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啊。”刘振文道。
“说是您的下属洪智有。”管家道。
“哦?
“说曹操,曹操就到。
“他是空着手,还是拎着东西来的?”李兰问道。
“拎了个大箱子和黑袋子,不知道装的啥。”管家回答。
“拎了东西来的?
“让保安队搜身,搜仔细了再放进来。”刘振文凝重吩咐道。
“是。”
管家走了出去。
一会儿洪智有走了进来,笑着问好:“刘厅长,夫人。”
“智有来了,快坐。”刘振文没什么情绪的抬手道。
“你们聊,我去厨房看看。”李兰细细打量了小伙两眼,笑着离开了。
“智有,你最近风头很盛啊。
“抓关大帅,平匪患,连韦先生对你也是称赞有加。
“前途无量啊。”
刘振文很有城府,说起话来平缓亲和。
“谢谢厅长。
“我就是给周队长打个下手,没有您的指挥、调度,我们的行动不可能成功。
“您才是真正的居功至伟。”
洪智有笑道。
“居功至伟不敢当。
“你们这些年轻人别嫌我们这些老骨头碍事,挡你们的道就好了。
“智有啊,我没有挡你的道吧?”
刘振文笑容亲和,如春风般让人感到舒服。
洪智有却深知,这人是真正的笑面虎。
藏在他亲切、和蔼背后是恐怖的刀剑、毒药,谁要信了这张笑脸和温和、谦逊的言语,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刘厅长说笑了。
“您是厅里的定海擎天柱,我和叔叔都十分钦佩你。
“叔叔常说,哈尔滨警察厅能有今天,装备、人员无一不精,不充盈,全赖刘厅长运筹帷幄。
“这次剿匪,厅长更是亲临一线,助晚辈们立功建业。
“智有铭感在心。”
他愈亲和,洪智有表现的愈发恭敬。
“嗯。”
刘振文甚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心头那口恶气稍舒的问道:
“听说你上午去见白启明了?”
“是的。
“关大帅倒了,属下查抄了不少东西,便送了他一些。
“厅长,你知道的。
“白厅长是我叔的老领导,是我的长辈,出于尊敬,晚辈得有所孝敬。”
洪智有说道。
“是啊,尊师重道乃人之美德,你做的很不错嘛。”刘振文看着他,眼神森冷道。
“本来上午打算去拜访您的。
“但属下觉得有些事在办公室谈,不够尽兴。
“再者,属下觉得把您和别人摆在了位置上,这是对您的极不尊重,根本无法体现对您的敬重。
“我能调到厅里来,除了涩谷长官签字,也是您亲自批准的。
“属下还没糊涂,谁才是真正我的贵人。
“厅里是公事,私下是家事。
“属下分得清谁是自己人、家人。”
洪智有真诚说道。
“家人?
“说的好,你跟高彬可是亲叔侄。”刘振文笑了笑,终于拿起紫砂茶壶给洪智有倒了一杯。
“谢谢。”
洪智有接着道:“高彬是我亲叔,可他分得清谁是厅里当家的。
“他年纪大了,没得选。
“但我有得选。
“我的路,也只能自己走。”
“年纪轻轻有如此头脑,好,好。”刘振文点头笑道。
“厅长,这是我在关大帅抄来的。
“您是这次的主管负责人,属下觉得这些东西理应交由您处理。
“您看看。”
洪智有把袋子递了过去。
刘振文接过,打开一看里边全是金条、金元宝,微微一抖,他就知道重量至少在两百两以上。
大手笔啊。
“交给我处理?这些经济账目,白厅长怕是要过问。”刘振文笑盈盈的,没有急着收,而是推了回来。
“您要公事公办,那就是经济账目。
“您要把我当自家人,那就是自家的帐,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洪智有笑了笑,又推了回去。
“我叔常说,一家人没有两本账,不是吗?”他举起茶代酒,致敬了一下。
“是啊。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那我就权且处理了?”
刘振文见惯了溜须拍马之辈,但能拍的如此清新,拍到心坎里的着实少见。
“当然。
“您是领导,处理赃物、赃款,本就是公职使然。”洪智有抬手道。
“好一个公职使然。
“我有点喜欢你了,小洪。”
刘振文颇是欣赏的点了点头。
他认真打量起洪智有来。
这家伙小小年纪如此世故、圆滑,事情办的还滴水不漏,颇有几分自己当年的影子啊。
“谢谢厅长。
“听说您家厨子铁锅炖鱼一绝,我叔叔一直念念不忘,不知晚辈是否有这口福?”洪智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刘振文没开口,而是转头喊道:“夫人。”
李兰脸色冷清,扭着翘臀走了出来。
这是他们夫妻俩的“特色”。
如果能办、好办、想办,李兰就会阴转晴,夫妻俩热情招待。
若不好办,钱没到位,不想办,李兰就会装作不耐烦下逐客令。
“还没聊完?”她看了眼洪智有,不冷不淡道。
“夫人,这是小洪在关大帅那剿来的赃款,你登记下,回头我再处理。”刘振文笑着把布袋递给了李兰。
“是这样的,小洪想吃鱼。”他又道。
这是“暗号”。
要夫人不满意,就会说最近家里生计紧,松花江鱼贵为借口推脱,来埋汰送礼的人不懂味、不到位。
要满意嘛……李兰拉着脸,接过袋子看了一眼。
我滴个乖乖。
这么多金子,这得值多少钱。
她那张阴冷的脸,瞬间绽笑宛如桃花,嘴像抹了蜜一样:“嗨,都自家人,吃鱼那还不是随想随吃。”
说着,她尖着嗓子冲厨房喊道:
“小翠,叫厨子炖鱼,上好的酸菜鱼。”
“好嘞,夫人。”里边传来小翠应声。
“谢谢夫人。
“刚刚办的是公事,我还有点私人的礼物,想送给厅长和夫人。”
洪智有感激了一句,又拿了提箱打开。
里边是一对成化年间的鸡公碗。
一对晶莹剔透的绿玉镯。
还有些上沪那边的胭脂水粉。
“属下这次在上沪拜访土肥原机关长、丁默邨主任,逗留了几天,专门挑选了一些小礼物。
“这对成化年间的鸡公碗和这对水行青山的和田玉镯,是晚辈在上沪最大的古玩城收来的,这是证书。
“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他取出了里边精装的一对小碗和玉镯,小心翼翼的摆放在了桌上。
“啧啧,成化年间的,好东西啊。
“这东西很值钱吧。”
刘振文拿起来,见那碗身薄如蝉翼,质地清脆,宛若美玉,色彩图案更是美妙绝伦,不由得爱不释手。
李兰更是拿起镯子对着电灯照了照,笑的嘴都合不拢了:“好水头,好料子,智有你真是费心了。”
她一高兴,直接以名相呼了。
“夫人喜欢,属下就放心了。”洪智有很有礼貌的微笑。
“喜欢,喜欢。”李兰说着,直接带在了手腕上。
“这些是一点胭脂水粉。
“上沪老字号买的,不是什么昂贵之物,但胜在香味清雅,粉底柔和。
“这一款就是量身为出演《马路天使》的金嗓子周璇打造的。
“还请夫人笑纳。”
洪智有又介绍桌上的胭脂水粉。
女人嘛,哪有不爱美的。
李兰虽然没什么见识,但也听过周璇的名头,一闻顿觉香气扑鼻,不由得大喜:
“早听说过上沪胭脂水粉一绝,还真是不一般呢。
“智有,谢了啊。”
“夫人客气了,您喜欢就好。”洪智有道。
“小翠,把先生收藏的那瓶好酒拿出来。”李兰又冲里边喊道。
“好呢。”小翠道。
很快,一大盆酸菜鱼上桌,杂七杂八热菜、凉菜,整了满满一大桌。
上菜时,小翠一直在偷看洪智有。
除了日本贵宾,夫人可很少这般款待人。
刚要开饭。
门开了。
一个穿着奢华的女人走了进来,摘掉帽子,一头青丝,鹅蛋脸白里透红,柳眉朱唇,有点像年轻时候的金喜善。
只是眉眼冷清之中透着几分功利性。
一看就不是好伺候的主。
她脱掉不知什么皮毛的光滑大氅。
这让她的身材弧线显现了出来。
即便是隔着微厚的毛衣,也能看出她必是有沟一族,蛮腰、翘臀,至少一米七五的个头,绝对的模特身材。
正是洪智有喜欢的那一款。
“雯雯,我给你介绍下,这位是警察厅经济科的……”刘振文介绍道。
他刻意挂上警察厅。
因为女儿很反感警察,觉得这些警察除了会欺负人,给日本人当走狗,没有半点阳刚之气。
洪智有是送礼不菲,但在刘振文看来,还远远没资格追求自己的女儿。
果然,刘雅雯连看都没看洪智有一眼,换了鞋直接上了二楼。
“嗨,这孩子……智有啊,你别介意,我们家就这一根独苗,被她爸宠的性子野了。”李兰笑着打圆场。
洪智有目光不着痕迹的从刘雅雯翘臀上收了回来。
老子有权,女儿还这么漂亮。
玛德,这能放过老刘家?
迟早搞……定你!
“智有啊,关大帅的事你怎么处理?他留下的产业可不少。”刘振文问道。
“韦先生、村上的建议是我全盘接过。
“他们那一份我提了双倍。
“而厅长您这的孝敬,我打算提到五倍,每月一千五百元,另外烟馆、赌场、皮货店的收成每年底照例分红。
“而且,我打算把所有产业并为公司企业制。
“公司名字就叫远东洪盛公司。
“到时候这些产业,都会一一剥离出来做成单独的子公司,成系统化、规模化的运作。
“我会明确把你们列入了原始股东,准确来说,以合同的方式与你们签约,月俸、分红写的明明白白。
“这样只要公司在,你们就可以稳定的从中收益。
“也可以避免关大帅这种忘本耍大牌,该分钱时磨磨唧唧,讨价还价的情况。”
洪智有很专业的说道。
“太好了。
“这个关大帅一到每月送钱,就故意迁延,好不叫人上火。
“你说他起来了,哈尔滨哪有那么多事让人出面。
“没事,他就扯皮。
“好像赶着我家老刘给他做事一样,拿他那点钱,还不够憋屈的。”
这话算是戳中了李兰的痛点,她立马抱怨了起来。
“咳咳!”刘振文瞪了她一眼。
“你有这种想法我很欣慰,只是你想过没,这样太明目张胆了,韦先生他们会同意吗?”刘振文晃了晃酒杯道。
“他们当然不会。
“写进合同的股东,要么是下属,要么是侄子、外甥,又或者八竿子打不着的商人暗线。
“刘厅长,像这样的人你手下应该有不少吧?”
洪智有道。
“你先把公司成立了。”刘振文泯了一口酒没再多言。
洪智有知道聊到这差不多。
他刻意往楼上看了几眼,装出一副很失落的样子。
“刘厅长,时间不早了。
“明天还得去果戈里大街查找电台,先走一步。”
洪智有起身告辞。
“智有,有空常来,想吃什么打电话通知我,我提前让人给你做。”李兰亲自送他到了门外。
“谢谢伯母。”
洪智有欠身行礼,上车而去。
李兰回到客厅,拿起那兜子金子,掏出个金元宝把玩道:“啧啧,这小子出手是真大方。
“关大帅啥时候送过这好玩意给咱家。”
“嗯,是挺大方的,这小子是个人才,路子能吃得开。”刘振文道。
“我看他对雯雯挺有意思的,一直往楼上瞅呢。”李兰道。
她对洪智有的感觉不错,长的好,有风度,有教养,出身学历都不错,还这么会来事,着实招人喜欢。
“我知道你的意思。
“凡事不要想的太美,哈尔滨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混下去的。
“看看他日后的表现吧。
“照我看,只要哈尔滨有涩谷三郎和城仓中将在,他干不成大事。
“这俩人可不是韦焕章能使唤得动的,而且根本不吃这一套。
“至于他的那点背景,土肥原去了上沪,虽然留了根底但都在奉天那边,这小子未必活的长啊。”
刘振文知道妻子动了撮合的心思,摆了摆手道。
“那倒也是。
“哎,雯雯今年都二十二了,搁农村那都是老姑娘了,这婚事着实是让人发愁。
“咱不说城仓中将的儿子,那咱高攀不上。
“你就说你那老同事张淳元,人家现在可是保安局调查科科长,连局长都得给他几分面子。
“他儿子张峰一直在追求雯雯。
“我看那小子也挺不错的,要不撮合得了。”
李兰道。
“我倒是想,老张也是看着这丫头长大的,按理来说多好门当户对的一双,可雯雯不待见他啊。
“这丫头一门心思扑在挣钱上,我看她也没有想找的意思。
“先看看吧。
“我已经跟她谈好了,明年她还要找不到心仪对象,我绑也要把她绑进张家去。”
刘振文冷哼道。
政治嘛,从来都是强强联手。
如今保安局如日中天,连宪兵队都得看他们脸色,别看张淳元只是个科长,权利比他这个副厅长还大。
要能联姻,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
翌日。
果戈里大街。
“怎样?”高彬问。
“科长,甭提了,按照您的指示,一家一户,包括仓库、地下室,所有能藏人的地方,包括下水道全部清查完毕了。
“没有发现电台和可疑人员。
“这边楼已经锁了一整晚,住在这的有钱人比较多,还有不少日本侨民、商人,市政厅已经打了好几通电话了。
“你看要不要解封?”
鲁明走了过来汇报道。
“抓红票、军统,市政厅又不用拎着脑袋干活。
“这帮人就喜欢无病呻吟找存在感。”
周乙冷冷道。
“哨卡那边呢?”高彬又问。
“那边也查了,昨晚每一辆车都搜的仔仔细细,没出现问题。”鲁明道。
“邪了门,这些红票、军统地下份子莫非一个个长了翅膀,会隐身术不成?”高彬颇是有些恼火的看向众人。
“科长,会不会是情报出了问题。
“金小宇死后,夏飞毕竟刚接手不久,可能数据算法有问题,搞错了街道也有可能。”洪智有摸出精致的纯金烟盒,给众人发了一圈。
“啪嗒!”
他又掏出个镀金的打火机,潇洒的点燃吸了一口。
众人看着他那又酷又豪的劲头,一个个羡慕的眼都直了。
“也有可能。
“这些地下党,一个个比老鼠还滑,我看这次又是白欢喜一场,撤了吧。”高彬一摆手,往车上走去。
刚走几步,刘魁抢出半边身子:“科长,能上我的车吗?我有些事想跟您聊一下。”
周乙和洪智有齐齐看向他。
刘魁面颊紧绷,直接拉开了车门。
“好,车上谈。”高彬坐了上去。
刘魁上了驾驶座,一脚油门先走了。
“嘿,你说这个老刘,他不会掌握了什么线索,想吃独食吧?”一旁的鲁明干笑了起来。
“他是情报股股长,有点线索也正常。
“鲁股长,一块走吗?”
周乙淡淡道。
“不了,我这还有好多违禁物资等着清点,你们先走吧。”鲁明道。
……
车上。
高彬少有的坐在副驾驶,侧身看着刘魁,目光好奇而严厉:
“我记得你没有藏私的习惯啊。”
“科长,我有跟您汇报,是关于周队长的。”刘魁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