才想过了……”
“那就说来听听……”苏武忽然觉得这吴用,有时候还真好用。
“相公,有两策。一策在外,一策在内,在外之策,就好比大战连连,兵荒马乱,监军将台督战,流矢而亡,花指挥使,李指挥使,乃至那庞万春庞都头,都好用,万无一失!但此策呢,许有损军心,不一定好。”
“那你就说那什么在内之策……”苏武倒也不那么讨厌吴用此时的卖弄。
“在内之策,其上策在兴庆府,下策在军中。要借用一下党项俘虏,自是留心一二,且看党项俘虏之中,哪个最是忠义,哪个最是悍勇,万万不要杀,留他一留,只待寻个机会,押送俘虏路过监军,他自……挣脱了去,监军自是穿着最好,身份最高,权柄最大,众人恭敬,他挣脱而去,岂能不挟持监军?”
吴用说完,笑着去看苏武。
苏武却是面无表情继续在看书信,看着看着,抬头来:“吴学究啊,这事,还是得你来!”
吴用大喜,躬身一礼:“那下官自当办得妥妥当当!”
苏武点头,起身,把一叠书信往吴用一塞:“好了,看完了,一并发出去,吴虞候案牍之事,也都做得好!”
“多谢相公夸赞!”吴用哪哪都高兴!
苏武出大帐之门,往北去看,又在皱眉,也不知那打杀刘法的李察哥麾下党项主力,来是不来……
若是他真沉得住气,真就不来,那也麻烦得紧。
苏武也知,李察哥,当是个大敌!
要主动一点了,不然李察哥许真不会来!
(兄弟们,九千二,很久没有么么哒了,么么哒一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