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一刀砍了去,以镇军心!
军令在走,西边之军,聚兵之地在秦州,所谓秦州,就是天水!
可闻一语,老将军,可识得天水姜伯约,三国姜维,便是天水之将,也就是而今秦州。
东边之军,聚兵自就在延州,乃至很大一部分骑兵,要提前开拔,要让大量的宋骑,立马出现在宋夏边境之处,要让党项人看到知道,要等党项人反应。
直白说,就是要吸引党项主力也往边境来,边境这一个两个的城池,苏武压根就不在意,也并不急着攻下来,这场战争战略极大,不在一城一池之事。
种师道与种师中来了,从环庆而来,是苏武特意招来的,如今要兵分两路,种师道会是在西边秦州领兵,而苏武自己,自就在延州领兵。
两边显然需要配合,更需要一番详谈。
种师中到了,鲁达岂能不去拜见?两人叙旧自不用言,昔日里,鲁达就是种师中麾下亲军提辖,上阵之时,就在种师中左右效死,不上阵的时候,也在小种相公的经略府中走动。
乃至一番小会,鲁达就在一旁亲自给老种小种伺候茶水。
小种与苏武算是第一次见,苏武更也知道小种相公那是真能死战之人,自也尊敬有加,说是小种,其实也六十二三了,早已是白发苍苍的模样。
小会里,还有刘延庆,会议地点是延州城外的营寨,竟是没有监军李彦。
这事吧,连老种小种都觉得有些意外,刘延庆更也意外,只是三人都不问。
寒暄来去几番,老种在说:“此番之战,只管听得苏帅吩咐就是!”
苏武点头直白来言:“二位老相公皆是长辈,长在西北,这西北战事远比我懂得多,我是这般谋划的,慢慢说来,还请二位老相公指正。”
老种拱手来:“这是哪里话,老夫也知苏帅领兵之能,苏帅只管说来就是……”
苏武这才真正开口:“我看了许多地形地貌,更也研究了经年宋夏之战,此番欲一战彻底鼎定党项,便是战略谋划上,要与以往大大不同。”
小种接了一语:“苏帅不必顾念我等三人年岁资历,只管当真来说!”
便也觉得苏武许还是客气……
苏武接着再说:“两策,第一策,边境城池,围困而不真打,吸引党项主力之军从河套与兴庆府集结而来。第二策,在边境扎大寨硬寨,不断囤积粮草物资,拖着来!”
三人皆是皱眉去想,久经战阵之辈,在这里打了一辈子的仗,苏武如此说得清清楚楚,三人自也知道其中深意。
老种相公来说:“以往之败,败在两处,一来是深入党项而后继无力粮草不济,二来是敌军以逸待劳,在沙漠戈壁与平坦之处与我军野战对垒。苏帅之法,就是在尽力避免与弥补其中劣势,实乃上上之策,只是……”
老种相公稍稍顿住,其实意思也明了,却是那小种相公直白来说:“苏帅,我兄长之意,便是若是执行此般之策,怕是官家耐心不够,朝堂诸公以为咱们怠慢战事,还有那监军,那监军岂能不急?怕是也要催促……”
显然,种家两位老兄弟比起来,老种心思要沉稳不少,小种性格上要急切一些。
刘延庆加了一语:“且钱粮马料,耗费甚巨,如此花销却不得纸面战果,不免诸公更是难以信任,到时候来个临阵换帅,怕是……”
这些话都对,这就好比一个公司,董事长与股东们投资了一个项目,苏武就是这项目总监,人家不断砸钱砸粮进去,苏武这个项目总监久久不能给人家带来盈利,人家能忍你这个项目总监多久?
苏武却是大手一挥:“若是轻易狂飙突进,头前看似作战顺利,功劳连连,末尾来,不免还是与以往一样,去赌一场野战对垒之决胜,敌人以逸待劳,我等人困马乏粮草难济,岂不又是胜少败多?此,犯险之法也,胜负难料,此番,若想全胜,唯有我此策也。谁来都不能改,为江山社稷计,为天下黎民计,为子孙万代计,此法,谁也不可改,如此才可真正大胜!”
众人自也是点头的,明白其中道理,以往之法,赌的都是那一场野战对垒之决胜,赌了一次又一次,连刘法老帅的脑袋都赌出去了……
得变了!
但三人都看苏武,担忧无数。
苏武只管再来一语:“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话说来,虽然忤逆,但三位都知我此举才是真正忠心,为国为民也!”
三人还是点头,认可的……但事情很难,难如登天!
甚至也担忧更坏的情况,若是真弄个临阵换帅,岂不付之东流?若是临阵换的是老童贯来,那倒也还好……
但而今老枢相怕是年岁愈发老迈,怕是倚靠不得了,那若是李彦接手,用膝盖想,也知道就是个悲剧!
那与其如此,西北各军最近也准备得愈发多,还不如去赌一场野外决胜。
对于老种小种还有刘延庆而言,这是两难之局。
他们也知道苏武说到做到,会一直坚持最佳之法,顶下去,但也怕苏武顶不住,苏武一旦顶不住,后果便也不堪设想。
真正最担忧的,是苏武并不能取得那些朝堂相公的真正信赖与支持,这是官场政治上的事。
更也知道,已经在位二十年出头的这位大宋赵官家,是个耳根子极软的人,即便苏武再如何受得天子信赖,也架不住诸多东京的相公们在耳边嗡嗡来说……
三人年纪都大了,想事也想得多,自也想得更透彻,症结压根就不在那般更利于战事,而在于朝堂!
这般的事,历朝历代不知发生了多少次,远到春秋战国,近到大唐,太多太多……
只看三位老将帅一脸的担忧,苏武岂能不接着说:“三位放心,为家国社稷,为子孙万代,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这句话听去,三人一愣,互相对视,也看苏武,有些不解……
苏武再说:“此番若败,我大宋就再也不会有这般好的军心士气与党项来战了,这党项不除,看似无妨,其实局势早已大变,党项不除,大宋往后,岌岌可危!”
小种一语就问:“苏帅此言何解?”
苏武面色严肃非常:“女真新起,正是灭国之威,兵锋无当,自古……自古就不说了,三位皆是明白其中道理,女真与宋,总归要打,不可避免,无有侥幸,历朝历代皆是此理。这党项之辈,夹缝之国尔,并无多少出产与豪富,我大宋膏腴也,不必多想,一旦党项不亡,来日党项与女真,自然而然媾和一处,我大宋两面作战,岂能不是岌岌可危?”
这番话,苏武还是要再说一遍,但眼前三位,只待稍稍一说,自就明了,不必多言。
三人眉宇立马深皱,老种相公还来惊道:“是我不曾多想,是我昔日想少了……此战,看来是无论如何要先亡党项,那些折中之法,是万万不可接受……”
苏武看得三人表情模样,陡然明白一个事情来,种师道与刘延庆,竟是内心里都可以接受一种折中之法……
什么折中之法?那就是此战,只要打赢了,得了点地盘,杀伤了敌军,如此功劳,停战也可接受。
这……苏武万万没想到的,这次会议之前,他只以为西北上上下下,都与他苏武一样,都卯着劲要灭亡党项。
当然,众人也是卯着劲要与党项干,但都是一种报仇雪恨之念,要打胜,要畅快解气,其次,能灭国最好,灭不了国也可接受。
这怕不是西北各军普遍的想法?
苏武再仔细一想,许也怪不得这些人,这些人一辈子与党项打仗,乃至几代人与党项苦战,胜败皆有,便也唯有他们对党项最是了解,知道灭国之难。
所以,他们心思里的保守,是下意识的,不是怂,也不是不思进取,是对战争预期格外的保守。
这就与东京城的天子与相公们形成了鲜明对比,东京城里,那是格外的激进,只以为此番是辽国威慑已无,举全国之力,三十万大军一到,自就摧枯拉朽灭亡党项不在话下。
再看种师中,似唯有种师中,要激进不少,他也有话语来:“我所想,便是一战灭国,最好不过,再听苏帅之语,那愈发如此念头,此番定要永绝后患,如此可得党项之地,可入草原,可张开腋臂,来日若真打女真,也可绕道入其腹地,他们也不得不防。乃至女真若是来日真要南下,不免也要分兵,以牵制左右,不得全力一路!”
刘延庆听得是连连点头,也说:“此,大概就是苏帅心中之大战略!”
“然也!”苏武点头来。
“那……那……”老种还是皱眉不止,担忧之语慢慢来说:“就怕容不得苏帅如此慢慢来……”
种师中竟是开口骂人:“那些鼠目寸光之辈,懂得什么?就按照苏帅之法来打!此上上之策!”
苏武微微一笑:“三位不必着急,此番我既如此谋了,定是会想方设法谋成,若是我辈不把此事谋成,史书万代里,我等皆是万世骂名,后人只以为是我等无能,误国误民!所以,家国社稷也好,个人私利名誉也罢,我是万般手段尽出,也要确保此番谋划能成!”
种师道如此才带着满脸的担忧点了点头:“那就依照苏帅之谋,苏帅只管下令就是!”
苏武当真下令:“老种相公当往秦州领兵,只待秦凤与熙河兰煌大军聚集,北去,往会州,西安州,怀德军一线,逼西夏韦州城池,不急着打,营造堡寨,囤积粮草物资。我自领鄜延环庆与关中之兵,进逼洪州龙州。种帅自当按兵不动,只管围城,我这边也是围困城池,但我当领骑兵四处出击,劫掠河套以南,如此,引党项主力之军南来……”
苏武停了停,只看三人点头。
苏武继续说:“如此,党项不过四法,一来,他们还是按兵不动,只等咱们打下城池再北去,其谋不过还是想以逸待劳野战决胜。二来,他们自当寻我决战,其谋不外乎败得我骑兵主力,以得主动。三来,他们不寻我来,寻种相公去,那他们自就是要先剪羽翼,再来决战。四来,他们许分兵出击,又打种帅,也来打我,如此就是想处处兼顾!”
三人更是点头不止,小种立马开口:“兄长与我说苏帅领兵之能,说得许多次,我自是信的,却是不曾当真见识,此番见识之后,见面更胜闻名,苏帅当真乃谋略之大家也!处处周到,处处缜密!”
种师道也来一语:“且听苏帅应对!”
苏武继续说:“应对之法,若是党项按兵不动,只待粮草物资囤积得差不多了,自还是要往北去,寻求决战,如此,后勤少了忧患,你我依旧两路,他若打你,你自步步为营,扎寨以对,我骑兵多,自来相助,也可直接狂飙突进,直取兴庆府周遭。他若打我,我自也安营扎寨以对,你自往前狂突,攻城拔寨,党项兵少,自要取舍,若是两面皆打,那就决胜!”
“可!”种师道点头来。
苏武再来应对:“若是党项寻我决战,我自扎寨以对,种帅领兵往北攻城拔寨,只待党项要分兵来去应对,自是要乱上一乱,多多少少也是进退失据,我寻机主动出击,且看战时变动,只要敌人进退来去,就是战机,就有办法!反过来也一样,他若全力打你,我自也狂飙突进……边境之处去兴庆府,你去七百来里,我去也不过六七百里,容不得党项沉着镇定。”
便是大宋有朝廷,西夏岂不也有朝廷?也有诸公?也有那些达官显贵人心惶惶?
三人点头来:“甚可!”
苏武继续应对:“若是党项上来就分兵迎战,只要粮草不缺,还是扎寨之法,但此番不同,你定要按兵不动,且待我先决战,再来会你再战!”
种师道点头:“如此,老夫听令就是!”
种师中也频频点头:“苏帅用兵,处处谨慎,处处得当!”
刘延庆自是有语:“只要真入党项还不缺粮,那就当真可以步步为营,拖沓不急,急的就是党项!如此,以我之长,攻彼之短,胜多败少!”
显然,不论怎么谋划,谋的都不能是完全,只在谋胜负的天平怎么倾斜。
且,不论怎么谋划,真正战争里,落脚点其实还是一处,军汉死战,其中所谋,就是尽量给自己创造优势,避免敌人的优势。
这党项之兵,真论起来,正儿八经的军队,其实也就在七八万人,其中重骑,能称作铁鹞子的,以往之数不过三千左右,而今里,再怎么算,也算不出五千人去。
轻骑许有两三万之多,其余自就是步卒了,四万左右。
党项,也从来不是全民皆兵的国家,他是一个游牧与农耕同在的国家,若是往前数去八九十年,党项游牧更多,农耕偏少,而今,却是农耕偏多,游牧偏少。
这是发展的必然趋势,兴庆府周遭,土地开荒,沟渠开挖,农耕那是越来越广,这也给党项带来了政权的稳定性与生产力的繁荣,但农耕更多了,骑马的也就更少了……
这世间没有两者兼得的好事,都是取舍,当然也不一定是主动取舍,是自然而然就取舍了,人岂能不想过好日子?
更何况,西夏之内,汉人占比极大,农耕越发鼎盛。
而此番苏武聚兵,鄜延环庆关中,州府十九,军州五个,县九十,聚兵之数,八万二千人,辅兵另算。
这算东路。
秦凤带熙河兰煌,州府二十,军州五个,县四十八,聚兵之数,六万三千余,辅兵另算。
这算西路。
另外还有苏武带来的骑兵勉强算八千。
如此,算是西北总动员,乃至还有一些细节,就是种师道麾下五千余人,要算到秦州那边去。
所以,西路,六万三千余,加种师道五千,便是六万八千左右,加辅兵若干,可称二十五万。
东路,八万二,减去种师道五千,便是七万七,加苏武八千骑,八万五千之数,加辅兵若干,可称四十万。
如此,东西两路,六十五万大军在握。
种师道也想许多:“谋略已然如此,皆是上策,无有再好。只是还有两事,一来不免还是此谋略能不能完全由苏帅执行下去,二来,就是民夫与粮草之事。”
苏武点头来:“第一件事就不多言了,且看我之手段……”
种师道还是担忧:“苏帅,万一之万一……万一不成,也当有个应对才是!”
这话……倒也不假,这大宋朝的基因惯性,着实是强,种师道心心念念,还是担忧苏武顶不住来自天子与朝堂的压力。
那就留个万一的应对,苏武说道:“万一当真换帅,保存实力为要,哪怕是退兵,也不可妄进!哪怕是与上官诈败,也不可将这西北之军的精锐送去枉死!”
三人当面,瞬间压力山大,与上官诈败,都听得懂,就是假装打败,往后撤退……
但这事一做,领兵之人,岂不罪责难逃?
却是种师道点头来说:“明白了,明白了啊……若真到那一步,一把老骨头,却还要是个晚节不保,去想那刘老帅,行吧……就这般干了。”
刘延庆却是满脸苦涩不说话,他许做不下这般决定,他与种家相公不同,种家是世代镇守西北的相公人家,他是军汉,一刀一枪搏出来的富贵……
种家相公舍得晚节不保,刘延庆多少却有些舍不得,人家种家相公一代一代人,世受皇恩,老家伙走了,小家伙还可再起。
刘延庆若是没了这富贵,他儿子也受牵连,再起何其难也。
苏武不在乎这些奇妙的东西,只管再说:“至于民夫,这倒是不急,西北各路州府,此番倒也真是上下一心,就说二位种家相公,更不会懈怠此事。至于钱粮……朝廷自会举国之力支持其中……”
“怕是不够!”种师道太有经验。
苏武微微一笑:“老相公不必担忧,我自还有办法就是!此般大事,定不敢留丝毫纰漏!”
种师道这才点头来:“苏帅既是如此说了,老夫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只管听得军令调拨就是!”
苏武便忽然起身来,往前走几步,回头与三位相公躬身拱手一礼就下。
刘延庆反应极快,连忙起身上前来扶:“这是……这是何必?”
苏武笑来与三人:“此家国社稷,此君王忠义,此史书万代,此我等个人名节,拜托三位!”
种师中也起身来扶:“苏帅待人,义薄云天,今日才当真见识,受你一礼,自当战阵舍命!”
老种当真年迈,起身也慢:“唉……千斤万斤之重担,一肩挑之!我大宋国运国祚,许就在此一番了!”
种师中也道:“若是不成,诸公无能!非我等之罪也!”
苏武听得出种师中口中的怨气,种师中也是相公,他自然敢如此来怨,刘延庆之辈,那是万万不敢的。
苏武却是一语:“此番,只可成,不可败!舍生取义之日,就在今朝!”
两位种家相公,表情目光里,岂能不是感怀无数?
刘延庆也是频频点头,但他心中,不免思绪良多,却不可说也……
当然,打党项,自当奋勇!
会议就这么散去了……
各自差事,各自快走,各自去忙,书信来去,不可断绝。
开始了,一切都开始了。
朝廷里,也是铆足了劲头在干,连绵不绝的车架在各处官道上紧赶慢赶,诸公那也是意气风发,只待三十万大军摧枯拉朽推平党项,只待众人史书来载,流芳万世!
天子一日三问,问聚兵如何了,策略如何定的,哪日准备动兵,苏武到哪里了,先准备攻打哪里,进军路线如何……
苏武岂能不回话?半真半假去说吧……
但苏武当真动兵了,自家骑兵,并鄜延骑兵,共万骑左右,再走一遍头前之路,去洪州!
辅兵也是一万余人,车驾蜿蜒曲折,好似漫山都是,鄜延的民夫自也聚集起来,帮着运粮也好,乃至也开始修路……
有钱!
还有更多的钱在路上,还在运,朝廷三司调拨来的,枢密院里各处挤来的,更还有苏武从东平府运来的……
六十五万大军,已然都在动!
四处都在忙碌不止,刘延庆坐镇延州城,更是公文来去,忙得脚不沾地,各处兵马都在来聚,每日到哪里都有报备……
姚平仲最近,也来得最快,刘延庆便是连接待姚平仲的时间都没有,只匆匆签押了一份文书,姚平仲扎营之地在何处之事。
正当刘延庆忙个不停的时候,监军李彦来了,他自是怨念深重,他本还在等着聚兵之事,只看得到处在忙,耀州兵都到了,那苏武领兵又往北去了,竟是没有一个人来与他禀报……
这还算什么监军?
更还听说,老种小种也来了一趟,与苏武说了点什么又走了……
这般事,却也是后知后觉,监军何以能忍?
只管走进来,就问刘延庆:“老刘总管,怎么个事?诸军调动都是什么情况?何以无人来报我知晓?”
刘延庆自是连忙起身来,躬身上前去:“倒也无甚军情,就是聚兵,那苏帅自己领兵往北先去了……”
“他一人去打仗啊?”李彦自是昂着头挺着胸,鼻孔看人去,便是刘延庆从来都这么恭敬,越是刘延庆恭恭敬敬,李彦自更是权柄官威不同凡响。
刘延庆也有应对,带着一些谄媚的笑容来说:“监军容禀,他是主帅,末将是下官,自是不该多问,但也不是一个人去,他自己麾下骑兵,还有我鄜延之骑兵,拢共也有万余,还有犬子一并也去。”
李彦面色之上当真不快,再问:“他去打哪里啊?”
“洪州吧,许是洪州,要么是龙州……”刘延庆捉摸不定来答。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李彦只管是气,气许多事,他还等着许多场合呢……
比如大军来聚,千军万马,旌旗如云,军将济济一堂……
又比如,祭天祭旗祭祖宗,誓师大会,如此种种……
便也是这些场合对于李彦而言,很重要,监军得露脸,也要看看哪个军将懂事……
这都是人心,这都是斗争之道,分个你我,也要用人,如此也才有人可用,才有斗争的手段百出。
怎的……好似这些事都没了一般,那苏武自己还跑了,千军万马还没来呢……
作为领导,岂能不与下属多见见?推心置腹之类?人呢?人还没来,这他倒是知道的……
就听得刘延庆带着谄媚来说:“监军息怒,倒也不知何事如此动怒,但有何事,只管吩咐末将去做就是!”
李彦微微低了高高在上的眼皮,只把刘延庆上下一扫,这厮……别看笑容里很谄媚,但心思里,不对劲!
李彦深谙斗争之道,这种感觉上的东西,向来也准,便是头前苏武那不怀好意的下马威,他也看得清清楚楚……
“哼!”李彦鼻孔出气,只道一语:“你可莫要不把本监军放在眼里!”
“岂敢岂敢,监军这是哪里话?”刘延庆那也是滑不留手的人物,最早在江南面对谭稹,他都如此。
“我看城外来了一军,是哪里的?”李彦得找人推心置腹一番,这刘家父子是不想了,那就换人。
只问内侍总管日日伴随天子身边,这是何等的权柄?但凡几句话语去,这大宋朝哪个当官的能不纳头就拜?
但凡许诺一二好处,在天子面前美言几句,这天下官员,哪个受用得尽?
“回监军,城外到的是耀州军!”刘延庆答道。
“哦……耀州军,那领头是名叫……杨……不对,姚……对,姚……”李彦前来监军,岂能不做点功课?
“姚平仲!”刘延庆立马答道。
“对,姚平仲!”李彦点点头,他看过西北诸将名单,已然起身去:“你忙着吧,我去巡查一下耀州军!”
“慢走,监军慢走!”刘延庆岂能真就去忙,岂能不躬身连连相送?
便也万事都真,内侍总管,日日伴随天子,不求他说句好,也万万不能说一句不好,一句不好,那罪责也是受用不尽。
只管是天子眼皮子一眨,政治前途也就没了。
还真别说,刘延庆几十岁的人生里,已然是一路兵马都总管,却还从未见过天子!
越是没见过,那越是对未知之事,多想多担忧。
监军自去,带着几个从东京带来的小厮奴仆,坐车往城外就去。
那耀州军正在扎营,姚平仲也在忙,到处巡查,不免也是治军严谨,乃至还脾气火爆,嘴臭话脏,但麾下军汉也都知道,自家总管只是脾气不好,待人可好得紧。
这边在忙,一个车架带着小厮而来,停在路边,小厮也是昂首挺胸鼻孔看人去问:“你家总管呢?监军相公到了,还不速速来迎?”
监军,也成相公了!
这世间,还有谁不是相公呢?
那军汉自是连忙躬身来拜,回头飞快去跑,寻得自家总管急切就报:“总管,路边说是监军相公到了,让你快快去迎!”
姚平仲是气不打一处来,监军他还能没见过?那童监军,他也喷过!来个什么李监军……
罢了,去迎吧……
姚平仲也不是真傻到无可救药,只要脾气不来,忍得住的时候,也不会随便发神经病去喷童监军,不然,童监军昔日再如何大度,姚平仲再如何能打,那也是容不下的……
只管打马去迎吧……
一番拜见,李监军也下了车,只管把头一扬,开口来问:“何以大军处处杂乱?”
姚平仲一愣,转头看了看,哪里杂乱了?不是都有条不紊在扎营吗?
哦,四处忙碌,莫不这般也是杂乱?得都排好队列站得笔直?
“回监军相公话语,正在扎营,落夜要住,所以都在忙碌!”姚平仲认真来答。
监军岂能不说话语:“即便忙碌,大军也当井井有条,不该是如此场景!你这军将,平日里治军,定是不严!”
此时,姚平仲该说什么呢?
在李彦的预料里,姚平仲自当躬身来说,监军恕罪。
李彦再来说,往后改过就是,如此,也是个下马威,然后,姚平仲处处小心伺候,接着监军相公再来提点几句……
却是不想,姚平仲开口一语:“回监军,军中已然就是井井有条,军中各司其职,不曾有何杂乱懈怠之处!”
姚平仲已然就知,这个什么李监军,当是个门外汉,许是连正经军队都没见过,昔日里大概就见过天子仪仗之类……
“嗯?”李彦好生意外,在宫中百试百爽的套路,怎么忽然不好用了?
却是一旁小厮见机非常,立马来说:“姚总管,岂敢与监军相公顶撞?”
姚平仲看了看那小厮,又看了看监军,他还是能忍一点的,只管一语:“监军放心,末将向来治军严谨,西北诸多同僚之间有口皆碑,便是苏帅,也说我关中兵能为中军,最是一步不退,此番只待上阵,监军便也就知晓了!”
李彦一时无语,一旁小厮更是见机来说:“姚总管你好大胆子,监军与你指出错处,你岂敢频频争辩?如你这般军将,何人敢用?”
这也是套路,何人敢用,一般人听到这话,尿都吓出来了,这岂不就是宣告政治生涯的结束?
那不得俯首帖耳大拜请罪?
我大宋的监军,何其大的权柄?内侍的总管,便是朝堂相公见了,那也是尊敬非常,便是天子面前,那也能打趣说笑!
姚平仲忍了不少了,此时此刻,忍不了一点了,倒也还忍了一点,要发难,但不对那监军,对的是那小厮,便是虎目一瞪:“爷爷上阵杀敌,杀人如切瓜砍菜,你这小东西,也敢与我胡言!”
“你待怎样?”那小厮还真有胆气,一个军汉瞪眼发作了,他自丝毫不怕。
怎样?
姚平仲硕大的巴掌就呼过去,口中还有话语:“童监军面前还容得我分辨,你这小东西却还作威作福!”
那小厮应声就倒,动也不动,只是那脸颊通红就起。
只怕一旁李彦看得一愣,甚至有些反应不及,却看姚平仲拱手一礼:“监军,这般小人,还是莫带在身边为好!”
李彦低头看了看昏死过去的小厮,抬头来,面色就变:“你这混厮,怎的就动手打人?”
姚平仲却是一礼:“中军大帐已然支了起来,监军莫不入帐内落座?”
李彦一时有些无措,这是什么路数?
这军汉好似脑子有些不太好……这般的人,那苏武是怎么提拔任用的?
“你……”李彦也要发作了,他其实很多年不曾发作了,因为用不上,以往没人会不顺他的意来,却是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发作……
便是又道:“姚平仲,以往你都是这般治军的?打骂军汉也是常有之事?”
“倒是有,大多是骂,有时当真也打!”姚平仲答道。
“你你……我当在官家面前弹劾于你,治军粗鲁,致使兵将离心,军心涣散!”李彦找到了节奏,属于他的节奏。
姚平仲昔日是年轻,怼过童监军,如今年长不少,能忍不少,但也着实忍无可忍了,只看他忽然身形一直,转头就走,口中骂骂咧咧:“直娘贼,大不了回家种地去!”
“诶……你你你,岂有此理,这般浑汉,何以成的军将?苏武之罪,苏武之罪也!”李彦气得人都在抖,但他也有自己的节奏,浑汉犯浑,总有个怕的吧?总不能不怕苏武吧?苏武吃罪,你还能不怕?
也是他着实选错了人,但凡换个别人,不是姚平仲,哪个也当与他笑脸谄媚几番。
却是转头去的姚平仲也还有话:“我旧日在童枢相麾下,苏帅于我,倒也无甚抬举任用之情!”
姚平仲脚步已去,留得李彦在西北的风中略显凌乱,气是其一,更有疑惑,怎么西北不是大宋了?大宋的那些事,在西北就不作准了?
这般浑汉,到底哪里来的底气?
旁边还有小厮来问:“监军相公,这般……”
“走,回去与官家写信,气煞我也,这些无知无畏之辈,当真不知天高地厚!”李彦甚至怀疑自己的这监军之权是假的,也听说过许多昔日童贯监军的故事,那童贯何以在军中大权在握,效死者众?
莫不是童贯暗中害我?没理由啊……
苏武害我?苏武也不当有此能耐,天子监军,怎的没人怕了?
那边,姚平仲正回中军大帐,那什么鸟监军,那是一点都不想理会了。
只待他正回中军,麾下虞候就来:“总管快来过目,苏帅麾下令兵来的信。”
姚平仲立马接过就拆,拆完一看,心情好多了,只管开口:“好得紧,明日大早开拔往北,往洪州城下去会苏帅,如此也不必理会这般鸟监军!”
虞候听来一愣,怎的又骂起监军来了?这一幕倒是昔日里似曾相识,自家总管,也骂过昔日童监军……
怎么是个监军就要挨自家总管的骂?
昔日若不是被童监军不喜,自家总管,怎么也混个一路兵马总管副总管的……
唉……惹祸啊……
“总管慎言才是……”虞候不得劝劝?
“慎言,慎个鸟言!爷爷凭杀敌的本事吃饭,又不吃他的饭,忍了又忍,受得那鸟气去,若是朝廷不要我,我自往苏帅那里去当个马前卒就是!他还能把爷爷抓到东京去砍头不成?”
姚平仲,这辈子倒霉就倒霉在这张嘴上了。
虞候无奈,只能摇摇头,也知道自家总管这脾气秉性起来了,那也是劝不住的……
却是又听得自家总管来了一语:“直娘贼,若是教我在战阵上看这阉货不勇,一刀砍了去,以镇军心!”
“哎呀呀……哎呀哎呀,总管总管,这话可万万不能说!”虞候人都惊呆了,自家总管怎么年纪越大,还越是口无遮拦了?以往还以为总管年纪大起来之后,收敛了呢……
(兄弟们,来了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