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眉山苏氏,苏允最贤 作者:墙头上的猫1 简介:(本书已经上三江频道,且上起点首页强推,质量有保证)元丰二年,乌台诗案暴发,苏轼险死,苏辙亦被牵连。此时新党势大,朝野上下认为眉山苏氏已经没落,而此时一个叫苏允的苏氏族人站了出来。许多年后,天下皆传:眉山苏氏,苏允最贤。 第一章 千里报恩(已经签约,放心收藏阅读!) 元丰二年,腊月。汴京。与温暖湿润的眉山不太一样,腊月的汴京天寒地冻。一阵寒风吹来,苏允满脸刺疼。那寒风穿透衣衫,直往骨头缝里钻去。苏允顾不上寒冷,紧紧盯着东澄街北那座大门北向而开的建筑。汴京的房屋大多坐北朝南,但这座建筑却是北向而开,十分不寻常。那座建筑四周遍植柏树,乌鸦栖居其上,人称“乌台”。哦,便是大宋帝国最高的执法机关——御史台。御史台大门紧紧闭着,然而两侧的小门却是有很多的胥吏进进出出,一个个神色狠厉。有人看到苏允在附近观察御史台,一个警告的眼神便扔过来。苏允赶紧将脖子缩了缩,将自己昂藏的身躯藏了藏。忽而他眼睛一亮,一个蓬头散发、骨瘦如柴,狼狈到了极致的中年男子被两名健壮的兵丁半搀半挟持着从小门中挤将出来。“便是他!”苏允迈开大长腿,往三人走去。那两名兵丁看到大步而来的苏允,立即警惕摸向腰间的鼓囊,大声道:“什么人,站住!”苏允长揖及地,悲声道:“九十二叔,允在此等候您多时。”两名兵丁有些错愕。中年男子缓缓抬头,从散发中看到一个昂藏少年,顿时有些错愕,道:“你是眉山苏氏的后辈?”苏允立即道:“九十二叔,您还记得苏林么?”中年男子神情恍惚,仿佛行将就木的老人一般,似乎有些想不太起来,苏允见状心中一痛。赵顼啊,赵顼,你看看,你看看,你怎么就将中华上下五千年最有才华之一的苏轼折磨成这个样子,活该你赵家蒙受耻辱啊!苏允想起乌台诗案中的那些记载:【顷刻之间,拉一太守,如驱犬鸡】……【遥怜北户吴兴守,诟辱通宵不忍闻】……从八月二十到十月中旬,将近两个月的审讯,苏轼在精神上和肉体上都受到难以言喻的凌辱和折磨。这些小人为达到他们的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动辄大声辱骂甚至扑打,为日不足,继以夜审。当时另有一名大臣苏颂,因审理一桩人命官司受人诬陷而下狱,关押在苏轼隔壁的牢房,亲耳听到御史们对苏轼所进行的种种非人虐待,为之悲叹不已。苏轼这么一个许多后世人的偶像,就被你们生生折磨成这个模样!苏允悲痛道:“九十二叔,家父苏林,家母李氏,在眉山苏氏中排行第五十三。当年我父母亲成亲之时办不起婚礼,是您母亲资助得以成亲的,您还记得么?”苏轼顿时想起来母亲程夫人当年经营有成,在挣不少钱之后,对乡里慷慨助学,扶老济困,对族人亦是照料备至。而似乎就有这么一项,族人若在成亲、上学上有困难的,可以寻上门来,母亲都会慷慨解囊予以资助。苏林……五十三……咦,有印象了!苏轼仔细端详苏允,好像是跟印象中的五十三嫂嫂很是相像。当年的五十三嫂嫂可是眉山有名的美妇人,这苏允身材高大,仔细看其眉目,的确酷似其母。苏轼顿时喜道:“果然是五十三哥的后人,五十三哥跟五十三嫂近来如何,你又怎么到了汴京,其他族人有来的么?”面对苏轼的激动,苏允却是显得颇为平静,一一回答道:“九十二叔,父亲与母亲已经在十年前先后去世。小侄前来汴京,是来找九十二叔您的。至于其他的族人么,嗯,路途遥远,他们暂时不来,但却是十分想念您的。”苏轼虽然十分浪漫,但并非不通人情世事之人,闻言顿时黯然神伤。是啊,都这般境地,就算是族人,哪有不躲得远远的,免得被自己所连累,要怪就怪自己行事不端吧!随即苏轼惊道:“五十三哥与五十三嫂竟是十年前便去世了么?”苏允点头道:“是。”苏轼唏嘘不已,随即想到一事,道:“苏允你应该才十来岁吧,那十年前你父母去世,你跟谁一起生活的?”苏允笑道:“九十二叔不用担心,虽然小侄父母早逝,但有族人照料,生活虽然艰苦了些,但也已经长大成人。”苏轼一听更是替苏允伤身世。苏允说得轻松,这话的意思其实是:父母去世后,他便孑然一身。不到十岁的年纪,便要靠自己艰难度日。而所谓的族人照料,无非是过年过节族里给点米面,不让外姓人欺负罢。至于什么读书教诲之类的,却是全都没有的。苏轼想及至此,原本在御史台遭受的非人待遇之后的忧惧反而淡了些。眼前这孩子,比自己可苦多了!苏轼温声道:“苏允,你此次前来汴京,所为何事?”苏允道:“当年父母亲临终之前,都跟我提起过当年九十二叔家的恩情,说若是九十二叔家但有需要,我苏允便要以涌泉相报。一个多月前,我在眉山听到九十二叔被陷害之事,而族里也没有什么动静,于是便自己赶来汴京,看看九十二叔有没有用到我的地方。”苏轼吃惊道:“你自己一个人从眉山来到的汴京?”从蜀中到汴京,路途遥远,艰险十足,不说路上的匪患强人,就光是道路之险峻,便足以吓退许多人。蜀人不太愿意出川为官,不是蜀人淡泊名利,而是要出川实在是不容易啊。一个少年人千里迢迢赶来汴京,光是想一想,便足以想象到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困难!苏轼感激落泪,心里觉得十分的温暖。这份温暖来源于苏允的知恩,亦是让苏轼感受到当年母亲留下来的遗泽。母亲啊,没想到您仙逝这么多年,犹然在关照着你不成器的孩儿啊。便在苏轼感动之时,一个欢喜的声音传来:“爹爹,爹爹,您出来了!”苏轼欣喜看向声音来处,那是他的长子苏迈。苏轼从湖州被逮捕,只有长子苏迈可堪成行。一路跟随过来照料,近些时日钱粮用尽,苏迈去城外借贷,此时才赶了回来。父子二人见面执手相看泪眼,尽皆是泪眼婆娑。 第二章 帝国栋梁 此时两个兵丁催行,其中一人道:“好了好了,我们得立即启程,晚了要吃挂落的!”说着这兵丁推了一把苏轼。苏轼本就虚弱,被这么一推,顿时便要扑倒在地。苏允赶紧扶住苏轼,待苏迈过来扶住苏轼。苏允大长腿一跨,猿臂一伸一抓一压,那推人的兵丁顿时哎呦一声跪伏在地。另一名兵丁顿时紧张抽出兵刃指着苏允道:“你要做什么,你要做什么!放开他!”苏允眼神狠厉,看着这兵丁的眼睛道:“是你们从湖州将我叔父逮捕过来的?”这兵丁原是西北退下来的老兵,与西贼辽狗都真刀实枪干过的,此时却是感觉到紧张,这少年,竟像是猛虎一般骇人!他赶紧道:“不是我们,我们是要押送苏轼去黄州就职的。”苏允怒色稍敛,但随即一拳捣在跪伏在地上兵丁一拳。那兵丁哎呦哎呦痛呼,手持兵刃的兵丁大声道:“这里可是御史台,你要袭击官兵造反么!”苏轼惊道:“苏允,可不敢造次!”苏允与苏轼笑了笑,转头与兵丁道:“我叔父只是来御史台接受问询,并不是什么犯人!现在要去黄州就职,也是堂堂正正的官身,有的人想要折辱我叔父,那他就该挨打!而且,挨打事小,若我叔父起复之日,你们确定能够顶得住我叔父的报复么?”说着苏允又狠狠一拳捣在跪伏兵丁的腰肋之下,那兵丁哀嚎不已。那持刀的兵丁狠厉地看着苏允道:“你不要自误!苏轼犯的可是攻击新法、讥讽朝政之罪,甚至还有讥讽官家的不臣之罪,他已无起复之日!”苏轼父子脸色黯然。那跪伏在地的兵丁亦是厉喝道:“袭击官军,罪上加罪,你莫要误你叔父的性命!”苏允呵呵一笑道:“我叔父就算是起复不了,难道便奈何不了你们两个贼配军?我叔父故交满天下,在朝堂之上身居高位的亦是不少。若是他们知道你们两个贼配军也敢折辱于他,你们猜,他们能饶过你们么?”这话一出,两个兵丁尽皆色变。此时御史台中有人探出头来,喊道:“怎么回事?”站着的兵丁赶紧将兵刃收起来,道:“没事,我们这就走。”“赶紧走,别在这里鬼哭狼嚎的,惊扰到相公们,有你们好看!”“是!是!我们立马就走。”这兵丁转头低声与苏允求饶道:“好小哥,你就饶了他吧,这路上,只要不耽误行程,其他的都听你安排好不好?”苏允提起跪伏在地的兵丁,盯住他的双眼道:“你觉得如何?”这兵丁已经是痛得眼泪鼻涕俱下,闻言连连点头道:“听您的,都听您的!”苏允满意点头,扶好兵丁,随后给他整理一下衣服,赞道:“是条好汉子,帝国栋梁,边军若有你这般能耐,灭辽灭夏不在话下!”苏轼父子哭笑不得。苏轼道:“我倒是明白你为什么能够一人从蜀中来到汴京了。”小小年纪便这么凶悍,这路上强人遇到他,也不知道谁抢谁呢。苏迈年纪比苏允大,但此时须得仰着头看苏允。苏允足足比他高一个多头。苏迈一直跟着父亲在外宦游,与家乡苏氏族人基本没有见过,自然不认得苏允,问道:“爹爹,这位是?”苏允不等苏轼介绍,便先与苏迈行礼道:“大兄,小弟苏允,乃是眉山族亲,早年受过叔父一家大恩,听说叔父有难,于是赶来看看有没有可以效劳的地方。”苏轼道:“这是你苏林堂伯家的儿子,苏允,这是苏迈,是我的长子。”苏迈不明白里面的细节,只是听说是眉山的族亲,便十分高兴,道:“真是有心,允弟,谢谢你!”苏允道:“叔父,大兄,咱们先离开汴京吧,这里小人太多。”两个兵丁这会感激地看着苏允,他们还真怕苏允说让苏轼在汴京住上一段时间,到时候可不好跟上面的人交代。苏轼自然明白这个道理,点点头道:“好,我们走,不过,苏允,你不跟我们走,你去南郡找你九十三叔,他那里可以安置你,你跟着他好好读书,以后也可以搏个好前程。”苏允摇头道:“我要跟着叔父您,您这边更需要我。”苏轼劝道:“黄州是个偏僻所在,我过去名为就职,实则形同罪犯,你跟着我,是没有前途的。”苏允断然道:“那叔父更需要我,叔父您不要多说,我是不会离开的。”苏迈亦是劝道:“允兄弟,此去黄州,天寒地冻,雪深路滑,沿途定然极为艰辛。到了黄州,恐怕正是苦难的开始,叔叔那边还好一些,你去跟着叔叔,以后也会有前程。”苏允一笑道:“若为前程,此番我便不来,正是知道前程艰辛,我才来给叔父鞍前马后的,不如此,无以报叔父一家对我家的恩情。”苏轼见苏允定要跟自己去黄州,心下既是感动,又是惭愧,只觉得已经拖累太多人,现在又要拖累后辈。他心下暗暗下决定,等些时候,一定要托子由好好地照料这个苦命的孩子便是。于是这般,苏轼在两个兵丁的押送之下前往黄州,而苏迈与苏允则是徒步跟随。宋朝腊月的北方极冷,在这种天气下,除非必要,大多数北方的居民都是要猫冬的,出来外面赶路不是单纯的受罪,还有性命危险的。这天气实在是太冷,而在保暖的衣服上又没有后世那么齐备,在野外赶路,一旦失温,是会危及性命的。原本苏轼也得徒步前去黄州的,但苏允不知去什么地方搞来一辆驴车。驴车用毛毡裹得严严实实的,端的是密不透风,可以想象,坐在这样的车上赶路,想来也不是什么苦事。苏轼掀开车帘,见到车内用毛毡铺地,伸手摸摸,觉得十分柔软,掀开毛毡,看到下面的铺着厚厚的茅草。 第三章 助人亦自助! 而在驴车的里面,竟然还存着诸多的吃食,有满满的一筐面饼、一筐煮熟的鸡蛋,一筐肉脯之类的吃食,甚至还看到几坛好酒。苏轼顿时有些吃惊。两个兵丁看完之后有些为难,那个被打的兵丁犹豫着道:“苏小哥,这有些不太符合规矩……”苏允呵呵一笑,道:“是不太符合规矩,我听说官员就职地方,差出勾当公事,可得一份走马头子以及一份驿券。凭“走马头子”可以调用驿站与递铺的官马,凭“驿券”则可在各地驿站免费食宿,这些我叔父可都没有吧?”另一名兵丁道:“苏小哥你说笑了,那是差出勾当公事得是因公出差才行的。比如被委派到外地鞫治狱案、抚恤灾民、巡视地方,或者入朝奏事等。官员可以向枢密院、户部或地方的转运司申请,可苏员外并不符合这些规定的。”苏允点头道:“所以啊,我自己备车还不行么?”两个兵丁商量一会,过来与苏允道:“苏小哥,我们起行吧。”这算是默认。苏允笑道:“车上有肉有酒,这一路上可不会太寂寞。”两个兵丁闻言眼中露出喜色,这差役是苦差,但若是路上有酒有肉,那可不算苦。毕竟这会儿当兵的想要吃上酒肉,也没有那么简单的。至于符不符合规矩……嗤,先不说有没有这规矩,就说有这规矩,大宋朝破坏规矩的还少么?如此说罢,一行五人,便这么出发。苏允仔细观察苏轼,发现苏轼在驴车离开汴京城的时候并没有恋恋不舍,反而是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苏允暗自叹息摇摇头,苏轼这是被折磨出来心理疾病。根据后世的传记记载,苏轼初到黄州之时,连门也不敢出,写诗词半点也不敢涉政,甚至连酒都不敢多喝,生怕喝了酒,又说不该说的话,写不该写的诗词。不过,苏允又微微笑起来。诗家不幸,文坛之幸。于苏轼来说,眉山是他出生的所在,而他真正生命的开始,却是这黄州!苏轼的人生高度、思想高度,很大程度便是取决于黄州几年时间。而苏轼在黄州区区四年时间,却塑造后世人精神世界的半壁江山,而自己,将有幸亲眼……哦,不,一定要亲身参与其中!那将让自己感受生命存在的意义。曾经的苏允半是吃到时代的红利,半是他自己能力的确是超出同侪,大学毕业后投身商海,短短几年时间挣到一生都花不完的钱。然后他就迷失了。金钱给他带来所有想要的东西,也带来空虚。后来也是空虚摧毁他。重生之后,苏允亦是迷茫许久。若只是为生存,他无须几年便可以成为眉山首富,再给十年,成为大宋首富也未尝不可能。但那又如何呢?苏允思考了几年,仔细在想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最终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后来他便把目光投放在苏轼的身上。论精神世界之丰富,古往今来,大约少有人能够及得上苏子瞻的。而黄州四年,却是苏轼一辈子中最为重要的四年,他的精神世界便是在这里彻底被塑造起来的。若是能够亲眼、亲身参与到其中,或许……可以让自己明白所谓人生?这便是苏允千里迢迢出川,冒着严寒跟着苏轼前去黄州的本意。报恩什么的,不过是他的借口而已。不过他父母的确是受过程夫人的恩惠,这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托辞。当然,苏允在这个过程中算是在利用苏轼,但他也会尽可能让苏轼少吃些苦头,就比如这温暖且载满吃食的驴车,就算是回报吧。至于更多的,比如说让苏轼重回朝堂之类的……哈,苏轼若是回朝堂,那自己怎么参与到他的精神世界里面去?那自然是万万不能的!苏迈驱着驴车,大约在寒冷冬天里还要赶路,倔驴有些火气,因此脚步颇快,累得后面跟着苏允以及两个兵丁不得不快步跟着。苏允一边想着自己的事情,一边迈开大长腿跟在驴车的后面。湿滑的泥泞雪路、凛然的寒风都没有减缓他的脚步。他的身材高大昂藏,就算隔着厚厚的冬衣,亦能够令人感受到他身上蕴藏的强大力量!苏允轻松地跟在驴车后面,而那两名兵丁却是气喘吁吁的远远落在后面。那名被打的兵丁是汴京人士,姓祝名大,他的伙伴叫他阿大。祝阿大看着苏允高大的背影,又是惊惧又是羡慕,喘息着大声道:“这苏小哥若是从军,当是万人敌啊!”这段路他们迎风而走,这北风极大,非得大声说话,才能够让身边的人听到。另一名兵丁亦是汴京人士,姓田名三,祝阿大唤他为阿三,闻言喘息着大声道:“你当年在边军也算是一把好手……在他手下怎么就跟鸡仔一般……他真有那么厉害?”祝阿大叹息着喊道:“他就按住我的肩膀,一揉一搓,我便觉得浑身没了力气。他捣我两拳,我当时感觉自己就要死了,现在看来,不过是他手下留情罢了,不然他当真可以一拳打死我。”田三不由得咋舌道:“这么厉害?”祝阿大紧紧盯着苏允的背部,道:“他一定是个练家子,而且是那种高来高去的侠客。就像李白所说的那种,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的大侠。你看他走路,飒沓如流星,再回想一下他对待我们两个公门中人的态度。寻常人谁敢斜睨我们一眼,他说打就打,而且是那种肆无忌惮的感觉,啧,他一定是个大侠客!”原本田三还听得颇为认真,眼见着祝阿大越说越不像话,顿时啐道:“你马尿喝多了吧,越说越不像话。”说起这个,两人顿时咽了咽口水,他们扶苏轼上车的时候特意瞄了一眼,车上的肉脯、鸡蛋、酒坛尽皆历历在目呢。 第四章 投宿 祝阿大咽了咽口水道:“诶,阿三,你说这小子穿着挺寒酸的,怎么随随便便便牵出来一架驴车?这车上还存那么多的肉蛋酒,就这些玩意,不得几十贯钱?他说自己自幼父母双亡,就靠着族里照料一二,你说他哪里来的钱?”田阿三嗤笑一声道:“何止几十贯,这驴车加上一车子的酒肉蛋,至少也得上百贯!这价钱你可别嫌贵,一般驴子十贯到四五十贯不等,苏允准备的这头驴子身材健硕,线条流畅,是一头上等的驴子,至少也得四十贯起步。加上这驴车也得一二十贯,后面的酒肉蛋亦是得有十几二十贯,加起来近百贯绰绰有余。至于这钱怎么来的,你别听他说的,肯定是苏氏族里给的!你想啊,百贯钱财对于普通人家都是一笔难以负担的大额钱财,何况是苏允这样幼失祜恃的少年人,他去哪里找这百贯钱财?还有啊,他从蜀中出来,迢迢数千里,难道在路上不用吃不用喝么,就算他再节俭,十几二十贯总是要的吧?”祝阿大疑惑道:“那他为什么说苏氏族内不管这苏员外呢?”田阿三呵呵一笑道:“大约是苏氏族人怕被牵连罢了,出来之前肯定是要千叮万嘱付的,让这苏小哥不要透露这钱财的来源,以免惹火上身呗,何况当时我们这两个官差还在旁边呢,他如何肯说。”祝阿大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道:“原是如此,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也太多了,嗨!”雪地难行,一行人走一天,也不过是走十几里路,连开封地头都没有走出去。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苏轼父子坐驴车倒是好些,就算是难走,终究比徒步轻松,但徒步的人可就受罪了。在泥泞的雪道上走了十几里路,祝阿大与田三累得腰快直不起来。不过这会儿严寒,露宿荒野不是个好主意,但又错过住宿的地头,两人只好咬着牙跟在驴车后面。苏允倒是善解人意,看到二人这般模样,知道他们也走不了,便大步走到驴车旁边。苏允凑近驴车道:“叔父,那阿大阿三都走不动了,下个村得有好些路呢。我知道前面一里外有一间小庙,不如我们便那里暂住吧?”虽然同样是赶路,但苏轼在驴车之中好好休息一天,这会儿精神状态反而好起来,点头道:“好。”苏允笑着点点头,然后迈开大步走向祝阿大田三那边而去,他犹然没有半点疲态,大步如流星走到两人面前将此事说了说。祝阿大两人大喜道:“好好,苏小哥果然善解人意!”苏允笑道:“不过去庙里,想要光明正大喝酒吃肉可就不方便了。”“不碍事,不碍事,我们躲被窝里吃便是,绝不让那些秃驴们闻到味道。”苏允闻言大笑起来,随即大步回到驴车旁边,与苏迈道:“大兄,我们这就去前面寺庙中借宿吧。”苏迈点点头,扬起鞭子轻轻抽一下驴子,驴子一下子便加快脚步,苏允笑了笑,大步跟上。后面祝阿大田阿三两人亦是振作精神加快脚步跟上。一行人很快便来到一座寺庙之前。寺庙并不大,但也有几处院落,看着岁月颇为久远,好在维修得当,还算不得破落。大约是经历一番劫难,苏轼对神佛有些敬畏,到了庙前,便赶紧下车,亲自去敲响寺庙的门。然而里面却传来一个不甚耐烦的声音,道:“谁呀,这么晚了,不接待香客,请明日早些过来吧。”是个年轻人的声音,大约是寺里面的小沙弥。苏轼有些错愕,苏迈赶紧道:“家父乃是去外地就职的官员,急于赶路,错过宿头,还请小师傅行个方便。”此话一出,里面小沙弥慌张道:“主持,主持,有当官的来了!快出来迎接啊!”不过片刻,里面有杂乱的声音传出,随即大门洞开,一个老和尚,一个中年和尚,还有一个小沙弥一起出来。须发俱白颇有得道高僧风度的老和尚扫视一眼,看到一脸憔悴的苏轼以及站在不远处手持刀刃的差人,原本的慈眉善目有些许变化。想必已经是看明白,这所谓就职官员,大约是被贬谪去外地的失败者而已。近些年来他是见得多了,新旧两党交恶,时不时就有人贬谪,见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但看这人模样,还有官差押送,这犯的罪可不小啊!这种麻烦,怎么可以招惹!老和尚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与苏轼行一礼,道:“这位官人,敝寺乃是子孙庙,是不接受挂单的,还请恕罪。”闻听此话,苏轼倒是有些遗憾,但他知道子孙庙的确是不接受挂单,倒也是能够理解。所谓子孙庙,是寺庙里的僧人以子孙僧人为主,实行家传制。住寺僧侣,也称家传僧,师徒之间的关系,就像世俗的父子关系一样。住持只能由家传僧侣担任,而且没有任期限制。非本寺剃度僧人,则无权过问寺院事务,也不能担任寺院相关职务。而这种子孙庙,的确有不挂单的规矩,苏轼有些遗憾,倒是不好勉强。此时苏迈道:“大师,挂单的规矩应该只是面对僧侣的吧,我们是俗家人,只是借宿一晚而已,应该不碍事吧?”那老主持一脸歉意道:“实在是抱歉,敝寺的确是不太方便,请各位施主另找他处吧。”说着这老主持便退入寺中,小沙弥赶紧关门,但关到一半,却被人堵住,是一个昂藏少年人,之前一直站在那个落魄官人的身侧。小沙弥吃惊道:“你要做什么?”苏允咧嘴一笑,随后回头与苏轼道:“叔父,你稍微等一等,我跟大师说说。”说着便强行推门闯进去,伸手揽住那老和尚的肩膀往一侧而去。那老和尚诶诶叫道:“这是做什么,这是做什么!” 第五章 我不是粗鲁的人 苏轼赶紧道:“苏允不得造次!”苏允笑道:“叔父放心,我不是粗鲁之人,不会得罪大师的。”那中年和尚想要过去阻止苏允,却被苏允一个狠厉的眼神给逼退。苏允半是搀扶半是挟持将老和尚带到了院子的梅树下。老和尚身量只是普通,苏允却是极高,揽着老和尚便如同小鸟在怀一般。老和尚诶诶叫着,道:“这是作甚,这是作甚,造孽啊!你这少年人,不尊佛祖,是要遭报应的啊!”苏允嘿嘿一笑道:“你这老和尚,天生一副势利眼,还佛祖呢,佛祖要知道你这样,一巴掌就拍死你了!”老和尚双手合十,连声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罪过啊,罪过啊,一定是弟子做错了什么,才让这顽劣少年欺上门来了,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苏允笑道:“好啦好啦,大师,你也别这般作态,你飞黄腾达,发家致富的机缘来了。”老和尚叹了一口气道:“我一个出家人,要什么飞黄腾达,发家致富啊,小施主真是乱说话。”苏允哈的一声道:“我叔父乃是眉山苏轼,大宋朝的谪仙人,你这老和尚再孤陋寡闻也总该知道吧?”老和尚一惊道:“苏子瞻?他不是犯事儿了么,怎么出来了?”苏允点头道:“御史台已经调查过了,无罪,这不是要去地方赴任么,这个不用跟你多说,你可知道你的机缘在哪里么?”老和尚苦笑道:“小施主就别逗老衲了,谁不知道朝中新旧党倾轧严重,我这庙小,还是不掺和其中吧,小施主就放过老衲吧。”苏允笑道:“你这老和尚,果然六根不清净,你看你,这不是了解得很清楚么?”老和尚叹息道:“我这寺庙便在京城附近,又地处要冲,来往的官员不少,老衲要是什么都不懂,这小寺庙早就没有了,也怪不得老衲。”苏允点头道:“那我就不追究你的罪过了,我还是给你讲讲机缘在哪里吧……”老和尚有些懵:罪过,什么罪过?“……我叔父乃是天下最有名的文坛宗师,你若是好好招待他,他一高兴,给你留下来一文半纸的墨宝,以后你一宣传,说苏仙在你这里住过,而且对你寺庙很满意,那你这里以后不得香火鼎盛,客似云来?”老和尚眼睛一亮,随即又摇了摇头道:“我这儿又不是做生意的地方,说什么客似云来。而且,你叔父得罪了新党,现在新党当政,老衲若是胆敢宣扬,不过几日我这小庙便要被除册了。”苏允恨铁不成钢道:“你这老和尚懂什么政治,我叔父现在外任,以后便一定没有回来的机会么?你得懂得投资,就一顿丰盛的斋饭而已,又不是要你老命,你得了墨宝不会收起来么?等到我叔父起复之时,你再大肆宣扬,到时候不就是大机缘了么?”说到这里,苏允冷冷一笑道:“你今日拒绝我叔父,待我叔父起复之日,难道便不会想起今日之事,到时候写张纸条,便可以革去你寺庙之名!”老和尚悚然一惊,虚无缥缈的富贵他或许可以不动心,但有可能泰山压顶祸患却容不得他不小心。他摇头苦笑道:“小施主啊,真是怕了你了,好啦好啦,老衲好好招待便是,小施主……你跟苏施主好好美言几句,莫要记恨了我这小庙。”苏允嗯了一声,背着手看着庙里种着的梅花。只是这梅花还是光秃秃的,但苏允却像是看着绝世美景一般津津有味。老和尚暗自叹了一口气,悄悄从袖中掏出一块银锭,不动声色的塞入苏允手里。苏允悄悄估摸了一下银锭的分量,哼了一声却是不接。老和尚咬了咬牙,摸了一小锭金元宝,跟着银锭一起塞过去。苏允看得一缕金黄,又估摸了一下分量,顿时喜笑颜开,手掌一翻一转,黄白之物顿时消失不见。随即与老和尚笑道:“大师佛法精深,苏允今日大受震撼,不过允才疏学浅,还是请我叔父来与大师交流吧。”老和尚看着苏允矫健的朝外面走去,叹了一口气,随即揉了揉脸,顿时满脸苦涩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惊喜。老和尚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去,口中叠声道:“原来是苏仙来了,原来是苏仙来了,老衲真是眼拙啊,天上谪仙人竟然莅临敝寺,敝寺蓬荜生辉啊!哈哈哈!”老和尚一改前面的冷淡,十分热情的将错愕的苏轼给迎了进去,立马安排了干净的厢房下榻,没有多久热腾腾的斋饭便上了桌。饭后又安排好茶静室供苏轼冥思,听得苏轼想要看看佛经,更是将自己珍藏的佛经一股脑给抱了过来,又跑前跑后,嘘寒问暖,与之前简直是判若两人。苏迈瞠目结舌看着老和尚前倨后恭的模样,悄悄与苏允道:“这老和尚是怎么啦,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热情,允弟,你不会是打了他吧?”苏允哭笑不得,道:“大兄,这大师都多大年纪了,我怎么还能打他,这一拳头下去,我就得吃人命案子。我不过是跟他说了说叔父的身份罢了,叔父名声满天下,这天下谁不仰慕叔父,之前拒绝不过是叔父没有将自己的名号亮出来罢了。”苏迈将信将疑,只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但在这里也不好多问,只能待以后再问了。苏允在寺里也自是不客气,将小沙弥使唤得团团转,一会要茅草给苏轼铺床,一会要换一床新的被子,一会要小沙弥给烧起炭炉取暖,一会又要小沙弥将窗纸贴好御寒。小沙弥被使唤得气呼呼的,跟老和尚抱怨道:“主持,您这是请了几尊菩萨来供着了不是?”老和尚闻言怒道:“你懂什么!老衲这是为了你们好,这苏员外以后未必没有起复之日,他一旦起复,咱们这寺庙便有腾飞之日!懂么?” 第六章 以理……力服人 小沙弥哼了一声道:“一个贬官而已,您之前不是说新党势大,旧党恐怕已经没有机会起复了么,现在又这般殷勤作甚?”老和尚冷笑道:“老衲可能是看不到那一天了,但你却还是能够看到的。你今日服侍的这个苏小哥,乃是人中龙凤,你交好于他,说不定这禅福寺会在你手里成就名刹功德呢。”小沙弥诧异道:“那个粗鲁的家伙?就他?”老和尚哼了一声道:“这才是干大事的人,不达目的不罢休,使唤起人亦是毫不顾忌,这是天生上位者的气质,懂么?”小沙弥怀疑道:“主持,您是不是被打了,还是被威胁了?”老和尚大怒道:“我看你才是欠打!今晚别睡了,抄写经书去!”小沙弥哀嚎了一声,道:“主持,你不厚道啊,你看我今天都干了这么多活,你还让我抄经书,明天我还得早起服侍这几位爷呢!”老和尚想了想也是,点头道:“那就记着,等他们走了,你再抄。”小沙弥顿时垂头丧气起来。却说苏轼父子二人与苏允在厢房里面休息,厢房里烧着暖暖的炉子,与外面的冰天雪地比起来,那可真是莫大的享受。苏允打开了半扇窗户,生怕一氧化碳中毒,然后拿着棍子插着肉干烤着吃。苏迈担忧道:“在这佛门之地吃肉不太好吧,要是一会那和尚来了,怕不是要与我们翻脸?”苏允笑道:“大晚上的,寒风号啸的,他们来做什么,让我使唤么?”苏迈想起被苏允指使得跑断腿的小沙弥,顿时笑了起来,道:“你也是真不见外,你没看那小和尚的脸都拉成什么样了。”苏允撇嘴道:“这小和尚就是惯的,打开门做生意,哪有这么干的,窗纸不贴好,床铺也不搞暖和软些,这服务态度也是不行,差评!”苏轼闻言摇头笑道:“人家是出家人,不是客栈的伙计,你也别太苛责他们。”苏允笑了笑道:“这老和尚平日里收起信徒的供奉倒是痛快,要让他们回馈一下却是吝啬得很,还将这寺庙当成自家产业来做,孩子父传子子传孙的,跟做生意的也没有什么区别了。”苏迈道:“人家不是父子,是师徒。”苏轼却是关心另一件事,问道:“苏允,你跟主持说了什么,他一开始是不同意咱们借宿的,但后来怎么就热情了起来,前倨后恭的,煞是令人费解啊。”苏允笑道:“也没有什么,我不过是说叔父下榻在此,以叔父的名气,以后这小庙可能因此变成名刹,所以这老和尚就特别开心了,走之前叔父随便在这厢房里给写几个字就行了,保管他开心的很。”苏轼将信将疑的看了一下苏允,点头道:“允儿,你要记得,以后做事切切不可鲁莽,打人的事情更是不能有,咱们堂堂读书人,怎么可以做那等有辱斯文之事,传出去别是要让人笑话的。”苏允哭笑不得道:“我在叔父的眼里竟是这般形象么,那祝阿大对叔父不敬,我这才教训教训他,不然一路上叔父还得受罪,对于那老和尚,我可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可半点手脚都没有动。”苏轼点头道:“这样甚好,你须得知道,动手那是匹夫所为,咱们读书人,须得以理服人。”苏允点头道:“懂了,以力服人。”苏轼满意的点点头,又道:“允儿,你父母亡后,你是怎么过日子的,能跟叔父说说么?”苏轼想着,无论是让苏允跟着苏辙寻一份前程,还是跟着自己去黄州,都有必要了解一下苏允的过去。若是这苏允行为不端,那却是不能带在身边的,更不能跟着苏辙,以免以后祸国殃民。苏允听到苏轼这般一问,心下立即凝重起来,他心里很清楚,这是苏轼对他的摸底,若是过了,以后自然可以跟着苏轼,若是过不了,恐怕苏轼是要赶人的。苏允点头道:“自是要与叔父好好说的,先严先慈仙逝相差不过一年,那一年侄儿是八岁,其实也是懂事了,也能够照顾好自己的。族里更是鼎力支持,知道侄儿一个娃娃没有办法耕种田地,于是帮着侄儿将几亩田地租赁给族人一起耕种,每年收成,给侄儿一些口粮,因此在吃上是不愁的。”苏轼脸色顿时凝重了起来,道:“一共几亩,是水田还是旱田,每季给你多少口粮?”苏允笑道:“先严先慈给侄儿留下了十亩上好的水田,族里将其租赁出去,每年给侄儿每亩大米杂粮四石。”苏轼闻言微微有些愠怒道:“没有别的了?”苏允点点头道:“没有了。”苏迈惊讶道:“我听说上好水田每亩一年至少也要一石大米的租金,你只收到了四石粮食,还是掺杂了杂粮,而且,四石大米杂粮,也不够你一年吃的吧?”苏允依然笑着说道:“前一两年倒是还好,将大米换了杂粮,每日节俭一些,还是能吃饱的,不过近些年来身体长得快,却是不够吃了。”苏轼怒色已经盈于脸面,道:“不像话!我苏氏名声远扬,族中竟是这般对待一个孤儿,待我写信回去,族中宿老还要不要脸面了!”苏允笑道:“叔父也别生气了,这事儿族里虽然做得不算地道,但总算是没有让外姓人欺负了我,让我这八九岁的孩童能够平安顺遂的成长,那十亩水田依然还在我的名下,这已经是很好了。”苏轼叹息道:“你这心胸却是颇为广阔……是了,那你吃不饱饭,那后来是怎么解决的?”苏允还是笑道:“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前几年我年纪小,实在是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饥一顿饱一顿的过日子,不过到了这几年,我也算是长大成人了,于是我将十亩水田给卖了,得钱百来贯……”苏迈惊道:“你将田给卖了,那你以后可怎么办啊!” 第七章 匠气太重! 苏允笑道:“大兄莫急,我卖田地自然不是无的放矢的。我幼时听先严先慈说过,当年叔父的母亲程夫人曾做过一段时间的丝绸生意,解决了家庭的经济困顿的问题,也有了能力赈济乡人族人。因此,我也曾去调查过眉山的丝绸市场,又跑去青神县调查了一番,发现两地丝绸的价格却是已经趋于一致。”苏轼点头道:“当年先慈从青神县外公家拿丝绸,是有存在差价的。而且外公毕竟还是顾念先慈持家不易,因此给的价格近乎成本价,这才有了优势的。后来眉山其他商家亦从青神县进货,两县的价格基本上便趋于一致了。”苏允点头道:“没错,所以我瞄准的是竹编。”苏轼诧异道:“竹编先慈也推过,不过现在眉山竹编也是不少,这个很难真正盈利的吧?”苏允点头道:“是这样没错,不过我有新想法,我在青神县找了一家技艺比较精湛的工坊,由我来设计样式,他们来给我生产。由于我的设计样式比较新颖,因此卖得还算不错。”“哦?你懂画画?能画给我看看么?”苏轼颇感兴趣。苏允点点头,在厢房中拿了纸笔,研磨铺开纸张,毛笔在纸上随意勾勒,不过几笔,一只憨态可掬的熊猫便活灵活现出现在纸上。苏轼看着苏允的话,眼神亮了起来,道:“你这技法不同于世人,但这画起来形神兼备,着实是很不错啊!还有么?”苏允点头,快速在纸上勾勒,不过转瞬之间,鸡鸭鹅等家禽尽皆出现在纸上,无不形神兼备,关键是尽皆娇憨可爱,令人一看便爱不释手。苏轼赞叹道:“别说是竹编了,就是这画的,连我都觉得心旷神怡,更别说女人孩子了,她们若是在街铺上看到,估计都走不动道了非得买下来不可。”苏允笑道:“没错,我便是靠着卖竹编,这才算是有了点闲钱。”苏轼至此恍然大悟道:“那买驴子驴车以及这么多的吃食,尽皆是你自己经营所得的钱?”苏允点头道:“是这样,不过这生意做不长久,不过一年半载就到头了,市面上有商家寻了丹青圣手进行模仿。虽说我倒是可以推陈出新,但东西多了,也就不稀罕了,我便不干了,恰好听到叔父这边出了事情,便赶紧出川来了。”苏轼听到这里叹息道:“真是不容易啊,苦了你了,七八岁的年纪,许多孩子还在父母怀里撒娇呢,你自己就得撑起来一个家,自己洗衣做饭,忍受着惊惧孤独,唉。”苏允自己倒是没有觉得有什么,毕竟自己身体虽然年轻,但内在可是一个久经沉浮的成熟灵魂,虽说自己难免要忍受前世带来的空虚,但小孩子的困境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但苏迈却是忍不住为苏允感觉到怜悯,甚至都忍不住落下眼泪,道:“允弟,以后你跟着我们,你就算是有家了,我会视你为亲兄弟的!”苏允见得苏迈落泪,又是这般动情承诺,心中亦是有些感动,点头道:“叔父一家对我家有恩德,如今又视我为家人,允何以为报。”苏轼感慨着拍了拍苏允的肩膀,道:“世上恩将仇报者众,知恩图报者少,我沦落到此境地,有许多人远远避开了,生怕被我连累,如你这般千里而来,只为了报恩的人,这世间却是罕见得很。”苏允笑了笑道:“先严先慈在世之时,总是时时说起叔父母亲的恩德,那时候我虽然年少,可都是一字一句都记得的。那时候我就在想,叔父一家若是荣华富贵,我只须为叔父一家默默祈福便是,若是叔父有事,我苏允定当结草衔环,回报大恩,至于这过程中有什么艰辛,那都是甘之若饴的。”这话可把苏轼父子给感动坏了。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他们如此落难之时,很多人都远远避开了他们,而苏允却是这般作为,如何让他们不感动!苏轼再次坚定了信心:不能误了这么好孩子的前程,一定要让子由带他,一个知恩图报的人,也一定会是一个好忠臣!想起了这个,苏轼顿时对苏允的学业关心了起来,赶紧问道:“允儿,你可否识字?”苏允点点头道:“识字的,侄儿虽是孤儿,但咱们苏氏私塾也不会将我拒之门外,反而因为我是孤儿,束脩什么的也并不收我的。所以族内虽然在水田租金上有所出入,我也不会有所抱怨。”苏轼又问道:“你写几个字给我看看。”苏允知道苏轼要考究自己的书法,倒是没有什么好怕的,这些年他心中空虚,练书法能够让他静下心来,因此颇为认真的写了好些年。苏允想了想,在纸上写下: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苏允写字不疾不徐,平时看起来颇有野性,但写起字来的时候,一股静气却是悠然散发出来,苏轼不由得心下暗赞:‘看起来倒是个读书的料子。’但一看苏允所写的字,却是气息一滞。苏轼苦笑道:“你这字谁教你的?”苏允看着苏轼的神情,知道自己这字写得差了,有些惭愧道:“无人教,私塾夫子倒是指点了一下,但我也不指望能写多好看,就工整就行。”苏轼点头道:“倒是挺工整,这个基础也不能算差了,但匠气太重,不足观矣,以后你跟我习字吧,魏碑唐书,一个都不能少。”苏轼以词驰名,但他亦是个书法大家,他所书写的《黄州寒食诗》与《兰亭序》《祭侄文稿》并称为“中国三大行书”,可见其书法造诣。能够跟着苏轼学书法,苏允自然是千肯万肯的,虽然他自己说不指望能够学得多好,那是没有人指点,现在有苏轼指点,这书法学起来就要有意思多了。苏允赶紧应了下来,道:“谢谢叔父,侄儿一定努力习练书法。” 第八章 十五岁少年 苏轼满意点点头道:“你读过什么书?”说到这个,苏允挠了挠头,这些年重生以来,他犹然沉溺于虚无之中,近两年才想明白了,要跟着苏轼来弥补他精神上的缺陷,哪里想过读书什么的。当然,他在族里的私塾里读书,但真没有想过走科举之路,因此读起书来也仅仅是学一些道理而已,却是没有针对科举去读书。苏允有些不好意思:“只读了四书五经,且也是泛泛读过,只懂一些道理而已。”苏轼对这个倒是有所心理准备,没有父母的敦促,能够一直读书已经是一个小孩能做的最好的决定了,但说要怎么努力的,那一般人却是难以做到的。苏轼安慰道:“没有关系的,以前没有好好读,以后好好读就是。先严二十五岁始知读书,后来不也是成就了学业,有很大一番成就,著作等身么?是了,允儿,你今年几岁来的?”苏允笑道:“侄儿生于治平元年腊月,今年十七岁了。”苏迈掐指算了算,诧异道:“不对啊,你若是生于治平元年腊月,到现在也就才十五岁啊。”苏轼算了一下,亦是惊讶道:“还真是十五岁,不过允儿的算法也不算错,腊月出生,一过春节便算两岁,现在又过了小年,算十七岁没问题,但实际上不过是刚满十五岁而已。”苏迈看了一下比自己高了一个多头,就算是坐着犹然看得出十分雄壮的身躯,不由得咽了咽口水,这特么是十五岁?苏轼叹息道:“十五岁,也就是说,你父母亲当年离你而去的时候,你才五岁啊,真是……苦了你了。”苏允摇了摇头。苏轼也没有再去测试苏允的学业如何了,一个小孩五岁便失了祜恃,能够活着、且知感恩,还不作奸犯科沦于下流,这已经是极大地幸运了,若还要求他学业精湛什么的,那也太苛求了。苏轼安慰苏允道:“以后好好跟叔父读书,才十五岁的年纪,一切都来得及。”苏允点点头道:“允只愿读书明理,却是不愿意科考,还请叔父知悉。”苏轼惊讶道:“这是为何,天下读书人无不以科考为愿,以中举为荣,你为何不愿意科考?”苏允笑道:“侄儿生性懒散且鲁钝,自知没有那个才能中举,因此读书亦是为了明理而已,真要让侄儿去科举,那真是为难侄儿了。而且,侄儿也并不想当官,一旦当官,时间便全然不是自己的了,想要游山玩水,到处去看看都不可得,反而失去了自由,我不愿矣。”若是以前的苏轼听到苏允这番言论,定要劝诫甚至训斥一番。但经历了乌台诗案的苏轼,此时正是最为情绪低落沮丧,对于仕途亦是有畏难情绪之时。闻听此言,反而觉得苏允的想法十分通透,顿时赞道:“若是当年我有你这般想法,不走仕途,那我今日也不会是这般,唉。好好,你不愿意科考便不科考,但读书可以明理,却是不可不读,一辈子总不能如鸡豚一般浑浑噩噩。”苏允闻言喜道:“谢谢叔父体谅。”第二日,那祝阿大与田阿三便来催行,他们是有任务的,必须在几日之内,将苏轼押至黄州,否则他们便要被判为失职。只是他们畏惧苏允,在苏轼门外徘徊了好久,直到苏允过来。苏允看到他们,脸色便是一沉道:“我叔父昨日才刚刚从御史台出来,又赶了一天的路,你们就不能容他多休息一会?”祝阿大看着苏允捏起来的双拳,心中畏惧,脸色讪讪,田阿三赶紧苦着脸解释道:“苏小哥,不是我们不通人情啊,实在是我等有职责在身啊,若是不能够在规定时限内将苏员外送至黄州,我们就要吃挂落了!”苏允冷哼了一声道:“多休息一会能误得了什么事情,最多今日走快一些便是,你们这般咄咄逼人,是觉得苏某的拳头不硬么?”祝阿大田阿三两人的脸色更苦,正不知道如何之时,厢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来,却是苏轼被三人说话声音给引了出来。苏轼看着倒是神清气爽,亦已经穿戴整齐,站在门口笑道:“好了允儿,二位官差亦是有职责在身,须怪不得他们,你也别老是威胁他们,他们也不容易。”祝阿大与田阿三顿时感激涕零,连连点头道:“没错,没错,苏员外说得对极了。”苏允这才缓和了脸色,与苏轼道:“叔父,要不今日在这里歇息一天,不用急于一时的。”旁边祝阿大与田阿三脸色顿时着急起来,苏轼看了一下两人,缓缓摇头道:“走吧走吧,这……我是一天也不想呆了,去黄州吧。”于是一行人准备起行,寺中老僧听闻赶紧赶来,悄悄命小沙弥去厢房里面看了看,小沙弥出来与他摇摇头,老僧顿时有些着急,苏允如何看不出二人的小动作,笑道:“主持,你是想让我叔父将墨宝留在厢房内,还是写在纸上?”老和尚闻言大喜道:“都可都可。”小沙弥欲言又止。苏允笑道:“那还不赶紧拿笔墨来。”小沙弥赶紧拿来笔墨,苏允笑道:“叔父,你便提在这厢房之内吧。”苏轼点点头,提着笔稍微一思索,便在墙上写下:江云有态清自媚,竹露无声浩如泻。已惊弱柳万丝垂,尚有残梅一枝桠。老僧咂摸了一下,顿时赞叹道:“苏员外果然不愧是大才子,这诗写得真好。”一行人再次踏上行程,他们要先赶去陈州与苏辙相会。兄弟俩同时贬官,两家都面临着播迁的动荡。作为犯官,苏轼自然不能绕道去南都探亲,只得捎信叫苏辙赶往陈州相见,一起商量家小的安排。此外,文同去年在陈州去世,身后萧条,无法扶柩还蜀,一家人流寓异乡,也是苏轼的一桩心事。陈州离京城不远,是去黄州的中途站。 第九章 行路难! 寒冬腊月还在赶路,自然不是什么美事,就算是苏轼坐在车里,亦是十分煎熬。好在有苏允在,苏允一路上安排行走路线、食宿,却是安排得十分妥当。虽然只有十五岁,但比起二十出头的苏迈,却是要成熟太多了。一路上与人沟通十分娴熟,只要他想要做的事情,没有一件是做不到的。苏允的作为令得苏轼连连点头,亦是不得不为这孩子感觉到痛心:若是不得已,谁会小小年纪便这般世事洞明?若不是没有父母可以依靠,谁又愿意这般人情练达?苏允一行人抵达陈州的时候正是大年三十,陈州整个城市都陷入了新年的狂欢之中。家家户户挂起了红灯笼,贴着红色的对联,人人将家里的新衣或者是往日里不舍得穿的好衣服拿出来穿上去拜访亲戚。街上爆竹声响,小摊贩将各种小孩子喜欢的东西摆满了摊子,孩童们欢声笑语,在各个摊贩之中跑来跑去。苏允见苏轼等人见此场景皆有感,想来是想起了家人,连祝阿大与田阿三亦是有想念之色。谁不想在这春节之时与家人在一起呢?不过伤感只是一时,苏轼道:“大年三十便去人家里打扰并不太好,初一也不好打扰,不如初二去吧,咱们这几日赶路颇快,在陈州这里待上几天想来也不会耽误行程。”祝阿大与田阿三知道苏轼要在这里等候弟弟苏辙,心里倒是有所预备,尽皆点点头道:“一切听从苏员外吩咐即是。”苏迈脸色有些不自然。现下不去文同家里,便要寻找客栈落足,今天是大年三十,不知道是否有客栈开门。而且一路上走来,苏迈在汴京中借贷的钱财已经用得差不多了,如今已经是囊中苦涩矣,这还是苏允准备了一车的吃食的缘故。苏允看出苏迈的不自然,笑道:“大兄先陪着叔父,我去寻人问一下,看看哪里有客栈可以住宿。”苏迈赶紧叫住苏允道:“我这里还有一些银两,你先拿着。”苏允笑道:“大兄放心吧,我身上还有一些,足堪用矣。”说着便大步离去。苏轼与苏迈道:“囊中可是已经羞涩?”苏迈点点头道:“离京之前借了一些,那些人听说我是苏家人,不愿意多借,说借了以后咱们未必能够还得起,这一路住宿吃嚼,已然是消耗殆尽矣。”苏轼叹了一口气,他的性格历来豪放,为官之后对于钱财也是拿到手便花了,并没有什么积蓄,这遇到了事情,才知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他不由得想起孩童时候,若不是母亲程夫人经营有道,苏家上下亦是要挨饿的。此去黄州路上且先不说,到了黄州之后,艰难的生活才真正开始呢,届时家中十几口人都要到黄州一起生活,一家人吃喝嚼用,那才是大头呢,自己虽然还有官身,但已经是撸为小官罪官,只有一点俸禄,压根养不起一家人。自己现在的官职叫什么来的?责授检校尚书水部员外郎、充黄州团练副使,本州安置、不得签书公事。水部员外郎本是水部的副长官,但检校则是代理或寄衔的意思,并非正任之官;团练副使本是地方军事助理官,但是在这里也只是挂名而已,因为,后面的两句“本州安置、不得签书公事”,已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无权参与公事,只是由当地州郡看管的犯官,性质近于流放。因为近似犯官,所以其他的收入已经全都没有了,什么添支、职田、公使钱的这些官员俸禄福利基本上都没有了,只有一点官职的俸禄,这点钱养不起一家人的。苏轼叹了一口气,想当年在故乡闭门苦读,在京城一举成名,皇帝誉为宰相之才,重臣延为座上之宾,只以为经天纬地的事业唾手可成,又怎能料到有一天会落到这样难堪的境地?便在苏轼胡思乱想之时,苏允便已经踏着轻快的脚步回来了、苏轼忍不住轻轻一笑,这个少年人,似乎天下什么事情都难不住他,每天也都是乐呵呵的,他真的是很快乐。苏允离着老远便大声道:“叔父,已经打听到了,往前面过几个街口,那里便是陈州最大的客栈了,我们便去那里住宿吧。”苏迈赶紧迎上去两步,低声道:“这客栈不便宜吧,我这里没有什么钱了,要不找个小客栈?”苏允笑道:“大兄,不用担心这些,我这里还有些钱呢,足够咱们花销到黄州的。”苏迈不太好意思,道:“这怎么好让你出钱,就当是我们借你的吧?”苏允哈哈一笑道:“当年若是没有程老夫人的馈赠,我先严先慈都成不了亲,他们成不了亲,哪里还有我,所以,大兄不要在意这点小事情,是了,大兄,你主管开销,这些你先拿着。”苏迈只觉得苏允往自己手里塞了个沉甸甸的东西,他偷偷一看,顿时吓了一跳,却是一块官制二十两的金元宝。按当下市价,一两金子可以换十两银子,一两银子可以换两贯钱,也就是说这官制二十两金元宝,可以换成铜钱四百贯!苏迈跟那些借贷人好话说尽,也不过是借到了十几贯的钱,现在苏允一出手便是四百贯,他怎么这么有钱!苏允已经走到了苏轼身边,搀扶着苏轼上车,与祝阿大与田阿三道:“走吧。”祝阿大赶紧牵住毛驴的笼头走在了前面,苏迈赶紧跑过去,一跳屁股坐在车辕上开始驾车,但脑子里却依然在胡思乱想。车一动起来,祝阿大与田阿三便落在了后头,苏允脚力最健,轻松跟在车畔。苏迈实在是太好奇了,忍不住开口问道:“允弟,你在眉山到底挣了多少钱?”苏轼在车里正要呵斥,这般盘问人家家底的事情,着实是有些冒昧了,但却听苏允笑道:“前期颇做了些铺垫,后期竞争大了也没有什么心思做了,也就一开始算是挣了点,也不多,也就将将万贯吧。”这话将苏迈吓了一大跳,道:“多少?” 第十章 七巧玲珑心! 苏允不甚在意道:“具体金额在九千多贯吧,出来之前,我拿了五千贯买了五百亩地捐给了族里的族学,作为学田。我曾听说范文正公给了范氏家族准备了学田,以后范氏家族将人才辈出矣,我苏允虽然不才,但也希望眉山苏氏能够人才辈出。其余的我兑换了两千贯成为黄金以及白银,在路上容易携带一些,其余的尽皆作为遣散费用给了之前一起干活的伙计了。这一路上花销下来,也没有剩多少了,除了大兄你手上的二十两金子,我这里还有二十两。”听得苏允娓娓道来,苏轼苏迈二人不由得动容。一是因为苏允竟然挣到了一万贯的巨额财富,腰缠万贯,那是真正的富有啊。然而这还不是苏轼父子动容的缘故,让他们动容的是,苏允穷困那么多年,竟然在富贵之后,毫不犹豫便给族里捐了一半的资产作为学田。又把大部分的钱作为合作伙伴的遣散费用,而自己仅仅留下两千贯,而这两千贯,都是为了向苏家报恩而留!苏轼心中的震动是很难形容的,说一句实在话,他这辈子见识过很多的人,有些人还特别的豪迈有趣,但无论是谁,在钱财上总没有苏允这般洒脱。他在苏允身上看到了很多的优点,但最大的优点是他极懂得感恩。当年母亲帮助过他们家,苏允便千里报恩;家族给他提供了庇护,族学容纳他上学,他稍微挣了钱,就把一半的钱都卖了学田捐给族学,至于族里有克扣他租田收入的事情,他却是浑不在意一般。而那些跟随他一起做生意的伙计什么的,他也没有忘记他们,在不干的时候,直接将剩下的一多半都作为遣散费,感谢这些人帮他做起来生意。有些事情听起来很简单,但做起来是很难的,善财尤其难舍,白白将钱送给别人,这个事情本身太难了。苏轼不知道苏允在送出去的时候会不会犹豫,在前一天晚上会不会失眠,但他终究是做到了。苏轼沉默了许久,道:“允儿,你做得很好。”苏允听到苏轼的夸赞,只是笑了笑,道:“侄儿先严先慈教诲侄儿的道理不多,但知恩图报这一句,大约是最为重要的一句,侄儿不敢忘尔。”苏轼感慨道:“林堂兄教育出来一个好孩子啊。”苏允对苏轼的夸赞并不太当一回事,别人善财难舍,于他来说,钱是最不值得珍惜的东西。他打定主意离开眉山,那么多的钱,他也带不走,干脆捐了分了,换一个好名声,反而是利益化最大化了。现在看到苏轼父子的表现,他的钱花得不冤。转眼间,驴车已经到了客栈,苏允一马当先去将客房入住给办理了,然后借口说要出去逛逛,回来的时候带回来许多新鲜的酒食,是从一个酒楼里定的鸡鸭鹅鱼等现做的酒菜。苏轼有些心疼道:“现在银钱不多了,却是需要节俭些。”苏允笑道:“叔父刚从御史台出来,这些时间就顾着赶路了,好不容易可以稍微歇歇,正好算是接风洗尘了。”苏轼又是唏嘘感慨,祝阿大田阿三却是欢呼雀跃,这一路上他们跟着吃肉脯喝好酒,除了赶路比较辛苦,其余时间都觉得特别快活,觉得是美差。哦,被苏允打的那几拳,也是比较痛苦的,但痛苦转瞬即过,美食美酒却是值得回味的。五人在客栈里吃肉喝酒,外面爆竹声响辞旧岁,倒是让苏轼父子暂时摆脱了对前程的担忧,几人言笑晏晏,极为融洽。接下来两日苏允都抢着安排吃食,虽然不如第一顿那么丰盛,但每一顿都不寒碜,终归是有肉有菜有酒,苏轼一边担忧钱财,但另一边吃得亦是痛快。到了初二,苏轼启程去文家,文同去年年初在陈州病逝,一大家子现在都滞留在陈州,原本一家人居住在官寓中,但为了给新知州腾出房子,搬到了一处民居中暂住。苏轼登门拜访,文家一大家子尽皆出来迎接。苏轼见到文同的妻子李氏比之苍老了许多,不由得悲从中来,既痛惜好友文同的逝世,又惭愧好友去世,一大家子滞留陈州,自己却半点忙也帮不上。李氏见到苏轼却是十分感激,连连感谢苏轼,令得苏轼都有些惭愧莫名。“嫂子,您别说了,文兄遭遇不幸,我现在却是半点忙也帮不上你们,我实在是愧疚莫名了,您再这么说,我可就无地自容了。”苏轼又是惭愧又是悲伤道。李氏抓着苏轼的手感慨道:“我那老伴有叔父这样的表兄弟,有你这样的朋友,是他一辈子修来的福气。叔父都落到如此境地了,还在这么为他着想,三十晚上便送来一车的年货,还给了我家四十两的金子作为扶柩花销,谁若敢说叔父您没有照顾文家,老妇定要当面啐他!”苏轼啊了一声,随即看向身后的苏允,苏允笑着与他点点头。苏轼却是又惭愧又是欣慰,惭愧的是自己这些年的人情世故是半点都没有怎么学到,欣慰的是苏允这个孩子,怎么就长了这么个七巧玲珑心呢?苏迈听着李氏的话,哪里还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顿时亦是大惭。苏允却还是不当一回事,这只是他的一个小习惯而已,要见人之前,礼物先行,这个事情做好了,那么这一次见面无论是想要达到什么目的,基本都不会怎么失望了。来文家自然无需要达成什么目的,但于苏允来说也只是随手就做的事情,采购点年货,随手再送上两柄金元宝,苏轼场面便全都给做足了,值当的。有时候苏允总是觉得他的成功主要是运气而已,但他却是没有怎么想过,若非他这种天生的交际能力,就算是天大的馅饼砸头上,也未必就能够抓住机会。实际上一个人有这样与人打交道的能力,那么距离他成功,大约也不会太远的。 第十一章 托付! 有了苏允做下的场面,文家对苏家父子特别的热情,原本苏轼不愿意在大年初二打扰文家,但李氏却是坚定要苏轼留下来住在家里。李氏是这么说的:“若是让叔父大过年的在客栈里住,这要是传扬出去,我文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叔父请务必住在家中,让朝光、葆光几个孩子跟他们叔父尽尽孝!”朝光、葆光乃是文同的孩子,文同生子五、女二,共七人。长子文朝光,二子文葆光,三子文埀光,四子文务光,五子早夭未名,长女早亡。果然,之后每天文同的几个孩子早上都过来请安,还拿着书本向苏轼请教问题,苏轼对老友的子女自然是非常上心的,但有请教,知无不言。初三的时候,苏轼这般收到了弟弟苏辙遣人先送来的消息,说他们初十会抵达陈州,这让苏轼十分高兴。苏轼安安稳稳住在了文家,苏允本想着趁这个时候好好地逛一逛陈州,但却被苏轼给抓住了,让他跟着文家四子以及苏迈一起读书。照苏轼的说法是:天天到处无所事事终究不是什么好事,静下心来读读书,才是正经事。苏允倒是不拒绝,毕竟苏轼自己亲自给几人讲解经义呢,能够亲身听到苏轼这个千古大偶像讲课,的确比游览一个陈州要有趣得多。陈州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玩的,实际上这个时候的大多数城市都没有什么好玩的,城市设施大多不太完善,与后世相比,根本是没有办法比的。而那些值得称道一些的勾栏柳巷什么的,苏允也不想玩,无他,前世玩腻了都。就苏允自身的状态来说,他就是前世见太多,吃太多,玩太多,以至于对待许多事情已经失去了好奇心,这才导致他的心理疾病比较严重。不过他终究是有求生本能的,想要靠近苏轼这个自愈能力超强的人身上汲取营养,重新唤醒对生活的热爱。所以,他这才鞍前马后,什么事情都想在了前面,就为了留在苏子瞻的身边。现在看来他的筹谋应该是比较成功的,这不,苏轼已经主动开始教导他读书了。不过,最让苏允期待的是黄州的生活。这个时代的黄州自然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陈州不足道,黄州比陈州更加偏僻简陋,但到时候的黄州会有东坡、会有临皋亭、会有雪堂、会有赤壁。苏允一边读书,一边期待黄州的生活。苏轼倒是在不断地测试苏允在读书上的天赋,只是苏允读书不求甚解,虽然常有新意,但一些枝微细节处却总是不愿意深究,苏轼尝试着纠正,但见苏允自己兴趣不大,便不再多加提醒了。初十这天,苏轼早早就起来了,带着苏允苏迈等人来到了陈州城外,等候到了中午,两辆马车才姗姗来迟。苏轼见到苏辙,终究是忍不住泪下,苏辙却是颇为沉稳,抱了抱兄长的肩膀,低声抚慰了几句,然后看向苏允等人。苏轼赶紧给苏辙介绍在场诸人,文同一家不用多加介绍,主要便是介绍苏允,不过这里人多,苏轼也只是稍微介绍了一下,便赶紧带着苏辙一家进城。初春的天气毕竟还是寒冷,一行人接了苏辙后赶紧回到了文家,文家准备了丰盛的宴席迎接苏辙一家,苏轼与苏辙兄弟二人有说不完的话,当然,主要还是苏轼讲得多,苏辙听得多。苏允不太说话,但看着苏轼兄弟两个的相处方式也是觉得有趣。当夜,苏辙寻了苏轼去外面赏月。说是赏月,大家都知道,兄弟两人肯定是要聊一些比较重要的事情,自然没有人去打扰。今夜夜色如水,感觉颇为清冷,但苏轼却是十分高兴,他与苏辙笑道:“子由,咱们有许多年没有在一起赏月了。”苏辙想起这些年兄弟二人各地为官,相处的时间寥寥无几,而过几日之后,兄弟二人又要各分东西了,到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再见面,不由得唏嘘起来。苏辙唏嘘过后,与苏轼道:“兄长自去黄州,到时候我自带着两家老少,从南都登船,经汴水,到淮扬,过金陵,溯江而上,先将自己一家暂且留在九江,然后我再专程护送嫂侄等前往黄州,兄长莫要担忧。”苏轼闻言点头道:“那就辛苦子由了。”苏辙摇头道:“兄长这回可是吃了不少苦头了。”苏轼摇头道:“在御史台的时候是吃了不少苦,我甚至都认为自己出不来了,唉。”不过他随即振奋起来,道:“此次路上却是觉得没有什么苦,主要是因为苏允得力,这一路上得他安排,竟是觉得赶路亦是人生一大快事了。”闻听苏轼说起苏允,苏辙倒是有了兴趣起来,道:“今日听兄长说了苏允之事,他应该是咱们苏林堂兄的儿子吧?苏林堂兄我记得是十年前便去世了,苏林堂兄去世没有多久,堂嫂也跟着而去了,苏允这些年是跟着谁长大的,兄长可知道么?”苏轼倒是诧异道:“你竟是知道苏林堂兄和堂嫂去世了,我却是不知。”苏辙笑道:“兄长历来不太管这些事情,我不得管起来么,族中的事情我倒是常常知道一些,不过更细节的却是不知了。”苏轼点头道:“听苏允说,他父母亲去世之后,便是他自己一个人生活了,族里只是让他去族学里上学,其余的基本上不管的。”苏辙吃惊道:“一个五六岁孩童自己生活,他是怎么活下来的?”苏轼摇头叹息道:“是啊,能活下来已经是个奇迹了,我看他人情世故上十分精通,便知道他这些年到底吃了多少苦了,子由,有个事情我还得拜托你。”苏辙道:“兄长你说。”苏轼道:“我现在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我大约已经没有起复之日了,这孩子很好,也很有能力,若是能够好好地培养,以后说不定能够成为一个对朝廷有用之人。所以,你帮我带着他,或者你来培养他,你若是不耐烦,便推荐给其他的人,不能在我这里埋没了他。” 第十二章 婉拒 苏辙有些惊讶于苏轼的郑重其事,道:“兄长,这苏允有何等才能,竟是让你这般郑重其事?”苏轼要将苏允托付给苏辙,自然要对此做详细的说明,就算是苏辙不问他也是要说的。苏轼详细将他从御史台出来,被祝阿大田阿三两人欺辱,苏允挺身而出教训祝阿大,取得主动权,这一路两个官差都因此对自己毕恭毕敬。而一路上,苏允准备了驴车、准备了酒肉蛋饼,安排十分妥帖。一路上亦是多有如那寺庙的老和尚拒绝入住的,一旦苏允去交涉,定然可以顺利入住。而如文家这般,苏允会将这些礼节都做在了前面,让自己没有丝毫的后顾之忧之类的都说了个遍。当然,主要说的还是关于苏允的品质。苏轼将苏允遭遇的困境,在困境之中出淤泥而不染,有所成就之后,不仅不怨恨家族,还积极回报家族。对自己这边父母曾经受过的恩惠念念不忘,一个十几岁少年,竟是从川中出发,千里迢迢去到汴京,就为了报恩,苏轼将这些事情着重给说了一遍。苏辙听完之后亦是觉得颇为震撼,另外内心还有一种感动。这种感动与苏轼感受到的是差不多,一是觉得苏允颇类古时候的义士,二是想到了仙逝的母亲程夫人。想到母亲去世许多年后,竟然还有余泽留存下来,不由得心生孺慕之感。而这种感觉亦是投注在了苏允的身上来,一时间觉得苏允这个孩子什么都好了。不过苏辙终究是个十分理性的人,他敏锐抓到了苏轼述说时候的一个要点:“兄长说苏允不愿意读书做官?”苏轼点点头道:“他说他生性懒惰,读书才能又是不足,但根本原因还是不愿意做官受约束,只愿意游山玩水。其实我看他不是个鲁钝的人,相反,他是个极其聪明的人。不过十五岁,他接人待物总是能够做到恰到好处,令人如沐春风一般,经营起来产业,短短时间便积累了万贯家财。而积累巨额财富之后,他不耽于财富带来的享受,反而随手便捐献家族,安抚伙计,又回馈当年施恩的苏家,巨额财富在他眼里竟是如同泥沙一般。他是个拥有大智慧的人,他知道回馈族里会有一个贤良的名声,安抚伙计会得到这些人的拥护,回馈苏家会有一个知恩图报、孝顺的美名。这么有智慧的一个少年人,若是任由他去游山玩水,那对于国家朝廷来说,岂不是太可惜了?”苏辙听苏轼讲得动情,不由得笑道:“兄长竟是这么认为的苏允么,他就不能是赤子之心,所做的一切皆是出于他金子一般的内心?”苏轼亦是笑了起来,道:“他精于俗务,人情练达,世事洞明,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懵懵懂懂只依靠本能做事?相反,他一定是有着自己的动机,若是我认为他是个淳朴的少年,那傻的就是我了。”苏辙神色沉静了下来,道:“那兄长还要推荐他?这样的人难道不是奸邪的人么?”苏轼呵呵一笑道:“我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所以你要多加观察他,若当真发现他行为不端,那推荐之事就作罢吧。”苏辙点点头,心道哥哥经历了这么一桩祸事之后,这心性也成长起来了,或许经历了这么一番,也不是什么坏事。兄弟二人安排好了家人的事情,又商议了苏允的事情,随后便聊起了其他的事情。恰好今日想起了亡母程夫人,兄弟二人都富含感情聊了许久,聊起许多的往事,直到明月西斜,兄弟两人才歇下。第二日,苏轼叫了苏允去他房间,苏允发现苏辙也在,不由得看了看苏轼,不知道苏轼是要做什么。苏轼笑着道:“允苏允,我跟你苏辙叔父谈好了,你之后随他去就任,以后你苏辙叔父会推荐你一个好前程的。”苏允闻言摇摇头道:“二位叔父按理来说都是我家的恩人,跟着谁都是报恩。不过目前来说,九十二叔的境地更加艰难,去了黄州之后的生活恐怕还是要颇为困窘的。所以我还是得跟着九十二叔,我是可以帮上很大的忙的。”苏轼摇头道:“我大约已经能够接受困境了,再难一些也是无妨的,你跟着你苏辙叔父,以后的前程比跟着我好多了。当然,也不是说一定要读书科举,其实不科举也是能够当官的,以后你苏辙叔父自然会推荐你去的。”苏辙适时点点头,道:“是啊,以后我找机会请人帮你谋个职位,只要你有能力,一样也是可以当官的。”苏允闻言笑了起来,道:“谢谢二位叔父的操心,不过侄儿当真不想当官,二位叔父还是莫要操心了。侄儿只想跟着九十二叔,到那黄州去,跟着九十二叔游山玩水的,那才是我平生所愿。”苏轼与苏辙二人相视了一眼,苏轼再次道:“你别着急着下决定,你苏辙叔父还有两天才走,这两天你好好想想,若是主意有变,随时可以说。”苏允笑道:“不会有变的啦,我就跟着九十二叔去黄州。”苏轼劝道:“再想想,再想想。”正月十三,苏辙已经准备出发了。苏轼初罢徐州任时,曾顺道去南都看望弟弟,距今还不及一年,劫后重逢,恍如隔世。匆匆议定家事,又该匆匆远别,彼此不免依依难舍。苏轼离别前夜写了一首诗,名为《子由自南都来陈,三日而别》,苏允看到苏轼安慰苏辙道:此别何足道,大江东西州。兄弟俩一个住在长江的西头,一个住在长江的东头,虽然难以相见,却是一水相连,不也是可资慰藉的么?又道:畏蛇不下榻,睡足吾无求。便为齐安民,何必归故丘。黄州虽然偏僻荒凉,不也是人住的地方吗?只是自己将来一定要吸取教训,谨言慎行。即使永远做黄州人,了此一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苏允看了整首诗,觉得写得挺好,但并不治愈。毕竟苏轼亦是强自压抑自己的痛苦,安慰自己的弟弟罢了。 第十三章 江南春早 苏辙临行前一夜,苏轼与苏辙又再次找到苏允,问起来跟随苏辙去就任的问题。苏允极为坚定的道:“二位叔父别操心了,侄儿已经做好了决定,我就跟着九十二叔。”苏轼沉默了一会道:“你要是跟着我,可能一辈子都得在那个穷乡僻壤了。”苏允咧嘴一笑道:“黄州城外有满山的竹林和那绕城奔流的长江,山笋香甜,江鱼鲜美。雨后上山挖笋,闲时去江畔钓鱼,月夜之时,可去赤壁泛舟,这样的生活,难道不比在官场上蝇营狗苟强吗?”苏允这番话,竟是让苏轼都有些期待起来黄州的生活了,一下子都觉得前程似乎也不那么渺茫了。苏轼笑着与苏辙道:“被苏允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这被贬谪也不是什么坏事了,感觉,还真是不错啊。”苏辙见到兄长似乎心情好了起来,心里也是开心,笑道:“好,你现在不愿意做这个决定,以后等你在黄州生活腻烦了,想要做些事情了,一样可以来找我。”苏允闻言与苏辙拱手相谢,道:“谢谢叔父。”苏辙带着家人走了,苏轼双眼含泪依依惜别。不过他们也得启程了,在这里已经耽误了许多天,若再住下去,就真的要耽误行程了。这两天祝阿大以及田阿三已经是有些坐立不安了,想要催又不敢,但就这么耽搁着,又怕误了差事。苏允眉眼通透,哪里不知道他们的想法,但苏辙没有走,又如何能够催苏轼启程。苏辙走后第二天,苏轼一行也启程了。他们告别文家继续赶路。正月的北国依旧寒风凛冽,行到蔡州又遇上一场大雪,天寒地冻,雪深路滑,沿途的艰辛难以尽叙。从新息渡过淮水,便进入了湖北境内。当时雾雨茫茫,獐鼠哀号,苏轼伫立岸边,看着他所熟悉的中原渐渐隐没在夜色之中,心头不禁涌起一阵万里投荒的悲哀。此时苏允站在他的身旁却是一脸的振奋道:“叔父,过了江,我们离黄州就不远了。我听说江南春早,春风岭上漫山遍野的梅花已经盛开,在初春的寒风中摇曳,半数飘落清溪,冉冉流去,那种意境,极为迷人!”苏轼诧异地看了一下苏允,似乎……自己这侄儿,他真的是很享受着这旅途啊,而且,他好像真的很想去黄州啊!黄州,真有那么好?一行人渡江后继续赶路,在关山的春风岭上,苏允果然见到了漫山遍野的梅花,虽然春寒料峭,但苏允却是喜不自胜。说句实在话,前世的苏允就是一个纯粹的南方人,而且是很南的南人,这种漫山遍野的梅花,哪里有机会见过?那边苏轼见此情景诗兴大发,只是稍微思索,便随口吟诵道:“春来幽谷水潺潺,的皪梅花草棘间。一夜东风吹石裂,半随飞雪度关山。何人把酒慰深幽,开自无聊落更愁。幸有清溪三百曲,不辞相送到黄州。”苏允一听笑道:“叔父,如此美景,你这心境却是不行,人生就是我来过,见过,其余的都是等闲事尔,何必自卑自怜。”苏轼闻言笑骂道:“我被贬官流放,还不容我自卑自怜一会,你倒是洒脱,不如做首给叔父鉴赏鉴赏?”苏迈闻言笑道:“爹,你就别为难允弟了,允弟就不爱读书,四书五经都读得乱七八糟的,能做得了诗么?”这一路上走来,三人早就十分熟悉,平日里也会一起说笑,也算是打发旅途上的苦闷。苏允闻言一笑道:“还真别说,我这里倒是想起了一首,立意上可能略胜半筹哦。”苏轼父子尽皆笑了起来。苏允见二人不信,亦是有意作怪,双手叉腰,对着幽谷大声吟诵道:“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嗯?”苏轼父子二人听到了这阙词,顿时都有些愣住了。苏轼咂摸了一下词中之意,与自己所作的诗比了比,大赞道:“苏允说他的诗立意更高,果然如此!我的诗中中的梅花孤傲清高遗世独立,而苏允词中的梅花却是坚强、无畏、风流,且无私奉献精神和谦逊自处。这种精神境界和高风亮节的确是高于我的梅花诗!”苏轼用十分赞赏的目光看着苏允道:“允儿,没想到你的内心竟是这般坚强与无私。怪不得你视钱财如粪土,视恩义重于千斤,你这词虽然用词十分简单,但立意上,却是高得不能再高了,真好,真好!!”苏轼夸个不停。苏允笑而不语,教员所作的词嘛,立意能不高么?苏迈的下巴已经被惊得要掉下来了,他之前知道苏允不爱读书,以为苏允就是个混子呢,没想到现在这混子竟然做出一首连他父亲这样的人都赞叹不已的词?妈呀,这混子不仅交际能力强,做事能力强,现在连作诗都比自己强,那以后我这还有地位吗?苏允看到苏迈的神情,肚子里都要笑痛,这父子两个都是妙人,苏轼是个妙人自不必多说,苏迈这人亦是有趣,平时是十分诙谐的。经历了此事之后,之后苏轼却是与苏允经常谈起诗词来,苏允原本是想着硬着头皮听听,但没想到这一听却是入了神。苏允原本觉得诗词太难了,什么平仄、什么格律、什么立意、什么用典等等,实在是又麻烦又难懂。但这些东西在苏轼口中讲来,却是如同寻常一般,就像是做饭要下盐,做肉要事先腌制,炒菜最好用高温一般简单。他们度过关山,走过麻城,在转入岐亭以北约二十里处的时候,苏允已经是满满的一肚子诗词知识了。苏允觉得现在的自己很强,强得可以随口便来一首打油诗。这样的知识他还是愿意学的,他还想着以后跟着苏轼去跟那些文人骚客去到处游玩呢,要是什么都不懂,那玩着也没有意思了。 第十四章 黄州! 到了岐亭,离黄州便很近了,一行人加了把劲,第二天终于抵达了黄州。一座偏僻小城,城墙老旧,也并不大,而且商业萧条,除了城外的满山的竹林以及绕城奔流的长江尚有几分可观之外,再无半点看点。进了城,苏轼看了一下比陈州都远不如的街道,更别说跟汴京那等繁华所在相比了。苏轼正待转头与苏允说一句【你看,我都说黄州很是偏僻萧条吧,现在后不后悔】类似的话时候,便看到苏允那张英俊得过分的脸上有着一种颇为奇怪的满足感,那种满足感近似于【哇,这里真有趣,果然来对了的】意思。苏轼对苏允这种奇怪的行为有些不解,但他的话已经说不出来了,只能是任由着驴车载着去州衙。黄州州衙说是州衙,其实与一县衙也比不太上,从外面看着,那年代感便扑面而来,不说这里是州衙,苏允都要认为这里是某处古迹了,不过这么想也没有关系,宋朝官员一向不被鼓励修衙,因此衙门大多比较破旧,而黄州州衙尤其破旧而已。苏允低声与苏轼问道:“叔父,您知道这州衙什么时候修的么?”苏轼琢磨了一下道:“看这形制与老旧程度,大约是五代之前的了吧?”果然,这州衙比苏允他太爷爷年纪还大得多。苏轼等人在州衙门口,立即惊动了知州陈轼,陈轼本想出来迎接,但想到苏轼乃是新党贬谪而来,自己若是出去迎接,岂不是落人口实?于是陈轼便使人出来带苏轼进了州衙,也不避着旁人,神情冷淡的让苏轼入职。当苏轼问起居处的时候,陈轼淡淡道:“苏员外只是在本州安置、不得签书公事,至于如何安置,苏员外可自己寻地而居,本州却是管不得的。”苏轼看出陈轼的冷淡与针对,也没有敢反驳,领了命便退出了州衙。现在的他对官府有一种畏惧感,竟是不肯在这里多留,出了州衙以后,既是有些松了口气,但亦是有些茫然。官舍不让住,那我们要往哪里去,到时候家人十几口也要跟着过来,又要去哪里落足?苏轼站在州衙门口,一时间觉得天地之大,竟然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苏允哪里不明白苏轼在想什么,笑了笑,扯了一下苏轼的袖子道:“城里有家叫定惠院的小寺庙,咱们可以去借住几天。”苏轼叹息道:“几天之后呢?”苏允又是笑道:“就暂时落足而已,我会尽快想办法的。”苏允寻人问了路,来到了定惠院,定惠院的主持与那汴京边上的市侩老和尚不同,听闻是贬谪的苏轼,顿时心生敬意,立时请着苏轼等人入内安排房间,而且很快安排上热腾腾的斋饭,令得苏轼心生感激。定惠院这边视苏轼为贵宾,礼遇有加,让苏轼在颠沛流离之余,终于有了一个可以暂得喘息的处所。苏轼放下行囊,独自闭关在小屋里,又不免回想起这一年来惨痛的经历。这场从天而降的祸事,使苏轼对外界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惧和战栗。处处是陷阱,处处是捉摸不透的险恶存在,大难之后,他几乎不知道该怎样待人和处世,才可以使自己免遭无端的陷害。他需要时间来慢慢修复心灵的巨大创伤。所以,初到黄州的那些日子,他常常整天闭门不出,从早睡到晚。苏轼可以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但苏允却是得想办法安排接下来的事情。定惠院毕竟不是久居之地,这只是个小寺庙而已,且不说能不能住下许多人,总是在这里,也难免打扰到和尚们的清修,所以还是得尽快寻一处地方落足。苏允在想的是到底是按照苏轼原本的轨迹,想办法将临皋亭这座水上驿站给弄来居住,还是另想他法。若是还是将临皋亭弄来居住的话,其实倒是简单了,无非便是疏通一下关系,有苏轼的老朋友帮忙,这事情大约不算很难。好处也是有的,至少可以保证苏轼在临皋亭里面的创作基本可以重现,但是那地方的确是小了点。苏允从苏迈那里得知,苏家其实有二十几口人,临皋亭那里苏允去看过,的确是小了点,二十口人住进去,估计是很不方便的。不过苏允最终还是决定定居在临皋亭,临皋亭临江不过数十步,在上面可以俯视长江,视野极为旷阔,若是住在临皋亭,那自己岂不是随时可以钓鱼去?哈,想想就美啊!不用跟人抢钓位,饿了随时可以回家吃饭,嗯,也要在这里专门搭一个小亭子,专门用来钓鱼!想及至此,苏允躁动的心便不可抑制了。就在临皋亭!什么,临皋亭房间太少?那就建!建一座雪堂,再建一座南堂,若是再不够,那就建一座四面来风亭,活人还能让尿憋死?既然决定了落足临皋亭,苏允便开始行动了起来。临皋亭毕竟是官家驿站,想要拿过来居住,却是得通过官府的允许才行,那么黄州知州陈轼便是绕不过去的人物。至于陈轼对待苏轼的态度苏允却不太担心,陈轼当众接待苏轼,大约是做给朝中的新党看的,实际上他对苏轼还是很不错的。苏轼能够在临皋亭落足,虽说有鄂州知州朱寿昌的功劳,但若是陈轼这个黄州太守不同意的话,苏轼是不可能在临皋亭落足的。所以,陈轼不会针对苏轼,但并不意味着这事情就好办了,相反,这事情并不简单。陈轼必须要顾虑朝中的反应,原本临皋亭给到苏轼的时候,是到了五月份,那时候苏轼已经在黄州几个月了,朝廷的关注度大约是比较低了。这会儿正是朝中关注度较高的时候,要让陈轼冒这样的风险,估计还是有些困难的。不过事在人为,苏允的确是不耐烦在定惠院久居,虽说定惠院和尚们颇有礼貌,但庙中不能吃肉喝酒,有时候一些小和尚也会说些怪话,住起来终究是有些别扭。 第十五章 鱼汤真好喝! 接下来些时日,苏允在想办法怎么说动陈太守,但苦于实在没有什么契机。面对这种有政治风险的事情,不是一般送点礼送点钱就可以搞定的,需要考虑的东西太多。须得给陈太守一个过得去的理由去敷衍朝廷里的人,才能够让他冒些风险。不过这样的理由并不好找,因此苏允迟迟没有行动。这一日,苏轼依然躲在房间里面不肯出,苏允闲来无聊,便来到了江边,今天他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他这段时间在准备钓鱼的工具,黄州只是个小地方,实在没有专门的渔具店,只能自己想办法来做。鱼竿什么的,前几日他便偷偷上山去选取了适合的竹子,又是削圆,又是矫直,还专门生了火烤了矫直,弄完之后还专门用油脂煮过增加韧性。黄州没有专门卖鱼线的,今日苏允的任务便是便打算寻江上渔民购买。他沿着长江走了好长一段,见到岸边有渔民在整理渔网,便兴匆匆的过去。“老伯,早啊,整理渔网呢?”那渔民没有好气地看了苏允一眼,道:“大哥,若有眼疾,我倒是知道城里有位大夫治眼疾颇有一套。”苏允顿时恼道:“你这人怎么说话呢?”那渔民一摘帽子,亦是怒道:“你怎么说话我就怎么说话!你一个二十来岁啷当的人,叫我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人老伯,你礼貌嘛你!”哎呦,苏允定睛一看,可不就是个少年人么,不过也怪不得苏允,这渔民穿着衣服陈旧,又佝偻着腰整理渔网,关键是风吹日晒的皮肤黝黑,看着可不就是个老渔民么。苏允有些羞惭,但随即又怒了起来,道:“我建议你去看眼疾,我不过一十五岁少年,怎么就成了二十来岁啷当的人了!”那渔民一愣,端详了一下苏允,然后嘿嘿笑了起来,道:“哈,原来你比我还小呢,哈哈哈哈……”这渔民一笑便停不下来了,苏允无语的看着他,见他停不下来,便抬脚便走了。“喂,这位小哥,你刚刚唤我作甚?”那渔民叫住了苏允。苏允回头,道:“我想要买点鱼线,你这里有吗?”少年渔民闻言道:“有倒是有,你想钓鱼吗?”苏允点点头道:“是啊,鱼竿都做好了,就少鱼线鱼钩了,你这里若是有多余的,我想买些。”少年渔民嘿嘿一笑道:“别买了,买了也没有用,这江鱼不好钓的,你看那边?”苏允循着少年的指的方向看过去,岸边有一个人在垂钓,有些不明所以看向少年,少年嘿嘿笑道:“那人啊,天天找我买鱼你知道为什么么?”苏允闻言顿时怒道:“你别瞧不起人,我钓鱼何时空军……何时钓不到过,还不至于到你这里来买鱼充面子!”少年不明意味的嘎嘎笑了几声,然后从船中拿出来几卷鱼线,又摘了几个鱼钩,囫囵递给了苏允道:“我每天早上都在这里上岸的,大约就是这个时辰,过了这个时辰,就得去我家里找我了。呐,就是那里的茅草屋,别担心我那里没有鱼,我挖了个鱼塘,卖不掉的鱼都养着呢,你随时来,我随时有。”苏允:“……”苏允沉默了一会,道:“多少钱?”少年笑道:“算了,不值什么钱,你以后多多找我买鱼就好了。”苏允:“……”若不是看你年纪小,非得揍你不可!少年人无暇顾及苏允,从船舱里提出来一个大鱼篓,里面扑通着好些大鱼。苏允见其吃力,便伸手帮着接了过来,少年一愣,便松了手,道:“小心着些,别掉江里了。”苏允提着偌大的大鱼篓,健步如飞上了岸边,那少年跟在了后面,惊讶于苏允的力大无穷,羡慕道:“我要有你这体格子就好了。”苏允笑了笑,看了看鱼篓里鲜活的大鱼,顿时口舌生津,在定惠院里住了这么些天,总是吃斋饭,嘴巴里都要淡出鸟来了,看到这些大鱼,肚子里的馋虫便蠢蠢欲动了。苏允道:“你会做鱼汤、鱼脍、剁椒鱼头、松鼠鱼、红烧鱼、烤鱼、水煮鱼,红烧鱼块……么?”苏允一张嘴就蹦跶出来鱼的十几种做法。少年渔民啊了一声,有些懵的看着苏允。苏允一笑道:“你出鱼,我来做。”少年渔民的脑袋顿时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道:“那可不行,我得留着卖钱呢。”苏允笑道:“那我跟你买鱼,你做来给我吃,我还给你工费,可以么?”少年道:“我只会做鱼汤。”苏允道:“做得好吃么?”少年人露出得意之色,道:“吃过的都说好,不好吃不要钱,这话我说的。”苏允笑了起来道:“行,要是真好吃,以后我空军……呸!我钓了鱼便找你做鱼汤,工钱给够!”少年人笑道:“你自己出鱼,到我家里吃饭,要什么钱,也就是我家里就靠着卖鱼买米,否则这钱也不要你的。”苏允哈哈一笑,从怀中掏出个碎银扔给了少年,少年手忙脚乱接住,一看竟是块将近二两的碎银,顿时吓得手脚无措道:“这鱼不值这么多钱,你给我百来文就好了。”苏允笑道:“收着吧,以后少不得多麻烦你,你就一并算着就是。”听得苏允这么说,少年人欢天喜地收了起来,果然给苏允做了一顿十分美味的鱼汤。苏允心满意足的拿着鱼线鱼钩,做了几套鱼竿,第二日便到江边开始钓鱼。第一次钓,用剩米饭打窝,用蚯蚓做饵,空军,去少年家里喝鱼汤。第二次钓,专门寻了一些碎肉猪内脏什么的打窝,用猪肝做饵,空军,去少年家里喝鱼汤。第三次钓,用酒专门做得窝料,剩饭、碎肉猪肝一起发酵,味道极浓打窝,用蚯蚓在窝料里泡过做饵,空军,去少年家里喝鱼汤。空军归空军,但鱼汤真好喝,苏允在黄州也有了一位好朋友。黄州的生活,也有趣了起来。 第十六章 我叔父恐怕要轻生啦! 苏轼虽然白天不出门,就晚上出门逛逛,但诗词却是写了不少。什么(《二月二十六日,雨中熟睡,至晚强起出门,还作此诗,意思殊昏昏也》、(《定惠院寓居月夜偶出》、《寓居定惠院之东,杂花满山,有海棠一株,土人不知贵也》等等,都是一些自怜遭遇的诗作。苏允倒是一一品鉴过,写得很是不错,但与苏轼那些传世的诗作来说,还是逊色了许多。然则苏允在看到苏轼的一首《卜算子·定惠院寓居作》之后,苏允便欣然笑了起来:契机这不就来了么?有了这阙词后,你陈轼难道还不能拿着去堵住朝廷诸公的嘴巴?你看看苏轼是怎么写的: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飘渺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苏轼已经苦闷与凄凉到了这种境地,都拣尽寒枝不肯栖了,现在先要一个基本废弃的水上驿站借助都不肯?你陈轼的心肠是冷硬到什么程度?朝廷诸公的心肠又是冷硬到了什么程度?谁再拿这个来抨击苏轼,恐怕连皇帝的名声都要受到影响的啊!苏允将这阙词抄了抄,第二日便悄悄来到了州衙求见陈轼。陈轼听说苏轼家人求见,心里有些嘀咕,不知道苏轼这边出了什么幺蛾子,想要不见,但终究是不敢,毕竟苏轼虽然是犯官,但真要出了什么事,谁知道官家会不会记恨于他?是,新党是恨不得将苏轼给杀了,但那又如何?苏轼在御史台受审那么久,新党罗织的罪名是一个接着一个。任何一个罪名都够其他的官员死一百遍了,但苏轼却是完好无损的出来了。既没有被削职为民,还继续挂着官职,虽然其他收入是没有了,但俸禄依然还是照常发的。这就说明了,苏轼在官家那里还是挂着号的,这里待个几年时间,到时候官家想起来了,说不定又被起复,然后在官场上继续风生水起的。谁说的定呢?宋朝官场起起落落的人多了去了,何况是苏轼这样才名满朝野的人。但凡是个好名的君王,谁愿意让这样的人遗落荒野,以至于让史书上记载某君王眼不识珠,苛待上天赐予他的最好礼物之类的话。那可真是骂得很难听了。所以,自己这里面的尺度可得拿捏好了,既不要让新党记恨自己,也不能让苏轼在这里出事。所以,陈轼很快便让求见的人进来了。衙役将人领了进来,陈轼一见却是眼前一亮,赞道:“这个少年郎,难道是苏员外的麒麟儿?”眼前的少年郎身量大约都有六尺高了(将近一米九),若是按照春秋时候的尺度来算,这不得有九尺了,孔夫子也不过是如此了。这少年不仅身量颇高,而且不是瘦弱的高,而是蜂腰猿臂的好身材,关键是一张脸更是长得极为英俊。如此美貌风姿,让人一见便油然生出一种想法:人样子也不过如此了吧?所谓人样子,是宋仁宗称赞狄咏的用词,因其美貌和丰姿被称作“人样子“。苏允听得陈轼的话,先是行礼,随后才笑道:“陈使君,小子乃是苏员外族侄,此次前来,乃是有求于使君。”陈轼见苏允不仅人才出众,面对自己一州太守,竟也是坦荡自然,丝毫没有拘束之意,又赞道:“眉山苏氏果然不愧是家学渊源,人才辈出啊,不仅三代之内,竟然连着出现人才,了不得了不得。”苏允:“……”苏允倒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这陈轼这是什么情况,这高帽子是一个接着一个,是要将我打发走,不让我开口么?这可不行!苏允此时笑容一垮,神色有悲伤之意,口中亦有哽咽之意,往地上便是一跪,道:“陈使君,请救我叔父一命啊!”陈轼被苏允这么一跪,心中顿时大惊,脸色都有些发白了,赶紧搀扶着苏允,叠声道:“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苏员外……苏员外他发生了什么事情?”苏允两行清泪潸然而下,道:“我叔父恐有轻生之念矣!”陈轼闻言心下稍微松了松,不是患了什么绝症便好,若只是有轻生之念,那倒是可以挽救挽救。陈轼赶紧道:“何出此言?苏员外此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以后必定有起复之日,怎么这个时候反而有轻生之念呢?”苏允叹了一声道:“其实这也是我的猜测,这几日叔父做了几首诗词,陈使君帮小子看看,是不是叔父已经有了轻生之念。”随即苏允将《二月二十六日,雨中熟睡,至晚强起出门,还作此诗,意思殊昏昏也》、(《定惠院寓居月夜偶出》、《寓居定惠院之东,杂花满山,有海棠一株,土人不知贵也》等诗词一一吟诵。陈轼很认真的听着,神色亦是越听越是钦佩,然后与苏允道:“这不过是苏员外在排遣心中苦闷而已,不至于此,不至于此。”苏允摇摇头道:“还有一首……”苏允将寂寞沙洲冷这一阙词缓缓念来,这会儿陈轼亦是神情凝重起来,这阙词的确是苦闷凄凉到了极致,说不好啊,说不好啊。陈轼皱起了眉头,道:“这阙词苦闷凄凉到了极致,但未必就有轻生之念了吧?”苏允闻言,脸色顿时轻松了些,松了一口气,道:“陈使君觉得我叔父没有轻生之念是么?那就好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这几夜我老看着叔父在江边走来走去,就怕他想不开纵身一跃,那就惨了!”陈氏嘴角抽了抽,道:“你说有事相求,便是此事么?”苏允摇摇头道:“我叔父寄居在定惠院,现在倒是还好,但五月我叔父家人便要前来。唉,一个家庭顶梁柱,连妻小都安置不了,有时候我代入进去想了想,简直是羞愧难当,甚至也有轻生之念啊。”“嗯?”陈轼顿时意识到了不对劲,猛地看向苏允。 第十七章 该配合你的演出 陈轼猛地看向苏允,却见苏允笑得意味深长。陈轼瞬间有些懵,但转瞬之间便明白了苏允的来意,他皱了皱眉头道:“贤侄今日的来意是?”苏允道:“我这些时日常常去江边钓鱼,看到江边有一处废弃的水上驿站,里面的房舍虽然年久失修,但也能住下一些人。小子在想,是不是能够拨给我叔父一家居住,也算是废物利用了。”陈轼立即反应了过来的,道:“回车院?”苏允点头道:“没错,就是回车院。”陈轼摸了摸脑门,苦笑道:“你啊你,回车院可不是什么年久失修,那驿站乃是黄州最为重要的几个驿站之一,这我也不好安排啊。”苏允惋惜道:“这样啊,唉,那就没有办法了,算了,反正陈使君都说了,我叔父他也不过是发泄心中的苦闷孤寂而已,大约也不会出什么事情,就这么着吧。至于以后我叔父家人要来,我另想办法便是,总不至于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就是这词若是流传出去,难免有人要同情我叔父的遭遇,到时候官家听到了,难免……唉。”陈轼:“……”“……难免要怪我不会做人,以至于令他官家声名受累是不是?这小子,看起来很是奸猾啊!”陈轼心中接下了这句话。不过陈轼倒是对苏允有些刮目相看起来,这小子容貌这般美,却非一个草包。原本以为是苏轼让他来这里卖苦肉计来了,但看这应对,很可能是这小子自己的主意啊。那可真是了不得。小小年纪,便这般足智多谋,还擅长官场上的拉扯,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陈轼琢磨了一下,发现苏允已经是将整个事情都给安排得妥妥当当了。以关心叔父的理由,光明正大前来求助,这样便把自己身上可能要担的政治风险给去掉了大半。而拿出来的这阙词,足以让自己师出有名。毕竟苏轼要真是出了点什么事情,到时候谁都不好受。苏轼这等名满天下的大才子,他若是死在黄州,到时候他陈轼是第一责任人。新党便是始作俑者,一个迫害忠良的名声是少不了的。至于官家,亦是要背下任用奸臣,以至于贤人受害的名声。所以,他陈轼拨用一个‘年久失修’近乎‘废弃’的驿站用来安抚苏轼,这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吧?什么,你新党还不满意,要怪罪我陈轼?呵呵,难道我陈轼是个哑巴,任由你们揉捏的面团子?我难道不会向官家告状么?你新党这是要只手遮天了么?啧啧,滴水不漏啊这是。想及至此,陈轼亦是心中有了计较,朝外面道:“请一下于公使过来。”苏允闻言却是有些诧异地看了一下陈轼。陈轼待得衙役脚步声去远,便笑着与苏允解释道:“回车院以前是驿站,但朝廷已经没有钱去经营,于是下放给了个地方的公使库来管理,所以这事情找不了别人,得找黄州的于公使。”苏允闻言心中一喜,不用涉及到更高层次,地方公使库,大约陈轼是能够一言而决的,这样事情可就好办多了。原本苏允知道这个事情大约是能够办下来的,但时间上可能还有颇长,但现在可能很快便能够入住了。这可是个好事情,以后钓鱼可就方便了。现在从定惠院去江边,依然还有一段距离,又没有自行车,若是骑驴过去,那倔驴可不好使唤,终归是很不方便的。一会之后,一个胥吏一般的人进来,此人便是地方上公使库管理者,于公使了。陈轼道:“于公使,我听说回车院那边年久失修,已经近乎不能使用了,现在常有官员经过黄州,咱们州里是不是要考虑重新修一个驿站了?”于公使一进来便看到了陌生人,心里便有些嘀咕,听到陈轼这般说道,心里便是一咯噔。但他毕竟是浸淫官场多年,在没有摸清楚上司的意思之时,并没有立即回应。而是顺着陈轼的话道:“回车院那边的确是年久失修了,已经有不少过路的长官在跟属下抱怨此事了,只是州里也不宽裕,因此属下也不敢提出这个意见。”陈轼似乎有些愠怒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过路官长都不满意了,到时候到朝廷上告我一状,那岂不是糟糕了?”于公使看起来很是惊慌,道:“此事是属下想差了,回去之后,属下立即将驿站推到重建。”陈轼摆摆手道:“重新选个地址吧,推倒重建要耗费更多。”于公使顿时心下有了些想法,只是一点都没有表露出来,只是连连点头道:“还是您想得周到,那属下回去便研究研究,看看选在哪里合适,到时候选几个地址,请知州来定夺。”陈轼点点头道:“嗯,就这么办,是了,那回车院破败,招待官长不太合适,但做普通民居,应该没有什么危险吧?”于公使已经是彻底搞清楚了状况,闻言笑道:“那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的。”陈轼指了指苏允道:“于公使,我听说你颇喜欢诗词是不是,这是新来的黄州团练苏员外的侄子苏允,苏允颇得苏员外真传,于诗词上颇有见地,你们认识认识,可以交流一下诗词嘛。”于公使顿时露出喜出望外的神情,走过去苏允身边,便拉起苏允的手,道:“那可好,那可好!我这人生平最喜欢诗词了,就是我水平太差,原本一直想跟知州请教的,但知州忙于国事,我这也不敢打扰。这下子可好了,可好了,苏小哥,来来,你去我那里,我可得好好请教一下你!”苏允看向陈轼,陈轼不耐烦摆手道:“去吧去吧!老夫这里忙着呢。”于公使见得陈轼作态,心下更是不敢轻忽。苏允笑呵呵道:“那小侄便与于公使多交流了。”于公使听得苏允自称小侄,心下更是重视了起来。看着两人出去,陈轼不由得失笑,这小子,可真是见棍子就爬,自己想给于公使一个我跟这小子很熟的态度,没想到这小子竟然直接称小侄了。 第十八章 公使库! 苏允被于公使带到了州衙外侧的位置,这里是公使库等不算核心的部门所在。比如说常平仓、合同场、修造场、抽解场、抵当库、常平库、回易库、公使钱库、公使酒库、公使醋库、楼店务、都税务、市舶务、平准务等公廨。当然,黄州这边毕竟是小州,部门的配备并没有那么多,就算是有配备,在这里也就是一个委委屈屈的小小房间作为公廨。他们自有自己地方作为仓库什么的,但必须在这里有一个小公廨,以方便与州衙这边随时沟通。公使库的公廨其实还算是颇大的,在黄州这种穷地方,公使库可能就是州衙的财神爷,州衙很多地方都指着公使库呢,因此很明显这公使库的公廨要大得多。于公使从进入他的公廨之后,笑容便变得矜持起来,不如在陈轼公廨里笑得那般如沐春风。苏允对这种变化心知肚明,也并不意外。别看于公使在陈轼那里那么机敏温顺,但人家在这黄州,亦是处于食物链顶端的生物。只不过是遇到了山林之王,才低下了自己高傲的头颅罢了。这会儿,该是自己低头了。苏允一进入于公使的公廨,便往于公使的手里塞了点东西,道:“于公使,我叔父这边情况有些特殊,想跟州衙申请个地方暂住一下,不知道于公使可有推荐的地方?”于公使手上感受了一下,一系列的信息顿时清晰明了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官制银、二十两、足重、成色极好、保存极好……嗯,诚意很足!于公使的笑容再次变得如同和煦的春风一般,笑道:“应该考虑,应该考虑,那回车院不是刚好空出来么,到时候苏员外可以搬进去嘛。那回车院虽然做驿站不合适,但作为民居还是可以的,苏公子觉得可以么?”苏允拊掌笑道:“那可是再好不过了,唉,就是我叔父如今也是囊中羞涩,可能也置办不起来家具,那回车院里诸般家具,可不可以一并留着?”于公使握了握手中手感极佳的银锭,笑道:“建了新驿馆,哪有将旧的家具搬过去使用的,没有这个道理,苏公子你们自己看着办就好,愿意用就留着,看着破旧就扔了。”苏允更是满意笑道:“好好,那可真是谢谢于公使了,谢谢谢谢。”于公使笑道:“还是谢谢陈太守吧,我这等小人物,也做不了什么主。”苏允笑道:“于公使也真是太谦虚了,你可是黄州的财神爷,陈使君之下,这黄州就是你说话算话了,以后还有许多事情要麻烦您呢。”于公使哈哈大笑起来,今日他心情大好,不仅得了二十两的好处,这新驿馆的建设中,又可以捞一大笔,这少年才是自己的财神啊。至于驿站折旧变作民居,公使库得花大笔钱去重新修驿站这些事情,与他却无关系,花的都是朝廷的钱嘛,与他何干?虽然于公使口头上答应,但具体日期还没有定下来,苏允趁热打铁道:“于公使,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搬进去?”于公使想了想道:“回车院那边暂时也没有官员居住,一会我便让人将一些必要的东西给撤出来,明日你们便可以搬进去便是了。”苏允大喜,道:“好好,谢谢于公使!”于公使笑道:“不用这么客气,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多来找我。”苏允笑道:“那必须经常来请教于公使的,于公使,不知道要让哪位去驿站撤离一些东西,我能不能跟着去看看?”于公使立即明白苏允的意思,不由得心下暗自呐喊,这小子怎么这么精明。于公使知道苏允是怕派过去的人将里面的一些家具给搬走了,他得去盯着点,有苏允去盯着,甚至可以用一些小手段,将一些本该撤走的贵重东西给留下。于公使笑道:“苏公子有这等闲情逸致,自然是可以的,待我叫个人。”于公使到了门外喊了一声:“陈管事,过来。”顿时旁边有个公廨里叠声应道:“来了来了。”一个留着不伦不类的胡子的中年矮小汉子,穿着文士服,脸上却是带着谦卑的笑容,看着……十分猥琐。于公使道:“你跟苏公子去回车院那边,有些必要的东西给撤出来,以后回车院就让苏公子一家居住了,以后不要往回车院安排官长居住了。”陈主事立即明白了,连连点头道:“是是,小人这就去这就去。”苏允与于公使拱手告别,道:“于公使,以后可能要多来打扰你了。”于公使笑道:“好说好说。”苏允笑了笑,跟着陈主事往外走。他说的以后会常来打扰于公使,这话可不是随便说说而已,以后当真是有许多事情要来找他的。在黄州估计得待个四年左右,虽然说苏允已经做好了跟着苏轼一起过清贫的生活,但谁又说得好呢?到时候若是想要挣钱了,在黄州这种地方,还有什么比找公使库更容易挣钱的呢?使库的初始职能是收贮、管理公使钱、公使酒。除此之外,官府公用或公务招待的各类杂物,如蜡烛、果脯蜜饯、佛像、床及桌椅等物品都由公使库收纳。王安石变法之后,公使库卖醋、刻书卖书、房产租赁、养殖、开抵当铺、卖药,等经营行为更是逐渐扩大。朝廷对公使库的经营全无禁止,也就是说,什么行业挣钱,公使库都能够做。而公使库又有公使醋库、公使钱库、西公使酒库、南公使酒库、公使杂物库、公使银器库、公使帐设库等公使七库之分。这些东西基本都是衣食住行之所系,若是想要挣钱,只需要承包其中某样东西的采购或者是过期处理之类的,便可以挣得足够生活的钱财。所以,以后若是有挣钱的打算,自然是要常来寻于公使的,是了,这陈主事看似猥琐,其实也是个权力颇大的人,也是要打好交代的。 第十九章 有朋自远方来 当下苏允便有求于他。苏允的做法历来都是最为省力的,只要能用钱解决的,他从来不吝啬于钱财。跟着陈主事前往回车院的时候,苏允便悄悄往他手里塞了十两银子,于是陈主事笑得可就真诚多了。带着人来到了回车院,陈主事便开始指使人撤离东西。“床、桌子、椅子、厨具碗筷、炭炉等等日常所用的东西,一概留着不撤走,地毯什么的也留下,喂,那个文房四宝有什么好拿的,都留着……”陈主事十分豪爽的指使着工人,最终十来个工人只拿走了一些字画以及马车驴车之类的,那些怎么说都不能留下来。就这,陈主事还有些愧疚与苏允道:“字画什么的是必须得拿走的,这些都是入了册子的东西,家具之类的是消耗品,留下是没有问题的。”苏允笑道:“陈主事实在是客气了,您已经是帮了我很大忙了,今晚我做东,在望江楼摆上一桌,陈主事将公使库的其他兄弟也一并喊过来,咱们好好地喝上一喝!”陈主事却是婉拒了,笑道:“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忙呢,就先不吃了,等我这边忙开了,到时候我请你。”苏允大笑道:“没有这个道理,陈主事,等到时候你忙开了,还是我来请你,这是我的感谢宴嘛。”陈主事只是笑了笑,他是看出来苏允这人八面玲珑,这样的少年郎,他原本倒是愿意结交的。但是苏允的背后乃是苏轼,这就让他有些敬而远之了,今日之所以这般殷勤,一来这是于公使的指示,二来则是苏允塞的十两银子。但苏允想要更进一步的结交,他却是有些顾虑的,干脆婉拒了为好。苏允自然知道他的想法,也不勉强,反正以后机会多得是,陈主事这样人,趋吉避凶的能力超强的,也勉强不了。随后陈主事将驿站的钥匙交给苏允,这回车院,便算是苏允的了。当然,产权还是属于朝廷的嘛,但只要苏允在黄州一天,便可以在这里面住一天。苏允再次巡视了一下回车院,其实说实话,这回车院不算小了。所谓回车院,乃是给朝廷过路或者巡视的官员居住的,地方不仅不小,而且装修什么的也颇为豪华,里面所用的家具桌子椅子什么的,也都是好东西。这也是为什么苏允要将这回车院搞到手里的原因,一来当然是这里是临皋亭的缘故,二来若是自己建房子要建成这种程度,没有一千贯根本就下不来。这里给苏家二十几口人其实是够的,只是没有地方可以接待原来的客人罢了,这个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苏允打算之后将雪堂跟南堂建起来,就足以满足招待来客的需求了。苏允巡视了一番,越看越是满意,工人在搬走东西的时候,有陈主事盯着,因此顺手将一些垃圾什么的也都给打扫干净了,直接便可以搬进来了。看完之后,苏允将回车院给锁了起来,悠哉悠哉回定惠院。回到了定惠院,却见苏迈愁眉苦脸的,在定惠院的梅树下发愁呢。苏允见了不由得觉得好笑,道:“这是怎么啦?”苏迈道:“爹他收到了一封信,乃是之前的好友寄来的,说是这几日要来拜访爹。”苏允笑道:“这是好事情啊,叔父近来心情不是很好,有好友过来拜访,吃吃喝喝,好好地聊一聊,这样心情很快就好起来了啊。”苏迈苦笑道:“这朋友过来,咱们也没有地方可以招待啊,难道让他们住在寺庙里么?可能客人倒是无所谓,但咱们在定惠院里住着已经是打扰了,还呼朋唤友的,那是不是太过分了。爹肯定觉得很不好意思,这样子他的心情可能就更差了,唉。”苏允笑道:“这不是巧了么,咱们明日便搬家,去回车院那边。”苏迈摇头道:“爹是犯官,没有资格可以入住驿站的。”苏允点头道:“我已经从州衙那边把回车院申请过来了,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若是不嫌仓促,甚至现在就可以去住了。”苏迈吃惊道:“这怎么可能,你是怎么说服陈太守的,他连官舍都不让住,怎么会把驿站给咱们?”苏允笑道:“怎么做到的你就别管了,再过几个月,叔母他们就过来了,二十几口人呢,没有大点房子可怎么住啊,就这样吧,我去找叔父,你抓紧将东西收拾一下,明天我们就搬过去,是了,给祝阿大以及田阿三说一声。”祝阿大、田阿三两人还在黄州,他们的任务不仅包括将苏轼押送到黄州,还要继续监视着苏轼,直到上司来信召回。苏迈欢天喜地的去给祝阿大两人通知去了,苏允看着苏迈轻快的脚步笑了笑,自己朝一侧走去,那里是苏轼的房间。苏允与苏轼将事情讲了讲,苏轼亦是大喜,苏允此举不仅解决了他的燃毛之急,还解决了之后的隐忧。这些日子,苏轼时时辗转反侧,就是因为家人没有落足之地。苏轼感慨道:“苏允,还好有你啊,不然叔父可真就抓瞎了,不过,你是怎么说服陈太守将回车院给我们暂住的?”苏允笑着将事情说了说,倒是没有怎么隐瞒,连给于公使以及陈主事银子的事情都给说了。苏轼原本看不上这些蝇营狗苟,但苏允是因为自己一家人,给别人点头哈腰行贿,苏轼怎么可能责备苏允,反而心中充满了愧疚道:“苏允,其实当年先慈那点恩惠,就算是报恩,你也早就超过了,以后你不必再这般了。”苏允摇头道:“叔父,侄儿此举是为了报恩,但也不全是报恩,侄儿在叔父以及大兄这里亦是感觉到家人的温暖,还请叔父莫要将侄儿视作外人。”苏轼见苏允言辞恳切,心中极是感动,连连点头道:“没有没有,从你说是苏林堂兄的儿子开始,你在我心里便不再是外人了,以后你就是我的亲侄子!” 第二十章 临皋亭 第二日。苏轼与定惠院的方丈诚恳的感谢,并且告知已经有了住处,又因为朋友到来的缘故,因此要立即搬过去,实在是太过于匆忙,希望方丈不要有其他的想法云云。定惠院的方丈亦是十分理解,并且为苏轼感觉到高兴,虽然还是有些依依不舍,但还是积极帮着苏轼一家搬行礼。当然,苏轼这边也没有什么行李可以搬的,不过一趟,便算是完成了,方丈与苏轼约定,以后请苏轼一定要多多去定惠院闲居。也算是宾主相欢了。苏轼搬进了回车院,高兴得不行,在驿站里面来来回回看了很多遍,看到干干净净的驿站,以及里面颇令人熨帖的家具,一颗漂泊不定的心,终于是有些安稳了下来。有了这处落脚点,家中妻儿到来之际,总算是有落脚处了。这解决了他心底下缠绕不去的难题,令得苏轼十分的欣喜。但更令他欣喜的是,这回车院离长江不过数十步,他站在驿站往下看,当即文兴大起,与苏允苏迈几人道:“寓居去江干无十步,风涛烟雨,晓夕百变,江南诸山,在几席上,此幸未始有也!”苏允闻言而笑,这里的风景当真是绝佳,驿站建在一处突出江中的土地上,因此三面环水,而且地势颇高。在这驿站里往外看,居高临下,长江的风景、晨夕的变化、附近的山峦,尽皆历历在目,是一处极为巧妙的观景台,也怪不得苏轼这么开心了。苏允亦是在这里看过之后,便决定要住在这里,这里实在是太美了,看到苏轼这般开心,也不枉他花费了不少的心思了。苏允笑道:“叔父给起个名字吧,我去找人造个匾额挂上。”苏轼笑骂道:“你小子,造什么匾额,你还怕不够高调么?”苏允笑了笑道:“有什么高调的,都沦落到了黄州,还不让我们自己自娱自乐了?”苏轼闻言亦是笑了起来道:“也是,都沦落了黄州了,还能把我往哪里贬谪,没错,咱们反正无事一身轻,自娱自乐便是了!”几人一起大笑了起来,连站在屋内看着外面几人的祝阿大田阿三都笑了起来。苏轼笑容稍歇,仔细思量起来,思虑了片刻,道:“不如就叫临皋亭吧?”苏迈立即叫好道:“这皋便是水边的高地,临皋亭,这个名字很合适,真好!”苏允笑道:“这名字一听,却是再无半点回车院的意味了,哈哈哈,好好,叔父,要不要下去江边打水漂漂?”“嗯?”苏轼苏迈父子尽皆诧异看着苏允。所谓打水漂漂,这是湖滨水乡的少儿常玩的一种游戏,名为“打漂漂”。虽说这种游戏很需要技巧,玩得好的可以让石弹在水面上连跳十几步,水花起落,铮铮有声,否则石弹落水便沉,索然无味。但这不过是小孩子玩的游戏而已,你让苏轼这个苏太守去玩?苏允却是不等苏轼回应,自己便自顾自的走了下去,苏轼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随后也跟着下去。苏迈也笑了起来,跟在了后面,甚至很快便超过了父亲,与苏允先比起了谁扔得更远了。这一日,苏轼父子与苏允,三人在长江边上,扔了许久的水漂漂,笑声在江面上回荡。少年渔夫架渔舟经过,看到两个青年一个中年在兴致勃勃地打水漂漂,诧异道:“苏允,你们羞不羞啊,都多大的年纪了,还玩小孩子玩的玩意呢?”苏允大笑道:“没错没错,很幼稚的游戏,你玩不合适,我玩就最好啦!”苏轼二人又再次大笑了起来。少年渔夫有些无奈,架舟便要离开,苏允喊道:“阿回,今天有鱼获吗?”少年渔夫便是阿回,苏允去了阿回家里几次,知道了他的名字叫阿回。至于为什么叫阿回,是因为在江山打鱼亦是有危险的。阿回的母亲希望阿回的父亲每次出去都能够回来,因此阿回出生之后,便给阿回取名叫阿回。只是阿回的父亲终究是一去不回了,连尸体都没有找着,所以阿回只能在十一二岁的时候便开始自己打鱼了。阿回笑道:“今天有一条鲥鱼,这鱼做汤极为鲜甜,你一会去我家里吧,我做好了给你留着。”苏允笑道:“你就在这里作罢,阿回,以后我跟叔父他们就住在这里了,你来我家里给我们做行不行,我叔父也想吃鱼汤。”阿回看了一下临皋亭,知道这里乃是官人所住的地方,顿时也知道苏允的身份有些不简单了,顿时有些拘束了起来,期期艾艾的不知道怎么说了。苏允笑道:“好你个阿回,竟是个胆小鬼么?”阿回一听,心里顿时不服气了,驾着渔舟靠岸,一下子跳了上来,随后将渔舟系好,在舟中摸索了一阵,摸出来一条颇大的鲥鱼,然后大步走到苏允面前道:“前面带路!”苏允一巴掌扇在阿回的脑袋上,笑骂道:“前恭后倨,都是心中不自信的表现,你装什么装,给我自然点。”阿回趔趄了几步,顿时回头怒目而视。苏允笑着拦着阿回往临皋亭走去,苏轼与苏迈父子二人笑了笑,亦是跟着回了。阿回第一次进入临皋亭这样装饰华美的所在,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苏允也不说了,以后来多了,自然就放松了。阿回算是苏允这辈子的第一个朋友,他自然不会让阿回一直当一个渔夫,以后有机会,自然要帮帮这个身世可怜的朋友。苏允带着阿回来到了临皋亭的厨房,这里的厨房设备颇为完备,而且原本的厨具都留了下来。阿回看到了十分精美的厨具忍不住赞叹道:“怪不得人人都要当官,就做饭的家伙什,便比一般人家要强上许多了,阿允,你常说的叔父,就是一个大官吧?”苏允笑道:“以前是个大官,现在便贬谪了,就是一个闲官犯官了。”阿回摇头道:“我才不信呢,犯官能住这么好的地方?” 第二十一章 陈季常来啦! 阿回口中说着话,但手上可没有停,一边清洗了大锅,给下了米生了火闷着,然后又快手快脚的处理起来鲥鱼。因为这里是昨天收拾的,还留着米面油盐以及许多的调料在,甚至还有几罐的咸菜在,因此做一顿好吃的也不算难。阿回一边做饭一边听着苏允讲官场上的事情,听得甚是津津有味,但还是有些疑惑:“阿允,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苏允笑了起来道:“这人要脱离自己的困境,需得有超过自己环境的认知,否则只能一辈子在原有的困境里面无法自拔。你多听一些,多了解一些,对你以后有帮助的。”阿回笑道:“我听了这些,不过以后跟村里的人多些谈资而已,还不是该打鱼打鱼,大约也是没有什么用的。”苏允不置可否。阿回做饭很快,到了中午时分,鱼汤便熬得乳白,米饭亦是蒸熟,挖了几盘子的咸菜,一顿饭便算是做好了。苏轼苏迈父子,以及祝阿大两人一起过来吃饭,苏轼喝了一碗鱼汤,感慨道:“多日不曾吃鱼,方知鱼汤竟是这般鲜美。”苏允笑道:“叔父,我看阿回做饭还是颇有一手,要不要留下阿回,帮我们做一段时间的饭?”苏轼笑道:“这事你做主便是了。”阿回有些局促道:“我还得打鱼呢。”苏允笑道:“打鱼又能挣多少钱,我不仅会补偿你打鱼的损失,还多给你一倍的薪资。”阿回顿时高兴了起来。阿回这便留了下来,每日回去看望一下母亲,其余时间都留在这临皋亭,反正离家里也不远。第二日,临皋亭在换了主人之后迎来了它的第一位客人。来客便是之前来信的人,此人叫陈慥,字季常,这个名字大家可能不熟,但若是说出此人的典故,大家或许便都很熟悉了,这个典故叫——河东狮吼。陈慥身着道袍常服,骑着一匹瘦马,孤身一人便来了。其身上带着淡然气息,不像是个世家公子,倒像是个隐世修行的隐士。老友相见格外亲切,苏轼陈慥两人一相见,便有无数的话述说。苏允见了笑了笑,随后便带着阿回张罗着招待客人的吃食。先是去阿回村里找人家买了鸡鸭鹅,又去阿回家里捞了几条鱼,又使唤一些农人去山上采了竹笋、蘑菇、野菜等,这才算是置办了一桌子好菜。也就是近来春已至,下了几场春雨,才有野菜蘑菇竹笋,不然就只能吃咸菜了。苏允买了几十只鸡鸭鹅,带着祝阿大、田阿三在临皋亭旁边下风处扎了鸡圈、鸭圈以及鹅圈各一个。至于为什么要分开扎,是因为怕它们打架,要是相互间咬死了,可就亏大了。苏轼与陈慥经过,苏轼惊讶道:“苏允,你扎这么多的圈,这么多的鸡鸭鹅是作甚?”苏允指着鸡鸭鹅笑道:“陈先生须得将这些鸡鸭鹅吃完才可以走。”苏轼与陈慥两人相视大笑起来。陈慥果真是安心地住了下来,他与苏轼乃是少年时候的朋友。当年苏轼在他凤翔当官的时候,两人便已经相识,而且陈慥的父亲陈公弼便是苏轼的上司。两人交情极好,陈慥是苏轼在黄州时候最好的朋友,也可能是一生之中最好的朋友。而两人之所以能够成为好朋友,关键还在于二人的性情相近。别看现在陈慥道袍素净,神情淡漠,宛如世外之人一般。他年轻时候,性情夸诞,使酒好剑,花钱如粪土。有一次,回四川老家,他带着两名艳丽如花的侍女,叫她们身着青巾玉带红靴,一身戎装打扮,骑着骏马四处游玩,每到风景佳胜处,便盘桓数日。这件事在风气保守的小城传为奇闻,陈慥也因此被父亲视为浪子。苏轼当年与其山中相遇时,正是他与陈知府水火不相容的时候。但是两个年轻人却性情投合,一见如故,当时就并肩揽辔,极论用兵与古今成败,以一世豪士相推许。十几年过去,昔日饮酒击剑的游侠、携妓浪游的公子,已经变成了学道求长生的山中隐士,只有那股精悍之色还在眉间隐隐显露。每日里苏轼与陈慥谈天说地,谈的开心了要喝酒,谈得落泪了也要喝酒,有时候半夜三更,还要秉烛夜游,有时候要自己架舟去江山游玩。别的也就算了,喝醉了要自己架舟去江上游玩,苏允可不会由着他们。而是让阿回寻村里有稍微大些船只的人家租了船,然后叫上祝阿大、田阿三,让阿回跟着,又让船只主人驾船,这才算是放心。苏允管理着家里的各种后勤的工作,闲时便在旁边听着苏轼陈慥二人瞎扯淡。苏轼也不当苏允是个小孩子,有时也会问苏允,后面苏允也不藏拙了,天南海北的跟着二人聊了起来。若是聊诗词歌赋文章这些,苏轼自然是碾压苏允的,但若是侃大山,以苏允后世人的见识,以及他曾经玩过的稀奇古怪的东西,亲身体验过的诸多事情,苏允简直是降维打击。苏陈二人无论是聊什么,苏允都能够插得上嘴,而且常常让苏轼、陈慥二人,哦,不,后来连苏迈、阿回、祝阿大、田阿三等人都跑来旁听,因为苏允说的东西实在是太有趣啦!十来天的时间,苏轼与陈慥说的最多的话是:听苏允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矣。苏允也没有当苏轼与陈慥为长辈,实际上他的心理年龄与这二人也相差不大,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经过虚无主义考验过的人,其思想深度以及心理年龄都会更深更大一些。因为他们常常在思考人生的意义,人类的一生是否有意义,人跟蝼蚁有什么区别,什么婚娶生育又有什么价值……一个正常人思考这些自然是没有什么意义的,但他的确会让一个人的思想深度变得与常人不同。苏允喜欢跟苏轼陈慥这样的人瞎扯淡,因为在彼此的心灵上是更加贴近的。 第二十二章孝义无双苏大郎 苏轼被贬谪,如今的心态便是繁华之后的落寞。而陈慥少年时候夸诞,如今隐出世外,自也是经历过这等心理上的变化。二人与苏允的心态事实上是存在着某种共同之处的。因为在这里有志同道合的人每天一起聊天,实在是太开心了,陈慥都住得不想回,若不是家里还有河东狮,陈慥可能都不回了。住了二十来天,圈里的鸡鸭鹅都吃完了,陈慥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开。苏轼亦是恋恋不舍,一送再送,竟是送出了几十里,再送就要到岐亭,这才恋恋不舍的回家。苏允见苏轼不开心,笑道:“叔父若是想念陈叔,过段时间,咱们去陈叔家里玩不就好了?”苏轼听了笑了起来,点头道:“没错,过段时间咱们便去。”反正都闲得很,想去就去呗。然而虽然苏轼管不着官场事,但可不闲。苏轼来到黄州之事渐渐传扬了出去,陈慥的到来只是一个开始。先是旁边村子有仰慕苏轼才华的邻人,先是之前租船的主人,名叫郭遘,郭遘家里有一条大船,船是用来运送药材的。苏轼与陈慥隔三差五就租船出游,久而久之,与这郭遘也算是熟了。郭遘十分仰慕苏轼苏允的才华,陈慥走后,郭遘尝试邀请苏轼苏允去家里吃饭,原本只是试一试,没想到苏轼竟然不嫌弃。郭遘大喜,赶紧请了好友作陪,他的好友一个叫潘丙、古耕。潘丙是个屡试不第的书生,早已绝意功名,卖酒为生;古耕道为人热心,四处揽事,颇有侠义心肠,苏轼戏称他为唐代侠士古押牙的子孙。虽然都是市井中人,但是豪爽、讲义气。他们热烈地仰慕苏轼的才华和人品,亦是十分喜欢苏允,在喝酒之中,苏轼将苏允的事迹讲给他们听,他们十分钦佩苏允的为人,称苏允为古时侠客。于是郭遘请客之后,他们又分别请苏轼苏允去他们家里吃饭。吃了别人家的酒肉,那自然要礼尚往来,于是苏轼亦是请他们来临皋亭喝酒,一时间,苏轼的日程竟是满满,与那些官员日常应酬都要多了。在这期间,住在长江对岸武昌车湖的王齐愈、王齐万兄弟,也慕名前来拜访。王氏兄弟祖籍四川,是苏轼的同乡。这一日,苏允起早,今日没有人宴客,也不需要宴客,他便打算今日与阿回去钓鱼。他自己去是空军概率颇高,但与阿回去又不一样的,阿回知道哪里有鱼,什么天气去哪里钓鱼,用什么饵料,阿回都一清二楚。不过正准备出门的时候,便听到外面有声音:“请问苏使君在家吗?”苏允出门一看,两个样貌相似的中年人,一看便是兄弟二人,两人看到了剑眉朗目的苏允,尽皆目露欣赏之意,年纪稍大一些的男子笑道道:“小哥可是苏使君之侄苏允苏小哥?”苏允顿时有些诧异道:“客人怎么知道小子?”年轻一些的男子笑道:“苏小哥却是不知道,附近的人都知道苏使君寓居黄州临皋亭,而苏使君侄儿苏允,受滴水之恩,而以涌泉相报,都说苏允小哥颇有古时侠客之风,因此我兄弟得以知悉。”苏允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听这话还不知道吗,肯定是郭遘等人与苏轼来往之后,与友人吹牛逼的缘故呗。不过说来也是正常,就算是后世,普通人家谁要是有机会与当过大官的人有所来往,谁不愿意与朋友吹嘘一番,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而自己这样颇有传奇意味的人,更是要大吹特吹一番,才能够显得他们与苏轼的交情颇深才行。苏允的诧异不过片刻,毕竟以苏轼的名气,就算是一条狗在他身边,很快也能够传播大名,何况自己呢。苏允赶紧行礼道:“二位客人可是来拜访家叔而来,未请教二位客人高姓大名?”年长的人笑道:“我叫王齐愈、这是我弟弟王齐万,我们亦是蜀人,便住在长江对岸武昌车湖,听闻苏使君寓居临皋亭,便冒昧前来拜访。”苏允闻听此言,顿时喜道:“原来是老乡,二位客人快快请进,我叔父正在读书呢,若是知道有乡人来访,定然要开心得很了。”苏允赶紧将二人请进临皋亭,苏轼听说有老家的人来,果然很是高兴,兴高采烈的与之交谈起来。苏允笑了笑,今日看来是钓不了鱼了,赶紧叫祝阿大田阿三跟着阿回去整饬酒席。最近苏迈去南郡了,临皋亭这里有苏允在,不用苏迈多操心,苏轼担心家人,于是让苏迈回去南郡照看,到时候与苏辙一起来就好了。祝阿大与田阿三两人的职责本是来监视苏轼的,没想到这些时日竟是被苏允当成了仆人使唤。不过二人不仅没有不开心,反而做事十分积极,其中缘由无非是一旦有客人前来,他们二人可以混上一顿好吃好喝不说,有时候苏允开心了,还会给他们一些赏钱。这些时日,什么竹笋、野菜、蘑菇之类的采摘,尽皆是二人负责的,有时候阿回忙不过来,他们还会帮着杀鸡宰鹅,已经成长为两个十分出色的家丁了。苏允安排完事情之后,便回到了客厅,陪着王家兄弟一起聊天。王家兄弟见到苏允,十分热情,与苏轼谈起现在苏允在外头的名声。“……子瞻,你知道么,现在外面都知道你这个好侄子,不仅长得颇类狄武襄之子,关键是其孝义无双,现在外面都知道苏使君身边有一个孝义无双的苏大郎呢!”王齐愈笑道。苏轼闻听此言,亦是十分满意点头道:“我这侄儿,帮我良多,这家里的事情尽皆是他在操持,我历来不通俗务,长子迈亦是不经事,若非有苏允在,我们父子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呢。而且,我这侄儿不仅通俗务,其性情更是高风亮节,之前我们经过春风岭之时,我当时心情抑郁,于是写下一首诗,苏允见了之后说我不该消沉,还特意写了一首词安慰我,这首词是这么写的……” 第二十三章江右苏郎 苏轼将苏允抄袭的词给吟诵了一遍,王齐愈兄弟二人听了一遍,顿时都十分吃惊。他们十分赞赏苏允的孝义无双,亦是赞赏苏允精通各种俗务,但没想到苏允在诗词上竟然也有如此才华。但随即意识到,这是苏轼要为这个侄儿扬名呢,这才专程在自己二人面前谈论这个侄儿的诗词。也就是说,苏轼可能想要给侄儿谋一个好前程了。王齐愈兄弟对苏允又看重了几分。想来也是,苏轼才名天下扬,朋友遍天下,有苏轼在旁指点,这个苏允在文学上的才华不可能差。一旦考上科举,有昔日的朋友照料,而且苏允其人又对俗务十分精通,这样的人天生就是名臣良相的料子啊!王家兄弟相视了一眼,尽皆明白了苏轼的意思,回去之后,他们自然要努力帮苏允扬名。科举这个东西,算是很公平的了,但有名气跟没有名气,相差却是很大的。就算是同时考中进士的两个人,一个人名气大,一个人没有名气,相差亦是极大的。有名气的人,天生就会被那些大官眷顾,比起没有名气的人来说,其起点可就高很多了。当年苏氏兄弟,先是因为张方平赏识,后又得欧阳修扬名,因此兄弟两个年纪轻轻便扬名京城,后来中举之后便一路青云直上了。若非新旧党之事兄弟二人在仕途上的发展可能比现在要快得多。苏允在旁边,以他对人情世故的了解,自然明白苏轼与王氏兄弟的意思,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他早就跟苏轼说好了,他并不想读书做官,但如今看来,苏轼并没有放弃这个想法。不过苏允也懒得说了,反正他自己没有这个想法,苏轼总不能绑着他去吧?苏轼与王家兄弟相谈甚欢,吃饭喝酒更是十分享受。此时乃是三四月份,正是天气暖和的时候,苏允将案席安置在临皋亭临江的观景台上。观景台边上用茅草挡住了北风,如此对着滔滔江水吃饭喝酒,实在是令人心旷神怡。这一次之后,王齐愈兄弟亦是时时前来,苏轼也常常扁舟独往,每次过江必定拜访王家。有时遇上风起浪涌,不能当天回去,便留宿在那里,王氏兄弟杀鸡炊黍,热情款待,往往一留数日。王家兄弟谨记苏轼的暗示,时时替苏允扬名,四月底的时候,苏轼让苏允跟着他一起去武昌,武昌人得知苏允去时,竟是令得王家一时高朋满座,据说都是来看宋朝‘人样子’是什么模样的。苏允哭笑不得,心想你们兄弟两个是怎么扬的名啊,孝义无双你不扬,家学渊博才华出众你不扬,偏偏就扬了个相貌美呗?实际上当然不是如此,王齐愈兄弟二人其实是盛赞苏允的孝义,又赞叹其才华的,至于相貌上也就是在结尾稍微点了点,说是什么【容貌奇美,颇类狄武襄之子】。其实也是正常操作来的,但世人还是比较直接的,以孝义传名、才华出众的人多了,但长得【容貌奇美】【宋朝人样子】的人可不多啊!这一看,武昌人心满意足了:果然称得上【容貌奇美】【宋朝人样子】!于是江右苏郎大名传遍鄂州。不过一月时间,大家都知道江右黄州贬官苏轼的侄子苏允【容貌奇美】,乃是【宋朝人样子】的美名,人人皆称江右苏郎。于是这下子可就热闹了。临皋亭原本就是长江边上的水上驿站,长江上经过的船只都可以在临皋亭边上停靠,江右苏郎的名声传开了之后,临皋亭天天有不速之客。有些是从鄂州专门而来,将船停在岸边,然后人直接跑到临皋亭往里闯,就为了看一眼江右苏郎。看完之后,扔下一句【果然不愧是宋朝人样子,江右苏郎之名不虚传矣】便匆匆离去。而有些是恰好路过,也不知道从那些鄂州的亲朋故旧的信里知道,黄州临皋亭住着一个江右苏郎貌极美的传言。然后假装不知道临皋亭已经不是驿站误入,等到被告知的时候,才一脸的恍然大悟。啊,原来已经不是驿站了么,哈,你就是江右苏郎了吧,果然是玉树临风貌甚美。然后才心满意足的离开。这事情搞得苏轼都有些哭笑不得。苏允与苏轼抱怨道:“叔父,都是你,非要帮我扬名,这下可好了,半点清静都不得了。”苏轼闻言大笑不止。阿回倒是挺羡慕的说道:“阿允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村里已经有很多人家在问你有没有婚配了。有的人还要托我跟你提一提,说若是你愿意,他们会陪嫁五顷良田、牯牛五头、金百两,银千两,宅邸三进,其余零碎无数。”苏允诧异道:“你怎么不跟我说?”阿回摇头道:“你志向远大,我怎么会拿这些来乱你心智,唉,他们要是看得上我就好了,我也不用多,良田百亩,牯牛一头,瓦屋两间,我二话不说便从了。”苏轼苏允二人齐齐大笑起来。阿回羡慕的看了一下苏允的身材与俊脸,道:“阿允,你是怎么长的,怎么能长得这么高大,还这么俊俏的?”苏允笑着摇摇头,身体发肤皆来自父母,与他自己何干,这个问题没有必要多想。就是现在这么多人来打扰,却是半点清静都没有了,却是不得另想他法了。现在最好的办法便是自己搬出去,等过了热度之后,大家都知道江右苏郎不住临皋亭了,到时候自然就消停了,届时再搬回来也不迟。只是这会要往哪里搬啊,总不能还回去定惠院吧?寺庙住着挺清静,其他的都挺好,但苏允却受不了天天吃斋饭,所以寺庙肯定是不能去了。要不,提前将雪堂跟南堂建起来?这么一想,这个心思顿时压抑不住了。不过却存在着一个问题,就是他身上的钱不多了。来了黄州之后,这先是给于公使、陈主事塞钱的。后来陈慥来了,住了二十几天,天天好吃好喝的,后来邻人请客吃饭,也要礼尚往来的请吃饭。而且苏轼天天往外跑,穷家富路的,也不能缺了钱花。他最后的那点钱终于是差不多见底了。 第二十四章 挣钱是大事 虽说吃饭是不成问题,但要建房子的话,却是差得远了。所以,还是得想办法挣点钱才行。至于做什么,倒是让苏允有些挠头。黄州这里还是比较偏僻,百姓大多不太富裕,若是做平头老百姓的生意,大约是挣不到什么钱的。当然,若是与公使库那边合作的话,应该可以挣些钱的。然而公使库那边对自己的背景应该是有所忌惮的,硬要凑上去也没有什么意思。所以还是得另想他法才行。苏允琢磨了一会,发现以前自己的那些做生意的经验不是没有用,主要还是需要时间和成本,若只是想要建房子,就等等便是。到时候苏轼同年进士及第的蔡景繁任淮南转运副使,黄州是他所辖范围。元丰五年十月,他巡视属邑,来到黄州,专程到临皋亭看望苏轼,见他住处狭窄,便出资替他盖了三间瓦房,苏轼将这处新居取名为南堂。但还得等上一两年的时间,想到要被人围观两年时间,苏允就有些绝望。还是得建房子!苏允心里下了决定。只是这钱怎么来?苏允站在临皋亭望着大江,忽而看到了远处一处巍峨的建筑物,那是黄州人最为仰慕的所在,名为望江楼。望江楼顾名思义,便是临江而建,在上面可以俯视大江,视野极好。望江楼主要做的是酒楼的生意,甚至有鄂州那边的人专门乘船过来打卡吃饭,生意颇为红火。嗯?苏允忽而有了个想法,回头大声喊道:“阿回!阿回!”“怎么啦,阿允?”阿回应声而来。苏允指着望江楼道:“阿回,附近应该不止一个望江楼一个酒楼吧?”阿回看了一下望江楼,笑道:“当然不止啊,不过望江楼肯定是最好的,无论这江边开了多少家酒楼,望江楼都是最好的,大家都认望江楼!望江楼的鲥鱼羹,连京城来人都称赞不已的,我还曾经给望江楼送过鱼呢。”苏允笑了笑道:“那第二酒楼是谁?”阿回挠了挠头道:“第二啊,那就不知道了,大家只知道第一,哪里会管谁是第二。”苏允笑道:“以后就有了,那做得比较好的有哪几家?”阿回道:“这个不好说,但我在江边打鱼,看到船只经常停靠的有几家。比如说临江楼、繁江楼、宴江楼,这三家人还算不错,但比起望江楼来,却是差远了。望江楼的码头船只都停无可停,但其他三楼,想怎么停就怎么停。”苏允点点头道:“走,你带我去最近的酒楼。”阿回道:“阿允你要吃饭吗,我已经在做了。”苏允笑道:“不是,我得挣点钱。”阿回听苏允这么一说,立马麻利的回了厨房,大约是灭了灶火之类的,然后急急去江边解了绳索,招呼苏允下去。苏允换了一身衣服,施施然上了船,阿回诧异道:“阿允,你是要去相亲么,怎么今日穿得这般好看?”平日里的苏允穿得是一身灰扑扑的衣服,这会儿却是换了一身宝蓝色澜衫,顿时变成了一个浊世佳公子,令人见而忘俗。苏允笑道:“差不多,走吧。”阿回将信将疑,摇动船橹汇入大江之中,然后道:“最近的酒楼叫临江楼,咱们去那里吗?”苏允点点头道:“可以。”小舟经过望江楼,望江楼十分巍峨,码头处果然人声喧闹,再往下走数百米,又有一座临江而建的酒楼。这酒楼看着还算是不小,但比起望江楼却是逊色不少,码头处舟船甚至不足望江楼的十分之一。苏允满意点点头,阿回熟练地操弄船橹将小舟摇进去,码头上有管事穿着的人笑道:“阿回,今日又有鱼吗?”阿回笑道:“最近不打鱼了,我给我家公子做饭呢。”那管事早就看到阿回舟上的浊世佳公子,只不过是顺口问了一句而已,闻言笑道:“便是这位公子是吧,今日是来宴客吗?”苏允笑道:“麻烦告知掌柜,我有要事与其商谈,还请拨冗一见。”管事见苏允气质俨然,不敢怠慢,赶紧接住了阿回扔过来的绳子,仔细绑好,然后伸手拉了一把苏允,待苏允站好后才道:“还请公子告知高姓大名,小人好与掌柜说个明白。”苏允点头道:“你便说江右苏郎来了。”苏允说这话的时候,只感觉脸上有些火辣辣的,没别的,就是感觉相当羞耻。他觉得羞耻,但管事却是惊喜莫名,大声道:“原来是江右苏郎来了,苏郎,请,快请!”他这话顿时引得正在准备下船亦或是准备上船离开的客人注意,纷纷看了过来,有人大声问道:“喂管事的,刚刚你说的可是江右苏郎来了?”那管事大声应道:“没错,正是孝义无双,大宋人样子的江右苏郎来了!”此话一出,准备下船的客人立即加快脚步下了船,朝这边走来,正准备上船离开的人也不上了,也跟着蜂拥而来,伸着脖子想要看一看传说中的江右苏郎是个什么模样,一下子码头变得热闹非凡起来。阿回有些恼怒,他知道苏允不爱受人围观,大声道:“许管事,你怎么可以这样子!”许管事连连拱手低声道:“苏公子,莫怪莫怪。”苏允也是不恼,笑着道:“走吧,带我去见你家掌柜吧。”许管事见人越来越多,赶紧唤来伙计护着苏允往里面走。苏允与那些围观的客人们挥手打了打招呼,然后跟着伙计们往里面挤,此时临江楼的掌柜已经是闻讯而来,飞速跑着出来接上苏允往楼上走。此时楼里面就餐的客人亦是听到了外面的喧闹,纷纷起身看是什么情况,外面的声音亦是传了进来,他们听说是江右苏郎来了,亦是要看看是什么模样。苏允被掌柜护着往楼上走,楼上有专门的房间接待贵客的,苏允几人才刚刚上了楼进了房间,临江楼的东家便匆匆赶来了。弥勒佛一般的东家一进门便吆喝道:“江右苏郎在哪里,江右苏郎在哪里?” 第二十五章 把自己卖个好价钱 不用他人介绍,一进门他便将目光锁定在苏允的身上,脸上的神情立即变得心满意足起来:“是嘛,是嘛,这样才叫大宋人样子嘛,身高七尺,猿臂蜂腰、面如冠玉,唇若涂丹,剑眉星目,鼻如悬胆,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好!好!真好!”苏允:“……”东家一个跨步来到苏允面前,双手抓住了苏允的手又摇又晃的,感慨道:“苏公子,今日来我临江楼,是鄙人的荣幸,您想吃什么尽管点,免单!”苏允笑道:“那就谢谢东家的慷慨了,东家怎么称呼?”东家大口一咧笑道:“鄙人姓许,许吉安,苏公子喊我老许便是了。”苏允笑了笑,悄悄挣脱许吉安的肥手,笑道:“许东家,在下有些事情要与你商谈……”许吉安立即会意,与许管事等人道:“你们忙去吧,安排一桌子临江楼的招牌菜过来。”许管事等人一哄而散,阿回也要出去,苏允一把拉住了他,要谈的事情虽然有些机密,但却是要让阿回多见识见识,见过了,才能长见识。许吉安请苏允坐下,道:“苏公子请吩咐。”苏允笑道:“哪里敢说什么吩咐的,只是想谈谈合作而已,许东家,你看看外面这情形如何?”许吉安愣了愣,随即听到了外面的喧闹声,有人在大声喊道:“江右苏郎,请出来一见!”许吉安不明所以道:“苏公子的意思是?”苏允笑道:“若是在下以后时不时就来这里吃饭的话……”许吉安慢慢睁大了眼睛,随即喜道:“明白了,明白了,苏公子,若是您以后能常来,您无论是自己吃饭喝酒也好,或是带着朋友前来也罢,我一概给你免单!”阿回亦是瞪大了眼睛:可以白吃?苏允呵呵一笑,摇头道:“许东家,在下跟叔父虽然落难至此,但也不缺一顿饭的钱。”许吉安微微皱起了眉头,道:“苏公子的意思是,你需要鄙人给您……嗯,润笔,润人……给您一笔费用?”许吉安斟字酌句,生怕谈钱侮辱了苏允这等人。苏允又哪里是耻于言利的人,点头笑道:“是这个意思。”阿回大惊:白吃人家的,还要对方给钱?这许东家虽然看着慈眉善目的,但也不是这样的大善人吧?此时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许吉安情不自禁的往外看了看,当然在关闭着窗户的房间里看不到什么,随即道:“苏公子觉得多少合适?”苏允却没有着急说具体的数字,而是道:“我听说江畔的酒楼不下于十家,而生意最好的是望江楼,临江楼这边若当真算起来的话,可能排不进去前三……”许吉安立即道:“至少是第三,除了望江楼我们稍微差一些外,其他的我们可不怕他们。”苏允没有在意许吉安所说的只是‘稍微差一些’,笑着继续道:“……江右苏郎的名气你也看到了,只要我在这临江楼一天,临江楼每日的营业额必不少于望江楼,这个结论许东家认可么?”许吉安想了想点头道:“可能前些天还需要积累,但若是苏公子能够常来,十天半月之后,临江楼必然是宾客满堂。”苏允点头道:“没错,只要我在临江楼一天,临江楼每日的营业额必定与望江楼相差无几,而这还是因为临江楼稍微小了些,没有办法如同望江楼容纳那么多的客人,也就是说,临江楼的营业额至少要暴涨十倍!”听到了这里,许吉安立即下了决定,伸出一根手指道:“若是苏公子您能天天来,鄙人每月给苏公子一百贯!”听了这话,苏允抬眼看了一下许吉安,起身道:“阿回,我们走。”许吉安一听顿时急了,赶紧绕过桌子来抓住苏允的手臂,急声道:“苏公子,苏公子,价格不满意可以谈嘛,怎么说走就走呢?”苏允轻轻拂去许吉安的手,道:“许东家,我是带着诚意来的,但许东家可不实诚啊。”许吉安急道:“我怎么就不实诚了,您知道一百贯钱是多大的一笔钱么,那可是将近八万钱啊!我们做酒楼的利薄,一桌酒菜也不过是几贯钱,除去成本外也不过挣个几百钱。您每次来我还得给您整饬一桌子的好酒好菜,那也是不小的成本啊,每个月给您一百贯钱,这已经是很不错的啦!”苏允闻言冷笑道:“原来是这样,那倒是我想差了,既然这生意做不成,那就算了,也免得麻烦。一百贯而已,也不值得我每日抛头露面的,我还得跟着叔父读书呢。阿回,我们还是走吧。”说着苏允便一马当先走在了前面,阿回赶紧跟上。许吉安急得跺起了脚,道:“苏公子,苏公子!您开价!您开价!”苏允回头看了一下许吉安道:“许东家,明人不说暗话,刚刚我从楼梯上来,你下面大堂中有大约四十张桌子,而二楼有房间大约一十二间,三楼亦是有一十二间。而现在正是吃饭的高峰期,但却不到一半的桌子跟房间是有人的,若是过了高峰期,可能基本上就没有人了。若是我来了临江楼,你的营业时间至少可以延长三倍,而且翻台率也不是现在能比拟的。也就是说,你每天的营业额至少是现在的十倍,而现在每日的营业额有多少?或者我们直接算利润,你现在就按照每天一百桌来算吧,我看了一下菜单,你这里要上满一桌子的菜,均价至少每桌五贯钱。算上人工以及材料等等,满打满算,一桌子三贯钱已经是到顶了,也就是说,光是吃饭,你的利润便是两贯钱。吃饭总得喝酒吧,你家酒楼卖的是自家的酿的酒,一斤你卖五百文,成本能有多少,二十文有么?一桌子的客人,吃一顿饭,消耗个一坛子五斤的酒不多吧,这里就是两贯的利润。也就是说,一桌你可以挣四贯钱,一百桌你能挣四百贯,这是你现在每天的利润,每月能够挣一万两千贯!若是我来了,每个月增加十倍的盈利是绝对不难的,也就是说,我每月给你挣十万贯的钱,你却只愿意给我一百贯?” 第二十六章 每月一千贯! 许吉安目瞪口呆,随即大声道:“我的爷呀,哪有你这么算的啊,若是利润有这么高的话,那天下干酒楼的可就是大富商了,哪里有那些盐商什么事?我这酒楼,每月下来满打满算能够整个一千贯就已经是了不得了!所真如你这么算,我一个月挣一万多贯,那一年岂不是十万多贯,整个两三年,岂不是都能赔辽国的岁币了?”苏允闻言笑了笑道:“好吧,那就按照你现在每月挣一千贯,那我来了,每个月给你挣一万贯,那你给我一百贯,合适么?”许吉安顿时知道自己被苏允给套出话来了,顿时唉声叹气道:“唉,跟谁算账都不要跟读书人算账,算不过啊!苏公子,您说吧,要多少?”苏允伸出一个指头道:“你挣两万贯也好,十万贯也罢,每个月,我只要你一千贯……”许吉安想要说话,苏允却是继续道:“……而且说好了,刚开始十天,因为要将我在临江楼的事情给传扬出去,所以我每天都会来这里吃午饭。但十天过后,我便三天来一次,第二个月开始,我五天来一次,许东家,你觉得如何?”许吉安心疼得脸上的肥肉都在抽抽。苏允笑道:“许东家是不是担心给了我钱,却没有那么多的客人来?那我给你另一个方案吧,我只要你利润的一成……”许吉安果断道:“不用了,苏公子,就按照一个月一千贯吧,时间也按照您说的来,我每个月第一天便将钱给您,至于是挣是赔,那都是我姓许的事情!”苏允拊掌笑道:“许东家豪气!”两人击掌为盟,这事情便算是定了下来了,原本许吉安想要写一份契约,但苏允却是不愿意,便算是作罢。两人击掌为盟后,许吉安满脸喜色,已经不见之前的心疼模样。合作事宜一谈完,许吉安便着急忙慌的叫上菜,苏允笑道:“去大堂里面吃吧。”许吉安闻言更是大喜道:“苏公子果然敞亮,哈哈哈,走走,去大堂!”许吉安一马当先在前面引路,引着苏允来到了大堂,大堂里面已经是人头涌涌,看到苏允从楼梯上下来,其个头便引起了一片心满意足的惊呼。“七尺男儿,壮哉!”“哇,长得真高啊!”“果然是猿臂蜂腰,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啊,我听说成都的花魁都自荐枕席,甚至有人准备了大红包,就为了睡一睡这苏郎啊!”苏允惊诧看向说话的人,那人一脸的猥琐朝苏允点点头,一副你真厉害的神情。苏允:“……”待下来了,大堂之中的人全都围了上来,黑压压一两百人,纷纷朝苏允打招呼。“苏郎!苏郎!果然长得花容月貌啊!”“苏郎比之古之潘安宋玉还要美貌,而且身量上更胜之!我大宋有此美男子,大宋之幸矣!”“唉,不知道哪家小娘子有幸能够嫁给他,可惜我是不成了,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有人叹息道。旁边有人诧异看了他一眼,大声提醒道:“喂喂,你是个男人啊!”顿时引了轰然大笑。苏允笑着走进人群之中,有人伸出手抚摸他,苏允也是笑笑而已,粉丝对偶像向来热情,这也是无可厚非,但是……那个掏裆的,你是不是过分了!苏允被安排窗口处的桌子上,窗户已经打开,江风吹拂而入,有些冷,但风景极好。饭菜上来没有几分钟,便快速冰冷了下来,苏允唤来许吉安道:“天气冷的时候,可以在菜下加一个炭盆,可以持续加热,就不虞酒菜变凉,客人的体验会更好。”许吉安连连点头,这个主意相当不错,但是掌柜立马提醒道:“东家,若是每桌都这般,一来成本太大,二来碳气危险,就怕出问题。”苏允笑道:“拿纸笔来。”许吉安喜道:“苏公子要写诗词么?”苏允失笑道:“写什么诗词,嗯……也可以写,之后再说吧,我是给你画一下这个炭炉的示意图,你可以根据这个来进行改进。拿你这些钱,也该给你一个全面的客人体验提升,以后我不来了,你也一样不用担心做不过望江楼。”许吉安赶紧道:“快快,给苏公子上纸笔。”掌柜赶紧将纸笔拿了过来,许吉安还亲手研墨。旁边吃饭的人听说拿纸笔,以为苏允要赋诗,顿时一个个更加兴奋起来了,美男子还会赋诗,那可太棒了!从始至今都是如此,能够留下美名的潘安、宋玉等人,没有谁只有外表的。潘安是文学家政治家,宋玉是屈原的弟子,并在屈原之后成为了最杰出的辞赋作家,卫玠五岁就开始研究《老》、《庄》,成年后,他的言辞辩才更是超越了当时的玄学名家。光凭一张脸就想流传千年,那根本就是瞎扯淡的事情。人的身体是会腐烂的,但文学作品的寿命要长得多,千年后,人们依然可以在文学作品中感受斯人之美。因此一下子吃饭的数百人一下子又围了过来。但是看到苏允在纸上画出来好些复杂的线条,虽然有些猎奇,但终究是有些失望。苏允给炭炉加了排气管,还给房顶上加装了管道进行全屋通气,就算是窗户全部都封闭起来,也完全可以保证安全的。苏允给掌柜以及许吉安一一解释清楚,说到时候可以亲自指点。此时围观群众却是不乐意了。有人喊道:“苏郎,做首诗词吧,纸笔都拿出来了,来都来了,气氛都烘托到了这里了,孩子还呸……我的意思是,苏郎做首诗词!”苏允忍不住看了说话的人,这人经典的buff用得真好啊!“是啊是啊,纸笔都是现在的,你就随意划拉几下不就得了,反正你长得这么好看,就算是打油诗,我们也认了。”你不会认的,我当真写出打油诗,你们会立马说我是个草包。“苏郎,您叔父可是咱们大宋朝最有才华的人,你不能是个草包吧?想证明自己,就赶紧写一首好诗词。”这不,草包两字不就出来了么,还用上了激将法。 第二十七章 临江仙 苏允笑了笑,倒是没有必要拒绝,这是本来就有所打算的事情。光是一个江右苏郎,想要让临江楼营业额暴涨十倍,其实也没有那么简单。但是,有一首好诗词就不一样了。苏允笑着与围观群众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哪有说写就写的。”“咦!”有人惊咦了一声道:“你这句就很不错啊,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妙啊,妙啊,苏郎,你还说你不会写诗!你一开口就写了两句极好的诗!”这下子酒楼大堂的人都兴奋起来了,这两句郎朗上口,就算是不懂诗词的人也觉得写得真好,顿时纷纷喊了起来。“苏郎,赶紧写吧,别寒了我们江右百姓的心!”“是啊,写吧写吧,黄州在大宋寂寂无名百余年,也该出个名了。”“苏郎,我听说你们叔侄在黄州日子过得颇为艰难,你赶紧写诗词,若是写得好,某愿意赠与百亩良田!这话是某说的,在场的人都知道,我黄州周湛说话算话的!”“啊,原来是周员外啊,周员外可是黄州有名的地主,家中良田不知几万顷矣,他说这话,的确是可信的。”“苏郎苏郎,赶紧写啊,周员外都愿意赠田了,你放心,你写出来,周员外若是不认账,我们尽皆将这个事情宣扬出去,让他臭名昭著!”“我呸!我周湛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的,百亩良田而已,某还不至于不舍得。”群情兴奋,许吉安低声与苏允道:“要不写写,你看气氛都烘托到这里了?”苏允笑道:“许东家,你祖上真是积福了,让你遇到了我。”许吉安:“……”许吉安不明所以。此时苏允朗声笑道:“诸位父老乡亲们,本来坐在这窗边,景色极佳,顿时触发我颇多感慨。我一路与叔父从汴京跋涉来到黄州,在黄州日子也过得清贫枯寂,看到叔父每日郁郁寡欢,我心中亦是看破了许多事情。今日来到临江楼,与诸位共饮,顿时觉得人生不过如此,英雄也好,庸人也罢,其实也不过如同这滔滔江水一般滚滚东流。什么是非成败,转头便成空,还不如喝几壶浊酒,在谈谈笑笑之中,大家也算是喜相逢了。来,大家共进一杯浊酒!”说着苏允举起手中酒杯,慢慢地一杯,便灌进了口中,顿时满楼的叫好声音。有些文化素养较好的,从苏允那番话中,却是细细琢磨了一下,这等意境……好像是真好啊,值得浮一大白啊!却见苏允一口干掉杯中酒,随即抓起桌上笔,在纸上唰唰写字。有靠的近的,立即解说起来:“苏郎要写的是……临江仙!好家伙,临江楼写临江仙,还有比这更应景的么?第一句……嘶!好词啊,好词啊!真是好词啊,值得浮一大白!”“喂喂,写得什么啊,你特么别光喝酒啊!”此时有人大声吟道:“滚滚长江东逝水……”“嘶!”众人齐齐倒吸凉气。这个开头,便是力道万钧啊!看看窗外,可不就是滚滚长江东逝水么。“……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嘶!”众人又再次倒吸一口凉气。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如此气势磅礴的开头,令人实在不得不心惊。长江江畔临江楼,半阙临江仙,已经是令众人震撼。但震撼不仅仅如此。“……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有人又念出一句,顿时满堂掌声响起。但这还没有完,有人一口气将最后半阙给大声喊了出来:“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顿时一股慷慨悲壮,意味无穷的气息在大堂之中回荡,有人大声来回诵读,极为荡气回肠。许吉安浑身颤抖,他终于明白了苏允为什么跟他说那一句【你祖上真是积福了,让你遇到了我】,是啊,就是祖上积福了,有这么一阙临江仙,临江楼超越望江楼指日可待,临江仙也将成为江西南昌滕王阁,湖北武汉黄鹤楼,湖南岳阳岳阳楼,山西永济鹳雀楼一样的天下名楼矣!王勃些滕王阁序,滕王阁成为历朝历代文人骚客必打卡的名楼。崔颢一首黄鹤楼,让黄鹤楼成为千古名楼,连李白都要去那里哀叹崔颢题诗在上头。范仲淹一首岳阳楼记,让岳阳楼成为大宋文人的圣地。王之涣一首登鹳雀楼,让鹳雀楼在今日依然是文人向往之地。而今日,苏郎一阙临江仙之后,以后谁不知道长江之畔有一座临江楼!就这阙临江仙的存在,就算是千年之后,临江楼依然会留在人们的记忆中。许吉安按住苏允的手,咬牙切齿道:“苏公子,可否写上,赠临江楼东家许吉安,不白写,我可出一万贯!”“不可!”有人暴喝道:“临江楼都是你的,你还图这个名!苏郎,你写上赠黄州周员外六字,某赠与你十顷上等良田!”此话一出,顿时满楼寂然。十顷良田是多少亩?一顷等于320亩,十顷便是3200亩,黄州这边的上等良田一亩可以卖十贯钱,也即是说,苏允只要写上六个字,便可以获得价值三万两千贯的良田!许吉安顿时气急败坏起来,骂道:“周湛,苏公子在我临江楼写临江仙,关你什么事情,还来跟我临江楼抢冠名!”周湛冷笑道:“临江仙都在你临江楼写了,以后临江楼便是天下名楼之列,你许吉安还怕没有人认得你,还需要来抢这个名字?”这话是这么说,但许吉安心里却是很清楚,有了这阙临江仙,再过千年,临江楼也会一直都在,无论到时候是被战火毁灭,还是自然坍塌,都会有人再次将其建起来,但是许家可就不一定了。没有写上许吉安三字,可能几年后十几年后,临江楼便会悄悄换了个东家。但若是写上许吉安三字,至少可以保临江楼在百年内都是许家的,孰重孰轻,他许吉安又不是傻子,难道还能不懂? 第二十八章 三成股份 许吉安咬牙切齿,道:“苏公子,只要你写上赠临江楼东家许吉安,以后临江楼有你三成股份,这股份你可以传给你儿子,你儿子可以传给你孙子,世世代代都是如此!”苏允诧异看了一下许吉安,这老许眼光胸襟是真不错啊,看这样子,已经是看到了几十年百年后了。这个决定可不好下,三成的份子值多少钱?临江仙词之前,或许一年能值两万贯,但临江仙之后,这三成份子,可能就要价值十万贯二十万贯了,若是一次性变现,卖个七八十万贯都有人抢着要!周湛见许吉安这般许诺,他便也就闭嘴了,临江楼现在的价值暴涨,三成份子,他周湛亦是跟不起的。就是,可惜了。苏允笑了笑,随手便在临江仙三字后写下:赠临江楼东家许吉安。有三成临江楼份子,以后花销不愁矣。至于会不会有人抨击他一个读书人如此没有骨气,竟然跟商贾搅和在一起,公然为商贾站台之事……嗤,我苏允又不做官,你咬我啊!小阿回便站在苏允的身后,今日见得这些事情,尤其是周湛的十顷上等良田与许吉安的一万贯,让他魂魄都出窍了,晕晕然不知道身在何处。就写一阙词,就为了提一个名,就可以一掷万金了?小阿回表示这个世界他真的搞不懂。而现场的客人已经是都要疯了。今日见到了江右苏郎已经是大幸,若是如此,他们会将此事作为谈资,已经足以跟朋友们吹上三个月了。但没想到江右苏郎竟然写了一阙词,这阙词很明显将会流传千年,而这阙词,是他们参与其中的……难道不是么,若不是他们逼着苏郎写,可能这阙词永远都不会显于世间呢!所以,他们一起参与创作了一阙流传千古的佳词,这已经足以让他们在族谱上单开一页了,族谱上可以这么记载:【元丰三年四月,某族与江右苏郎于临江楼一起饮宴,经某族祖鼓励,苏郎提笔写下临江仙一词……】什么叫牛逼坏了,这就是了!苏允今日的任务已经是完成了,趁着大家还沉浸于临江仙之时,与阿回悄悄出了临江楼,乘着小舟回临皋亭了。而他到达临皋亭没有多久,许吉安便亲自押着一千贯钱上门了。苏允见到临江楼的伙计搬了一篓又一篓的铜钱进入临皋亭,足足十几二十篓的铜钱,看起来蔚为壮观,而十几二十篓的铜钱,其实就是一千贯而已。苏允哭笑不得,他知道许吉安是想要让他知道一千贯钱摆在一起有多么震撼,但他又不是没有见过钱的人,许吉安却是白做这些功夫了。不过苏允没有被震撼到,苏轼、祝阿大、田阿三却是被震撼到了。苏轼震惊道:“这是作甚,这是作甚!你们这是要行贿么,我这个犯官,啥事儿都管不着,还用得着行贿么?”许吉安见到苏轼,知道这位便是传说中的大宋文昌星苏轼,激动得不行,赶紧上前见礼道:“您就是苏员外吧,您生了一个好侄子啊。”苏允顿时脸黑了一半,会不会说话,什么叫生了一个好侄子,这话能乱说么?许吉安亦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撇开话题,将苏允在临江楼写词一事娓娓道来。苏轼立即也被吸引了注意力,待得许吉安将临江仙一词念完之后,苏轼整个人都有些不对劲了,口中念着临江仙,脸上神色又惊又喜,又有一种超脱世外的感悟。这种状态让许吉安有些害怕,赶紧低声与苏允道:“您叔父没事吧,我可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您赶紧劝劝他。”苏允重重拍了一下许吉安的肩膀道:“你摊上大事儿了,谁叫你这么显摆?一千贯钱,你拿个十两黄金给我不就是了,还整个大场面,生怕搞不出事情是吧?我叔父要是出了问题,你许家至少流放三千里!”许吉安顿时吓得抖了起来,连连求情道:“苏公子,苏公子,您赶紧劝劝您叔父,别太激动了。”此时苏轼已经回过神来,道:“苏允,别吓唬人家许东家,许东家,我没有什么事情,就是因为这阙词而感动而已。好啊,写得真好,写得真好,人这一辈子,就算是被这阙词给写尽,真好。苏允,你很好,我真没有想到你在诗词上竟然有此天赋,有此一阙词,就算是以后你再也不写词,大宋诗词亦有你的一席之地矣!”苏允倒还没有如何激动,许吉安便先激动了,苏轼这个评价,让他彻底定下心来。苏轼是什么人,大宋文曲星啊,有他这么一句话,这临江仙的江湖地位不知道高到了哪里去了!临江楼,成为天下名楼矣,许家,有一张可以吃上百年的金饭碗矣!许吉安赶紧掏出一大锭金子,看着极为压手,至少也是二十两,掏出来便往苏允手上塞,道:“那一千贯是您这个月的费用,这二十两金子,是今天诗词的润笔。至于三成股份之事,这是契约,您签下名字,此事便算是定了下来,您要是不放心,明日我们可以去官府做一个公正……”苏允顿时心中大恼,好你个许吉安,你在我叔父面前搞这一套,这是要害我啊,果然,一抬头便看到苏轼已经是一脸怒色。苏允赶紧与阿回道:“阿回,请许东家去观景台上喝喝茶。”阿回已经是看到了盛怒的苏轼,赶紧拉着许东家去了观景台,祝阿大与田阿三也知道不妙,赶紧去了外面。许吉安被阿回拉到了观景台,被冷风一吹,顿时清醒了过来,稍微一琢磨,便明白自己干了什么蠢事,顿时有些心惊,问阿回道:“这位小哥,苏公子不会怪我吧?”阿回笑道:“阿允人很好的,你别担心。”许吉安忍不住拍了一下大腿,道:“唉,我在苏公子叔父面前搞这一套,恐怕苏公子不免要被公子叔父呵斥一顿,唉,怪我怪我!” 第二十九章 赶紧找块地让苏仙去开荒! 苏允看着满脸怒色的苏轼,笑道:“叔父为何怒发冲冠?”苏轼怒道:“写词就写词,你跟一商贾搅和在一起是作甚,二十两黄金润笔费我可以理解,润笔乃是文人的惯例。但是那一千贯又是什么,还有三成份子又是什么?”苏允笑道:“我与许吉安约定好,我每日去他酒楼吃饭,以江右苏郎的名气帮他宣传酒楼,吸引客人,每月可得一千贯。叔父也别怪我,我的想法是,与其住在临皋亭被人看猴子一般观摩,还不如找个地方吃饭喝酒,还可以收点钱补贴家用,关键是临皋亭这里以后就清净了。而拿到了钱,我们可以寻个地方建几间瓦屋,可以去那里读书清修,岂不快哉?”苏轼怒道:“你这不是将自己卖了个好价钱么,堂堂读书人,怎么可以做这等事情!”苏允笑道:“这事情堂堂正正的,也没有什么不能说,我不过是去酒楼吃个饭而已,那其他人跑去酒楼看我,顺便吃个饭,有什么问题?”苏轼想了想,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便又问道:“那你收许吉安的三成份子又是什么?”苏允道:“许吉安用三成临江楼的股份请我在临安县这阙词上写下赠临江楼东家许吉安,我觉得没有什么问题,便写下了,没想到他当真了。”苏轼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道:“你写出这么一阙绝世好词,怎么就跟商贾牵扯上,还在词上落款,你、你、真是气死老夫了!这事情传出去,你苏允以后怎么在士人之中立足!”苏允摇头道:“叔父不要想太多了,我本来就没有与读书人来往的意思。咱们不是说好了么,侄儿不参加科举,读书也只是为了明理而已,只要叔父不觉得侄儿坏了你的名声便是。若是叔父觉得侄儿坏了您的名声,那侄儿立马回眉山去,叔父对外说我品德不端,被你赶回眉山去,便不损叔父半点清誉了。”这话差点把苏轼给气晕了过去,他瞪着眼睛盯着苏允,气急败坏骂道:“苏允!你这龟儿子说的是什么话!我一介犯官有什么清誉!我日你娘的,老子是操心你的前途!你苏允为什么要到处捞钱,还不是为了该死的老子,老子还不至于这般不知好歹,日你娘的,日你娘的!都怪老子,都怪老子,老子这张破嘴,害了多少人啊!日他娘的,啊!”苏轼嗷嗷的哭了起来,哭得极为伤心。苏允没有劝,任由苏轼嗷嗷的哭,这口气苏轼憋得太久了,乌台诗案中,苏轼自己遭受了非人的虐待,还给他内心造成了莫大的伤害。苏轼心里最大的负担其实是受他牵连的亲朋好友,因为他的缘故,数十亲朋好友被贬谪,这事情令得他内心煎熬到了极致,反而他自己的处境倒是不甚在意的。苏轼现在这般失态,大约是认为自己又牵连了自己这个前途远大的侄儿,让自己这个侄儿不得不自毁名誉去挣钱来贴补家庭,因此内心的羞愧,令他再也忍受不住了。待得苏轼哭了一会,苏允去拿了一条丝巾湿了水拧干递给了苏轼,轻声吟道:“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苏轼止住了哭声,用丝巾擦拭脸上的泪水鼻涕。苏允笑道:“什么是非成败,什么大英雄大豪杰,最终也只是一场空而已,叔父又何必看得那么重,叔父有时候也在想若是当年没有科考,那么今日也不会落到这等地步吧,所以啊,这官也没有一定要当的必要吧?”苏轼呆呆地想着心事,一会之后,带着鼻音道:“以你的才华,不当官……可惜。你跟叔父不同,叔父只会读书,于世事人情上实在是过于稚嫩迂腐。你长袖善舞左右逢源,为人极为聪慧,你就是天生当官的料子,不当官,实在是可惜。”苏允有些哭笑不得道:“长袖善舞、左右逢源,听起来不是什么好词啊,叔父就不怕我这样人当官祸害百姓苍生?”苏轼摇头道:“你幼失祜恃,不得不学会这些东西,但你知恩图报,极为孝顺,你跟那些唯利是图的人是不同的。你视钱财如粪土,不会成为一个贪官的,又知忠义,违逆忠义之事你势必不屑于去做,不贪且忠义,如此已经胜过九成九的人了,你这样的人若不能做官,谁能做官?”苏允点点头道:“叔父这样人都不容于朝廷,我也不愿意去与那些人同流合污,只想快快活活一辈子,悠游林下,有吃有喝,有风有月,就已经足矣,叔父不要想得太多了。”苏轼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尚且还茫茫然然,不知道前路在何方,实在不适合再来劝人,只是道:“无论如何,你须得重视自己的清誉,以后,莫要再做这种事情了。”苏允笑道:“放心吧叔父,有了临江楼三成份子,咱们家以后也不缺钱花了,以后我不碰这些东西了。”苏轼这才高兴了起来,道:“好,好,不过书还是要读的。”苏允点头道:“好,我跟着叔父读书,不过当下紧要之事,便是赶紧寻个地方,建造几间瓦房,临皋亭都要成景点了,天天有人闯进来闲逛,跟看猴子似的看我,这种环境是怎么也读不了书的。”苏轼想了想点头道:“行,这事你来做主便是了。”谈完了此事,苏轼心中恹恹,自去房间里抑郁去了。苏允摇摇头,还是得想办法让苏轼动起来才是,天天这般胡思乱想,还是不成的,得找块地让他开荒去,人只要动起来,多晒晒太阳,自然没有太多别的心思去胡思乱想了。不过当下还是得先想办法建房子,在临皋亭这里的确是太杂乱了,这不,外面又是熙熙攘攘的,大约是祝阿大与田阿三拦住了人不让进。 第三十章 周员外上门 许吉安听得里面大声吵闹,正自心下惴惴不安之际,忽然见苏允走了出来,其神色平淡,好像吵架的人不是他一般。许吉安见苏允出来,赶紧问道:“苏公子,没事吧?”苏允笑道:“没什么事情,不过以为当着我叔父的面,生意上的事情不要说。”许吉安赶紧点头,并且致歉道:“这事情是我错了,实在是对不住。”苏允摇头道:“契约等明天我去你酒楼再签吧。”许吉安听了心里松了一口气,赶紧道:“好好,那我明日在酒楼里恭候你大驾。”说着就赶紧告辞离去。苏允看着匆匆忙忙离去的许吉安,不由得笑着摇摇头。今日忙了一天,苏允觉得有些疲倦,正打算回去歇息,却见临皋亭的码头上又来了一艘船,苏允赶紧要躲,却听船上有声音急道:“苏郎,是我,周湛!”“嗯?”苏允立即想到一事,停住了脚步。只见周湛跳上了码头,然后朝临皋亭爬上来,周湛腿脚甚快,可能还练过武,不一会便上了临皋亭,一上来就朝苏允行礼道:“苏公子,周某有礼了。”苏允避开笑道:“周员外乃是官人,我可是一介白衣,你这么跟我行礼,可是折煞了。”周湛嗨了一声笑道:“我这算什么官,就是拿钱买的,别人不当回事,我也不当回事,您也别当回事,别说出去了让人笑话。”苏允笑了笑,如周湛这等地方豪强,谁当真敢笑话,那他就是一个笑话了。“今日周员外来是?”周湛赶紧道:“给您送上百亩良田来了,苏公子,您请收下,我已经与衙门那边转让到您名下了。”苏允摇头道:“无功不受禄,哪有白白拿你好处的道理。”周湛这等地方豪强,在不知道他有没有做天怒人怨之事之前,苏允不想与其有什么交集,更不会轻易收下他的田地。周湛道:“这是周某当众承诺的,若是不履行,天下人不知道要怎么笑话周某呢,苏公子就当是为了成全周某的名声,勉为其难收下吧。”苏允笑道:“你要成全你的名声,但我也要顾及我的名声,周员外也莫要让我为难。”周湛这下子是真的为难了,迟疑了一下,拍起了大腿道:“这可如何是好,这百亩良田苏公子要是不收下,那周某在黄州怎么做人了,算了算了,反正这地已经是苏公子名下,那百亩良田我也不会再去耕种了,苏公子想种就种,不想种就让它留着长草吧。”苏允似笑非笑看着周湛,周湛这就是在耍无赖了,直接造成既定事实,这田地自己是不想收也不成了。周湛被苏允看着有些心虚,嘿嘿笑道:“苏公子,您可别怪我,周湛在黄州也是有脸有面的人,若是被人说是不守承诺,那我这张老脸真的没有地方搁,你就可怜可怜则个吧。”苏允想了想道:“这样吧,这百亩良田周员外若是非要送,那我也没有办法,但还请周员外直接捐给黄州慈幼局,至于是用的我名字还是周员外的名字,都是无所谓的。”慈幼局是朝廷开办的专门用来抚养被人遗弃的孤儿,与后世的孤儿院是一个道理。周湛想了想,点头道:“好,那周某就以苏公子的名义捐给慈幼局,然后周某对外就说苏公子说无功不受禄,不愿意收下这百亩良田,但经不住周某苦苦坚持,后来迫于无奈之下,同意以您的名字捐给慈幼局,如此既成全了周某的名声,也顾及到了苏公子的清誉。”苏允笑了笑,点头道:“好,这样就没有什么问题了,在下替黄州的孤儿感谢周员外的慨慷解囊。”周湛笑道:“那不是我慷慨解囊,这百亩良田本来是苏公子的,他们该感谢苏公子才是。”经过了此事,苏允倒是对周湛有了几分好感,此人会来事,也有手段,苏允不排斥有手段的人,因为他自己的手段更多,实际上他更怕那些愚蠢的人,真是坏了事,你都打骂不得。苏允见谈完了事情,但周湛依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便斟酌了一下道:“周员外还有别的事?”周湛嘿嘿笑了笑道:“实不相瞒,周某前几年修建了一个小院,这小院大约月底就要全部竣工了,周某自己虽然胸无点墨,但也是附庸风雅的人,想要找个大才,给我那小院题个名字啊,写个文章记录一下啊。”苏允笑道:“我叔父心情不太好,恐怕不会答应此事的,不过我可以跟他说一声……”周湛连连摆手道:“我这就是个小院,哪里敢劳烦苏员外,我的意思是请苏公子您出手,您无论是写缺词也好,写首诗也罢,当然啦,若是能够写个赋啥的,那可就真是再好不过了。”苏允连田地都不愿意收,哪里肯去接下这样的事情,当即摇头道:“在下才疏识浅,亦非什么才名卓著的人,哪有什么资格去给人题字写词,黄州附近才子不少,周员外还是另请高明吧。”周湛见苏允拒绝,以为苏允是待价而沽,之前苏允面对临江楼的三成份子,当众很干脆的便将许吉安的名字落作落款,赶紧道:“若是苏公子愿意落笔,事成之后,周某会给苏公子三千贯的润笔费,您看可以么?”三千贯可是一笔大钱,苏允只需要写首诗词便可以轻松挣到,市面上去请别的人来题字写词之类,就算是黄州知州,大约也就给个千贯润笔费就可以了,他给出三千贯的价格,那可真真是给足了诚意。然而苏允摇头苦笑道:“周员外,这不是钱的问题,在下有几斤几两心里有数得很。我之前没有学过怎么写诗词,也就是陪同叔父路上,叔父得空教了教,才算是基本掌握了写诗词的规律。那首临江仙,其实也是琢磨了许久,你要我写别的诗词,我还真的写不出好的。为了你这三千贯钱,非要勉强去写,那可真是贻笑大方了,周员外,还是请你放过我吧。” 第三十一章 做人还得许吉安 周湛还是不放弃,哈哈一笑道:“不着急不着急,反正苏公子慢慢琢磨便是了。什么时候有合适的,就什么时候写,只要一天苏公子没有写出来,我便不搬进去住便是。”苏允见周湛如此,也不好多说,便道:“那就随周员外了……”说到这里,便看到有一艘船来,苏允摇了摇头道:“周员外又有人来了,我得躲一躲,最近不速之客太多了。”周湛会意,笑道:“江右苏郎名声着实卓著,想要清净却是不得了。”苏允正要离开,发现却是那临江楼的掌柜站在船头,以为还有什么事情,便留在临皋亭,周湛亦是好奇没有立即离开,也跟着一起看着。却见那掌柜带着两个伙计,一人提着一个大木匣子,艰难的走上来。掌柜到苏允面前行礼道:“苏公子,这是东家安排给您这边的晚餐,以后您这边的晚餐便由楼里来安排就好了。您若是有喜欢吃的,差阿回去通知一下我就是,若是不知道吃什么,那便由我这边来安排就是了。”苏允闻言笑道:“这怎么好意思。”掌柜笑道:“瞧您说的,您也是临江楼的东家,吃自家的饭,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苏允一笑,道:“成,不过这些都要算到分红里面去,而且以后饭菜以素淡为主,不用大鱼大肉。我这里现在就五个人,就按照五个人的分量来,若是有客人到,可能会另有安排。”掌柜又笑道:“不过是一点食材的成本而已,人工费用都是店里必需的,也算不得什么……”苏允摇头道:“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既然要长期如此,那便要有规矩,否则日子长了,终究是不妥。我也不需要占这点便宜,你须得将这部分的账入账。”掌柜见苏允说得慎重,赶紧点头道:“成成,那就依照苏公子的意思来,回去我与东家也说一声。”苏允点点头笑道:“好,这样最好。”掌柜闻言拱手道:“行,那鄙人就先走了,晚上我让伙计过来收拾碗筷。”苏允摇头道:“不用了,晚上走船不安全,这些碗筷我让阿回洗好,明日过去的时候带过去就是了。”掌柜闻言应了声是,便带着伙计离去了。周湛等得掌柜离去,啧啧摇头道:“许吉安这家伙真是个好生意人,这事情惠而不贵,却是让苏公子心里很舒服。啧啧,怪不得他有这样的机遇啊。”苏允瞟了一下周湛道:“周员外,背后说人是非,可不是什么好品德。”周湛大笑起来道:“我这是夸人呢。”他眼睛一转,道:“苏公子,有这么多的好酒好菜,能不能让周某也沾沾光?”看到周湛这副没脸没皮的样子,苏允却是没有上当,直接笑道:“下次吧,下次专门设宴请周员外,这一次就算了,我叔父心情不佳,不好随意带人一起。”周湛见苏允如此,也只好悻悻而去,临走之前道:“苏公子,你也别拒人于千里之外。我周某是什么人,您去打听打听便是,交我这个朋友,虽然不至于给您添光,但不至于有损您的清誉。过些时间,等我那小院彻底完工,周某亲自来请您过去赴宴。”苏允只是笑了笑,但却不置可否。待得周湛离去,苏允便招呼苏轼祝阿大等人来吃饭。苏轼见饭菜十分精美,有些诧异道:“阿回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啊。”阿回献宝道:“老爷,这可不是我做的,是临江楼那边送过来的。”苏轼看向苏允,苏允道:“临江楼以后也有我三成份子,酒楼做点饭菜什么的不费事,我也让那掌柜入账的,叔父大胆吃便是。”苏轼叹了一口气,不置可否,道:“你一意如此,我也管不了你,只是希望你须得记住,还是得谨守自身,莫要与商贾同流合污才是。”苏允笑道:“放心吧叔父,侄儿虽然年纪小,但也知道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但凡会损坏叔父清誉的事情,侄儿是绝不会沾手的。”苏轼摇头道:“我又有什么清誉,我是担心你……唉,算了,反正你记住自己的话就是了,千万不能走了邪路。”苏允自然是从善如流。苏允又说道:“叔父,以后我中午过去临江楼一趟,阿回要送我过去,饭菜临江楼会送过来的,您与阿大阿三他们一起吃便是。”苏轼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吃完了饭,苏允到观景台消食,一会之后,祝阿大以及田阿三出来。阿三恭谨道:“大郎,您有什么吩咐的?”苏允笑道:“阿三,你也不用这般拘谨,我还能吃了你们两个不成?”田阿三与祝阿大心道:您自然不会吃了我们,但被你捣两拳,那也受不了啊。来了这边之后,祝阿大有时候故态复萌,想要揍一下阿回什么的,被苏允知道了。苏允便借口与祝阿大切磋,收拾了他一回,祝阿大不服气,便带着阿三二对一,想要揍苏允一顿。没想到不仅没有得逞,反而两人都被苏允给揍了一顿,而且揍得比较狠,就这一次,两人尽皆都服气了。田阿三赶紧道:“大郎说笑了,我们是当真发自内心的尊敬您呢,您有什么事情需要们做的,只管吩咐便是。”祝阿大也是憨憨笑道:“是啊,大郎,虽然您经常揍我们,但跟着您是又攒下了钱,又是每天吃香的喝辣的,这日子真是又逍遥又快活,真希望能够在您身边多待上几年,若是能够待上一辈子就好了!”话还没有说完,便被田阿三捣了一拳。祝阿大龇牙咧嘴道:“你干什么打我!”田阿三却是跟苏允致歉,道:“阿大就是个傻憨憨,大郎您别怪他。”祝阿大顿时想了起来,自己是专门用来监视苏轼的士兵,若是跟一辈子,那岂不是说苏轼要当一辈子的犯官?顿时有些惶恐起来,道:“大郎,我不是这个意思……” 第三十二章一专多能 苏允摆手笑道:“无妨,你们帮我去调查一下周湛,看看他的风评如何,做过什么事情,是怎么发家的,都给我调查清楚,能做到么?”祝阿大不敢说话,生怕又说了什么不对的话,田阿三笑道:“大郎,您放心吧,这事情我们擅长。”苏允看了一下田阿三,田阿三脸色一苦道:“不瞒您说,我们是每日都要将苏员外的动态记录下来发回京中的,这是上司们的要求,您体谅体谅。”苏允倒是感兴趣起来,道:“你们擅长打探消息?”田阿三点头道:“我们之前跟着御史老爷们去各处州县出过公差,对这些调查人的风评以及各种阴私什么的,的确是学了一些东西。”祝阿大低声道:“大郎要搞这个周湛么?倒是值得搞一搞,这周湛家里良田据说有几十顷呢,若是能够搞下来,一辈子都不愁了。”田阿三一巴掌扇在祝阿大的脑袋上,怒道:“你特么的就胡说八道什么啊!”祝阿大诧异道:“以前那些御史……”田阿三捂额头叹息道:“你给我死远点,以后别溅我一身血!”苏允看了一下田阿三道:“以后多管教管教他,别随便乱说话。”田阿三叹了一口气道:“是,谢谢大郎。”苏允道:“这周湛想要与我来往,我亦有些事有求于他,但他若是为恶乡里,我就不与他走近,免得影响叔父的清誉。”田阿三点点头道:“明白了,您就是看看这人能不能交往,那我们就只调查他的起家历史、在乡人之间的风评等等即可。”苏允满意点头道:“谨慎一些,别让人传扬出去此事,私下里调查他人终究是大忌。”田阿三点头道:“放心吧大郎,这事儿我们有经验的。”苏允点点头道:“出去调查总要要有所花销,这是五十贯钱,你们拿着,该花就花,花不了的你们自己拿着便是。”说着苏允到里面提了一篓子的铜钱出来,放在二人面前,祝阿大与田阿三两人顿时喜上眉梢,搬着铜钱去了自己的房间。苏允笑了笑,祝阿大与田阿三这两人其实还是挺好用的,平日里看家护院,有时候有客人来,他们便帮忙着整饬酒席。现在还可以让他们出去打探消息,可谓是一专多能,十分好用,感谢朝廷政敌的馈赠吧。当然,也就是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能让他们去打探,若是当真重要,苏允可不会让他们去。苏允想要打探一下这个周湛的底细,其实原因也很简单。这周湛凑了过来,想要与自己结交,而且颇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思。对于这样的地方豪强,还是得稍微重视一些,无论是拒绝也好,结交也罢,总得知道这人的为人。这种地方豪强,若是品性不好,你拒绝与其往来,人家可能以为你瞧不起他,他甚至会专门来报复你。所以若是打听到这人品行不好,在拒绝往来的同时,便得事先做好准备了。若是品性不错,风评也好,发家也没有问题,那倒是可以来往一二。在黄州还有四年的时间,期间总是有诸多的事情要做的,结识几个有能力的朋友,就算是有备无患吧,免得等到事情发生了,再来惶惶然想对策找人,那就已经迟了。所以,现在周湛既然凑上来,那就好好调查一番,若真是各方面都还行,那也不妨结交一番。第二日早上十点左右,苏允便与阿回起身去临江楼。今日事情有点多,不仅要签契约,还得去大堂之中与客人互动。刚刚开始嘛,总得卖力一些,等到消息完全散播出去,所有人都知道江右苏郎在临江楼后,那就不用那么勤快了。偶尔过来一下,让粉丝偶遇一下便好了。阿回驾着小舟,苏允在小舟前面葛优躺,看着悠悠江水,十分的惬意,若是这船没有一股偌大的鱼腥味就好了。苏允心念一动,道:“阿回,这大一些的船多少钱你知道么?”阿回在后面大声道:“多大的?”苏允道:“比你这个大一些的。”阿回笑道:“不贵,几十贯吧。”苏允笑道:“成,回去后我给你钱,你去买艘新的船,大一些的,船室好好整饬一番,不然想要睡觉都没地方,下雨都没地儿躲。”阿回从后面跑到前面来,开心道:“那感情好,我这小船是我阿爷留下来的,在这江上都不知几十年了,打打鱼还成,载客就太寒碜了。”苏允笑道:“怎么,你不觉得有感情舍不得么?”阿回撇了撇嘴,道:“若是阿允的阿爷传下来一双破鞋,你阿爷穿过,你阿爹穿过,没有意外的话,你还得穿上一辈子,你会觉得有感情么?”苏允笑道:“那也不能这么比……”不过苏允想起,若是后世的爷爷年轻时候买了一辆桑塔纳,然后把桑塔纳传给了父亲,父亲后面又要给自己,自己穷困潦倒,还得开那辆几十年的桑塔纳……嗯。明白了。此时阿回忽然指着前面道:“阿允,你看那是什么?”苏允顺着阿回的手指看去,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只见临江楼的码头上立起来一块巨大的牌匾,那牌匾做得颇为精美,而令得苏允哭笑不得的是,这木板上刻着的便是他昨日写……抄的……临江仙一词。木板竖起的位置十分醒目,完全无需要进入码头才可以看到,远远地隔着里地,便可以看到那那牌匾的内容。好吧,不愧是许吉安啊。只是苏允好奇的是,就一夜时间,许吉安是怎么搞出来这么大的一个匾额的。阿回将小舟划进码头之内,发现码头内已经是人声喧闹,帆揖如云,这等盛况堪比前面的望江楼。苏允观察了一下,来的船只之中,附近的船只占一半,而另一半则是过路的船只,大约是被那牌匾给吸引过来的。有很多人围在那巨大的牌匾下围观,品鉴那阙临江仙。 第三十三章 任侠周湛 苏允看了一会,然后微微一笑,悄悄的上岸进入临江楼。许吉安看到苏允来了,顿时高兴得不行,与苏允炫耀道:“苏公子进来的时候看到外面的牌匾没有,怎么样,这想法不错吧?”苏允竖起大拇指道:“相当朴素,但十分有效的营销方式。”许吉安拍拍大肚子,大笑道:“自然是有效的,也不枉我连夜请高明的匠人,砸不少钱才刻出来的,您要是走近,还能够闻到上面的油漆未干的味道呢。”苏允也笑起来道:“也不用那么着急嘛。”许吉安笑道:“那不过是权宜之计,我已经请石匠打造巨大的工艺石头,要打造两大块!一块就放在江边,一块放在咱们酒楼前面的空地上,咱们临江楼将是最有文化底蕴的酒楼。嘿嘿,以后谁游长江不来一下临江楼,那就是土鳖一个!”苏允看着野心勃勃的许吉安,忍不住摇头笑笑。许吉安赶紧拿出契约,道:“来来,苏公子,你看看这些契约行不行,你若是觉得哪条不行,我立即叫账房先生过来修改。”苏允快速地看一遍,看不到有任何的陷阱以及争议的地方,随后便签字盖上指纹,许吉安也赶紧签字用印,两人各持一份契约。契约完成,两人相视一笑,相互都觉得对方又顺眼一些,有一种休戚与共的亲切感。苏允扬了扬手中的契约笑道:“许东家分三成给我,不觉得心疼么?”许吉安大笑道:“苏东家若是愿意去望江楼写一首差不多级别的诗词,那老陆一样会心甘情愿奉上三成股份,这不是因为诗词的报酬,而是跟你绑定在一起,便是许家的护身符啊!”苏允不置可否,忽而道:“许东家,我有些事情想跟你打听打听。”许吉安点头道:“苏东家别客气,尽管问便是。”两人相视而笑,许吉安笑道:“你就别这么客气,以后叫我老许得了。”苏允笑了笑道:“成,你以后便叫我小苏或者苏允吧。”许吉安摆手笑道:“那可是不得,你有字么?”苏允摇摇头道:“还没有,回去请我叔父取一个。”许吉安点点头,忽而反应过来,道:“你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取字?”苏允笑道:“这不是很正常么,我才十五岁啊,那么早取字作甚。”许吉安顿时震惊:“你十五岁?”苏允笑着扬了扬手中的契约道:“许东家后悔么?”许吉安没有后悔,不仅没有后悔,他的脸上还很惊喜。十五岁便可以写出临江仙这样的绝世好词,这叫什么,这叫神童啊!大宋朝对神童历来青睐,但以往的神童都是什么,无非便是小小年纪便识字会背书背诗,作几首打油诗,便算是神童,当真能够作出脍炙人口的诗词的,也没有几个。苏允所作的临江仙,其艺术价值可是连苏轼都为之赞叹的,这样的神童,那是真正的神童啊!所以,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大宋文曲星最疼爱的侄儿、十五岁的神童、大宋人样子、临江仙的词作者,孝义无双江右苏郎!于临江楼来说,苏允的名气越大,临江楼受益便越多。见得许吉安这等模样,苏允提醒道:“老许,我须得提醒你一句。”许吉安赶紧道:“您说您说。”苏允苦笑道:“你别这般客气,我的意思是,虽然目前以我的名气来吸引客人,但最终还是得靠临江仙这首词来做文章,等这段时间过后,这阙词才是核心,明白么?”许吉安明白苏允的意思,人在世上,各种赞誉褒贬都有,但诗词却会一直活着。许吉安郑重点头,道:“我会的,你放心吧,咦,刚刚你想打听什么事情来的?”苏允自失一笑,两人刚刚谈事,没想到一下子就歪楼了。苏允赶紧道:“我是想问问你,周湛是什么样的一个人?”许吉安顿时有些紧张,道:“苏公子你问他作甚,你不会是得罪他吧?”苏允笑道:“我这么生性纯良的人,怎么会得罪人?是周湛建了个小院,说要请我题字写诗词。我想着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若是什么土豪劣绅之类的,岂不是坏我叔父的清誉,便找你打听一番。听你口气,这周湛,似乎惹不得?”许吉安顿时松一口气,笑道:“原来是这样,周湛这人怎么说呢,比较复杂。他家世其实挺清白的,祖上好几代都是做生意的,就是做那种航运啊、粮食啊之类的,倒是挺规矩的,不曾听说过有囤积居奇之类的事情发生。至于他的那些土地,是一代一代积攒下来的,也没有听说过他们家趁着灾年兼并土地之类。反而这黄州的慈幼局是他们家赞助得最多,遇到灾年什么的,他们家还会赈灾施粥什么的。”苏允惊讶道:“这样说来,这周家是大善人啊,你为何说周湛比较复杂?”许吉安苦笑道:“周家几代人名声都挺好,就是这周湛嘛,他为人挺奇怪的,他有些……离经叛道的。”“哦?”苏允听到这个,倒是有些感兴趣起来,笑道:“仔细说说,他怎么离经叛道法?”许吉安点点头道:“周湛他爹就生他一个,因此这周湛从小就是他周家的心尖尖,所以这性情么,有些古怪。他爹在世的时候,他便不爱读书,反而花天酒地,整个黄州都知道他是出名的花花公子。后来与人婚配,他却是犯浑,非要跟人退婚,说要追求什么爱情,之后婚是退了,但黄州再无人家愿意跟他结亲。他也不在意,每天就是使酒好剑,花钱如粪土,黄州人都称他是个败家子。但他又是十分任侠,遇到不平事,总是不平则鸣,颇为得罪许多大户,但大户畏惧他家的财势,自然不敢怎么着,但对他颇多微辞。”听许吉安这般说道,苏允笑了起来,问道:“他有没有干过欺男霸女之事?”许吉安摇头如同拨浪鼓,道:“周湛极为痛恨这等事,与大户结怨,便是因此,他自己怎么会去做这等事情。” 第三十四章 彻底火爆! 听得许吉安这么说道,他心里便算是有底了,此人与陈季常有些类似,都是少年时候任侠,但内心却是有一股侠气的,这等人倒是可以交往。不过苏允不会轻易相信许吉安,就像他不会轻易相信祝阿大与田阿三的一面之辞。因此先来咨询一下许吉安,等祝阿大田阿三调查后过来汇报,进行相互印证之后的信息,才有七八成的可信。至于为什么只有七八成可信,是因为这些亦是周家愿意给别人知道的事情。不过人都有隐私,倒也不必苛求太多。苏允只需要知道周湛此人的名声尚可,没有作奸犯科、横行乡里等恶行,便可以往来。周湛为什么接近自己,是想要借助自己的名气,来提升周家的地位。这是地方豪强比较常用的方法,尽量与有名的文人墨客来往,如此可以提升家族的咖位,脱去身上的土气。苏允不仅仅是江右苏郎,他还是苏轼的侄子。苏轼那是什么人,大宋朝最顶尖的文人!周湛若是能够与苏允往来,他就不是乡下土财主,而是已经汇入主流社会的士绅。所以说,为什么乡下土财主为什么要附庸风雅,那不是吃饱了没事干,那是真真切切的利益啊!便比如周湛,以他现在的身份,他能够与黄州的胥吏往来,办什么事情也很简单,但黄州知州、通判这些正式官员却是看不上他的。这就是身份问题了。但周湛一旦与苏允往来,得到苏允给他写上一两首足以传唱的诗词,那周湛便可以在州衙那里挂上号。每个知州新来任职,问手下道:“这黄州有哪些有名的士绅家族啊?”那手下在历数哪些真正豪门之后,便会在后面加上一句:“……那个周家的周湛,曾与苏允往来过。”就这么一句,看似没有什么,但当周湛有什么事情需要直达知州的时候,他只要去请见,就能够见得着。而在士绅的圈子里,意义又是不同。以前的周湛是个浪荡子弟,是个败家子,但若与苏允往来,那以前的荒唐事,可能又会是另外一个版本了,那些哪里是荒唐事,分明是早就有文人骚客的气质好么!若非如此,人家苏允何必跟那等人来往,既然愿意来往,说明什么,说明周湛此人的确是值得往来啊!周湛可以摇身一变,从一个浪荡子,变成一个奋六世之余烈的有为青年!到时候什么婚娶都是次要的,多的是有人过来结亲,更重要的是,士绅圈将会彻底接纳周湛,周家不再是游离士绅圈子之外的土豪。苏允知道周湛的打算,但并不排斥。周湛需要苏允的身份与名气,而苏允需要周湛帮他做一些事情,顺便帮自己鼓吹呐喊,也将是自己将触角扎进黄州的第一个抓手。至于苏允不愿意做官,却愿意来经营这些事情的原因么……因为苏允是个精神病人啊,他的内心常有着不安全感,虽然不愿意做官,但并不妨碍他下意识的就要经营自己的根基,又或者说,他大约还是因为觉得好玩。与许吉安签完契约,又将其余的事情聊了聊,随后便到大堂里面吃饭。苏允的到来,顿时令得食客们十分高兴,纷纷上来打招呼围观。这些食客有些单纯来吃饭的,但有些却是想来见识临江仙这阙词的,当然也有不少是冲着苏允来的,想着能不能与苏允有个偶遇。无论是哪一种,见到名人时候的惊喜还是少不了的。苏允一边十分平和的与人回应,一边观察着食客的情况,暗自点头,虽然还没有到望江楼的程度,但已经有爆满的迹象。大堂桌子座无虚席,楼上包间亦都有人就餐,看来这临江楼很快就要开始启用预定制、或者现场排队的方式。苏允暗自估摸了一下,这临江楼还是小了些,这波泼天富贵可能要漏接一些,不过无所谓,等这波热潮过去,以后会回归正常的。等再经营个一两年,在后面再建几栋酒楼连起来,跟樊楼一般的做法便是。苏允吃完饭,便乘舟回临皋亭。他并不需要时刻都在临江楼,只需要每天露一面即可,有时候忙的话,不去也是无所谓的,食客只是要的一个期望而已。接下来几日,苏允都比较勤快,天天去临江楼打卡,而临江楼的火爆才刚刚开始。临江仙这样的顶级好词的影响力是巨大的,但信息的传播是需要时间的,第二天黄州的人知道此事,第三天黄州周边的人得知,之后便快速蔓延出去,到了第十天的时候,已经有江南东西路的食客慕名而来了。临江仙彻底火了,临江楼亦是彻底火爆了。苏允在第五天的时候已经不敢去了,因为第四天他的出现,差点就造成一次大规模的水上灾难。阿回驾着新买来的船才要进入码头,码头上围着的上千人便纷纷鼓嚷,都想挤去前面看江右苏郎,以至于有很多人被挤入水中,一时间现场大乱。苏允见状,立即叫人救人,而他自己,则是让阿回立马转头回去,免得再造成更大的动乱。之后许吉安心有余悸找到苏允,说人都救上来了,没有人溺水而死,但请苏允先别去临江楼了,真是怕出事。苏允闻言也是松了口气,若真是死了人,那他心下亦是难安矣。不过,若是心里阴暗一些,能够淹死一些人,他江右苏郎的名声可能就要追上古代四大美男子了。毕竟古代四大美男子最多也不过是什么投果盈车、被看杀、满城惊动而已,而他苏允,那可是真正让人奋不顾身,投水也要看的美男子啊!无论如何,临江楼是彻底火了。虽然近几日临江楼那边依然有伙计送吃食过来,但每次都是来去匆匆,说是楼里面已经是一个人当三个人用,还都忙不过来,食客实在是太多。苏允倒是乐得清闲,但临皋亭却也是没有办法住了。 第三十五章 请客! 虽说临江楼吸引了大部分的人,依然有小部分的人直奔临皋亭而来。虽说只有小部分,但架不住基数高啊。原本江右苏郎之名只在黄州鄂州两地流传,可能每天也就几个十几个人仰慕而来。临江仙一出,苏允的名声大噪,连江浙两地都有人慕名而来,这个基数可就大了。苏允甚至觉得临皋亭已经成了真正的景点了,真没办法住了。苏允与苏轼商量之后,连夜搬家,重新回到了定惠院。定惠院主持上下都十分开心,也跟着看稀奇一般抢着看苏允,口中啧啧称赞了许久才被主持给轰走。不过主持亦是啧啧称奇:“没想到啊,苏小哥竟是这般奇才,这才搬出去几天啊,就已经博得江右苏郎的美名,还有那临江仙,就是老衲读了,也有坚定出家的心思啊。”苏允揶揄道:“怎么,主持您这是六根不净啊,这是要还俗么?”主持哈哈笑了起来道:“小苏施主真是顽皮!苏施主,您就放心在这里住着,您与小苏施主,都是敝寺的贵客,住到什么时候都可以。”苏轼感谢了一番,主持满意离去。苏允道:“主持的人还怪好的嘞。”苏轼笑斥道:“你这猴狲,竟然敢调侃主持,也不怕唐突了佛祖。”苏允笑道:“却是侄儿做事过于张扬了,惹得叔父也不得安宁。”苏轼一笑道:“你能出才名,叔父不怕麻烦。”苏允倒是有些奇怪道:“叔父您写的诗词都是极好的,但也不见他们这般狂热啊,我不就写了一阙临江仙而已,他们怎么就这么疯狂了?”苏轼看了一下苏允的脸,心道:若是我有你这样的脸这样的身量,我受到的欢迎是你的十倍你信不信?不过这样的话不是一个长辈跟后辈说的话,苏轼斟酌了一下道:“或许是大家的心理压力太大?你这阙词看淡人生,让很多人看完之后放下心中执念,因此大受欢迎?”苏允点点头道:“明白了,大家都活得累啊,我就说吧叔父,不当官是最好的,挣点小钱,一辈子悠游林下,多快活呀这是。”不仅要悠游林下,最好还得学陶渊明开始种田。这几日祝阿大田阿三的情报不断汇总,周湛的形象也渐渐成型。周湛乃至于周家,市面上的风评其实还真是挺好的,就是周湛被人认为不靠谱,是个败家子,其余的基本没有什么问题。既然如此,那这周湛便可以接触接触。不过是否可交,则是需要再试探一番。要看一个人如何,便开口请他帮忙便是。看他在帮忙的过程之中,可以看出他对你的重视、态度、以及他的做事能力,是否靠谱,尽皆可以看得出来。黄州城东,周家宅邸。时值夏季午后,蝉鸣阵阵,周家门子昏昏欲睡,忽而有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黝黑的小子在烈日之下也不怕热,径直朝大门而来。周家门子精神顿时一震,大声道:“喂,兀那小子,你闯门作甚?”那黝黑小子道:“这里可是周员外家?在下乃是临皋亭苏家人,我家公子邀请周员外赴宴,这是请柬,麻烦你交给周员外。”门子顿时精神一振,急急道:“你家公子可是江右苏郎?”黝黑小子自然便是阿回了,阿回点头道:“没错,我家公子就是苏允,这份请柬麻烦你转交周员外。”门子伸长脖子看了一下请柬,只见请柬十分精美,看得出来主人家非常重视此次宴会。门子顿时十分稀罕,他在周家做了几十年的门子,可没有怎么见过这种读书人中的请柬。这可真是稀罕,这么稀罕的事情,怎么能够由自己来接,当然要让老爷亲自来接才是,不然他肯定要责怪自己的。门子顿时十分重视起来,道:“这位小哥你随我来,我带你去见老爷。”阿回啊了一声道:“你转交给周员外不就好了?”门子连连摇头道:“不妥不妥,这么重要的事情,当然得面见老爷才行。”阿回有些纳罕,但还是遵从道:“行。”门子带着阿回到了里面回廊等着,不一会门子又回来,将阿回带进客厅之中。阿回见到了那周湛一身绫罗绸缎,穿着十分庄重,心下有些迟疑:难不成这周员外要出门?那阿允明天就请不成客了。只见周湛面带喜色道:“阿回来了,请柬在哪里,我看看。”阿回赶紧将请柬递过去,周湛双手捧住,眉眼之间都是笑意。他拿着请柬又是看里面的内容,又是抚摸请柬的材质,一会之后,才忽而警醒了过来,与门子道:“快请卢先生过来,我听说接请柬是要回帖的是不是?”门子赶紧去请卢先生,所谓卢先生是周家府上的老账房,颇为老迈。听到周湛接到了苏允的请柬,亦是有些激动,趔趄着出来,急道:“快快,将请柬我看看。”周湛赶紧将请柬递过去,老账房亦是一脸的激动,看了又看,摸了又摸,然后回头问阿回道:“这是苏郎亲手所写的请柬么?”阿回点点头道:“是公子写的。”老账房闻言赞道:“这字写得真好,有灵气,不愧是江右苏郎,好,真好!”阿回有些迟疑,心想苏老爷老是批评阿允写字匠气太重,没有灵气,怎么到这里就成了有灵气了?周湛赶紧道:“卢先生,我该怎么回帖?”卢先生顿时神情凝重起来,文人之间的交往,礼仪是十分重要的。主人家已经是十分重视这次宴会,专门写了请柬过来,那自己这边便要认真回复,不然被人认为是粗鄙无文,那就给老爷丢脸了。卢先生道:“待老朽好好查查,看看该怎么回复合适。”阿回诧异道:“周员外若是能够赴宴,我回去跟公子说一声就好了,不必特意回帖的。”卢先生摇头道:“那不行,苏公子这么重视,我们周家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暴发户,该有的尊重还是要有的。”周湛连连点头道:“对对,麻烦阿回小哥等等嘛,天气热,来来阿回小哥,吃冰沙,诶,对了,这点小意思你拿着,回去买点好吃的。”阿回感觉有东西塞进了自己的手里,翻开手一看,顿时咂舌:五两重的银锭! 第三十六章 狗大户! 看在银锭的份上,阿回便安心吃起了冰沙。哎呦,这冰沙真是好吃,冰沙拌了当季水果,还下了牛乳冰糖,嘶,真好吃,周家,狗大户也!只是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阿回吃得满肚子冰凉,才等到了老账房与周湛出来。周湛双手捧着一本红色回帖,郑重地递给了阿回,道:“还请带回去给到苏公子,切勿误了大事。”阿回看着手中手中的份量,上面的大字闪烁着金光,伸手抹了一下,莹润的触感让他吃了一惊:这莫不是镶的金片?出了周府,被大太阳一照的阿回有些恍惚:这些狗大户,竟是奢侈到了这个地步么,不过是一份回帖而已,竟是要用镶金的帖子?这帖子的分量足足四五两,厚纸皮以及上面的整块红绸估计也就二三两,这上面的金字或许得占一二两吧?一两金子换十两白银,一两银子换两贯铜钱,也就是说,就一张回帖,就价值四十贯?自己那华丽的小船也不过是四五十贯而已啊!想及至此,阿回赶紧将回帖揣到怀里去,这么贵重的回帖,若是丢了,那可赔不起!阿回不敢在路上晃悠,连走带跑的回了定惠院。苏允正在树荫下习字,苏轼亦是在树荫下乘凉,阿回见到苏允,赶紧将回帖递给苏允。苏允忙着练字,无暇他顾,道:“回帖么?周湛倒是郑重,放一边吧。”阿回道:“阿允,你看看。”苏允道:“他来不来?”阿回坚持道:“阿允你看看嘛。”苏允抬眼瞪了阿回一眼道:“有什么好看的,你就说他来不来吗?”阿回将回帖凑到苏允鼻子下,献宝一般道:“你看看,你看看。”苏允定睛一看,好家伙,整块绸缎制成的回帖,上面这金光闪闪的,好家伙,镶金的啊。苏允放下笔,伸手接过,沉甸甸的,顿时笑道:“这周湛还真是个土里土气的土豪啊,就这回帖,我请他吃好酒好菜他都回不了本啊。”苏轼往苏允这边瞄了一眼,浑不在意道:“这又算啥,当年我在汴京的时候,还见到有人直接拿一整片金箔做成的请柬,那一整片下来,足足四五两,价值百贯,那才真叫土了吧唧的。”苏允大笑道:“不过,我喜欢这样的土气,希望我以后的朋友都这般土,那我以后可就要多请客吃饭了啊。”苏轼对苏允的嘴脸颇为不屑,道:“你请周湛吃饭作甚?”苏允笑道:“我要找块地开荒,顺便建几间瓦房,临皋亭这里太闹,到时候叔母过来,闹哄哄的也是不好。”苏轼点点头道:“建房倒是应该,但你找周湛作甚?”苏允道:“周湛此人在黄州颇有几分能力,我想借着此事与其来往一二,看看他的品行如何。”苏轼皱眉道:“你跟一个乡绅来往做什么?你应该跟黄州的读书人聚会交际,不要把精力耗费在周湛这样的人身上。”苏允笑道:“侄儿操持家里内外,与周湛这样的人来往正合适。”苏轼闻言沉默了一下,道:“你何苦自甘沉沦于俗务,这等俗务,做得再好又能如何?”苏允摇头道:“不为如何,侄儿就是想多接接地气,享受这人间烟火气,读书人太高太飘,柴米油盐姜醋茶本身就很有意思,操心这些事情,能让我的心安定下来。不仅如此,在建房时候,我还要找一块荒地,每天去垦荒,开垦出来的地,我要种小麦水稻,种上瓜果蔬菜,每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便如那陶渊明一般。”苏轼一开始是恨铁不成钢的神色,但听着听着,却是露出了神往之色,道:“荒地弄大块一些,我也要去垦荒。”阿回:“……”阿回心道:你们这些读书人是真的奇怪啊,现在又不是没有钱,相反这钱多得很,你们竟然要去开荒?没苦硬吃?阿回反正是理解不了,不过他这会肚子咕噜咕噜的响,后门的压力顿时大了起来,有一股巨大的压力要释放,顿时大惊失色,捂着屁股便往茅房跑。苏轼好奇道:“阿回这是怎么了?”苏允笑道:“周湛那狗大户,估计给阿回吃冰沙了,阿回这小子又不知道节制,估计是吃多了呗。”苏轼顿时笑了起来,道:“无妨,一会我给他写个药单,照着方子拿药吃了,一晚上便好了。”此时苏允翻开回帖看了一会,越看眉头皱得越紧,这回贴上每一个字他都认识,但放在一起读却是云里雾里了,看了半晌,从字缝里看出【我能来】三字。苏允叹了一口气道:“怎么就不能好好说话呢,就一个回帖,写上一句我准时到不就完事儿了么,这云里雾里一大堆,真是令人头疼。”苏轼闻言笑道:“拿来我看看。”苏允将回帖递过去,苏轼一看便笑了起来,道:“周家还是有人才的,这形制是唐朝正儿八经的回帖,用的是骈文,你没有受过骈文的训练,看不太明白也正常……”苏轼忽而眼睛一转,道:“……你不是喜欢俗务么,连这往来回帖都不会,那算什么?这样吧,我把唐律疏议的第九卷与第十卷里面的官文书给你讲解一遍,你学会了,那以后什么请柬回帖都不在话下了。”苏允有些诧异道:“那是什么东西?”苏轼起身到禅房里面翻找了一阵,然后拿出一卷书递给了苏允,道:“呐,就是这个。”苏允翻开一看,顿时傻了眼道:“这不是公文写作么?”苏轼笑道:“对,里面包括各种官方文书,包括制敕、奏抄、诏令文书、章奏文书等等。”苏允苦笑道:“我又不当官,学这些作甚?”苏轼摇头道:“你连回帖都看不懂,就要学人处理俗务?到时候各种契约文书你能看懂么,有人给你写信,你能写一封各式齐整、各种称呼礼节恰当的书信么?你能看得懂各种官文布告么……”“得得,叔父您不要再说了,我学!” 第三十七章 沮丧的周员外 苏允是在临皋亭请的客,对这个地点,实际上周湛并不是特别满意。他希望的是苏允在临江楼请客,再不济,去什么望江楼也成。倒不是说去这些地方饭菜更好一些,吃什么他并不在乎,他在乎的是自己与苏允的友情,能不能让别人看到。如果能去临江楼的话,那是最好的选择,最好是不要包厢,而是在大堂里面。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与江右苏郎推杯换盏,如此不用几天,整个黄州都知道他与江右苏郎乃是挚友。若是苏允喝到逸兴遄飞之时,挥笔写下一阙不下于临江仙的好词,还在下面落款写上赠黄州周员外六字,那他周湛便是人生大圆满了。只可惜苏允是在临皋亭请的客。不过也是挺不错了,毕竟临皋亭终究也有人时常前来,只要有几个不速之客能够看到,那这消息依然能够传扬出去。赴宴的周员外一身绫罗绸缎,装扮不像是去赴朋友的家宴,倒像是去参加知州的官宴。苏允看到了盛装出席的周湛,顿时笑了起来,道:“周员外,你这也太庄重了,不过是朋友之间往来,不用这么客气。”周湛笑道:“你第一次正式请我吃饭,我再怎么庄重也是不过分的,苏郎,这是见面礼,不成敬意。”周湛捧着一个很大的檀木盒子,放到桌子上,朝苏允推来。苏允笑道:“不能是一盒子金子吧?”周湛摆手道:“我周湛虽是个乡下人,但也不至于土到那程度,来来,苏郎,你打开看看喜不喜欢。”苏允有些迟疑,当面打开朋友的礼物有些不太礼貌,周湛见苏允迟疑,便自己上手将檀木盒打开,笑道:“来来,苏郎,你看看。”苏允仔细端详了一下,这檀木盒子里面做了许多个格子,非常精美。格子里整整齐齐摆放着一排的毛笔,从小号到大号,足足二十几支,一看都是非常精良的品质。周湛笑着将格子一提,露出第二层。第二层的格子少了许多,不过只有八个格子,里面有各式砚台,砚台亦是十分精美。但还没有完,周湛又将格子一提,露出第三层,里面格子里面齐刷刷的摞着一排排的墨条,墨条上面都印着金色的字体。到了此时,周湛才得意介绍道:“笔是宣州陈氏笔,据说连王羲之都曾亲手写过《求笔贴》向陈氏之祖求笔,哦,好像那柳公权也曾向陈氏求笔。我这里二十七支各种大小全都包括,笔毛有羊毫、兔毫、狼毫,基本上都算是全乎的了。这砚台则是端砚,这可不是普通的端砚,而是端州制砚名家顾周亲自制作一套,共有八个,如今顾周已经是归隐,不再制作砚台了,这套便算是绝版了。还有这墨条,乃是市面罕遇的油烟墨,是黟县张遇所制,这人苏郎可能不太熟悉,但这油烟墨乃是他首制,据说啊,只是据说,好像宫中要将这墨作为御墨,嘿嘿,我抢先抢购了一批。来来,苏郎,你闻闻,这墨香得很,这是因为里面加入了麝香、金箔,张遇说这是什么“龙香剂”,也算是颇为难得吧。哦,还有一些宣纸什么的,比较多,今日不方便拿来,随后我让家人用车载过来。所谓宝剑赠英雄,苏郎这样的学问人,送文房四宝却是最好,哈哈,不值什么钱,苏郎只管收下便是。”苏允闻言苦笑道:“周员外,不合适,这些东西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周湛笑道:“怎么,苏郎能收许吉安那家伙三成临江楼的份子,却不能收我一点小礼物?”苏允摇摇头道:“那不太一样,我与许东家算是有些合作的。临江楼能火爆,我亦是出了力的,以后还会出谋划策什么的。收这三成份子,对许东家来说,他所得到的利益是付出的十倍百倍。所以,我可以毫无心理负担的收下。但周员外这些礼物,我却是无功不受禄。”周湛顿时急了起来,道:“别啊,苏郎,这东西我从认识你那一天就开始准备了,就是想要给你一个惊喜的,你要是不收下,我这心里多难受啊!不行不行,苏郎,你必须得收下,这些东西我若是还拿回去,我会越看越心烦,指不定一个脾气上来,全都给砸了。”苏允还是不同意,道:“周员外,不是我这人矫情,着实是无功不受禄,若真是拿了,我这心里也要惴惴不安,晚上都要睡不着觉的。”周湛顿时唉声叹气起来,不过随即他眼睛一亮,伸手抓住苏允的袖子道:“无功不受禄,那要是有功呢?”苏允愣了愣道:“什么意思?”周湛喜道:“苏郎,那我求你做点事情呗,你帮我做了,那就是有功咯。”苏允笑道:“还是那小院的事情么,题字写词什么的,我还真是不那么擅长,就不贻笑大方了。”周湛顿时气势一沮,有些不甘心道:“真不能吗?”苏允诚恳道:“勉力为之也不是不可以,但水平不行,还是怕要贻笑大方,传出去,别人得说我苏允贪图润笔,人品不堪。”周湛知道于文人来说,这种风评太重要,还真是不能勉强,顿时十分失望。苏允将檀木盒子收了起来,放置一边,笑道:“不过这套东西我的确是很喜欢,周员外若是愿意割爱,我愿意以原价买下来。”周湛无精打采道:“不值什么钱,也就几十贯罢了。”苏允笑道:“周员外这么没有诚意就算了。”周湛叹了一声道:“我是真心诚意想要送你,这点钱不值当什么的,苏郎,我周湛是当真想做你的朋友!”苏允点头道:“周员外,我亦是想交你这个朋友,所以更不能随意贪你的好处。”周湛无奈点头道:“行行,这里的东西包括几十刀的纸,拢共花了我八千贯钱,你放心,每一笔都是有单据的,绝不会少收了你!”苏允笑了笑,点头道:“这才是嘛,来来,饭菜都要凉了,我们先吃起来!” 第三十八章 宴客 对于周湛的到来,苏允还是比较重视的,亲自制作的菜单,让临江楼做好送过来的。至于为什么不让阿回做饭,主要是阿回做个鱼汤什么的是挺好的,但真要做大餐,却还是差得远。不过周湛的关注点全然不在饭菜上,对这样的狗大户来说,平日里山珍海味早就吃腻,什么望江楼、临江楼都是常去的,甚至这些酒楼做出来的吃食,未必就比他自家的厨师好。周湛的注意力全在苏允的身上。苏允是个八面玲珑的家伙,既然打算与周湛好好来往,便不会摆出来架子,一边陪着周湛吃喝,一边也不会让周湛任何一句话掉在地上。以苏允的见识能耐,对上周湛完全可以对下兼容,周湛说得任何一句话,苏允都能够接上,还能够提出一个更有意思的问题。这让周湛觉得苏允就是人生知己,顿时谈兴大兴,一边大声谈笑之时,一边又是一杯一杯的灌自己。苏允见状不对劲,赶紧放慢了节奏,让周湛少喝一点酒,不然今天就谈不了事情了。当然也可以稍等一两天再谈,但苏允却是对建房子之事比较紧迫,想要尽快落实下来,然后快点动工,早日可以住进去。而且很快就是五月份,苏轼一家也该来了,临皋亭这边访客实在是多,家眷到来着实不方便。趁着周湛还算是清醒,苏允赶紧说事:“周员外……”“嗐!苏郎,你还是见外,你唤我周湛就是了,叫什么周员外,那不是太生疏了么?”周湛大咧咧道。苏允闻言笑了笑道:“周兄,今日请你来,一方面的确是想交你这个朋友,另外是有事情想要请你帮忙出个主意。”周湛闻言大喜叉腰道:“啊,你有事求我啊,哈哈哈,好啊,好啊,那可真是太好了,那你就可以放心收下我送你的那套文房四宝了,嘎嘎嘎!”苏允顿时有些无语,道:“周兄,你是不是喝醉了?”周湛一摆手道:“就这么点酒怎么会醉,喂,阿回,你家公子怀疑我的酒量,你赶紧再给我上一坛酒,今日非得让你家公子开开眼,什么叫千杯不醉!”阿回笑道:“周员外,是我家公子求你帮忙做事,是欠你的人情,怎么还好收你的礼物。”周湛哈的一笑道:“你公子愿意求我帮忙做事,便是不怕欠我的人情,一套文房四宝而已,又算得了什么人情?苏兄弟有临江楼三成份子,以后钱对于他来说已经完全不是什么问题,而这千八百贯的对我来说又算得了什么?与其在这里纠结,痛快收下才是道理,你说是不是呢,苏兄弟?”苏允听得周湛这番话,不由得也是颇为佩服周湛这随棍上的本领,不仅一下子将送礼的事情给说通了,还不着痕迹的将自己称为苏兄弟,这关系一下子便拉近了。嗯,颇有自己的几分不要脸。苏允笑了起来道:“周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苏允再这般不识抬举,那就是我不懂事了,来周兄,我敬你一杯。”周湛哈哈一笑,满满倒上一杯酒,与苏允碰了碰,一口便灌了进去,下一刻又是哈哈大笑起来,大约是觉得甚为快意。苏允被周湛感染,亦是笑了起来,将杯中酒倒进口中,随即哈出一口酒气,与周湛笑道:“周兄,你看这临皋亭现在天天人来人往的,我叔父不堪其扰,不得不搬去别处暂住。很快我叔父的家中二十几口人便要来黄州了,有老人有小孩的,住在这里实在是不方便。”周湛立马道:“明白了,兄弟,我在城中有一个三进小院,虽然空着许久了,但每年都会收拾修缮的,送……”他忽然想起今日已经送了文房四宝,苏允都那么为难,再送宅子的话,苏允可能心中就要更不痛快了,赶紧道:“……想买想租都可以!”苏允心中倒是一动,道:“周兄的房子在哪里?”周湛道:“便在东门附近,东门进来左拐两条巷子,那套颇为显眼的院子便是了。”苏允倒是有些印象,那套院子面积颇大,毕竟有着三进呢。第一进为门屋,第二进是厅堂,第三进或后进为私室或闺房,是妇女或眷属的活动空间,一般人不得随意进入,有三进的院子,作为有家眷之人家居最为合适不过了。而且位置还在东门旁边,那就更合适了,苏轼开荒的东坡就在旁边,自己先把东坡那块荒地给拿下来,到时候苏轼家人住在东门内,自己与苏轼在东坡附近建几间瓦房即可。想及至此,苏允点头应了下来,笑答:“行,就按照市价来租赁。不过我的原意是想着将东门外那块荒地拿下来,在上面盖几间瓦房,然后将荒地给开垦成田地,在上面种植些东西,顺便盖几间瓦房。现在房子可以租赁,但那块荒地我还是想要拿下来开荒,周兄能不能帮忙拿下来?”“啊?开荒?”周湛有些诧异,随即不解道:“苏兄弟,你缺钱花吗?好好地,怎么要去开荒呢,你要是想种田,我给你搞几百亩上好的水田嘛。开荒太累,而且收成也不好,何必去受那个罪。”苏允笑道:“不缺钱,不缺钱,就是想体验一下开荒的乐趣,你想想,一块本是荒草重生的野地,经过自己的努力,变成了一片肥沃的农田,然后种上水稻小麦,还能种上自己喜欢的蔬菜瓜果,等到丰收季节的时候,哈,那种快乐难以言喻。”周湛家里田地极多,虽然不用他自己种,但到了农忙时期,他亦是得监督着播种收成,也是蛮累的。他很难理解有人对种地有兴趣,但他努力地去理解苏允。周湛斟酌着词句,道:“大约就是陶渊明那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快乐?”苏允拊掌笑道:“可不就是么,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怎么样,美不美?” 第三十九章 周湛真是个大善人 周湛不太爱读书,家中又是地主,于种田之事亦是司空见惯,陶渊明诗中描述的乡村景象他每年都要见过很多回,自然不会觉得很美,只是觉得读书人的癖好真是特别。不理解,但是尊重。周湛笑道:“还是你们读书人好,这到处寻常可见的景象,在我们这些俗人眼里看来都是苦难,但在你们眼里看着却是诗意,怪不得大家都爱才子呢。行,你既然想要,也不是什么难事,我寻州衙的人问问,那块荒地也不太好,要不然也不可能荒着,我便去拿下来吧。”苏允笑着点头道:“也无须地契什么的,不过是种着玩玩,几年后我们可能就离开黄州了,没有必要买下来。”周湛自也是看不上荒地,点头道:“行,那就先落我户上,若是需要几贯钱的,我便出了就是。你也别跟我客气,这事儿还是我占便宜的,这本是荒地,也用不了几个钱,你们就种个几年就走了,若真是开荒成功,那我可就挣大了,白得一片好地!哈哈,这么说来,我那房子的租金也别给了,到时候荒地若是开好,一亩地至少也能够卖个五六贯钱,若是能够开个十亩二十亩的,付我的房租那可是绰绰有余了。”这会儿苏允也不在意了,就如同周湛所说,既然都欠人情了,也无所谓多欠一些了。交朋友就是这样,占对方点便宜,让对方帮帮你,这友谊反正很快也就建立起来,太客气反而不好。接下来苏允虽然压着节奏,但架不住周湛开心,左一杯右一杯,还是避免不了喝醉了。不过倒不用苏允操心,自有周家健仆将周湛带回家。周湛回了家,阿回凑了过来,打开檀木盒子是看了又看,然后与苏允咋舌道:“阿允,这笔墨纸砚这么值钱吗,就这么一盒子,就价值八千贯钱?”苏允笑道:“端州砚、徽州笔墨,本来便是各自的精品,价格是普通笔砚的十倍几十倍。若是名家制作,那价值百倍几百倍也是正常,有些基本上就是有价无市,连那些名人都要专门写书帖去求购,所以倒也是正常。”阿回若有所思,道:“这些东西看着倒是精美,但也没有比普通的要好多少。阿允,你说若是我会制作这些东西,你说能不能卖上价钱?我也不贪心,就卖个市面普通笔墨纸砚的十倍就可以了。”苏允倒是心中一动,随即笑道:“你会制作这些东西么?”阿回摇头道:“我不会,但我可以学。”苏允没有嘲笑阿回,反而颇为满意,阿回跟在他身边有些时日了,见多了各种场面,心思也渐渐活泛起来,甚至有想要找门路做生意了。这是个好事情,若是他胸无大志,那才是无可救药了呢。苏允点点头笑道:“倒是可以尝试尝试,我随后问问黄州这里有没有工坊,若有的话,我找关系让你去当学徒。无论怎么样,学一门手艺总是好的,你好好学,以后若真是想要做这个营生,我肯定会帮你的。”阿回喜道:“那可好,那可好。”苏允笑了笑。第二日,苏允还没有起来,便被阿回给推醒过来。阿回道:“周员外来了。”苏允有些诧异,但还是快速起来梳洗去见周湛。周湛一副宿醉未醒样子,但见到苏允却是振作精神笑道:“房子那边已经让仆人过去整饬好了,随时可以入住了,你们也别住庙里了,这里也太局促了。另外东门外那片荒地也尽皆拿下来了,你们想怎么折腾都没有问题,要不要我先让人去把荒地给收拾收拾?”苏允吃惊道:“这么快?这还没有到午时呢,你昨天都喝醉了,今天这么快就将事情给搞定了?”周湛笑道:“都是小事情,回去吩咐人去干就行了,我只管睡大觉,一觉醒来,可不全都搞好了么。”苏允不由得暗自赞叹,果然不愧是地头蛇。收拾房子倒是简单,让家中仆人去收拾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但拿下那块荒地却不太简单,至少得让州衙那边同意才行。一般人不太容易办到的事情,对于周湛这样的地头蛇来说却只需差府上的管家账房去寻找州衙的胥吏商议即可。这也是苏允为什么要交几个这样朋友的原因,他想要做什么事情,若是他自己去操持,恐怕是不太简单的,但让周湛这样的人去做,事情便迎刃而解了。苏允感激道:“周兄,太感谢你了,实在是辛苦了。”周湛摆手不在意,道:“算得了什么。”继而周湛又是十分感兴趣道:“你今日还去不去临江楼?”苏允笑道:“最近都不去,临江楼现在太火,我若是过去,恐怕要出事故,上次落水的事情你也是知道的,太危险了,等过些时候热度稍减再去好了。”周湛有些遗憾哦了一声,然后道:“那你今日要做什么?”苏允想了想道:“荒地既然拿下来了,那我便请人盖几间瓦房去。”周湛诧异道:“不是有房子住了么,还要瓦房作甚?”苏允嘿嘿一笑道:“你那院子让我叔父叔父一家住去,我跟他们住一起总是诸多不便,还不如造几间瓦房,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周湛闻言喜道:“那可不是么,你给我留一间,以后我天天去你那里过夜,哈哈哈,好好好,把酒言欢,抵足而眠,这才是文人的生活嘛,刺激,太刺激了!算了算了,你也别操心了,这事就交给我吧,我来操弄就行,不就是几间瓦房吗,将土地平整一下,砌墙、铺瓦加一起也不过是几天时间,你给我十天时间,十天后你就可以搬进去了。”苏允赶紧道:“那怎么可以,我来就行了。”周湛笑道:“你别忘了,你们也就住几年而已,而且苏员外随时可能被起复,可能都住不了几天就得回汴京去了,那房子你们可带不走,不全都是我的么,所以啊,我来建太合适不过了!” 第四十章 建房子啦! 苏允哪里会被周湛这样的话说动,笑道:“没有这种道理,这大瓦房什么的,以后我们若是不住了,你拿来也没有什么用。不说这个了,建房子还是我来吧,虽说朋友之间有通财之谊,但总是占你便宜也不是长久之道。”周湛摇头道:“苏兄弟这话说得忒没有道理,这里是黄州东门门口,以后这房子拿来干什么都合适啊。建得差一些,那就拿来当粮库,我家那么多的地,收成时节粮食都没有地方堆放,有时候若是下雨,粮食就要受潮,是有大损失的。若是能够在这里建个几十间瓦房,那可真是能当大用的。若是能够建得好一些,那拿来当客栈、当茶楼、酒楼什么的,也是真合适不过,一点都不浪费的。不过你要是自己建也行,等以后你们要离开黄州了,折价给我也成,反正也不能占你便宜。”苏允笑道:“真有用?”周湛点头道:“当然有用,你要是不信,我让账房卢先生来跟你说道说道。”苏允听阿回说那卢先生年纪好大,哪里敢让老人家过来,赶紧摆手道:“行行,你要真有用,那我就不跟你抢了。”周湛闻言开心道:“得嘞,你就等着吧,诶,对了,你要几间,想怎么建,是建成小院还是园林?小院的话,五进够么,肯定得五进嘛,我就住前面,后面你自己住成么,你要是成家了,我常来也不会打扰到你的家眷什么的。”苏允顿时失笑,道:“你这想得也太远了,我才十五岁呢,成家都得什么时候了?还有,叔父大约是主要住你那院子的,若是有客人来,可以安排住在临皋亭。所以,这里大约也就是我自己住,偶尔你过来一下,大约几间瓦房就够了,哪里需要那么大?”周湛摇头道:“十五岁可不就是该结婚了么,宋律规定,女子十三可婚嫁,男子十五可娶妻,若非你背井离乡的,家里又没有爹娘做主,否则可不就是该结婚了么?所以啊,该准备的还得准备,以你江右苏郎的美名,这黄州鄂州的女子随便你挑,指不定过些时候便有好人家寻媒人来找你说亲呢。另外,虽说这里就你住着,但阿回得有个房间吧,阿大阿三得自己有个房间吧。到时候我经常过来,我可能会带上一些奴仆丫鬟之类。有时候若是还有好朋友过来,不得请些小娘子过来弹琴起舞,不得给她们准备个安歇的地方?所以啊,五进的院子可能都不够,我这还是节俭着来的。”苏允无语看着周湛,道:“你想的是不是太多了,我就是想要几间瓦房,可以在开荒的时候容身而已。而且什么声色犬马的,你可别害我,若是让我叔父知道了,这这两条大长腿可就保不住了。算了算了,你要这么搞,那还是我自己来吧。”周湛急道:“别呀,别呀,行吧行吧,你说怎么建就怎么建,你给我画个简单地图纸,我来搞定。”苏允这才笑着点头,随后寻了笔墨纸砚,周湛一看,眼睛顿时一亮,笑道:“怎么样,我送你的这套文房四宝好用吧?”苏允用的正是周湛送的那套文房四宝,闻言笑道:“这不是刚刚开了笔么,还不知道呢,不过这墨跟砚台,的确是用起来十分舒服,周兄有心了。”周湛见到苏允喜欢,顿时咧嘴笑了起来。苏允提着笔,稍微想了想,便快速在纸上构图,不过片刻,一个看着十分雅致的小院便活灵活现的出现在纸上。周湛眼睛顿时亮起了来,喜道:“你这瓦房的形制与当下的房屋倒是一致,看似极为简单,但是你这么排列,却是显得十分雅致,可以可以,这住起来,一定非常有意境!”苏允笑道:“就是简单的布局罢了,现在的房屋太复杂了,于我来说有些累赘。我要造的这个小院,就只要简单的功能就可以了。你看,这几间大瓦房,主要是采光要好,然后有一个大院子即可。其余的亭台流水什么的,都是累赘,简单便好。”周湛拊掌笑道:“你这个院子好造的很,简单简单,平整好土地,打个地基,其余的几天便搞定了,交给我便是了!”苏允点点头道:“那就辛苦了,周兄,咱们才刚认识,我便这么麻烦你,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周湛笑道:“别人想要这种机会都不得,苏兄弟,我跟你说实话,我周湛不怎么爱读书,甚至之前也懒得跟文人往来,但不知道为什么,见了你一面,便觉得一定要跟你做好朋友。有句话怎么说来的,有的人处了一辈子,头发都白了,还跟不认识一样,什么顶着个大盖子,是一辈子的好朋友?”苏允笑道:“白首如新,倾盖如故。”周湛一拍大腿,笑道:“哈,就是这句话,说得是真真的好,我跟苏兄弟在一起,常常觉得心胸畅快,这种畅快不知从何而来,就是觉得发自内心的快乐,你说奇不奇怪?”苏允仔细想了想,不知道周湛是当真这么觉得,还是在吹捧拉近距离。不过他自己倒是曾有过这种感觉,那是前世少年时候了,交了几个好朋友,就喜欢天天在一起,在一起什么都不干都觉得很快活。所以,其实是周湛这辈子不曾真正有过朋友?不过这个不重要,周湛是带着目的而来也好,真心想跟自己交朋友也罢,只要确定他不会坑自己就好了。日久见人心,以后相处的机会有很多,周湛是个什么人,大约时日长了便可以看出来,若真是喜欢跟自己当朋友,自己也会以真心待之。周湛得了图纸,便兴冲冲地去准备施工的事宜了,临走前与苏允道:“我那边的房子已经收拾干净了,里面的各种家具原本就都是齐全的,无须操心。厨房太久没有用,没有厨具,所以我让仆役将厨具什么的也给备齐了。至于那些卧室里的床垫、被服什么的,也全都给换了新的,你们只需要将随身物品带着,便可以入住了。”说完便匆匆离去,像是得到了喜欢玩具的孩子一般。 第四十一章 静极思动 又得搬家了。好在他们随身的东西不多,又有一只倔驴可以使唤,苏轼与主持再次告别,一行五人搬着随身物品朝周湛在东门的院子而去。在路上时候苏轼与苏允感慨道:“来黄州才多久,咱们就已经搬了几次家了?”苏允算了一下,第一次从定惠院搬去临皋亭,第二次从临皋亭搬回定惠院,这一次又从定惠院搬去周湛的大院去,已经是第三次搬家啦。苏允笑道:“叔父要怪就怪你侄儿太能折腾啦,若是没有侄儿,叔父一直住定惠院,说不定现在都出家了呢。”苏轼闻言笑骂道:“我不就是感慨一句而已,你这话里倒是带着刺了,没见过你这么当晚辈的,到了大院之后,你先别瞎折腾了,把汉书先抄一遍,好好地将你的性子磨一磨,不然一身刺的,逮谁扎谁。”祝阿大连连点头,觉得苏员外这话着实说到他心里去了,苏允这小子,可不就是逮谁扎谁么,而且就属自己被扎得很!苏允不服气,道:“叔父,我们不是说好了么,我不科考的。”苏轼点头道:“汉书又不考,你着急个什么,抄汉书是有好处的,一来可以练字,二来么汉书字字珠玑,可以练你的文笔,三么,正好磨一磨的猴儿性子,多学些东西,总是有好处的。”苏允闻言点点头应了下来。早就听说苏轼抄写汉书几遍,说明这汉书肯定是有其价值所在,多了解一些,对治愈自己的精神内耗大约也有好处。大院那边早有仆役在等着,见到苏允等人,赶紧敞开大门,请苏轼等人从大门进入。然后拉着倔驴从后院进入,后院有专门的车辆入口,驴车可以在那里卸车。苏允站在大门口端详这大院,算不上奢华,但在黄州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好房子。这院子占地颇广,看得出来平时的维护很是用心。大门的漆水很是明亮,大约是每年都会刷一遍。墙壁基本上没有青苔,应该也是常常刷洗的。里面的青瓦上亦是干干净净,没有积攒泥沙,也没有长草。院子里青砖铺就,齐齐整整的,亦是刷洗得干干净净。苏允带着苏轼往里面走,一边走一边看,看到了第五进,苏允满意点头,转头与苏轼笑道:“叔父,这房子让叔母他们来住,可有不恰当的地方?”苏轼知道苏允这是在表功,笑骂道:“也好在你这猴儿还能折腾,记你一功罢!”苏允嘻嘻一笑,随后道:“我和阿回、阿大阿三他们住二进院,到时候叔母他们到了,就直接住主院,叔父,我先去安排一下房间。”苏轼闻言道:“阿回阿大他们住二进院,你与苏迈他们一起住三进院吧。”这座大院乃是比较经典的“前堂后寝”式。第一进院与三进院相同,第二进院是对外使用的厅房和东西厢房。之后再设一道垂花门,在厅房和这道垂花门之间形成第三进院。垂花门之后为正房和厢房所在的第四进院,是主院。后面还有后罩房,就构成了第五进院。苏允他们都是男性,住在二进院的确是比较合适,但苏轼让苏允跟苏迈他们住一起,这是告诉苏允:我没有把你当外人,你与苏迈是一样的。苏允闻言倒是没有反对,笑着点点头便去了。反正等东坡那边雪堂建起来,他可能就比较少在这边过夜了,所以倒是不怕有什么不方便的。苏轼见苏允没有反对,亦是有些高兴。苏允这侄儿虽然是族侄,但从汴京到黄州,前前后后都是他在操心,苏轼心里很清楚,若不是这个族侄,他与儿子苏迈指不定要吃多大的苦头呢。这族侄处处为他们苏家考虑,若是他不知道苏允的好,那也太无情无义了。苏允说是去前面安排住宿,实际上是找到了仆役来问话。“这里面有多少个仆役?”“老爷安排了一个做饭的老妈子、一个看门的门子、一个洒扫尘除的仆役,另有一个车夫。”苏允见这答话的人明显与其他仆役不同,问道:“你呢?”这仆役道:“苏公子,我是管家,您叫我阿福就好了。”苏允点点头道:“你们是一直在这里,还是这一次才被安排过来的?”阿福道:“厨娘、车夫以及小人都是这次安排过来的,门子以及扫地的仆役是一直都在这里守着的。”苏允点头道:“行,明白了,也就是说你们三人原本就有岗位在做,这一次被调拨到这里来。这样吧,我这里不需要这么多人,你们三人回原来的岗位去,你无须担心,我会跟周员外说好的。至于门子以及清扫卫生的两个,还是继续留在这边。”阿福诧异道:“苏公子不需要人么,这么大的院子,还是需要有人打理的。”苏允笑道:“放心吧,我家也有仆役,只是现在还没有来而已,再过段时间就跟着叔母他们一起过来,到时候人太多,就怕难以住下了。”阿福闻言点头道:“原来如此,那我就带着他们回去了,若是苏公子有需要,可以随时跟我家老爷说。”苏允点头道:“好,谢谢福管家。”阿福带着厨娘车夫离去。苏允跟门子以及打扫卫生的仆役交代了一些平日里需要注意的事情,便去安排阿大阿三以及阿回的房间去了。这院子未必就比临皋亭好多少,但临皋亭毕竟是驿站,形制上与民居还是不太一样,这里住起来其实更有家的感觉,苏允也是颇为满意。苏允安排妥当之后,又叫阿回去一趟临江楼,告知一下掌柜,以后饭菜要往这边送了。这段时间住在定惠院,不好吃荤腥,因此临江楼的饭菜也都停下了,这会到了这边,又可以吃点好吃的了。搬到了这边之后,果然清净了许多,最近临江楼那边暂时不用去,苏允的时间倒是多了起来。抄了几天书之后,苏允便又静极思动了。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开荒去吧。 第四十二章 东坡 这一日,苏轼早早起床。搬来这边几天时间,住着大宅子,苏轼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也不再昼伏夜出了,时不时就到东门外散步去。他刚刚起来,便看到平日要睡到日上三竿的苏允扛着锄头,正与阿回往外走去,不由得有些纳闷问道:“阿允,你做什么去?”苏允看到苏轼一笑道:“叔父,东门外那片你经常去散步的山坡你还记得么,我托周湛给买下来了,我准备去开荒,种点稻麦水果蔬菜什么的。”苏轼诧异道:“家里的情况已经差到这种地步了,竟然要去开荒?那块山坡我知道,约有五十余亩,但是荆棘丛生,瓦砾遍地,极为贫瘠,要开荒可能要花费很大力气的。”苏允笑道:“那倒不至于,咱不缺钱花,不过是找个可以活动筋骨的活干干,而且自己种的瓜果蔬菜吃起来更香。”苏轼失笑道:“你这猴儿,你天天在院里舞刀弄棒的,还不够你活动筋骨的,我看你就是闲的,要不再给你搞点功课?”苏允闻言连连摆手道:“我现在每天要抄汉书,还得学那公文写作,功课已经够多了,您就别难为我了。”苏轼呵呵一笑道:“走吧,我跟你去看看。”三人结伴出了东门,走过一段黄泥路,便看到了那块山坡。还离着数十步远,便看到山坡上已经是人声鼎沸。苏轼笑道:“忘了跟你说,也不知道是哪个吃饱了撑的,在山坡上建房子,在山坡上平整了偌大的一块地,怕不是要建个大院子。”苏允嘴角抽了抽道:“叔父,你说的那个吃饱了撑着的,应该就是侄儿。侄儿将这块地拿下来,一是为了开荒,二是为了建几间瓦房。”苏轼闻言失笑,又诧异道:“大院已经够大了,你还建房子作甚?”苏允笑道:“再过些时日,叔母他们应该就要抵达黄州了,乌央乌央二十来人,咱们那大院虽然不小,但人也多,平日居家自然没有问题,但若是有客人来呢?”苏轼道:“临皋亭那边可以住啊。”苏允点头道:“另外是,家里闹哄哄的,总得找个可以安静读书写字的地方。”苏轼嗤笑了一声道:“家里那么大,找个僻静的房间不容易么,还有,迈儿过儿他们也不是小孩子了,他们不会吵闹的,而且读书人要学会闹中取静,这是一种修为。”苏允看着苏轼道:“您若是惹恼了叔母,可以来这里暂避。”苏轼神色顿时肃然,拍了拍苏允的肩膀道:“你考虑问题还是比较全面,走,咱们去看看,我看看能不能提些意见。”苏允腹中嗤笑一声,果然,千年前的四川男儿依然是个耙耳朵,就你也好意思嘲笑陈季常家中有河东狮吼?苏允扛着锄头上山坡,这荒地果然是十分贫瘠,荆棘长得都没有落脚的地方,好在为了修房子,这里已经是开辟出来一条大路,看这模样,还打算用条石铺路呢。沿着山路上坡,便进入一个已经被平整出来的几块梯田一般的平地,几块平地加起来约莫着就有六七千平,这种依靠山势建起来房子高低起伏,自有一种山居的美感。苏轼看着这几块平地,不由得咋舌道:“你要修多大的瓦房啊,要用这么大的地?”苏允也是纳闷道:“我给周湛的草图上写了尺寸了,加起来也就不到两亩地大小,这里都差不多有十多亩地了。”此时山上有人看到苏允一行,赶紧跑了过来,是个一看就很聪明的中年人,见到苏轼的时候恭敬行了一礼道:“周家管事周林见过苏员外。”随后双眼放光看向苏允道:“您就是江右苏郎苏公子吧?”苏允笑道:“周管家你好,你怎么认识我们的?”周林嘿嘿一笑道:“老爷说您可能会过来,说若是有一个前所未有的美男子过来,那人就是您了。”苏允感觉脸上有些发烧,两世为人,被人当面夸赞是前所未有的美男子还是第一次,比被人称为江右苏郎还觉得难为情。苏允赶紧扯开话题道:“周管家,你们怎么平整了这么多的地,这看起来都有十来亩地了吧?”周林点头道:“对,这三块地加起来大约有十五亩多一点。”苏允诧异道:“怎么这么多,我给周员外的图纸占地也就二亩地差不多。”周林啊了一声,赶紧从怀里掏东西,一边说道:“不对啊,老爷给我的就是这么大啊,我不至于看错吧,苏公子,您看看。”周林给苏允递过来一张纸,苏允铺开看了看,却已经不是自己的那张简图。自己那张简图,上面也就几间大瓦房,但这图纸上,却是根据自己那个瓦房的形制进行发挥,延绵下来,却是比原本多了三四倍的房子。苏允不由得苦笑道:“周员外这也太大动干戈了,修这么大作甚?”此时山坡下来来了一辆马车,从马车上钻出来可不就是周湛么。周湛看到苏允,立马兴冲冲的冲了上来,先与苏轼行了礼,然后与苏允笑道:“我就猜你今日总该来了,果然如此。”苏允笑道:“周兄辛苦了,我料得你这边应该没有那么快才是,没想到你做事竟是这般爽利。”周湛自得一笑道:“我周湛别的不行,就是急性子,有什么事情都不过夜,既然要搞,那就得立马搞起来,你看,这地平整出来了,接下来的速度就快了。”苏允笑了笑,随后指着图纸道:“周兄,这图纸是怎么回事?”周湛嘿嘿一笑,道:“苏兄弟,你可能不知道,你那示意图不是施工图纸,要建房子还得有施工图。于是我专门请了黄州店宅务的工匠过来这边实地丈量,然后根据丈量的结果,结合你的图纸,最后搞出来这个施工图。你别看好像跟你的示意图不太一样,但都是因地制宜的图纸,咱们要相信专业的人嘛,你说是不是?” 第四十三章 敲打 苏允似笑非笑地看着周湛,直到将周湛看得浑身不自在,忙不迭的拱手认错,道:“哎呦,苏兄弟,这事是我做差了,你就原谅我这次行不行,你看,现在地都平整出来了,材料什么的也都准备好了,你看?”苏允冷笑道:“我图纸上就几间瓦房,你这都成小村落了,你道我傻呢?”周湛连连告饶道:“我错了我错了,不应该自作主张,你饶了我这次。”苏允有些无奈,把图纸给了周湛,周湛赶紧拉住苏允道:“这里只是建几间瓦房没有什么用。按照这个这么建,以后你们要回汴京了,这里我直接改造一下,便可以成为一个十分雅致的庄园。届时搞个什么酒楼的,大约能颇受欢迎,我这钱便可以收回,你说是不是?”苏允不置可否点点头道:“好了,周兄,我先去忙下面荒地的事情了。”说着转身就走了。周湛看着苏允三人转身离去,不由得唉声叹气。到了坡下,苏轼低声道:“不就是多建几间房子么,听意思还是他出钱,你干嘛这么对他?”苏允笑道:“这一次他敢改我的设计,下次他就敢打着叔父的名号出去外面胡来,这是对我底线的测试,若是这般由着他,慢慢地我就被他所驯服。我虽然不是官员,但叔父您是,我虽然与他来往,但也不能让他占了主动权,许多官员就是这样被一步一步腐蚀的。”苏轼深深看了一下苏允,道:“其实你比我,哦,比大部分的人都适合做官,若是你去做官,下面的那些滑如油的胥吏都不敢在你面前耍花样。”苏允笑道:“侄儿不过是稍微了解一些世情人性罢了,也算不得什么。”苏轼点点头不说话了。苏允也不当回事,苏轼问了他就说几句,不问便不多卖弄。苏允仔细观察起来这块荒地,这块荒地估计以前建过房子,因此不仅荆棘遍布,而且里面还有瓦砾,要将其开成可以耕种的土地,需要花费的功夫可不少。不过苏允并没有知难而退,反而有了一股挑战的兴奋感。苏允兴冲冲地与苏轼道:“叔父,我已经有了些想法了,首先是放火烧荒,先烧一遍上面的杂草荆棘,再买些稻草过来,将粗大的根系再烧一遍。然后借条牛,将这地给翻一遍,再筛一遍,将砂石瓦砾筛掉,然后再洒一遍石灰暴晒一段时间,就可以开始种一些豆苗了,种了一季豆苗养地力,明年春天就可以想种什么就种什么了。”苏轼忍不住道:“你怎么连怎么开荒都了如指掌的,你不是没有种过地么?”苏允笑道:“又不是没有见过,这些都是小儿科而已。叔父,你看啊,那边的地地势较低,因此常年比较潮湿,开垦出来则是比较肥沃的水田,可以用来种稻子。东边的地干燥贫瘠,但种枣树和栗树却是再合适不过,红枣成熟了生吃很美味,嗮干了拿来泡水炖汤都是一绝。栗子树结果了,我到时候给叔父您炒栗子吃,我擅炒红糖栗子,吃起来又甜又香,吃过的都说香。那边可以种一些桑树,届时叔母若是想想养点蚕什么的,也都是可以的,就是不知道哪里有桑果树苗给要一批。还有那边,若是能够种上一片竹子,一大片都是绿油油的,到了夏天的时候,听着雨打竹叶声,那可真是太美妙了。就是我担心生命力极为强盛的竹鞭在地底横冲直闯,影响其他作物的生长,所以不能种,不过没有关系,我想着就在坡上房子旁边种,所谓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嘛……”苏轼听着苏允侃侃而谈,脸上焕发着发自内心的快乐,心里道:阿允是这么的热爱农家生活,也不知道我做的事情,他以后知道了会不会怪我?此时在荆棘丛中胡乱钻的阿回忽然发出一声惊呼,阿允以为他被蛇咬了,顿时有些慌,赶紧踩着荆棘过去。却听得阿回惊喜道:“阿允,这里有一口暗井!”苏允听到阿回的声音,顿时安下心来,随即又有些高兴起来,有暗井可能有水,在这里开荒最重要的是有没有水。过去一看,果然有潺潺细流,已经汇聚成一个小水潭了。苏允自己看了看,笑道:“这不是井,这是山泉,叔父,我沿着这泉水上去看看,看看上面是什么情况。”苏轼笑道:“一起去吧。”三人沿着细流往上而去,走了半晌,才找到了细流的来源,却是山上有一个自然形成的池塘,那池塘有十亩见方,里面的水波光粼粼。苏允高兴道:“有了这口水塘,灌溉可就轻松了,待我寻人用竹子打通,连接着引水过去,想种什么都可以了。”苏轼却是有些担忧道:“这地这么多,就靠咱们三个人,估计是个开不过来的吧?”苏允嘿嘿一笑道:“哪有何难,花钱雇人不就是了,这黄州有大把人想要挣钱的,现在又不是农忙的时候,大把人闲着呢。”苏轼闻言顿时无语道:“你既然要雇人给你开荒,那你何必搞个荒田,直接买几亩上好的田地不就好了,何苦这样呢?”苏允闻言连连摇头道:“那怎么一样?虽然我自己不下地,但这里面每一步骤都是我策划的,就等同是我在开荒,我一样可以获得快乐,而且没有开荒的痛苦,只有开荒的快乐啊!”这个歪论让苏轼目瞪口呆。苏允却是笑道:“叔父你们这些没有读书人,什么事情不是别人代劳的,怎么就不能理解此事呢?”阿回好奇道:“阿允,读书人怎么就什么事情能够都是别人代劳的?”苏允笑道:“你看咱们黄州陈太守,他治黄州,但又不是他在治黄州,实际上是黄州的胥吏在治黄州,弹压百姓也好,收税也罢,哪一样是陈太守在做的?还有,文人上马治军,难道文人便要自己提刀上阵去厮杀吗,还不都是士兵在厮杀?” 第四十四章 惊弓之鸟 苏轼连连摇头,道:“不对不对,这个道理不一样。”苏允笑道:“叔父不用纠结这个,就当咱们是给黄州百姓创造就业的机会,给他们一个挣钱补贴家用的机会,我把价格提高一些不就好了。”苏轼顿时愣了愣:“就业?你这就业应该不是《大戴礼记·曾子立事》中【日旦就业,夕而自省思】的求学之意,是安居乐业的业,就为从事,因此就业一词应该是拥有职业之意?”听到苏轼引经据典,苏允心中感觉到钦佩。就业这个词此时还没有,但以苏轼的积累,他只是稍微一沉吟,便将就业一词本身的意思给领悟出来,还给找了出处,果真是牛逼坏了。苏允笑道:“正是这个意思。”苏轼这会儿倒是点点头道:“这样倒是好事一件,你要垦荒,黄州百姓得了就业的机会,挣点钱补贴家用,黄州又多了一块土地,实是两全其美。”他有心教导苏允一些东西,道:“你这思路倒是跟官府赈济灾民有异曲同工之妙。每当有灾难发生,朝廷有官员赈济,但通常不会直接给钱给粮食,而是筹划某些水利工程,让民众修水利而得粮食,朝廷得水利,而百姓得粮食,亦是两全其美矣。不过,这种方式比直接赈济花费要多得多,毕竟人要干重活吃的饭要多得多,但朝廷依然会这么干,你知道为什么么?”苏允笑道:“朝廷得水利工程是最表面的好处,实际上以工代赈可以让壮劳力投入到修水利之中,如此便可以避免这些壮劳力无所事事,以至于成为动乱的隐患罢了。”“以工代赈?”苏轼咂摸了一下,道:“阿允你用词上着实是厉害,就业也好,以工代赈也罢,都是十分的精准,看来最近没有白抄汉书。还有你能够看透以工代赈背后朝廷的用意,也着实是了不得,有许多京朝官都不懂这个道理呢。皇佑二年,范文正公主管浙西,当时吴中发生大饥荒,饿死者的尸体遍布于道路。文正公调发国家仓库粮食,募集民间所存的钱物来赈济灾民,救荒之术很是完备。吴中百姓喜欢比赛舟船,爱作佛事,文正公便鼓励民间多举办赛事,太守每日出游宴饮于西湖上。又召集各寺院主持僧人,告谕他们说:“灾荒年间民工工价最低廉,可以趁此时机大力兴建土木工程。”于是各个寺院的修建工程都非常兴盛。官府也翻修仓库和官吏住舍,每天雇役一千多人。而言官们却弹劾文正公不体恤荒政,嬉戏游乐而无节制,以及官府、私家兴建房舍,伤耗民间财力。岂不知文正公是要调发有余的钱财,来救济贫民。那些从事贸易、饮食行业的人,工匠、民夫,仰仗官府、私家养活的,每天大概可达几万人。那些言官大多都是饱学之士,却没有你一个不读书的孩童懂事,唉。”说完这些,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赶紧低声与苏允道:“我这番说辞你千万不能对外说,我乃是犯官,若是这番话传回京中,又有人要弹劾我攻击朝廷言官,到时候又是不好收场了。”苏允看向苏轼,见其脸色颇有些惊惶,心中叹了一口气,随后赶紧点头道:“叔父您放心,侄儿知道轻重,绝不会外泄半句的。”苏轼已经成了惊弓之鸟了。听了此话,苏轼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即看向阿回道:“你也要注意,半句也不能对外说!”阿回眨巴眨巴眼睛,点点头,心里却是想道:“对外说什么?你们说的这些,我半句也没有听懂啊!”话说到了这里,苏轼已经没有谈话的兴致了,背着手走开了。苏允没有宽慰苏轼,这个心理伤害还得苏轼自己慢慢化解,别人是帮不了他的,摇摇头,继续考察这块荒地。随后苏允与阿回笑道:“阿回,想挣钱么?”阿回闻言眼睛一亮道:“想!做梦都想!我家那茅草屋乃是我爹娘成亲时候搭的,已经足足十来年时间了,现在既遮不住寒风也挡不住冷雨,若是能够挣到些钱,我就要重新铺一层茅草,让我娘不再受寒受冻。”苏允笑道:“好,那这块荒地由你来承包,由你去招募人工,黄州这边的人工一天是多少钱,你知道么?”阿回点头道:“我知道,我爹在世的时候,打不了鱼的时候也会去江上的码头上帮工,若是中午有一顿吃的,那一天是五十文,若是没有吃的,那便是六十文,我爹一般不要吃的,自己带些窝窝头,就可以多挣十文了。”苏允点点头道:“我给你的价格是一天一百文,你怎么分配我不管,怎么安排我也不管,我只看进度,你觉得如何?”阿回有些局促,道:“阿允你的意思是我去招募人过来开荒,我来管着他们,这一百文我可以一天给他们六十文,我自己拿四十文?”苏允笑道:“对,怎么安排都看你自己,我只看开荒有没有按照顺序来,能不能赶得上播种,其余的都看你自己,你是要包饭还是不包饭,都由得你自己。”阿回有些慌道:“我年纪这么小,就怕找来了人,他们不听我的话,到时候误了阿允你的事情就坏事儿了。”苏允笑道:“这我不管,这钱你能挣得了就挣,挣不了我就找别人。这里有十亩荒地,就算是寻来三十人开荒,至少也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开完,也就是说,一天是三千钱,一个月是九万钱,你每个人抽四十钱的话,每天能挣一千二百钱,一个月是三万六千钱,多少贯来的?”阿回掐指一算道:“至少是四十六贯钱!”苏允诧异看了一下阿回道:“你算术倒是挺快。”阿回道:“我数数很厉害的,我卖鱼的时候,那些酒楼掌柜都得拿算盘算,我心算比他们快!”苏允笑了起来。 第四十五章 阿回出息了! 苏允对阿回是有着一些希望的,他原本是想着给阿回一个脱离原本阶级的机会,也不枉相识一场,但随着这些时日的相处,苏允发现阿回身上的确是有着一些值得培养的品质的。阿回这人很勤快,无论是接送苏允,还是洗衣做饭,跟着苏允到处跑,从来不喊一声苦,每天都是一副精力充沛的模样。哦是了,他还很诚实,上次从周湛那里归来,拿了周湛五两的好处费,阿回都私下里偷偷交给了自己。现在又发现阿回竟然算术很好。这个很重要。若只是勤恳、任劳任怨、诚实几个优点,那他可能就是个不错的仆人,但若是算术好,那能做的事情就多了。别的事情逼急了可能做出来,但数学这东西,就算是逼得再急,不会还是不会。苏允笑道:“阿回,怎么样,敢不敢领下这个任务?”阿回苦恼道:“这钱我想挣,但怕坏了你的大事。”苏允道:“这我不管,能做就做,不能做就拉倒。”阿回神色变幻了几次,最后狠狠点头道:“做!阿允,你放心,我一定会将此事给你做好了,就算是拿着刀子,我也要将事情给办好看了!”苏允笑了笑,用手指点了点阿回的脑袋,道:“有这个勇气你算是踏出了第一步,不过还远得很,你仔细想一想你跟着我与其他人打交道的场景,我是怎么一步一步实现自己的想法的,好好……想一想!”随后苏允便背着手往城里走去。阿回在原地愣了半晌,然后朝着苏允的背影喊道:“阿允,我回村去找人啦!有事情你让阿大阿三去村里喊我。”苏允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阿回撒开腿便往村庄方向跑去。阿回一跑便是几里路,跑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村里头的无赖子看到他调侃道:“阿回啊,跑得这么着急,莫不是你那主子被人抓了?”阿回顿时大怒,冲上去就是一脚踹倒,喘着粗气指着无赖子的脸道:“你以后再敢欺负我,我就打死你!”说完狠狠朝无赖子脸上踩了几脚,将无赖子鼻血都踩出来了。无赖子吓得连连求饶,他不知道以前这个好欺负的阿回,怎么忽然间变得这么凶狠,一下子将他给吓坏了。阿回踩了几下,越踩越是心虚,但见无赖子求饶,他却是忽然一下子明悟了:这无赖子也没有那么强啊,我比他身强力壮,他是绝对打不过我的,但我以前怎么就被他欺负呢?他比我还惨,他还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呢!所以,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不够勇敢的缘故!阿回的内心忽然慢慢滋生了力量,他扶起了无赖子,神色变得沉凝起来,学着苏允云淡风轻的模样道:“张狗子,你想一辈子都这样么?”张狗子很是懵逼:你打我一顿,问我这话是什么意思?阿回二话不说,立马捣了张狗子一拳,痛得张狗子龇牙咧嘴。——这是他看着苏允打祝阿大学来的。阿允说让我学他的,你就说学得到不到位吧。张狗子赶紧道:“阿回你说,你说,你别打我!”阿回道:“我现在跟了官家人,以后我跟你是不一样的了,你以前虽然欺负我,但我不跟你计较,相反,你毕竟是跟我一起长大的,现在我要发达了,我愿意提携你,就看你愿不愿意跟着我了。”张狗子闻言大喜道:“我愿意,我愿意!嗷!阿回,我都服你了,你还打我做什么!”阿回道:“你若是真服我,我打你一拳,你为什么还要质疑我?”张狗子赶紧道:“阿回,你再捣我一拳,这一次我一定一声不吭!”阿回立马又是一拳捣在张狗子的肋骨上,这回张狗子龇牙咧嘴,但没有叫唤。阿回满意道:“很好,看来你是服我了,去河边把脸洗洗,然后来找我。”张狗子一溜烟去了。阿回一脸的深沉,然后朝家里走去,脚步看着很是沉稳。回到了家里,老娘看到阿回,喜道:“阿回,你怎么回来了,苏公子那边不用伺候了么?”阿回道:“娘,阿允让我帮他做些事情,你别多问。”老娘点点头道:“吃了没有,我给你做点吃的。”阿回摇头道:“我马上就出去了,不用了。”阿回打了水,仔仔细细的洗了脸,换了一身衣服,看起来整齐了许多。此时张狗子在外面唤道:“阿回,阿回,我来了。”老娘听到张狗子的声音,顿时大怒走出门口道:“张狗子,你又想欺负我家阿回!”张狗子赶紧点头哈腰道:“大娘,您误会了,以前是我不对,但从今日起,以后我都认阿回当大哥了。”老娘将信将疑。此时阿回穿戴整齐,出来与老娘点点头道:“阿娘,我去村长家,以后我不在家的时候,有什么事情,你就唤狗子去做就好了。”张狗子赶紧道:“对对,大娘您有什么事情就找我,我一定给你做成!”说着还拍了拍胸口。阿回径自走出院门,目不斜视从张狗子身边走过,张狗子赶紧转身跟在阿回的身后。老娘目瞪口呆看着脚步沉稳的儿子以及后面一副狗腿子样的张狗子,一会之后,又是掉起了眼泪,低声道:“死鬼啊,你儿子出息了!看着就像是个官人一般,你可以闭眼了。”阿回不知道老娘落泪,他心里其实很是忐忑。村长可是他们这村里的土皇帝,对以前的阿回来说,若是村长去他家吃顿饭,他都得把家里最好的东西拿出来。村长吃完拍拍屁股离去,阿回还可以拿出来炫耀:村长可是在我家吃过饭的!但他现在却是要去跟村长谈事,如何让他不忐忑。此时张狗子亦是有些麻爪,道:“阿回,我们要去村长家吗?”阿回点头道:“你紧张了?”张狗子浑身一抖,急道:“我不紧张,我怕什么?”阿回淡然一笑,颇有低配版宋朝人样子的模样。 第四十六章 张狗子的震撼 村长家的大瓦房是村中最漂亮的建筑,远远便看到了它比其他的房子要高出一大截。高门大户啊!阿回定了定神,心中对自己说道:“怕什么,这不过是小瓦屋而已,王齐愈兄弟家的那才叫府邸,周湛家的那才叫豪宅,还有阿允住的五进院都是我管着的,我的身份已经是不一样了,怕什么村长!”他抬头挺胸,大步走过去,远远地便看到村长全良端着大海碗蹲在屋檐下吃饭。阿回走了过去,学着苏允的模样给全良作揖,道:“村长别来无恙?”全良抬起头来,看到是阿回与张狗子,顿时有些诧异,道:“是你们两个小子啊,这是作甚?”阿回坦然笑道:“村长,我有些事情想要跟您商量一下。”阿回全力模仿苏允模样,看起来倒是有些样子,倒是让全良有些吃惊,放下大海碗,有些惊疑不定的与阿回回了一个揖,道:“阿回倒是知礼,我这个当叔伯的也不能无礼。”张狗子在旁边看得下巴都要惊掉了,村长竟然给阿回回礼?村里谁有资格让村长回礼?阿回看起来却是十分理所当然,道:“村长,我现在跟着州里的苏员外做事,这事儿您应该也有所耳闻吧?”全良点头道:“这个倒是知道,潘丙、郭遘、古耕几人与苏员外有来往,每次喝酒都要吹上几遍,我耳朵里早就听出茧子来了,他们也说到了你,说你小子……说你有福气,可以跟着江右苏郎,以后会有出息的。”阿回笑道:“什么出息不出息的,不过是个下人罢了,但苏公子的吩咐我可不敢怠慢,因此前来请村长帮忙。”全良倒是有些刮目相看起来,阿回虽然谦虚自己是下人,但整个人的气势却是不弱于人,顿时心道:“这个阿回,看来是真有出息了,连见我都不怕了,以前可是躲着我走的,现在跟我说话声音都不抖了,看来是真的有见识了,倒是不可小觑。”全良笑了起来,道:“阿回你说说看,你跟着贵人做事,是一件大好事,村里若是能够帮的,自然会帮你。”阿回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阿允在东门外那个坡上修大宅子,顺带着想把坡下那十亩的荒地开垦出来,享受一下农家之乐,因此让我招募一些农户去开荒。村长也知道我在村里是小辈,家中也没有其他长辈,若是我出面去招募,一来他们未必信我,二来招募到了,去干活的时候若是不听我指挥,到时候我就要在阿允面前丢脸了。所以我想着求村长帮我一把,村长德高望重,村里面没有人不服的,若是村长能够带队,那我就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全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道:“那倒是个大事,这事情自然是要帮的,这样吧,我帮你跟村里的老小爷们说一说,让他们听你的吩咐,但我就不去了,我这里也比较忙,走不开呢。”阿回笑道:“知道村长您忙,不过这事我的确是干不了,还是想请村长你帮帮忙……”全良正要拒绝,却听阿回道:“……村长身为一村执掌,带领村民致富是您的职责嘛,您可不好拒绝。”全良正要反驳,却又听阿回道:“……此次阿允让我请人,给出的价格是每人一天七十钱,若是要管饭,则是六十文一天,一共要请三十人,工期大约是一月左右。我的数数不太好,所以到时候请村长来管账,发放薪资也请村长来帮忙,村长若是愿意帮忙,可以给您一百钱的辛苦费。”全良顿时心中一动。他看一下阿回的脸色,然后快速地算了一笔账:若是让我来管账我来发薪资,我每个人每天可以抽十钱……不,开荒比较轻松,给四十五文一天照样有人干。就算是给他们管一顿饭,一顿饭也不过是四五文,那我就能够直接挣二十文,三十个人一天是六百钱,一个月就是……一万八千钱!嗯,还有自己每天的一百文,三十天就是三千文,加起来是两万一千文,阿回现在是管事,不能不给他,给他分一个五千……一万文,自己还能拿一万一千钱。这活可以干!盘算完毕,全良脸上露出笑容道:“阿回跟了苏公子后,果然是出息了,出息了也不忘回馈乡梓。好好,这个忙阿叔一定帮,不仅仅是要带着村民致富,还要助阿回一臂之力,让苏公子更加赏识你。以后阿回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村里的乡亲父老!”阿回感激道:“谢谢阿叔,先父在世的时候,就说阿叔你对我家关照颇多,我跟母亲说起的时候,母亲也说找阿叔一定可以解决问题,看来果然是如此。”全良闻言开心大笑起来,谦虚道:“都是乡里乡亲的,相互帮助不是应该的么,来来,阿回,还有狗子,你们一起进来,先吃个饭嘛,吃完饭再做事!”阿回连忙推辞道:“阿叔,不了不了,就不打扰你了。”全良一把抓住了阿回的手臂,就往里面拉,口中道:“走走,跟阿叔客气什么!”阿回被全良拉进屋内,全良一家正在吃饭,见到阿回,顿时都十分诧异。全良有四五个儿子,尽皆是身强力壮的青年汉子,将桌子坐得满满的,全良揪住两个小儿子,道:“你们出去吃,给你们阿回哥让座!”两个小儿子跟阿回差不多岁数,平时也是村里的两个小霸王,见要让座给阿回这个受气包以及张狗子这个癞皮狗,顿时气恼起来,四儿子道:“给这两条癞皮狗让座,我不干!”全良闻言长满老茧的大手就连呼了四儿子几个耳光,将四儿子呼得捂着脸懵逼。其余的儿子们顿时埋头吃饭起来。全良瞪着眼睛对着四儿子跟五儿子吼道:“滚出去吃!”两个半大小子赶紧端起碗往外面跑去。全良看了一下桌子上杯盘狼藉,皱了皱眉头对着自家婆娘道:“快去重新整饬一桌子,我要跟阿回好好喝上一杯。”村长妻子见丈夫作为本来就有火,此时便要发作,全良眼睛一蹬,道:“别逼我在儿子们面前呼你!” 第四十七章 村长一家的震撼 阿回见转赶紧拦住村长妻子,道:“阿婶别忙活了,这样子,狗子,你马上去临江楼,跟掌柜说一声,让他们赶紧整饬一桌子酒菜送来村长家,你就说是我阿回定的,用来款待村长阿叔的。”张狗子啊了一声,有些局促道:“我身上没钱。”阿回笑道:“要什么钱,你就说是我阿回定的就行了,之后我去会账就行了。”张狗子迟疑道:“真能行,我怕那掌柜把我打出来。”阿回笑道:“不怕,有伙计拦你,你就说是阿回派你来的。”张狗子咬了咬牙道:“行,那我去了,被打一顿也是我倒霉。”阿回气笑了,道:“临江楼的伙计都知道我,别说伙计,李掌柜和许东家都是知道我的,你不管这些,只管按我说的就是!”张狗子不敢多说,赶紧小跑着出去,全良赶紧喊道:“老大,赶紧给狗子驾船去!”他给大儿子使了个眼色。大儿子会意,立马用手抹了一下嘴巴,放下碗筷,大步跟在张狗子身后去了。阿回心中呵呵一笑,这大约是派大儿子去看临江楼那边对自己的态度了,这是阿允经常说的探底了。从村里过去临江楼也不过几里路,去的时候顺流而下极快,就是回来的时候稍微费力一些,阿回与全良两人坐着喝茶,聊了一会天,便见到张狗子抬头挺胸大步走了进来,朝阿回作揖道:“阿回哥,不辱使命!”全良有些吃惊,看向大儿子,大儿子神色凝重,与他点点头,全良心下倒吸了一口凉气。临江楼最近有多火他自然是知道的,他虽然是村长,但也没有阔绰到能去临江楼吃饭的份上,没想到阿回这个小子竟然与临江楼熟悉到这个份上,随便找一个人报上名字,便可以定来一大桌子饭菜,这种能耐,可真是了不得啊!此时外面有两个穿着临江楼伙计服饰的汉子提着食盒进来,见到阿回笑道:“阿回哥,掌柜听说是您拿来宴客的,生怕误了时间,直接将要上桌的一桌子酒菜打包命我们送过来了,就怕不合你口味,您将就将就。”阿回心中激动万分,心道李掌柜还是会做人,大约是听到自己宴客村长,立马就知道自己是用来做什么的,这面子当真是给自己做足了,下次去得好好跟人致谢。而这番话听到全良一家子的耳中,尽皆对阿回刮目相看起来。阿回,是真的出息了。村长妻子赶紧指挥几个儿子收拾碗筷,将桌子清干净,然后伙计将食盒里的吃食一一端出来,足足十几个菜,而且都是硬菜,看得村长家几个儿子连连咽口水,就连全良,也是口舌生津。最后那伙计还从食盒里取出来一大瓶子的酒,笑道:“这是咱们许东家寻归州瑶光酒坊定制的一款酒,以临仙为名。以后就是咱们酒楼最顶级的好酒了,还没有上市呢,请阿回哥帮我们品鉴品鉴,到时候许东家还要听听阿回哥的意见呢。”阿回感觉脑袋都有些晕了,连忙道:“一定一定……”他看了一眼全良,笑道:“不过我不太懂酒,我会请阿叔品尝,告诉我意见,我再转达许东家。”全良顿时觉得一股重大的荣誉感在心胸间产生,连连点头道:“好好!”除了这个也说不出什么了。伙计笑了笑,与众人告辞而去。他一路跟着伙伴顺流而下回到了临江楼,一进楼赶紧寻李掌柜去。李掌柜见到他,笑道:“什么情况?”这伙计道:“掌柜您真是神了,还真是阿回估计有事找那村长帮忙呢。”李掌柜得意一笑道:“也没有什么,人情世故而已,你多学着点,我年纪也大了,也干不了几年了,你好好地学,这楼未必你就管不了。”伙计道:“阿叔,这些我明白,不过我不明白的是,阿回就派了个小无赖过来,您是怎么判断出来阿回在做正事的?”李掌柜笑道:“你看那小无赖身后还跟着个身材健壮的青年么,那青年神色中带着厉色,是那种横行惯了的衙内,当然,他不是什么衙内,但也类似了。那无赖子也传了阿回的话,说是宴客村长,所以这青年肯定是村长的儿子,派过来看我们这边态度,以判断阿回的底子的。所以,肯定是阿回有事求上门去,很多时候有许多客人也有类似的需求,你若是能读懂,给客人长脸,那以后这客人就是我们楼里的常客了,懂么?”伙计一脸的钦佩,但犹有不解,道:“不过掌柜的,阿回不过是一奴仆,咱们有必要这么捧着他么?”这话刚说完,便被掌柜一巴掌拍在脑袋上,掌柜低声怒道:“刚刚还夸你呢,这会就犯糊涂啦!阿回是什么人,那是苏公子身边的人,苏公子身边没有别的奴仆,天天就带着这个阿回,这说明什么,说明这是苏公子的心腹!阿回能有什么事情求上那村长,肯定是苏公子要做什么事情,阿回到处去奔走。阿回性格是很谨慎的,若不是办苏公子的事情,他能够来临江楼订酒席显摆?这些你一会想不明白也没有关系,关键是你得记住,苏公子现在是临江楼的东家,虽然只占股三成,但以他的身份,他要说什么话,咱们东家敢有不从么?阿回虽然是个奴仆,但宰相门子七品官,阿回虽然年小,但他找上咱们东家,咱们东家都得好面相迎,何况是你我!你小子要不是我侄子,就你这句话,以后你就别想再惦记临江楼掌柜的职务了!”伙计顿时诚惶诚恐,道:“阿叔,我这不就是不懂,所以向您请教么,别人我肯定不会去说的。”李掌柜哼了一声,道:“还算你机灵,行吧,去忙吧。以后阿回来店里,你亲自去接待,什么好吃的好喝的,别吝啬那些,跟他打好关系,以后有好处的。再过些年,阿回这小子可能就要被重用了,到时候他一句话,可能就能决定你能否接我的班!” 第四十八章 驱人之法 全良家里。有了临江楼掌柜的捧场,村长一家对阿回刮目相看,不敢再以旧的眼光来看阿回,全良也好,几个儿子也罢,全都和颜悦色与阿回敬酒,连张狗子都被请上了桌。张狗子激动得还没有喝酒就已经满脸通红,坐在桌子上强自抑制着大快朵颐的想法:我得收着点,不能露了怯,不能给阿回哥丢脸!其实他不知道,他的阿回哥这会亦是激动着呢。阿回哥见过比村长更大的人物,苏轼是天上的人物就不说了,那王家兄弟、李掌柜、许吉安、周湛,哪一个在黄州的面子不比全良要大得多,但从小在村长的淫威之下,阿回对全良的畏惧是发自骨子里的。往日高不可攀的村长,现在竟然带着笑脸跟自己敬酒,这如何让他不激动!吃完了酒,阿回有些醉了,不敢醉醺醺的回去见苏允,便回到了家里,睡到了晚上,才起来洗澡、换衣服,吃了点东西垫垫肚子,这才往黄州城城东而去。阿回回到了大院,往苏允房中而去,苏允是个夜猫子,这个点可能正嗨着呢,不可能睡觉的。果然,苏允正点着牛油大烛,在烛下奋笔疾书呢。阿回悄悄过去看了看,苏允正对着一本汉书努力抄写呢。阿回轻声道:“阿允,我回来了。”苏允闻到了阿回身上淡淡的酒味,笑道:“怎么喝酒了?”阿回赶紧道:“中午在村长家吃的饭,我让临江楼那边定了一桌酒席,明天我去跟李掌柜把账给结了。不过我可不是为了显摆,而是为了开荒的事情。”苏允闻言倒是感兴趣起来,道:“哦,仔细说说你的思路。”阿回赶紧道:“我想要找人开荒,只能找村里面的人,但我家在村里根本没有一点地位。先不说他们会不会理我,就算是被我雇佣而来,他们肯定也是不会听我的指挥的,到最后反而要坏了阿允你的大事。所以,我就想着,与其我自己去说服这些人,干脆让村长来组织这个事情。村长在村里威望极高,没有人敢挑战他的威严,若是由他来组织,没有人敢扎刺的。”苏允点头笑道:“继续。”阿回受到了鼓励,声音稍微大了些道:“我为了说服村长,我做了两个事情,一是利益,二是借势。”苏允抬头看了一下阿回,倒是有些刮目相看起来,点头道:“很好,继续。”阿回赶紧道:“阿允你说每人每天薪资一百钱,这个薪资比市面上的人工薪资要高出四十文左右。所以,我直接给村长报了一个七十钱的价格,随后还让出了算账、发钱的权力,方便村长从中上下其手。这是利益。到了这里,村长有些心动,但他信不过我,正好村长拉我进去吃饭,与他妻子发生口角,我借机让人去给临江楼李掌柜送口信,定来一桌子好菜。当我一句话便能够从最近声名鹊起的临江楼订来一桌子好酒好菜的时候,村长已经是彻底相信了我的能力。这是借势。”说完这些,阿回希冀地看着苏允,希望从苏允这里得到认可。苏允放下手中的笔,揉了揉酸痛的手臂,站起来活动活动身体,笑道:“这些你是怎么想到的?”阿回道:“我看你跟许东家谈过合作,也见过你与周员外的拉扯,我自己揣摩了许久,得出了一个结论。”苏允笑道:“卖什么关子,一口气说了。”阿回笑道:“无论是谁,总是难逃名与利,所以,要驱使人,也须得从这两个方面入手。阿允你有名,所以周员外与许东家都趋之若鹜,我给不了村长名,所以只能给利。原本来说,其实给利就行了,村长其实已经是动心了,但我的名不足,村长不信任我,所以我只能借临江楼的名,当然,最终还是借的阿允你的名。临江楼的名源自阿允你,我的身份,亦是源自阿允你。”苏允听了阿回的话,赞叹道:“阿回你真是个聪明人,许多人一辈子都领悟不了你这个名利之说,你若是能够用好这两个字,以后你怎么着都差不到哪里去了。”阿回笑道:“若非阿允你在我眼前用过这些,我是一辈子都不可能懂的。”苏允笑了笑道:“你的方式挺好,但还有不足的地方,一是你为了吸引村长,将记账、发钱的权力都给了他,这样他包揽了所有的大权。他很可能会贪心不足,直接克扣农户的薪资,你以为他会按照市面上的价格给薪资,但未必会,一旦农户不满,他就会将这个锅朝你身上推。所以,你完全可以直接挑明,请村长组织人、协助你管理人,整个工程下来,你会直接给多少钱。但管账、发钱都得你自己来,这样子你们村里的农户就会尊敬你,害怕你。这样子不仅在村里的权威树立起来,还减少了隐患。”阿回幡然大悟,也有些后悔,拍了一下大腿懊恼道:“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茬!”苏允继续道:“去临江楼订酒席之事,你也是行险了,你怎么就知道随便派一个人去临江楼,李掌柜便会给你捧场呢?而且,你们村长肯定是让他某个儿子跟着你派去的人去了吧,那是为了看你有没有撒谎。但凡李掌柜不识得做人,你今天便要前功尽弃了,而且还会得罪了村长。若是我来做这个事情,我肯定会做好准备,事先与临江楼这边打好招呼做好安排,否则就是将事情的成败交给运气,运气这个东西,虚无缥缈,靠不住的。”阿回一脸的羞愧道:“我还以为做得很好了呢,没想到这么不靠谱,纯粹是运气使然。”苏允拍了拍阿回的肩膀,笑道:“不,我只是指出来还可以完善的地方,但事情都是变化的,谁也不可能做好全部的准备才做的。有时候事到临头,也就只能随机应变了,但我们可以多学一些东西,以便我们临机应变而已。” 第四十九章 有贵客 阿回点头领教。苏允想了想,道:“阿回你识字么?”阿回顿时赧然道:“识得不多,不过我爹在的时候,让我去上过几年私塾,但那时候我还小,读书不认真。”苏允笑道:“那就是有基础了,那方便许多了,这样吧,以后你跟着我抄汉书。读史书可以知古今,阳光下没有新鲜事。你看了史书,便会明白,如今天下事,也没有一件是新鲜的,基本上历史上都发生过。当你读了足够多的史书,你便会对所有的事情都了然于胸,很快便可以找到其中的关键,到那个时候,你也会成为一个很厉害的人。”阿回已经感受到知识带来的力量,闻言可以跟着苏允一起读书,虽然有些压力,但亦是欣然同意。苏允笑着给阿回分了一半的草纸,随后给了他一支笔,道:“来,坐下吧,你从第一章开始抄起来。不认识的字没有关系,这里有词典,不识的字标记起来,之后再查找。”阿回兴致勃勃地跟着抄写起来,不过很快便感受到为难之处——他不认识的字太多了!但他很快也就克服了下来,因为他发现苏允也不断的在标记着不认识的字。阿回好奇道:“阿允,你也有这么多的字不认得么?”苏允叹了一口气道:“我也是刚刚发现,我不认识的字有这么多。”汉书生僻字的确是多。哦,那心理就平衡了。两人抄书抄到半夜歇下,第二日早早地便起来了。阿回要去找村长安排招人的事情,苏允得安排迎接苏家人的诸多事宜。算算时间,苏家一大家子也差不多该到了。苏辙按照兄弟俩在陈州的商定,带着两家老少,从南都登船,经汴水,到淮扬,过金陵,溯江而上,先将自己一家暂且留在九江,专程护送嫂侄等前往黄州。算着时间,大约五月左右就该到了。现在已经是四月底,很快苏轼便可以与他家人重逢了。苏轼这人有点大条,但苏允还是要准备一些东西的。苏轼的妻子王闰之、侍妾王朝云都还年轻,旅途之中想来也没有胭脂水粉可用,这一路也是凄凄惶惶的,可以买些名贵些的胭脂水粉抚慰她们的心灵。苏轼的次子苏迨今年八岁,三子苏过六岁,正是贪玩的时候,可以买点好玩的东西给他们。还有一人也不可忽视,虽然只是下人,但苏家兄弟都是她抚养长大的,此人便是苏轼乳母任采莲。任采莲原是苏东坡母亲程夫人的婢女,侍奉程夫人三十五年,她哺育过苏东坡的姐姐与苏东坡,又照看过苏东坡的三个儿子,对苏家三代皆有恩劳。她还跟随苏东坡宦游,到过杭州、密州、徐州和湖州。对于苏轼来说,任采莲就是家里的一份子。因此也不好没有表示,不过任采莲年纪已经大了,什么胭脂水粉之类的是用不上了,但苏允也有办法,便给任采莲送些衣服头饰之类便是。至于其他的仆人之类,便只需以银钱稍加赏赐即可。这些东西或许不太值钱,但对于一路上凄凄惶惶的苏家,可能会稍减他们的惊惶,很快在这黄州安定下来。不过苏家人还没有来,却迎来了一位令得黄州震动的大人物。苏允去黄州唯一的西市上闲逛,一边看一边买些胭脂水粉,如此逛了半天,胭脂水粉、小玩具之类的买了一大筐,幸好街市上有驴车,雇了一辆,这才从城西回到了城东。这还没有到城东,便看到阿回急匆匆地赶路,苏允赶紧叫了一声道:“阿回,做什么去?”阿回看到苏允,顿时喜道:“阿允,家里来了大人物,连着陈太守等都跑去拜见了,老爷唤我去临江楼订酒席招待他们呢。”苏允道:“什么大人物?”阿回摇头道:“我不知道那大人物叫啥,不过他们都唤其为县台什么的,是县官么?”苏允道:“我叔父怎么称呼他?”阿回想了想道:“好像叫他做宫泽兄?”苏允微微皱起眉头想了想,随即笑道:“李常李公择吧,不是什么县台,而是宪台,最近李常被调任为淮西提点刑狱公事,世人尊称为宪台,他是不是长得有点矮胖?”阿回点头道:“是有些矮胖。”苏允笑着点头,道:“那就是了,现在家里有多少人在?”阿回道:“好多,至少都得五六十人吧。”苏允笑道:“就算能够进大堂与叔父坐着聊天的那些。”阿回哦了一声,算了算道:“有七八人左右。”苏允点头道:“嗯,那你去临江楼,定一桌招牌,另外定十桌普通的饭菜。”阿回道:“是送去大院里吗?”苏允想了想道:“准备一套送往大院,另外,让许吉安准备一个最好的包间,食材什么也准备好,若是可能的话,我会请他们一起去临江楼。”这是个绝佳的机会。虽然说现在临江楼名气很大,生意也很火爆,但本地人依然觉得望江楼才是黄州第一酒楼。今日苏允便要扭转黄州人这个观念。连一路提点刑狱公事、以及黄州太守陈轼、通判等等大人物都到临江楼就餐,而非去望江楼就餐,这谁是第一,大约是已经没有疑问了吧?不过这种事情也无须勉强,他们愿意在家里吃也行,若是愿意去临江楼吃,那就再好不过了,趁机给自家酒楼打一波广告,奠定下来这个地位,以后就吃喝不愁啦!安排好这些,苏允便往家里赶了。李公择这个贵客可得伺候好啰,倒不是说这位对苏轼极好,官途更是一片光明,以后还会几次举荐苏轼。而是因为若是伺候好了,请这位给临江楼写点东西,那可真就奠定了临江楼的黄州第一的地位了。苏允兴冲冲地往家里赶,离着远远地,便看到大院外停了许多的车辆,人声更是鼎沸,那是引来了许多黄州人的围观了。门子见了苏允,赶紧开门让苏允进去,苏允吩咐道:“驴车上的东西往我房间搬。”门子赶紧连连应是。不过几日时间,门子以及打扫卫生的仆人都知道,这个大院里谁才是真正管事的人。 第五十章 老夫观你有韩忠献之才! “江右苏郎回来了!”苏允刚刚吩咐完门子,往里面走进去,忽而其来的一声大吼,将他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几十双惊喜交加的眼神紧紧盯着他。苏允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这些人便簇拥着过来,有的人还守礼些,只是走近了盯着看。有的人就过分了,还伸手捏捏他的肌肉什么的,然后发出感慨:我见到了活的大宋人样子了,果然好看咧。苏允哭笑不得道:“诸位,请让我进去吧。”这些人这才意犹未尽的砸吧着嘴,给苏允让开了一条路。苏允进了两进院子,来到了会客大堂,他在门口出现,便引起了大堂上诸人的注意。只听得陈轼笑道:“宪台,江右苏郎回来了。”苏允顿时又被七八双眼睛注目礼。苏允站在堂下,与堂上七八人恭敬的作揖,朗声道:“苏允见过诸公。”此时与苏轼相对而坐的一个矮胖老者朗笑道:“小苏仙,快快过来,让老夫看看你这谪仙人,都说江右苏郎乃是大宋人样子,老夫有幸见过狄将军,颇美丰姿,就是不知道小苏仙长得何等绝色,快快,让老夫看看。”苏允听得这话,顿时有些踌躇不前,这老货,听起来颇不正经啊,他莫不是喜好男色?苏轼见状笑骂道:“李公唤你呢,还不赶紧前来拜见。”苏允无奈,只能上前,但没有敢走太近,离着五六步便停了下来,又再次揖拜,李常急迈几步跨到苏允面前,一把扶住了苏允,然后凑近了仰着头看苏允。苏允心中骇异,但没有躲开。李常瞪着大眼睛端详了一下苏允,然后又退后看了又看,随后才满意捋须,转头与苏轼笑道:“大宋人样子就该是这样,我大宋亦有自己的嵇康矣。”此时有人笑道:“宪台,我看苏郎有奇才,远迈不群,身长七尺八寸,美词气,有风仪,而土木形骸,不自藻饰,人以为龙章凤姿,天质自然。如此出色,为何不是咱们大宋朝的潘安、宋玉、卫玠呢?”李常呵呵一笑道:“潘安美姿仪,亦有“请洒潘江,各倾陆海云尔”之名,自古潘安与陆机齐名,但潘安谋反叛逆,不足道义;宋玉虽与屈原并称屈宋,但其为官上并无太大才能;卫玠么,身体太虚弱,哪能与小苏仙相比。因此老夫说苏允是咱们大宋的嵇康,嵇康义节嘛!”此话一出,满场尽皆鼓掌叫好。陈轼笑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以前夸人好看,老是用什么潘安宋玉来形容,怕是用错了,若是人家心胸狭隘一些,必要认为我在诅咒他们呢,唉,罪过罪过!”众人大笑。苏轼笑道:“若是陈太守用潘安宋玉的形容来咒我,我也只能甘之若饴啦,可惜啊,我这副尊容……哈。”苏轼极诙谐,这话顿时逗得众人笑得前俯后仰,连苏允都笑了起来。笑了半晌才停了下来,众人要么笑出了眼泪,要么上气不接下气,苏轼赶紧唤人上茶,诸人喝了茶,调整了一会,才又恢复了端庄模样。李常感慨道:“子瞻这张嘴真是笑死人不偿命啊。”众人尽皆认可点头。苏轼笑道:“这人要长得不行,若是连嘴巴都不行,那还了得。”这话一出,顿时又是一阵哄笑。李常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骂苏轼道:“子瞻,请你闭嘴吧,你这要把我笑死了,小心你嫂夫人寻你麻烦。”众人又再次哄笑。苏允有些无奈,心道你们这些人的笑点也太低了。待得笑声稍歇,李常的关注点又回到了苏允的身上来,他用十分欣赏的目光看着苏允,道:“小苏仙,你的事情子瞻跟我说了许多,你受人滴水之恩,却愿意涌泉相报,秉承考妣遗志,极为孝义。而你才华又极为出众,一阙卜算子,一阙临江仙,不仅让你的高洁性情展露无疑,还将你在词上的造诣尽皆暴露了出来,你还想要学着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那怎么可以呢?”此时有人好奇道:“小苏仙除了临江仙,还有别的词作么?卜算子?”李常道:“小苏仙跟随子瞻过春风岭上漫山遍野的梅花已经盛开,在初春的寒风中摇曳,半数飘落清溪,冉冉流去。子瞻作诗一首,小苏仙认为子瞻意气沮丧,便作一阙卜算子,想要劝慰子瞻,那词是这么作的: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众人顿时纷纷惊异。这词看似简单,没有用典,词句也只是白描,但那种豪迈气概却是扑面而来,若不是心胸广阔之人,哪能做出这样的词来!陈轼咂摸了一会,道:“这词与临江仙实际上各擅胜场啊,当然,临江仙是绝世佳词,但从心性上来说,这阙词却是不差的。”众人纷纷点头。李常感慨道:“当时我看那临江仙,心道这孩子怎么看破世情至此,心里还有些可惜,但看到这阙卜算子,老夫顿时又高兴了,这孩子不是看破红尘了,他是真正的忧国忧民之士啊!”众人纷纷点头。李常盯着苏允道:“苏允,老夫此次是去淮西上任的,本不经过黄州,但老夫还是来了,你是个可塑之才,你跟老夫一起去淮西吧。”苏允诧异看向苏轼,苏轼点头道:“是我求肯李公过来的。”李常不满道:“这是什么话,是老夫不忍心大才遗落乡野,与你何干?”苏允苦笑道:“李公谬赞了,小子哪有什么才华,不就是写了两阙词而已,这又算得了什么。”李常摇头道:“你若只是写两阙词,只能说你在词曲上有才华,但你哪里只有这些,你一路上的所作所为,子瞻全都与我说过了。你小小年纪,便洞明世事,人情练达,只需要稍稍磨练一下,便可以成为一个能臣,如今像你这般出色的年轻人已经不多了,老夫观你有韩忠献之才!” 第五十一章 老贼赚我上梁山!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连苏轼都面露惊色,道:“李公,你莫要捧杀苏允。苏允虽然有几分才华,但哪里能够跟韩忠献相比。”韩忠献便是韩琦,韩琦熙宁八年已经去世,朝廷追赠的谥号便是忠献。韩琦一生功绩彪炳,死后当今圣上亲撰“两朝顾命定策元勋”之碑,追赠其为尚书令,谥号“忠献”,并准其配享英宗庙庭,可谓是人臣之标杆。李常此时说苏允有韩琦的才能,如此说法的确已经近乎捧杀了,怪不得苏轼连捧杀的话都说出来了。李常哎哟了一声,看着有些懊恼,然后跟着苏轼道:“哎呦,是老夫的错,是老夫的错,这话一出,以后小苏仙再无宁日矣,这以后想要再隐居就不能了,唉,事已至此,小苏仙便跟老夫去淮西吧。”苏允:“……”苏轼失笑道:“李公,你可真是不厚道,你这直接将阿允的后路都给堵死了,你这么说,阿允想留下都不能了。”李常嘿嘿一笑道:“大好青年,正是做事情的年纪,却不想着为朝廷做事,却天天钓鱼开荒地,还想着造房子寻欢作乐,竟然还与商人勾结谋取钱财供自己享乐,老夫最看不得这些!苏允,你跟不跟老夫去,你要是不去,明日你这韩忠献之才便要传遍整个大宋,我瞧你还能不能这般荒废时日去!”陈轼等人惊疑不定地看着苏允,他们还以为李常是来看望苏轼的,没想到竟然是冲着一个少年人来的,甚至不惜以捧杀之计逼迫苏允跟他一起走,这苏允难道真有那么厉害?陈轼顿时想起苏允从自己手上要走临皋亭的事情,想起这少年面对自己智计百出的模样,顿时有些信了。这少年就不是个普通少年人!不过这个是属于他自己的秘密,却不能在这里说,所以陈轼选择闭口不言。苏允这会算是明白了,原来是苏轼不愿意看着自己跟着他在黄州荒废时日,因此向李常求肯,让李常带着自己去淮西。可是苏允还想着跟着苏轼去承天寺夜游,与张怀民步于中庭,看那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的竹柏影,去做一个闲人;与苏轼去游赤壁,看看苏轼感慨生之须臾,感悟人生之意义;还要看看《黄州寒食帖》是怎么被苏轼写下的,他怎么能跟李常去淮西?因此苏允摇头道:“谢谢李公赏识,也谢谢叔父为侄儿筹谋,然则小子只愿意放浪形骸于山水之间,却不愿入官场,还请诸公原谅小子的不思进取。”李常盯着苏允道:“你要知道,才比韩忠献之名一旦落在你的身上,你这一生便再无平静的日子可以过了。就算是老夫不逼着你入仕,这名声传回朝中,官家又如何会让大才遗于乡野,肯定会千方百计来让你入朝的。还有,朝中有小人,定然会千方百计来迫害你,你准备好了么?”众人尽皆惊悚。苏允却是洒脱一笑道:“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小子不过一白衣,只愿意放逐于山水之间,大宋之大,竟然连一个白衣都容不下么?”李常嗤笑一声道:“你若不姓苏,你愿意悠游林下,谁又会看你一眼,但你姓苏,他们岂会容你,他们又岂会信你没有入仕之心?”苏允呵呵一笑道:“我不入官场,他们能奈我何?”李常哈哈一笑,指着陈轼道:“陈太守,你给这个无知的小子讲讲,若你要害他,你能有什么手段?”陈轼干笑了一声道:“我怎么会害苏小哥,不过既然李公让我讲,那我便试着说一些小手段吧。我听说苏小哥与黄州周员外周湛来往,这一日,周湛家中忽然有一个丫鬟死于非命。于是我让人去调查,不查不知道,一查这周家竟是强取豪夺起家,且通过苏小哥输送利益到苏公这边,苏公包庇苏家久矣。我可以名正言顺拿下苏小哥以及苏公,打入大牢,坐实证据,苏公如何我不知道,但苏小哥可以判一个流放三千里。哦,还有苏小哥有临江楼三成股份,这一日,临江楼竟然有食客中毒而亡。黄州州衙非常重视,赶紧派人调查真相,原是临江楼用腐败食材毒死人,苏小哥这个东家是绝对逃不了责任的。于是州衙将苏小哥所有的财产没收充公,苏小哥还得吃官司,毕竟吃死了人嘛,判个流放八百里,也是合情合理嘛!”苏轼目瞪口呆道:“我才来黄州多长时间,怎么就包庇周家了,而且我只是个犯官啊,怎么会有能耐去包庇人?”陈轼呵呵一笑道:“那不重要是么。”众人尽皆用鄙夷的眼神看着陈轼,陈轼有些慌了,道:“喂喂,诸公,你们这眼神是什么意思,我可没有做过这种事情,不过是人在官场久了,见过各种腌臜手段罢了,这不是李公要我举例的么?”李常笑道:“好了好了,你们别逗陈太守了。”他看向苏允,笑道:“现在你明白了吧?”苏允叹了一口气,他何尝不明白,更无耻更腌臜的手段他都知道,只是他不愿意去多想罢了。苏轼见得苏允神情,心下不由得有些后悔,不该逼着苏允去官场那个大染缸的,他赶紧道:“李公,既然阿允不愿意,要不此事就算了吧?诸位也莫要将李公所说的话流传出去,那这等祸事便不会有了。”众人纷纷道:“是啊是啊,我们一定会守口如瓶的。”众人纷纷说自己不会泄露。但苏允却是长出了一口气,他自不会像苏轼这般单纯。别看这些人这么说,一旦他们出了这个门,李常所说的话不出几日,整个荆湖地区便人尽皆知,不过一月,连汴京都有人知道了。本想着跟着苏轼在黄州好好地治好自己的精神疾病,没想到苏轼这是好心办了坏事。这李常亦是一出手便是令人无法拒绝,这赚人上梁山的手段竟是这般熟练,得,还能怎么说呢。 第五十二章 眼前有景道不得,苏允题词在上头 李常不愧是能够当提刑官的人,一出手便是这般狠辣,虽然说出发点是好的,但苏允这样的人,又如何会让他人左右自己的命运。苏允长出一口气,缓缓道:“李公,您的好意我心里都明白,也感谢您的好意,不过允的确是无意功名利禄,这一生只愿意悠游林下,请您见谅。”这是很明确的拒绝了。李常神色凝重道:“今日之事已经是不可逆转,你可想好了,你若是不跟我走,不受我庇护,你的灾祸很快就会到来。”陈轼也劝道:“是啊,我七月就要调往他处,届时是谁过来接手,可就不知道了,若是新党的人过来,到时候你恐怕……”苏允坚定道:“诸公,不是我不畏惧灾祸,而是于我来说,不按照自己的想法来过这一生,那才是最大的灾祸。别人视做官为光宗耀祖之途,苏允只视之为悬崖,我不能畏惧虎狼,便上悬崖去,那于我来说就是绝路一条,苏允爱惜己身,不敢那般糟践自己。”苏轼叹息道:“阿允,你何苦如此,你就算是不愿意为官,你也跟着李公去淮西吧,有李公庇护你,你必安然无恙。”苏允摇头道:“只要我跟着李公去淮西,那些小人必然以为我有功名之心,定然不会放过我,甚至要连累李公。”李常道:“你是怕连累我?”苏允道:“李公必然不怕被我连累,但我又如何能够坦然心受之,若是我去了能够对李公有所帮助,那连累一下李公倒也罢了,但我不愿意入官场,去了于李公无益,我又如何厚颜寻求李公庇护?”李常叹了一口气,道:“好了好了,你不愿意我也勉强不了你,不过你得跟我走,这事情是我的错,我不能给你了惹了灾祸,却让你自己去承担,你跟我去淮西,你只管悠游林下,自有我护佑你。”苏允笑道:“李公且放心吧,我自然有办法。”李常道:“哦,有什么办法?”苏允笑道:“自然是请诸公口下留情,不要将此事外传。”苏允朝众人鞠躬道:“诸公,苏允当真无仕途之意,还请你们口下留情,莫要将此事外传。”众人纷纷笑呵呵承诺不会将此事外传,一时间十分融洽,似乎事情已经解决,苏轼也跟着高兴了起来,认为应该没有什么后患了。但李常却是心下叹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些人又如何能够信得过?不过,就这样吧,自己就在淮西,只要做一些安排,在关键的时候,自然可以出来庇护住这小子。不过,却是要让他多吃点苦头,让他明白,这个世道,就算是你不想惹事,就可以免受迫害的,人最终还是得有保护自己的能力。想及至此,李常心里倒是有一种扭曲的快感,叫你小子倔,到时候你被关进大牢里,被人严刑拷打,到时候我再如同救世主一般出现,你不得感激涕零,抱着老夫的大腿哭着喊着要跟我去淮西?嘿嘿。苏允不愿意多谈此事,见得天色近午,便提议道:“诸公,已经到了中午,咱们去吃饭吧?”苏轼赶紧道:“我已经让阿回去临江楼订了饭菜,估计一会就送到了。”苏允笑道:“在这里吃有什么意思,李公,你不想去临江楼看看小侄是看了什么景色写出来的临江仙么?”此话一出,李常顿时意动,他亦是个文人,苏辙之前便是在他手下做事,他常常与苏辙唱和,一年时间诗词来往几十篇呢。临江仙写得太好了,那种历史的厚重感以及看透世事的洒脱,的确是令人心向往之,能去灵感发生地看看,于文人来说,的确是一个不小的诱惑。李常看了一下苏轼道:“子瞻?”苏轼见得李常神情,便知道这位已经心动,笑道:“走走,去看看那滚滚长江东逝水去,一会酒楼送过来酒菜,便让随从们吃了便是,不会浪费的。”李常笑道:“好好,走走。”一行人簇拥而出,登上车马,向临江楼而去。有车马代步,不过两刻钟便抵达临江楼,许吉安在门口候着,苏允先行一步过去,许吉安喜道:“阿允,苏员外、李宪台、陈太守等人都来了?”苏允点点头低声道:“都准备好了?”许吉安低声道:“放心吧,这会儿楼里食客极多,不用我们用什么手段,只需稍微透露一下,苏员外、李宪台、陈太守来我们临江楼的消息不到明天,便整个黄州都知道了。”苏允点头笑道:“好,你去吧,查漏补缺,各种食材什么的,你去盯着,别让有心人动了手脚。”许吉安点头道:“放心吧,我提防着呢,我们窜起来的速度太快,望江楼未必服气,我早就提防着他们来捣乱的。因此特意将厨房列为重地,专门派心腹盯着,外间伙计不让进,送过来的食材都会经过仔细的检查的。”苏允十分满意拍了拍许吉安的肩膀,许吉安连忙稍微弯腰,显得十分享受。苏允转头迎接李常等人,引着他们从大门进入,他们的到来,顿时引得满堂食客回首看来,看到这么大的阵仗,食客们自然明白临江楼中来了大人物。有的人眼尖,虽然不认识苏轼与李常,但陈轼以及通判等一众州衙的官员却是认得,顿时吃惊道:“陈太守他们都是作为陪客,这客人来头不小啊!招待这种重要的人,陈太守他们不去望江楼,却来临江楼,这说明在他们心目中,黄州第一酒楼,是临江楼而非望江楼啊!”此话一出,顿时满楼食客震动。苏允带着李常等人上楼,进入最好的一个临江的包间,此时是五月份,窗户全部打开,江风从窗户灌入,吹在人的身上,顿时津汗顿去,浑身爽利。李常喜道:“果然是风景绝佳,也就是我比江右苏郎来得晚了些,否则我来到这里,心里头也要蹦出一句【滚滚长东逝水】的词来,不过现在却是不行的,现在只能叹息【眼前有景道不得,苏允题词在上头】了。”众人顿时轰然大笑。 第五十三章再想想,再想想! 李常踱步到了窗边,口中吟诵:“滚滚长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楮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好,写得真好,小苏仙,你有如此心境,怪不得不愿意入官场呢。我之前还不理解,但到了此地,念诵起这阙词,顿时也有归隐之心了。”此话一出,众人尽皆叹息。苏允笑道:“不过是小子的无病呻吟罢了,诸公不必在意。”陈轼叹息道:“小苏仙虽然没有进过官场,但却如隔岸观火,将我们这些人的心境是看得一清二楚啊,有时候艰难的时候,我又何尝不是有归隐之意呢?”其余人亦是纷纷附和。苏允心下好笑,心道:你们这些人,嘴里说着为官艰难,但若真是被革职,一个个估计都要心如死灰了。众人就着习习江风,吃着好菜,喝着好酒,谈起了诗词,席间,他们也在作诗词,不过质量上只能算是应景之作,比起临江仙却是差得太多太多。也有人起哄让苏允再作一首,苏允苦笑道,临江仙在前,自己也是已经有景道不得了,此话一出,众人亦是哄笑,此事自然是略过不提了。酒席到了傍晚时分才散,其余人各自归家,苏轼苏允则是送着李常去临皋亭下榻,又在临皋亭聊了聊,然后李常困了,苏轼苏允便告辞回了大院。苏轼回到了大院并无睡意,而是寻了苏允坐院子里聊天。月色之下,面目可辩。时至五月,周遭已经有虫鸣声起,叽叽呱呱的甚为热闹,但亦更显幽静。苏轼叹息道:“阿允,此事是我做错了,你一再说你不想为官,我还想着把你推出去,今日李公如此,却全是我的错了。”苏允摇头道:“叔父不要自责,您的好心好意,我岂不明白,不过侄儿的确是无意官场,却是要辜负叔父的好意了。”苏轼点点头道:“你既然不愿意,那我以后也便不再勉强你了,不过,书还是得继续读,读书不全是为了仕途,而是为了明理,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的吧?”苏允笑道:“只要不是为了科举而读书,而是为了兴趣而读书,想来也是比较有趣的,我自然是愿意的。不过叔父,可能接下来有段时间我会做一些你难以容忍之事了,还请您做好心理准备。”苏轼惊道:“什么意思?”苏允道:“再过几日,黄州城中便会传出李公今日所说的【苏允才比韩忠献】。”苏轼惊得起身,道:“今日诸公都说了不会外泄,难道是下人胡乱说话?”苏允摇头笑道:“仆役都离得远远的,自然不可能听到,不过也有可能是我杞人忧天,他们可能就是守信君子,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苏轼顿时脸色沉了下来,苏允不是一般的少年人,从汴京来黄州,苏允早就证明他对人心的把握远远超越自己,他既然有这个判断,基本上是八九不离十了。苏轼顿时坐不住了,便要往外走去,道:“我去见李公!我请求他一定将你带在身边!”苏允赶紧拉住了苏轼道:“叔父!您听我说。”苏轼急道:“李公明日一早便要去淮西,明日我怕来不及了。”苏轼要挣脱,但苏允的力量太大,却是一下子挣脱不得。苏允揽住苏轼的肩膀,强行将他按坐到椅子上,然后才道:“叔父,您先别担忧,没有李公,我一样可以应付朝中小人的迫害。”苏轼急急摇头道:“我之前堂堂一太守,亦被钳制如鸡犬,你不过一白衣,怎么能够抵挡得住那些小人的攻击?李公官场经验远胜于我,唯有他能够护佑得住你,阿允,你听叔父的,你须得跟他一起去淮西!”苏允道:“叔父,你一生之中最不愿做什么事情?”苏轼想了想道:“不肖平生不作墓志及碑者,非特执守私意,盖有先戒也。”苏允笑道:“若是有人以权相迫,非逼你作不可,叔父当如何?”苏轼道:“说不作便不作,就算是上司也好,官家也罢,他们还能逼我做不愿意做的事情?”苏允拊掌笑道:“侄儿也是这般想的。”苏轼一愣,苦笑道:“这是两回事,我那不过是恼了他人,他们就算是生气,最多不过骂我两声,可你这可是有身家之忧啊!”苏允笑道:“他们要对付我,不过是我有威胁,但若是我没有威胁呢?”苏轼皱眉道:“你要作甚?”苏允笑道:“叔父接下来就知道了。”苏轼眉头一皱,他是极聪明的人,马上就想到了苏允要做的事情,道:“你要自污?”苏允点头道:“我原本就是一介白衣,没有功名,没有官身,只要他们知道我没有威胁,何必来与我这等小人物为难,所以,侄儿愿效仿柳七先生,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苏轼脸色凝重道:“你现在还小,人的想法是会变的,你现在觉得功名利禄只是浮云,但我怕你大了会后悔莫及啊。”苏允笑道:“叔父觉得我小么?”苏轼顿时心想起苏允的临江仙,其对人心、世情、人情之了解,怕是连自己都及不上,他只是年纪小,但思想之成熟,恐怕比自己都要胜上几分。苏轼叹息道:“你好好再想想,再想想!虽然李公明日去淮西,但你也可以随时去淮西,不要太早下决定,好好再想想,再想想!”一句【再想想】,苏轼是说了再说,其心之切切溢于言表。苏允心中亦是十分感动,有几次都忍不住要答应下来。但心里亦是明白,那精神疾病如同附骨之疽缠绕着自己。若是去了淮西,可能又要复发,前世自己因此而毙命,这一世若是复发,未免还要重蹈覆辙,所以,还是算了吧。苏允点点头道:“好的,叔父,我会郑重想一想!” 第五十四章 没有什么能够拦得住他! 第二日,苏允与苏轼早早起来去江边临皋亭送别李常。李常登了船,站在船上与苏允道:“还是跟老夫去吧,老夫虽然不知道你为何不愿意入官场,但当官其实是很有意思的,尤其是提刑官。老夫乃是提点刑狱公事,不仅可以监督刑狱、诉讼,平反冤案,打击不法官吏,可以打击州县官的渎职,胥吏的敲诈勒索,能帮百姓得到公正的判决,冤狱能否得到昭雪。在出现动乱时,甚至可以带兵作战镇压动乱。另外,我们还可以监督某些赋税的征收,或监督地方仓储的管理,权力很大,而且很有意思,你真不想去看看试试么?”苏允听了愣了愣,这提点刑狱公事的职权竟是这么大?若是真如李常这么说,这所谓提点刑狱公事在地方上的威权极大,而且基本没有制约,那是人见人怕疯狗子啊,逮谁咬谁!李常见苏允出神,还以为他有所心动,不由得一喜,道:“你只要来了,老夫许你一个斡办官,没有品级,但好处是不影响你以后科举。你也别怕做不了什么事情,有老夫站在你的后头,你什么事情都做得,如此能够得到大量的历练,也可体验到别样的人生。”苏允与李常作揖,道:“谢谢李公欣赏,不过允现在真没有入官场的打算,以后若允当真想要进入仕途,还得请李公多多照料。”李常叹了一声道:“算了算了,由得你吧。”他此时心下想的是:“嘿,你就等着吧,等我去大牢捞你,到时候你就知道厉害了!”大船顺流而下,苏允苏轼与李常挥手告别。江水滔滔,白云悠悠。临皋亭码头上只剩下苏允与苏轼二人。苏轼叹息道:“李公对你期待极高,你真不该拒绝的。”苏允笑道:“若是我这边实在待不下去了,到时候就跑淮西跪李公门前求收留去!”苏轼见苏允说得搞怪,伸手屈指,想要叫他吃一记爆响,但苏允见机极快,立马一矮身,从一侧跑了。苏轼背着手看着长江无穷,缓缓地长出一口气。“由他去吧!”李常站在船上看着岸上的叔侄二人身影越来越小,忍不住摇头叹了一声,此时李常的儿子李叙过来,低声道:“阿爷,这个苏允看着也就是皮囊好些,值得您这么看重么?”李常看了一下自己的儿子李叙,道:“你十五岁的时候,能如他这般么,为父与子瞻的信件你也见到过,他做的那些事情,你现在能做到么?”李叙笑道:“那些事情也不过是一个精明能干的仆役便可以做到,李叔甚至可能比他做得更好。”李叔是李常几十年的长随。李常呵呵一笑道:“你这是想当然了,你李叔历练几十年,才能有这般迎来送往的手段,而这小子幼失祜恃,就凭着自己的悟性能够做到这些,关键他才十五岁啊。而且,他不是只沦于俗务,他的词你也见到了,何其精妙,说明他的才智远胜常人。若是他认真读书,不过数年,考取进士也是一件轻而易举之事。他有苏子瞻的文华,还有苏子瞻没有的机智百出,这样人在官场上,几乎就是无往而不利,若为父来培养他,不过十年,他便可以成为一个能臣,二十年后便可以成为朝廷的干臣,甚至跻身宰执之位都有可能。若真是如此,以后你们兄弟几人,有了他帮衬,你们以及你们的子孙,便有人可以照拂几十年矣。”李叙大为惊讶,道:“阿爷你竟是这般看好他?”李常呵呵一笑道:“你道我说他堪比韩琦是开玩笑的?韩琦一样是少年聪慧,一样是年幼丧父,但韩琦有兄长抚养,累世官宦,出身比苏允好多了,但若让他处在苏允的处境上,他未必能做得更好。”李叙道:“但少年聪慧者众,成年后能有所功成名就的也不多,阿爷为何就认定他一定能出息?”李常呵呵一笑道:“苏允世事洞明、人情练达、机智百出、才华出众、性情之坚毅,老夫专门设局赚他都没有说动,这样的人一旦进入官场,还有什么能够拦得住他?”李叙顿时无话可说。李常走后接下来几天,苏轼让祝阿大田阿三帮他出去探听消息,听听有没有流传出来类似【李常夸奖苏允才比韩忠献】之类的话。苏允却是没心没肺一般,要么逛街买东西,尽买些小孩儿、女子喜欢的玩具、胭脂水粉、布料之类的东西。要么就是去看那荒地烧荒、翻地、掘树根,还去那建房子指指点点,空闲时间便安安心心抄写汉书。那书法倒是越来越有灵气了,那些公文也写得有模有样,还跟苏轼开玩笑说以后叔父当大官了,可以给叔父代写公文,苏轼听了只是摇头。李常走后的第四天,苏轼前一晚让苏允拉着夜游承天寺,苏轼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也跟着去了,月色很美,但似乎苏允有些遗憾,苏轼问苏允何事,苏允只是笑道:“少了一个闲人。”那个闲人自然是张怀民了,张怀民要到元丰六年才被贬官寓居承天寺,现在才是元丰三年,自然是不在的。叔侄二人晃荡到明月西斜,这才回来睡觉,苏轼第二天直接睡到中午才起来,一起来便看到祝阿大田阿三守在门口等着他呢。祝阿大喜道:“苏员外,苏小哥又出大名了,现在黄州市井之间都在传眉山苏氏又有才人出,江右苏郎才比韩忠献,有这个名气,以后苏小哥进入仕途,可是要被重用的啦!”苏轼一听,脸色顿时苍白了起来。果然如阿允所说,那些人根本就是信不过的。祝阿大与田阿三见苏轼神色不对,赶紧悄悄退下,然后跑东门外寻到在荒地里的苏允。苏允正跟着阿回在荒地里抓兔子呢,烧荒起来,兔子被惊得到处乱窜,两人抓了十来只野兔,正开心着呢。田阿三将事情与苏允说了说,苏允听完后神色如常,道:“好,我知道了。” 第五十五章 自污落了下乘! 苏允依然兴致勃勃地抓兔子,作为一个四川人,对兔子的喜爱是其他地方人难以理解的。当然,其他地方的人喜欢的是毛茸茸的兔子,而四川人喜欢的部分各有不同。有的人喜欢脑袋,有的人喜欢小兔兔可爱的腿,有的人喜欢它们萌萌的小腰,有的人甚至喜欢它们暖暖的胃。麻辣兔头、冷吃兔腿、鲜椒兔肚、香辣兔腰……都是一听便让四川人垂涎三尺的美味佳肴。前世的四川,全省兔出栏量常年稳定在1.7亿只左右,消费量常年稳定在3亿只左右,两大数据稳居全国第一。可以说,四川人对兔子的喜爱不亚于广东人对鸡的喜爱。祝阿大与田阿三却是有些着急。田阿三道:“苏小哥,按理来说,出名本是好事,但我看您叔父好像很紧张的模样,脸色都有些发白了,您是不是回去看看?”苏允这才停下脚步,依依不舍地看了一下到处乱窜的野兔,有些意味犹尽的回头,稍微的想了想,点点头道:“走吧走吧。”阿回兴致勃勃地提着装着二十几只野兔的笼子走到苏允的身边,喜道:“阿允,咱们回去搞个兔子窝窝吧,以后我们每天起来就可以看它们玩耍了,好可爱啊!”苏允啊了一声,诧异地看着阿回道:“当然是一次性做好腌了啊,就这么二十来只,杀不了多少肉的。”阿回瞪大了眼睛,脸色都有些发白,道:“杀了?腌了?拿来吃的啊!”苏允诧异道:“咋啦,你没有吃过兔兔么?”阿回不忍的看了看可爱的兔兔,摇摇头道:“兔兔这么可爱,我不忍心下手,我还是吃鱼好了。”苏允哈的大笑起来,看向祝阿大与田阿三,道:“你们吃不吃?”祝阿大与田阿三顿时垂涎三尺,祝阿大道:“公子,我吃的我吃的,就是这兔子头不太容易做。”田阿三笑道:“放心吧,交给我来做,我给你们做个全兔宴,签盘兔、炒兔、葱泼兔、烤乳兔、兔肉羹、兔头羹……七八种吃法呢,保准你们吃得舌头都吞进肚子里!”苏允有些惊讶道:“你是真可以啊。”田阿三笑道:“我家靠山,小时候家里穷,吃不起肉,我们那片山的兔子泛滥成灾,时常来祸害家里的田地,所以我经常去地里打兔子,打了兔子扔了也可惜,便拿回家做着吃了呗。”祝阿大羡慕道:“那你的生活也是太好了,我小时候根本不知道肉是什么味道。”田阿三摇头道:“兔子肉不能多吃,看着是肉,但吃了之后却是很容易饿,我们村的人甚至有人吃着吃着就饿死了,只能吃着过过瘾,不然也不会让那山里的野兔泛滥成灾,早让人吃完了。”祝阿大不信道:“谁信呢,有肉吃那里还能饿死,没听说过这事!”苏允不搭理阿大,而是问阿三道:“你说的这些做法似乎不简单啊,你自己研究的?”田阿三笑道:“哪能呢,是我们村里有在汴京酒楼里当厨子的,村里有喜事请他回来掌勺,我跟着端盆什么的学会的。原本想着跟他去当厨子的,后来服了兵役,也就断了念想啦。不过我这一手受益,当了兵也没有荒废,当年在西边,也是颇受同袍欢迎的。”苏允点头笑道:“人生自有际遇,半点也是不由人。走吧,回去吧,免得我叔父担忧。”四人启程回家,阿回让祝阿大一起提着笼子,一边走一边与兔子道:“我不知道要吃你们,不然就不抓你们了,你们放心,我绝不吃你们。”苏允等人不由得失笑。四人回到了大院,苏轼听得动静,赶紧出来叫上苏允:“阿允,你随我来。”苏允回头与田阿三道:“你赶紧做全兔宴。”田阿三赶紧点头。阿回看着苏允跟着苏轼离开,他蹲在兔笼旁边,道:“真要杀了吃啊?”田阿三呵呵一笑,道:“你若是不忍心,你先避一避吧,吃饭再回来。”阿回摇头道:“我不吃兔肉。”田阿三点头道:“也行,那你也避开吧,免得吓到了你。”少年人忽而倔强了起来:“那倒不必,我杀过的鱼不知几千条,早就心如铁石,我不怕的。”田阿三磨了刀递给阿回,道:“那你来杀?”阿回忽而道:“荒地那边我还得去盯着呢,下次吧。”说着一溜烟跑了。田阿三与祝阿大放肆大笑了起来。笑声隐约传到了后面,苏轼有些诧异:“阿大阿三这是做什么?”苏允摇头道:“叔父,您找我是因为李公的话传出去了么?”苏轼叹息点头道:“没想到还真是传出去了,你收拾收拾,我让阿大阿三送你去淮西。”苏允笑道:“叔父,我不是说了有预案了么,我不去淮西。”苏轼苦笑道:“又不是没有退路,你何苦行此下策呢,自污这种事情实际上一开始便落于下乘,而且并不能确认那帮小人就会放过你,反而容易授人以柄。还不如去李公那里,你若是觉得官场污秽,那你便跟着李公读书,我修书过去,他定然会理解的。”苏允听得苏轼此言,皱起了眉头,道:“自污落了下乘?”苏轼点头道:“你想如何自污?”苏允道:“我做生意去,挣个盆满钵满,跟满身铜臭味的商人往来,自甘下流!如此士林定然唾弃我矣!”苏轼面无表情道:“哦,你不是官员,做生意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影响你科举,更不影响你以后当官。现在哪一家当官的没有做生意的,不仅做生意,生意还很大呢。”苏允愣了愣,道:“官员可以经商?”苏轼点头道:“明面上自然是不可以的,但你上街问问,那些商铺之类,至少有一半是家里当官的开的。还有官员亲自经商的,真宗时候的晏相公,在汴京盖了大量的房屋用来租赁;同时期的边肃以公钱私自贸易获利,同时还派遣官吏到边疆卖羊。还有再之前的田钦祚,在任时累积月俸所发的粟米,然后等待价高之时予以贩卖,嘿嘿。”苏允:“……” 第五十六章 大宋人太宽容也是不好! 苏允咬咬牙,道:“那我以后每日出入那些声色犬马的场所,与那些妓女交往密切,每日醉生梦死,嘿嘿,这样不用一个月,我便声名狼藉矣!”苏轼点头道:“那你就成为一个真正的名士啦,是真名士自风流,这样的生活,是名士的必修课。连风月场所都不去的读书人,算什么读书人?你是个少年人,少年慕艾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就算是司马先生这等老学究也不能说你什么。”苏允:“……”苏允长揖在地,诚恳请教道:“叔父,还请教我。”苏轼呵呵一笑,道:“你不过是一白身,官员的自污手段于你来说都并不适用,只能从孝道入手。但你父母已经仙逝,而你又曾赠与家族五百亩学田,还千里迢迢寻我报恩,你的仁孝知恩之名已经传遍天下,谁不知道江右苏郎之名?现在才比韩忠献之名一出,你立马与家族决绝,背刺你叔父我,你觉得别人会信么?”苏允呆愣了半晌道:“所以我现在连自污都没有办法了?”苏轼呵呵道:“也不是没有办法,比如说你上街上强抢民女、夺取他人家财、顺便再杀一个人,如此这般,你便自污成功了。”苏允:“……”“哦哦,这样一来,别人顺势将你脑袋给斩了,一切皆休,你也不用操心太多东西了。”苏轼道。你人还蛮好的咧。苏允苦笑道:“我是真没有想到咱们宋人竟是这般宽容,连嫖娼都被视为风流。”苏轼倒是有些诧异道:“自古以来便是如此,你有什么好惊讶的?”苏允还能怎么说,叹了一声道:“我只能去寻找李公庇护了么?”苏轼笑道:“那倒不是,你的名气若是能够比现在大上十倍,若能够天下人都知道江右苏郎之名,甚至连官家宰执百官都知道你,那你也是安全的,至少没有人会随意动你。”苏允心中一动,道:“比如?”苏轼笑道:“比如你去跟着李公,协助李公在淮西破个大案,让你的名字出现在官家以及政事堂的奏折上,那你的名字就算是挂了号了。”苏允翻了翻白眼,道:“说别的吧,叔父。”苏轼惋惜道:“其实去淮西真的是最好的选择。”苏允笑而不语。苏轼只能道:“出名,还是出名,至于怎么出名,我能帮你的就是多多写信,让你的名字出现在更多人的耳中。但这种传名的方式,只是在士人之中传播,想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你,却是有些难,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做到。哦,也不是不可能,比如说像临江仙这样的词作,你再写上十来阙,哈哈哈,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就算是你叔父我,也不可能做到这样的事情,哈哈哈哈。”苏允点头道:“明白了,叔父,我知道怎么做了。”苏轼愣了愣道:“你明白了什么?去淮西么?”苏允道:“叔父您不是说写上临江仙这样的词作十几阙,天下人便都认识我了不是?”苏轼苦笑道:“这样的词作可遇不可求,一个词人一生能够作出一首,已经是叨天之幸了,你还想着写十几首,你当你是李太白呢?”苏允心道:说来您可能不信,在这个事情上,我可能比李白还厉害。苏允笑道:“好了,叔父,谢谢你的指点,这事情已经解决了,明日我便开始……嗯,扬名天下了,您瞧着便是!”说着苏允挥舞着衣袖,大笑着走出苏轼的书房。苏轼:“……”不是……扬名天下哪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啊!苏轼有心喊住苏允,但转念一想却没有出声。自己这个侄儿,与自己年轻一样,亦是心比天高,总是觉得天下无难事,这种心态是很容易出大问题的,与其在以后出问题,还不如在少年时候受些挫折呢。先让他去吃吃苦头,等他没有办法的时候,自己再送他去淮西便是!苏允大笑出了书房,随后往前院而去,他已经隐约闻到了兔肉的香味。苏允加快脚步来到前院厨房,二十来只兔子已经尽皆被开膛破肚剥了皮,去了内脏之后被斩成小块堆放在盆里。这野兔本来不大,而且出肉也不多,二十来只野兔也就堆了一大盆。苏允左顾右盼道:“阿回去哪里了?”祝阿大耻笑道:“那小子害怕杀兔子,找借口跑掉了。”苏允笑了笑道:“没有吃过兔子肉的人,的确见不得这些,阿三,这些兔肉做出来够多少人吃?”田阿三迟疑了一下道:“我给弄些配料瓜果蔬菜之类的,十来个人总是够吃的。”苏允点点头道:“成,那你用点心,我请几个朋友过来吃。”祝阿大赶紧凑过来,道:“苏小哥,要请谁,我去送请柬吧?”苏允笑道:“也成,不过你一个人还不够,我去写请柬,你先去把阿回叫回来,一会你们跟门子三人分头去送。”祝阿大惊讶道:“要三人分头去送,到底是要请多少人啊?”苏允笑道:“也没有多少,你先去吧。”祝阿大赶紧洗手,然后一溜烟跑去找阿回了。苏允则是仔细想了想,这顿全兔宴要请谁过来。嗯,潘丙、郭遘、古耕这三个常来常往的邻居得请一下,有他们三个过来,有什么事情,半日间半个黄州的乡人都知道了。嗯,周湛得来,他来了黄州的地主豪绅也都知道这里发生什么事情了。还有,许吉安也得来,他代表的是黄州的商界,他能来,商界的信息渠道也算是打通了。陈轼……算了,他官位太高,不好请,请来了跟周湛许吉安等人也聊不到一起去,身份相差太多,咦,公使库的陈主事倒是十分合适,也请了!黄州这边算是齐活了。嘿,鄂州那边的王家兄弟可不能忘,这二位可是江右苏郎之名的推广者,他们可是行家里手,没有他们的推广,自己可没有江右苏郎的美名。他们必须来! 第五十七章 周兄心里有我! 对于最近研究了公文的苏允来说,几份请柬对他来说不过一蹴而就的事情,他刚写好,阿回他们也回来了。苏允将请柬给了他们,让他们自己分配去。请柬的时间写的是今天晚上,有点急了,不过除了王家兄弟稍微有些远了,其他的都在左近,只要有时间,散步过来都能赶得上。就算是王家兄弟,也不过是顺江而下,乘船过来,也是很快的,就怕他们恰好有事情在忙,不过也无所谓,下次再请便是了。至于会不会唐突什么的,苏允在请柬上也说得很清楚【恰逢开荒得野物数十,不可久放,若得闲,还请速来共襄盛事,若不得闲,下次再请】。嗯,东西不能久放,所以只能是今天了,能来就来,不能来下次我再请客。有好事我都想着您呢,您要是觉得我唐突,那就是你不懂事了。因为要准备的比较多,田阿三将洒扫小厮以及门子都叫过去帮忙了,苏允则是自己跑临江楼去要了一车子的酒水。许吉安知道苏允要请客,而且还请了自己,开心得不行,唤了几个伙计还有主厨手艺最好的徒弟跟着苏允回来。阵仗颇大,惊动了苏轼,苏轼出来惊讶道:“这是要作甚?”苏允笑道:“今天得了许多野兔,阿三烹饪野兔乃是一绝,因此临时动了请客的心思,我请了潘丙、郭遘、古耕三位,以及周湛、许吉安,还有王家兄弟,另有一位公使库的陈主事过来吃饭。”苏轼闻言喜道:“好啊好啊,都好久没有喝酒了,今天正好试试阿三的手艺。”苏允顿时无语:李常来的时候不刚刚喝过一顿了么,这才几天啊,就好久了?不过也看得出来,近来苏轼已经渐渐从他刚来黄州时候的惊惶与失落中走出来了。这是好事情一桩。苏允笑道:“今晚叔父正好尝一尝阿三烹饪兔子的手艺,他说是从汴京的大厨那里学会的,可能当真是不俗的。”苏轼喜道:“好好。”于苏轼来说,好不好吃其实倒是其次,关键是有这么多的好朋友过来,对他来说,那才是真正值得开心的事情。叔侄两个正在说话,外面已经是传来声响,苏允出来一看,却是周湛到了,周湛坐着一辆大车,看到了苏允,立马开心跳下车,道:“阿允,听说你要请客,我赶紧从东坡回家梳洗了过来,来来,让让,让伙计们搬东西。”苏允诧异道:“办什么东西?”周湛笑道:“你要请客嘛,我家里有一些好酒,先放你这里,你的酒喝完了,咱们就喝这个。”苏允看着伙计快手快脚的搬东西,一批酒坛子搬进去,后面又有许多的东西,不由得惊诧道:“这些又是什么?”周湛笑道:“黄州土特产!客人都来了,能让他们空手回么,随手带点手信嘛。”苏允过去了看了一下,顿时无语。你这是什么,老山参,而且是长白山老山参,长白山啥时候是黄州的了?还有这是什么,徽州墨,咱们黄州的行政编制已经涵盖了徽州了么,这话你要不要问一下陈轼有没有这个胆子?还有这个是啥,这特么是海参啊,咱们黄州只是临江,可不是临海啊!还有其他各个地方的名产,跟黄州唯一有点干系的是一些干竹笋,黄州山上都是竹子,竹笋干也算是黄州的特产。周湛见苏允的脸色惊诧,笑着解释道:“咱们黄州也是长江航运枢纽之一,这些东西黄州到处都是,一个到处都是的东西,你说不是黄州特产,不应该吧?”苏允苦笑道:“周兄,你这也太客气了,我都不好意思了。”周湛嘿嘿一笑道:“你请了这么多的朋友过来,还能记得请我,我老周心里高兴啊,我这一高兴,就想送点东西,而且这东西也不是送给你的,你有啥不好意思的。”苏允对这个散财童子真是没有办法,只能摇头道:“算了算了,由得你了。”周湛大喜,他还真怕苏允将他的东西都给扔出去。这下子好啊,有那么多人见证自己与苏允的友谊,以后咱们也是这个圈子里的人了,嘿嘿。江右苏郎的名声有多大别人可能不太清楚,但他周湛还能不清楚么,他跟外地的人做生意,人家一坐下来就要问:你们黄州的江右苏郎见过么?这个时候就是周湛的高光时刻了。通常周湛会微微一笑,道:“你说我那小兄弟啊,刚刚还在一起呢,这不你来了,我不得来陪你么?”对方此时无不震惊且拍大腿,大声道:“你应该让我去见你啊,也正好让我见见这位才比韩忠献的江右苏郎啊!”这时候周湛就会假惺惺道:“你原来是客,哪有让你去见我的道理,这不,听到你来了,我不得立马就跑过来了?”客人闻言大多感动:为了我,周兄竟然舍下江右苏郎来见我,可见周兄心里当真有我!在这种情况下,周湛谈起生意来如有神助,以前斤斤计较的客户,这会儿却是变得果断且大方,而且对方给他送钱,还十分的尊敬他。地位已经是截然不同矣!所以,最近周湛虽然给苏允这里花钱,那里花钱的,比起他挣到的,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今日苏允请他过来赴宴,这可真是让他高兴坏了。之前不过是有人看到他在临皋亭吃饭,瞄上那么一眼而已,消息传出去,就已经令他这般出名,若是能跟许多人一起吃饭,那传出去……啧!那场面太美妙,周湛做梦都不太敢想。因此阿回去送请柬的时候,他又塞钱,又请阿回吃冰沙,就是为了问清楚有谁到场,又有什么忌讳之类的,然后便快速赶过来。至于带的这些东西,嘿嘿,想要别人帮你传名,不得给点好处?这些东西算是挺贵,但若是能够将名声给传扬出去,嘿嘿,以后的生意,呸,生意算啥,以后这周家在黄州可能也要成为望族了! 第五十八章我有一个朋友! 苏允对周湛傻笑模样有些无语,不过倒也没有什么反感,伸手不打笑脸人,周湛这般逢迎,也只是人之常情。不过苏允并不会轻易相信周湛这样的人,不是说周湛人品不好,而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可以结交,但不可轻易交心,保持好距离便是了。随后许吉安也过来了。苏允有些诧异道:“许兄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楼里不是很忙么?”苏允过去的时候许吉安正忙得跟孙子似的,这会儿换了一身素净衣服,打扮得不像是个富家翁,倒像是一个老夫子一般,不过是个矮胖老夫子,而且是那种收了学生许多束脩的老夫子。周湛看到许吉安的打扮,顿时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华服,心里暗道:坏了,苏公子办的是文人宴,来的不是乡邻便是读书人,我这身打扮,俗不可耐啊!他再看一下苏允,果然一身澜衫,看着就十分的高雅,与之站在一起,咱这儿就是一身铜臭味啊!这要出大事儿啊!这等重要场合,着装没有穿对,真真要出大事儿啊!想一想,明明是十分高雅的场合,别人不是文士服便是素净布衣,自己却是一身土豪装扮,这要是被他们传出去,说自己一身铜臭味,也敢与苏公子往来,那可真是丢大人了!虽然也是传了名,但这名可不是什么好名,可能要被世人讥笑几十年了!若是有促狭的文人给自己编个成语传了下去,那可真是遗臭万年了。周湛心里着急,额头上顿时汗出如浆。苏允与许吉安正说着话,回头一看,看到周湛大汗淋漓,顿时惊道:“周兄,你身体有恙么,怎么脸色这般难看,还出了这么多的汗?要不赶紧回家休息,今晚你也别来了,下次我单独请你。”周湛哪里肯,赶紧道:“我这衣服太热了,我先回去换件轻薄些的,一会就过来。”说着就跳上大车,大车飞一般而去。苏允不明所以,只当他是真的热了,不过,这才是四五月份之交,没有那么热吧?目送周湛离去,一回头,看到许吉安也在往下搬东西。嗯,茶叶、酒、糕点、肉脯诸多吃食,量颇多。苏允摇头笑道:“你带这么多的东西作甚?”许吉安亦是理直气壮:“喝完酒得喝点茶吧,喝茶得吃点糕点肉脯吧,我就这坏毛病,怕你没有准备,便顺手带过来了。”苏允道:“这酒是怎么回事?”许吉安笑道:“都是楼里的酒,到时候客人要走的时候,一人带上些,带回去试一试,要是好喝,可不就相当给楼里打广告了么。”好嘛,出师有名。这会儿功夫,潘丙、郭遘、古耕也来了。这三人也是没有一人是空手的。潘丙是个屡试不第的书生,早已绝意功名,卖酒为生,所以他带来的也是酒,好几大缸,不像是来吃饭的,倒像是来送酒的。郭遘则是唐代名将郭子仪的后代,如今开着一家药店,他的随手礼也有意思,带了几大包的香料,别说人家礼薄,香料多贵啊;古耕道不是做生意的,他算是个侠客,为人热心,四处揽事,颇有侠义心肠,苏轼戏称他为唐代侠士古押牙的子孙,他也带了礼物,而且颇为有趣,带来的是一头巨大的麋鹿。苏允十分吃惊,道:“这鹿是怎么回事?”古耕道笑道:“早上接到你的请柬,想了半天不知道送些什么,但你说喜欢吃野物,我干脆捉一只麋鹿来,说不定下一次你吃鹿肉,我还能再混一顿酒喝。”此话一出,众人顿时哄笑。苏允失笑,很好,很符合古耕道的气质。此时祝阿大回来了,带回来那公使库陈主事的消息。“公子,那陈主事说了,今晚他一定会到。”苏允倒是没有意外,那陈轼都带着黄州通判等人来过苏轼家了,那他们下面的这些人也无须避讳了。而自己得李常夸赞,世人都看出来李常对自己的欣赏,以后的前途远大,自然愿意过来亲近亲近。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自己并没有做官的想法,而且还在想方设法远离官场呢。苏允请了许吉安、郭遘等人入内,在院子里摆上桌子,将许吉安带来的水酒、糕点、肉脯等摆放好,做一个自助餐,大家随意取用便是。苏轼已经闻讯出来,跟郭遘等人相谈甚欢。许吉安与苏轼不是很熟,与苏允坐一起聊天。许吉安低声笑道:“苏兄弟,咱们临江楼,彻底火了!”苏允笑道:“之前生意不也爆满了么,楼里也接待不过来,还能怎么样?”许吉安摇头,略有些激动道:“不一样,之前人也多,但黄州的头面人物还是任望江楼,现在不一样,州衙的官员,周边的乡绅都纷纷前来咱们楼里吃饭,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苏允笑道:“黄州第一酒楼之名已经易主?”许吉安一拍大腿道:“可不就是么,以前这些人哪里会来咱们临江楼吃饭,他们只认望江楼,现在他们能来,这就意味着,临江楼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已经是不一样了啊!”苏允笑着点点头,道:“挺好的。”许吉安见苏允神情寥寥,似乎并不当一回事,顿时有些失落,不过他也心里清楚,对自己来说,临江楼是自己的命,但对苏允来说,也就是挣点钱的事情,人家的志向可是大宋的朝堂,那才是真正的人上人!许吉安心中一动,低声道:“我听说淮西李宪台要带你去淮西,你什么时候出发?”苏允却是低声道:“许兄,咱们黄州……嗯,附近哪里的青楼最为有名,有没有什么名气特别大的名妓之类的?”许吉安懵了一下,惊道:“苏兄弟你问这个作甚?”苏允斜了许吉安一眼,道:“瞧你问的这话,自然是我有一个朋友问的。”许吉安此时回过神来,连连点头道:“没错没错,自然是你有一个朋友,我想想哈。” 第五十九章柳香兰 所谓青楼酒楼是一家,许吉安自家做酒楼,与青楼其实也算是同一个行业的不同细分品类,不过是各有侧重罢了。青楼与酒楼都是吃喝玩乐的地方,一个侧重玩,一个侧重吃,青楼里一样要有美味佳肴,而酒楼里亦是需要有跳舞唱曲的。因此许吉安对青楼还是比较熟悉……哦,不,了如指掌。许吉安道:“青楼妓馆什么的我基本没有去过,以下我所说全转自某个朋友。”苏允连连点头道:“是极是极,我也是帮我某个朋友打听,你放心,出自你口,入自我耳,再无第三人可以得知。”许吉安亦是连连点头:“没错没错,正是这个道理。”随后他不假思索道:“黄州是个小地方,虽然有几家妓馆,但层次太低,妓子虽然年轻貌美,肤若凝脂的,但不过只能饱口腹之欲,也就是只有那些色中饿鬼会喜欢。阿允你若是要去……”他忽而回过神来道:“……阿允你的朋友自然是不会去的。咱们荆湖地区论繁华之地,一是江陵府治所所在的荆州,第二便是鄂州了。荆州离黄州有点远,我又有点忙,所以我朋友也是去得少,但鄂州毕竟是近嘛,有时间的时候,我还是去得比较多……”苏允提醒道:“你朋友。”许吉安愕然道:“我说的不是我朋友么?”苏允点头道:“对,全说的你朋友。”许吉安低声道:“逛青楼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但你可能不知道,你嫂子她比较善妒,这里有我家伙计在,呐,那个假意收拾东西的,越来越近,知道他干嘛么?”苏允道:“你夫人派来探听你的消息的?”许吉安叹了一口气,道:“让你见笑了。”苏允摇头道:“不见笑,不见笑。”许吉安看了一下苏允的脸色道:“你笑了。”苏允赶紧压下嘴角,道:“还是说说鄂州的青楼吧。”许吉安悻悻点头道:“鄂州最为出名的青楼叫九江楼,咱们荆湖南北路的人私下里流传这么一句话,叫天下美人看矾楼,江南美在秦淮河,若想尝得人间乐,九江俯视天下楼。”苏允笑道:“怎么说?”许吉安道:“矾楼乃是汴京最为有名的酒楼,那里是国朝美人聚集之地,无论是东西南北的美人,还是夷狄的美人,那里都能找到。秦淮河不用多说,那里汇聚江南最美艳的女子,想要见识江南女子绝色,去秦淮河便可得偿所愿。但若是想要尝得人间极乐,却是得去九江楼,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荆湖南北路乃国朝腹地,是南北勾连之地,自古以来就盛产美人。荆楚美人,既有北方女子的盘正条顺,又有南方女子的娇柔婉约,楚辞说得好啊,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余兮善窈窕。如此美人,如何不让人得人间极乐?”苏允愣了愣道:“你还懂楚辞?”许吉安嘿嘿一笑道:“我不懂楚辞,但我懂女人。”苏允:“……”你露馅啦!许吉安!苏允笑道:“九江楼最有名的名妓是谁?”许吉安不假思索道:“自然是柳香兰。”苏允好奇道:“这柳香兰出名很久了么,难道就没有争议么,若是出名很久,那她岂不是年纪挺大了,我听说这个行业一代新人胜旧人的,更新换代特别快,你怎能这般确定便是她?”许吉安闻言露出向往之色道:“阿允却是不知,这柳香兰与一般名妓却是不同,她很特别的……”此时周湛大步而入,苏允抬头一看,周湛换了一身玉白色文士服,不过不像是个读书人,倒像是伪装成读书人的武人一般,颇有一言不合便要干架的感觉。周湛见苏允端详他,嘿嘿一笑道:“苏兄弟,怎么样,像不像读书人?”苏允竖起大拇指,道:“一看便是学富五车的饱学之士。”周湛虽然知道苏允在开玩笑,但也是眉笑眼开,见许吉安在旁,笑道:“你们在聊什么?”许吉安有些扭捏道:“没有什么,说酒楼经营的事情呢。”苏允却是正色道:“我们在聊柳香兰。”周湛顿时露出男人都懂的高雅笑意:“聊这个啊,那我可是内行。”许吉安讥诮道:“周员外难不成还见过柳香兰不成?”周湛哈哈一笑道:“我是没有资格见,但九江楼我却是常去,关于柳香兰的一切,我都了如指掌,怎么,许东家去过九江楼?”许吉安余光看向那个越来越近的下人,义正辞严道:“我自是没有去过。”周湛点评道:“那你还是不如我内行,你好好坐着听便是。”许吉安心中暗恨,但又不敢多说,看着十分憋屈。周湛得意看了许吉安一眼,与苏允道:“许东家惧内之名人尽皆知,他哪敢去什么青楼,苏兄弟与他聊这个,可算是问道于盲了。”许吉安满脸通红。苏允哈的一笑,道:“周兄详细讲讲。”周湛得意道:“刚刚许东家讲了多少?”苏允道:“还没有开始讲呢,只是说柳香兰是咱们荆湖地区最为出名的名妓。”周湛拊掌笑道:“那正好,正好我一一道来。”周湛说话可就没有那么顾忌了,声音颇大,已经将苏轼等人都吸引了过来。周湛更是得意,大声道:“柳香兰年方十八,长得天姿国色,乃是人间第一流,然而美色只是她身上美质最微不足道的部分!她最为美好的地方,其实是她如同金子一般的内心,苏员外、苏兄弟,你们刚来这边不久,可能不太了解,但其他人都是知道的。”苏允苏轼看向郭遘三人,郭遘三人尽皆点头。周湛道:“柳香兰今年虽然才十八岁,但从六七年前,我便听说过她的名气了。”苏轼惊诧道:“六七年前也就十岁左右,她便出名了?”周湛神色肃穆,已经没有之前的猥琐之色,道:“七年前,鄂州发大水,大水淹没半个鄂州,无数农田被淹,房屋坍塌,民众流离失所……” 第六十章 九江有神女! “……官府虽然也积极救援,也放开粮仓赈济,但受灾民众实在是太多了,官府又哪里救援得过来?正是困苦民众嗷嗷待哺的时候,时年只有十岁的柳香兰带着一班乐班到周围几个州演出义募。据说当时只有十岁的柳香兰便已经是造化钟神秀,见过她的人都说是九江神女。虽然说义募并没有募集到很多钱,但激励了很多的富户,后来几个州的富户纷纷解囊,让鄂州百姓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候。从那时候开始,神女柳香兰便成为了附近几个州的传说了。”苏轼赞道:“大善,此女虽然流落风尘,但这颗善心,却真是值得夸赞啊!不过,她既然这么心善,难道荆湖北路就没有人愿意救他出风尘之地么?”周湛叹息道:“怎么就没有呢,鄂州有多少豪商富贾想要出大价钱替她赎身,经过的达官贵人亦是有想要将其纳入房内,但那柳香兰却是公开拒绝了,说不愿意为人妾侍,只愿意在红尘之中修行。”苏轼有些不满道:“好好的女孩子,怎么就愿意沦落风尘呢,虽然说做妾侍比不上正妻,但也总比在青楼妓馆里面好吧?”周湛神色有些不满,但终究不敢炸毛,赶紧解释道:“苏员外误会了,柳香兰却是有自己的苦衷。”苏轼道:“是什么苦衷?”周湛叹了一声道:“当时有一贵人亦是不满,于是责问九江楼,然后得到了消息,原来是柳香兰一直在资助从因为年老色衰从青楼中退出去的妓女。青楼中的妓女一茬接着一茬,能够被赎身从良的数量是很少的,很多都是年老色衰之后遭遇到极为悲惨的晚年。柳香兰自从开始接客之后,便开始资助这些可怜人,她若是走了,那些人可能就要活活饿死了。”听到这个原因,苏轼也不由得正色起来,道:“此女真是了不得,真是有一颗菩萨心肠。”周湛笑道:“还不止呢,上次阿允题词,我许诺的百亩地给阿允送过来,阿允不愿意收,让我捐给慈幼局。我送去了慈幼局,与那主事聊了聊,那主事告诉我,慈幼局竟是月月都会受到那柳香兰的捐助,这事情一般人可不知道。”许吉安补充道:“不止如此,附近有修桥铺路什么的,那柳香兰每次都会捐款,这事情很多人都知道的。”听到这里,苏允亦是有些惊讶,北宋竟然还有这样的一位奇女子,怎么他在后世从没有听说过,而且他来了黄州这么些时日,竟也是没有听说过?周湛看到苏允神情,笑道:“柳香兰风评自然是很好的,但她终究是一个妓女,一般人家谁会将她挂在嘴上,动不动就谈论妓女,轻则被说是浮浪无行,重则会被认为人品有亏。”苏允点点头,他来往的无非就是周湛、许吉安、郭遘等人,这些人地位比苏轼要低得过,谁又会在自己面前提这些事情?苏轼忽而警觉道:“你们为什么在讨论这个?”许吉安顿时紧张起来,周湛亦是讷讷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苏允却是笑道:“侄儿想要跟周边的文人交际一番,自然要知道附近的各种情况,所以跟许东家、周员外打听一番,话赶话的便说到了。”苏轼将信将疑,不过人这么多,却是不好细问。苏轼与郭遘几人回去继续聊天去了。周湛低声道:“苏兄弟,你跟老许说这些是作甚?”苏允笑道:“啥时候你带我去九江楼呗?”周湛闻言吃了一惊道:“你要去青楼?”许吉安亦是吃惊道:“你不是说是你的朋友想知道么?”苏允哈哈一笑道:“对,我代我朋友去探探路,再说,我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人,去青楼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周湛与许吉安两人面面相觑。正在二人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阿回呼啸而回,跑到苏允身边道:“阿允,王家二位老爷说他们一定到,我先回来报信,他们应该随后就到了。”果然,天色近晚,便听到外面熙熙攘攘的,王家兄弟果然来了。随后那公使库的陈主事也来了。济济一堂,也算是高朋满座了。此时兔肉的香味已经在整个大院里弥漫。夜灯初上,全兔宴也就上桌了,签盘兔、炒兔、葱泼兔、烤乳兔、兔肉羹、兔头羹……尽皆是黄州人、鄂州人没有见过的菜式,别说郭遘几人,连周湛、许吉安、王家兄弟、陈主事几人都不曾见过这阵仗。众人纷纷动筷子,一尝果然是美味异常,连许吉安这开酒楼的也是胃口大开,筷子急如骤雨,酒杯屡屡举起,众人一边吃喝一边聊天,极为畅快。到得月上中天之时,已经是杯盘狼藉,肴核既尽,众人亦是熏熏然,不知身在何处。然而苏轼却是逸兴遄飞起来,嚷嚷着说要去江上泛舟,苏允还保留着几分理智,见众人尽皆醉醺醺的,心想别掉水里,于是拦住了苏轼。苏轼有些不满道:“驾船的人又没有醉,怕什么?”苏允只是不肯,苏轼无奈,只能说去临皋亭。这个倒是可以,于是众人驱车至临皋亭,临皋亭里也不是没有人,最近祝阿大便住在这里面,在这里看着临皋亭,临皋亭里面值钱的东西不少,总得有人看着。然则众人又是敲门又是喊话的,里面便似无人一般。苏允问田阿三道:“阿大出去了么?”田阿三苦笑道:“今晚我让阿回给他送了酒肉,估计是喝多了吧?”众人不由得失笑。苏轼亦是不恼,笑道:“看来今晚的兔肉的确是好吃啊。”众人哄堂大笑。月色之下,长江静静流淌,苏轼拄着手杖,忽而笑道:“进不了临皋亭,在这里看长江亦可,诸公,我好像得了一阙词,诸位要不要听一听?”众人顿时大喜,尽皆起哄。“快快!子瞻大才,快快作来!”“洗耳恭听矣,子瞻快作~” 第六十一章 人间极乐! 周湛与许吉安相互看了看,尽皆看到彼此眼里的惊喜。这可是苏子瞻啊。他们以为能够见到苏允作词已经是叨天之幸,没想到有一天还可以见到苏轼作诗!只听得苏轼笑道:“阿允写了一阙临江仙,今日我们醉后临江,也写一阙临江仙吧。”王齐愈喜道:“子瞻只是要和词么?”苏轼笑道:“不和,阿允那阙词高度太高,我一时难以作出与之相同高度的词,强行和词难免令人笑话,就随便写一阙便是了。”苏允笑道:“叔父是怕压过侄儿的风头么?”苏轼举杖作势要打苏允,苏允笑嘻嘻躲开,苏轼笑道:“敢来调侃你叔父我,真是欠打。”言罢,苏轼便不理苏允,随手驻杖俯视大江。江风习习,苏轼带着醉意的声音响起:“夜饮东城醒复醉,归来仿佛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鸣。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縠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苏轼话音未落,众人便尽皆叫好。“好一个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这阙临江仙,看似没有阿允的临江仙之古今纵横,但全词写景、叙事、抒情、议论水乳交融,不假雕饰,语言之畅达,格调之超逸,意境之深长,与阿允的临江仙不相上下啊!”王齐愈大声夸赞道。这是夸得比较到位的,苏轼亦是脸带喜色。许吉安与周湛这种的,只能在旁边大声叫好,只可惜不能以卧槽来形容自己的震惊,颇有些不如意。苏允亦是十分开心。他对苏轼作这阙词倒是有所预料,毕竟此情此景,醉倒而不开门的祝阿大,可不就是十分恰当么。只是能够起身经历苏轼写词,对于苏允来说亦是十分开心的事情。今夜月色很美,兔子肉也很好吃,酒也很好喝,此时更是江风习习,十分凉爽,感觉十分的舒适,苏允第一次从内心深处感觉到一种恬静,也从灵魂深处滋生出来的快乐。真好。这种感觉极其充实,让苏允觉得很踏实。苏允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从前世发了财之后到这一世重生至今,他没有哪一刻有现在这般恬静而充实。这种快乐才是人间极乐啊!苏允与其他人一般,陷入这种快乐之中而不可自拔。后来郭遘等人起哄让苏允做诗词,苏允只是笑笑而过,今夜已经足以,无须再作诗词。临皋亭这边是住不了了,众人又回大院,周湛酒醒了又想喝酒,拉住了郭遘等人又喝了起来,苏轼亦是逸兴遄飞,继续喝了起来。他们不睡觉,苏允这个请客吃饭的人自然不好去休息,便一起吃喝起来,后来东方有些发白,众人再也撑不住了,各自找了房间睡觉去,一个畅快的聚会这才落下帷幕。苏轼睡了一天,到得下午这才起来,一起来就看到苏允正兴致勃勃地准备去钓鱼呢。苏轼觉得今天的苏允与之前有些不太一样,之前的苏允看似混不吝,但苏轼总是觉得苏允不太快乐。这种感觉也不知道从何而来,但苏轼就能够感觉到,大约是顶级诗人天生对人情绪的感觉吧。就比如今天,虽然苏允看着亦是与平时差不多,但苏轼就是能够感觉到苏允似乎有种沉疴尽去的感觉。此时的苏允身上有一种勃勃生机,一股属于年轻人的活力在迸发出来。苏轼惊诧道:“阿允,你今天很开心?”苏允愣了一下,笑道:“叔父,我好像看着每天都很开心吧?”苏轼摇头道:“今天不一样。”苏允不由得惊诧于苏轼的敏锐,笑着点头道:“昨夜叔父的词对我颇有警醒,让我对人生的真谛有了一些新的理解,因此对待生活的态度也有些改变吧。”苏轼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还是喜道:“若是如此,那可真是太好了。”苏允笑了笑,举了一下手中的鱼竿道:“叔父,我去钓鱼了。”苏轼赶紧道:“我一起去,我听阿回说你老是钓不到鱼,我钓鱼可厉害了。昨晚喝了太多酒,今天就想喝点鱼汤,我去钓几条大鱼,让阿回熬鱼汤喝。”苏允迟疑了一下道:“叔父懂钓鱼?”苏轼闻言瞪眼道:“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你今天跟着好好学学,做什么事情都是需要技术的,瞎来是没有用的。”两个时辰之后,阿回下了几网,捞了几条大鱼,熬了一锅浓浓的鱼汤。苏轼苏允叔侄二人臊眉耷眼端着碗喝鱼汤。苏轼终究是心有不甘,道:“是饵料不行!待我找几样原料,好好调配调配一番,到时候你再看看叔父的手段!”苏允笑呵呵点头,心中腹诽道:你调标、打窝、挑选钓位没有一样行的,还敢这般大放厥词,下次我还是不跟你去了。阿回劝道:“老爷,阿允,你们若想要吃鱼,我每天去下一网便是了,这江鱼本来就不好钓的。”“瞎扯!”“胡说!”苏轼与苏允同时呵斥,脸上皆有神圣之色,那是属于钓鱼佬的坚持。苏轼认真了起来,果然去厨房捣鼓去了,神神秘秘的,苏允还真闻到了一股颇香的味道,不由得心下迟疑:“难道真是我饵料的问题?我的饵料都是酸的臭的,叔父的却是香的,难道这才是我钓不到鱼的缘故?”第二日一大早,苏轼便将苏允从床上撬起来,叔侄二人再次出发江边钓鱼。苏轼一到江边,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挑了一块钓点,苏允点点头:这钓点挑得不错,避开流水,是鱼儿的必经之地。随后苏轼团了团饵料,一大团扔进去打窝,马上就有鱼腥泡泡冒上来。叔侄二人都面带喜色:这饵料鱼儿爱吃!叔侄二人赶紧调标挂饵,然后开始钓鱼。这一天,从日头初上,到夕阳西落,整整一天时间,叔侄二人证明了一个事情:这饵料鱼儿很喜欢。阿回下了两网,晚上叔侄二人又喝上了热腾腾的鲜美鱼汤。苏轼感慨道:“一份辛勤,一份收获啊,没有辛苦付出,哪有这鲜美的鱼汤?” 第六十二章 我苏允一生何曾弱于人 苏允的耐心只到了第四天,便不再与苏轼一起钓鱼了。这位你说他不会钓鱼吧,他的理论还挺足。什么范蠡的《养鱼经》背得滚瓜烂熟,怎么搭配饵料、打窝、调标、做鱼竿、挑选钓位,他甚至不比苏允这个后世的钓鱼佬差。但问题是什么,是他们两人明明都应该是很厉害的人,但就是钓不到鱼。苏允认为苏轼是所谓的钓鱼佬天克。钓鱼佬都是比较迷信的,但有些事情不是你不迷信不行的。总有一个人,只要你跟他一起去钓鱼,你就一定会空军!一次是这样,两次也是这样,就算是三次四次也是一样,换了你,你信不信?不过苏允没有考虑的一个问题是——他自己去钓的时候,一样是空军啊!但无论如何,苏允是怕了苏轼了,第四天后打死也不肯一起钓鱼了。好在苏轼也觉得是苏允拖了后腿,只是不好意思说出来罢了。阿回冷眼旁观这一切,心中冷笑道:“钓鱼什么的,都是邪门歪道,网鱼才是王道!”苏允不钓鱼,便去东坡那边闲逛,最近荒地赶在雨季之前将荒草荆棘给烧了个干净,不过还是有大量的根系需要挖出来,然后才好用犁翻地。村长正带着村里的壮劳力热火朝天的干着,苏允过去看了半个时辰的时间,便觉得没有什么意思了。又去山坡上看那房屋的建造,虽然周湛说得轻松,说十来天便可以建设好,但那是平地上的造法,在坡上造房子,可没有那么简单。平整土地、打根基、物料的搬运,都比平地上要多出好多倍的功夫。而且周湛还擅自将工程给搞大好几倍,更是没有那么快可以住进去了。苏允顿时也失了兴趣。苏允心里很清楚,虽然他拒绝了李常的招揽,他也有一些计划,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了。别的别说那么多,就一句【才比韩忠献】,赵顼便不会让苏允流落乡野。原因是什么,自然是韩琦对于赵顼的意义是很重大的。纵观韩琦一生,其才其能其功在北宋浩若烟海的所谓名臣贤相中其实并不突出。论德行才干他不如范仲淹、王安石远矣,论操守清名更不及包拯、陈希亮,哪怕是对自身执政理念的坚守,韩琦也不如司马光、章惇那样立场坚定。即便是论到“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遂万物之宜,外填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这个宰相的基本职责,其实韩琦做得也远不如晏殊、庞籍、刘沆等人圆滑巧妙、润物无声。但赵顼为什么要亲撰“两朝顾命定策元勋”之碑,追赠其为尚书令,谥号“忠献”,并准其配享英宗庙庭?只因为韩琦做对了一件事情,便是帮着赵顼的父亲英宗亲政,韩琦逼着曹太后归政于英宗,这才让赵顼名正言顺的继承了大宋帝位。所以赵顼才这么捧着韩琦,以示赵家人对有恩于赵家的人回报。同样的道理,韩琦死去也就五六年的时间,这时候有个号称【才比韩忠献】的人出现了,赵顼无论怎么样,都得关心一下吧?而对新党来说,这可不是单纯关心一下而已。赵顼不可能就问一句那苏允如何吧?他总得召见一下苏允吧?要召见苏允,那苏轼那边是不是也要有所宽限一下?苏允若真是有些才华,那官家要提拔,是不是意味着旧党又要重返朝堂了?还有,韩琦虽然对新政没有坚定抵触,但韩琦终究是旧党的领军人物,这个时候有一个【才比韩忠献】的人出现,新党难道不会心中发毛么?所以,苏允知道,这个漩涡他可能是躲不过去的。这个时间,他不知道是多久,但大概是没有办法看到荒地上收成,那坡上的雪堂完工了。所以,苏允一开始的兴致勃勃已经没有了。但苏允并没有因此而心生颓丧,奇妙的是,他竟是渐渐生出一种【我怕的是空虚无聊,而不是官场腌臜,他们要战便作战便是,我苏允一生何曾弱于人】的想法。当然也可能是苏轼的临江仙最后的那一句【小舟从此逝,江海度余生】激励了他:反正搞不过就跑,到哪里不是活是不是?有了这两个想法,苏允的心思便活络起来了。结果已经是不可以改变,那我干嘛不拼一把?苏允从东坡下来,便直奔周湛的家。这还是苏允第一次主动到周家来,周湛听说苏允到来,喜得鞋子都没有穿好便赶出来了。苏允看到周湛趿拉着鞋子,不由得笑道:“周员外颇有曹孟德之风啊,竟是趿拉着鞋子出来迎我。”周湛闻言笑道:“苏郎自然是许攸之才,但我周湛连曹孟德的一根脚毛都比不上,苏兄弟,来来,快快请进!”周湛拉着苏允朝里面而去,一边走一边吩咐道:“管家,泡最好的西湖龙井,准备好冰沙,将从南边运来的寒瓜劈了两个,呈上来,另外准备一桌子好酒好菜,今日我要与苏兄弟一醉方休!”管家赶紧匆匆而去,不过片刻,茶水上齐,所谓寒瓜,其实是后世的西瓜。苏允有些惊讶道:“这个季节已经有寒瓜了么?”周湛笑道:“这瓜是从南越那边从海路运过来的,也就是咱们这里临江,否则也难以吃到的,不过虽然能吃到,这价格亦是不菲啊。”苏允笑了笑,点头道:“周兄还是懂享受的。”周湛笑道:“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不拿来花就白瞎了。”苏允赞同点头道:“是这个道理,是了,周兄,咱们找个时间去九江楼吧?”周湛惊诧道:“苏兄弟,你是要去看那九江神女柳香兰么?”随即他点头道:“别的人或许见不着,但以你的名气,她肯定是愿意见的。”苏允笑道:“不见她,就是去九江楼逛逛,是了,有没有其他的名妓,我倒是想见识见识。” 第六十三章 九江楼 周湛哎呦了一声道:“别啊,咱们都去九江楼了,就去求见一下呗,老周我还没有见过那柳香兰呢,而且……”周湛的神色顿时变得猥琐起来,“……以江右苏郎的名气,说不定能够一亲芳泽呢,你不知道,都说柳香兰是九江神女,长得跟天上仙女一般呢。”苏允笑了笑道:“算了,算了。”周湛一下子就急了,道:“怎么就算了呢,不能算啊,你就带老周去见见世面嘛,而且若是人家看上你了,那你不也赚翻了?”苏允摇头道:“听你们所说,柳香兰是个扶危救困的奇女子,我不想去亵渎她。”周湛急道:“这怎么就叫亵渎呢,若其他人都像你这么想,那柳香兰去哪里挣钱呢,她的那些钱,不都是她接客挣出来的?而且,你也别误会了,听说那柳香兰还没有入幕之宾呢。因为她出名的时候很小,等到出了大名后,虽然有些不轨之辈,但很多人都忌惮她的名声,因此不敢有非分之想。所以听说柳香兰现在还是完璧之身,所有去求见的客人,基本上就是听她弹弹琴唱唱曲,一起喝个茶吃个饭而已。”苏允闻言还是笑了笑,道:“算了算了,咱们就是去九江楼玩玩,若有机会见便见,若没有机会便算了,我也不会特意去求见,周兄若是觉得没有意思,那我就自己去了哈。”周湛连忙道:“别啊,算了算了,你既然无意那就此作罢,咱们就去九江楼吃吃饭喝喝酒,就光看看。”苏允诧异地看了一下周湛,道:“咱们都去九江楼了,为什么只是看看呢,周兄是个柳下惠?”周湛啊了一声,道:“苏兄弟,你来真的?”苏允道:“读者想看……不对,我是说,人生得意须尽欢。”周湛嘿嘿笑了笑,颇为猥琐,道:“那咱……”苏允起身,道:“走!”周湛哈的一声,起身便跟着苏允往外走。阿回架舟,三人一起溯游而上,不过半个时辰便抵达鄂州。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九江楼灯火通明,俯视长江,气势颇为巍峨。阿回倒是有些奇怪,道:“周员外,九江楼为何名九江,长江的九江段应该在江西浔阳才是,这里怎么叫九江楼?”周湛愣了愣,亦是不知所以,道:“是啊,为什么叫九江楼呢?”苏允笑道:“鄂州境内水路纵横,有河流一百多条,其中流量颇大的便有七条,九的意思是数之大者,九江意思是有很多很多的江河。这九江楼的东家将其名为九江,或许也有自诩其汇集天下江河之意,意思是我这九江楼可以吸引天下的客人。”“原来如此,长见识了。”周湛信服点头。船进入码头,三人上了岸,周湛低声道:“苏兄弟,咱们要不要从后面进去?”苏允摇头道:“咱们从正门进吧。”周湛嘿嘿笑道:“咱们从正门进的话,不出几天,江右苏郎逛青楼的事情便要传遍长江两岸了。”苏允笑了笑,道:“反正都要知道的,还不如正大光明的进去。”“反正都要知道?什么意思?”周湛愣了愣道。苏允笑道:“进了之后你便知道了。”说完苏允一马当先朝里面而去,周湛有些懵,不明白苏允的意思,但只能蒙着头跟在后面进去。阿回也赶紧跟上。三人从正门而入,拾级上了一条大大的长廊,这条长廊约百余步,南北天井两廊都是阁子,此时里面点着巨大的牛油大烛,楼上楼下相照,显得十分金碧辉煌。长廊之上,有柱子数十,柱子之间都会有七八个浓妆艳抹、衣着华丽的女子聚于主廊槏面上,望之宛若神仙。别误会,这些不是出卖皮肉的娼妓,这些是歌妓,主要陪客人饮酒,歌舞助兴的。按照后世的话来讲,这些是包间里的公主。原本这些女子们脸上的笑容虽然温婉,但总有一些公式化,苏允的忽然出现,让整条长廊都轰动了起来。“公子您来了,要吃饭喝酒么,需不需要唱曲的,我唱曲可好听了,我会唱的曲子可多了,柳七公的、晏相公的、苏子瞻的,我都会,您选我吧!”“公子公子,您选我选我,我不仅会唱曲子,我还会喝酒,我是这楼里最会喝酒的姐儿,您选我,今夜一定可以尽兴而归!”“公子别听她们的,您选我,唱曲喝酒本就寻常,这楼里的是谁都会,但我就不同了,我懂诗词,公子一看便是读书人,我会陪同行酒令、鉴赏诗词,保公子您可以得到最为美好的感受。”“公子,公子,您选我,我擅长吹箫,保准吹得您飘飘欲仙……”立时有人骂道:“你这骚蹄子,要与楼后的姐们抢生意么,平日里装成冰山一样,遇到俊俏的小哥,一下子就露出真面目了是不是?”那擅吹箫的姐儿叉腰骂道:“姐儿虽然是个歌妓,但遇到公子这样的,我就算是自荐枕席又如何?”“哈,臭不要脸的,你是不是还要给公子封红包?”那善吹箫的姐儿笑道:“若是公子能够给我一夜润泽,别说红包,今夜他在九江楼的花销我都包了!”“臭不要脸!”“骚蹄子!”“哎呀,掌柜的,这里有人坏规矩!”“……”各种莺莺燕燕的声音吵吵嚷嚷的,吵得苏允脑瓜子疼。周湛满脸的羡慕,阿回却是挺直了腰杆子:这是我家阿允!后面进来的客人看着苏允又是嫉妒又是艳羡,恨不得以身代之。苏允却是笑了笑,让九江楼的小二引着进去,上了二楼临江的桌子,后面的姐儿虽然一个个眼睛拉丝,但却不敢当真上手来拉扯。一路上来,有很多人擦肩而过后,频频回头看向苏允,惊诧于苏允的身材相貌出众,但却没有人能够认出他来。其实这才是正常的,虽然苏允江右苏郎的名头很大,黄州也好,鄂州也罢,大多数人或许都听说过那么一耳,但当真见过苏允又能有几人? 第六十四章 别有洞天 周湛有些失望,嘟囔着道:“这鄂州人当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连江右苏郎都不认得。”苏允自是不在意,打量起来这九江楼的布局。九江楼是前酒楼后青楼的布局,这种布局是比较有趣的。正儿八经请吃饭的不会到这里来,但不想正经吃饭的却是一定会来这里,这样就算是家里老婆知道了,也只需说就是在前面酒楼吃饭即可。至于为什么不去正儿八经的酒楼吃饭,那将责任推给请吃饭的人就是了:这是别人请客,还由得我挑选地方么?我可没有去后面,就在前面吃饭喝酒而已。这话一出,老婆也只能闭嘴了。但若是那种纯粹的青楼,你若是去了,就算是你再怎么解释,也是没有用的。——老鼠入了米缸,就光看着?没人信,知道么。苏允点点头,这九江楼老板倒是个人才,这样的心理都让他给拿捏了。苏允招来小二问了问菜价,发现这酒菜价格比临江楼至少要贵上一倍!果然夜店的酒比清吧要贵上许多,这个道理到宋朝也是不会改变的。不过这九江楼的装饰之奢华,可谓是不计成本,收这么些钱倒是合理。价钱虽贵,但苏允周湛也不是缺钱的人,他们出来得急,还来不及吃饭,早就饥肠辘辘,赶紧点了东西吃,东西倒还是不错的。稍微填饱肚子,周湛指了指后面道:“咱们去后面吧。”苏允笑着点点头,周湛赶紧招来小二,小二带着三人又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过了这条长廊,前面的喧闹一下子便消失了,仿佛进入了重重幽静的园林之中。小二在这里止了步,往里面唤道:“里面的小娘子,有客人到。”里面推开门来,一个容貌娇丽、体态轻盈的少女开门出来。这少女神情从容闲适,其容貌不知比起外面的歌妓不知胜上多少。阿回在外面尚且能够保持镇定,但进了这里,看到这个女子,竟是准准的呆了半晌,身子都酥麻了。少年见到苏允,眼睛顿时一亮,喜道:“这位公子,还有这位……官人,请跟奴家进来吧。”周湛顿时撮起了牙花子:好家伙,长得好看的就是公子,咱这样的只能是官人了。阿回:我不是个人么?这小侍女带着三人进宅邸,只见里面居处皆堂宇宽静,各有三四厅事,前后多植花卉,或有怪石盆池,左经右史,小室垂帘,茵榻帷幌之类。经过一间屋子,堂上挂一幅名人山水,香几上博山古铜炉,烧着龙涎香饼,两旁书桌,摆设些古玩,壁上贴许多诗稿。风雅,的确是十分风雅!苏允早听说宋人会玩,没想到竟是会玩到这种地步。不过这宅邸大约是很大,途中有女子引着男子往来,这些男子大约便是读书人,因为都带着头巾呢。再往里面走去,有丝竹之声若隐若现,与外面的乐曲不同,外面的乐曲嘈杂,而这里的乐曲却是令人心下幽静。苏允四处观赏这里的布局,连连点头,果然不愧是江陵府首屈一指的销金窟,进来这里,愉悦岂止是身体,还有心灵啊。苏允一回头,却见周湛有些束手束脚,不由得愕然,低声道:“周兄,你不会是第一次来吧?”周湛闻言急道:“什么叫我第一次来,我可是这里的常客!”苏允斜睨着看他,周湛顿时绷不住了,不好意思道:“我之前来都是在外面玩,这里面我实在玩不了,这里面太高雅。这里面的花魁,丝竹管弦、艳歌妙舞,咸精其能只是基础,她们多能文词,善谈吐,所谈的都是经史诗词、琴棋书画,这些我不会啊!当然,她们亦能平衡人物,应对有度,但我可以感觉到她们是在应付我,总是难免有些令我自惭形秽,我来了一次之后便不来了。”苏允笑道:“那你又愿意跟我来?”周湛笑道:“有你在,我不用说话,跟你在一起,她们自然而然便会认为我也是风雅之人了,嘿嘿。”苏允笑了笑,此时进入一个大堂之内,丝竹之声便是从这里传出来的。一进入大堂之内,苏允倒是有些惊诧,原本以为这里都是一对一服务,没想到竟是还有这么一个大堂。这大堂颇大,但里面竟是坐了满满的人,至少也是有几十上百人,但只闻丝竹之声,不闻人声。堂中有一高台,高台上有一女子抚琴,抬眼看去,二楼之上有许多女子各抱各异的乐器伴奏。苏允刚刚踏入,台上女子忽而开口唱道:“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其嗓音清脆,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盘一般,一下子沁人心脾。苏允顿时心神一清,怪不得这一堂客人,竟是一点声音也没有,都安静地听着,果然是十分高雅呢。苏允在后面空的桌位上坐下,一边听着台上女子唱曲,一边看着楼里的环境。这楼比之外面的酒楼要素雅许多,但其奢华却在不起眼之处,其桌椅一看便是高档木材制作,那些垂帘之类,亦是高档布料所制,桌上的茶盘果盘之类,大约都是名窑出品。而这里的人物亦是出众,台上的女子自不必多说,容貌比之引路少女还要娇丽上许多,就连二楼上操弄各式乐器的女子,亦是容颜清丽,不同凡俗。而台下客人大多都是读书人,而那些看着不是读书人的,要么一看是官人,要么一看便是腰缠万贯的豪商富贾。怪不得周湛进来一次便不再进来了,着实是这里过于高雅了。带他们进来的少女轻声细语在苏允的耳边介绍了一下有什么吃食,苏允随意点了几样,不一会吃食便上来了。苏允一边吃喝,一边听着曲子,的确是悠闲自得。台上曲罢,台下有鼓掌声叫好声,但比起外面的放浪形骸却是要好上很多。周湛低声笑道:“现在还早,这些人还端着呢,等喝多了,跟外面的人也没有什么区别。” 第六十五章 一楼三苑! 苏允会意一笑。饮食男女,是人都一样,喝醉了之后,本性便会暴露出来,也无可厚非。都来了青楼,还端着一副道德君子模样,那也实在是虚伪。台上一曲罢,那台上女子盈盈婷婷起身,与台下众人回了一礼,随后巧笑倩兮,道:“今日高朋满座,群贤毕至,我们丽华苑今日还是按照以往的规矩,请群贤尽情展现自己的才华。诗词也好歌赋也罢,只要能够才压他人,我们丽华苑苑主李丽华便会亲自接待,其余的人也不用担忧,自有各阁主招待。”此话一出,苏允看到在座的人纷纷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有的人脸上露出踌躇满志之色。周湛赶紧凑近低声道:“这里便是丽华苑,九江楼共有一楼三苑,楼是九江楼,便是前面的酒楼,后面有三苑,香兰苑、丽华苑以及清荷苑。每苑之中,苑名以苑主的为名,香兰苑便是柳香兰为苑主,这丽华苑便是李丽华为苑主,清荷苑的苑主叫张清荷。而苑中除苑主外,另有十八阁主,亦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国色天香,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对于很多人来说,能够与阁主共度春宵一刻,便是很长一段时间的吹嘘资本了。”苏允闻言倒是有些惊诧,这九江楼有高人啊,竟然能够聚拢这么多的美人,而且这经营是巧思连连,让人欲罢不能啊。好在这九江楼乃是在鄂州,若是在黄州,别说临江楼了,就算是之前的望江楼,恐怕也与黄州第一酒楼这个名号没有关系了。苏允点头道:“台上那女子便是丽华苑的苑主李丽华?”周湛笑道:“这个是丽华苑的一个阁主而已,叫什么却是不知道了,一个阁主,便已经美貌至此,也不知道那李丽华又是何等的天姿国色?”苏允笑道:“这女子长到这般程度,已经算是到顶了,最多也就是风格不同而已,估计是苑主的才华更为出众罢了,是了,这三个苑有排名?”周湛摇头道:“明面上其实是没有排名的,但也有好事者给做了排名的,排名第一的乃是张清荷,李丽华第二,柳香兰第三。”苏允闻言大为惊诧,道:“柳香兰不是号称九江神女么,怎么反而排名最后?”周湛摇头道:“从名气上来说,柳香兰自然是最大的,但有时候也容易被名气所累,柳香兰的名气主要是集中在悲天悯人之上,这样的名气,对一个名妓来说是好事,但也会阻碍她。毕竟大家是来玩的,这样的一个名妓,基本上是不可能一亲芳泽的,否则难免会激起民愤。而那李丽华与张清荷虽然也极少留人在闺中过夜,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因此啊,她们两个对老色……哈,爱好者来说是更受欢迎的,所以在排名上柳香兰反而落后了。”苏允点点头道:“那柳香兰的收入岂不是要大受影响?”周湛笑道:“那倒不见得,柳香兰的名气对九江楼来说无异于一块金字招牌,亦是一道护身符,让许多达官贵人也不敢以势相迫。因此,其余二苑只有十八阁,而香兰苑却是有二十八阁,作为苑主,阁主的收入据说也有苑主的一份。所以,柳香兰虽然自己的接客收入不是最多的,但有二十八阁阁主的一份收入,反而她的收入是最多的。所以这才能够支撑得起来她一直以来的善举。”苏允点点头道:“这九江楼的东家还真是个有远见的人。”周湛笑道:“可不是么?”两人聊着天,丽华苑中的女侍给各桌送上笔墨纸砚。台上换了几个女孩子在跳舞,不过此时台下众人注意力已经不在上面了。来到这里的基本上都知道这个规矩,因此早就准备好了诗词,笔墨纸砚一到,立即便奋笔疾书起来。周湛盯着苏允道:“苏兄弟,快快写。”苏允笑道:“要不要给你写一首?”周湛连连摆手笑道:“算了算了,我不配,我就是个大老粗,与这些什么苑主阁主聊不到一块去,若进去了只是做那事,未免有焚琴煮鹤的嫌疑,我自己都觉得羞愧。”苏允笑道:“真不要?”周湛大摇其头:“不要不要,苏兄弟,你快写快写,今晚一定要进李丽华的闺房,这样我可以吹上半年了,嘿嘿。”苏允笑了笑,在纸上唰唰奋笔疾书,不过片刻,便将笔放下,然后起身,道:“走吧。”周湛正凑着看苏允写什么,却听苏允说要走,顿时惊道:“走?为什么要走?”苏允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然后转身就走,周湛赶紧从怀中掏出一小锭金子放在桌子上,跟上苏允的脚步。隔壁桌的人已经听了苏允与周湛的话许久了,早就感觉有些不爽,见苏允走了,顿时冷笑了起来,跟旁边的人嗤笑道:“就是个装逼的,说那么一大堆,到了见真章的时候,就赶紧跑人了,什么玩意。”他的声音颇大,顿时吸引了不少人侧目。同桌的人笑道:“他写了些东西,看看他写什么?”原来那人嗤笑道:“能有什么好东西,若是绝好诗词,他不等着苑主接见,哪里这会就跑了?”同桌的人已经走到了苏允的桌上,伸手拨开纸张上的金锭,扫了一眼,顿时惊咦了一声:“咦,这词,看着好像不错?”那人哈的一声道:“子源兄又来逗我们。”那被称为子源兄的人道:“不对,子实兄,这何止是不错,这是真不错,也不对,这是绝世好词!”那被称为子实兄的人犹然不信,道:“好了好了,子源兄,你这话越说越不像话了,竟是连绝世好词都出来了,绝世好词那是什么,那是随处能见么?那人一看就是个草包,长成那样,不是个绣花枕头就是个靠女人吃饭的主,能有什么才华?”他不信,但同桌其他人却是起了兴趣,纷纷走过去看。这一看,竟是惊咦声连连。 第六十六章 长相思! 几个人一起惊咦,顿时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纷纷起身往这边走来。这人一多,顿时有些挤不进去了。在里面的人赞叹声连连,但外面的人却是急得跳脚骂娘:“你们倒是念出来啊,就自己欣赏啊!”这会儿之前主持的那个阁主也已经发现了,赶紧下台来,以免发生冲突,她叠声道:“各位爷,各位爷,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让奴上台将佳词读给大家鉴赏不就好了么?”有人听得有礼,赶紧让开路,经过一番折腾,这阁主终于是拿到了纸张,她也顾不得多看,赶紧先回到台上去。台下众人纷纷催促:“快点快点!”“好好,诸位请坐好,我马上……”阁主赶紧一边看,一边说道。但眼睛扫到了纸上,一下子便没有了声音。这下子下面的人更急了。有人大声道:“什么情况!你这小娘子倒是赶紧念啊!卖什么关子呢!”其余人亦是嚷嚷。这会儿他们已经都被勾起了兴趣。阁主被嚷了一嗓子,有些惊慌,但更多的是惊喜。再次开口的时候,她原本清脆的嗓音此时有些颤抖,乃至于有些沙哑,道:“这是一阙长相思,诸位请听好了。”她清了清嗓子,随后轻启红唇,脆生生清唱道:“山一程,水一程,身向黄州那畔行,夜深千户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女阁主嗓音极佳,对于词句的理解更是深刻,在乐队的音乐衬托之下,将旅人的思乡的情怀以及满怀心事尽皆给体现了出来。来到丽华苑的客人也并非全都是鄂州乃至于江陵府的人,亦有来自他乡的宦游人,听得这曲调,竟是忍不住掉下眼泪来。“好啊,写得真好,老夫当年从中原被指派至江陵府,已经是足足有十年了,想我当年来时,正是山一程、水一程、风一更、雪一更,竟是一样都没有落下!当时赶路时候,有时候错过宿头,经过一些城镇之时,可不就是看着万家灯火黯然神伤么,唉,十年时间都没有办法回去,我连家乡话都有些不太会讲了。”有一位老官人叹息道。这首词其实最为人称道的是其中一句【夜深千帐灯】。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道:“明月照积雪”“大江流日夜”“中天悬明月”“长河落日圆”,此种境界,可谓千古壮观。求之于词,唯纳兰容若塞上之作,如《长相思》之“夜深千帐灯”,《如梦令》之“万帐穹庐人醉,星影摇摇欲坠”差近之。不过这是因为这首长相思的作者纳兰容若是跟随康熙出山海关的场景,写的乃是军队夜宿的壮观,苏允是跟着苏轼一起南下,自然没有什么【夜深千帐灯】的场景。因此苏允将其改为【夜深千户灯】,虽然没有那一句壮观,但整阙词的意境却是更加契合宦游人的心境,也怪不得那老官人会因此而落泪。跟着老官人一起来的人纷纷出言宽慰。那子实兄道:“子源兄,这词的确还算是不错,但也称不上绝世好词吧?”他说话的声音其实也并不大,但曲调之后,正是众人沉思之时,除了那老官人的同伴的低声劝慰声,正是万籁俱寂之时,他所说的话,自然被人所听到。那老官人闻言顿时忿怒道:“这词能动人心,怎么就不叫绝世好词了?”这子实想来家中亦是官宦家世,虽然不愿意得罪人,但也不怕这老官人,闻言嗤笑道:“这整阙词平平无奇,一个典故都没有,更是没有丝毫豪迈气质,一点雕琢都没有,不过是失败者的哀鸣而已,这也算佳词?”众人纷纷看向老官人,有些人自然能懂这首词的妙处,但不是每个人都懂。这会有人就要问了,这里不该都是能写诗词的文人么,怎么还有人能不懂鉴赏诗词呢?嘿嘿,他们自然也有诗词,但那诗词一字千金——都是买来的。呐,这位子实兄便是其中一员,他所写的诗词就是他旁边那位子源兄写的,耗费颇多。老官人看了这子实一眼,道:“夏虫不足以言冰,向来诗家华丽奢靡者易,但能以白描手法写诗词却是不易。这首词格调清淡朴素,自然雅致,直抒胸臆,毫无雕琢痕迹,却能够将真切的情感表达出来,是真厉害啊!这阙词中,尤其是“山一程,水一程”的身泊异乡、梦回家园的意境,信手拈来不显雕琢,这等功力,又岂是一般人能够写得出来?”老官人的见解令得众人纷纷点头称道,原本还有一些腹中文墨不多,过来附庸风雅的人顿时理解了其中的妙处,纷纷赞叹起来。子实兄看向子源兄,子源兄与他点点头,子实兄这才悻悻不说话了。老官人朝众人拱了拱手道:“写这首词的大家在哪里,能否让晚生得见真容?”众人纷纷四处找寻。此时子源兄道:“大家别找了,那人写了之后便走了,是了,那纸上不是有落款么,丁怡阁主,你看一下落款,看看是何方神圣?”那丁怡阁主扬声道:“这落款是眉山苏允,有谁知道么?”“眉山苏允?这名字有些生疏啊,是谁啊?”有人疑惑道。“嗨,你这是孤陋寡闻啊,连苏允都不知道,江右苏郎总知道吧?”江右苏郎四字一出,顿时大堂里的人全都动容了起来。子实兄吃惊道:“江右苏郎,原来是他,怪不得长得那么好看,不愧是大宋人样子,就是不知道他竟然还会写词!”有人耻笑道:“孤陋寡闻,江右苏郎前些时候写了一首临江仙,直接捧红临江楼,这事情都传遍了,你还不知道,你还是文人么,今日所写的诗词怕不是买的吧?”众人顿时哄笑了起来。子实兄满脸涨得通红道:“我又不是百事通,我每日闭门苦读,偶尔才出来一次,对外面的事情不知道有什么奇怪的?” 第六十七章 月下追苏郎! “哼,也不知道你读什么书,出口无状,本来江右苏郎没打算走的,被你一番话给气走了。嘿嘿,丽华苑主、哈,不对,怕九江楼东家知道江右苏郎被你气走,恐怕都要对你十分恼怒了。”有不对付的人阴阳怪气道。子实兄顿时大怒,道:“张方博,你他娘的瞎几把说什么呢,是那苏允自己要走的,我不过是在他们走后说了几句而已,怎么就成我气走了,你这般污蔑我,是不是想打架?”那张方博却是不怕子实兄,闻言呵呵一笑道:“想打架也行啊,约个时间,到江上去,免得家中长辈知道,我倒是要看看你有什么底气想跟我打架。”子实兄看了一下那张方博的体型,果然是又方擅搏,自己这小胳膊小腿的,恐怕就一拳,人家就得跪下求自己不要死,顿时气势一下子就沮了。那子源兄这会儿出来打圆场了,笑道:“好了好了,那苏允的确不是子实兄气走的,子实兄无须背这个锅。词是好词,丁怡阁主,可能再来一遍么,我刚刚听着的确是十分过瘾。”丁怡阁主赶紧应了一声,准备唱第二遍,她还真是怕这些客人打起来。若真打起来,到时候她就要吃挂落的。作为主持人,连调节客人矛盾都做不到,以后就只能当一个深闺阁主了,那样子是一辈子都上不去了。丁怡阁主唱起来,音乐消弭了众人的火气。那老官人听着听着又落下泪来,待得曲终,老官人慨叹道:“之前不知道是谁能写出这样的词,现在得知是那江右苏郎,却是可以理解了。听说那苏允从汴京陪同苏子瞻至黄州,正是春节前后,端得是风一更雪一更,一路南下,更是水一程山一程!小小年纪,背井离乡,哪有不思念故乡的,好啊,写得真好,真是写进老夫的心里去了,老夫明日便去拜访那苏郎!”有人见老官人一哭再哭,便偷偷窃笑,低声道这老官人多愁善感,实在是窝囊,这话被附近的人听到了,顿时有人恼怒道:“你一个年轻土鳖,既没有经历人生困苦又没有离乡之愁,哪里能懂这样的佳词?哦,是了,看你模样,也不过是个没心没肺的浪荡子,倒是好运气,以你的材质,大约一辈子也别想有这种经历,只能困局于鄂州之中,一辈子也就能当个富家翁,呵呵。”众人顿时哄笑起来。那个年轻人顿时满脸羞惭,就差找一个地缝钻进去。这个时代的读书人,被人说是一辈子当个富家翁,那是最大的耻辱了。此时有人大声道:“丁怡阁主,今晚的诗词优胜者怎么定?”丁怡阁主闻言稍微一迟疑,道:“若论诗词之优质,想来大家也有公论了,自然便是江右苏郎苏允了。”那人大声笑道:“可是苏郎已经走了,苏郎不在,那今晚丽华苑主岂不是要空守闺房?总不至于专门派人月下追苏郎吧?”此话一出,众人顿时大笑。丁怡阁主眼睛顿时一亮,道:“这位贵客说得有道理,张主事!快快带人顺流而下,赶紧追上苏郎,一定要请到苏郎!”丽华苑中的张主事立马应了一声,带着人匆匆而去。堂中众人有些错愕,刚刚那人诧异道:“丁怡阁主,你来真的啊?”丁怡阁主微笑道:“幸得贵客提醒,不然我们九江楼便要错过这么一个青史留名的机会了。当年萧何月下追韩信流传了将近千年了,我们九江楼月下追苏郎就算是流传个几十年,那也是厉害了。”她这么一说,有人顿时醒悟了过来,笑道:“妙啊,丁怡阁主真是个妙人,江右苏郎都来丽华苑了,可见丽华苑主的魅力,以后可就艳压九江楼了。”这话涉及到九江楼内部三花魁之争,这丁怡阁主却是不便多说,只是笑道:“诸位贵客却是有福气了,能与江右苏郎一起讨论诗词,还亲眼见到江右苏郎写下长相思,这未必不是一个谈资。”顿时有人拊掌大笑:“可不是么!哈哈,这也是青史留名的机会啊,不行,这事儿我们得记下来!席间有没有丹青高手,赶紧画下来,然后再请某位高才作记,将今日发生之事给说清楚,然后我们的名字都写上去,以此为证!大家稍微亦可自请丹青高手临摹下来,跟朋友吹嘘的时候,朋友若是不信,你自可以不经意间展露一下,羡慕不死他!”众人顿时哄笑。有人担忧道:“若是普通酒楼倒也罢了,可这里毕竟是青楼,传出去会不会……”有人嗤笑道:“好了好了,徐志,知道你惧内,你可以不要、不写。”那徐志顿时大恼道:“是谁说我惧内的!今晚我回去把内人打一顿,看看以后还有谁再敢说我惧内!”众人更是轰然大笑。又有人道:“专门画下来,还作记,会不会太刻意了些,我倒是认为,这九江楼门前有一块岩壁,那里或许可以刻文,过往船只都能够看见,至于是谁刻的,自然是九江楼嘛,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此言一出,顿时有许多人激动起来。有人喊道:“这钱我出了,诸位不用担心,肯定能搞得很好的。”有人冷笑道:“让你来负责此事,到时候你的名字是要放在第一位么?”那人心道:何止名字要放在第一位,我还要将自己画在苏郎同桌,与苏郎一起喝酒说话,你们这些都是陪衬!嘿嘿,而且,私下里我还会收钱,你们谁想让自己显眼些,谁就得拿钱来,到时候我不仅不用出钱,还能够大捞一笔!但面子上却是不能这么说,这人正色道:“说的什么话,排名不分先后嘛。”“哈!排名不分先后,但你排在前面是不是?”有人冷笑道。众人纷纷争执起来。场面有些混乱,但丁怡阁主却是没有多管,反而是使心腹赶紧去通知李丽华。这事情太重要,若是不及时告知,到时候不仅丽华苑主饶不了他们,连东家都要过来追责的! 第六十八章 你昨晚瞟娼去了? 明月照大江。将近十五,月色越来越亮。大江之上波光粼粼,江水潺潺,伴随着周湛的叹息声。“唉,苏兄弟,你那词一出,必定摘得桂冠,今晚定是那李丽华的恩主,为什么这临门一脚,你反而要跑呢?”阿回在后头听到了,亦是扬声道:“是啊,阿允,多好的机会啊,那些侍女都已经那么漂亮了,那李丽华岂不是天上的仙女一般,有一亲芳泽的机会,干嘛要放弃呢?”苏允闻言笑骂道:“阿回,你这小屁孩,你懂什么女人,都敢跟我说这个了!”阿回不服气道:“这有什么,我都十五岁了,要不是家里穷,我恐怕都当爹了!”周湛有心逗一下阿回,笑道:“那你现在要有钱,想娶什么样的老婆?”阿回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道:“我看今天外面迎客的那个侍女就不错,我若是有钱,便娶她。”周湛失笑道:“你小子是没有见过女人吧,那是青楼里的女子,能娶么?诶,那女阁主比那侍女要漂亮许多,你为什么不想娶那女阁主?”阿回鄙夷的声音传来,道:“亏你还是个老色批呢,这道理都不懂,那女阁主长袖善舞,面若桃花,一看便是一点朱唇万人尝的女子,那侍女年纪还小,还不到接客的年纪呢,能一样么?”周湛顿时吃惊的卧槽了一声,道:“卧槽,阿回,你是真懂啊,娘的,你一个穷渔夫,你怎么懂这个的?”阿回得意道:“你这可就不知道了,长江两岸青楼酒楼何其多,但有钱去哪里的都是贵人,也有许多妓女暗娼是做水手生意的,我在江上混着的,虽然没有吃过,但见过听说过那不是很正常么?”苏允笑着摇摇头,阿回虽然才十六岁,但这个时代的十六岁穷人家的孩子,的确是不能当做孩子来看了。周湛笑话了一会阿回惦记老婆,然后问苏允,道:“苏兄弟,你还没有告诉我呢,为什么你不愿意去见那李丽华?”苏允还没有说话,便忽而听到阿回紧张道:“阿允,后面有一条很快的船,不知道是干什么,有可能是水匪,你们注意了!”苏允与周湛相视了一眼,齐齐往船后面跑去。到了船尾,果然月下有一条小船飞快接近,听得水声,应该是好几个人在后面划桨呢。周湛一见却是笑了起来,道:“误会了,那是九江楼的船,看到那灯笼没有,上面不写着么?”苏允一看,果然上面挂的是九江楼的字眼。阿回也是舒了一口气,笑道:“我却是没有注意到,光顾着紧张了。”船头上站着一人,大声道:“前面可是江右苏郎?劳烦停一下,请不用担心,我们是九江楼的。”苏允扬声道:“阁下有什么事情请说吧。”周湛大声道:“我们走的时候已经把钱放桌子上了,一锭五两的金子,付我们的花费已经是绰绰有余的了。”那人大声道:“苏公子不要误会,我们没有恶意,更不是因为你们没有付钱。苏公子的词被乃是全场最佳,我们丽华苑主请您过去一见。”苏允笑道:“感谢丽华苑主的盛情,不过我今夜兴起而来,兴尽而归,却是无须再多此一举了,阁下请回吧。”那人大声道:“苏公子,我们丽华苑主对您早就仰慕已久,只恨没有机会相识。这一次苏公子到丽华苑,丽华苑主却无缘得见,恐怕今后要思念成疾啊,苏公子难道要这么狠心么?”阿回听得不忍,道:“阿允,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听着怪可怜的。”周湛嗤笑道:“你是想回去见那小娘子吧?”阿回哼了一声。苏允笑道:“以后有机会再说吧。”阿回与周湛齐齐叹息了一声。那九江楼张管事道:“苏公子,您不用担心资费的问题,您能去就是我们九江楼蓬荜生辉了,哪有再向您收取资费的道理。”周湛满眼的羡慕看向苏允,道:“免费上青楼啊,苏兄弟,要不,走一趟?”苏允却是斩钉截铁道:“这位管事,今夜便这样吧,以后再说。阿回,回家!”阿回闻言便知道苏允决心已下,顿时不再犹豫,立即划动船桨,小船再次起行。那管事只能惋惜拱手送别,道:“那苏公子一路顺风,等有时间一定要到丽华苑一行,我们丽华苑主定然扫榻相待!”小船顺流而下。周湛又是惋惜又是兴奋,道:“可惜了,可惜了,苏兄弟你不知道,丽华苑主亲自接待,这一夜至少也要几百贯花费啊。当然啦,钱不算是什么,关键是面子啊,我就没有听说过九江楼的花魁有不用缠头的,甚至她们都甚少听说留客人在闺房过夜的,唉!苏兄弟,浪费了。”阿回亦是叹息道:“可惜,可惜!”苏允却是不再搭理二人,转头进了船舱歇息去了。从黄州溯游而上很快,顺流而下更快,很快便靠了岸。周湛用车先送苏允回大院才回家。苏允洗了个澡躺被窝里,这才细细复盘今日的所为。嗯,基本上已经初步达成目标,就看接下来的操作了。没错,去九江楼乃是苏允策划了一段时间的谋划。之前与苏轼一番谈话,让苏允明白了,他若是不去淮西,那么他就需要更大的名气,而且还是天下知名,如雷贯耳的那种。出个小名比较简单,但要出大名,却是得慢慢筹谋,一步一步来,今夜的事情,只是小小的一步而已。类似于放一个饵,嗯……或许说叫打一个窝更合适一些。接下来就看鱼进不进来了。只是,鱼还没有来,河道巡防员先来了。第二日,苏允还没有起床,苏轼便气冲冲来兴师问罪了:“你昨晚瞟娼去了?”苏允顿时无语道:“叔父,您可是大宋苏仙,您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难听?”苏轼冷笑了一下道:“你能干出来这等事情,还嫌我说得难听了?”苏允道:“您说的上青楼乃是文人雅士,是真名士自风流。”苏轼嗤笑了一声道:“老子去那叫是真名士自风流,你去那叫浪荡子!”苏允吃惊道:“可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 第六十九章浓眉大眼苏子瞻也会骗人! 苏轼恨铁不成钢道:“我不过是想要打消你自污的念头,让你赶紧去淮西找李公去,你这倒霉孩子,多精明的一个人啊,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苏允:‘……’我特么大意了。没想到你浓眉大眼的苏子瞻也会骗人!不对,是没想到你这天真浪漫的苏子瞻也会骗人!草。苏允苦笑道:“昨晚我就是去了九江楼,然后写了一首词,写完就走了。”苏轼呵呵一笑道:“若不是知道你昨晚没有留宿在九江楼,我这会就是提着棍子过来了,一棍子敲断你的狗腿!”苏允更是无语道:“我也十六岁了,少年慕艾很正常,就算真在九江楼留宿,也没有什么吧?”苏轼冷笑道:“原来是想要娶妻生子了,这也是好事情,行,那叔父给你安排吧。”苏允闻言吃惊道:“娶老婆?我还是个孩子啊!”苏轼仰天哈的一声道:“这会儿又知道自己还小呢,你见哪家子弟十来岁的年纪就学着人逛青楼的?”苏允苦笑道:“您到底想说什么?”苏轼盯着苏允道:“我却是想问你到底想做什么。”苏允叹了一口气,与苏轼说了一番话,苏轼听完之后,叹了一口气道:“随你吧,随你吧。”随后便转身离去。苏允见状笑了笑,总算是将苏轼给糊弄过去了。到得中午时分,苏允几人正在吃饭,忽而门子进来汇报,说有客前来拜访。苏轼看了一下苏允。苏允笑道:“请客人到客厅等候一下,我马上就来。”门子赶紧出去。苏轼道:“你筹谋的关键之处可否已经心中有数?”苏允笑道:“叔父,您放心吧,侄儿虽然没有你这般才华,但也算是有三分墨水,应付一下不成问题。”苏轼笑道:“你可不是只有三分墨水的,你的才华……不在叔父之下,昨晚你写的那阙长相思,写得很好,世人能够胜过你的已经不多了。”苏允起身,笑道:“叔父,我去见一见客人。”苏轼点头道:“去吧。”苏允点头,大步朝客厅走去,苏轼等苏允拐过走廊,赶紧起身蹑手蹑脚的到了客厅旁边的侧房里,这里可以很清晰的听到客厅里的谈话。只听到有一个中年人恭敬道:“在下九江楼的张林,忝为丽华苑的主事,见过苏公子。”苏允笑道:“昨夜江上的便是你吧?”张林笑道:“苏公子好眼力,昨夜正是我月下追苏郎。”苏允笑了起来道:“张主事今日前来是有何贵干呢?”张主事赶紧掏出一张红色请柬,道:“昨夜没有请回苏公子,小人被东家好生呵斥了一番,说我肯定是得罪了苏公子。也说苏公子昨夜写了词就走,肯定是九江楼有做不到位的地方,因此我东家想请苏公子去九江楼一谈,主要是想请苏公子给指点指点。是了,届时李丽华苑主亦会陪同。”苏允接过张主事的请柬,看了一下,那九江楼的东家言辞恳切,倒是显得有些诚意,下面落款为姜松涛。苏允笑道:“替我感谢姜东家的美意,不过我这实在是去不了,还请姜东家以及丽华苑主见谅。”张主事闻言有些为难道:“苏公子,能告诉在下原因么,小人这回又请不到苏公子,回去东家肯定要询问原因的,若是我支支吾吾不知所言,恐怕东家又要责难于我。”苏允笑道:“倒也没有别的缘由,我叔父对我的管教甚严,昨夜其实是心血来潮去了九江楼,后来夜深了,生怕被我叔父发现,赶紧跑回来了。但今日还是让我叔父给发现了,很是一番呵斥,还给我布置了大量的作业,我这一时半会是不能出门,也不敢出门了。这个缘由你跟姜东家说一说,想必他能够理解的。”侧房的苏轼眉头一挑:哦,是这样吗?怪我没有给你安排作业咯?安排!苏允忽而觉得有一股凉意,不由得看了一下外面,心道都过了端午,怎么还有凉意,也是奇了怪了。那张主事顿时有些傻眼,他原本是想要探听苏允的理由,然后加以说服,但苏允这个理由他却是没有办法多劝。只是人家长辈对后辈的管教,他能说什么?但是就这么回去,却又是万万不能。东家的想法当然很重要,不过东家历来仁厚,不会过分苛责,但看丽华苑主昨夜的急切,自己若是没有将人请回去,恐怕自己这主事的职位就要保不住了。他都可以想象到丽华苑主会做如何反应。丽华苑主定然会柳眉倒竖,然后淡淡道:“我将丽华苑中诸般事宜都尽托于你,你却是连一个人都没有请到,那我要你还有何用?许超,今后你便替代张林掌管苑中诸事吧,张林,你便去前堂迎客去。”唉,从一主事,变成一个大茶壶,那不异于从天上掉到地上了?这怎么可以!张主事脑子轰然运转,就像是一台破电脑运转黑神话悟空一般,就差冒烟了。忽而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带着哭腔道:“苏公子,您大慈大悲,求您救小人一命啊!”苏允被张林这个操作吓了一跳,这都是哪跟哪啊,不就是请客不至而已,难道还要闹出人命来?这宋朝虽然有诸般不是,但这人命还不至于如草芥,真要弄出人命案子来,那姜松涛也落不到好去!苏允眉头一皱,道:“张主事,你这是什么意思?”张主事脑袋磕在地板上,口中嚎啕声响,但脸上却无半点泪水,眼珠子甚至在滴溜溜乱转。张主事哽咽道:“昨夜苏公子提前离开,本来就算是我这苑中主事的过错;后来月下追赶苏公子,没有能够将苏公子请回九江楼,这又是一过错;今日来请苏公子赴宴,又没有能够请回苏公子,这更是一大过错!东家与苑主就算是再宽容,也不可能容许一个一错再错的主事!”苏允闻言啊了一声,露出少年人的稚嫩,道:“可我实在是不敢违背叔父的严令,这可怎么办啊!” 第七十章黄州求情贴! 里间的苏轼皱起了眉头,心道:阿允还是年轻了,这种风尘之地的人的话,怎么可以轻信,他这是以你的同情心在绑架你呢!果然听得那张林道:“苏公子亦不用为难,东家在请柬上虽然约定了时间,但这时间还是以苏公子的时间为主。近几日我东家都在楼里等候苏公子,苏公子只要只需找个时间过去一下就可以了。”只听得苏允道:“唉,世道艰难,你也是不容易……”苏轼心道:“得,上当了。”不过苏轼并没有出声,只听得苏允继续道,“……不过我是真去不了。”此言一出,那张林又是哇了一声哭了出来。苏允手足无措道:“哎呀,哎呀,你这是做什么嘛,有叔父严令在,我是真不敢去啊……”张林嚎啕声不止。苏允无奈道:“好了好了,你稍微等一下。”苏允拿着请柬进去房间,他的房间便在客厅左侧,不过几步路的事情,进了里面,快速地磨了一些墨,随后稍微一思索,在请柬的空白处写道:‘元丰二年正月,吾随叔父去黄州,经春风岭,江南春早,残雪依旧,有梅花落溪水,时有悠悠笛声,叔父有感作诗一首,吾见叔父意兴消沉,以卜算子一词励之,然则吾心中亦是惆怅,哀吾生之艰难,然当时只道是寻常。今日张主事寻吾,为九江楼丽华苑之事为难,乃至于嚎啕大哭,吾终想起过春风岭旧事,心中感慨万千,今以一词代张主事向姜东家乞留,望莫怪张主事。’这边写罢,请柬上有一边空白尽皆被填满,好在宋人奢靡,请柬都是好大一张,空白之处颇多,正好可以留下空白写整词。‘残雪凝辉冷画屏,落梅横笛已三更,更无人处月胧明。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后面落款写上了时间地点。最近抄写汉书,苏轼日日指点写字的效果出来了,虽然是临时写在请柬上,但通篇书法起伏跌宕,气韵贯通,光彩照人,气势奔放,而无荒率之笔。轻轻吹干,随后苏允颇为满意地点点头:“黄州求情帖出世矣,嗯……黄州惆怅帖会不会好听一些?哈哈。”苏允合上请柬,收敛了一下脸上笑容,随后一股焦虑担忧之色浮上脸面,脚步匆匆而出,走到了客厅,将请柬塞到张主事的怀里,道:“张主事,你将这个拿回去给姜东家跟丽华苑主,想必他们不会计较你的过错了。”张主事喜道:“苏公子是约定了时间么?”苏允摇摇头道:“我替你求情了。”张主事脸色一垮,正要说话,苏允却道:“好了好了,我这边到时间了,叔父要去检查我作业,张主事请便吧。”说着就匆匆离去。门子赶紧过来跟张主事道:“这位客人,主人家有事,要不……”张主事的心顿时跌到了谷底,跌跌撞撞出了门上了马车,马车走出了一段,张主事这会儿是当真悲痛欲绝起来,眼泪扑簌而下。“如之奈何!命当如此而已!”张主事哭道,怕马夫听到还只能低声哀哭。二十来年的努力啊!自己从十二三岁开始端茶倒水,被人辱骂轻贱,终于干成了三苑主事之一,现在却又要跌落下去成为大茶壶,人生实在是无常啊!每月的二十贯收入没有了,苑中的姑娘们也不会在半夜偷偷钻入自己的被窝了,其他的大茶壶也不会对自己毕恭毕敬了。而且青楼之中捧高踩低之事最为常见,自己上去了,自然是很多人捧着,可上去了之后又跌落下去,踩自己的人可就多了,以后可怎么活啊!正哭得悲伤欲绝之时,他忽而想起了请柬,赶紧拭干眼泪打开请柬。这一打开不要紧,不过片刻,他的脸上却是露出欣喜若狂之色!“老子,有救了!”张林压抑着低吼了一声。他又贪婪地看了一遍,然后小心翼翼地合上,随后用一块干净的布帛细心的包了起来,藏进了怀里贴着心脏。他此时的心脏却是扑通扑通的乱跳,脑子里的想法亦是乱七八糟的:‘我飞黄腾达的机会已经到了!我张林的名字与这求请帖紧紧捆绑在了一起,东家与丽华苑主放我一马只是题中应有之义。若是他们有远见,定要将我推出来作为整个九江楼的门面,九江楼大掌柜的职位我也是可以想想了!关键是,这份帖子的威力不仅如此,对我来说,这就是彻底改变我命运的东西。我在青楼做事,本是令祖宗蒙羞的事情,连张家族人都不愿意认我,但有了这一帖,恐怕张家都要为我另开一页族谱了。从此以后,我张林亦能够冠冕堂皇的回张家村了,甚至我张林的名字也会随着这份帖子留名青史了!……’张林留了一个心眼,到了某处街道的时候,叫车夫停车,他进了一家文房四宝的店里,买了一份文房四宝,借口说试一试这东西行不行,将帖子给一一抄了下来,连着抄了两页,一页自己带走,另一页留给了店主。他这是要通过文具店店主的渠道,将这个求请帖给传播出去,这样子就不怕姜松涛将此事给隐匿下来。这个考虑是有必要的,虽然说九江楼可以利用这求请帖再出一次大名,但姜松涛也可能会被冠以对下属刻薄的名头,所以他未必会愿意让这帖子流传出去。这样的话,自己不仅可能改变不了命运,还可能被灭口。但自己先行将其流传出去,那姜松涛就算是不满,也要将自己推出来,以示他并非刻薄之人。这样子九江楼的掌柜就可能真是自己的了。而自己当上九江楼掌柜,与在丽华苑当主事又是不同。丽华苑毕竟是青楼,但九江楼不全是青楼,而是前面的酒楼,拿到张家去说也算不得丢脸了,这样张家也更有为自己开族谱的动力!嘿嘿! 第七十一章张清荷 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对于青楼的姐儿来说,白天基本都是以补觉为主,毕竟晚上才是她们工作的时间。这会儿已经是下午两三点的时间,张清荷这才睁开了眼睛。她的住处十分幽静,虽然这会苑中除了她与各个阁主还能够继续睡觉,其他的洒扫婆子、侍女以及各大主事、大茶壶等已经有条不紊的准备晚上的诸多事宜了,外面肯定是人来人往,人声嘈杂的,但她这里却是依然幽静如故。可正是这份幽静,令她心中觉得一份凄凉。虽然说她已然是这九江楼的花魁之一,甚至有一些好事者将她排在了第一,但午睡起来却依然觉得凄凉。她现在看着很是风光,但她心里也十分清楚,她所有的风光,都只是镜花水月罢了。风尘女子吃的就是青春饭,今年的她已经是年近二十,她还能够风光几年?等到繁华落尽,到时候她又是什么境地,谁又能够知道?九江楼将近上百年的根基,每十年楼后三苑便会尽皆换名,无他,便是今日是花魁,过上几年,花魁年纪大了,便有更加年轻漂亮的花魁诞生,而老去的花魁,处境未必都是好的。能够中途被豪商富贾看上,豪掷万金赎身的其实并不多,毕竟买一个花魁的花费实在是太高,不是富有到一定程度是买不起的,买得起的又未必看得起花魁。白居易诗中所说的【老大嫁作商人妇】其实不是悲剧,而是一个颇好的结局,更多的人结局其实比那惨多了。有些花魁自己攒了不少钱,但是在风尘场所大手大脚惯了,赎身之后还是一般作为,再多的资财不过几年便花费一空,最后迫不得已,又得重新回归风尘。不过那个时候早已经年老色衰,想要回青楼都不得,只能开个半掩门,接待那些贩夫走卒,再过十年八年的,一身疾病缠身,老境实在是凄凉。至于那些什么才子佳人的,虽然她们这些青楼女子视之为梦想,但梦也只是梦而已,真当真了,那就是真的傻了。哪个读书人来青楼玩是为了感情的,就算是有了感情,谁又当真敢将青楼女子带回家的。这轻则引得家族长辈震怒,重则被人耻笑当做笑柄,甚至可能前途尽毁。对于她们这样的人来说,若是赎身之后,能够找到一个老实本分的普通人结婚,可以生儿育女,安安分分过一辈子,就算是莫大的福气了。张清荷慵懒地夹住了被子,想起来昨夜传播三苑的传言。“江右苏郎……”她微微闭着眼睛轻声道。“山一程,水一程……风一更、雪一更……写得真好,据说人还长得好看,也不知道是何等神仙人物……”正当她胡思乱想之时,忽而外面有匆匆细碎脚步声传来。张清荷并没有着急起身,这脚步声她听得分明,却是她最为倚重的丫鬟元宝儿。元宝儿连门都没有敲,匆匆便推门而入。“姐姐!姐姐!你还在睡觉呢!出大事儿了啊!”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咋咋呼呼的,吊着嗓子嚷嚷着。张清荷拿被子盖住了自己的头面,不理元宝儿。元宝儿用力将被子拉开,张清荷又扯了回来盖上。两人撕扯了一会,张清荷终于无奈任由元宝儿扯开被子,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挂着无奈之色,道:“说吧,又是哪只猫儿上了树下不来了?”元宝儿气喘吁吁道:“什么呀!真是大事儿!”张清荷哦了一声,然后又闭上了眼睛。但随即感觉不对,身上顿时觉得沉甸甸的,还有一双不安分的手摸来摸去的,张清荷顿时笑道:“元宝儿,你说的大事儿便是你思春了么?”元宝儿气得呀了一声,从张清荷身上滚下去,大声道:“你再这么不正经,等到你的名气被那李丽华贱人给夺走了,就知道后悔了!”张清荷听得此言,顿时坐了起来道:“丽华姐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元宝儿道:“你不知道……”张清荷捂住了元宝儿的嘴巴,道:“小声点,隔墙有耳。”元宝儿吓了一跳,随后压低了声音道:“昨晚那瞎了眼的江右苏郎跑去丽华苑的事情你自然是知道的……”张清荷笑道:“人家江右苏郎怎么就瞎了眼了?”元宝儿哼了一声道:“姐姐你才是天下最美最有才华的花魁,他不来找你,却去了丽华苑,这不是瞎了眼是什么!哼!哎呀,姐姐,你别打断我呀,我跟你说,昨晚那瞎眼苏郎跑去了丽华苑留了一首词便跑了,然后接下来发生什么事情你一定不知道。”说完便仰着小脸,一脸期待看着张清荷,等着张清荷发问。张清荷心下忍笑,赶紧问道:“啊,还发生了什么事情呀?”元宝儿这会心满意足了:“那李丽华听说了此事之后,顿时是又惊喜又不甘心。惊喜的是那江右苏郎竟然去她那里了,还给写了一首那么好的词。但不甘心的是,这江右苏郎写了词便又立马离去,若是让不明真相的人听了去,还以为江右苏郎看不上她李丽华呢。所以啊,那李丽华赶紧派丽华苑的张主事连夜顺江而下追赶江右苏郎,说是追上了,但人家苏郎不肯回。哼,还算他识趣,若他去丽华苑过夜,以后他再想来清荷苑,我是绝不让他进门的!”张清荷无奈笑道:“人家又不认识我,你跟他置什么气?”元宝儿哼了一声道:“哼!他不来九江楼也就罢了,但都来了,却不来姐姐这边,这就是得罪我了!”张清荷笑道:“就这事儿吗?”元宝儿赶紧摇头道:“不是不是,大事儿是今天的。那李丽华昨晚请不到苏郎,于是今日又派张主事去黄州请那苏郎了。也不知道那张主事用了什么奸计,竟是哄得江右苏郎为他求情,还写了一首词呢。”“又写了词?”张清荷这会是当真感兴趣了。 第七十二章柳香兰 “是呀,又写了词,我还抄了回来呢,你看看。”元宝儿赶紧从怀中掏出纸张递给了张清荷。张清荷接过,一双美目盯着上面的字,元宝儿还在习字,写得不是很好,但很工整,很容易看得出来。张清荷这一看便是盏茶时间,元宝儿性急,但也知道鉴赏诗词需要时间,耐着性子等着,只是越等越是蹙起了眉头。张清荷缓缓放下纸张,元宝儿终于喜道:“看完了吗?看完了吗?”张清荷笑着点点头道:“看完了。”元宝儿疑惑看着张清荷道:“写得怎么样?看你的样子,好像不太激动?”张清荷摇头道:“写得好极了。”元宝儿疑惑道:“真好?那姐姐为何一点也不激动?”张清荷淡淡道:“又不是为我而写,我有什么好开心的。”此言一出,元宝儿顿时怒道:“没错,这瞎眼的江右苏郎,干脆叫酱油酥囊好了!那张主事又奸又滑,那李丽华更是贱人一个,他怎么就给他们写词了呢,写了一首长相思还不行,还写了一首……这叫什么来的,姐姐?”张清荷此时抿嘴一笑,道:“这叫浣溪沙。”“啊对,浣溪沙,写了一首长相思还不行,还要写一首浣溪沙,都写完了,那给姐姐你写什么!”元宝儿气愤道。张清荷一笑道:“人家为什么要给我写?”元宝儿振振有词道:“就因为姐姐你才是九江楼的头牌,又岂是李丽华能比的,他既然给李丽华写了,那就得给姐姐你写,否则就是看不起咱。”张清荷摇头道:“什么头牌不头牌的,不过是一妓女罢了,人家这般才子,就算是看不起咱,那也是应当。元宝儿,你这些话可千万不能去外头说去,真让人听到了,姐姐可就当不了人了。”元宝儿哦了一声,兀自纷纷不平。但张清荷后面的凄婉却让元宝儿心里愈加气恼。张清荷想了想道:“元宝儿,麻烦你一件事情。”元宝儿赶紧道:“姐姐你说。”张清荷想了想道:“这回贴上说,苏公子在春风岭上还写了一首卜算子,你能不能帮我打听打听,若是可以的话,帮我抄来,我想看看。”元宝儿立马拍着自己微微鼓囊的胸口道:“交给我吧,姐姐!”说着就一溜烟跑了。张清荷看着元宝儿的背影笑了笑,笑容里满是溺爱,随即又叹了一口气:“元宝儿,希望你以后别走姐姐这条路。”她稍微收拾了一下,到书案之后坐定,慢慢研磨,随后铺开纸张,细细地添上一首浣溪沙,而这纸张上面,分明写着一首长相思以及临江仙。写完之后放下笔,然后用芊芊细手托着下巴呆呆出神,香云纱睡袍的袖子滑落,露出象牙一般的小臂,其画面极美,若有人看到,定会神魂颠倒。发了一会呆,随后她便起身换了一身便服出来,小院外面有侍女候着,见她出来,赶紧问道:“苑主,您要出门吗?”张清荷点头道:“去香兰苑。”侍女赶紧与旁人交代了一声,然后小步快走跟在张清荷身后。侍女赶在前头,到了一处侧门打开,这是一条便捷通道,外面有人看着的,不允许三苑的人随意走动,对面便是香兰苑,亦是有人把守,见到张清荷,赶紧客气道:“清荷姐姐要见香兰姐姐吗?”张清荷微微点头道:“我找香兰妹妹有点事情要谈。”把守的人赶紧开门,张清荷从侧门而入,轻车熟路走到一处院子,院子门口有侍女看门,看到张清荷过来,赶紧行礼道:“清荷姐姐,您怎么来了?”张清荷笑道:“香兰妹妹起来了么?”侍女赶紧点头道:“香兰姐早就已经起来了,今日慈幼局乃是善日,香兰姐带了些小礼物给那边的孩童,这会儿才刚回来不久。”张清荷闻言点头道:“那行,你去通报一声吧。”侍女赶紧道:“清河姐姐来了,怎好让你等候。”张清荷笑道:“去吧。”侍女赶紧行了一礼,随后赶紧往里面而去,不过片刻,一个身着普通农家女服饰的女子快步出来,见到张清荷的时候爽朗一笑,道:“清荷姐,你最近可是来得少了。”张清荷看了一下农家女,只觉得她天然去雕饰,虽然穿得极为朴素,但身上的气质却是一下子就能够击中人心,忍不住道:“香兰妹子,你真好看。”柳香兰一笑道:“清荷姐,你着相了,美不美的,不过是臭皮囊一个,百年后不过也是骷髅架子一个,最终也是要化作尘土的,又有什么好的。”张清荷摇头笑道:“你啊你。”柳香兰拉住了张清荷的手臂往里面走去,道:“清荷姐,走走,回来的时候在江边买了条鱼,正想要自己做个鱼汤吃呢,你有口福了。”张清荷笑道:“那你不是要杀生了,你这慈悲心肠的,能杀生吗?”柳香兰笑道:“我又不是佛门信徒,没有那么多的讲究,资助孩童是因为他们可怜,而我也用不了那么多的钱。资助之前的姨娘,是因为物伤其类,我自己也在风尘之中,看不得她们那般。至于这吃鱼吃肉的,那可是百无禁忌的,人生百年已经足够难了,还不让我吃鱼吃肉,我干脆死掉好了。”张清荷顿时轻笑起来,她与柳香兰认识也有十来年了,从都是五六岁进入九江楼,到如今都已经是当家花魁,两人的友谊一直都不错。当然啦,主要还是柳香兰这人不争,张清荷与李丽华关系便不太好,时常明争暗斗的。张清荷发自内心的羡慕道:“香兰妹子,有时候我真是羡慕你,你活得真是太真实了,真好。”柳香兰看了一下张清荷,明亮的大眼睛眨了眨,道:“像我这般没心没肺?”张清荷气恼地拍了一下柳香兰道:“我跟你说心里话,你却要跟我糊弄是不是?”柳香兰大笑起来,道:“看来清荷姐是有心事啊,来吧来吧,说说看,让我这神医给你诊断诊断!” 第七十三章 辽国探子 柳香兰笑起来极为豪迈,丝毫没有笑不露齿的觉悟。张清荷捂着额头道:“你这样子要是让之前的妈妈给看见了,非得让你罚站不可。”柳香兰笑道:“清荷姐,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混成九江楼的花魁么,不就是为了想笑就笑,想哭就哭。若是想要大笑而不能笑,想要大哭而不能哭,我还当这个花魁作甚?”张清荷一时有些沉默,随后点头道:“你说的也是。”柳香兰笑道:“说吧说吧,清荷姐,你今日看着满腹心思,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张清荷道:“香兰妹子,你知道江右苏郎么?”柳香兰点头道:“最近满耳朵都是他,我怎能不知道,是了,听说昨夜那苏允来咱们九江楼了,去了丽华苑……”柳香兰看向张清荷,笑道:“……清荷姐是怕丽华姐抢了你的头牌吧?”张清荷摇头道:“什么头牌不头牌的,也没有什么所谓,就是心里颇不舒服。”“不舒服?”柳香兰美眸中有异色,“姐姐喜欢这个江右苏郎?”张清荷苦笑了道:“哪里谈得上喜欢不喜欢,我们这样的人,也没有资格喜欢别人,我不过是喜欢他的词罢了。”柳香兰哈哈一笑道:“什么话,什么叫我们这样的人没有资格,我若是喜欢,皇帝老子我也敢爱,我若是不喜欢,他就算是抬着千斤黄金来寻我……”柳香兰迟疑了一下:“……啧,给得太多,还是得要。”这会儿张清荷终于是忍不住大笑了起来,用手指着柳香兰上气不接下气道:“你就不能有点骨气?”柳香兰却是笑不出来,安静道:“别的都可以不要,但钱还是得要的,好多婆婆阿姐疾病缠身需要买药,好多的小弟弟小妹妹要吃要喝的,没有钱肯定是不行的。”张清荷这会儿也笑不出来了,有些沉默,随后道:“妹妹,我给你拿一千贯先用着吧。”柳香兰摇摇头笑了起来道:“我还有钱,我只是说,如果真有人拿拿那么多的钱来,想来我是拒绝不了的,哈。”她美眸一转,眼睛里如有秋水流淌,虽然是穿着素净农家女服饰,但一瞬间比世上任何女人都要美艳。她笑着道:“姐姐,苏允至今面世的诗词不过三首,有两首还是昨夜以及今天所写,在之前只有一首临江仙流传,你就因为一首临江仙爱上他?”张清荷拍了一下柳香兰,嗔道:“哪有爱那么夸张,就是觉得临江仙写得很好,虽然是写男儿的那些事情,但于我们这些卑贱的女子,未尝便不是那个道理。英雄也罢,名妓也好,也不过是转头空而已,最终还是要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若是几十年后,你我姐妹还能喜相逢,到得那时候,其实也是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罢了。”柳香兰闻言拍起了手,乐了:“清荷姐不愧是三苑中最精于诗词的大家,这都让你解读出来了。”张清荷点头道:“这首词是写到我心里去了,不过这时候还没有什么,直到我昨夜听说苏允去了丽华苑,我心里便觉得很不舒服,我不知道是不是嫉妒亦或是什么,反正很不舒服。”柳香兰想了想道:“清荷姐的心里想来是将这苏郎当做了知己,但这苏郎却跑去别的女的那里献殷勤去了,心里自然是很不舒服的。不过姐姐不用担心,那苏郎想来是看不上李丽华的,你看,他昨晚写了词就跑了,追上了也请不回来,今日听说张主事还去请人,也一样是请不回来。所以啊,姐姐,那苏郎对李丽华根本就没有意思,你大可放心。”张清荷轻吁了一口气,点点头道:“想来也是如此,跟你说了说,心里舒服多了,好了,我回去啦,一会又得开始忙活了。”柳香兰嘿嘿一笑道:“那就好,诊疗费承惠一千贯。”张清荷白了柳香兰一眼,道:“刚刚给你你又不要,现在又来跟我讨要?”柳香兰正色道:“你白给我自然是不要,劳动所得,却是要得理直气壮。”张清荷笑了笑,道:“一会我让人送过来。”柳香兰闻言起身行礼,道:“我代那些老姐姐们以及可怜的孩子们谢谢清荷姐,我会跟她们说这是清荷姐的馈赠的。”张清荷摇头道:“我不在乎这些,走了。”张清荷起身离去,柳香兰送她到侧门,侧门关上后,柳香兰静立了一会,神色若有所思,随后才轻笑道:“江右苏郎,有点意思。”她转身走回自己的小院,此时堂中却是多出了一个青年汉子,这青年汉子脸色彪悍,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把玩着一个玉貔貅摆件。柳香兰道:“都听见了?”青年汉子轻轻笑了笑,神色有些狰狞,道:“听见了,不过一浪荡子而已,有什么值得关注的。”柳香兰摇头道:“李常可是夸他有韩琦之才的,可不能小觑。”青年汉子哈哈一笑道:“夏竦何曾耸,韩琦未足奇。满川龙虎辇,犹自说兵机。不过一腐儒罢了,就算是再出一个韩琦,也是这副窝囊样。”柳香兰摇头道:“韩琦一生功过不是我们能够评价的,而且李常只是做了一个比喻罢了,未必就类韩琦,真要很厉害,对大辽来说终究是个威胁。”青年汉子不屑一笑,点头道:“行,我这就去杀了他。”柳香兰摇头道:“杀人只是下下策,你别总是遇到事情就只知道杀人。你先去收集这苏允的所有信息,包括他在眉山、汴京、从汴京一路南下,以及在黄州的所作所为。至于之后要如何处理,自然有我来决断。”青年汉子无所谓耸耸肩,点头道:“好。”随后便摇摇晃晃从后院墙翻出去不见了踪影。柳香兰哼了一声,走到了书架前,抽出一本厚厚的书,翻开书页,里面挖开了一个洞,放着一个卷轴。柳香兰拿出卷轴,铺开,仔细写上:眉州苏允,江右苏郎,貌极美,擅词,淮西宪台李常称其有韩琦之能。而卷轴之上,有密密麻麻的人名以及简介。 第七十四章 人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对于九江楼的事情,苏允暂时是顾不上了,因为苏轼的家里人终于是来了。这天苏辙从磁湖传来消息,他们一行人已经抵达磁湖,只是因为有巨大的风浪阻拦,所以暂时停留,大约这两天就能够抵达黄州了。所以苏允开始准备诸般事宜。清扫房间、晒干被服、屋里屋外都得仔细打扫,诸般细节都得尽皆注意一些。虽说大院里有一个洒扫婆子,但工作量太大,她一个人肯定是没有办法完成的,于是苏允指使祝阿大、田阿三、阿回以及门子都尽数参与进来。足足忙活了两天,才算是将屋里屋外都打扫得符合苏允的要求。第三日,苏允与苏轼早早起床,穿上了新衣服,驾着新买的大车,还租了两辆大车,带上倔驴,一起去江边迎接苏辙等人。等到了中午时分,苏辙的船才靠岸。苏轼苏辙兄弟再次见面,泪洒江畔,苏轼的妻儿们更是哭声喧天。苏轼的妻子王闰之性情温和,是个很好相处的女人,见到苏轼的时候虽然很是委屈哭了一会,随后情绪稍微稳定,便拉着苏允的手很是感谢了一番。苏允被王闰之拉着颇有些不好意思,王闰之乃是苏轼第一任妻子王弗的堂妹,比苏轼足足小了十一岁,所以今年的她不过只有三十四岁。虽说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个老女人,但其实保养的很好,看着跟二十来岁人一般,长得很是漂亮。不过苏轼是一点都没有介意,笑呵呵呵地看着,在他的眼里,苏允就是后辈嘛。跟着前来的还有几位妾侍,样貌都颇为不俗,不过苏允没有太多将目光投射在她们身上再怎么说都好,这些是苏轼的房里人,自己也是成年男子,老看不是什么好事情。苏允将心思放在苏迨、苏过两兄弟身上,这兄弟两个是王闰之生的,一个十二岁,一个十岁,正是调皮捣蛋的时候。一路上他们听苏辙以及苏迈说苏允的故事,都很是佩服这个堂兄,这会儿见了面,更是好奇地问东问西。待得众人情绪稍微稳定,苏允赶紧提议先回家中安顿,已经是午间,众人亦是饥肠辘辘,赶紧坐上大车进城。到得家中,苏允安排好的临江楼酒席已经送达家中,众人稍微净手便开始吃起饭来。久别重逢,苏轼与苏辙等人都十分开心,在席上说着别后的事情,都很是开心。正是十分融洽之时,忽而门子跑进来,神色有些紧张,见到众人不知道该怎么说话。苏轼见状道:“怎么回事?”门子支支吾吾道:“外面有人寻公子。”苏轼笑道:“有人寻阿允啊,这有什么,阿允的朋友嘛,请他进前厅便是了。”门子赶紧道:“那人是九江楼的歌妓,我说咱府上今日有喜事,不让她进来,她却是赖着不肯走了,非得让阿允公子去见她。”苏辙闻言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道:“一个歌妓,怎么敢上苏家门来,还敢这般无礼!”王闰之等人纷纷诧异看了过来。苏允顿时有些头皮发麻,苏辙可不比苏轼好糊弄。不过他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庆幸,生气的是九江楼挑了这么个时候,庆幸的是,他的筹谋看来可以顺利进展下去了。苏轼倒是知道里面的隐情,赶紧与苏辙道:“子由,此事我还来不及与你说,你让阿允出去处理吧,我慢慢跟你说。”苏辙无奈看了一下苏轼,然后神情严肃看向苏允道:“你若是没有接触九江楼,九江楼的歌妓不可能这么冒失过来,所以,你是去了青楼是不是?”苏允感觉头皮麻得发痒,苏辙与他的兄长苏轼的性格对比鲜明。苏轼性格豪放不羁,但对人宽容,一些细节上通常不太在意,他曾自夸:吾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陪卑田院乞儿,眼前见天下无一个不好人。这是苏轼的天性。而苏辙则显得冲和淡泊、老成持重,但实际上苏辙的政治主张常常比苏轼还要尖锐激烈。而他在对子侄辈以及朋友的要求上都比苏轼要高得多。也正是因为因此,虽然苏辙的政治主张尖锐激烈,但他遭受政敌的迫害却比苏轼轻得多,因为在处理政治问题时,能够采取更为策略性的方式,避免直接冲突,从而减少了直接的对抗。所以在元祐年间,苏辙从小小县令跃居副相,而苏轼却遭到新、旧两党的夹击,不安于朝,奔走于地方和朝廷之间。这也是为什么苏允愿意跟随在苏轼身边,而不是跟在苏辙身边的缘故。这会儿苏辙凝视苏允,等候苏允给他一个答案,苏允感觉到压力山大。但他亦不是性格软弱之人,神情自若笑道:“侄儿去过,不过里面自有缘由,叔父待侄儿出去将事情处理完,回来自然会将来龙去脉给您讲清楚,您觉得可以么?”苏允这般坦然自若,倒是让苏辙心下暗自点头,且不说苏允去青楼对不对,就说这一份心性,就很是了不起了。不过苏辙却不是任人糊弄之辈,道:“我跟你一起去。”苏轼赶紧跟上道:“我也去吧。”苏允笑了笑,点头道:“也好,二位叔父请。”三人走在了前面,门子赶紧跟上,苏迈兄弟三人小跑着跟在后面准备看热闹。苏轼的几个妾侍纷纷看向王闰之,王闰之微微一沉吟,道:“我们去侧房。”这下子前呼后拥的都赶去了前厅。苏允当先一步进入了前厅,便看到一个身着艳丽服装的少女在前厅里背着手跳着走路,一看便是个天性纯真的小女孩,顿时有些好笑。那少女听到脚步声,赶紧回过头来,顿时吓了一跳,因为后面的苏轼苏辙一起出现,还有一个青年两个少年。这阵仗有点大啊!但随即她立马锁定了苏允:他肯定是江右苏郎!至于她为什么这么肯定,无他,这么多人一起进来,但她一扫之下,她的目光就再也挪动不了,这个年轻人身上就像是有一股吸引力一般,将她的目光给牢牢锁住了!真好看啊!这一瞬间她只有一个想法:人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第七十五章 元宝儿 苏允见少女直愣愣的看着自己,心下有些好笑,道:“这位小娘子,我便是苏允,请问有何贵干?”少女这才回过神来,但她却是不觉得害羞,还带着喜意,道:“我的眼光不错,你果然便是江右苏郎,长得真好看啊!”苏辙闻言顿时皱起了眉头,果然是风尘之地出身的歌妓,竟是这般不知道检点。苏轼倒是笑呵呵的,他虽然呵斥苏允去青楼,但他自己内心也不当一回事。他自己的侍妾好几个,那个王朝云,也是他在杭州时候某次饮宴时候演出的歌女。他甚至还给写了一首诗表白,呐,就是那首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看着是写西湖,实际上寄寓的却是苏轼初遇王朝云时为之心动的感受。造孽的是,那时候的王朝云才十二岁啊。畜生。对于这样的畜生……啊,不对,浪漫的文人来说,这又算得了什么。所以苏轼对苏允去逛青楼的事情,只是担忧少年人太早接触容易腐蚀意志,而非觉得此事大恶不赦。苏允听得少女的话语,笑了笑道:“所以小娘子来这里是干什么来了?”少女微微昂首道:“我是九江楼清荷苑苑主张清荷的侍女,我叫元宝儿。我家小姐对你很感兴趣,让我收集你写过的诗词。我问了许多人,就只有三首词。一首在临江楼写的临江仙,一首在丽华苑写的长相思,还有一首便是你替张主事求情写的浣溪沙,其余的便打听不到了。但你在求情贴上说你还曾写过一首卜算子,却是无人得知。我受了小姐的重托,怎么可以空手回去,于是我想着干脆到原主这里来问好了。”苏辙闻言看向苏允道:“除了卜算子,你还写过其他的词?还有江右苏郎又是什么?”元宝儿笑道:“这位老先生是谁呀,怎么这般孤陋寡闻?”面对元宝儿的无礼,苏辙哼了一声。他按照兄弟俩在陈州的商定,带着两家老少,从南都登船,经汴水,到淮扬,过金陵,溯江而上,先将自己一家暂且留在九江,专程护送嫂侄等前往黄州。这一路上着急着赶路,后来在金陵与苏迈汇合,从苏迈处知道了春风岭之事,因此只知道苏允作了一首卜算子,其他的事情却是全都不知。苏允见元宝儿无礼,赶紧斥道:“休得无礼,这是我叔父!”元宝儿哎呀了一声道:“原来是苏员外啊,失礼了失礼了。”苏允道:“这是我苏辙叔父,这位才是我苏轼叔父,你却是别搞错了。我苏辙叔父从北方赶路而来,才刚刚到黄州,自然是不知道黄州发生了什么事情。”元宝儿歪了歪脑袋,笑道:“原来是这样,苏老先生……”苏允苦笑道:“元宝儿姑娘,我叔父年富力强,怎么着也称不上老先生,你别乱说话。”元宝儿嘻嘻一笑道:“是小女子不对,跟苏老先生赔罪了。”苏辙倒也没有当真生气,轻哼了一声。元宝儿笑道:“苏先生既然不知道,那小女子给您讲讲吧。江右苏郎是怎么回事,其实小女子也所知不详,只是前些时间听说黄州这里有个少年郎,孝义无双且被认为是宋朝人样子。甚至有人说苏郎比之古时四大美男子还要好看,因此有好事者称其为江右苏郎,这就是江右苏郎的来历啦。至于临江仙,则是苏公子在临江楼所写的词,全词我给你念念: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元宝儿口舌了得,噼里啪啦的将临江仙一词都给背了下来,苏辙越听神色越是震惊,连连看向苏允,又看向苏轼,苏轼与他点点头。还不由得他说话,元宝儿又是噼里啪啦继续道:“……这是临江仙一词,还有长相思一词:山一程水一程……”元宝儿将长相思一词给背完,苏辙的神色愈见吃惊。但还没有完,元宝儿又将浣溪沙一词给背了出来,随后元宝儿哈哈的一笑:“……就这些啦,我只知道这三首,今日就是为了求取那卜算子一词而来的。”苏允赶紧道:“就这事儿?”元宝儿大眼睛一转,道:“还有啊,你能不能去清荷苑坐坐……”她见苏允皱起了眉头,立马道:“……你放心,不收你钱,这事儿我帮我家小姐做主了。”苏允笑道:“口述卜算子一词,你能记住么?”元宝儿本要点头,但立马摇头道:“我就是个小侍女,记性差得很。”苏允哪里不明白这小侍女的想法,无非是要拿到自己的墨宝呗,但也无妨,命阿回磨墨,唰唰写下教员的卜算子一词,随后递给了元宝儿。元宝儿十分珍重接过,但兀自不甘心道:“你什么时候去清荷苑?”苏允伸手便要抢回墨宝,元宝儿吓得赶紧跑,一边跑一边嚷道:“你一定要去哦,不要钱,还有好吃好喝的,还有啊,我姐姐特别漂亮的,你们站一起,就是一对璧人……”“放肆!胡言乱语做什么!”苏辙终于是忍不住呵斥道,吓得那元宝儿撒腿一溜烟跑了。看那元宝儿跑了,苏辙怒视苏允,道:“你不是要跟我解释么,那你现在说!”苏辙愠怒,但苏允却是不着急,将事情娓娓道来。主要将苏轼求肯李常将自己带去淮西之事,李常以才比韩忠献逼自己,自己不愿意入仕,为了自保,才行此下策云云。期间将自己在黄州的日子里的其余事情穿插其中,虽然苏允没有刻意添油加醋,但他在黄州的事情还真是颇有几分传奇色彩。无论是厅内的苏辙,苏迈三兄弟,还是在侧房中偷听的王闰之等人,尽皆听得入神。苏迈连连扼腕叹息,惋惜自己错过这么多精彩的事情。苏辙听着听着怒气渐渐消弭,不过终究还是不解,道:“阿允,你为什么对仕途这般避而不及呢?你就算是不愿意入仕,但涉及到身家性命,你都不愿意去李公哪里,这又是何苦呢?” 第七十六章 密谈 苏允笑道:“留在黄州,我需要做一些事情来打消那些人的担忧,固然也比较麻烦,也很是烦人。但我若是去淮西,一样也要做许多的事情,一样是我不喜欢的。既然如此,我何不留在叔父的身边,这样轻松惬意的日子,能过一日便是一日。若真是到了过不下去的时候再说便是。”苏辙叹息道:“何苦,你这是何苦,当官也并不一定要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有时候做官反而让你有可以拒绝的能力,你当一个草民,就认为自己是自由的,那只是你没有遇到难事而已。”苏允笑道:“有两位叔父庇护,想来也没有人会无故来滋扰我才是。”苏轼摇头道:“我是不祥之人,你跟着我,无事都会生非,你还是要早做打算。”苏允笑道:“若真是在叔父身边待不下去了,到时候我便去游历天下便是,天大地大,难道还容不下一个苏允么?”苏轼与苏辙相视了一眼,尽皆看到彼此眼里的失望。此时王闰之出来,道:“好了好了,饭菜都要凉了,赶紧入席吃饭吧。”“走走,吃饭去!”苏轼赶紧招呼人进去。众人重新坐下吃饭,好在天气渐渐热了起来,饭菜并没有凉却。原本重新上桌气氛还有些冷,但苏迨苏过两个孩童却是问题不断。“阿允哥,阿允哥,你在东门外开了荒地,一会能带我们去看看嘛?”“阿允哥,阿允哥,你说坡上还造了房子,能给我留一个房间吗?”“你去那里做什么?”王闰之呵斥道。“我也要读书写字啊,这里人这么多,闹腾得很。”“这里就你最闹腾!”“阿允哥,阿允哥,什么时候带我去你的临江楼看长江啊,滚滚长江东逝水,哇,一想想就激动哇!”“……”苏允耐心很好,苏迨苏过怎么问,他都耐心作答,期间王闰之、苏迈等人也会问一些问题,苏允挑一些能说的给说了。这顿饭足足吃了一个时辰,若不是后面王闰之等人赶路困了,可能还得继续吃下去。王闰之以及孩子们都去休息了,苏辙虽然也面色疲惫,但却是不肯休息,与苏轼道:“我们去书房聊聊?”苏轼起身道:“走,去我书房。”到了苏轼书房,苏辙看了一眼,见书房里各类书籍收藏颇丰,甚至还有名笔名砚,那纸张一看也是好东西,便知道兄长平日里手头应该比较宽裕,顿时心下很是欣慰。苏轼知道弟弟的心思,笑道:“我在这边不缺花销,主要还是阿允的功劳,现在吃饭都是临江楼那边送过来,还有每月的分红,就算是大富之家,也是难以比拟我们的。”苏辙皱起了眉头,心道这些都是人家苏允的,这么去花别人的钱也是不太合适。苏轼与苏辙几十年的亲兄弟,苏辙才一皱眉头,苏轼便意会到了,笑道:“阿允不会在乎这些的,而我将阿允视同苏迈几兄弟,但凡以后阿允愿意入仕,我必然要全力推动他的。即便他不愿意入仕,我一样要护他周全,他愿意做富家翁,有咱们两兄弟在官场,一些宵小总是有所顾忌的。”苏辙点点头,算是将此事揭过,转而道:“那几首词真是阿允写的?”苏轼笑道:“子由不会觉得是我写的吧?”苏辙苦笑道:“那三首词的风格都跟兄长的风格以及心境极为契合,若是我不知道,一定会认为是兄长你所写。而且,且不说那长相思以及浣溪沙,这首临江仙着实是写得太好了太好了,天下人除了兄长,我再想不出还有谁能够写出这样的词。”苏轼笑道:“我也很吃惊阿允有这样的才华,但的的确确是他写的,你也知道我的为人,我不可能去做那等代笔之事。”苏辙露出不可置信之色,其实在此之前,他并不确定那几首词是苏允所写,甚至倾向于都是兄长所写,但从兄长这里得到了实情,他这会儿是当真震惊了。苏辙再次揣摩了一下临江仙,随后赞叹道:“阿允的才气,恐怕不逊色阿兄你了。”苏轼点头道:“是啊,所以你能够理解我为什么要请李公带走阿允了么?”苏辙点头道:“换了是我,也会做此选择,只是阿允为什么会这么抗拒入仕呢,兄长跟他相处时间比较久,知道得会不会多一些?”苏轼皱眉道:“我也想不通啊,我想了很久,都想不通他为什么会这么抗拒,想不明白啊。”苏辙忽而眉头一掀,道:“此事咱们不能这么由着他,他不过是个孩子,无非便是不愿意进学,也不明白做官意味着什么,若是这般由着他,以后等他长大了,明白了,那也来不及了。”苏轼有些踌躇道:“要不再等等,我看他真的是没有兴趣,若是逼急了,我怕他偷偷跑路了。而且进学这个事情也不怕晚,你看父亲也是二十七方才苦学,后来不也是学有所成么?阿允才十六岁,再过几年,他自己就明白了该怎么做了。”苏辙断然道:“那怎么能一样,父亲当年只是喜好游山玩水,他的根基打得可是极好的,等到自己意会了过来,再加以提高便是了。阿允哪有什么根基可言,该读的书就看个热闹,半点苦功夫都没有下,这些可是要靠读写背的苦功夫的,越早学越好,等到他年纪大了,杂念多了,可能就读不进去了。”苏轼皱着眉头,道:“连李公来了,设局逼迫,他都不愿意去,再加逼迫,我怕他真的要跑了。”苏辙下了一计重药,道:“兄长可还记得介甫公写的《伤仲永》一文?”苏轼闻言顿时悚然一惊,道:“你怕阿允步仲永后尘?”苏辙点头道:“那仲永年幼的时候何其惊艳,但不进学,天生再大的才学又算什么,最终只能泯然众人矣。阿允在诗词上的天赋之高,可以比拟兄长,但又能够持续多久?” 第七十七章 年纪大点会照顾人 苏轼仔细想起王安石所写的伤仲永一文,越想越是心下忐忑:若真让阿允步了仲永的后尘,那我苏子瞻死后有何面目去见阿林堂兄以及堂嫂,哦,还有眉山苏氏的列祖列宗!阿允的才学天分之高,乃是我几十年所见之第一人。这样一个人,别说对我一家人恩情深重,就算是一个陌生人,我遇到了,若不帮助他,可能都要遭天谴的!可一想到苏允的性情,苏轼又是十分头疼,道:“可我当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劝他。”苏辙道:“兄长若是信我,此事便让我来。”苏轼点头道:“我自然是信你,但阿允这个人你可能不太了解,他年纪虽小,但极有主见,恐怕真逼急了,他可能就一走了之了。”苏辙笑道:“我自然会注意方式方法的,兄长还不了解我么。”苏轼轻吁了一口气,终于是下定了决心,点头道:“好!”苏轼本不想过问苏辙要如何劝说苏允,但终究是耐不过心中好奇,道:“子由想怎么劝阿允,能说说么?”苏辙笑道:“我只是一个想法而已,还得再想想。”苏轼赶紧道:“快说说,快说说。”苏辙道:“阿允都开始逛青楼了,说明这孩子已经对女性有好奇心了,也是,十六岁了嘛,也没有父母可以做主娶妻,有这等想法也是正常。咱们作为他的叔父,也该替他好好筹谋一下这个事情了,男人的成长都是从娶妻生子开始的。咱们给他好好挑选一个好妻子,到时候不用咱们去逼他,他自然会想着封妻荫子了。”苏轼一听,眼神顿时大亮,猛拍大腿,道:“我怎么没有想到,我怎么没有想到,哈哈哈哈,妙啊,还得是你啊,子由!”苏辙笑了起来,道:“我也只是一个想法而已,但却是不知道哪家女合适,还得仔细探听一番。”苏轼拊掌笑道:“这不巧了么,子厚最近跟我抱怨说,他的长女已经将近二十了,但眼光甚高,子厚给女儿说过几门亲事,但他女儿都不同意,因此十分苦恼。我看他女儿眼光就算是再高,总也搞不过阿允吧,要不我寻子厚说说。”子厚乃是苏轼的同榜同年,姓章名惇,与苏轼的关系极好。苏辙诧异道:“子厚不是在服丧么?”苏轼笑道:“服除矣,也是这几年给耽误了,子厚管家甚严,其子女都颇出色,尤其是这长女。小时候我是见过的,长得粉雕玉琢的,十分懂聪慧,子厚也常常夸这长女颇类他自己,对其十分喜欢。可能也是因为饱读诗书的缘故,所以一般人也瞧不太上吧。”苏辙喜道:“这不是巧了么,子厚性情刚毅,其女既然类他,必是女中豪杰矣,若是由她来监督阿允,阿允翻不了天矣!”苏轼倒是有些顾虑,道:“就是有点不妥,子厚之女比阿允大了三岁有余呢,就怕阿允不愿。”苏辙浑不在意道:“民间有言,女大三抱金砖,年纪大点会照顾人。子厚服除,朝廷也该起复他了吧,以他的资历,这遭起复,应该也要入宰执了,一个参知政事恐怕就是这几年的事情了。宰相之女,就算是大几岁又如何,亏不了他的!若不是伯达没有那么出色,我都想让伯达跟此女结亲呢。”伯达便是苏迈。苏轼笑道:“伯达不行,子厚给他女儿介绍了多少青年才俊,都没有看上呢,伯达虽然孝顺,但才气还是差了些。”苏辙笑道:“反正没有亏待阿允,兄长你看呢。”苏轼点头道:“行,那我去跟阿允说一声。”苏辙摇头道:“不可,他这人性情亦是刚硬,你这么说肯定要拒绝。不如这般,兄长你给子厚写信说明此事,请他上京时候顺带来黄州一趟,让子厚以及他的女儿看看阿允。到时候子厚之女若是看上阿允,那阿允就跑不掉了。”苏轼愣了一下道:“那阿允若是看不上呢?”苏辙嘿嘿一笑道:“子厚为这个女儿操了多少心,他女儿好不容易看上一个……”苏辙笑而不语。苏轼却是大笑起来:“子厚必定不能轻易放弃,子厚的手段比咱们兄弟二人可厉害多了,阿允落他手里,怕是猴狲遇上如来佛矣。”兄弟一起相视大笑。苏轼是个想到就做的人,立即坐下写信。苏轼坐下两刻钟,两封书信立就。苏辙诧异道:“为什么写两封?”苏轼递给了苏辙,苏辙看了看,顿时笑道:“偏你促狭。”苏轼唤来田阿三道:“拿出去寄了,这一封先寄,另一封明日再寄。”田阿三不明所以,但牢牢记住,应了下来。果然先去寄了一封,第二日又寄了一封。苏轼乃是官人,走的是官邮,速度颇快,兼且黄州与章惇老家浦城也不算很远,以后世的单位来算不到五百公里,因此两封信不过半月便抵达。此时的浦城章家正热闹着呢。章惇回家为母亲服丧将近三年了,这个月刚刚除服,而今日朝廷起复的消息便抵达了。按照惯例,官员丁忧期满,须得在规定期内自己赴京报到,但章惇这边才刚除服,朝廷的起复文书便来了,说明朝廷对章惇的重视,这也意味着章惇归朝,将会得到重用。章惇也挺开心的,闲居三年,他都要憋疯了。这会儿他正在院子树下闭着眼睛假寐。蝉鸣阵阵,夏风怡人。要出去做官了,章惇忽而又珍惜起来三年来的悠闲日子。夏风忽而带着丝丝香气袭来。章惇嘴角露出笑容,道:“若儿,又想吓你爹爹了?”一声银铃般的笑声响起。章惇睁开眼睛,看着如花似玉的女儿章若,心里又是开心又是叹了一口气,都快二十岁的老姑娘了,还嫁不出去,这留着留着,恐怕就要留成仇咯。章若轻轻摇了摇手上的信件,笑道:“爹爹,苏子瞻又给你来信了。”“哦?”章惇一下子就精神了,笑道:“子瞻消息这么灵通,这么快就知道我要起复了?” 第七十八章章子厚 章惇接过章若的信,打开一看顿时笑了起来,道:“好你个苏子瞻,写了几首好诗词便来寻我显摆了,不过,这几首词还真是写得不错,真不错!”章惇这么一说,章若顿时将脑袋凑了过来,道:“我看看,我看看。”章惇顺手将信递给了章若,章若赶紧如饥似渴的看了起来,她之所以每次都帮章惇送信,便是为了可以及时看到苏轼的信函。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叫:读苏子瞻诗词,如三伏天吃冰沙矣。她才刚刚看了几眼,便喝彩道:“好一个我是人间惆怅客,真不愧是苏叔叔!”章惇笑道:“前面两首写得不错,但真论好,还得最后的临江仙。”章若顿时嗔道:“爹,你别说了,你这么说我还怎么看第二首词?”章惇大笑道:“行行,你看,你看。”不过片刻章若又是喝彩道:“好一个长相思,这是苏叔叔沿途的真实感受吧,写得真好啊。”这会儿章惇笑了笑。下一刻,章若不是喝彩,却是惊道:“阿爹,苏子瞻已经成了词宗矣!”章惇感慨点头道:“是啊,看来子瞻经此一难对他不是坏事,反而成就了他啊。这首临江仙一出,他已经压住大宋百年的璀璨星辰,从这首词开始,千年后人谈词,也必绕不过苏子瞻矣!”便在父女两个啧啧称赞之时,管家匆匆小跑过来,手上亦是拿了一封信,道:“老爷,苏老爷来信。”父女两个相视了一眼,章若道:“苏子瞻的信么,我刚刚已经拿了。”管家赶紧道:“刚刚又送来一封。”章若咦了一声,接过管家递过来的信,道:“苏叔叔难道有什么事情,写信竟是这般接近。”章惇笑道:“上一封他只封存他的诗词,这一封大约是来自吹自擂的罢,你不信一看便知。”章若一笑,随即拆开信函,这一看顿时面红耳赤,将信扔给了章惇,嗔道:“这苏子瞻真是老不正经!”章惇闻言诧异道:“这家伙逛青楼去了么?”章若低声哼了一声。章惇捡起信看了看,躺回椅子,看了一下却是大笑起来,道:“这怎么就是不正经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苏叔叔记挂着你,这不是好事情么?”章若哼了一声。“咦!”章惇发出一声惊咦,顿时吸引了章若的注意力,章若赶紧道:“阿爹怎么了?”章惇吃惊道:“我就说这苏子瞻怎么会这般炫耀,还将诗词与信分别寄送,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若儿,你知道这词是谁写的么?”章若笑道:“除了苏子瞻,天下间又有谁能够写得出来?”章惇神色凝重,摇摇头道:“不是苏子瞻,却是这个苏允所写!厉害啊,厉害啊。”章若赶紧抢过父亲手中的信件,仔细地看了起来,越看越是觉得不可思议。章惇笑了笑,拿起几首诗词仔细揣摩起来。良久之后,章若这才放下信,道:“阿爹,你觉得可信么?若是真照苏叔叔所说,这苏允小小年纪,竟是才华横溢到这等地步,能写出临江仙这样的绝世佳词。连李常都要夸赞他才比韩忠献,要知道,韩忠献公那可不是以诗词闻名,而是以经略国事而出名的,才比忠献公,岂不是说他治国理政堪比忠献公?”章惇笑道:“子瞻为人诙谐,有时候会说些大话,但这种事情他倒是不至于说笑,他既然这么说了,那么基本上也错不了的。爹爹决定了,这次回京,就去一趟黄州,去看看这小子到底是不是如同子瞻所说那般出色。”章若有些羞涩道:“可他比我小足足三岁多呢。”苏轼在信里写得很详细,基本上将苏允做过的事情都给一一讲述清楚。章若亦是从这信里面拼出来一个颇为立体的画像:样貌极英伟,才华如海深,性情刚毅有主见,孝顺知恩视钱财如粪土,且有仁慈爱人之心。从这些描述之中,章若已经是喜欢上了苏允,哦,或者说,章若一直以来的梦想便是嫁给这样的一个人。苏允的出现,只是完美的符合她的要求罢了。但这么一个人出现之后,章若又有些患得患失了:这么完美的一个如意郎君,他能喜欢自己?自己足足比他大三岁多呢!章惇笑道:“女大三抱金砖,大三岁又算什么,你若是喜欢,一切都不是问题。”章若轻轻嗯了一声,道:“苏叔叔说他性情刚毅,不愿意入仕途,连李公都奈何不了他,可见是个极有主见的人,他若是不喜欢女儿,恐怕事情亦是难成。”章惇呵呵一笑道:“若儿你只管看你喜不喜欢,剩余的交予父亲便是。”章若自然是知道自己父亲的手段,闻言轻轻嗯了一声,眼神里尽皆是喜悦与期待。苏允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他每日可是忙得很。王闰之一行人刚到黄州,需要适应的事情还有很多呢。苏允将大院的管理一一交给了王闰之,王闰之没有来的时候,自然要他将苏轼的事情管起来,但王闰之来了,自己再掺和就不合适了。王闰之是个过日子的女人,她接手之后,便将临江楼每餐送饭给停了,她还生怕苏允有意见,特意跟苏允解释道:虽说这般方便,但家里人数众多,每日这般吃食花销太大,家里自有奴仆可以做饭,可以省下来许多钱。苏允自无不可,笑道:“婶娘你决定就好,之前从临江楼那边要吃食,是因为您没有到,我们几个大男人哪里料理得好家里的事情,不过是hi图方便罢了。”王闰之见苏允没有生气,顿时松了一口气,道:“阿允,婶娘还要多谢你,若是没有你,我们一家不知道要如何困顿呢。”苏允笑道:“婶娘您就别客气了,若是当年没有叔父一家,还有没有我还不一定呢,好了,婶娘,东坡那边我还有事情呢,我就先过去了哈。”说完就一溜烟跑了。苏轼的乳母任采莲感慨道:“真是个好孩子。” 第七十九章 声名所累 苏允往东坡而去,这不是借口,而是他当真有事情。之前住这大院里,觉得十分舒服,但苏轼一大家子住进来之后,苏允便觉得到处都是人,感觉浑身不自在,便想着看看东坡雪堂建得如何,他想抓紧时间搬出来雪堂住。苏允沿着黄泥坂来到了东坡,拾级而上,十来间白墙青瓦的瓦房依坡而建,错落有致,看着十分舒服。进入了里面,发现里面还有诸多没有完工的地方,院子还得再拾掇拾掇,种植一些花木之类,院子里也还没有铺上青砖,外面亦是没有将院墙建起来等等,总而言之,还需要一些时日。当然屋内是基本上完工了,墙上已经刮了灰,地上也铺上了砖石,想要入住是没有问题的,但他现在却是不能搬过来。若是雪堂这边完全建好了,那他自然理直气壮的搬过来,但还没有建好呢,就着急着搬过来,让王闰之等人看在眼里,那不成了避着她们了么?终归是不太好的。所以苏允只能暂时放下搬家的想法。不过苏过、苏迨这两个小子着实是太烦人了,每日功课完成后,都要粘着苏允,苏允到哪里他们就要跟着到哪里,问题极多,小嘴就没有停下来的时候。而且没有边界感,苏允睡懒觉的时候,他们直接进入他的房间,虽然没有吵醒苏允,但两个小屁孩就那么静静地坐在床边看你,就问你瘆不瘆得慌?当然,那些都还是小事,忍忍也就算了,真正让苏允动念要快点搬的原因是苏轼的几个年轻些的侍妾眼神很不对劲,虽然也算是受礼,但时常受注目礼,让苏允感觉很不舒服。没有办法,谁让他长得好看呢,任是谁见到他这么好看的人,都得狠狠地挖上几眼。别人看也就罢了,苏轼毕竟是叔父,瓜田李下,苏轼可以不在意,但他这个当侄子的,却是自己得注意。哦,是了,还有一个人是苏允避之不及的。苏辙。苏辙远道而来,自然不会来了就走,总得住上几个几天。这几天苏辙倒是没有怎么着,但每次碰见的时候,苏允总是觉得苏辙的眼神里带着审视,以及……幸灾乐祸?苏允甚至怀疑自己最近精神是不是又出问题了,为什么老是觉得苏辙有些不怀好意,以至于他看苏轼的时候,也觉得苏轼总是在躲避自己的眼神。难道这兄弟俩又想让自己当官去?很有可能。但苏允不知道这两人还能怎么办。连李常都逼迫不了自己,还有谁能够?苏允只能归结于自己最近被苏过苏迨两兄弟给吓到了,精神又出了些问题。这家是回不得了。苏允从雪堂下来,在荒地上看人开荒。最近树根什么的已经挖掘得差不多了,阿回村里的人再用簸箕什么的筛掉地里面的瓦砾石子,这里原本有过不知道什么建筑物留存下来的。村长过来搭话,顺势将进度给苏允讲讲:“……筛掉石子瓦砾,我们会将这泥土深翻,将里面的虫蚁给翻出来。然后再割一些野草覆盖上,再烧上一遍,将虫蚁烧死,草木灰也是很好的肥料,随后再进行平整就好了。不过这一季种别的不合适,可以种点豆子什么的,等到明年春天,到时候公子想种什么都可以。”村长是个挺不错的农夫,这里面的勾当,他是熟悉得很。苏允笑着与村长聊了一会,然后便离开了东坡,只是这会儿觉得有些茫然:去哪儿呢?苏允走着走着回了临皋亭,在临皋亭睡了一觉,但随后临皋亭又是门庭若市,根本就待不了人。赶紧去了临江楼,虽然已经是尽量隐匿行踪,但还是差点引起骚乱,赶紧跑了了事。苏允这会儿是真的明白什么叫声名所累了。这人啊,当大官不要紧,当一个诗人词人也不要紧,但切切不能当一个大帅哥。苏轼够厉害够有名了吧,但他来黄州这么久,虽然附近的人来了不少,但其实也不算特别多。他走在路上不必担心自己的才华让路人看出来,但颜值这玩意是长在脸上的,无论是熟人还是陌生人,一眼就能够看到,看到了就要围观。好在黄州人一般不随身带着瓜果,否则难免也会瓜果盈车,也好在自己身体健壮,不然也难免被看杀。无处可去,苏允干脆跑周湛家里去。周湛看到苏允过来,大喜过望道:“阿允,什么风将你给吹来了?”苏允无奈一笑,道:“避难来了……”苏允将情况说了说,周湛哈哈大笑,道:“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啊,我周湛倒是想要长你这样,只可惜爹娘不给这个机会啊,这样吧,你就留哥这里,保证没有人打扰你。”苏允看了一下眼神都要拉丝的侍女,周湛亦是意识到了,讪笑道:“这个没办法了,总不能没有人侍候吧,那得多不方便。”苏允摇头笑道:“算了,我也不是那么矫情的人,哪里不知道长得好看是好事啊。”周湛忽而道:“阿允,你还记得之前我寻你给我的小院写记写对联什么的么?”苏允点头道:“先说好了,我可不写啊。”周湛笑道:“不写不写,你最近不是无处可去么,我那小院修好一段时间了,你要是无处可去,要不要去那里,就当帮我暖暖房子,就怕你一个人去住着太寂寥,瘆得慌。”苏允闻言还真是十分感兴趣起来,能够躲开苏过苏迨苏辙的地方,就是好地方,至于瘆不瘆得慌,有两个小孩坐你床头直勾勾看你渗人?而且,自己也不是一个人过去,还可以带着阿回阿大阿三啊。苏家人都来了,自有自己的奴仆,也用不上他们了,甚至他们留在那里都有些不太方便了。最近这段时间,除了阿回跟在自己的身边,阿大阿三都留在临皋亭那边。现在自己要去周湛新修的小院,带上他们正好。 第八十章 李丽华上门 不过,借口却是得找好才行。否则突然搬家,落在苏家人眼里也是不太妥当的。理由不太好找,毕竟以苏轼等人的老派想法来看,一家人住在一起,实在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之前苏轼一家在眉山的时候,那时候老太公苏序还在,苏洵一家就是住在苏家老宅的,当时苏洵的大哥二哥也都是住在老宅里,基本上都是这么一个操作。虽说苏允与苏轼一家乃是堂亲,但现在的关系极好,苏轼将苏允视作自家亲子侄,自然是要住在一起最好。然而就在苏允四处寻找理由搬出去的时候,理由自己就上门了。理由……哦,不,李丽华来了。李丽华不是主角,主角乃是张主事。张主事是谢恩来了。这会的张主事已经升级为张掌柜了。张掌柜一见苏允,便跪下磕头,一副视苏允为救命恩人的模样,礼节上做得无可挑剔。苏允哭笑不得,道:“张主事,你这是作甚?”李丽华在一旁轻笑道:“苏公子,您现在可不能叫他为主事,得叫他做张掌柜了。您一份求情贴,分量重于泰山,姜东家看完之后,立即升张主事为掌柜,倒是让我丽华苑失了一员大将了,苏公子可得赔我。而且,这求情贴传扬出去,人人都道我李丽华御下过于苛刻,我这名声,可都坏掉啦。”苏允看了一下李丽华,这花魁果然是不同凡响,浑身毫无庸脂俗粉之气,若是不知道她身份,恐怕自己就要认为她某个大家族的小姐了。苏允在端详李丽华的时候,李丽华早就已经将苏允上下看了个遍。好一个大宋人样子,果然是人之龙凤啊。李丽华眼睛大亮。说实话,李丽华阅人无数,什么风流才子、豪商富贾、高官显贵,其中不乏有封疆大吏,他们各有各的魅力,或是才气逼人,或是财气逼人,又或是裁气逼人。但在苏允这里,他就算是不展现任何才华,就单纯的站着,就足以吸引许多人的目光了。苏允听了李丽华的话,笑着跟阿回道道:“阿回,一会你跟着丽华苑主走,我将你赔给她了。”阿回惊道:“这怎么可以?”李丽华赶紧陪笑道:“苏公子说笑了,阿回小哥可是您的心腹,怎么能让她去风尘之地。”苏允呵呵一笑道:“那我该怎么赔你?”李丽华笑道:“刚刚是奴开玩笑呢,奴又不是不识好歹之人,有公子您的两首词,我李丽华也能够留名青史了。以后有人读起这两首词,都会记得曾经有一个歌妓叫李丽华。奴家本是卑贱之人,哪里料得到竟是有这样的造化,奴家对公子感激不尽还来不及,怎么还会觉得公子亏欠奴家呢。”苏允点点头道:“那就好,那你今日过来是?”张掌柜赶紧道:“今日是小的来感谢您的大恩大德的,苑主听说了之后,也想着过来感谢您一番,外面的我们带了些许心意,还望苏公子收下。”苏允摇头道:“礼物什么的就算了,你们带回去吧,以后也别来了,我叔父的家人都在这边,不方便。”听得这话,张掌柜以及李丽华都有些尴尬,人家家眷都在,他们这种烟花之地的人上门,的确是有些不太合适。李丽华咬着牙道:“苏公子,是我们唐突了,但如此大恩大德,若是不报,我们心里也着实过意不去。苏公子,您能不能找个时间,再去一趟九江楼,我们东家专门设宴感谢您,您放心,不去后面三苑,就在前面的酒楼。”苏允皱了皱眉,想了想,点头道:“我若是不去一次,想来你们是不会罢休的,行吧,那我就再去一次,这一次之后,你们不许再来我家了。”李丽华赶紧连连点头道:“是我们叨扰了,以后绝不再来。”苏允点头道:“那就这样吧,东西你们拿回去。”李丽华赶紧道:“苏公子,那您什么时候过去?”苏允洒脱道:“今晚吧。”张掌柜迟疑了一下道:“苏公子,能不能稍微让我这边准备一下?”李丽华有些不满的看了张掌柜一眼,道:“张掌柜,你要准备什么?”张掌柜被李丽华瞪了一眼,心下有些慌张,但他咬了咬牙道:“苏公子对我有大恩大德,我亦要为公子做些什么。”李丽华闻言有些不满,心道:我看你哪里是要为苏允做什么,你这是要借着苏允的到来,烧上你的第一把火,巩固你的掌柜之职吧?但这话却是不适合在这里说,关键还得看苏允的态度。苏允看了一下张掌柜,笑得有些意味深长,就在张掌柜心下惊慌的时候,苏允点头道:“老张,你的要求有点过分,但无所谓,我扶你上了马,也无谓再送你一程,不过你也别给我招惹太多的麻烦。”张掌柜闻言跪伏在地,大声道:“苏公子的大恩大德小人这辈子都难以报答,以后苏公子有什么需要小人的,小人就算是赴汤蹈火都要报答您。”苏允呵呵一笑,并不太相信这话,他不是不相信张掌柜,而是不相信人性。后世有个很奇妙的现象,就是帮过你的人,你有困难再去找他,他大概率还会帮你,但你帮过的人,你有困难去找他,他却是未必会帮你。这就是人性。他帮过张掌柜一次,这一次再帮一次,但以后先不说自己需不需要他帮忙,但若是有,找上张掌柜,能被帮的概率其实是不高的。不过张掌柜的想法他心里很明白,那正是他所需要的。张掌柜无非是要借着自己过去的机会,大大的搞一次活动,让九江楼的名气大噪,以巩固他的掌柜之位罢了。而他苏允,也正有此意。相互成就,顺水推舟。苏允答应了下来,张李二人兴奋离去,而苏允也有了借口。苏允找到了苏轼,道:“叔父,我可能暂时不适合住在这里了。” 第八十一章 愤青苏辙 苏轼诧异道:“你不是已经跟九江楼的人约定好,让他们不许再来滋扰你了么?”苏允苦笑道:“这话哪里信得过,我是看清楚了,这九江楼内部一楼三苑,其地位其实相当,谁也不敢说压过谁一头,谁都会自行其是。上次来的那个小侍女元宝儿是清荷苑的,她就不理会李丽华;而这张掌柜原本是丽华苑的,他这一当上九江楼掌柜,他立马就不受李丽华钳制了。所以他们的话也不可尽信,这一次不过是九江楼以及丽华苑答应下来的,那清荷苑以及香兰苑可没有答应,我不敢保证他们还会继续找来。叔母她们都住在这院子里,若是老有青楼的人找来,未免会影响叔母她们的清誉,所以,侄儿还是另找他处住下吧。”苏轼笑道:“这有什么,我不也纳了朝云,算不了什么的。”苏允正色道:“纳入进来就是良人,但与青楼有来往那就会有损清誉,这还是不同的。”苏轼还待再说,苏辙却道:“阿允,你是不是觉得我天天管着你,你觉得不太乐意?”苏允笑道:“这哪能呢,叔父您还得赴任去,又能在这里住几天,先不说我很感激叔父对我的教诲,就算是害怕叔父,也不至于忍不了几天时间是不是,主要还是出自清誉的打算。”苏辙闻言与苏轼点点头,道:“好,那你随我读几天书。”苏允喜道:“谢谢叔父……”随即他反应了过来,诧异道:“……叔父,我是不是听错了?你刚刚说的是让我随你读书?”苏辙笑道:“你没有听错,我说的就是你随我读几天书。”苏允赶紧道:“九江楼那边……”苏辙笑道:“无妨,你既然答应了,自然没有让你失信于人的道理,你自去便是。”苏允道:“叔父您在这边留不了多久,就带我读几天书,也没有什么用啊。”苏辙点头道:“进一寸有进一寸的好处,或许教不了你许多,但能够多明白一些事情,总是好的。”苏允倒是没有当真拧着来,了不起也就几天时间,而且苏允也算是个好学的人,苏轼让他抄写汉书,他一日都没有或缺,让他学公文,他亦是一天一篇,从没有懈怠过,之前学诗词,亦是认认真真的学。只要不是为了科举而学,苏允便不太抗拒。见得苏允同意,苏辙笑道:“走,从现在就开始。”苏允诧异道:“这么着急?”苏辙点头道:“没办法,我时间不多,能够教你多少算多少。”说完苏辙便率先走在了前面,进了苏轼的书房,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递给了苏允。苏允接过一看,诧异道:“《孟子》?”苏辙点头道:“我治学以来,虽然遍观百家,但本经乃是孟子。我时间不多,其他的就不教了,就教你孟子,亦是我毕生所学之精华。你好好学,孟子一书博大精深,你真能干熟练掌握,你这一生便有了扎实的根基,遇到什么事情也不必担忧了。”苏允挠了挠头,这孟子他倒是粗粗读过,但也就记住了孟子怼人的事情。中国历史的大嘴巴谁排名最前,有人说是欧阳修,但苏允个人认为是孟子。欧阳修喷个人,但孟子喷人是一个学派一个学派的喷,波及的可能成千上万人都不止。比如他是怎么喷杨朱学派和墨家的:【“杨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杨子取为我,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墨子兼爱,摩顶放踵利天下为之。】【杨氏为我,是无君也】;【墨氏兼爱,是无父也】。总结起来便是:天底下的话呀,都被杨朱和墨子俩人给说完了。杨朱太自私,一毛不拔,永远为了自己,眼中根本没有主君;墨子见一个爱一个,还非要平等,对他亲爹都不会更好一点。要我说,这俩人一个眼中无领导,一个心里无至亲,都是禽兽。这等大喷子,就问你怕了没有。还有啊,孟子可不仅仅喷这俩派,对于个人喷得更狠。喷梁惠王:不仁哉梁惠王也(梁惠王就是个坑货)。喷梁惠王的儿子梁襄王:望之不似人君,就之而不见所畏焉(这货看着就不像个领导,一点气场都没得)。喷齐宣王:故王之不王,不为也,非不能也(你不行,不是真的不行,而是压根就不想行)。喷陈仲子:充仲子之操,则蚓而后可者也(你就是个肮脏的小蚯蚓)。哎呦,那嘴巴毒的啊。也怪不得孟子在唐朝之前无人问津了。——得罪的人太多了。嗯?苏允诧异地看向苏辙:他刚刚说什么来着?【孟子一书博大精深,你真能熟练掌握,你这一生便有了扎实的根基,遇到什么事情也不必担忧了。】他要教我喷人?哎呦喂,那我可就来劲了啊!是呢,仔细想想苏辙的一生,似乎还真是得了孟子的真传啊。年轻时候,参加制科时候就喷宋仁宗:从政30多年,有所懈怠,缺乏忧患意识,“无事则不忧,有事则大惧”;不会用人,“择贤否而任之”,不分好坏;皇宫美人上千,沉溺于声色犬马,没有时间打理政事,“坐朝不闻咨谟,便殿无所顾问”;宫中生活穷奢极欲,百姓却生活愁苦,“赋敛繁重,百姓日以贫困”;“庆历新政”半途而废,没有见到实效。后来喷王安石变法,说王安石变法不顾百姓死活。再后来又喷司马光、宋哲宗,说朝政朝令夕改。他八次上书要求责降右仆射韩缜,三次乞诛窜吕惠卿,并议论章惇,再论安焘,五论蔡京。苏辙一生所上奏章150多篇,任谏官10个月,上奏章多达74篇,几乎涉及当时所有的重大政治问题。所以,大家只知道苏辙的名望没有苏轼高,苏轼锋芒毕露,其实苏辙更是咄咄逼人,批评时政的言词比苏轼更犀利。就是皇帝、重臣也敢批评,一点不留情面,他才是有宋以来的第一愤青啊!这个必须学啊! 第八十二章苏氏大杀器 喷人是一门难学难精的学问,这是后世人公认的。有很多人与人吵架时候只能憋得面红耳刺,有的还要被当场气哭,可等到晚上躺床上复盘的时候,那喷人的话才文思泉涌,但已经是时过境迁矣。躺床上时候想到喷人的话越多,就越加生气:我特么真是个傻憨憨,当时怎么就没有想到呢!想及至此,苏允顿时热情了起来,赶紧翻出来笔墨纸砚,快速的研磨墨水,然后铺开纸张,毛笔蘸墨持在手上,端坐抬头,一脸期待看着苏辙。苏辙:“……”不是,你这么积极作甚,你之前不是不读书不科举么?苏辙虽然心中诧异,但苏允愿意学,或者说愿意有这么一个姿态,那也算是好事一件吧?苏辙道:“阿允,你之前读过孟子么?”苏允笑道:“读过读过,孟子骂人厉害极了。”苏辙诧异道:“什么叫骂人厉害极了?”苏允将孟子骂杨朱、墨家、梁惠王的那些话给复述了一遍,然后感慨道:“骂得酣畅淋漓啊,若我这样被骂,恐怕得呕血三升吧。”苏辙神色古怪,道:“你读孟子就读出这些东西?”苏允十分认真点头道:“可惜还是不知道怎么骂人,还请叔父教我。”苏辙更是古怪:“你要我教你……骂人?”苏允灿烂一笑,点头道:“我听说叔父您当年参加制科考试的时候,将仁祖骂得面如土色,想必便是得了孟子真传吧?”苏辙脸色一黑,道:“我何曾骂过仁祖,那不过是……是……唉,算了,你须得记住,我教你孟子,是要教你孟子的仁义。这几天时间,我将孟子一书的核心教会与你,以后你可以根据这个核心,继续研读精深,将孟子一书化作你的本经核心、以后再以读孟子的方式,遍读百经,那你的经义一门上便没有太大的问题了。”“不是教骂人啊……”苏允有些失望。苏辙哭笑不得,道:“你怎么老想着骂人呢,一个读书人,为什么要干这等有辱斯文的事情呢?”苏允笑道:“朝中有小人,蒙蔽官家,荼毒百姓,该不该骂?”苏辙闻言点头道:“自是要上书弹劾他们。”苏允又道:“乡野有土豪劣绅,鱼肉百姓,多行不义,该不该骂?”苏辙点头道:“若是干了伤天害理,有违法纪之事,自然要先绳之以法,然后属文记之,以警后人。”苏允又道:“有外国不尊大宋国体,嚣张跋扈,屡侵边境,我当如何?”苏辙道:“若遇侵略,先要抵抗,亦要檄文讨之,以正视听。”苏允笑道:“那叔父还教不教我骂人?”苏辙无奈道:“那不叫骂人,叫辩论。”苏允点头道:“好的,那叔父教不教我辩论?”苏辙叹了一口气道:“教的教的,你要骂人……辩论,便需要有论点论据,而论点论据尽皆出自经义,所以,你须得通达经义。通达经义之前,你便以这孟子为核心,读懂它,读透它,再与其余百经相互对照对比,这般一来,你无论跟谁辩论……对骂,都不怕骂不过别人了。”苏辙也是放弃了,只要苏允愿意学习经义,那么初心是什么,其实也不那么重要,是不是?而且辩论……嗯,骂人,这是苏家人必须掌握的技能,父亲苏洵,兄长苏轼,还有自己,哪个不是拥有雄辩之才的,学!不仅要学,还得学精学透!苏辙看了一下苏允,忽而有一种使命感:眉山苏氏,骂人最能。既然苏允以骂人为初心,那便让他在骂人这条路上成为千古无人后无来者的大宗师吧!苏辙沉吟了一下道:“我可以教你,但你走出这门,却是不得提叔父我的名字,以后你要是闯出什么祸事来……唉,我终究是逃脱不了的,教你读经,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苏允笑道:“叔父既然害怕,那就不学了。”苏辙断然道:“必须学!”好不容易让苏允同意学习经义,怎么可以放弃这等好机会。不仅要学,而且要让苏允产生极大地兴趣,在自己离开之后,他还能继续学经义才行!苏辙心下暗自发狠。苏辙趁热打铁,将自己毕生本事都使了出来,不仅将自己对孟子的理解毫无保留的传授给苏允,还以苏允的兴趣进行针对的讲解,将孟子是怎么骂人……哦,不,如何辩论的精髓尽数提炼出来,一一传给了苏允。为了引起苏允对其他经义的兴趣,苏辙还将其他圣人骂人的东西给摘出来,一一给苏允讲解。于是苏允原本心目中温文尔雅的圣人们纷纷变得亲近起来,原来,圣人们亦是这般活生生!比如说孔子,孔老夫子一生留下了无数的至理名言,为后人敬仰。但是他老人家骂起人来,那也可以让对方颜面扫地,体无完肤。被他骂过的人范围可是相当的广泛,从女人到学生,从学生到诸侯,但凡不入他的法眼,即使躺着都中他的枪。他的一位叫樊迟的学生,向他请教怎样种菜种地,看不起农民这个岗位的孔老夫子,立刻大骂樊迟是小人。他的一名叫宰予的学生白天睡了个午觉,于是盛怒之下,他骂宰予是朽木和垃圾。他的另一名学生子路,由于性格勇猛,做事儿比较鲁莽,他更是大骂三六九,小骂天天有。甚至最后还骂子路,将来不得好死。甚至连当时他相比较尊敬的达官贵人,国君诸侯,倘若言行不入他老人家的法眼,也不能幸免于难。据孟子记载……嘿,孟圣人自己爱骂人,所以他对孔子骂人的事迹也是清楚得很。孟子中记载着孔子时候的社会流行一种非常不好的风气,就是人们喜欢把自己喜欢的人做成木偶或者俑人,做什么用呢?为了在自己死后为自己陪葬。孔子知道了这个风气之后,那叫一个愤怒,于是破口大骂:第一个想出用人偶陪葬的人,他啊,就应该断子绝孙!苏允不由得咋舌:这孔圣人,骂人是真毒啊。 第八十三章有点东西 除此之外,苏辙还将庄子骂朋友惠施的事情给苏允给讲了讲。这事儿呢是庄子的朋友惠施在大梁做国相。有一次庄子想要去看望他。结果呢,有人以讹传讹告诉惠施说,其实庄子过来看你是假,想取代你的宰相才是真的。惠施一听,那还得了,于是,马上派人搜捕庄子,后来,庄子实在看不过了,就主动出来见惠施。并且对他说,南方有一种叫凤凰的鸟,听说这种鸟呢,非常特别,不是梧桐树,它不落下休息,不是竹子的果实,它绝对不吃,如果不是干净的泉水,那么它宁肯渴着,也不喝上一口。有一天呢,一个嘴里叼着死老鼠的猫头鹰,从它面前飞过。这只猫头鹰唯恐凤凰抢它的食物,于是,它的嘴里一直发出“喝喝”的怒斥声。苏允听完之后大笑不止,没想到庄子这般这样一个清心寡欲仙气飘飘的人,骂起人来竟也是这般不客气。有意思,真有意思。苏辙见苏允兴致满满,心里也是开心,不怕你没有志向,就怕你没有兴趣,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只要有兴趣,那就有懈可击!于是,苏辙更加卖力的将课程变得有趣,不断地引经据典,将诸多圣人有趣的事情拿出来说,将自己毕生所学糅合其中,竟是将一本原本枯燥的孟子讲得趣味横生。几天时间一晃而过,苏辙意味犹尽的停止授课。苏允十分感慨,若是前世能遇到这样的语文老师,何愁文言文学不好?经过这几天的授课,苏允也是当真见识到这个时代的文人的积累到底有多恐怖,而他们所学习的这些经义又是何等的奥妙。后人学文言文,就学里面的翻译、大意,能够将文言文翻译成现代语言,就算是过关了,但这个时代的经义学习,了解大意只是基础,贯通里面的微言大义才是关键。比如说这孟子,后世读懂大意就算是学了,这会儿的学懂须得将孟子核心的仁义二字彻底读懂,还得贯彻孟子的执政理念,这还不够,苏辙还将如何运用这些理念的实例给讲明白才算是完成。也就是说,你光学个大意,连基础都不算,你还得明白孟子的执政理念,这才才算是打牢了基础。而你要学懂学透,却是需得知道怎么将这些理念运用于实际。苏辙为官多年,多年来一直贯彻孟子的【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民本思想。苏辙将这些年他为官的经验与孟子的思想相互对照,跟苏允讲清楚他为什么要反对青苗法,又为什么要劝谏宋仁宗,在地方上为官时候又是怎么【省刑罚,薄税敛】的。苏辙以他多年为官的经历,以及这个过程之中反过来去思考孟子的执政理念,而总结出来的这些经验是极为宝贵的。而这些经验通常都会被当做传家之宝,除非是自家子侄或者是亲传弟子,否则都不会被传授的。这些东西也就是只有那些官宦世家才有的东西,而苏辙却是毫不藏私传给了苏允。几天的时间,苏允不仅学会了孟子一书,还知道了大量的为官经验,不知道是不是苏辙为了让苏允不排斥入仕,因此刻意美化官场的一些事情,苏辙将为官为民的事情讲得特别引人入胜。苏允当然明白苏辙的意思,他自然也不反对,他不愿意为官不是因为叛逆,而是他觉得自己尚且救不了自己,哪里谈得上救他人。达者兼济天下,穷者独善其身嘛。原本苏允觉得入仕可能会极大消耗他的精神力量,但在苏辙教了孟子之后,苏允忽而觉得,或许进入官场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所谓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或许公门之中好修行?或许以后若有机会,大约可以试试?苏允学得开心,其实苏辙教得也开心。教学相长嘛。苏辙没有用这种角度来教人,因此教学的时候不得不穷搜枯肠,将自己毕生所学、经历、思考都拿出来,用一个全新的角度去总结讲述,在这个过程之中,学的人固然收获颇丰,但教的人领悟更多!而教学之中,交流是必要的,一问一答之中,两人的思想自然会有所碰撞。苏允是什么人啊,他是个后世人,后世人的一个普通想法,拿到宋朝来,可能便是颠覆三观的暴论!苏允在学习中,会拿着后世的看法去对照,因此也会有诸多不解,而这些不解拿出来问苏辙,苏辙常常有大开眼界的感觉:这样也行?其中两人争论最多的是王安石变法,毕竟这是当今大宋最为核心的政治问题。苏辙兄弟因为新法而屡遭贬谪,因此苏辙时时都在思考这些新法,既有思考其中利弊的想法,或者是有着寻找其中破绽,给新法致命一击的想法。无论是出自于哪种想法,终究是绕不过时时思考新法这一关的。日有所思,那讲课的时候自然而然便将其拿出来举例了。苏允虽然没有入仕的想法,但对于一个男人来说,畅谈国事吹牛逼,本来就是人生一大乐事,而且还能够跟苏辙这个当初的制置三司条例司的亲历者一起吹牛逼,那可真是太爽了!于是苏允将后世看过的一些关于王安石变法的看法拿出来就是吹,至于对错苏允是不管的。吹牛逼只讲气势,管什么对错嘛。反正自己只是一介草民,对象又是苏辙这个叔父,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嘛。于是,苏允只是吹牛逼,但苏辙却是真真切切地领悟到了更多的东西。苏辙一开始也是以为苏允在吹牛,但听着听着,却是大大吃惊起来:这小子,里面的真东西可真不少啊!苏允认为他只是在吹牛逼,但他的那些想法是根据结果来倒推的东西,事后诸葛亮嘛,推出来的东西未必都是对的,但肯定比身在局中的人看得更加清楚。苏允讲的那些东西,可都是后世的专家们用后世的经济学政治学归纳出来的东西,是超越宋代的,甚至用高屋建瓴来形容都不为过。 第八十四章哪有女人不爱阿允的? 苏辙终于要离开了。他的家人还留在九江等他呢。苏辙被贬为监筠州盐酒税,五年不得升调。贬官一般都会有一个规定时间,他们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就职。苏辙为了接送苏轼家小已经是花费了很多时间,又在黄州这边呆了些天了,再不走可能就要误了时间。临走前一夜,苏轼兄弟两人躲进了书房,交代之后的事情。两人将家里的事情做了一番交代,又将为官的事情交流了一番,两人终于说到苏允的事情上。苏轼问起来这些天苏允的学习如何,苏辙感慨道:“二哥,你确认当初李公所说的【才比韩忠献】,仅仅是为了逼迫阿允跟着李公去淮西的设局?”苏轼点头道:“这是李公的主意,在此之前我只是求肯李公带苏允去淮西而已。”苏辙点头道:“二哥跟李公说了阿允什么事情?”苏轼道:“也就跟你所说的差不多啊,主要是一路上世事洞明,人情练达,还善写词。”苏辙皱眉道:“没有其他的?”苏轼摇头道:“并无其他。”苏辙赞叹道:“李公实有识人之才矣,二哥与阿允一路南下,都不曾看到阿允身上治国理政的才华,李公却一眼便看出了,厉害厉害。”苏轼诧异道:“这是什么说法?”苏辙将苏允这几天的表现说了说,尤其是关于变法上的讨论。苏轼听完之后,十分惊诧,道:“阿允说他经义只是粗通,又是在眉山那小地方长大,他去哪里知道这些东西?而且这些……真知灼见,就算是你我,也是不得而知啊!”苏辙摇头道:“我亦是不知,不过他讲得东西言之有物,虽然有些细节所知不详,但整个大局却是掌握住了的,这等见识,就算是朝廷诸公,乃至于安石公,恐怕也是不如矣。”苏轼眼神之中带着骇异,道:“阿允……竟是这么厉害么?”苏辙点点头道:“才比忠献公,这话可能还真不是假的,下次二哥写信给李公,问问他,他是不是早就看出来阿允的才华了。”苏轼犹然难以相信,苏允的确是展现出来一些手腕,但在苏轼看来,那些不过是小智慧罢了。不客气的说,一个积年老吏的手段,可能比苏允都要强,但小吏仅仅是小吏,治国理政还是得有大智慧才行的。阿允……当真那么厉害?苏辙见得苏轼模样,笑道:“二哥,你之前从不跟阿允聊这些么,他似乎挺喜欢聊这些的。”苏轼苦笑道:“我现在对官场的事情避之唯恐不及,哪里会再去讲那些东西,就算是与友人吃饭喝酒,也只聊诗词风花雪月,却是不再聊官场,以免又触犯某些忌讳。”苏辙闻言,只觉得心如刀绞,自家那个意气风发的兄长生生被折磨成了这样,那些狗杀才当真是该死,该死!苏辙勉强一笑道:“二哥,你也不必将这回的事情太当回事,你既然能从御史台出来,事情便是已经有了定论,想必之后也不会再有什么波折了,只需要安安稳稳在黄州待上几年便是。”苏轼叹了一口气,道:“哪能不当一回事,你看我这次都害了多少人,连子由你都受我牵连被贬谪在外,连弟媳他们都不得不跟着奔波,全都怪我。甚至我怀疑,阿允不愿意入仕,是因为看到我的惨状,因此对官场敬而远之。”苏辙笑道:“二哥,何至于此,我倒是看出来了,阿允只是没有想明白而已。我已经传了他《孟子》一经,二哥正该趁热打铁,将其余经义一起给教了。当他将经义融会贯通后,所谓手握利器,杀心自生,有了经义这把利刃,我就不信他不想试试这刀剑的锋芒。”苏轼闻言眼睛一亮,道:“能行?”苏辙点头道:“未尝不可以一试。”苏轼点头道:“行,我知道了。”苏辙笑着点点头,正要将这个话题带过,忽而想起一事,道:“算算日子,章子厚也该进京了吧,或许再过些时日,他便会拐来黄州?”苏轼笑道:“放心吧,他一定会来的。”苏辙忽而有些踌躇,道:“之前是我过于急躁了,思虑不周,我想了想,其实不该让子厚参与到其中来。”苏轼诧异道:“子由担忧何事?”苏辙忧心道:“子厚性情刚烈,精于谋国,拙于谋身,他的性格以后一定会惹大祸,若是阿允成了他的姑婿,以后难免要受他牵连。”苏轼啊了一声,道:“这样啊,那我干脆拒了子厚吧,别让阿允陷进去。”苏辙摇头道:“都到了这种地步,你若是再拒,子厚必然认为你是在戏弄于他,到时候你们连朋友都做不成了。不过二哥你也别担心,我听闻章子厚那闺女眼光极高,很多青年才俊都在她那里吃瘪,未必就能够看得上阿允。”苏轼摇头道:“哪有女人不爱阿允的,江右苏郎人人爱,子厚的女儿眼光再高,还能够高过阿允?”苏辙笑道:“也是,不过也无妨,阿允也未必就同意,子厚手段虽多,也未必能够让阿允就范。阿允就算是就范,子厚也未必就有大祸。就算有大祸,也未必会连累到阿允,由着他吧,若真是那样,就是命运使然尔。”苏轼闻言亦是笑了起来,道:“也是,命中若是有劫,阿允就算是不因子厚获罪,也可能会因我而获罪,随他去吧。”兄弟二人相视而笑。第二日,苏轼一家送苏辙上船。苏辙与兄嫂一一话别,又嘱咐了一番苏迈几兄弟要好好读书之类,最后苏辙跟苏允招招手,苏允赶紧上前去。苏辙笑道:“没有什么话跟你说,该说的话上课时候都说了,叫你过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苏允心下有些不妙,道:“叔父,您说。”苏辙笑道:“我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可能是几天,也可能是十几天,到时候惊喜便会出现在你眼前,希望你喜欢。” 第八十五章 三国志 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苏辙的船顺流而下,不久后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苏允站在岸边,神色惊疑不定。惊喜?什么叫惊喜?阿辙,你给我翻译翻译,什么叫惊喜!你可别给我搞什么幺蛾子啊,你哥苏轼已经给我搞了个天大的麻烦了,现在我还在努力的找补,能不能盖过去都还不知道呢,你再给我搞个天大的麻烦,到时候我可怎么办呐!“阿允,回吧。”苏轼唤道。苏允叹了一口气,转身跟在后面,一路上神思不属。苏轼注意到苏允的神色,关心问道:“阿允,怎么了,子由跟你说什么了?”苏允看向苏轼道:“叔父跟我说要给我一个惊喜,想来您也是知道的吧?”苏轼打了个哈哈,道:“子由的事情我怎么知道,不过子由历来做事靠谱,你别担心,说了是惊喜就一定是惊喜。”苏允呵呵一笑道:“若是喜就罢了,就怕来个惊,那就大祸事了。”苏轼打了个哈哈,侧耳听了听,哎呦了一下道:“你叔母唤我呢,我赶紧去看看。”说罢一溜烟就跑了。得,看这样子,必定是两兄弟合谋了。苏允更是忧心忡忡起来,有苏轼参与其中,这事儿恐怕又变得复杂了。不过随即苏允便将此事置之脑后,他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呢。前途有风浪,他须得将自己的船打造得更大更坚固,才可以抵御这些风浪。声名固然累人,但有莫大的声名在身,却是一张护身符。所以,让名气来得更大一些吧!现在的名声,还远远不够!苏允跟着苏轼回到了家中,便找苏轼问道:“叔父可有三国志?”苏轼诧异道:“陈寿版的三国志么?”苏允点点头道:“对,就是那一本。”苏轼点头道:“有倒是有,不过你汉书抄完了么,这会儿看三国志作甚?”苏允道:“倒是没有抄写完,但已经看完了,我对大汉之强悍十分感兴趣,便想看看这强汉又是怎么灭亡的,以此学一些经验。”苏轼闻言喜道:“好啊,既要知道一个王朝之兴起之原因,亦要知道一个王朝灭亡之教训,这是好事情。不过三国志所凭借的史料不充足,因而记事颇为疏略,特别是其中的《蜀志》,内容更显得过于单薄。尽管陈寿费尽心力,连零篇残文也予以注意,但在书中仍不时反映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困窘。所以事隔一百多年之后,南朝宋文帝刘义隆命裴松之为之作注。针对陈寿之书“失在于略,时有所脱漏”的缺憾,裴注与以往重在训释文义的史注不同,而着力于史实的增补。我建议你要看便看这个版本,虽然还是有些缺陷,但大略了解已经是足够了。我这里恰好有一本,你拿着看,有什么不明白不了解的可以随时问我。”随后苏轼带苏允进入他的书房,随后苏轼随手朝着一个书架勾勒了一下,道:“呐,这一排便是了。”苏允看了占了书架整整一排的十几本书,顿时有些傻眼,道:“这么多?”苏轼笑道:“陈寿之三国志不过三十来万字,但裴松之所注内容超过陈寿原著之三倍,因此有上百万字,可不就是这么多么。”苏允咋舌道:“了不得,了不得。”苏轼笑道:“那你还看么?”苏允咬咬牙,道:“看啊,必须看!”苏轼满意点头,他对苏允这一点还是蛮赞赏的,苏允虽然不想科举当官,但学习上却没有懈怠过,无论是学诗词也好,抄写汉书也罢,亦或是学公文,与苏辙学孟子,都从没有懈怠过,是个挺好学的人。不过想想也应当如此,苏允平日里展现出来的聪明才智,可不是那种不经读书的小聪明,相反有一种淡定从容的读书人风范,想来亦是有所积累的。苏轼这般想道,但却没有想到苏允对三国志尤其痴迷,自从拿到了书之后,便一改常态足不出户了。连好友周湛过来催着他搬去小院,都让苏允给轰出去了,连着好几天都没有出门,连吃饭都得阿回端进去。苏轼亦是心中好奇:这三国志真有那么好看?于是苏轼趁着一次吃饭,唤住了阿回,接过饭菜端进去,看到苏允已经淹没在书海之中。只见十几本厚厚的三国志摆满了书桌,又有一沓一沓装订好的纸张垒成了高高书山,而苏允埋头快速书写。苏轼将饭菜放在一张椅子上,然后拿起装订好的册子,打开一看,顿时有些吃惊。只见册子里都是密密麻麻的笔记,里面有年表、人物小传等等,光是刘备、曹操、孙权人物小传便独占了三本册子,另外还有数百三国人物的各自小传,又有各种战役的记录等等。苏轼不由得更为吃惊,按照苏允这般做笔记,这笔记做完之后,不得也有上百万字?他这般做法又是作甚?“阿允,吃饭啦。”苏轼温声喊道。苏允抬起头来,看到是苏轼,笑了笑道:“叔父,怎么是你送饭?”苏轼看到苏允双眼遍布血丝,有些心疼道:“你看书便看书,也要注意休息嘛,这几天是不是都没有怎么睡觉?”苏允笑道:“那不能,我每天都要睡一两个时辰的。”苏轼闻言顿时有些担忧道:“才睡一两个时辰,那怎么够,来日方长,这书慢慢看便是,我又不会跟你拿回来。”苏允已经坐到地上,就着椅子上的饭菜大快朵颐起来,闻言笑道:“时间紧,任务重,不得不如此。”苏轼愕然道:“什么任务?”苏允心下一笑,若不是你帮的倒忙,我何至于此,现在还不知道你弟弟要干什么事情,我不得赶紧先准备准备?苏允笑道:“我想写点好玩的东西,东汉末这段历史太精彩了,我做了许多的笔记,干脆想着将其演绎一下,完整记录下来,或许可以成为一本有趣的消遣类书籍。” 第八十六章 三国演义! 苏轼愕然道:“话本?杂说?”苏允笑道:“对,类似的东西,我叫它小说。”苏允放下碗筷,在一沓册子中挑出来一本,递给苏轼,苏轼不明所以接过,随后看到扉页上写着四个大字:三国演义。随后翻开第二页,第二页上写着:第一回宴桃园豪杰三结义斩黄巾英雄首立功而下面写着一首词,正是苏允写的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苏轼看了一下苏允,随后继续往下看:【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周末七国分争,并入于秦;及秦灭之后,楚、汉分争,又并入于汉;汉朝自高祖斩白蛇而起义,一统天下,后来光武中兴,传至献帝,遂分为三国。推其致乱之由,殆始于桓、灵二帝。桓帝禁锢善类,崇信宦官。及桓帝崩,灵帝即位,大将军窦武、太傅陈蕃共相辅佐,时有宦官曹节等弄权,窦武、陈蕃谋诛之,机事不密,反为所害,中涓自此愈横……】苏轼顿时惊到了。这个开头便十分惊艳,其气势之磅礴,让人不由得心旌摇曳。一首临江仙,有一种宿命感扑面而来,再想一想三国争霸之后的落幕,让这首词顿时有了厚重的历史感。而下面的这一句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更是道尽了天下大势!苏轼大惊道:“你这是要将东汉末的大争之世给尽数写出来?”苏允点点头道:“史学大多在读书人之间流传,再好的典籍,平民百姓也总是难以读懂,我想要写一本通俗类的书,让稍微识字的平民百姓也能够读史,也可以以史为镜,也算是起到一些教化的作用吧。”苏轼苦笑摇头道:“这个可不好写啊,汉末三国,何等的纷繁杂乱。你若是取一人故事来写个小话本,倒是不太难。比如说你写个桃园三结义一小段,大约不算太难。但瞧你的野心可不小啊,是要写整个三国,多达百年的时间,各种争斗、战役、人物,便是看着都觉得眼花缭乱。你还要将其呈现出来,这个工作之困难,简直是难于上青天啊!”苏允笑道:“是很难,你看我各种人物小传、时间表、各种战役的研究等等,才刚刚开始,便做了这么多的笔记,想要完成资料的梳理,便是极为困难的事情。不过也无所谓,我是有些信心的,不信叔父可以看看我这写好的前三回,看看写得如何?”苏轼点点头,寻了一张椅子坐下,翻开慢慢看。苏允笑了笑,席地而坐,继续大吃大嚼起来,这工作可不轻松,脑子都有些麻了。苏允前世当然看过三国演义,他是个三国粉,各种电视剧、电影、游戏都看过玩过,以及原著都是啃了一遍又一遍的,不过要将其重现出来,却是极为艰难的事情。苏允倒是想要依照记忆写出来,但动笔的时候发现,没有自己做过功课,就算是有个大概的脉络,依然是很难写出来。所以苏允这才找苏轼借书,以三国志为蓝本,这样来写就轻松多了。不过这工作依然很难,因为苏允也有着自己的野心:他想要让《三国演义》更加的精彩与完美!罗贯中所写的三国演义自然是极好的,不然也不可能成为中国小说史上的四大名著,但并不是说这本书便是完美的。相反,这本书依然是存在着诸多的问题的,其中不乏有存在着时间与故事、故事与人物、人物与时间的多重断裂这类屡见不鲜的现象,整个小说的空间结构则是缺乏逻辑秩序而显得破碎零乱,主次、前后、轻重、衬映、深浅等应有区分度不够分明的缺点。这大约是原作者被大量的史料所迷惑的缘故。写作者尤其要注意海量的资料所带来的麻烦,很多人写东西的时候收集资料,然后这个不愿意放弃,那个也要塞进去,最后只能堆叠出来一堆屎山。当然,三国演义算是做得很好了,但依然存在着诸多的问题。苏允想要通过自己的努力,将里面有些逻辑不够贯通的地方给修补一下,让其气韵更加的贯通。当然……更加重要的是——塞点私货进去。写书不塞私货,那还不如不写。不过苏允对此事十分谨慎,他深知三国演义的魅力,一旦出世,必将引起天下人的热捧,到时候里面所写的所有东西,都会被人一一考证出来,甚至集结成为某个分类的册子,比如说各种战争的谋略、政斗的筹谋等等。要塞私货进去,便须得能让人看懂,看懂了也就是众所周知了,那么朝廷也必然会知道,那么这塞进去的私货,将会决定书的命运,所以这要塞什么私货进去,须得好好地思虑一番。不过那还是之后的事情,现在要先把整个架构给理出来,然后慢慢往里面添加东西便是,至于合不合规,到时候还得请苏轼来把关才是。苏允大吃大嚼,很快便将饭菜给吃完,他抹了把嘴,起身喝了口浓茶。此时苏轼也将三回小说堪堪看完,不过他没有说话,只是掩卷而思。苏允也不打扰他,又是埋头进了资料之中,他要整理的东西多着呢!三国演义全书六十余万字,却足足描写了近百场战争,其中被人津津乐道便有北方统一战、江东统一战、西川统一战、濮阳之战、官渡之战、赤壁之战、潼关之战、合肥之战、汉中之战、荆州之战、夷陵之战等等。人物更是浩繁,里面有名有姓的人物不下千余人,其中武将四百余人人,文官四百余人人,汉、三国、晋的皇族后裔、后、妃、宦官等一百余人,黄巾起义者、鲜卑、羌等边远民族六七十人人,宦官和三教九流、各色人物一百余人人。在众多纷繁复杂的人物形象中,描写得比较详细、人物性格突出的便有近百位,对其肖像有所描绘的大约二、三百人。光是战争与人物的整理,便是一个极为繁重的工作!所以苏允哪有时间管其他的。 第八十七章 利益之争 苏轼沉思了许久之后,感慨道:“汉末本是你方唱罢我登场之纷繁局面,你这前三回,竟是将事态给理顺了,按照这般写下去,这本书倒是有可观之处,就是……”苏轼忽而闭口不言。苏允抬头看苏轼,道:“就是什么?”苏轼嘿嘿一笑:“就是有些少了,你得抓紧写,每写好一回,都得先让我把把关。”苏允闻言笑道:“好看?”苏轼点头道:“有点意思,不多。”苏允闻言撇嘴道:“那就算了,你读你的汉书去。”苏轼呵呵一笑道:“你汉书先不抄了,先读三国志罢。”说完背着手慢悠悠出门去了。苏允见状嗤笑了一声。喜欢看就喜欢看嘛,我写的又不是金瓶梅,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苏允嗤笑了一番苏轼的假道学,正想继续埋头于三国志之中,阿回却来了。苏允指了指椅子,道:“碗筷在那里。”阿回却道:“九江楼的张掌柜来了。”苏允茫然抬头,道:“他来作甚?”不等阿回回答,他自己先笑了起来,道:“这阵子真是忙昏了头,忘了跟九江楼那边约好了去一趟的,怎么都这么好些天才来?”他跟着苏辙学了好几天的孟子,这会儿又研究了三国志写三国演义好几天,加起来都十天时间了,张掌柜怎么这么沉得住气?苏允却是不知道,之所以拖了这么些天,是因为九江楼内部几股力量的相互博弈的原因罢了。按理来说,苏允算是张掌柜请去的人,本该让张掌柜来安排诸多事宜。但丽华苑的李丽华认为,苏允是她与张掌柜一起请来的,因此丽华苑也应该分一杯羹。至于怎么分这杯羹,自然是有办法的。这回肯定是要往大里办的,会请来鄂州、黄州的诸多有名望的读书人、豪绅、富商大贾等人一起来。那么,里面的门道就很多了。一是让谁去请。比如说让丽华苑来负责请一部分的客人,一楼三苑都有自己的客人群体,丽华苑请来的客人的花销收入便算是丽华苑的,这是当下的好处。而这些客人被邀请来给苏允作陪,他们会觉得很有面子,也会因此对邀请他们来的人很满意,那以后自然会捧着丽华苑,这是以后的收入。其次是这种大型的活动,前楼的姑娘们肯定是不太够资格的,这时候自然便要三苑的姑娘来撑台面了。这种大型活动肯定是需要三苑一起出马的,但就算是一起出马,也有个主次之分。主陪的可以上主桌,也就是坐在此次主角的身边,成为万众瞩目的存在,若只是副陪什么的,可能就得委委屈屈的坐副桌了。而且不还得有演出么,副陪要在前面暖场,而主陪却是可以压轴,这里面的区别也是很大的。总而言之,这看似举办一个活动,但谁能够拿到这里面的举办权,谁便能够利益最大化,甚至可以决定以后他们在九江楼里面的地位。李丽华想要将这主办权给拿过去,最不济也要拿到邀请客人以及主陪的权利,但张掌柜哪里肯?这次活动是他跪着从苏允那里求来的,你李丽华张张嘴就想把这么大的一块肥肉给抢了?然而,张掌柜虽然不乐意,但还真是不敢明着反抗,毕竟他刚刚从丽华苑出来,在前楼还没有站住跟脚呢,哪里敢跟李丽华明着对抗。但能在这种地方混出来的,哪个不是人精,张掌柜不敢与李丽华明着来,但私下里却联系了清荷苑以及香兰苑。我自己没有办法对抗你,那我就将水搞得更浑一些!果然,清荷苑以及香兰苑立马闻讯而来,清荷苑是张清荷直接找上九江楼的东家,要求邀请一些自己的客人过来,并且还想要拿走主陪的位置。香兰苑则是主事出面寻到了东家,提出香兰苑可以邀请到鄂州的一些头面人物,让此次活动的级别搞得更高一些,当然最后的要求依然是要拿走主陪的位置。李丽华听到这些消息之后,整个人都炸了,立马寻到东家,摆功劳、讲道理,说自己吸引来苏允,并且此次苏允愿意过来,亦是自己出面邀请来的,所以主陪的必须是丽华苑,丽华苑也理所应当负责客人的邀请!三苑都在争抢,九江楼姜松涛自然有些为难。三苑花魁都是九江楼的顶梁柱,若是利益分配不均,到时候受损害的还是九江楼。但三苑各有各的理由以及优势。丽华苑这边不必多说,他们的确是最先与苏允结缘的,苏允这次能来,李丽华的确是在现场的,要是将其排除在外,李丽华肯定是不服气的。而清荷苑历来是三苑第一,若是将其排除在外,张清荷肯定是要不满的。至于香兰苑那边,柳香兰虽然不争不抢,但柳香兰就是九江楼的一张护身符,若是不给她分一杯羹,柳香兰定然要恼怒。她那人视财如命,别的可以不争不抢,但不让她挣钱,却是当真要得罪她的。一碗水端平的事情,历来是很难做到的。就算你是平等的分,依然有人觉得不公平。比如说此次姜松涛就按照一分为四,等份的分,但李丽华立马会觉得不公平,毕竟李丽华与此事算是有些功劳。李丽华会觉得,凭什么我有功劳,却要跟她们分一样多?若是给李丽华分多一些,张清荷、柳香兰那边定然也是要不满。她们会觉得,丽华苑已经得了苏允两首词,为什么现在还要让李丽华主陪,这是彻底让丽华苑压我们一头么?哦,是了,还有一个张掌柜。张掌柜虽然初来前楼根基浅薄,但姜松涛心里却是清楚,张掌柜卖惨拿到苏允的第二首词。这一次又不惜下跪,求来苏允的第二次来九江楼,论功劳,他才是真正的第一!所以,若是不给张掌柜一个站稳跟脚的机会,其实也就是相当于得罪了苏允。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张掌柜已经算是苏允的人了,九江楼对张掌柜若是不公平,就算是在侮辱苏允了。 第八十八章 你知道临江楼给了多少? 当然,有人可能会说,九江楼就一私人产业,什么事情不是东家一言以决,哪有你说的那么麻烦?诚然如您所说,姜松涛当然可以压住众人,但他可以压住一次,难道可以次次都压?这种重大利益面前,一旦分配利益不能达到各方的预期,各方定然会心生怨恨,心生怨恨不敢对东家发泄,最终都会在服务态度上表现出来。酒楼也好,青楼也罢,都是服务性行业,一旦服务态度不好,这生意定然要大受影响的,甚至因此被竞争对手超越,再过些年,直接就没落了。所以,姜松涛不断地在四方之中反复的试探、谈判、说服,还用上了一些手段,私下里承诺以后会给与什么补偿,允许他们可以多扩几个阁,请多几个丫鬟等等。这些都是需要时间的,十天能够得到一个大家都满意的结论,已经是姜松涛的控场能力十分了得了。苏允自是不知道,若是知道,定然会十分感兴趣,寻姜松涛好好了解青楼内部的各种博弈。其实这虽然只是个青楼,但内部的运作已经有些朝廷运作的雏形了。姜松涛是中央,一楼四苑是四个部门或者地方,中央必须平衡各个部门或者地方的利益,若是过于偏颇,各利益方一旦不满,最终损害的还是朝廷的利益嘛。可惜苏允并不知道,否则记录下来的话,可能就是中国历史上的第一部企业管理的书籍了。也为后世的老色批们提供一个深入了解古代青楼的机会。苏允放下手中三国志,来到了前厅。张掌柜看到了苏允,顿时有些吃惊道:“苏公子,你怎么成了这样?”苏允茫然道:“什么样子?”随即苏允反应了过来,这段时间几乎是不眠不休的,自然是懒得整饬自己,随意地一身家居服都好些天没有换了,做笔记的时候笔墨难免会洒上身,因此肯定是一身邋遢。也就是现在年纪尚小,胡子还没有开始长,若是三十来岁的时候,估计都是一脸的大胡子了。苏允笑道:“最近些时日在忙些事情……张掌柜,定好时日了?”张掌柜赶紧拱手道:“是是,我们东家与诸苑苑主商量了一下,此事还得苏公子来定夺,毕竟还得看苏公子的时间嘛。”苏允点头道:“你们总是有定一些时间的吧?”张掌柜赶紧点头道:“我们走这边其实什么时候都行,只要给我们备上一些时间准备就可以了,就看苏公子您的。”苏允沉吟了一下,道:“最快什么时候能准备好?”张掌柜赶紧道:“只需给小人留下个五六天的时间准备即可。”苏允点头道:“行,那就十天后?”张掌柜赶紧应了下来,道:“好好,那就十天后,到时候小人安排船只过来接您。”苏允笑着点点头,然后没有说话了。张掌柜以为苏允要送客了,赶紧道:“那小人就不打扰苏公子了。”苏允闻言眉头一皱,道:“张掌柜是不是有些事情忘记说了?”张掌柜顿时有些茫然,道:“啊?没有啊,苏公子的意思是?”苏允呵呵一笑,道:“看你也是个人精,你们九江楼的姜东家亦是个精明的人物,怎么来我这里装傻来了?亦或是,认为我苏允年纪小可以拿捏?”张掌柜心中大震,赶紧道:“苏公子,您有什么想法尽管说。”苏允斜睨张掌柜,有些恼道:“你们要拿我办道场,大把大把的捞钱,怎么的,我就要白忙活一场是么?这样难以启齿的话,你竟然还要我自己亲自说出来?”张掌柜闻言吃了一惊,赶紧道:“这个……这个什么……费用方面,我们肯定会给的,就是不知道该给多少合适?”苏允呵呵一笑道:“临江楼你们知道么?”张掌柜闻言有些茫然,但立即道:“临江楼我知道,不过,苏公子所说的费用,跟临江楼有什么关系?苏公子,您不妨敞开了说,说实话,小人能够当掌柜,就是托您的福,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小人对您感激涕零,也将自己视作是苏公子你的人了,您只管吩咐。”苏允似笑非笑地看着张掌柜,点点头道:“好,我看你也是合眼缘,阿回,你来说。”阿回点点头,眼神沉凝,道:“公子累了许多天了,要不先回去休息休息?”苏允笑着点点头,转身回去了。他倒是要看看阿回这小子能谈出来什么东西。拿多拿少其实没有太大的关系,反正他的目的也不在这上面,他的目的还是为了扬名。既然阿回主动将此事揽下来,说明他亦是想要锻炼一下自己,这是好事情。若是阿回能够练出来,以后能够独挡一面的话,那自己可就轻松了。张掌柜目送苏允进去,心下其实是有些着急的,若是这次谈不好吹了,那他回去就真不好交代了,现在姜东家也好,其他三苑也罢,全都紧紧盯着此次的活动呢。不过,换一个人谈判,或许是好事。他是看出来了,苏允不是个好糊弄的主,跟苏允谈,可能要被扒皮抽骨的,这个阿回,看着比苏允要稚嫩一些,说不定能好谈许多呢。但张掌柜也不敢大意,与阿回拱了拱手,道:“阿回小哥,您看这次的……出场费,您看多少合适?”阿回笑了笑,道:“我也不知道多少合适,不过我还是跟张掌柜说一说临江楼的事情吧,之前我临江楼的事情你大约也听说过一些吧?”张掌柜点头道:“之前我还在丽华苑,不太管外面的事情,因此所知也是不多,但倒是知道临江楼也是最近才声名鹊起,至于是什么情况,却是不太了解了,还请阿回小哥替我解说解说。”阿回点头道:“之前黄州第一酒楼乃是望江楼,这是几十年来都没有办法撼动的事情。后来我家公子替临江楼站台,每天去一下临江楼,又在临江楼上写了一首词,是什么词想必你也清楚。但你不清楚的是,因为这些,临江楼的许吉安东家给了我家公子多少。” 第八十九章 婊子无情 张掌柜拱手诚恳请教:“还请阿回小哥告知。”阿回伸出了三根手指。张掌柜顿时吃惊道:“三千贯?”阿回眉头一掀,道:“瞧你这模样,觉得三千贯多了?”张掌柜苦笑道:“小爷,那可是三千贯啊!二百多万钱呐!我一辈子都没有见过那么多的钱呢!”阿回呵呵一笑,道:“你之前是丽华苑主事,九江楼三苑,哪个晚上不是一两千贯入账,你在这儿跟我打马虎眼呢?”张掌柜苦笑道:“哪有,哪有那么多?”阿回嗤笑了一声道:“那天我们去了,一个人十贯的入场费,就是在那里喝喝茶听听去。当天我看了,至少一百来人,这就是一千余贯的收入。我听说丽华苑有一十八个阁主,每个阁主领客人入阁,最低也是三十贯,这里将近六百贯。其他的杂七杂八的花销肯定也是不少,光是一个丽华苑,一晚上二千贯肯定是说低了。”张掌柜苦笑道:“那晚上不过是恰好客人多些,并非是常态,有时候也就是几十个人而已。”阿回呵呵一笑道:“无所谓,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临建楼许吉安给我家公子的不是三千贯……”张掌柜闻言松了一口气,但听到阿回的下一句话,顿时吓得跳了起来。“……许东家给我家公子的是……临江楼的三成份子!”“多少?!”张掌柜这会儿是真给吓着了。三千贯他固然觉得多,但说出来不过是讨价还价罢了,若是苏允这边坚持,他觉得姜东家应该会同意的。毕竟此次苏允若是能够过去,九江楼请来鄂州的头面人物,到时候一晚上收割个一两万贯不是什么问题,就算是给苏允拿走三千贯,依然是可以赚得不少。关键是这不光是赚钱的问题,九江楼能够请到苏允这种当红的人物,是对九江楼名气的提升才是最重要的,利益是长期的,短期的利益姜松涛自然是能够看明白的。但股份这个问题可就敏感多了。九江楼不是临江楼,临江楼在苏允之前算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一间小酒楼罢了,九江楼可是荆湖地区数一数二的青楼啊!这每年的赚的钱算得上金山银山的,三成份子,那得值多少钱啊。而且,姜松涛名义上是九江楼的东家,但他手上的股份也不知道有没有三成,大头都在鄂州的权贵手中握着呢。这个什么阿回,一开口便要三成,真是狮子大开口啊!没法谈,根本没法谈!阿回见这张掌柜面无人色的模样,心里暗自喊了一声糟糕,看来这是真将人给吓着了。阿回不由得心里也有些忐忑起来:看这模样,价格恐怕不好谈啊,若是谈得不如公子的心意,那可真是抓瞎了这次。张掌柜一脸的苦涩道:“阿回小哥,你要这么开价的话,我可真没有办法回你。”阿回赶紧稳住自己的忐忑,笑道:“九江楼与临江楼的情况不同,条件自然也是不同的。要不这样吧,张掌柜你也做不了主,你可以回去跟你的东家商量商量,将情况也跟他说说。临江楼的事情你们也可以去问问,看看是不是有这个情况。另外,估价的时候,希望你们也想一想之前我家公子给你们写的那两首词价值如何。等你们商量好之后,再过来寻我家公子,你看如何?”张掌柜还想说什么,但随即闭上了嘴巴,之后才道:“好,阿回小哥,那我先回去,可能很快便回来了。”阿回笑道:“走,张掌柜,我送你。”张掌柜摆摆手道:“别送了,别送了,一会可能还得来。”张掌柜转身就走。阿回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身找苏允去了。阿回进入苏允的书房,见到苏允正埋头写东西,有些忐忑道:“阿允,我好像谈崩了。”苏允放下手中的笔,抬头看着阿回,笑道:“来,仔细说说。”阿回赶紧将苏允走后的事情都给仔仔细细描述了一遍,然后忐忑道:“……我是不是把他给吓着了?”苏允笑道:“你半句虚言也没有,就算是吓到了,那也是他的问题。”阿回道:“这样子是不是有些得罪人,这张掌柜毕竟是你一手扶持出来的……”苏允看了一下阿回,道:“他不是我扶持的,我也不是他的恩人。阿回,这里面的东西你看不明白,我便与你说说,你好好地揣摩一下里面的东西。首先,你别看张掌柜对我下跪口称恩人赴汤蹈火,你便觉得他是我的人了,他的跪拜,是为了他自己的前途而拜,一旦涉及他自己的前途,我就不是什么恩公,而是仇人了。其次,与人打交道,尤其是与风月场所里面的人打交道,须得谨记一句话,婊子无情,戏子无义,明白了么?”阿回不服气道:“阿允,你这是不是有些太黑暗了,这是一杠子打翻一船人了吧,别的我不知道,那个柳香兰,不也是风月场所的人么,可她却是扶危救困的大善人啊。”苏允笑道:“我没有接触过她,所以不会下决断,但我跟你解释一下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这句话的缘由。青楼的从业者大多是以出卖皮肉、卖笑为生,她们见识过的男人车载斗量,说过的甜言蜜语不知凡几,其主要目的,便是为了掏出男人的钱,所以当她们说爱你的时候,你一定要注意啦。”阿回想起了那个小侍女,不服气道:“总有出淤泥而不染的人吧?”苏允笑道:“或许有,但我们哪有那个时间精力其余一一甄别,因此,以戒心与他们往来乃是保全自身最好的办法。当然,最好是不跟他们往来,迫不得已去,也要谨记自己是逢场作戏而已,你要真当真了,那就是你自己傻了。这张掌柜,说跪就跪,说哭就哭,这等人啊,心思奸猾无比,你若真是要信他是个纯良之辈,那傻的就是你了。” 第九十章 村里的驴都没有你这么忙 阿回很是吃惊,道:“这张掌柜人看着还不错啊,他竟是这样的人?”苏允笑道:“大多数人也是这样的,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你年纪还小,所以总是容易把人往好处想,原本倒是没有什么,仅仅是打打鱼,也不会有太复杂的生活环境。但现在可不行了,你要跟着我去接触这些东西,你就得擦亮你的眼睛,提着戒心与人来往,不然什么时候让人坑了都不知道呢。”苏允看了一下阿回,道:“是不是觉得这样的生活太累了?我是觉得挺累的,若不是……嘿嘿,我也不至于去跟这些人打交道,太麻烦了!”阿回不太明白苏允的话,但却是没有畏难情绪,神情甚至有些振奋,道:“阿允,谢谢你的指点,我感觉我又成长了一些,我不觉得累,我只觉得有趣!阿允,我就喜欢战斗,你知道么,这可比当一个渔夫有意思多了,那些大鱼也很狡猾,但只要掌握规律,它们就显得很笨了。有阿允你指点我,这些心怀不轨的人,大约也很容易对付的。”苏允有些诧异地看了一下阿回,这阿回倒是个可塑之才,学习能力也好,斗志也罢,都算是上上之选。阿回看到苏允的神情,有些局促道:“怎么了,阿允?”苏允笑道:“与九江楼的谈判我全权交给你去办,能谈下来多少就看你了,不用担心得罪人,我就是要用最高的成本,让九江楼的人都心疼,否则以后他们还会老是来骚扰我的。”阿回闻言顿时心下有底了,顿时兴冲冲而去。苏允笑着摇了摇头,这小子,人很聪明,也很勤奋,但阅历还是少了些,不过也没有关系,慢慢学着就是,说不定以后能够培养出来一个独当一面的人才呢。苏允将这事情交给了阿回,他便不操心了,全神贯注于三国演义的筹划之中。去青楼扬名不过是取巧之举,想要让天下人知名,还得看三国演义。三国演义若是写好了,那他的大名将会传遍大宋的每一个角落,哦,不,是整个大中华文化圈都得知道他的名字!至于什么九江楼愿意给多少,那都是次要的。暂时来说,临江楼每个月给的钱他是绝对花不完的,加上苏家一大家子,亦是绰绰有余,所以九江楼给多少都不会有任何的影响。苏允虽然要利用九江楼,但也不能让九江楼给白白利用了,总得捞一些回来,否则那一楼三苑,一个个都想蹭自己的名气,以后没完没了的,那就有点烦人了。苏允埋头进写书之中,等到他写到第六回的焚金阙董卓行凶、匿玉玺孙坚背约这一回中的【忽人报坚曰:“关上有一将,乘马来寨中,要见将军。”】时候,阿回忽而来报。阿回看起来十分兴奋。苏允放下笔,笑道:“看起来战报还不错?”阿回兴奋点头道:“不辱使命,阿允,我们发了!”“发了?”苏允有些惊诧,继而笑道:“说说看,我倒是要看看你能谈到什么好条件。”阿回兴奋道:“阿允,我给你争取到了九江楼的半成股份,你知道这半成股份值多少钱么?你别嫌少,那张掌柜给我算了一笔账,这半成股份若是出手,至少也是十万贯的价值。当然,最好是细水长流,每月至少有几千贯的收入,每年有几万贯,十年就是几十万贯的收入呢!”苏允笑了笑道:“另一个选择呢?”阿回愣了愣道:“阿允你怎么知道还有一个选择的?”苏允笑道:“临江楼不过一小酒楼,有一个腾飞的机会,许吉安肯定要抓住的。但九江楼本来便是荆湖路最好的青楼之一,除了汴京金陵的青楼,他们便算是排得上号了,他们不可能因为我去这么一次,就给我半成股份。而且,就算是我以临江楼的方式来与他们合作,他们未必就愿意给出半成股份,除非,是他们看上了叔父的影响力……”苏允看了一下阿回道:“……他们可曾提出让叔父去九江楼?”阿回拊掌笑道:“果然不愧是阿允你,一下子就猜出来了。”苏允没好气地看了一下子阿回道:“长能耐了啊,都敢拿我开涮了。”阿回嘿嘿一笑道:“阿允你太厉害了,我总是忍不住想看看你还懂多少,想要从你这里多学点东西。”苏允点头道:“临江楼的股份我可以拿,但九江楼不是单纯的酒楼,更主要的其实还是个青楼。所以这股份再值钱也不能要,要了对我叔父的名声不好。除了这个之外,九江楼愿意给多少钱?”阿回有些惋惜,伸出个手掌,道:“若只是这一次的出场费,九江楼那边愿意给五千贯。”苏允笑着点头道:“这价钱只够我出场,写诗词却是不够的。”阿回眼睛一亮道:“阿允还有诗词可以写么?九江楼那边倒是提出,说你若是可以写一两首诗词,可以将出场费提高到一万贯,我给拒绝了。”苏允笑道:“多好的事情啊,为什么拒绝?”阿回道:“我虽然不会写诗词,但我也知道,诗词哪有那么好写。上次你在临江楼说过,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靠的就是那一股福至心来,哪有那么简单。到时候要是写不出来,那可丢大脸了,我可不敢让你陷入那种窘境。”苏允笑着点点头道:“你去跟九江楼那边说一声,说就按照一万贯的价钱来结算,我既然去了,自然是要写诗词的。”当然是要写的,不写怎么扬名。阿回闻言吃惊道:“阿允,你还能写?”苏允诧异道:“为什么不能写?”阿回挠了挠脑袋,笑道:“最近你已经写了好多首诗词,还在这里看书写书,我们村里面的驴都没有你这么忙碌,我想着你应该没有这么快有文思才是。”苏允一下子都气笑了,笑骂道:“我看你是皮痒了……汉书抄完了没有?”阿回嘿嘿一笑道:“抄完了。”苏允点头道:“好,那再抄一遍吧。”阿回顿时脸都垮了。 第九十一章 筹谋! 【陶谦入城,与众计议曰:“曹兵势大难敌,吾当自缚往操营,任其剖割,以救徐州一郡百姓之命。”言未绝,一人进前言曰:“府君久镇徐州,人民感恩。今曹兵虽众,未能即破我城,府君与百姓坚守勿出。某虽不才,愿施小策,教曹操死无葬身之地!”众人大惊,便问计将安出。正是:本为纳交反成怨,那知绝处又逢生?毕竟此人是谁,且听下文分解……】苏允放下笔,揉了揉手腕,看了一下厚厚的一沓草稿纸,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就算是当个文抄公,也是着实不易,尤其是这种只知道个脉络的抄法,其实更加不简单,跟自己创作一本其实难度也差不到哪里去了。这前十回,几乎花费了他将近半个月的时间。当然,其中大半的时间是花在整理资料、整理故事大纲以及做人设等准备工作上面,这种进度已经是极快的了。当然,这也是因为苏允几乎是不眠不休日以继夜的工作方式,才能够将其推动得如此之快。苏允不得不如此,时日一天一天过,谁知道新党的打击什么时候会来,他必须得尽快将三国演义面世,将其面向大众,以博取大名。苏允又仔细审核了一遍,随后送去了苏轼那里。苏轼正在教苏过两兄弟读书,苏过苏迨见到苏允,顿时喜得跳了起来。苏过大声道:“阿允哥,又写好了一回么?”苏允笑道:“对。”苏轼喜道:“又写好了一回?”苏允笑着点头,将稿子递过去,道:“这是第十回。”苏轼惊喜道:“这一回写得是真够快的,昨天第九回才刚写好呢,一夜就将第十回给写好了?”苏允笑道:“工作都做得差不多了,接下来便是将其写出来就好了。叔父,前面的有没有什么犯忌讳的东西?”苏轼指着一大沓的册子道:“呐,你拿回去吧,上面要修改的我已经打了标注,内容问题不大,主要是一些字有忌讳,有几段敏感些的内容我也做了备注,修改一下就好了。”苏迨道:“阿允哥,你写的真好,就是写得太慢了,不够我们看,你要快快写。”苏过已经去抢那新的稿件,与苏迨两人头挨着头如饥似渴地看着。苏轼笑着摇头。苏允笑了笑,点头道:“若是没有问题的话,那我就要开始往外发布了。”苏轼奇道:“你要拿给朋友看吗,要不,我给我的那些朋友们寄过去?”苏允点头喜道:“行啊,那我找人炒个几十份给您。”苏轼笑着点头道:“你给我背个百来份吧,我朋友多。”苏允大喜,苏轼的朋友有许多都是行业大咖,有他们代为宣传,很快就可以将三国演义前十回在大宋文坛给传出去。别说什么这不过是个话本小说,文人们看不上的傻话。这个时候的文人多无聊啊,连一首诗词都能够反复的读,反复的揣摩。面对三国演义这样的极为精彩的经典名著,哪有什么抵抗力?就怕到时候苏轼这边要面对无数朋友的催更压力才是。苏允拿着册子回去,翻阅了一下,果然只是做了些许的修改,便叫来阿回。“阿回,你叫上阿大阿三分头去请周员外和许东家,速度要快。”阿回赶紧去了。不过半个时辰,周湛与许吉安前后脚便到了。周湛喜道:“阿允,你终于要搬家了么,我已经等了你好久了。”苏允笑道:“好,倒是需要找个僻静的地方了,不过我请你们过是另有他事。”周湛笑道:“阿允你尽管说便是。”苏允点头道:“周兄,你帮我寻个印书坊,帮我印一本书。”周湛笑道:“小事尔,我手上便有个小的印书坊,随时可以印,你要印什么书,给我吧。”苏允指了指桌子上的一沓册子,道:“便是那些。”周湛起身过去拿册子翻阅。许吉安笑道:“阿允,我呢?”苏允道:“老许,咱们楼里是不是有评书先生?”许吉安点头道:“不是咱们楼里的,偶尔有评书的来,也并不经常。”苏允点头道:“我跟你商量个事情,你请几个专业的、水平比较高的评书先生,让他们每日都在楼里说书,从早上到晚上,都不要停,近期的歌舞表演什么就先暂停吧。”许吉安闻言苦笑道:“评书什么的,可能食客都不太爱听,要是这样的话,可能会影响我们的生意的。”苏允笑道:“呐,那一沓书就是说书的内容,你先看看再说。”许吉安一回头,看见周湛的脑袋都要埋进册子里面,竟是满脸的愤怒。许吉安诧异道:“周兄,你这是作甚?”周湛回头怒道:“董卓这厮,若不杀之,难消我气!”许吉安见得周湛满脸杀气,被唬了一大跳,道:“董卓是谁,周兄为何要杀他?”周湛却是不回话,转头又埋首书中。许吉安惊疑不定看向苏允,苏允笑道:“这是我所写的一本话本小说,所写乃是汉末三国的内容,应该算是颇为精彩吧,你可以看看。”许吉安看了一下全神贯注看书的周湛,笑了起来,道:“好,我一会就回去寻评书先生,以后从早到晚,都要有评书先生讲书。”苏允笑道:“不用看看内容么?”许吉安指了指周湛笑道:“这厮历来不爱读书,连他都看得如饥似渴,可见其定是极为精彩,才让他这般沉浸其中。而且阿允做事极为靠谱,什么时候出过馊主意,听你的,准没有错!”苏允笑道:“可能还真的是会影响一些生意的,食客一旦听上了瘾,他们可能就不走了,会影响翻台的。”许吉安笑道:“这有何妨,他们若是真上了瘾,我就从一大早开始做,多开一个早餐,多一个早餐,就什么都挣回来了。另外,他们就算是不走,那就留下来吃午餐,吃晚餐!他们坐在那里,酒得喝吧,茶得喝吧,总有办法让他们花钱的。饭菜能挣得了几个钱,酒水才是大头嘛,若是内容足够精彩,每人浮一大白,那挣的钱更是海了去了。” 第九十二章 背景深厚的九江楼! 许吉安果然是个极出色的生意人,立马便想到里面的关键处。苏允笑道:“那就好,这个事情要快,另外,我会让周兄印一大批的册子放在楼里,有想要的食客,你可以卖给他们,尤其是南来北往的食客。”许吉安诧异道:“那其他酒楼岂不是很快便可以拿到我们的话本,若是他们效仿我们,那我们酒楼的生意是会受影响的吧?”苏允摇头道:“临江楼本来地方也不大,容纳不了很多食客的,有其他酒楼分流,反而是好事情。而且,他们拿到的始终只有前面的十回,我这边会不断地更新,食客们想要听最新的内容,就得来我们临江楼。这样子,我们临江楼始终是可以保持客满的,你无须担心生意会受损。”许吉安闻言顿时喜道:“若是这样的话,咱们酒楼又将迎来泼天富贵了。阿允,我有个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我想要扩建临江楼,你觉得可以么?”苏允笑道:“经营的事情你决定便好了,我的分红你也可以暂时不分,反正一时半会也不缺钱花了。”许吉安嘿嘿一笑,道:“之前我还有些下不了决心,之前的生意也算不错,但我不知道这影响力能够维持多久,怕一时间盲目扩建,到时候反而容易亏本。现在有了你的话本,我就有信心了,至少在这段时间内,能够将新楼的建造费用给覆盖住。这样子就算后面的生意没有办法扩大太多,至少也不至于倒闭。”苏允点头道:“谨慎是好事情,是了,老许,你想怎么扩建?”许吉安眼神里露出野心勃勃之意,道:“我想修一座跟望江楼一样大的酒楼,阿允,你觉得可行么?”望江楼的规模是临江楼的十倍左右,由四栋四层大楼依山而建,从江上乘船经过仰望,只觉得乃是天上白玉京,极为巍峨。苏允闻言笑了笑道:“有何不可,有临江仙一词在,临江楼便败不了。我看楼里早就有些不堪重负了,现在要去临江楼定个包间,得许多好些天才能够订到吧?”许吉安笑道:“至少半个月。”苏允点头道:“所以扩建也算是水到渠成,你只管扩建便是了。”许吉安欢天喜地而去。周湛却是埋头于三国演义之中不可自拔,连许吉安离去都不曾发现。苏允也不打扰他,任由他看书,他自己却是走出了书房,让阿大提了几桶水,好好地洗刷了一番,换上干净的襕衫,准备出发去九江楼了。今日便是与张掌柜约好的日子。阿大驱着驴车将苏允以及阿回送到江边,张掌柜的船早就来到了江边等候。苏允与阿回登船,船只溯江而上,夜色渐渐笼罩江面,船上点起了灯火,过了些时候,便看到鄂州城中灯火处处。阿回感慨道:“鄂州可比黄州繁华多了。”苏允笑了笑没有说话,这会儿的鄂州还不到巅峰时候,等到南宋时候,宋金“绍兴议和”后,鄂州商业和水上运输业才算是真正兴盛起来。鄂州城南至临江一带及鹦鹉洲上发展成鼎盛的商市,称“南市”。那时候的鄂州,才真正叫做繁华。船只靠近鄂州,九江楼之巍峨,这才算是扑面而来。从这个角度看,九江楼与汴京樊楼竟是有几分相似,中间一座巍峨中心楼,四面有东西南北四座稍矮的楼,有飞廊连接,极为壮观。此时夜幕降临,整座大楼建筑群灯火通明,显得金碧辉煌,大宋朝的繁华可见一斑,就一处南方的青楼,便有如此气象,怪不得北方异族窥视着花花世界呢。船只靠岸,码头上人声鼎沸。苏允抬眼看去,发现竟有人头涌动,尽皆伸长脖子看过来。有眼尖的大声道:“江右苏郎来了!江右苏郎来了!”又有人大声道:“人间惆怅客在哪里?哪个是他?”有人大声道:“那个身着襕衫的便是,这还用说么,都说江右苏郎身长九尺,果然不同凡响啊!”后面的人听着亦是激动,纷纷要往前挤,顿时前面的人扛不住,被挤得一步一步往水边去,顿时惊叫连连起来。有人大声道:“后面别挤了,前面有人被挤落水啦!”苏允赶紧道:“先别靠岸,等一会。”乘船的老大赶紧远远便停了下来。九江楼的掌柜伙计们赶紧到后面去劝道去,好一会才人群才算是回去了九江楼中。等到岸上的人渐渐回去了楼中,船老大这才靠岸,张掌柜匆匆赶过来迎接,见到苏允的时候,已经是满头大汗,连连与苏允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没想到客人们竟是这么热情,差点就出大事了。”苏允笑道:“里面可安抚住了?”张掌柜擦了一把汗,勉强笑道:“已经安抚住了,丽华苑主已经是提前出来表演了,有丽华苑主压场,应该问题不大。”苏允点点头道:“今晚来的人很多?”张掌柜嘿嘿一笑道:“鄂州以及周边城池有头有面的人基本都来了,连鄂州的录事参军洪都曹都来了。”苏允眉头一挑,颇有些意外。别看录事参军好像是个小官,然则实际上掌州院庶务,纠诸曹稽违,白天掌管州印,主持诸曹日常政务,乃是其他曹掾官之首,是鄂州除知州、通判、佥判之下的第四号实权人物。九江楼竟是随便能够请来一个鄂州的第四号实权人物过来,说明这九江楼的背景当真是大的惊人。不过说来也是,以九江楼的规模,每年二三十万贯营收肯定是没有问题的。这么大的一个聚宝盆,身后若是没有站着鄂州的头面人物,那也太不可思议了。甚至说后面甚至有超越鄂州的人物存在。不过这倒是令苏允有些稀罕了,九江楼既然背景这般深厚,他是如何能够挤出来半成的股份来结好自己的,仅仅是因为苏轼么?这应该不太可能吧?乌台诗案的影响太大了,很多人都认为眉山苏氏可能因此而没落,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下这样的重注? 第九十三章 萌生去意! 难道是冲自己而来的?苏允摇了摇头。自己不过写了几首词,长得好看一些,又有什么了不起的。至于李常所说的‘才比韩忠献’的话云云,有的人可能会重视,但有的人也不过当做笑话来看。虽然说韩琦自身的功业也好,操守也罢,还有其为相的能力,没有一样是宋朝名相中的顶尖。大宋建国以来百余年,宰执何止数百,但绝大多数人只能风光于一时,离职之后,免不了人走茶凉、家道中落的下场。而韩琦却是把官做到人臣之极限的同时,还能将子孙后代安排得明明白白。韩琦历经仁宗、英宗、神宗的北宋三朝元老,不但将相州韩氏打造成北宋第一名门,甚至还有人称之为中国最后的士族。不得不说,这位做官的本事着实是厉害到了极致,在大宋朝里也找不到几个能够与其媲美的。那李常就因为这苏允作了几首词,便敢夸他‘才比韩忠献’?这在有些人眼里就是个笑话罢了!苏允对自己的认知还是很清晰的,至少对自己名气的认知很清晰。所以他得出了一个结论:礼下于人,将有所求。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苏允在张掌柜的带领下进入九江楼,廊桥之上,那些迎宾的姐儿们的眼神何止是拉丝了,若不是都知道今夜的聚会非同小可,这些姐儿们可能都要一个个扑上来了。苏允觉得自己就是误入盘丝洞的唐僧,这些姐儿一个个恨不得将自己给吞了,看着也忒是吓人。穿过一路的蜘蛛精,终于进入九江楼的大堂之内,苏允的出现,顿时令得满堂的人纷纷回头观望,连台上的李丽华都无人观看了。李丽华什么时候看不得,但江右苏郎可不是说想看就能看的。苏允见得大堂之内数百人齐唰唰看着自己,心下倒是没有特别紧张,笑着做了个罗圈揖,有不少人纷纷点头,这江右苏郎为人倒是谦逊。台下第一排中间处的主席,中间有一个神情闲适的中年人,转身看来颇有鹰视狼顾之感,苏允有感,看过去,两人视线交接,苏允笑着与其点点头。这位……想必就是那个鄂州的录事参军了吧?张掌柜低声在苏允耳边道:“苏公子,这位便是鄂州洪都曹。”苏允心中了然,果然如此啊。洪都曹朝苏允这边招招手,示意苏允过去。张掌柜赶紧道:“苏公子,我们给您安排的位置就在前边。”苏允点点头,迈步朝前面走去,走到第一排,然后与洪都尉拱手行礼道:“晚生见过洪都尉。”洪都尉安坐椅子,抬眼看了一下苏允,不咸不淡道:“倒是长得好人才,坐下吧。”苏允诧异地看了一下这个洪都尉,心道一个录事参军,在一州百姓面前,自然是可以破家的大官。但你在我面前摆什么谱,我二位叔父,虽然现在被贬谪,但也是做过大官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又何苦这般作态?忽而苏允心中一动,脸上露出笑容,点头道:“是。”随后走了几步,坐到了张掌柜安排的座位中。此时主席上尚有几位看着亦是官场之上的人,不过洪都曹没有给苏允介绍,所以苏允只是与他们拱拱手就算是见礼了,只是这几位连手都没有抬,只是冷眼看着苏允。苏允只是礼貌地笑着,神色也并无尴尬之色。到了此时,苏允如何不知道,这洪都尉对自己的敌意颇深。这几位官位定然比洪都尉低,他们自然要看洪都尉的脸色,他们甚至连正常的礼仪都能不顾,说明这洪都尉曾在他们面前表达对自己的敌意!苏允快速地梳理了一下自己到黄州之后的所作所为,发现并没有与鄂州这边有太多的交集。唯一有交集的地方可能就是九江楼,但自己与九江楼这边亦没有冲突,不过是正常的谈出场费罢了。所以,不可能是自己得罪了这洪都尉!所以……事情就很明显了。这洪都尉,是新党的人!他就算是不是新党专门派来对付自己的,也至少是新党的人,只有新党的人才可能对自己有这么大的敌意。或者说,不是针对自己的敌意,而是针对自己的叔父苏轼的敌意!所以,九江楼的半成股份或许也是这洪都尉的阴谋了,若是自己耐不住诱惑,将半成股份收下,那么届时这污名便按到了苏轼的头上了。——苏子瞻自甘堕落开青楼了!好家伙。宋朝的士大夫经商倒不是什么出奇的事情,但士大夫开青楼的话,那可能就是一个爆炸性的新闻了,而苏子瞻的清名可能就此被彻底污了,以后也再无回朝堂的希望了。这一招可真是毒啊。想及至此,苏允的眼神蒙上一些阴翳。这九江楼屡屡招惹自己,恐怕也不是那么简单了,这一步步的将自己给诓了进来,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呢。苏允心中有些自嘲,自己还道新党的反应速度太慢了呢,没想到人家早就开始下手了,而且下手还如此阴狠,若不是自己没有太大的贪心,还真是要被人给算计进去了。而且……差点就害了苏轼。苏允叹了一口气。忽然就生了去意了。或许自己也该走了,没有自己,苏轼可能就是吃一点苦头而已,几年后他便有起复之日,而且在黄州的苦难亦是他创作的高峰期,自己在这里,不仅耽误他的创作,或许,还可能引来新党对苏轼的继续打击!苏允倒是愿意跟在苏轼的身边,但如今看来,再呆在苏轼的身边,可能要给苏轼带来灾难了。不如归去矣。想及至此,九江楼的繁华对苏允来说不仅是索然无味,而且还面目狰狞起来。苏允微微阖着眼睛,暗自盘算接下来该当如何。去淮西?还是回眉山?亦或是学习徐霞客,去游遍山川河海?嗯?这个可以有啊!苏允的眼睛亮了起来。 第九十四章 冲突! “咔哒!咔哒!咔哒!”便在苏允沉思之时,忽而被一阵快板声音惊醒,顿时愕然看向台上。之前台上乃是李丽华演出,所唱皆是柔柔弱弱的富贵词,应该是晏殊所写的词,但此时却是有一阵节奏明快的快板声音。苏允看向台上,一个十七八岁的明艳女孩子手持快板,一阵快速地咔哒咔哒声响,似乎是有意炫技,竟是将一个快板打出来千军万马的气势来。忽而快板停下,一阵高亢的唢呐声音响起,唢呐声凄凉中带着悲壮,渐渐唢呐声音低了下去。那明艳少女开口唱道:“滚滚……长江……东逝水……”“咦?”苏允有些惊讶,这明艳少女开口的声音并不脆,反而带着些许的沙哑,但就是这么些许的沙哑,竟是以女声唱出这首临江仙的苍凉豪迈。这可真是了不得!苏允并不知道这种表现形式常不常见,但看堂中数百人,一个个神色骇异,连同桌的洪都尉等人亦是神色惊异。此时同桌的一个中年人轻声道:“张清荷不愧是张清荷,我从没有听说曲子还能够这么唱,张清荷这是要开唱词的先河么?”洪都尉看向苏允道:“苏允,这词是你写的,你看着张清荷唱得如何?”苏允一笑道:“的确是别出一格,不过,我这词须关西大汉、铜琵琶、铁棹板,唱滚滚长江东逝水,方才够味道,不过这张清荷能够做到这般,亦已经是令我耳目一新了。”洪都尉呵呵一笑道:“说得有道理,不过,这词怕不是你所写的吧,里面这么多的抱怨,难不成是苏员外还在怨恨陛下?”苏允顿时霍然变色,猛然盯住洪都尉。洪都尉原本还笑呵呵的,正等待看苏允笑话呢,却不料忽而感觉被一头猛虎盯住,顿时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同桌几人亦是被唬了一跳,纷纷跳了起来,有人甚至还摸向腰间,大声道:“你要做什么!你不要自误!”这番变故顿时吓到了堂中其他的人,堂中人纷纷起身看了过来,有人甚至还要走过来,张掌柜赶紧大声道:“无事!无事!大家请坐下!清荷苑主,请继续演唱!”刚刚这一变故,台上的音乐声亦是停了下来,张清荷正手足无措的站着呢,闻言赶紧朝乐班打了个手势,顿时又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音乐响起,紧张的气氛这才有些缓解,几个被惊得跳起来的人有些讪讪坐下,洪都曹感觉自己后背有些湿腻腻的,竟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苏允低低笑了一声,斜睨了一下洪都尉,轻声道:“鼠辈!”洪都曹勃然大怒的怒了一下,随后干咳了一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抬头看向台上不说话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这少年就在自己三尺之地,若是引得这匹夫一怒,恐怕自己就要血溅三尺了。不至于此,不至于此!但洪都尉内心却是极为恼怒:等过了这一槛,看我以后怎么治你!同桌几人心下十分诧异,这洪都尉平时鹰视狼顾,行事亦是十分强硬,怎么这会儿却是肚量这么大了?苏允呵呵笑了笑,低声道:“洪都尉,还有你们几个,你们高的不过八品小官,小的更是连官都不是,朝堂之中的倾轧,又是你们能够参与的。你们要做这个马前卒,小心被战车倾轧而过,到时候粉身碎骨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所谓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个道理你们须得好好揣摩揣摩才是。”洪都曹这会儿终于是忍不住,低声吼道:“苏允,你不要这么嚣张!你可知道,一旦我告你一状,朝廷诸公的打击便如同九天之上神人一击,你也好,你叔父苏子瞻也罢,谁能够扛住这一击?你不思量着安分守己,竟然还敢威胁朝廷命官!”苏允呵呵一笑道:“我叔父进了乌台都尚且能够安然无恙的出来,难道出了外面,还要畏惧你们新党?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你们势大,我们退居郡县,可你便可以保证这变法能够一直都在么?司马公声望卓著,又岂是王相公、舒亶、李定这些人能够抗衡的,你背后是王相公吧?王相公畏惧司马公如虎,一旦司马公回朝,王相公自己都自顾不暇,你这马前卒,还能保全自身么?”洪都曹神色一僵,其余几人更是坐立不安。苏允又道:“我叔父安安稳稳的在黄州呆着,你们却还总想着迫害他。朝廷诸公倒也罢了,以后自然有人收拾他们,你们这些马前卒,不想着好好置身之外,却天天想着搏一场富贵。呵呵,别富贵没有搏到,把自己给陷进去了。”洪都曹脸色发僵,声音都有些颤抖,道:“你不过是一白身,你懂什么朝政,苏子瞻苏子由皆已经被贬谪至荒郊僻野,眉山苏氏已经没落矣,你还妄想着以后有复起之日,未免太过于可笑了!”苏允笑道:“你看看你,浑身上下就嘴巴最硬,你说的话自己相信么?好了,别的话也不用说太多了,你知我知就是了,你爱告我一状便告去吧,到时候就各凭手段好了。王珪会有什么手段我心知肚明,但你对我有什么手段却是不知,反正我这边若是遇到了什么难处,那你洪都曹出入的时候记得多带几个人。”洪都曹这会儿脸色有点发白了,低声吼道:“你要做什么!你是个读书人!哪有读书人使用那些下流手段的?你这是要坏了规矩!你要是那么做,一定会连累到你叔父的,你知不知道!”苏允一笑,道:“我哪里算是什么读书人,我不过是一匹夫而已。你们既然都能够用这么些阴狠的手段来暗算我们叔侄,我还要跟你们讲规则讲道理?洪都曹,你记住了,命是你自己的,别误了自己……”苏允阴沉的看了其他几位,笑了笑,笑容有些狰狞,道:“……还有你们几个,我也记住你们了,好自为之吧。”说罢,苏允便起身往外走。 第九十五章 反击! 苏允径自往外走去,角落里的阿回赶紧起身跟上。张掌柜顿时大惊失色,跑着追赶上去,拦住了苏允,道:“苏公子,苏公子,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这诗会还没有开始呢!”苏允看了一下阿回,道:“你收了他们的钱没有?”阿回摇头道:“说是之后再给,还没有收到呢。”苏允看向张掌柜道:“约定取消。”说着苏允便拨开张掌柜往外走去,张掌柜哪里抵得住苏允的怪力,趔趄了好几下,苏允已经走上了廊桥。张掌柜着急大喊道:“苏公子,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何至于此,何至于此!”苏允在廊桥上忽而止住了脚步,回过头来,看着下面纷纷看来的诧异目光,沉吟了一下,道:“苏允本当躬耕于眉山,只是当年考妣曾受我叔父一家的恩惠,得知我叔父落难,因此出川服侍我叔父南下至黄州,本来也没有出仕的想法。只是有人忌惮我叔父,也因此忌惮于我,各种小手段使用不断,着实是令人厌烦。当初我跟叔父南下,经过春风岭时候,我叔父意气消沉,因此我用一首卜算子劝慰于他,我不知道各位有没有听说过,没有听说过也没有关系,今日我再做一首卜算子,以表心迹,以后某些人可以不用再来烦我了。”苏允看了一下,廊桥处有一处用来登记来客特殊要求的桌子,上面正好有纸张毛笔,便拿起笔蘸墨,一挥而就,随后将纸张往大堂里一扔,转身大步走出九江楼。江风拂面,令得苏允精神一振。阿回有些挠头道:“阿允,咱们没有船,怎么回?”苏允笑道:“租船回便是,活人还能被尿憋死。”二人寻了码头上租赁的船只,正要上船顺流而下回黄州,苏允忽而停了下来。阿回赶紧道:“阿允,怎么了,落下东西了?”苏允闻言一笑,道:“是落下了一点东西,这样子,你去帮我拾回来……”苏允在阿回耳边说了几句话,阿回神色惊异,但没有敢耽误,赶紧小跑回去九江楼。苏允倒是走得干脆,但九江楼里面却是炸开了锅。大家今晚都是冲着江右苏郎而来的,没想到江右苏郎不知道与那洪都曹发生了什么争执,竟是一言不合起身就走了。听苏允的话,却是有人在陷害于他,至于是谁陷害他,自然是谁跟他有争执,谁陷害于他呗。那还能是谁,洪都曹呗。有人不解道:“洪都曹与这苏允好像没听说过有什么过节啊,他陷害他作甚?”有人朗声笑道:“这有什么费解的,苏子瞻被变法一党驱逐出朝堂,甚至炮制了乌台诗案,想要置之死地。所以啊,现在是谁要害他,那就看之前是谁要害他便是了。”大家顿时恍然大悟。有人冷笑道:“看来这洪都曹便是新党的人呗?”洪都曹怒目而视说话的人,但说话的人却是夷然不惧与之相视。洪都曹看清楚说话的那些人,顿时又将目光收了回来,这些人都是鄂州本地大族,本来就对新法有颇多不满,平日里推行新法,就是这帮人反对意见最为坚定。他洪都曹不过是一流官,虽然是鄂州的第四把手,但真跟这些本地的大族碰上,到时候吃亏的还是他自己,只好忍气吞声了。“快快,看看苏郎写了些什么。”有人急声道。那纸张被廊桥下的人捡到,正低头看呢,忽而被人给抢了,顿时勃然大怒,骂道:“我还没有看完呢!”那人笑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给大家读读。”这人脚步甚为矫健,几大步便窜上了舞台,吓得台上的莺莺燕燕惊叫躲开。这人朗声道:“各位请安静,我给大家读一读咱们的江右苏郎写了些什么。”台下的人纷纷坐回自己的座位,安静了下来,等候台上的青年人诵读。青年人顿时有些得意,道:“听好了,这是一首词,词牌名是卜算子。接下来是词的正文: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第一句一出,顿时有人大声叫好:“好!虽然不知道这写的是什么花草,但苏郎以断桥边无人去处的花草自喻,自嘲自己寂寞而无主,在黄昏的时候愁肠满肚,因为还有什么阴风邪雨不断的在侵袭。哈哈,写得好啊,今日我这才知道,原来世间真有这样的小人。人家都被你们驱赶到黄州这种偏僻所在,你们竟还是不愿意放过他,还要继续用各种手段,不将他们赶尽杀绝是决不罢休了是不是!”这话一出,顿时有很多人怒视洪都曹一行人。洪都满怒意满面,同行之人却是低着头,恨不得将脑袋躲进台下。他们怕啊。洪都曹是京朝官,他任期一到拔腿就走,但他们这些胥吏却是鄂州本地人,若是被本地大族给记恨上,那以后的日子可就难了。台上的青年人笑道:“还没有念完呢,还听么?”台下有人大声道:“张公子,快念快念!”张公子呵呵一笑道:“听好了,下半阙是: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啊?”有女孩子惊呼。众人纷纷侧目。只见得退到角落里的张清荷手捂樱桃小嘴,美目里竟是泪水涟涟,令人见而怜惜。有人大声道:“清荷苑主,你这是怎么了?”张清荷赶紧小跑到青年人身侧,随后与台下众人行礼,方方站定,眼泪又是情不自禁的流下,哽咽道:“各位大老爷请见谅,实是小女子自伤身世。这首咏梅之词,自是苏郎抨击不公所写,然则在奴看来,却是写尽了我这等沉沦烟花之地的女子之心境。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清荷所求,不过就是最后这一句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罢了,却是让各位大老爷见笑了。” 第九十六章 有仇就报! 此话一出,台下顿时有许多人唏嘘不已。有人大声道:“清荷苑主,你不要过于伤心,我老许不才,但有点财,愿意纳你为妾,只要点点头,明日我便用大轿将你抬回家!”这老许的话顿时引来诸多笑骂声。“老许,你要不要脸!”一阵笑骂声中,张清荷又再次行了一礼,随后催生道:“谢谢许老爷厚爱,不过奴已经心有所属了。苏郎这首词虽然是自伤身世,但亦是打开了奴的心,奴想好了,奴要为自己赎身,然后去找苏郎,无论是为妾为奴,奴都心甘情愿!”“哇!”台下顿时哗然。一个花魁为自己赎身,然后要给一个人为奴为妾,这样的事情只有在某些话本才会出现,没想到他们竟是在现实之中看到了,不由得羡慕得吉尔都硬了,恨不得那人是自己。他们固然是羡慕,然而亦是有人恨得牙痒痒的。“这浪蹄子,实在是太不要脸了,她搞出了这一出,顿时便将这阙词将其联系在了一起!以后谁谈起这首词,定然会想起张清荷这个浪蹄子,我刚刚怎么就没有反应过来!”李丽华咬牙切齿想道。这会儿张掌柜便在李丽华旁边,悄声道:“苑主,你说东家能同意么?”李丽华冷哼道:“同意不同意的,又有什么干系,反正她是将这首词给占下了。”张掌柜顿时恍然大悟:是啊,同不同意又有什么干系,反正这等轶事传出去,立刻便会成为美谈,好词、才子、花魁、官场争斗……各种要素已经齐全了,不出一个月,大宋的每一个角落都会流传这么个传说。张清荷,了不得了!想及至此,张掌柜悄悄离李丽华远了些。李丽华哪里不明白张掌柜在想什么,顿时更是恼怒。此时有人大声道:“清荷苑主好样的,我们支持你!苏郎性情高洁,的确是一个良配!”又有人大声道:“没错,换了别人,我肯定得说清荷苑主瞎了眼睛,但若是苏郎,我却是觉得理应如此。大家看着下半阙写得多好啊,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这是在告诉朝中的小人,我无意跟你们在官场上一争长短,你们想要嫉妒也随你们去,就算是你们要倾轧于我,我就算是粉身碎骨,但亦是香传百世!写得好,苏郎人品亦是高洁,只是这朝堂还没有正义在?让苏郎这样有才华的人都得远远避开,他还没有踏足朝堂呢,便已经被人这般嫉恨,唉,大宋朝,还有未来么?”“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抨击朝廷,你就不怕被治罪么?”洪都曹终于忍不住喝道。这人嘿嘿一笑道:“怕呀,真是好怕,你们连苏子瞻和苏郎都不放过,我们这等小民,更是不在你们眼中了,我这就走,我这就走!”他说要走,但双脚却是稳如泰山,任是谁都看得出来,他口中说怕,但实际上却是丝毫不惧的。众人顿时哄然大笑起来。洪都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心知众怒不可犯,立即起身拂袖,转身就走,同桌几人赶紧起身,跟在后面狼狈而去。顿时满堂大笑。便在满堂哄笑之时,廊桥上忽而响起一阵脚步声,众人纷纷看向廊桥之上,只见得苏允身边的那个小厮出现在廊桥之上。顿时有人喜道:“喂,那小哥,苏郎又回来了么?”阿回便站在廊桥之上,大声道:“诸位官人,我给我家公子传一句话,请诸位官人仔细听一下。”堂中有人笑道:“这小哥,你请说。”阿回等堂中静寂,然后大声道:“我公子说,他今日不辞而别,实在是不好意思,不过是事出有因,这九江楼伙同奸人,想要污我家老爷与公子之清名,因此不得不提前离开,让我与诸位官人告罪!”阿回说完了一遍,又再次大声喊道:“九江楼要陷害我家公子,所以我家公子不得不跑,诸位官人见谅!”这次一说完,阿回拔腿就跑。张掌柜整个人都麻了:“我特么……”随即他反应了过来:不能让这小子跑了!不然九江楼就百口莫辩了!“快快!快拦住他!”张掌柜大声喝道。青楼的打手纷纷拦阻,但阿回身手敏捷,速度极快,早就跑了出去,一阵急奔到了码头,看见船只已经解开了绳索,且撑开了岸边,阿回大喜,赶紧一跃跳上了船,口中连连道:“快!快撑船!”他说话间,也是拿起一只船橹,跟着一起猛划,小船顿时快速进入江中顺流而下,九江楼的打手们望江兴叹。待得小舟离开了码头,苏允与阿回相视大笑。我苏允岂是吃亏不还手之辈。洪都曹用手段想要坏我名声,那我就公开此事,以一首词便坏你名声,以后只要这首词还在流传,你洪都曹的名声便好不了。而九江楼助纣为虐,那也不能放过,虽然暂时没有办法倾覆九江楼,但把它的名声给搞臭,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了!果然,大堂里有人揪住了张掌柜,大声质问道:“苏郎所说是什么情况,快点与我们速速说来,若是胆敢隐瞒,我等砸了九江楼!”张掌柜大声叫冤,道:“误会啊,肯定是误会了啊,我们九江楼怎么可能会陷害苏公子,苏公子还是我的恩人呢,若是我们九江楼要害苏公子,我第一个就不同意!”有人冷笑道:“忘恩负义的人可多了,你之前不过一龟奴,你这种人说出来的话,哪里是能信的?我们不信苏郎的话,却来信你这种龟奴的人,那岂不是过于愚蠢了?”张掌柜还是大声叫冤,道:“真没有啊,我们九江楼只是做生意的,苏郎过来是帮我们扬名,我们有什么理由去害他呢,是不是!”有人冷笑道:“我听说洪都曹在九江楼里有股份,这事儿大家都知道吧?我算是看明白了,今日九江楼邀请我们来,就是为了当众污蔑苏郎,然后把我们当帮凶,将消息给传扬出去,我们就是那借刀杀人的刀!” 第九十七章楼要塌了! 这话一出,满堂哗然。有些人不是好事的人,只是当吃瓜看热闹,但这会儿却是发现,吃瓜吃到自己身上来了啊!吃瓜很好玩,但自己被当瓜吃,那可是真难受了。顿时有很多人连连质问张掌柜,张掌柜被吓得浑身颤栗,面如土色一般。之前跳上台的那个张公子揪住张掌柜的胸口,怒道:“你说还是不说,你若是不说,我们一人给你一拳一脚,你就得被打死当场,你一个月挣多少钱啊,值得你拿命去还么?”张掌柜知道这个张公子乃是鄂州的张姓大族,这个张跟他的张可不是一个张。他自己的张只是乡下的,而这个张公子的张,却是雄霸鄂州之张。人家说要打死他,就算是小现在不打死,以后悄摸摸的打死,也是不费事的。张掌柜被吓得两腿发软,也不敢隐瞒,赶紧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待说到送半成九江楼股份给苏允的时候,众人尽皆大怒起来。对苏轼以及苏允这样的文人来说,可以逛青楼,那叫风流才子,但若是沾上开青楼的事情,那可就是绝对的污清名的要命事了。若是苏允年纪轻不知道轻重的接了,然后今夜洪都曹将其捅破,那苏允乃至苏轼将会成为文人的耻辱!而他们今日所到场的每一个人,都会成为九江楼的帮凶!“日你娘!退钱!”有人大吼道。这话顿时引爆了所有人的愤怒,纷纷振臂而呼:“日你娘,退钱!”“日你娘,退钱!”“……”一时间,含娘量极高的声浪席卷整个九江楼,以至于一直躲在楼上不敢露面的姜松涛都坐不住了,匆匆赶下来劝解。“诸位,诸位,莫要着急,且听老朽解释啊!……”话还没有说完,便有人大吼着:“日你姜松涛的娘,退钱!”跟随着怒骂声而来的还有飞舞的酒壶,吓得姜松涛抱头鼠窜。酒壶落地啪啦声响,顿时令得本就怒意满胸的醉汉们更加兴奋起来。一时间,含娘量的怒骂不减反增,关键是酒壶酒杯漫天飞舞,朝姜松涛砸去。甚至有更加过分的,有一人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便要扔过去。旁边的伙伴吓了一大跳,赶紧将人给抱住,惊道:“这可使不得,这可使不得。”姜松涛看到这个场景,大惊失色之下,哪敢再逗留,抱着脑袋便跑,哪管后面的人是要杀人还是放火,自己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但姜松涛心里也十分悲凉:今日之后,九江楼的楼塌了!九江楼传承五代,到他这里已经是一百二十年,与国同兴,但可能要先国而休了。他的一生功业,尽皆寄托在这九江楼里,他掌管九江楼四十年,将九江楼经营成荆湖地区最为出名的青楼之一,捧出花魁无数,创立了一楼三苑的模式。可是这些,都将在今日戛然而止矣!姜松涛十分后悔,为什么要去招惹那个年轻人呢!姜松涛跑到了楼上,楼梯上有九江楼的大手堵住了楼梯,不让客人冲上去,张掌柜亦是跟在了后面,急道:“东家,东家,现在该怎么办啊!”姜松涛听到张掌柜的话,怒意再也压抑不住了,转身就是噼里啪啦甩了几个巴掌,将张掌柜打得抱住了脑袋蹲在地上。姜松涛越想越气,一脚踹在张掌柜的肩膀之上,张掌柜被踹下楼梯,咕噜咕噜的滚了下去,楼梯上有酒壶酒杯的瓷片,刮伤了张掌柜的脸,顿时满脸鲜血,极为骇人。张掌柜连滚带爬爬了上来,满脸的谦卑点头哈腰,道:“东家,东家,您要是不解气,再踹我几脚,您消消气,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消弭下面客人的怒火,不然要是他们放一把火,那就糟糕了。”这话让姜松涛如同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心头的怒火顿时消弭下去。是啊,这些客人都是鄂州有头有脸的人,若是有人被怒火蒙住了心眼,真要放了一把火,到时候连官司都不好打了。今日,他算是栽了!姜松涛立马下了决定,与张掌柜道:“去,跟客人说,九江楼如数退钱……不,按照三倍给他们退,另外,接下来一个月,他们可以随时到九江楼来,分文不收!”张掌柜大惊失色道:“东家!三倍退钱,咱们直接就赔了十万贯出去了,还有这一个月分文不收,咱们里外里可能就有二十万贯赔进去了,这是不是……”姜松涛一巴掌甩在张掌柜的脸上,怒道:“你是东家我是东家?”张掌柜赶紧舔着脸道:“自然您是东家。”姜松涛脸色阴沉道:“最重要的是扛过这一个月,扛过去了,九江楼还能够活,若是扛不过去,九江楼的天就塌了!”听了此话,张掌柜不敢再多话,赶紧下去安抚客人,在三倍赔偿以及一个月免费面前,客人们总算是消了火,一个个骂骂咧咧的走了。处理完客人的事情,张掌柜感觉自己的命都去了一半,脸上胡乱用布裹住避免流血,看着凄惨极了,然而姜松涛见了他依然没有好脸色。若不是这个张掌柜,九江楼何至于此?不过他却是没有反省,若不是他与洪都曹打算用九江楼股份去污苏轼的清名,何至于被苏允反击。不过人从来如此,大多不会反省自己的错误,就算是有了错误,通常也要让别人来承担。所以张掌柜看起来很是凄凉,但在姜松涛眼中看来,却是他活该,因此看着张掌柜的眼神亦是极为冰冷。张掌柜大气不敢出,站在姜松涛面前战战兢兢。便在气氛凝滞之时,张清荷带着她的贴身小丫鬟袅袅婷婷而来。张掌柜心中大喜:这位来了,我得救矣!果然,姜松涛见到张清荷,脸上冰霜顿时消解,变得春风拂面起来,温声道:“清荷来了,都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休息?”张清荷笑道:“东家一直都在楼上,难不成是没有听到清荷所说的话?”姜松涛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第九十八章巧舌如簧张清荷! “清荷,现下楼里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正是最为艰难的时候,这个时候,你要弃我而去么?”姜松涛痛心疾首道。张清荷笑道:“东家,按照原来约定,本就是说我只要以两万贯为自己赎身,便随时可以离去,这个约定没有作废吧?”姜松涛脸色有些发僵,道:“清荷,你虽然从十四岁便开始接客,但也是到了十六岁才正式开苑,到现在也不到三年时间。三年时间,你除去各种开销,存下来的钱大约也不过两万贯吧?你把钱都用来赎身,以后你该怎么办啊,总不能学着以前那些姐儿再去开个半掩门吧?就算是不为楼里着想,你也总得为自己好好着想才是,听叔的,咱们一起度过这个难关,到时候你想要离开,我分文不要你的,如何?”张清荷摇头道:“东家,不是我这个时候要弃九江楼而去,按照您的规划,清荷苑大约也是这两年便要撤了,我恰好有了新的奔头,咱们好聚好散不就是了,您也别留我了。您也别说什么九江楼现在困难什么的,咱们楼里也不是靠着我一个人,不还有香兰妹子以及丽华姐么?还有,您撤了清荷苑,再推一个新人上去,正好是新人新气象嘛。”姜松涛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道:“张清荷,这个时候你非得走是么,就为了那个小白脸?你可是要知道,九江楼有今日之难,就是苏允那奸贼所为,你是我一手培养出来的,你竟然要去投奔我的仇敌?”张掌柜见得姜松涛神色,吓得浑身颤抖。这姜松涛平日里和颜悦色的,见谁都先笑上脸。但一楼三苑里的人哪个不知道,这位就是个笑面虎,死在他手下的,何止十人?死的人里有苑里的姐儿,有楼里的伙计,若非有如此铁腕,这一楼三苑的是非地又如何能够维持这种平衡。这姜松涛一旦露出这种神色,说明他已经是恼怒到了一定地步,下一步再不听劝解,可能就要上手段了。然而张清荷却是夷然不惧,见得姜松涛如此,不仅不怕,甚至还笑了起来,道:“东家,您也别吓唬我,我这可是为了楼里好。”姜松涛闻言怒极而笑,仰天哈哈一声,道:“好一个巧合如簧张清荷,我今日算是见识到了,我倒是要听听你如何狡辩,你说吧。”张清荷神色凝重起来,道:“九江楼之存亡,大约便系在今日来的几百鄂州头面人物身上,他们若是以后寸步不登九江楼,东家,您道九江楼还有未来么?”姜松涛呵呵一笑道:“哦,你有什么办法?”张清荷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呐,我今日说我愿意给苏允为奴为婢,东家若是果断放我走,然后公开祝福我。如此一来,大家都认为东家有悔改之意,此举亦是向苏允表达歉意,如此,有了这个美谈,九江楼也算是过了这个难关了。所以啊,我不仅不是弃九江楼而去,反而是为了九江楼,不惜躬身入局!如此,也算是皆大欢喜了是不是?”姜松涛哈哈一笑道:“说得比唱的好听,你这贱婢,不过是馋那奸贼的身子罢了……”下一刻,他的神色变得凶狠起来,道:“……我若是不愿意呢?”张清荷依然不惧,道:“姜东家财大气粗,自然是不在乎这些损失的。就算是九江楼塌了,以姜家的财富,传承个几代人,依然是吃穿不愁的。但九江楼的其他东家,可就未必这么想了,东家,您能顶住贵人们的怒火么?”姜松涛气息不由得一滞,一股凉意从头顶降落,将其整个人都冻得僵硬。他不过是九江楼明面上的东家,实际上占股都不超过三成,真正的东家乃是朝中某位大臣,若是因为自己断了这条财路,九天之上但凡有一道目光投射下来,对他姜家不异于灭顶之灾了。想及至此,姜松涛的神色变得温和起来,轻声道:“唉,清荷啊,你的心意我自然是明白的。能够遇到一个良人不容易,我看着你长大,也希望你有个好的归宿。这次的机会很好,我一定是要鼎力支持你的。这样吧,你的钱你带走,你给楼里挣的钱已经足够多了,叔不能再图你这点安身立命的钱。你记住了,九江楼永远是你的家,以后那苏允若是不好好待你,你便回来九江楼。当然,不是再让你去后面,你便在前楼里当掌柜,这个位置,我永远为你留着。”张掌柜:???张清荷闻言眼泪扑簌而下,袅袅婷婷跪倒在姜松涛面前,哽咽道:“叔,谢谢您的大恩大德,不过我还有一个请求。”姜松涛看着张清荷的后脑勺,神色一冷,随即温声道:“清荷,你尽管说便是。”张清荷抬起身子,转头与元宝儿道:“快给东家跪下。”元宝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张清荷仰头看着姜松涛道:“东家,元宝儿跟我一起长大,我想让她跟我一起走,她的赎身钱我来出。”听到是这个事情,姜松涛的神色变得松弛了下来,扶起了张清荷,然后摆摆手道:“你的赎身钱我都不要,一个丫鬟又算得了什么,去吧去吧。”元宝儿霍然抬头,瞪大了双眼,撅嘴便要说话,却被张清荷一个眼神给逼了回去。张清荷再次哀声感谢。姜松涛嗯了一声,然后道:“清荷,以后,苏公子那边你给说说好话,九江楼,再经不起波折了。”张清荷立即会意道:“您放心,九江楼亦是我的家,许多姐妹都要靠九江楼生存,我不会砸了姐妹们的饭碗的。”姜松涛这才满意点头。告别了姜松涛,元宝儿抱怨道:“姐姐,你跟姜老头那么好说话干嘛,这老头,说话忒难听了。”张清荷听了只是笑了笑。元宝儿有些茫然道:“姐姐,以后咱们要去那瞎眼苏郎府上住么?”张清荷点头道:“拿到脱籍文书我们便走。” 第九十九章 人间清醒 大约是姜松涛十分着急给九江楼找回信誉,因此很快便将卖身契文书还给了张清荷以及元宝儿二人。张清荷一身轻松,然而元宝儿却是一脸的茫然。这种茫然既是对未来生活的茫然,又是当下所面临的困境。元宝儿面对诸多的物件一脸的苦恼,她是这件舍不得,那件又想带上,让张清荷看得十分好笑,道:“这些东西让苑内的姐妹来挑选吧,咱们都不要了。”元宝儿大惊失色道:“都不要了?这些可都是十分值钱的,不说别的,就是这些衣服以及胭脂水粉什么的,加起来不得几千贯钱,就这么不要啦?”张清荷点头道:“都不要了,咱们已经从良了,这些东西都过于妖艳,带着又穿不上,有什么好可惜的。”元宝儿一脸的心疼,央求道:“咱们带上吧,就算是不穿出去,留在家里偷偷穿也是好的啊,我看那瞎眼的苏郎也不是不通人情的人,他可以理解的吧?”张清荷左右看了看,低声道:“咱们不去找苏允,咱们去别的地方重新开始。”元宝儿大惊,正要说话,却被张清荷给捂住了嘴巴,一会之后,张清荷松开了手,低声道:“有什么问题问,但须得小心隔墙有耳。”元宝儿十分惊诧,低声道:“咱们脱离九江楼的理由不是去给那苏郎为妾为婢么,不去啦?”张清荷莞尔一笑,低声道:“不这么说,咱们什么时候能够脱离这风尘之地?”元宝儿道:“就算是没有苏郎,东家不也承诺了,只要交够赎身钱,便放你走的么?”张清荷呵呵一笑,道:“你见过哪个姐儿能在一二十岁的时候能够脱身的,难道她们便攒不够两万贯钱么?我不知道姜东家是怎么做的,但之前的那些花魁,哪个不是干到三十岁年老色衰的才离开九江楼,离开之后,又有哪个的下场很好的?反正我是不信他的。而且,就算是到时候我三十岁能走,那你这个小丫头呢,难道还要让你走我的老路?”元宝儿歪着脑袋道:“当花魁的话,好像也很好啊,多风光啊?”张清荷静静地看着元宝儿,把元宝儿看得有些紧张,道:“姐,你这么看我做什么?”张清荷叹息了一声道:“你从小在青楼长大,也难怪有这般想法。我入青楼的时候已经记事了,却是不是你这般想法,青楼这等污秽之地,哪里是女儿子家该待的地方?什么花魁女状元的,还不都是卖笑的,哪个有志气的女子愿意以色娱人。元宝儿,我不强迫你,你若是觉得当花魁是你的梦想,那你留下便是,以你的才艺与姿色,倒不是没有机会当花魁的。”元宝儿赶紧道:“姐,我跟你开玩笑呢,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我们一辈子也不分离!”张清荷坚定看着元宝儿道:“我必须跟你说在前头,咱们虽然有两万贯钱财,但这两万贯钱财可能就是咱们下半辈子的花销了。所以咱们以后的生活肯定会过得比较清贫,你须得有心里准备,什么漂亮衣服,什么胭脂水粉,却是全都没有了,你要想好了,别以后觉得生活艰苦,便又来埋怨我!”元宝儿有些头疼,道:“姐,我觉得苏郎那人还算是不错的,这人家财万贯,还那么有才华,关键是长得好看啊,我觉得咱们若是能嫁给他,也是一个不错的归宿啊。”张清荷无奈笑了笑,道:“元宝儿,咱们既然离开青楼,我便教你离开青楼的第一件事。”元宝儿好奇道:“姐姐,什么事?”张清荷道:“我在九江楼当花魁,天天有那么多的男子凑上来,金山银山的为我花钱,你道他们是真的喜欢我么?”元宝儿点头道:“当然是喜欢的啊,不然能花那么多的钱啊?”张清荷摇头道:“记住了,他们就是为了睡我们而已,全然没有什么真情实意的,你要真是相信了,你才是天下第一号大傻瓜。我要教你的事情便是,就算是有再多的男子捧着我们,我们始终是青楼的窑姐,是污秽,是不堪的!那些官家子弟可以来青楼嫖我们,但他们的长辈是绝对不会允许我们进他们的家门的,你可明白了?”元宝儿瞠目结舌,好一会才道:“可是不也有许多的姐妹被一些官员纳入房中么,那些也是假的?”张清荷呵呵一笑道:“那不过是从一个火坑跳进去另一个火坑罢了,在青楼命运全然不由自己,当了那些人的妾,命运更是由不得自己了。他们可以将我们随意送给友人,可以让我们服侍他们的友人过夜,生了孩子,也只是当奴才的命,这样的生活,你觉得有意思吗?”元宝儿悚然而惊,连连摇头道:“那我宁可在青楼当窑姐。”张清荷笑道:“咱们现在是脱离苦海了,出了这个门,咱们就是鱼入江河矣,以后崭新的生活在等着我们呢!”元宝儿此时脸上亦是绽放出了笑容,连连点头道:“姐姐,我跟你走!”姐妹两人简单的收拾了些东西,将交引贴身存放,其余的只带了一些看着朴素的衣衫,其余东西,全然送给了苑里的姐妹。这交引,是张清荷托柳香兰帮她去办回来的,柳香兰认识的人多,办这些事情比她出面要简单得多。当夜,她们便乘舟悄悄离开了鄂州。上了船后,元宝儿问张清荷道:“姐姐,你为什么不去跟香兰姐道个别?”张清荷笑道:“她大约也是知道我的打算的,也没有什么好告别的,就这样吧。”PS:宋朝时候的商人,如要折博茶盐,令所在纳银,赴京请领交引。宋朝是历史上经济最发达的朝代,同样也是对于商业管控极其严厉的朝代,它直接将原本民间的钱庄组织握在手中,设立了交引铺。所有商人,无论是茶、香、布匹,统一将货物卖给交引铺,相应地交引铺把印有商品、数目、钱数的纸质票证(交引)给商人。它们在得到票证的时候,需要到京城或者其他官设的地点兑换成钱,有些商人嫌麻烦会将交引转卖给他人。商人将货物兑换为交引,实际上就是将货款换成了一张“存折“,可以随时支取,这便成了钱庄的一种形式。 第一百章 小人得志! 苏允连夜回到了黄州大院里,感觉心情极佳,精神颇为旺盛。今夜虽然与洪都曹当面产生冲突,又发现九江楼做下的腌臜事,但苏允不仅没有觉得身心疲惫,反而觉得心情极为振奋,比钓鱼什么的可爽多了。苏允兴奋得在书房里走来走去,仔细复盘今夜自己的表现,越是复盘越是觉得开心,给自己点了一个又一个的赞。“牛逼啊!我真是太牛逼了,哈哈哈哈!”苏允在房里哈哈哈大笑。他的房间与苏轼居住的后院离着两进房子呢,不怕吵到他们。此时有人悄悄打开了房门,伸进来一个……两个小脑袋,是苏过苏迨。苏允停下笑声,道:“都什么时辰了,你们怎么还没有睡觉?”苏过苏迨见被苏允发现,干脆大大方方推门进来。苏迨振振有辞道:“亥时还没有过呢,离睡觉还有两刻钟,倒是你啊允哥,你不赶紧更新,又跑去瞎混,对得起我们这些忠诚的读者么?”苏允顿时哭笑不得,怎么还催更上了呢?苏允摇头笑道:“没啥事儿了,接下来每天都更新,就是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时间看小说。”苏过拍了拍自己的胸膛道:“只管放马过来,你要一天能够写十回,我就算是不吃饭不睡觉,都要把它给看完!”苏允嘿嘿冷笑,你们倒是想得美,拿我当驴呢,天天就白看,既不给打赏,也不给月票推荐票,还天天这挑毛病那挑毛病的,最好上架了能积极订阅,否则有你们好果子吃!我虽然不是你们的叔父,但作为你们的允哥,给你们安排点功课不过分吧?实在是安排不了,那我去你爹妈那里进点谗言,让你们体会一下什么叫社会险恶!苏迨好奇道:“允哥,刚刚你为什么笑得那么开心啊?”苏允愣了愣,是啊,我为什么那么开心啊?被人陷害,被人当面奚落威胁,鸿门宴……换了谁都得郁郁寡欢一段时间,可我为什么这么开心兴奋?难道是其乐无穷?苏允失笑了起来,不能吧,我这人多爱好和平啊。这个念头只是转瞬而过。“快快回去睡觉去,我正酝酿写书呢,你们在这里,是要耽误我写书么?”苏允开始赶人了。苏过苏迨两兄弟听说苏允要写书,这哪里敢打扰,赶紧跑出去,然后小心翼翼将门给带上。然后兄弟两个在门外窃窃私语。“你说,阿允哥是不是在模拟关云长阵前杀敌,你听,哈哈哈哈,多么豪迈的声音,定然是关公关云长了!”“放屁,分明是莽张飞,你听那笑声多么的嚣张跋扈,一副小人得志的感觉,关公才不会这般呢。”……苏允:“……”苏允不由得迟疑:很嚣张跋扈么?很小人得志么?自己很喜欢与人争斗?苏允甩了甩头,将诸般杂念甩掉,换了一身衣服,坐在桌前,开始认真写书。还是赶紧更新吧,任重道远啊,三国演义有一百二十回呢,自己这才写了十回!好在最近应该没有什么事情了,除了东坡开荒已经好了,最近要记着去下一批豆苗。雪堂那边也将近完工了,正好可以搬过去,周湛那边的院子就算了,还是雪堂看着舒心。除了这两件事外,基本上没有什么事情了,家里的事情现在王闰之基本上都接手了,完全无须自己操心了,正好可以安心写一段时间。苏允埋头连写三天,赶出来将近十回,期间周湛送了一批刻板书样品过来给苏允看看。苏允仔细看了一下,赞道:“你这家印书坊技术不错啊,这刻板字体优美清晰,一看就了不得。”周湛嘿嘿一笑,道:“这印书坊是我家老太太用来刻印佛经的,刻了佛经就往寺庙里送,唉,这些年,也不知道花了多少钱。”苏允不由得失笑,原来周湛这败家性子不是基因突变,倒像是周家人都是这般模样。苏允问道:“给临江楼那边铺货了没有?”周湛说起这个,顿时有些眉飞色舞起来。“已经送了一批过去了,大受欢迎啊,你不知道,现在临江楼每天都是爆满的。那些食客,从早上到晚上,都不肯走了,早餐午餐晚餐宵夜,全都在临江楼解决,有时候要打烊了,他们都不肯离去。那几位说书先生我看着都累,若不是好几个人可以替换,这要一天到晚讲下来,估计都得累死了。”苏允闻言笑了笑,三国演义的魅力果然是是无穷的,当然,真正有魅力的应该是西游记,西游记才是中国最大的IP,不过,苏允要出名,写三国演义却是最好的。毕竟三国演义里有权谋、有极为精妙的战争,有复杂的人心,有纷繁的世情,这写出来一本三国演义,任谁都会觉得作者智计无双、才华横溢,到时候江右苏郎,才是真正的麒麟才子……呸,才是真正的才比韩忠献!周湛道:“阿允,现在已经有其他的酒楼茶馆开始在抄袭了,要不,我们主动将书送到他们店里去卖,反正我们是没有办法阻止,干脆收点钱回来?”苏允点头道:“可以,价格可以低一些,薄利多销嘛。”周湛笑道:“放心吧,我虽然不知道你做这个事情是为什么,但肯定不是为了钱,所以每本书除去所有成本,我只挣十文钱。”说着他又嘿嘿一笑,笑得很是猥琐,苏允一惊道:“你可别往里面加黄图啊!”周湛神色一正,道:“阿允你说的什么话,我又不是你的那些读者,都是老色批,我是正人君子,我笑是因为过往商船看上这三国演义的可不少,他们知道是我这边出的书,都找我要大批的书呢。”苏允闻言关心道:“那你的印书坊能忙得过来吗?”周湛笑道:“我那印书坊就是个小作坊,当然忙不过来,所以我找了黄州几处印书坊下订单,这样才算是勉强满足需求呢。” 第一百零一章 我素来敬重稳重的人 苏允笑道:“没有人盗版么?”周湛笑道:“怎么没有,已经开始出现了,但不怕,我们的产能大得很,而且咱们还有后续的故事,那些南来北往的商人,知道轻重的。”苏允倒是不在意这些,点点头。若是为了挣钱,自然要对盗版赶尽杀绝,但若是为了扩散,那有盗版自是事半功倍,盗版商们的能量大得可怕。周湛腆着一张脸,道:“有没有新写出来的,临江楼已经是来来回将那十回讲了好多遍了,有许多人都在找我要最新章回呢?”苏允将最新的十回递给了周湛,周湛大喜,拿着就跑,边跑边道:“我先送去印书坊安排印出来,阿允,有什么事情叫阿回去唤我。”苏允摇了摇头,打算继续埋头苦干,却见苏轼进来了,见到苏允,顿时皱起了眉头,道:“阿允,你去梳洗一下,换一身干净的衣服,跟我去接人。”苏允诧异道:“谁来了,我能不去吗,我得抓紧写书呢。”苏轼笑道:“不差这么会儿的功夫,你赶紧收拾一下,半个时辰后我们就出发。”苏允心中奇怪,若是一般的人,他们自己就来了,自然也无须苏轼去迎接,看来来人身份不低,难道是一些朝中大臣?不过苏允也不猜了,苏轼的朋友不少,分量大的更是不少,猜来猜去也没有什么意思,一会就见到了,有什么好猜的。既然苏轼要他一起去接人,那就去吧,来回也不过是半日的功夫。苏允赶紧梳洗,浑身上下整饬了一遍后出现在苏轼面前,苏轼似乎很满意,道:“最近写书辛苦,脸色有些黯淡,不过以你的姿色,也是胜过无数人了。”苏允愕然看了一下苏轼,心道又不是相亲,你关注我长得怎么样算啥呢?继而苏允一惊:相亲?不是吧?苏允忽而想起苏辙临走前说的所谓惊喜……不会吧,不会吧?苏允赶紧硬着头皮问一句:“叔父,今日来的是谁啊?”苏轼眼中带着喜意,道:“是我多年的好朋友章子厚,你可能没有听说过他。我跟你说,子厚是个极有魅力的人,性情刚毅、才华横溢、容貌亦是十分出众,你见到他一定会很喜欢的。”苏允一惊:章惇?我特么怎么可能没有听说过,我说叔父啊,这位可是你命中的贵人啊,你能够成就一生功业,全靠他啊!我前世可是看到你写的诗了,有诗为证: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来黄州不是因为章惇,但去惠州儋州,可是这位的功劳啊。想及至此,苏允忽而有些紧张起来。这位可是个真狠人啊。若是见的是这位,那自己可得谨言慎行才行,别将人给得罪了,否则那可真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苏轼见苏允的神色忽而正经了起来,有些惊讶道:“怎么?”苏允拘谨一笑,道:“没啥,来的是长辈,我得恭敬一些。”苏轼斜睨苏允,道:“我的朋友哪个不是你的长辈,陈季常、王家兄弟、李公等,也不见你这般拘谨,怎么听说了是子厚,便这般作态了?”苏允嘿嘿一笑道:“这章叔一听便是十分厚重之人,我素来敬重这样的人。”苏轼将信将疑,道:“你不知道取名这玩意大多是缺啥叫啥么,有没有一种可能,子厚取名惇,但实际上他性情十分豪爽?就像是你叫允,允厥执中,本想着你行中庸之道,但看你之性情,可不像是中庸之人,反而性情跳脱,想一出是一出的。”苏允诶诶叫唤了起来,道:“叔父,哪有你这样的,骂人不揭短,我浪子回头还不成么,见长辈我恭敬一些不好么,怎么还招来你的怀疑了?”苏轼冷笑道:“任你舌绽莲花,我亦是已经看清你的本质,我也不管你,但今日见子厚,你须得真如你所说,恭敬些好,不然有你好看!”苏允连连点头,心道,那是必须,那是必须,面对这么一号狠人,我又不是不知死活之人,胆敢在人面前炸刺,那是不想活了么?自然是要毕恭毕敬,将人给伺候舒服了,这样人家未必看得上,但也不会因此而嫉恨啊!章惇乃是乘船而来,苏轼带着苏允、苏迈以及阿回几人,一起前去江边等候。时值七月底,虽然快要到八月,但依然炎热,好在江边码头上搭了一些让旅客暂时歇息的雨棚,又有江风吹拂,这才没有那么难熬。几人坐在雨棚里聊起了天,聊的话题却是三国。最近三国演义剧情推进得很快,已经是渐入佳境,虽然几人在雨棚之下是枯燥的等待,但聊起三国来,却是十分热火朝天。殊不知,长江之上一艘大船之上,章惇一家亦是十分热切地聊着三国演义。章惇四子一女,大女儿章若,长子章择,次子章持,三子章授,四子章援,都是十来岁的年纪。他们乘船溯游而上,泊船江州的时候,上了酒楼吃饭,发现有说书先生在讲三国,讲得引人入胜,酒楼还在卖着三国演义的书稿,于是几人都各买一份,这让他们的旅途变得有趣了起来。虽然说章惇说这三国演义并非正史,但不妨碍他们看得津津有味,可惜也就只有十回,不过半日便看完了,看完了再看一遍两遍三遍。实在是看无可看之后,一家人便凑在一起讨论,讨论的是热火朝天。章惇四子一女,看法尽皆不同,有的人喜欢关公,有的人喜欢刘备,有的人认为曹操的形象被污蔑了,争吵个不停。章惇只是听听笑而不语,对他这样博学之人且知晓真实历史的人来说,自然能够看到里面诸多戏说不符合历史之处,但这小说展现出来的东西,却也是让他有些刮目相看。之后便是抓耳挠腮的等待抵达黄州,听说这长江沿岸的酒楼都有说书先生驻扎,尤其听说这三国演义是从黄州流传出来的,这更是让他们充满期待。当然,章惇章若父女二人自然是知道苏允是谁的,不过没有告诉章择几兄弟几人而已。 第一百零二章有其父必有其女! 夏天的雨说来就来,尤其是江面之上,更是如此。苏允等人在江边等候,没有等到章惇,却是先等来一阵雷雨。雷声轰隆响起一刻,大雨便迫不及待的哗啦而来,幸好本来便在雨棚之下,否则难免要淋成了落汤鸡。雷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盏茶功夫,这雨便鸣金收兵,除了地上还有泥水横流,竟是天朗气清,浑然不像是前一刻在下雨一般。江水变得浑浊,而一艘大船便在此时缓缓出现在视野之内。苏轼笑道:“子厚来了。”果然大船靠岸,有健壮汉子跳下系好缆绳,又铺上船板,一个风度翩翩的中年师奶杀手出现在船头,展开双手,眉飞色舞与苏轼喊道:“子瞻,我来了!”苏允看了一下苏轼,不由得摇摇头,腹诽道,阿叔,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是不是该好好地锻炼了?这半年来,原本瘦削的苏轼已经吃成了一个微胖的油腻中年大叔,与船上这位风度翩翩的中年人一对比立马相形见绌了。苏轼十分高兴几步走到了船头,喜道:“子厚,哈哈哈,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好久了!”章惇跨步下船,与苏轼拥抱了一下,两人眉眼之间都洋溢着友人相见时候的喜悦。这让苏允心中颇为感慨。什么叫世事无常?这大约就是了。这个时候看来,这两人的关系多好啊,谁能够想到以后两人会成为仇敌,一个上书抨击,一个执政之后报复,将人一贬再贬,几乎有置之死地的嫌疑。两个中年男人相互抱着彼此的臂膀热切的聊天,随后才开始给对方介绍自己的家属。章惇将一女四子都介绍给苏轼认识,苏轼一一问候,还考核了一下几个子侄的功课,看到章若的时候,苏轼的眼神顿时亮了起来。章惇顿时心里有些不太舒服,当然,这是一种又是骄傲又有一种心爱女儿将要被人夺走的悲伤感。章惇知道苏轼这是在为自家女儿的容貌气质极佳而为自家侄儿感觉到高兴,但就是这种眼神,让章惇有些气愤,因此不由得看向跟随苏轼前来的几个年轻人。不用他多加分辨,他便将目光锁定在苏允的脸上。苏迈、阿回、苏允三人之中,苏允无论是身高身材还是容貌,乃至于整体的气质,都不是另外两人能够比拟的,他便是简单地站在那里,便已经是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连着附近上下船的人在看往这边的时候,都情不自禁的将目光锁定在这小子的身上。不过苏允的外貌再怎么出色,在章惇眼中看来,终究是有些碍眼的:谁让他要夺走自家宝贝女儿的!他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苏允有些莫名其妙:果然这章惇就不能以常人来衡量,我多恭敬啊,他这一眼看过来,我这不赶紧微微躬身,脸上还带上了讨好的笑容,怎么他还给冷哼一声呢?不过也正是如此,苏允愈加谨慎起来。——当你面对一个不太正常的时候,你最好将自己的浑身锋芒藏起来,你可以不用得到对方的欢心,但最好不要得罪他!然而在章惇眼里看来,自己就是微微一哼,这个年轻人顿时收敛了笑容,腰杆子也挺直了,神情也变得矜持了起来……啊哈,脾气还挺大啊,子瞻说得对,这小子是有几分才华,但就是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没关系,就算是臭石头,也可以拿来膈应人。章惇心里愤愤不平想道。此时苏轼开始介绍自家子侄给章惇认识,果然,这个臭石头便是那个苏允了。该说不说,有几分姿色,倒是勉强可以配上自己的宝贝女儿了,若儿……嗯?章惇本是不经意看向自己的女儿章若,但却是看到自己女儿章若那极为欣赏且带着强烈侵略的眼神,章惇心里哎呦了一声。章惇不由得苦笑,得,看来这次是留不住了。他自己的女儿是什么性格他最是清楚,他常常与自己的妻子说,五个子女之中,章若是最类他的,无论是外貌也好,性情也罢,尤其是这一股一旦想要做某件事情,便有头撞南墙的刚毅,尤其像他。不过虽然五味杂陈,章惇心里终究还是有些高兴的:自家女儿终于有看上的人了。以前他妻子给女儿介绍了许多的青年才俊,但女儿就是看不上,后来自己不得不亲自出手,给介绍了更加出色的年轻人,但看不上就是看不上。有时候章惇也在安慰自己,反正自己还算是有几分能力,就算是养着她一辈子,也能够让她衣食无忧的,随她去吧。但终究一个女孩子家,不成婚,不生孩子,终究是有些遗憾的,有时候想想也是十分焦虑的。苏允目不斜视,生怕被章惇给嫉恨上,但感觉脸上灼灼,像是有人用镭射灯照着自己,终于忍不住斜睨了一下,发现章若的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苏允心中一惊。这辈子的苏允长得太好看,只要一出门,都要被人、尤其是女性投来炙热的眼神,那种眼神他见多了,但这个眼神不一样!这个眼神……很有侵略性!苏允收回目光悄悄看向章惇。草!这眼神跟那章若的眼神简直是一模一样啊!娘咧,这章惇不是常人,这章若看起来也不是什么一般人,得得,都惹不起!于是接下来苏允便垂手而立,目光自然低垂看着地上的污水,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这会儿苏轼端详完章若之后十分满意,回头看向苏允,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骂道:“阿允,你臊眉耷眼作甚,往日的机灵呢?”“啊?”苏允愕然抬头。他一抬头便看到了苏轼恨铁不成钢的眼神,顿时想起来,临行前苏轼要他恭敬一些的事情,可我这样还不够恭敬么?苏允看向章惇,却见章惇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顿时心下一惊:得,真人面前还是不要演太多,这样人目光如炬,我若是太装,难免会被看出端倪来,不如做回自己更好一些,无非是恭敬一些便是。 第一百零三章论汉唐宋政治之得失 苏允见机极快,闻言回答苏轼,笑道:“叔父说笑了,您与章前辈叙旧,小侄这做小辈的哪敢多话。若是叔父你们叙完旧,不如咱们这就回家吧,章前辈一家长途跋涉而来,肯定是尤其疲倦了,不如先到家里休息。”苏轼闻言与章惇一笑,道:“你看,这小子是不是很惫懒?说他一句,能顶十句。”章惇呵呵一笑,道:“子瞻教导有方。”苏轼闻言大笑,道:“我还说章子厚这些年是不是修心养性了,没想到这张嘴还是这般不饶人,哈哈哈哈!”众人大笑,苏允亦是不禁笑了起来。刚刚苏轼说自己惫懒,说一句顶十句,章惇一句教导有方,看着像是夸奖,实则却是在揶揄苏轼的嘴巴亦是不饶人。苏轼这才反击说章惇这些年修心养性不行,嘴巴还是太损。苏允心下腹诽,这种聪明人之间的交手,段位若是不够可能都听不懂。两个老友相互损了一句,随从们亦是将一些行李搬了下来,倒不算很多,因为这船是章惇一家专门租下来的,可以就着章惇一家的时间,因此行李不用全部带着,只带上一些随身的便可以了。只是起行的时候却出了幺蛾子,年仅十二岁的章援拖拖拉拉,就是不愿意去家里,章惇一问,幼子却是想要去附近的酒楼。苏轼有些诧异,毕竟他这请章惇一家去家里呢,这章援却说要去酒楼,这无论是去酒楼住宿还是吃饭,都有些冒犯主人家了。章惇却是笑了起来,与苏轼解释道:“他不是馋酒楼的饭菜,他是想要去酒楼寻那最新的三国演义话本,我们在江州得到了前十回的话本,不过半日就看完了,可把这小子给憋坏了。”苏轼闻言大笑起来,指着苏允与章援道:“你找你允哥,保证你能看到所有已经写出来的话本,连市面上还没有发行的部分,他都有,你要是多留些天,他天天都能够给你写新的看。”此话一出,章家四子尽皆吃惊,忽而想了起来:好像那三国演义的作者就是叫苏允?刚刚听爹爹介绍,这个少年人也叫苏允?章援大喜道:“你就是写三国演义的苏允?”苏允点点头,笑道:“是我,你若是想要看三国演义,那就去家里吧,我已经写了最新的十回,还没有来得及印出来呢。”章援一蹦三尺高,也不提去酒楼,连连说道:“快走快走,去允哥家里!”此话一出,众人皆笑,赶紧启程。车马进入东门,来到大院,王闰之已经带着一家大小在门口等着呢。见了面又是一阵寒暄,苏允却是让章援拉着,非要立即去苏允房里看话本。苏允有些无奈看向苏轼,苏轼大手一摆,道:“去去,你带着阿援去吧……”他转头看到了眼巴巴的章择、章授几人亦是眼睛发光,立即笑道:“你们几个也去吧。”章择几人顿时大喜,立马簇拥着苏允,连声道:“允哥允哥,咱们先进去,咱们先进去。”章惇加了一句道:“若儿,你也去看看吧。”章若清脆的应了一声,道:“是爹爹。”随即提起裙角,小步快跑跟在了后面进去了。王闰之看到了明媚可人的章若,眼神都离不开了,心道,章叔叔家这个闺女看起来真好,不知道婚配了没有,阿迈都二十出头了,还没有婚配呢,若是嫁给阿迈就好了。她却是不知,她的丈夫苏轼为了保密,连她都没有告知。苏允被簇拥着回到了书房,他的书房里乱糟糟的,最近只顾着写书了,各种废稿、资料、纸张什么的堆得到处都是。不过章择几人却是没有嫌弃,在得到苏允的手稿之后,立马寻了地方,兄弟四人脑袋凑在一起读,一下子变得静悄悄起来。苏允给了章择几人手稿,然后赶紧收拾房间,这么多人来,自己书房这么散乱,着实有些不太好意思。章若进门之后,一双美目到处扫视,随后走到一堆老高的册子前,伸手拿起来一本,发现里面竟是密密麻麻的资料,都是手抄的东西。章若看了一下里面的内容,顿时吃了一惊,赶紧翻回扉页,上面写的是:论汉唐宋三朝政治得失之研究。果然如此。刚刚她看了一下里面内容,里面简略谈了官府的职权分配、科举和选举、赋税制度、国防和兵役制度四个方面的总结,分析汉唐宋三代政治利弊得失以及最后瓦解的问题。哦,宋朝还没有瓦解,所以里面谈论的是当朝存在的问题。此册写得很是简略,每个朝代就讨论四个方面的问题,但从汉唐一路看下来,顿时对宋朝的问题亦是了如指掌了,简直有一针见血之效果!章若回想起父亲章惇曾与他讲过的关于大宋朝的诸多弊病,其实总结起来,无非就是这册子之中的四大问题而已。章若又翻看下面的册子,发现有专门研究汉末经济的,有研究当时风俗习惯的,有研究当时的官制的,当然,最多的还是各种三国人物的小传。章若看了一下苏允,看到苏允正着急忙慌收拾东西。此时苏允收拾了东西过来,看到章若看着他,顿时有些不好意思,笑道:“这段时间写书太忙,没有时间去收拾,着实是太乱了些。”章若拢着袖子,笑道:“我第一次见到如此兵荒马乱的书房,倒是觉得有意思,你写这三国演义,要做的工作应该特别多吧?”章若说起这个,苏允可就有话说了,大约做一个创作者是很枯燥很寂寞的。读者看到的是这书有不有趣,里面的人物是不是足够的牛逼,经历的事件有没有意思……但作为一个创作者来说,他得研究朝代背景、经济状况、风俗人情、政治得失、人物与人物之间有什么冲突,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这是个十分浩繁的工作,因此对于创作者来说是一个极为辛苦枯燥的过程,但却无法对人言说,因为没有人关心这个。 第一百零四章 这姑娘很是吓人! 这会儿章若问起这事儿,苏允顿时遇到了知音,将里面遇到的困难一一说了出来。章若也是个有见识的,虽然听得多,但偶尔说句话却是挠到了苏允的痒痒肉。所以苏允越说越是开心,甚至从堆得很高的册子里面一一将里面的各种东西拿出来讲述。只是却是始终不讲那本讨论政治得失的本子,章若笑着指着册子道:“这一本怎么不讲?”苏允神色如常,将其放在一旁,笑道:“这就就是一本研究汉末的政治得失,太枯燥,没有什么意思……你看这本,最有意思的就是个人奇人异事了……”章若盯着苏允笑道:“可以借我看几天么?”苏允想了想,随后点头道:“好,别往外传。”章若道:“我爹能看么?”苏允点点头,心道我不让你给他看,想来也是不可能的,便干脆点头道:“请令尊不要外传便是了。”聊了好些时间,等阿回过来叫众人吃饭,章择几兄弟亦是大呼小叫起来。尤其是最小的章援大叫道:“痛快,痛快!这夏侯也是个狠人啊,中了箭竟然自己拔出来,还将眼睛给吃了,厉害厉害!”其余三兄弟亦是纷纷讨论起来,十分的热切,阿回无奈站在一边。章若道:“好了,去吃饭吧,别让爹爹跟苏叔父等久了。”她这话一出,兄弟四人顿时乖乖放下手稿,然后起身出门。苏允有些诧异看向章若,没想到章若竟是这般有威严,能够如此号令几个弟弟。随即苏允有些悚然而惊,这个姑娘给他的感觉跟那章惇颇像,顿时有了敬而远之的想法。出去吃了饭,吃饭也没有太长时间,因为章惇一家远道而来,吃了饭之后便开始犯困了。吃完饭后,苏允赶紧给章惇一家安排房间休息,房间自是已经打扫干净了,也换上了新的被席,随时便可以入住。章惇亦是有些疲倦,稍微梳洗了一下,便打算先休息一下。以他对苏子瞻的了解,晚上才是重头戏呢。他才要歇下,便看到自家女儿章若进来了。章惇笑道:“若儿不累么,怎么不先去休息休息?”章若神情颇为肃穆,从袖子里掏出一本册子,递给了章惇道:“爹,你看看。”章惇接过册子,看了一下上面的字眼,笑道:“苏允写得的?”章若点头道:“他为了写三国演义,颇做了许多的功夫,这是其中的一部分,我跟他借来给你看看。”章惇随手将册子放在桌子上,笑道:“好,睡醒后我看看。”章若却是道:“爹,你现在就看看。”章若母亲笑道:“你爹累了,也不急在这一回嘛。”章若却是不走。章惇笑道:“汉唐宋三朝政治得失……这个论题太大,朝中许多大臣都写不好的,苏允是个聪明的孩子,但他没有从政过,写出来的东西大约也是浅薄。”章若道:“爹,你看过再说。”章惇见章若凝重,顿时也生了几分兴趣起来,便拿起册子来,笑道:“你去给爹泡杯浓茶。”章若立马动手,章惇便斜倚在椅子上看了起来,看了一会,身形悄悄正了起来,吩咐妻子磨墨,随后铺开纸张随手记下一些东西。章若将浓茶放在一侧,但章惇却是顾不上喝,只是边看边记些东西,不过薄薄的一册子,竟是看到夜色降临,才算是堪堪看完。章若一直坐在一旁,也没有出声,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等着。章惇起身喝了一口早就凉了的浓茶,难掩眉宇间的倦色,但倦色之中却有几分通透。知父莫若女,章若自然知道父亲大约有些领悟,笑道:“这册子没有浪费你午觉的时间吧?”章惇笑道:“这东西你确认是苏允所写?”章若点头道:“他的桌子上堆了满满的笔记,这是其中一份,笔迹与其他的也全然相似,当然,这是不是苏叔叔教他的,我却是不知了。”章惇摇摇头道:“子瞻写不出来这样的东西,应该是他写的。”章若点头道:“女儿虽然平日里听爹爹分析过一些朝政利弊,但毕竟是女儿家,因此只知道这写得好,但好在哪里,却是不太明白。”章惇轻轻吁了一口气,道:“他对汉唐以及当朝的官场制度研究极深,而且所站的高度极高。他观朝廷之制度、赋税、军事科考等如同掌上观纹,虽说没有讲太多的细节,但其本质却是明明白白展现了出来。甚至有些东西看似谋逆之言,他竟然在谈论君权与相权之间的……嗯,博弈,令为父眼界大开啊!还有什么中央与地方的博弈的言论,呼,很是令人震撼,也令得为父茅塞顿开,以往很多不解之处,竟是豁然开朗矣!”章若道:“所以,写得特别好?”章惇点点头,道:“拿火盆来。”章若吃惊道:“爹,你要烧了它?”章惇点头道:“不能留,若是流传出去,苏允、乃至于苏子瞻,都得获罪!”章若有些不甘心,道:“里面关于本朝的诸多论断,女儿觉得很有道理啊。”章惇笑道:“切中时弊,甚至某些方面比安石公还要论述得更加深入,但有些论述太大胆了,简直近乎叛逆。”章若道:“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也是大宋朝廷上下的共识,这大约亦是君权相权之争,这也没有什么问题啊。”章惇摇头道:“这事情可以做,但不可以说。仁祖时候也曾抱怨说宰相事无内外,无不干预,但稍被传出来,便被大臣给面谏了。本朝国初,太祖通过设立参知政事、枢密院等来分化宰相的职权,但太祖不能说是为了限制宰相,而须得另找借口。而士大夫亦有限制官家之法:官家的命令以诏敕的形式下发到地方,但诏敕上必须要有宰相的副署号令,没有得到宰相的同意皇帝是无法向地方下发诏敕。但也不会说是限制君权,而是以不受乱命为理由。这些的确算是君权与相权之间的相互限制与博弈,但就是能做不能说,做了不说,和气长存,但说出来的话,可能就要君臣失和,朝廷的根基可能就此败了。”章若目光炯炯:“所以,苏允所写全都是事实?全然是真知灼见?” 第一百零五章 女生外向 章惇笑道:“自是真知灼见。”章若点头笑道:“那就行了。”章惇揶揄道:“那还烧不烧?”章若点头道:“烧吧,不过,我还得跟苏允说一声,毕竟是他的东西。”章惇斜睨自家女儿,哼了一声道:“都说女儿外向,这次我算是见识到了,以你的见识,你还看不出来这是真知灼见,还非得拿过来让我看……怎么,这会儿便帮他给着想上了?”章若此时终于有些羞涩,道:“女儿只是想着,阿允有这般才华,若是无人赏识,岂不是太可惜了,爹爹你此次回京,定然要受到大用,也要有有自己的人,有阿允这样的大才协助的话,阿爹你才能够轻松点嘛。”章惇大笑起来,与被惊醒的妻子笑道:“你看看你生的好女儿,还怪孝顺的呢,明明是为了让自己夫婿得到老丈人的赏识,提携他去做官,在她口中,却变成了为了我这个爹爹着想,哈哈哈哈。”老妻宛然一笑。章若跺脚道:“阿爹,这事儿八字都还没有一撇呢,这阿允我看就是个心高气傲的,他愿不愿意为官还不知道呢,我何苦如此。”章惇点头道:“对对对,你说的都对。”章惇的态度让章若更加羞涩,但又无可奈何。章惇笑道:“但你有没有想过,若是苏允不愿意入仕途,你还愿意嫁他为妻子么?”章若目光炯炯看着章惇,道:“若是阿允不愿意为官,阿爹可愿意将女儿嫁给他?”章惇摇头道:“我的女儿是要嫁世上最好的男儿的,若是连为家国做贡献的想法都没有,只想着自己逍遥快活,这样的人要来何用,自然是不嫁的。”章若立即道:“阿爹,我觉得你的说法不对,陶渊明不愿意为了五斗米折腰,那陶渊明便不是好男儿么?竹林七贤笑傲山林,不愿意与当世同流合污,难道他们便不是好男儿么?阿允虽然不愿意为官,但他写词写小说,教化百姓,难道不是为家国做贡献么?阿爹你不能因为自己做官,便一杆子捅倒一船的人。”章惇笑了起来,又与老妻道:“你看看,你看看,这还不是女儿外向?”章惇妻子乐得笑了起来。章若却是十分坚定。章惇道:“那你是决定好了?”章若点头道:“全凭爹爹做主。”章惇嗤笑一声道:“我可做不了你的主,这主是你自己做的,你自己决定好了便是,以后若是受了委屈……算了,你受不了委屈。以后苏允若是不愿意做官,你可别整日郁郁寡欢,了不起你想要和离阿爹都支持你,就是别因为那事儿而郁闷。”章若摇头道:“女儿不是那等希冀夫婿一定要觅封侯的女子,只要夫婿是个顶天立地的好儿郎,他做什么其实是无所谓的。我听说他在东门外开了一片荒地,建了几栋大瓦房,这便算是很好的基业了。”章惇哼了一声道:“那你可小看他了,他写的临江仙,得了临江楼三成的股份。就这三成股份,那都是几十万贯的价值,我倒是不担心你嫁给他受穷。就是明明有这么好的天赋才华,却不想着给国家百姓做些事情,天天就知道钓鱼种地,还写些乱七八糟的给家里招祸的东西!”章若又不同意了,道:“阿爹,我不敢苟同你的看法,谁规定就必须得去当官去为官家效力的?他写的这些东西,也是为了写好三国演义而已,定然没有外传的道理。三国演义讲忠孝义,百姓尤其爱看,这能起到的教化作用,可能比爹爹开百个私塾都要有用得多!”章惇听得是连连摇头,道:“看来,你真是对他死心塌地了,你自己没有意见便是了,那便让你娘与你王婶娘去商议此事吧。至于这手稿,你先留下,我再看看。”章若顿时有些警惕起来,伸手便将手稿拿回手上。章惇顿时哭笑不得道:“你这是做什么?”章若轻声道:“爹爹,我会监督阿允亲手将它烧掉的,更不会假手任何人,连阿择他们都不会经手。”章惇哼了一声道:“你这么紧张做什么?”章若盯着章惇,道:“我怕爹爹你拿这个东西胁迫阿允去当官。”章惇仰天长叹,道:“你真是我的好闺女,但阿爹若是能够让苏允去当官,难道不是你愿意的么?”章若摇头道:“女儿所说句句出自真心,阿允只需要做他想做的事情就可以了,当不当官的,其实没有那么重要。”章惇气沮,摆摆手,道:“去吧去吧。”章若点头转身往外走去,脚步格外的轻快。老妻起身,帮章惇揉了揉太阳穴,轻声道:“这苏允若是真不愿意入仕途,你便这般由着他?”章惇笑道:“他只是个小孩子而已,对做官哪有什么概念,嗯……”他忽而想起苏允所写的论政治得失,顿时说不下去了,因为苏允很明显对官场的东西并不是不熟悉,相反,他在治国理政上才华可能要超越朝中许多人。这就有些难办了……哼,若儿不愧是自己的女儿,走一步看三步,一旦动了嫁给苏允这个浑小子的念头,便是半点把柄都不给自己这个老爹留,自己可是他爹啊,都不肯信任自己,哼!哼!哼!气死老子了!老妻赶紧给章惇添了茶水,然后道:“你可别劳气,伤了身体可不值当。”章惇闻言又自得起来,道:“我不气,我有什么好气的,若儿行事极为缜密,与我极为相似,我只有自得,哪有生气的道理。”老妻连连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若儿最是类你,已经得你三分真传矣。”她口上这么说,腹中却是道:刚刚看你都要七窍冒烟了,还说不气呢,算了算了,男人都要面子,还是不说为好。章惇却是开始琢磨事情了,没有那手稿,就没有办法威胁那小子了,那要如何让那小子心甘情愿入仕途呢? 第一百零六章 聪慧如斯! 苏允吃了饭回了房,却是没有睡午觉,而是钻进书房之中,继续写三国,毕竟作为一个码字人,哪有什么睡觉的说法。回了房写了一回,正待自己审核一遍,便听到有人过来了。苏允听了一下脚步声,随后露出了笑容:来了。苏允手写《论汉唐宋三代之政治得失》,可不是为了写《三国演义》,三国演义何曾需要这种详细的研究。苏允对当今朝堂的上的诸公,能看上的也就章惇这么一个人而已。在苏允看来,在治国理政之上,这北宋中后期的宰相中,无过于章惇一人而已。什么范仲淹、韩琦、王安石、司马光,在章惇面前都是弟弟而已。至于为什么章惇被贬为奸臣,苏允也有一些自己的看法。一来是因为章惇在王安石之后主持变法,王安石的改革一直受到社会主流思想的轻视和鄙夷。这些思想以程朱理学为主导,他们重视道德治国,而鄙视法律、财务和经济等实操。在这种思想指导下,历史书籍更容易将王朝的衰落归咎于变法,以及主张和支持变法的人。二来则是靖康之难后陷入危机,宋室南渡,朝廷需要寻找替罪羊来承担历史责任。宋高宗将这个责任推到了蔡京和王安石的身上,将他们描绘成国家的罪人。因此,章惇这些推行变法的人自然也被视为误国奸臣,成为了众矢之的。还有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便是自从在正史中设立《奸臣传》后,中国历史上便只有奸臣而无昏君、暴君。毫无疑问,所谓的“奸臣”,成了昏君、暴君的替罪羊。然而,对于像王安石这样的大人物,虽然他的名声很大,但是可能因为他的政策和风格过于独特,并没有被列入《奸臣传》。然而,对于蔡确、吕惠卿和章惇等人来说,他们很容易成为替罪羊。这些人在政治上可能有一些问题,或者他们的名声并不响亮,所以他们被用来承担北宋亡国的罪名。至于有人要拿章惇迫害司马光苏轼这些人来说明章惇是个奸臣,这个事情梁启超说得很明白。梁启超的话挺长,大意便是:章惇不过是将旧党对他们所作事情对着旧党做了一遍而已。所以,苏允只是觉得章惇这个人过于厉害,若是得罪了,难免会遭受严厉的打击,实际上并不觉得章惇是个坏人,是个奸臣。因此,苏允想趁着苏轼与章惇还有联系的时候,将一些有助于新法的东西给传达过去。苏允所写的东西其实都颇有针对性的:写君权相权,是想告知章惇要取得主动性;写中央与地方权力之争,是想让章惇整顿官吏体系,让政策能够走下去;至于税赋对比,则是让章惇看得更加清楚一些;至于军事上的东西,也是想要告诉章惇等新党,军事变革的方向。没有别的想法,就是苏允认为,如同章惇这样的人,对于国家百姓还是很好的,他知道一些东西,便帮一把而已。原本他是想通过苏轼传达过去,没想到章惇竟然来了。他是想着私下里给章惇递过去,但却让章若先行看见了,那便顺水推舟送过去算了。这会儿章若这么快过来,想来是章惇已经看过了,而且,应该是有所触动了。挺好。“阿允弟,你在么?”章若在门外道。苏允起身开门,笑道:“若姐,你来了?”章若微微仰头看着苏允,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心房依然如同被猛击了一下,心跳都停了几拍,压下心脏的狂跳,笑道:“能让我进去说话么?”苏允赶紧让开。章若越过苏允,随后转身,将门户给关上。苏允心中一跳,惊道:“阿若姐,关门作甚?”章若白了苏允一眼,道:“几事不密则害成,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怎么可以随意放置?”章若将手稿递给苏允,又道:“烧了吧。”苏允点头道:“我的书房很少有人进来,又跟那么多的手稿放一起,一般没有人会看到的,不过阿若姐你说得对,还是烧了吧。”说着便拿着手稿到了火盆旁,点火扔进了火盆之中,册子单薄,很快便化作灰烬,随后苏允打开门户透气。章若轻吁了一口气,道:“以后上面的内容也别拿出来谈了,若是被有心人听到了,难免要生出祸端。”苏允从善如流,笑道:“我明白了。”章若倒是有些好奇,道:“你怎么不问我爹爹有没有看,看完之后又是什么评价?”苏允笑道:“不过是一些浅薄的见解而已,不值当章叔叔多加评价。”章若道:“你有如此才华,为什么不愿意入仕途呢?”与章若说话,苏允自然有一套说辞,道:“仕途凶险,我叔父遭遇我一一看在眼里,已经是望而生畏矣,哪里敢往里面趟。我对我现在的生活非常满意,读书习字写小说,开荒种田大瓦屋,待得荒地可以种了,到时候种下几亩桃树,摘得桃花换酒钱,不也是很快乐的生活么?”章若点头道:“你既然知道仕途险恶,为什么要写这个东西给我父亲呢?”苏允笑道:“不过是适逢其会而已。”章若斜睨苏允道:“就算不是我当这个冒失鬼,把这份东西送过去给父亲看,这份东西也会给到我父亲的吧?”苏允惊讶道:“阿若姐这话从何道来?”章若幽幽道:“苏叔父交好的朋友中,多是反对变法的大臣,也就我父亲一个支持新法的,你所写的东西句句不提变法,但字字与新法有关。所以,这份东西,不是为我父亲准备的,又是为谁准备的,总不能是给苏叔父准备的吧?”苏允惊讶看着章若,这个女子竟是聪慧如斯,竟是这么快便发现了自己的图谋。对方既然是聪明人,苏允便不再隐瞒,真诚道:“令尊是我十分敬佩的人,新法亦有许多的谬误,我若是直指,难免会被认为是抨击新法。因此写了这么些东西,想办法递给令尊看看,若是有些裨益,自然是再好不过,若是无益,那也没有什么。” 第一百零七章离经叛道 章若眼睛一亮,道:“你既然有忧国忧民之心思,何不跟随我父亲,替国民做一些事情么?”苏允闻言摇头道:“我若是跟你说我才疏学浅什么的,你肯定会认为我是在矫情,真实的想法其实是我不想入仕途,对我来说,当官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所以,还请谅解。”章若有些遗憾,但毕竟心里早就有所准备,所以倒是没有特别的失望,笑了笑道:“无妨,我能接受。”苏允愣了一下,道:“什么?”章若一下子意会到自己说错了话,但她历来沉稳,也没有慌张,而是笑道:“我能接受你这样的想法啊,世人常把当官当做惟一的出路,认为不当官就是没有出息,我却是不这般想。其实无论做什么都好,只要是遵循自己的本心,只要是发挥出来自己的才华,做什么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是吧。”苏允倒是对眼前这个女子有些刮目相看起来。在当下的这个社会中,在宋朝的上百年的教化之下,连皇帝都亲自劝说读书的情况下,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观念早就深入人心。普通百姓倒也罢了,毕竟供出一个读书人是很难的,所以经商、种地也不算是没有出息,做得好也能受人尊重。但对于官宦子弟来说,什么叫出息,自然还是科举当官,若是不科举不当官,通常会被认为没有什么出息。章若作为章惇的女儿,章惇位高权重,此次回去还要被大大重用,这样家庭出来的女子,竟然有这般开明的想法,倒是令苏允有些意外。苏允笑着点头道:“是啊,我的想法在我叔父他们看来终究还是有些离经叛道的,不过我倒是无所谓的。”章若笑道:“不过你得考虑一下,你若是不科举不入仕途,官宦人家的女儿,可能不会愿意嫁给你的,你考虑过这个没有?”“成亲?”苏允闻言笑了起来,他还没有想过这种问题呢。前世他有很多很多的钱,大家都知道,一旦钱多了,结婚便是一个不太合算的生意了,不结婚,反而是一个最好的做法。至于这辈子,他一直在做的都是如何疗愈自己,哪有时间去想结婚的问题。在苏允看来,结婚不会让一个原本有缺陷的人变得更加幸福,那些婚后幸福的两个人,大概率是他们原本就是很好的人。上辈子苏允常常听到长辈劝子女结婚的说辞:他现在不靠谱,但男人一旦结了婚,就会变得有责任感起来;啊,他现在是没有责任感一些,但生了孩子后,他自然而然就成了父亲啦;人家是个小女孩嘛,作一点怎么啦,这女孩子结了婚,自然而然就会相夫教子;哎呀,你多让着点她不就好了,等孩子一生,她就没有心思跟你作了,花钱也不会大手大脚了…………但在苏允的观察之中,通常婚前不靠谱的,婚后照样不靠谱,并不会因为结婚了,生孩子了,就让一个没有责任感的人变得有责任感。所以,大多数婚前不靠谱的人的婚姻就是不幸福的,而能够维持婚姻幸福的人,大多夫妻两个都是很好的人,他们就算是单身不结婚,他们一样也过得很好。正是这样的信念,苏允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适合结婚的人,他的精神疾病还没有彻底好之前,他不能去害人。所以,苏允重生十几年,甚至都没有想过结婚之事,此时章若一问,倒是令他有些措手不及。苏允笑道:“我可能也不会成婚的吧。”这会儿章若有些错愕了起来,道:“不结婚?”苏允点点头道:“对,跟当官一样,结婚对我来说亦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章若诧异道:“不当官,也不结婚,难不成你想要出家?”苏允连连摇头道:“出什么家,我既好吃又好酒,华丽衣裳、精美物品、好听的音乐,好玩的事情,我全都喜欢。我就是个俗人,不当官是怕麻烦,结婚也是怕麻烦,但吃喝玩乐的事情我可不怕麻烦。比如说钓鱼吧,钓鱼得做鱼竿、预先炮制饵料窝料,提前打窝,还有风吹日晒的艰辛,哦,做这么多的事情,还会经常空军……嗯,一条鱼也钓不到。但我可没有嫌弃麻烦,无他,就是喜欢而已,不喜欢的东西,我才会觉得麻烦。”章若听到苏允这番话,有些瞠目结舌,不知道该说什么。不愿意当官的人不多,但终究还是有的,但不愿意结婚的,还能理直气壮、振振有词的,她还真是第一次听到,而且难以理解。宋朝以仁孝治天下,其中成婚生子,便是孝的一个重要的部分。就算是那些浪荡子,也没有谁不愿意结婚不生子的,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是个很严重的事情。“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句话的正确解释是:不孝的表现有很多,但其中以不尽后辈的本分为最大。其含义并非指没有生育后代是最大的不孝,而是强调作为后代应尽的责任和本分。但是,但是啊,后代应尽的责任与本分,其中最重要的一个便是繁衍后代,若是不履行这个责任,便是最大的不孝。所以,还是约等于没有生育后代,便是最大的不孝。章若听过甚至见过一些离经叛道之人,但如同苏允这般的,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苏允的所说的东西,直接冲击到了她固有的观念,一时令得章若瞠目结舌,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说,只能暂时离去。苏允倒算是了了一桩心事。给章惇这份手稿其实是有风险的,若是章惇将手稿扣下,以后可能就是一个极大的隐患。但苏允还是这么做了,倒不是苏允当真那么为国为民,大怂烂成这个样子,就算是天降猛男,或许想的都不是修修补补,打烂了再建一个新王朝,才是一个最省力的方法。苏允这么做的原因是——好玩! 第108章 章惇很满意! 不当官是因为科举太难,不下一番苦功夫根本就考不上,而且就算是下了苦功夫,也未必就能够考上。而当了官也是要东奔西走的,想去哪里都不甚自由,苏允自忖以自己的精神状态,若是生活不如意,难免又要旧疾复发,可谓是得不偿失。但偷偷给章惇这样接下来的实权人物递点小抄,看看自己对历史能否有些许的改变……这事情就好玩了。当然,这事情也有风险,很可能成为章惇对付他们的把柄。这个事情苏允也想过,不过大宋一般不杀士大夫,所以对苏轼的处境大约不会有太大的影响,至于自己麽……嘿嘿,一个不当官的烂泥,章惇才懒得去对付他呢。相比起这事情的好玩,风险不足道矣。当然,苏允可能没有意识到,他的潜意识里依然有着些许厌世,因此对一些风险不甚看重——生死大约也没有什麽了不起。当夜,果如章惇所料,夜晚才是苏子瞻的舞台。宴席自是十分丰盛,酒亦是美酒,两个好友久别重逢,更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吃到后面,家眷们,后辈们一个个自己先行告退休息去了,苏轼与章惇依然方兴未艾。苏允也想偷偷溜走去写小说去,但却被章惇叫住,苏允虽然忌惮章惇,但也不是畏缩之人,既然叫住了,那便留下来喝便是了。而章若也没有告退,跑前跑后,给三个男人斟酒倒水的,两家算是世交,自是没有那麽多的避讳。苏轼酒一喝多,话就多了起来,加上章惇善于引导,将一路前来黄州,以及在黄州的事情说了个底朝天。虽说苏轼之前在信里面说过一些,但哪有面对面说得清楚。于是,在苏轼的讲述里面,苏允的身影始终在其中,或者说,苏允始终是苏家人的中流砥柱。随着讲述,苏允在章惇父女二人的脑海之中的形象也逐渐变得丰满起来:幼失祜恃丶少无良师丶挣扎求生丶经商天赋过人;孝顺贤良,知恩图报,洞明世事,人情练达,但又有隐士隐逸之心;为人不拘小节,有悍勇的一面,又有悲天悯人之心……而在章若这里,还加上了一句:……离经叛道至极!这大约是与幼失祜恃有关,一个小小孩童,很小便没有了父母,一个人在黑暗之中前行,早就习惯了自己一个人,自然对什麽婚配丶生儿育女没有什麽概念了……章若忽而觉得有些心疼。越是了解苏允的过去,便越是能够理解苏允的所有选择,包括不愿意入仕途,包括不愿意成亲,设身处地一想,若是自己五六岁的时候没有父母,很可能都活不下来。而苏允不仅活了下来,不过十二三岁,便开始经营商业,挣到了万贯家财,又回馈了家族,还不忘千里迢迢去救助落难的昔日恩人。而一路南下,家财散尽,到了黄州不过半年,便又置办起来万贯家财!如此心性丶如此能力,的确是十分厉害。若是再加上其在诗词上的造诣以及治国理政上的能力,这样的年轻人,的确是令人惊艳!章惇倒是无所谓心疼不心疼,反而是对苏允的身世颇为满意。章惇虽然出自名门,父亲乃是浦城章氏出身,其时浦城章氏章得象乃是朝中宰执。但章惇自己的身世却是不太好,父亲章俞年轻时候浮浪无行,与一个熟妇勾搭,熟妇偷偷生下章惇,后来送回给章俞。也就是说,章惇乃是一个私生子。大约正是因为这样,章惇少年时候开始,其性格便十分锋锐,自尊心极高。但章惇亦是认为,若非少年时候的经历,他可能还没有今日之成就呢,少年时候经历过苦难,长大后反而会成为一生的财富。在章惇看来,苏允若非幼时的经历,如今的他不可能有这般出色,所以小时候的经历对苏允来说这不是什麽坏事情。而且从另一个方面来说,父母双亡这个事情,无论是对以后做官也好,女儿嫁过去也好,其实都是一个好事。当然这话说出来有些难听,但很多官员在上升期的时候,经常会遇到要为父母守孝的事情,若是父母一前一后而去,就是六年时间过去了,其实是很耽误事的。而对女儿来说亦是好事,即便章惇自己官位高,但女儿嫁入别人家,侍奉公婆终究还是一件苦差事的。如苏允这种情况,女儿一旦嫁过去,立马就是家中做主的人,岂不是十分愉快?至于女儿下午回来说苏允既不愿意做官,甚至在婚娶的事情上都是离经叛道的事情,章惇并不当一回事。谁没有年少的时候,年少的时候通常都是标新立异的,而苏允又没有父母引导,有些不同常人的想法也可以理解,只需要多加引导,何愁不能引回正轨?酒桌上大多数时候是苏轼在说,其馀三人在听,苏允听苏轼在吹嘘自己,实在是臊得不行,于是一杯一杯的喝酒,以掩饰自己的尴尬。没想到这宋朝的低度酒喝的时候顺滑,后面酒劲一上来,却是扛不住了,直接倒头就睡。这副身体终究没有太多经过酒精的考验。苏轼与章惇都是老酒客,虽然喝得多,但到了后半夜还是聊天。章惇见女儿章若亦是困得不行,乾脆让章若也去休息了,只剩下他与苏轼两人。苏轼逸兴遄飞,道:「走,子厚,咱们去江上泛舟!」章惇笑了笑,唤来下人备车,两人直驱江边,上了章惇的大船,倒是不虞有落水的风险。大船滑入江中,月色姣好,苏轼诗兴大发,想与章惇谈论诗词,但章惇却是拦住了苏轼,问道:「子瞻,你与苏允说过与我若儿的事情麽?」苏轼闻言酒意顿时去了一半,关心道:「子厚,你觉得阿允如何,可配得上令爱?」章惇点点头道:「看着倒是不错,不过,你可知道苏允并无婚娶之意?」苏轼闻言吃了一惊,道:「这事儿倒是从未听说!」明天上架!请各位大佬给赞助给首订哈!新书上架,十二点会发一章,明天白天争取四章,日万。以后每天最少两章,一般四章哈。跪求首订!给各位大佬磕头啦!(本章完) 第109章 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求首订!) 章惇将事情说了说,苏轼听完之后面露凝重之意,酒意已经是去了八成,连诗兴都消失殆尽了,只是站在船上沉默不语。章惇也不说话,只是躺椅子上看着滔滔江水。良久之后,苏轼叹了一声,道:「若是如此,子厚,那是我孟浪了,是阿允没有福气。」章惇眉头微微一皱,道:「怎麽,子瞻要反悔了麽?」苏轼闻言微微一喜,道:「子厚,你的意思是?」章惇呵呵一笑道:「子瞻,你没有教育好苏允。」苏轼顿时一愣,随即羞惭道:「你说得对,阿允帮我这麽多,到得现在,我既不能令他就学,亦不知道他心里竟是藏了这麽多的事情,的确是我没有尽到作为叔父的职责。」章惇呵呵一笑,又捅了一刀,道:「阿允阿允,十六岁的人了,连个字都没有麽,苏允父母早亡,又帮你这麽多,你竟是连个字都不愿意给他取?」苏轼这会儿羞惭得脑袋都低下去了,章惇的话很不给苏轼面子,但越是这样,苏轼就越是惭愧。苏轼羞惭得难以自已,道:「子厚,子厚!没有你提醒,我竟是不知道我这个做叔父竟是不称职到这种地步!也怪我,怪我太沉溺于自己的不幸之中,以至于忽视了阿允的教育!」章惇嗤笑了一声,道:「子瞻,你教不好苏允,还是让我来教吧。」苏轼连连点头,道:「子厚你若是能教,那自是最好不过。」章惇满意点头,惬意躺入椅中。——很好,从苏轼手中拿到苏允的监护权力,第一步的谋划已经达成矣。章惇很满意自己的手段,看来三年守孝,并没有让自己的手腕变得软弱,三言两语,便夺得苏允监护权,牛逼!岂不知道,苏轼低着头,阴影处的脸却是露出得逞的笑容。嘿嘿,我是劝不动阿允,但有子厚你来,大约是没有问题的啦。两人各怀心思,各自都颇为得意。而苏允却是不知道,转眼之间,他的命运便不由自主了。过了一会,苏轼终究还是不放心,道:「子厚,阿允性情刚毅,极有主见,恐怕不好说服。」章惇笑道:「放心吧,我自有办法。」苏轼好奇道:「什麽办法?」章惇笑道:「陛下给我一道旨意,让我带苏允进京。」苏轼闻言拊掌道:「这个藉口好,先将阿允哄去,路上再好好劝导,以子厚你的口才,定然可以劝得阿允改邪归正,哈哈哈哈!」章惇诧异看了一下苏轼,道:「这不是藉口。」苏轼一下子愕然,道:「真有旨意?」章惇失笑道:「假传圣旨可是要吃罪的,我岂敢胡乱说话。」苏轼顿时有些紧张起来,道:「若是这样,我不能让阿允跟你进京!」章惇笑道:「晚了,你已经将苏允交予我了。」苏轼摇头道:「子厚,之前我乃是一州太守,亦如以弱鸡一般被逮捕,他们已经猖獗至此,阿允进京,我不放心。」章惇傲然一笑,道:「有我护着,谁都动不了他分毫!」苏轼默然了片刻,道:「子厚,你一定要护住阿允,阿允是个很可怜孩子,他不该遭受我遭受过的苦难。」章惇笑了笑,道:「苏允……是个很聪明的孩子。」苏轼吁了一口气,道:「你说得对,阿允于人情世事上比我厉害不知道多少,大约他不会如我这般。」苏轼认真看着章惇,道:「那就拜托你了,子厚。」章惇摆摆手道:「苏允与小女的婚事,还作数麽?」苏轼点头道:「自然是作数的,只要阿允同意,我自然是乐见其成。」章惇笑道:「那就成,那我就是苏允的岳父了,以后他的事情,便是我的事情,谁想要动他一根毛,我便灭人一户籍。」苏轼闻言有些欣喜,亦是又是失落,他已经感觉到离别便在眼前了,那个陪着他,风一程雪一程,从汴京来到黄州的少年郎,就要离开他了。苏轼叹了一口气,道:「我给阿允取个字吧,也算是我这个叔父送给他的小小心意……」章惇插话道:「子瞻,这事情便交给我吧。」苏轼愕然看向章惇,章惇斜睨了苏轼一眼,道:「他跟着你这麽久,你都没有给他取字,现在来取,却是晚了,以后教育他的事情,便交给我吧。」苏轼怒道:「子厚,子厚,你是一点都不厚啊!」章惇大笑道:「那又怪得了谁,给你机会你不顶用啊,现在他在我手上,自然是我给他取了。」苏轼无奈道:「那你取罢,我听听总可以吧?」章惇点头道:「苏允之允,是公允之允,还是允许之允?」苏轼道:「乃是公允之允。」章惇点头道:「想来也是如此……既如此,便取字居正吧,公允居正,这亦是我对他的期待。」苏轼拊掌而笑,道:「改邪归正,苏居正,不错不错。」两人相视而笑。而醉卧床上的苏允忽而睁开了眼睛,忽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心悸,但随即又觉得头昏脑涨,腹中有一股气体要喷涌而出,赶紧起身。「阿允,你要吐麽?」是阿回。苏允赶紧点头,阿回已经及时将桶拿了过来,苏允哇啦哇啦的吐了一阵,终于是感觉到有些舒服起来。但心悸的感觉犹然在,苏允摇了摇头,这低度酒真不能喝,喝的时候一口一口闷,十分顺滑,但一不小心就会喝多,可能醉死了都不知道是怎麽死的。「叔父他们呢?」阿允随口问了一嘴。阿回道:「他们泛江去了。」苏允点点头,问了谁去了,听说有章惇的随从跟着,便放下心来。苏允笑道:「还真是有闲情逸致,不过没有危险就好,随他们去吧,我还是睡觉吧。」再次歇下,但心悸的感觉犹然在,此时的苏允不明白为什麽,许多年后他才知道,原来在这个晚上的心悸,是因为苏轼与章惇密谋而引发的。而也是在此刻,无数的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吱呀吱呀的转动。(本章完) 第110章 自然要去见上一面! 前一晚通宵达旦,第二日自然是窗外日迟迟。不过小孩子的精力过于充沛,章授丶章援与苏过苏迈几人混迹在一起,顿时起了极大的化学反应。苏允还在睡觉,便听到外面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苏允还道自己幻听呢,可后来渐渐清醒,终于听清楚了外面的声音。「……叫不叫醒允哥?」有小孩哥道。「……不叫吧?昨晚允哥喝了不少酒,还好晚睡呢,这会儿叫他,他定然是要发火的。」有稳重小孩哥道。「……唉,一日打鱼,三日晒网的,如此懒散如何了得,这三国演义什麽时候能够写好?他就不能一口气写个十回二十回麽……」有小孩哥痛心疾首。苏允翻了一下白眼。「……哈哈,你们就快进京了,就快要看不到阿允哥的三国演义了哇,快来求我,求我的话,我可以到时候给你们写信寄过去。」这是苏迈的声音,很是得意。「……哈哈哈,你还不知道吧,阿允哥要跟我们去京城呢,到时候是你来求我给你寄三国演义才是!」这是章援的声音。嗯?苏允有些疑惑。「你放屁!阿允哥怎麽会跟你们去京城,阿允哥又不当官,跟你们去京城做什麽,无稽之谈!」苏过很是气愤,甚至还爆了粗口。章援嘿嘿一笑道:「我偷听到的,我听我阿爹阿娘偷偷在说呢,我阿爹从不说谎,他既然说了,那就一定是这样的……」苏允顿时翻身坐起。外面的小孩哥们听到了动静,顿时推门进来,尽皆是一脸惊喜看着苏允,七嘴八舌问候。「阿允哥,你起来了啊,你渴不渴,我给你倒水喝。」「阿允哥,天有些凉了,我给你拿衣服穿。」「阿允哥,外面有早餐吃了,你是想在房里吃还是去外面吃?在房里吃我给你端进来,在外面吃的话,我给你端洗脸水洗漱……」……三四个小孩哥七嘴八舌,让宿醉的苏允有些难以招架,一时间脑瓜子嗡嗡的。「停停!」苏允终于是忍不住,赶紧止住了几人的聒噪。三四个小孩哥都闭上了嘴巴,世界顿时变得清净了起来。苏允看向章援,道:「你听你爹说,我要跟你们去京城,为什麽我要跟你们去京城呢?」章援嗫嚅了一下,道:「我不知道哇,我就听了一嘴,然后就让我大姐给拎了耳朵,后面的听不着了。」苏允心里疑云丛生,但很明显,章援这小屁孩也就听了个寂寞而已,但这个事情却有可能是真的。这就有些奇怪了,章惇赴京履职,自己为什麽要跟着,没有地方用上我啊?跟李常一样,想要招揽我去他麾下?那也不是这麽个招揽法啊,他怎麽笃定自己会愿意?难不成是与叔父达成了什麽协议?嘿嘿,叔父也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我的事情,他还以为能替我做主呢?哼,见怪不怪,其怪自败,随他们去吧,反正自己是不去的。若是胆敢逼迫我,真当我不会跑是麽?哼!苏允颇为傲娇的想道。然而苏允让章惇一句话便给打败了。中午吃饭的时候,章惇与苏允道:「官家与我传了旨意,说让我带你进京,他想跟你见见面。」此言一出,众人皆惊。苏允愕然抬头,惊道:「官家要见我?」章惇笑着点点头道:「不是正规召唤,就是提了一嘴而已,让我带你进京,寻个机会见一面。当然,你若是不愿意去,那就当没有这麽一回事便是了。你放心,大宋官家从没有召唤人不成而恼羞成怒的,无论是你也好,你叔父也罢,都不会因此被迁怒的,只看你自己愿不愿意。」苏允看向苏轼,苏轼笑着点头道:「是这个道理,别说是这种没有正规下旨的,就算是正规下旨召唤进京的,也有拒绝召唤的。当年的安石公可不就是如此麽,多次拒绝英祖的委任,不仅没有受到斥责,反而是名望越来越高。」章惇笑道:「是啊,所以你若是不想去,随便写一份信函给我,我替你递上去,拒绝了便是。」苏允却是有些迟疑,道:「去了后,官家会不会给我授官?我可不想入仕途。」章惇与苏轼相视一眼,俱都大笑了起来。苏允有些不明所以。苏迈笑道:「官家可不会做这麽冒失的事情,有志气的年轻人,谁愿意走这种路子当官,都想着能够走科举正途当官,那才是好出身,恩旨当官的,以后限制太多。阿允你这般才华,若是要入仕肯定是得走正途的,官家怎麽敢给你授官。」苏允眼睛一亮,这种细节他还真是不知道,赶紧道:「也就是说,此去就是单纯的见一面?」苏轼笑道:「临江仙这首词写得太好,而且还有大宋人样子的美称,所以大约是官家好奇了呗。私下里让我带你进京,寻机会看一看,满足一下他的好奇心。」章惇却是摇摇头,道:「也没有那麽简单,官家哪里会这般浅薄?怎会因为词写得好,人长得好看就要专门见一面的。我想大约还得是李公的那句『才比韩忠献』。官家这一脉受益于忠献公,阿允既然有了这个名声,官家于公于私,都得展现一些亲近。否则难免要被人诟病刻薄寡恩,毕竟忠献公才仙逝几年呐。阿允,你若是进京,难免会有小人抨击你,骂你,坏你名声,你还是别去了。」苏允一笑,道:「就单纯见一下面,没有别的了?」章惇斜睨一下苏允,道:「总是会给你赏点金银之类的,不能让你白跑一趟嘛,不过你也不缺钱,不值当折腾这一出。」苏允满意点头:「那就行,我去。」苏轼诧异道:「阿允你要去?」苏允笑道:「我是不入仕途的,所以大约这辈子都见不着官家的,这次有机会见一见,我还是要抓住这个机会。」嘿嘿,这是实话。那是个皇帝诶。有机会见一个活生生的皇帝,而且还是宋神宗赵顼,在没有代价不大的情况下,恐怕是任何穿越者都愿意去见一见的。何况苏允这个贪玩的。当然要见!第二更来了!(本章完) 第111章 我是个正经人! 听到苏允的话,苏过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顿时将众人吓了一跳。王闰之赶紧问道:「过儿,你这是怎麽了?」苏过哭道:「阿允哥要进京了,那我就看不到三国演义了,阿允哥,你不去行不行?」苏轼呵斥道:「你阿允哥是干正事去的,你就惦记着自己那点低级趣味!」苏轼不说还好,这一说苏过立马嚎啕大哭起来,大声嚷嚷道:「我就是低级,我就是要趣味,没有三国演义,我可怎麽活啊,阿允,阿允,你不要离我而去啊!没有你,我怎麽活啊!」苏轼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他好不容易运筹帷幄,让章惇带着苏允去京城,要是让这小子给坏了大事,嘿!苏轼四处寻找趁手的武器。苏过哪里还肯留下来挨揍,已经是一溜烟跑了。章惇劝道:「好了好了,子瞻,小孩子不懂事,算了算了。」苏轼瞪着大眼睛从苏迨丶苏迈的脸上划过,二人尽皆露出讨好的笑容,苏轼满意点头,还算是懂事。章惇笑了笑,与苏允道:「你也长大成人了,昨夜你叔父请我给你取了个字。你名苏允,允乃公允之意,圣人道,「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苏允,你可知这句话是什麽意思?」苏允点点头,这话乃是出自古文《尚书·大禹谟》。其意思是:人心是危险难安的,道心却微妙难明。惟有精心体察,专心守住,才能坚持一条不偏不倚的正确路线。这十六字被誉为【十六字心传】,是圣人治天下的大法,也是个人修心的要诀。章惇点头道:「嗯,这十六字心传,最重要的便是坚持一条正确的路线,所以,我给你取字居正!」卧槽?卧槽!苏允骇然抬头,看向章惇。章惇见得苏允反应这麽大,有些愕然道:「怎麽,可是有哪个字犯了你长辈的字?」苏允赶紧摇头,道:「并无并无,只是觉得这字未免起的太大,还与圣人心法联系在一起,我觉得长辈的期待实在是过大,因此有些自愧不敢当罢了。」当然是不敢当啊!那可是居正啊!章惇笑道:「有什麽不敢当的,十六字心传说的是治国,亦是治身,你不想入仕,那便治身罢,这是告诫你持身要正,莫要走了歪门邪道而已,你不会是觉得连这点都不做不到吧?」苏允连连摆手道:「那不能那不能,我多正道啊。」章惇点头道:「那不就是了。」诶,不是,这字是章惇给取的啊,妈呀!我你妈!大祸事了!这下子可麻烦了。现在苏轼与章惇交好倒也罢了,以后两人交恶,自己可就成了风箱里的老鼠了。往小了说,到时候每次苏轼叫自己的字,都会想起章惇,久而久之,必定会下意识厌恶自己。往大了说,新党会因为自己是苏轼的侄儿而厌弃自己,而旧党亦是会因为自己的字是章惇所取,因此将自己归于新党。不过这个念头只是转瞬即逝,因为苏允立即想到了一个问题:我又不从政,党争与我何干?张居正又如何?嘿嘿。顿时便心安理得的受了下来。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啊!只要我甘心当一条咸鱼,世上纷争便与我无干。此事便这麽定了下来。章惇随后跟苏允说了第二天便要出发去汴京,苏允有些诧异道:「这麽着急麽?」章惇自然不会跟苏允说自己怕夜长梦多,赶紧启程,以免你变了主意,而是笑道:「我去京城,黄州本不算是顺路,拐了这麽一趟,也是浪费了不少时日,再住下去,我怕耽误了时间。」苏允倒是理解,便应了下来。要去一趟汴京,算是很远的门了,这一去至少都得是好几个月的时间,总得安排一下。苏允先是去了一趟周家找了周湛说了此事,又去了一趟临江楼,与许吉安道了个别。一切都如常,只是他们都没有想到,这个看似一切正常的一个短暂离别,等到苏允再次踏足黄州的时候,已经是许多年后了。而那个时候的东坡丶黄泥坂还有雪堂,都已经是另外的模样了。与周湛丶许吉安道别后,回来的路上,苏允跟阿回聊了聊。「阿回。」苏允道。阿回一只手抱着一大罐的酒,一手拿着糕点大快朵颐,都是临江楼的掌柜家侄子给送的。「啊,怎麽?」阿回道。苏允道:「阿回,你好好看着地,雪堂建好了,你就去雪堂里住着吧,其他的一切如旧。」阿回愣了一下道:「阿允,你不带我去汴京麽?」苏允笑道:「你娘能离得开人麽?」阿回笑道:「我娘才多大年纪,平日里也能够照顾好自己,咱们这一去,不过是几个月时间,快的话两个月就回来了,问题不大。」苏允笑道:「那也行,正要带你去见见世面,多学些东西,黄州鄂州终究都是小地方,汴京那才是真正的世面,去一趟汴京,能学的太多了。」阿回也不由得悠然神往,汴京之名,大宋人谁不向往,黄州在长江之畔,亦是见过汴京来人,有些人一看便像是天上人物一般,全然与黄州人的气质不同。第二日,苏轼一家人送到了江边,苏轼与章惇话别之后,单独与苏允道别。苏轼看着苏允,神色有些怅惘,苏允笑道:「叔父,我不过几个月就回来了,我到了会给你写信的。」苏轼振作精神,强笑道:「虽说如此,但叔父已经习惯你在身边,你这一离去,我这心里着实是不好受。」苏允亦是有些感触,赶紧道:「叔父,你放心,汴京事一了,我马上就动身回来。」苏轼摇头道:「好不容易去一趟汴京,你不用着急回来,多看看多玩玩,家里的事情有你婶娘操持,一切都不是问题,你不用操心的。」苏允点头应是,正要说些别的,忽而有一个哭丧声传来。「阿允哥啊!你走了我可怎麽活啊!」苏过那倒霉孩子!第三更来了!今日还有两更哈!(本章完) 第112章 江州! 苏过拉着苏允不让走,挨了苏轼两大巴掌,嚎啕大哭,但还是不肯放手,苏允只好道:「我走后,一定会好好地写书,每写完十回,就寄回来给你看,你觉得如何?」苏过这才放手,一边擦眼泪一边道:「还是二十回寄一次吧……」苏轼总算是消了点气,总算是知道替朝廷省送信件的资源,但听苏过的下一句,顿时又火冒三丈。「……十回不够看,看完之后又是书荒,书荒太难受了啊,二十回倒是还行,慢慢看,至少可以饱个三天。」大船终于起行,缓缓滑进江中,顺流而下。苏过吸溜着鼻滴泡,仰头看着父亲道:「阿爹,阿允哥什麽时候回来啊?」苏轼道:「他不回来啦。」苏过闻言大惊失色:「章叔父要斩了阿允哥的脑袋吗?」这话一出,顿时招来苏轼的无情铁掌。苏允站在船尾,看着缓缓消失在视野的黄州,第一次有了离情愁绪,虽然说此去不过几个月,但他已经开始有些舍不得了。这种感觉也就他离开眉山的时候才有过,短短半年时间,黄州已经在苏允的生命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了。阿回却是很兴奋,船头船尾到处跑,一会帮艄公调整方向,一会找章择他们询问汴京的事情,一会又跑来找苏允,问此去可以干什麽之类的。不过少年人的忧虑来得很快,去的亦是很快,苏允虽然身体里有着前世的灵魂,但少年人的身体,让他的情绪很快又高涨了起来。苏允有些哭笑不得,终究是承认了一个现实,人的快乐,终究拗不过多巴胺的操控。长江之上百舸争流,江风舒爽,很快少年人的躁动便因此而来了。章惇使人叫来苏允,道:「明日船在江州停泊,上次经江州时候匆匆,江州太守想见我都来不及见,此次却是得留出点时间,你便跟着我去一趟吧。」这种差使苏允倒是挺乐意,满口答应了下来。章惇见得苏允这般轻易的答应下来,倒是有些诧异,道:「居正,你不是不愿意入仕麽,怎麽愿意跟我去官场逢迎?」苏允笑了笑道:「我还没有偏激到连看一下都不行的地步,跟着你去看一看,吃点好吃的,当然是无所谓的。」章惇看了一下苏允,然后点点头道:「那就好,那你好好休息。」苏允是当真不介意。他不愿意为官,但置身事外,体验一下这些官场上的事情,却是颇为乐意的,就像他不愿意当官,但有机会看看宋神宗赵顼,却是极有趣的事情。上次李常来黄州,虽然陈轼等人也到场了,但因为做东的乃是苏轼,苏轼也是将李常当朋友招待,因此不算是正儿八经的官场逢迎。这次章惇去江州,应该才算是正儿八经的官场逢迎,多好的素材,不看看可惜了。看这些东西,可比看什麽世情小说有意思多了,这可是真真实实存在的东西,各种细节可供考究,官员之间如何行礼,如何阿谀奉承,穿的是什麽服饰,各种用品菜肴……等等,全都活生生摆在面前。苏允在写三国演义,写着写着发现对于官场上的东西了解还是不够,毕竟上辈子只算是半个商人,与官场的接触也只能算是浅尝而止。所以写出来的东西只能算似是而非,行外人看了觉得好,行内人看了或许会觉得可笑。有这种机会旁观官场,自然是再好不过。船行江上,没有什麽事情,苏允便钻进船舱之中写书。这几天章惇一家来了,都忙得书都没有写,三国演义足足一百二十回呢,这才写了二十回,还有一百回等着他去完善呢。过了一日,苏允正写得起劲呢,却是听到咚咚咚的敲门声,阿回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道:「阿允,船到江州了,马上就要进码头了,章老爷唤我来跟你说一声。」苏允应了一声好,随后洗了把脸,扎了一下头发,又换了一身乾净的襴衫,这才钻出船舱。要跟章惇去见人呢,虽然不是主角,但也不能过于埋汰,免得丢了章惇的脸。船只只是在江州短暂停泊,章若等人并不上岸,而是在船上等着章惇与苏允回来。章若等人来送二人下船,章若看到身着襴衫的苏允,依然觉得眼前一亮,直到苏允下了船上了车,章若依然有些恋恋不舍。章援心满意足的拿着苏允随手递给他的手稿,与章若章择几人道:「又有三回可以看了!」章择赶紧伸手抢了过来,章援哪里肯,立马嚎啕大哭起来,章授两兄弟亦是加入争抢之中,章若大声道:「都给我住口,章择,把手稿给我!」四兄弟顿时成了鹌鹑,连嚎啕大哭的章援都闭了嘴。章若伸手将章择手中的手稿夺了过来,骂道:「这麽重要的东西,一会若是不慎落水了怎麽办,一个个都给我消停点,我先审查一下有没有什麽不恰当的地方,之后再给你们。」说着便转身回了自己的船舱。四兄弟齐齐叹了一口气。大车辚辚,车中章惇与苏允各坐一侧,阿回在外面跟着随从一起走路。苏允倒是有些好奇道:「叔父,怎麽这江州的官员没有到码头这边来迎接?」章惇道:「他们倒是想要过来,我特意叮嘱不要过来,只在酒楼等便是。我毕竟刚刚守孝结束,此去汴京,不宜骚扰地方,否则难免有御史多口舌,对接下来的任官不利,还是低调些为好。」苏允心中啧啧称赞,看看,这才是当官的嘛,多谨慎,多低调啊。酒楼其实就在码头不远处,大车不过走了半刻钟,便抵达酒楼门口。远远地,苏允便从车窗看到酒楼门口张灯结彩,拉了偌大的横幅,浩浩荡荡上百人在门口候着呢,远远地便有衙役先迎了过来,跟在旁边朝酒楼而去。未到门口前,便有州长官模样的几人小跑着过来,一个个谦卑满面而来。然后苏允看到章惇神色一变,顿时有【骨气清粹,真神仙中人】之气质,尤其是下巴微微一抬,一股傲气自生。得,话说早了。这位也不是什麽低调谦逊的主。第四更哈,晚上还有一更!(本章完) 第113章 章惇的试探!(日万完成!) 章惇只是对着苏轼以及苏允等人有相对和善的一面,对其他人,可没有什麽好脸色看。当然,算不得恶形恶状,只是显得矜持丶清冷,与其身份官位相符。虽然现在章惇并没有实权,但丁忧之前的翰林学士并没有去除。翰林学士名为四入头之一,所谓四入头,是翰林学士丶御史中丞丶知开封府丶以及三司使,意思是官员一旦担任其中一个职位,便具有入相的资格了。而章惇虽然守孝,但其翰林学士的资历已经算是有三年矣,而此时新党当政,章惇一旦入朝,只需稍微在其他职位上稍微过渡一下,便可以上参知政事之职了。所以,江州知州以及僚属接待章惇的规格可不是一般的翰林学士,而是将其当做宰执来接待的。整个偌大的酒楼今日不接外客,就为了接待章惇,而且江州州衙里面有头有脸的人全都来了,连着州下面的各知县亦是尽数到齐,加上江州的豪绅,一眼看过去,人头涌涌,每个人的脸上尽皆带着和善谦卑的笑容,说起话来更是好听得很。酒席看着说不上奢华,但各种山珍海味都是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可见江州的用心。而酒席上所用之餐具酒水,无不是名窑名坊出产,陪酒的歌妓等尽皆是江州各大青楼酒楼的头牌,一个个看着娇俏可人,说着软糯可爱的赞美,令人几疑是参加的是龙宫的盛宴。章惇一边应付州官们的阿谀奉承,一边观察苏允。苏允作为章惇唯一带上饭桌的人,又是这般年轻,自然受到州官们的关注,在章惇只是轻轻说一句是自家子侄,并没有具体说名字的情况下,便有诸多的赞美不要钱一般的泼过来。什麽人中龙凤丶英俊潇洒丶玉树临风什麽的,这是夸赞外貌的;又有人夸赞苏允才华横溢丶处事不惊丶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有拜相之潜能云云。甚至有人给苏允看起了命,说苏允一旦参加科考,定然一路魁首,三元及第,待得进入官场,定然是一路青云直上云云。而苏允其实就是站在章惇旁边,有人来说话便拱手说两句,没有人来说话,便安静的吃饭喝酒,但这些人个个都是人中伯乐,一眼就看出来苏允的不凡,赞美之词不绝于耳。章惇见苏允在众人的奉承之下,时而自得,时而恍然大悟,时而羞涩低头,时而大喜过望,很像是一个被夸得心花怒放的少年郎。而那些过来说好听话的人,见得苏允如此,一个个亦是心满意足,认为自己说话得当,哄得上官亲侄欢心,以后自己在上官身边,可能就拥有一个可以说得上话的人了,亦是各个笑容满面。这般下来,即便主客章惇不怎麽说话,只是矜持的喝酒吃饭,偶尔应付一下,但一时间宾主尽欢,气氛十分融洽。章惇心下暗笑,心道你们这些混迹官场多年的老狐狸,今日算是被小鹰啄了眼睛啦。苏允这小子装得很像,但好吃的菜一个都没有放过,酒虽好,但却是饮而有量,旁边的陪酒的歌妓都将自己塞进这小子的怀中,这小子却是看着亲昵,实则敬而远之啊。哼,小狐狸!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杯盘狼藉,主客尽欢。而外头已经是明月西斜。章惇起身,感谢众人的招待,又致歉自己须得回去船上跟家人团聚,明日便要起拔归朝云云,带着苏允坐车回归码头,并婉拒了众人的相送。如此一场盛宴落下帷幕。马车辚辚,章惇斜倚在软椅之上,微微闭眼养神,待得车马起行,章惇忽而道:「今日人人围着我们,将我们奉为上宾,山珍海味招待我们,美酒佳肴没有停过,美人身体香软,语调令人沉沦,你喜不喜欢,羡不羡慕?」苏允笑道:「挺好挺好,这些人说话又好听,个个有趣,吃的东西也是罕见,而且还肯定是大厨所烹调,极好极好。还有席间的姐儿们,啧啧,一个赛一个好看,还对我特别好,一口一个哥哥的叫着,嗨,今日要不是叔父您在场,我肯定就沉沦在这温柔乡之中了。」章惇又道:「那你想不想过这种人上人的生活,所到之处,人人逢迎,必以佳肴美酒相待,以娇俏美女相侍,前呼后拥,人间极乐矣。」苏允嘿嘿一笑,想以权势美色来诱惑我?这大约是苏轼交待的吧,要章惇想办法在旅途之中劝说自己去当官。苏允摇摇头道:「叔父,小侄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您跟我叔父期待我都是明白的,只是我真志不在此……」章惇摆手让苏允不要再说,笑吟吟道:「今日便是让你见识一下权势能够带来什麽,藉机劝说一下你,也算是完成子瞻的交代啦。以后我不会再劝你入仕了,你只管开开心心地做你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我会跟子瞻说的,说你的确志不在此,让他也别逼你了。」章惇说得事不关己,好像当真只是为了完成友人的嘱托,一旦事有不谐,便轻轻放过。苏允没有不信,也没有全信,只是喜道:「那可要谢谢叔父您啦!」章惇洒脱一笑,好像真的如此一般,随后闭上眼睛假寐。然而章惇脸色平静,但心中却是有惊雷。原本他只是想要以此激发苏允进取的雄心,但竟是意外看到了更多的东西。这苏居正年不过十六岁,但其城府之深,连自己这个在边境与胡人斗智斗勇,在朝中与旧党刀光剑影拼杀,浸淫官场多年的人,竟也是难以尽窥其所思所想!没想到啊,被自己视作平庸之辈的李常,竟然有如此眼光,能够看得出来苏居正有韩忠献之才,也算他了不得!此子果真了不得,若是能够步入官场,以他的城府以及才华,就像今日那些胡说八道的人所说一般,定然是青云直上,有宰执之潜能。只是,该如何激发出来他的雄心壮志呢?章惇有些头疼,但随即斗志昂扬起来:连凶悍的荆湖蛮人我都轻松安抚,你一个少年人,我就不信压不下你!(本章完) 第114章 汴京,汴京!(5K大章,晚上还有) 舟行大江,顺流而下,一日千里。从江州经过安庆丶池州丶铜陵丶芜湖,经过金陵,至扬州走京杭大运河北上。这算是苏允第一次走一个完整的京杭大运河,中国的黄河丶淮河以及长江基本上算是平行不相交的。古人为了航运,生生在这大地上凿出一段又一段的运河,将三大河给连接在一起,使南北相通,南方的物资可以通过京杭大运河运到北方。这些东西在书本上看的时候,并没有太多的感觉,可当真自己去走一遍的时候,整个工程的浩瀚足以令人震惊,且对中国的先辈产生一种由衷的敬佩:只有中国人,才可能干出如此疯狂的事情来!一路沿着京杭大运河北上,进入黄河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半月之后了。不过这是值得的,坐船北上比走陆路要轻松多了,尤其是拖家带口的情况尤其如此。进入黄河之后,这会儿是八月份,正是黄河丰水期,倒是不虞水浅过不了船,经过几日,终于抵达汴京。在码头下船的时候,章惇一家人既是松了一口气,又有些恋恋不舍。在船上的苏允无聊至极,只能每日写三国演义,二十多天的时间,竟是写出来七八十回的小说。这种把作者关在小黑屋里面每个时辰不停写的快乐,是每个读者都懂的。等下了船,汴京的花花世界,这苏允还能够像在船上一样这麽快速的写麽?大约是不能了。不过,等到章择他们看到了巍峨的汴京城后,他们的心思亦是被转移开了。因为这是天下最为富庶之地,世界的中心,黄金之城——汴京!阿回在看到汴京城的时候,整个人都呆住了,张大了嘴巴,脸上露出来不可置信之色。许久之后,他才回过头来与苏允道:「阿允,如果有可能的话,我的馀生都要留在汴京!」苏允笑道:「你老娘不要了?」阿回道:「自然是要接上我娘,一起来这汴京,享受这美好的生活啊!」苏允笑道:「勇气可嘉,但京城居可大不易啊,汴京有天下最好的美食丶最方便的服务丶最丰富的物资。但也要承担最高的房价丶最高的物价,想要在这里扎根,可没有那麽容易。」阿回笑道:「我只是说笑而已,自然是阿允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苏允莞尔一笑。怪不得阿回,这个时代的任何一个人,第一次来到这汴京,都要为这繁华所倾倒。章惇一家在汴京的宅子早就收拾乾净,不过苏允去看了一下,便决定在外面租房了。因为章惇家的宅子并不大。汴京的房子太贵了,就算是章惇这样出身大家族,自己也算是朝廷高官的人,想要在汴京买下大房子也是有些压力的。尤其章惇这房子还是在熙宁二年时候买的,当时的章惇不过是一着作佐郎,刚刚被王安石调入制置三司条例司,任命为编修三司条例官。宋朝的官员薪俸制度是比较畸形的,高官薪俸极高,但中下层官员的薪俸其实是不高的,尤其是在京的京朝官更是如此。相比起汴京的高消费,京朝官的薪俸其实是不高的,大多数日子得节俭着过。章惇那时候能够买下一套院子,已经是背靠家族的缘故了。若是如同苏轼苏辙这兄弟两个,家族没有什麽钱可以支持的,只能靠着薪资过日子的,后来都当了参知政事,临到老了,连房子都买不起,甚至儿子都得跟人借房子结婚。当然苏辙的情况比较复杂,早些年接连被贬,又得时不时接济苏轼一家人,后来又要卖房卖地嫁女儿,这麽多花钱的地方,穷倒也是正常。相比起苏家兄弟,章惇在汴京有一座小院子可供居住,其实已经算是很幸运了。院子倒是有两进,但章家人多,光是子女有五个,加上夫妻二人便有七口人了,加上好些个随从以及看管房子的门子之类,也是有二十几号人了。二十几人住在一个两进的院子里,能住,但其实很是拥挤了。苏允最怕拥挤,在黄州的时候就天天想着往外搬,现在来了汴京,虽然可能不会留太长时间,但也不愿意委屈自己。当然,最大的原因是苏允不愿意跟章惇时时在一起,这家伙给人的压力太大了。于是苏允提出了要在外租房子想法。章惇还没有说话,老妻就已经是不肯了。章惇妻子张氏早就视苏允为女婿,怎麽肯让苏允出去外面住。张氏道:「哪有这样的道理,你叔父带你进京,却让你去外面租房,这要是苏叔叔知道了,非得写信来骂你叔父不可,这绝对不行,你就住家里!」若是一般少年人,听到这话后就无话可说,只能乖乖接受安排了。但苏允岂是一般人,闻言一笑,道:「婶婶,此番进京,自然是因为官家有召,但我愿意来,其实也是有别的事情想做,住在您这里着实有些不方便。」张氏倒是有些好奇,道:「你还要做些什麽?」苏允笑道:「之前我是来过一次汴京,但那时候我苏叔父落难,因此没有到处去逛逛……」张氏道:「这是应当,可这跟住在家里没有冲突啊。」苏允笑答道:「……我亦是要去交游的,到时候会请一些朋友到家里啊什麽的,另外,可能还会做些生意之类,到时候会跟一些商人来往什麽的,叔父毕竟是朝廷命官,家里有商人出入终究是不妥。」这话说出来,张氏顿时看向章惇,章惇道:「你也不缺钱,为什麽还要去经商?」苏允闻言苦笑道:「我这不入仕,自然没有俸禄,在黄州的收入须得供养苏叔父一家,临江楼近两年在扩建,分红是别想了。我现在手上是有点钱,但坐吃山空的话,其实是不经花的。黄州那个地方偏僻,也就是临江楼做的是江上的生意,所以才有那麽多的收入。若是在黄州做其他的生意,其实是挣不了什麽钱的。我既然来汴京一次,那就不浪费这个机会,多挣一些钱,将这两年的困境给度过去再说。」这番话有礼有节合情合理,谋生乃是大计,就算是官家听说了也得支持。章惇点点头道:「我叫人帮你寻一处房子。」苏允正想说自己找,章惇立马堵住了这条路,道:「你若是不愿意,那就住家里吧。」好吧。章惇交代了管家此事,不过这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所以苏允跟阿回还是得先行住在这里。但苏允又哪里是个安分的主,待得章惇去审官院报到去,他便寻到管家,说要跟着一起去寻房子。管家苦笑道:「现在家里才刚刚抵达,各种事情一大堆呢,您等我先把家里的侍寝给安排妥当了,再去找行不行,无需多久,就两天时间,大后天就去,成不成?」苏允闻言笑道:「这样吧,我先出去找,到时候找着了,请你老去把把关,这样你跟叔父就好交代了,你看成不成?」管家有些迟疑道:「你自己去?你们两个孩子……这汴京也不算很太平的,什麽破皮无赖不少,还有一些拐子什麽的,不妥不妥!真要出了点事情可怎麽办!」苏允与阿回相视一眼,尽皆笑了起来,两人忽然一人伸出一只手,架住了管家的腋下,忽而齐呼一声,管家便觉得腋下一紧,随后便腾云驾雾般飞了起来,顿时吓得诶诶大叫。苏允阿回将吓得不轻的管家放下来,苏允笑道:「您现下觉得地痞流氓敢欺负我们麽?」管家还是摆手,道:「不妥不妥!」苏允又看向阿回,管家吓得转身就跑。阿回要追上去,被苏允一把抓住。苏允笑道:「行了,他知道了就行了,我们自做自己的事情。」阿回低声道:「咱们这次来是官家召见,咱们不得留在家里等候?」苏允笑道:「官家不过提了一嘴而已,估计事后他自己都忘记了,有时候等个十天半月算是快的,等个半年都不算慢,甚至直接将我给忘了都是可能的。所以,我哪有那个时间待家里等他啊,那也太浪费时间了,别管这事儿了,咱们只管做自己的事情。」阿回吃惊道:「真做生意呐?」苏允道:「怎滴,你觉得我忽悠章叔父呢?」阿回摇头道:「那倒不是,我只是觉得,这汴京城这麽繁华,做生意的人那麽多,咱们怎麽跟他们争啊。」苏允笑道:「你这就不懂了,越是做生意的人多,才说明这生意越好做,不然你当大家都闲的蛋疼闹着玩呢。先不说这个了,我带你去大相国寺逛逛,都来了汴京,怎麽能连大相国寺都没有逛过。」阿回大喜,道:「大相国寺我闻名久矣!」两人稍微收拾了一下便出门去了。出了门的阿回顿时昏头转向起来,没办法,小地方出来的,还需要一段时间的适应。也难怪阿回如此,这汴京极大,经过百馀年的发展,已经发展成一个庞然大物。以皇城为中心,发展出一个里城,里城之外,还有外城,外城之外,还有更大的城郊。皇城自然是皇家居住,帝国中心,里城中居住的主要便是最为靠近皇权的人,能住里城的基本上都是权贵。里城中官员宅第的数量和密度最大,多集中在里城东部地区围绕安远门和丽景门两条御街所在地形成两个主要的区域。章惇当年买得早,但是官职也不高,因此并不在里城,而是在朱雀门外。当然也不能算是很偏了,朱雀门外丶宜秋外至阊阖也是官员主要的居住区。这里也是处于交通要道处,而且最多的官员宅第基本都分布在这里,去皇宫的时候只需沿着大路往里走,走到御街再往里,很快就能到。而且国子监丶太学丶贡院都在左近,因此这里的地价房价都颇高。苏允来过汴京,自然不是无头苍蝇,他的目标非常明确,便是直奔大相国寺。苏允想要挣点钱,自然绕不过大相国寺这个汴京最为繁华的所在。汴京城里有很多处繁荣的地方,但从体量上来说,大相国寺才是汴京城最大的商业交易中心!大相国在里城,他们二人沿着大道,经过街心夜市,这里是御街延长线出来,与朱雀门街的十字路口。再往前,左侧有一片寺庙一般的建筑群,乃是宫观之类的,再往前走一段过了龙津桥,便来到大名鼎鼎的州桥明月,州桥夜市便是在这里了。一路走过来,虽然并非什麽节日,但人流涌动,苏允甚至遇到了堵车,好在他们只是步行,可以从车缝之中往前。到了州桥明月这里便可以往右转走沿着汴河往下,到得大相国寺附近,有一道以大相国寺为名的桥梁,过了桥,便看到了大相国寺了。阿回过了桥抬头一看,顿时脱口而出:「好一座大刹!」的确是一座大刹,这大相国寺的主要建筑是沿着中轴线建起来一派宫殿样式的建筑物,但其占地面积多达五百亩,端的是气势恢宏!入了山门,里面人声鼎沸,不像是个寺庙,倒像是个大规模的集散市场。实际上也是如此,这里就是汴京城最大的商品集散中心。在很多人心目中,一个寺庙就该是安静祥和的,但北宋的大相国寺想来并非如此。大相国寺忙得很。这里是四方使节来访必须打卡的地方,很多使节都是大相国寺在招待的;而且每年皇室都会在大相国寺做祈祷丶祭拜之类的活动;而每月每逢初一十五,以及八八日丶十八日丶二十八日三日,加起来五次对外开放,允许平民百姓进入寺庙里面进行交易。苏允与阿回从大门进入,顿时扑面而来一股猫狗粪便的味道,阿回嗷的一声捂住了鼻子,嫌弃道:「好臭好臭!」两人一看,大门内外空地处搭着大大小小的丶颜色不一的帐篷,每个帐篷里面都有许多的猫猫狗狗,甚至有许多不知道叫什麽的小动物,帐篷里的老板在不断地叫卖。好嘛,这里算是宠物市场了。苏允与阿回逛去天王殿丶佛殿丶资圣殿,三殿门口俱都有三个非常大的庭院。庭院里亦是临时搭起各种各样,颜色不一的帐篷,这里是百货日用品的交易区域,贩卖糖果,草席,弓箭等等。周围两旁的廊庑中的全是地摊儿,两人过去看了一下,却是大多卖刺绣的,而卖货的人也是奇特,却是一些尼姑。阿回好生奇怪,问了一下,却是旁边绣巷的,说是里面居住着大量的尼姑,她们带领徒弟,日夜赶工,然后拿到相国寺的集市上售卖。这摊子的老尼姑得意介绍道,她们的刺绣,不仅得到宫廷,寻常百姓的喜爱,各国商人以及使节,也常常专门过来购买呢。苏允看了一下这些刺绣,的确是绣的很好,只是苏允觉得有些怪怪的。这大宋朝的和尚尼姑都不干正事儿啊。这大相国寺的和尚,不仅把寺庙开放给百姓做生意,他们还要收摊位费,然后将这些钱再拿来放高利贷。而尼姑呢不吃斋念佛,反而一门心思搞刺绣挣钱,还跑和尚的地头上来做生意。苏允颇为感慨,这大宋朝处处弥漫着一股接地气的气息,无论是皇家也好,各种出家人也罢,都有这种感觉。比起其他朝代,宋朝的皇家当真是很接地气,什麽皇宫扩建要拆民房,民众反对,那就不建了,甚至将皇宫的花园开放出来给百姓游玩,放别的朝代你敢想?两人逛到了大相国寺后面,这里的人少了许多,而且逛的人明显档次高了许多,看得出来不少都是文人雅士,因为这里卖的是古玩收藏品古书,古画之类的,还有各地官员带来的土特产,香料等物品。然后在一处角落中,也支着许多的摊子,什麽测字算卦,阴阳风水,五花八门,无奇不有,穿着亦都是道士服装。苏允又再次感慨,这大相国寺的和尚们是真够包容啊,尼姑也就罢了,都是拜佛祖的,他们竟是连道士都放进来了。阿回道:「阿允,我们要在这里做买卖麽?」苏允摇了摇头,道:「我们就不跟他们抢这些生计了,今日就是带你过来逛逛,熟悉熟悉环境,以后在这里住了,以后有什麽想买的,你自己就可以过来。」阿回好奇道:「我们要在这里租房麽?这里会不会太嘈杂了些?」苏允笑道:「这里只是靠近大相国寺的地方稍微嘈杂些,往里面走一些,大约也是比较幽静的。」阿回点点头,跟在苏允身后,出了大相国寺后,往巷子里面钻去。果然,拐了两个弯后,嘈杂的声音便消失了,变得十分幽寂起来。阿回喜道:「这里真是不错,往里一些很安静,往外一些很热闹,想要安静就待家里,想要热闹就去大相国寺,真好,真好!」PS:大家都觉得两千一章太短,看得不过瘾,那以后就以4-5K的大章为主,一天两章,8k-10k哈,哦,发布时间大约是下午或者晚上,这行字不满两百字,不收钱的。(本章完) 首订2758,现在均订将近2300了,再来一波推荐这本书就入精品了 首订2758,现在均订将近2300了,再来一波推荐这本书就入精品了,这成绩我很满意!感谢各位大佬支持,谢谢!老猫一定会更加努力的码字,服侍各位大佬们!跪谢!(本章完) 第115章 他乡遇故知?(还是5K哈,日万完成!) 两人便在巷子里面寻找看看没有挂牌子的院子。其实找房子最好去找官府的店宅务,但店宅务要收取中介费,而且有些是二手房东,还可能自己加租金。自己来这边找,虽然麻烦点辛苦点,但可以省下不少钱,而且可以直接看院子好坏跟周边的环境。两人寻了一遍,倒是发现有房东自己挂牌出租的院子,进去问了问,顺便看看环境。但这些院子大多岁月破旧,有些年久失修,光线亦是不好,十分的潮湿,别说住了,连站一会苏允都觉得难受。苏允对环境要求不算很高,临时暂住的房子,不要求有多大,但光线一定要好,通风一定要佳,潮湿阴暗的地方住久了,人的身体健康一定会出问题的。好不容易寻了一处还算不错的院子,房东却是狮子大开口,一个月竟要收苏允十贯的房租。阿回气得破口大骂,但房东亦不是善茬,骂得比阿回还脏。这房东是汴京本地人,家里有几套院子,平日里十分心高气傲,哪里被人骂过?这个明显就是乡下人的阿回,竟然敢对他不敬,一下子就爆发,指着阿回骂了一遍又一遍。阿回气急要动手,房东呵呵冷笑,大声熬了一嗓子,道:「有外地人欺负人啦!快来人啊!」顿时巷子里涌出五六个壮汉,横眉竖眼将苏允二人给围住了。某个巷口探出一个小脑袋看了一下,脸色顿时一变,赶紧缩了回去。阿回顿时脸色有些发白,但却有一股倔强之意,道:「阿允,你先出去,我来应对他们。」那房东呵呵冷笑道:「怎滴,还想跟我们动手不成,阿虎!」一个壮汉将胸口单衣一脱,背上纹了一条张牙舞爪的青龙,胸口纹了一只下山虎,一看便是泼皮无赖。其馀人亦是纷纷脱下单衣,一个个身上都有纹身,气势极为骇人。苏允笑呵呵与房东拱了拱手,道:「这位兄台,误会误会,我们只是来看房子的,我这兄弟脾气有些急躁,倒是得罪,我向你道歉。」房东呵呵一笑道:「你刚刚不开口,现在见我人多势众,这会却来装怂包,是不是晚了些?」苏允一笑道:「相骂无好口,打架无好手,你们刚刚吵架,倒是你占了上风,我并没有帮我兄弟一起骂你,便是有消弭事态之意。好了好了,今日就是一个误会,我们跟你道歉,此事便这般算了可以麽?」房东看了一下苏允,道:「我这几个兄弟好好地在家里休息,却无故被你吵嚷了出来,你总得表示表示吧?」苏允嗯了一声,道:「这样吧,我给诸位一贯钱,诸位拿着喝点茶可以麽?」那阿虎哈哈一笑,道:「一贯钱,你当我们是叫花子麽,这要是传出去了,我阿虎的面子往哪里搁?」房东亦是笑道:「果真是乡下人,一点见识都没有。」苏允笑呵呵的,也不生气,道:「那依照二位的意思呢?」阿虎伸出一个手掌,道:「我来了五个兄弟,你给五十贯吧,我自己就算了,这个行情是整个汴京城都认的,不信你以后自己去打听。」阿回又气又怒,道:「五十贯?你们这是在打劫!」那房东笑道:「诶,这位小兄弟话可别乱说哦,打劫是要触犯律法的,这不过是你向我们道歉的一点茶水费而已。你不想给也无所谓,我们自然也不会为难你们。」他口上说不为难,但四五个描龙画虎的泼皮无赖却是气势一变,神情变得几欲择人而噬,哪里是不为难的样子,恐怕一句话没有说好,拳头便要飞舞过来了。苏允脸色一沉,调动浑身肌肉,以便应变,五六个描龙画虎的泼皮无赖见苏允人高马大,神色一沉,一股气势亦是油然而生,顿时亦是有些紧张,顿时纷纷戒备。阿回以为他们要动手,亦是准备动手,便在剑拔弩张的时候,忽而有个清脆的声音道:「住手!」众人纷纷回头,顿时眼前一亮,只见得两个女子俏生生的站在巷口。这两个女孩子虽然身着寻常服饰,也并没有妆容,只是素面朝天,但其姿容绝佳,明眸善睐,让人见之失神,尤其是年纪稍大一些女子,更是天姿国色。房东顿时喜道:「哎呦呦,原来是张娘子啊,是不是我们吵到你了,是我不对是我不对……阿虎,带二位公子去院内,跟他们好好谈谈。」他朝阿虎使了个眼色,阿虎会意,便要过来擒住苏允阿回二人。「且慢!」这张娘子道,「蔡东家,这两人是我的旧识,若是言语上有所得罪,还请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为难他们可否。」蔡东家嘿嘿一笑,道:「好说好说,张娘子都发话了,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不过,张娘子,上次我说的请你吃个便饭的事情,你觉得可否?」张娘子嫣然一笑,道:「蔡东家,小女子是个良家女子,岂有与男子去吃饭的道理,这样的话以后请不要说了,很是冒犯。」蔡东家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道:「什麽良家不良家的,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不过是青楼里退出来的婊子罢了。你身上的味道,隔着三里远我都闻得出来,别以为你住在这巷子里,就真把自己当良家女了。平日里,我以礼相待,毕竟我算是本地良家子,作奸犯科的事情我自然是不做的。我好意跟你邀请,也算是你情我愿,你不愿意就算了,还让手下兄弟不可冒犯与你,毕竟这块都是我的地盘,真出了事情,坏的是我的名声。但你今日要为这两个人求情,什麽都不付出,光凭一张嘴就想将事情给平了,世间没有这样的道理。张娘子,你自己做抉择,要麽你自己退去,别来装这个大,要麽答应我跟我吃个饭,你自己看着办吧。」张娘子浑身颤抖,脸色惨白,低头想了想,道:「你们刚刚说给你们五十贯的茶水费,我出了吧,这事情便算是揭过了。」蔡东家哈哈一笑道:「之前是这样,但现在可不行,这样吧,别说我欺负人,我再给你一个选择,要麽跟我吃饭,要麽掏五百贯,若是不然,今日这两个小子,我总得拾掇一番!」旁边的小女孩怒道:「你怎麽不去打劫!这里是汴京,天子脚下,你敲诈勒索可是犯法的,我们要去报官!」蔡东家以及五六个泼皮无赖顿时大笑起来。蔡东家笑得气都喘不过来,道:「你们几个外地人,来我们地盘上说要报官,开封府的衙门往那边开你们知道麽?哈哈哈,不怕跟你们说,开封府衙役班头便是我族叔,你们若是告官,我族叔先把你们抓起来,打个半死,扔牢里关个一年半载,到时候死在里面都没有人知道!」那小女孩被骇得脸色发白,但却依然倔强,道:「我才不信呢,天子脚下,一个小小班头还能一手遮天不成?」蔡东家嘿嘿一笑,道:「炮制你们几个外地人,都用不到我族叔,张娘子,你应该知道,强龙尚且不压地头蛇,尚且你们也不是强龙,不过是外地人罢了,当下形势你能明白麽?」阿虎等人看好戏一般看着张娘子,就看他如何抉择。此时一个身着长袍的中年人从巷口中进来,看到这等局面,顿时愣了愣,随即看到了蔡东家,顿时明白这蔡东家又在欺负外地人,顿时眉头一皱,道:「蔡旺生,你给我安生一些,别搞出来什麽事情!」蔡旺生见到中年人,赶紧堆满笑容,那几个描龙画虎的泼皮无赖亦是收起张牙舞爪的姿势,一个个乖巧垂手而立。蔡旺生道:「徐专知,您怎麽有空回坊里来,昨日我还去您家里看望徐大娘呢,大娘身体什麽的都好,您尽管放心吧。」徐专知看了一下苏允二人,眼睛一亮,又看了一下张娘子,神色又是一变,随即摆摆手道:「好了,没什麽事情了,你们自顾自去吧。」蔡旺生急道:「徐专知,他们……」徐专知看了一眼蔡旺生,蔡旺生立马住嘴。苏允与徐专知拱了拱手致谢。那小女孩赶紧道:「你们两个快跟我们来!」阿回看了一下苏允,苏允点点头,随后跟在张娘子两人身后,往巷口走去。走到了巷口,转了一个弯,随后打开一个院门,张娘子道:「苏公子,请进吧。」苏允点点头道,进了院子,阿回赶紧跟上,小女孩赶紧将门紧紧锁上,似乎畏惧那蔡旺生等人追过来一般。苏允笑道:「元宝儿,还有清荷苑主,没想到竟然能够在汴京见到你们。」张清荷还没有说话,元宝儿便问道:「苏……公子,你们怎麽跑汴京来了,还来这边做什麽?」苏允笑道:「我们呀,是来租房子的。」张清荷顿时诧异看了一下苏允,道:「苏公子,你要租房,怎麽不找店宅务……嗯,不知道苏公子是为什麽来汴京呢?」听到张清荷这般问,苏允有些迟疑该不该实话实说,毕竟今日张清荷虽然站了出来,也算是救了他一次,但面圣这种事情,本不该张扬。他正要挑些能说的,张清荷却是先说道:「公子想必是来游学的吧?」苏允赶紧点头道:「的确是是来游学的,今日之事,可要谢过清荷苑主了。」张清荷笑道:「苏公子,我已经脱离那个风尘地,您也别叫我什麽清荷苑主了,就叫我张清荷即可。至于今日之事,您也别放心上,当日我借你之名脱离九江楼,却没有真去给您当妾侍婢女,本是亏欠了你。」张清荷小心翼翼的说道。她看着苏允神容疲倦,身上亦是有些汗迹,看着比之前要狼狈了些,心道这位佳公子大约是落难了,否则不可能到这种地方来租房子,也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情。因此她说起话来有些小心翼翼,生怕惹得人伤心。苏允闻言却是一愣,他却是不知张清荷所说是什麽意思,便问道:「张娘子,我不是很明白你所说的话是什麽意思。」张清荷想起当时对着众人说以身相许苏允的时候,苏允已经离开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情,此时要让她来复述,却是有些不好意思。苏允自是看得出来,立马道:「其实也不是什麽大事,无论如何,今日却是要谢谢你了。」张清荷松了一口气,随后与元宝儿以及阿回道:「你们一起去倒杯水,我跟苏公子说说话。」阿回看向苏允,苏允点点头。阿回便跟着元宝儿出去。苏允看向张清荷,看她想说什麽。张清荷从袖子中掏出一个锦囊,递给苏允。苏允不明所以,道:「张娘子,这是?」张清荷诚恳道:「您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情,但我能得自由身,总是拜你所赐,我不知道该怎麽感谢你,这是一点小心意,还请你收下。」苏允想了想,大约猜到了什麽事情,摇头道:「那也不算什麽,能得自由身终究是好事,这个感谢就不必了,我不缺钱。」张清荷看着苏允道:「苏公子,人难免有遇到困难的时候,就算是没有你帮我之事,咱们毕竟相识,你有困难,我也要出手相助的,何况这只是我的一点小心意而已,你千万收下,以慰藉我的不安,拜托了。」苏允看了一下浑身上下,顿时意识到张清荷是误会了,顿时哭笑不得,道:「其实……」张清荷见得苏允苦笑,赶紧道:「无论怎麽样都好,你就当是给我个机会报恩,让我心安,你看可以麽?」说着张清荷将锦囊强行塞进苏允的手中。苏允顿时感觉手中沉甸甸,里面大约装了几锭银元宝之类,想了想,与张清荷拱手道:「那就谢过张娘子了。」张清荷吁了一口气,笑道:「我还得感谢你呢,怎麽你还感谢起我来,苏公子,你赶紧走吧,那蔡旺生不是什麽善茬,今日还好有那徐专知来,不然事情就糟糕了。」苏允关心道:「那蔡旺生对你虎视眈眈,你的处境可不算好。」张清荷笑道:「苏公子无须担心,蔡旺生乃是这个坊的人,这附近都是他的乡里乡亲。他平日虽然跋扈,但欺男霸女的事情他还是不敢做的。就算他觊觎我,也要得我情愿才行,不然传出去,他也没脸做人的。」苏允闻言点点头道:「那就好,但还是得小心一些。」张清荷点头道:「您就别担心我了,你们赶紧走吧,他虽然不敢来欺我,但你们毕竟不在这里住,他没有什麽忌惮的,赶紧走为妙。」苏允点头,想了想道:「等我找到了房子,我让人将地址给你送过来,你在这边若是有什麽事情,可以随时寻我。」张清荷只当苏允在为他自己寻面子,但并没有多说,只是点头道:「那就谢过苏公子了。」苏允也不再逗留,出了院子,唤了阿回离去。元宝儿关上了院门,回头与张清荷道:「姐姐,你跟他说什麽了,还将我打发走?」张清荷笑道:「我算是将这算恩情给了结了,今日不仅救了他,还给了他一些钱财,助他度过难关。」元宝儿奇道:「他有什麽难关?」张清荷摇头道:「不知道,但看他模样,神容憔悴,心不在焉的,估计是真遇到难事了,不过咱们也帮不上什麽忙的,看他来这种地方租房,想来是定然是缺钱,所以我给了他一些钱,能帮到他,也让我心安。」元宝儿点点头,随即有些忧虑起来,道:「姐姐,今日我们算是将那蔡旺生得罪了,我就怕他会来找我们麻烦啊。」张清荷点头道:「收拾东西,我们立刻离开!」「啊?这麽仓促麽?」元宝儿吓了一跳。张清荷点头道:「今日徐专知回家,蔡旺生不敢轻举妄动,但徐专知一走,他定然要寻我们麻烦,所以我们立马离开这是非地。」元宝儿愁眉苦脸道:「那我们的租房押金肯定是拿不回来了。」张清荷却是洒脱道:「人安全才是最重要的,钱财只是身外之物而已,汴京城这麽大,咱们另找他处租房便是,蔡旺生寻不到我们的。」姐妹二人赶紧收拾东西,好在没有太多的东西,趁着无人悄悄溜走了。苏允与阿回走出了巷子,来到了大相国寺,熙熙攘攘的人群给阿回带来了安全感,他轻吁了一口气,道:「阿允,今日差点害了你。」苏允看了一下阿回,阿回心虚低头。苏允道:「记住这个教训,出门在外,有事好好说,别轻易跟人起冲突,知道麽?」阿回受教点头。苏允心里却是暗笑,阿回这小子的嘴巴就是太贱,也该给他一点教训才能改这个坏毛病,还记得与他见第一面的时候,这小子怎麽说话来的?【大哥,若有眼疾,我倒是知道城里有位大夫治眼疾颇有一套。】好家夥,真该挨打啊。苏允哼了一声,随后从怀中掏出锦囊,打开一看,竟是有两块金锭,沉甸甸的,怕不是有十两重?(本章完) 第116章 回马枪! 苏允有些愕然,回头问阿回道:「我看起来很落魄?」阿回仔细看了一下,道:「今日天气有些闷热,大中午的咱们逛了这麽久,你出了不少汗,衣服有些汗迹。在人群中挤来挤去的,也是有一些污渍,还有,你最近有些憔悴的。在船上将近一个月,天天熬夜写三国,想来也是正常,不过阿允你天生丽质,一样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苏允不由得笑了起来,那就是了,看张清荷的模样,欲言又止,小心翼翼的,想来是觉得自己落魄了。好家夥,也是舍得,竟是给自己十两的金子,出手还真是阔绰呢。苏允思量了一会,道:「走,我们回去。」阿回点头道:「好嘞。」阿回往外面走去,岂料苏允却是朝巷子里走去,阿回赶紧道:「阿允,走错了咧!咱们要走这边。」苏允头都没有回,道:「没走错。」阿回赶紧两步并一步跑到苏允身边,低声道:「阿允,咱们小心点,别碰上那蔡旺生。」苏允笑道:「我们就是去找蔡旺生。」阿回惊道:「阿允?」苏允却是不管,径自走了进去,阿回无奈,只能赶紧跟上,心里做了好些建设:无非就是被打一顿,总得护着阿允,嗨,这都是什麽事儿!两人走了几条巷子,又来到蔡旺生的院子前,苏允毫不犹豫,推门就进。蔡旺生还有阿虎几人,正在院子里的树下袒胸露腹的乘着凉呢!六七个人愕然看向不速之客。苏允笑道:「人还挺齐啊,倒是不用我一个个找了。」阿虎腾地站了起来,脸上露出喜色,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我还道五十贯飞了呢,今天没有一百贯,你可走不出这个门。」其馀人都笑了起来,起身朝苏允走过来。苏允不退反进,朝几人走去,嘴上说道:「阿回,你往后退。」迎面而来一个强壮的瘌痢头,伸手就朝苏允抓过来,苏允伸手一拨,一记黑虎掏心,狠狠捣在瘌痢头的胸腹间。瘌痢头顿时腾腾腾倒退三四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时间一口气上不来,软倒在地。其馀人尽皆又惊又怒,其馀四人大喝一声,齐齐冲了过来。苏允夷然不惧,不退反进,躲过前面一人拳头,一脚踹在这人的肋间,这人被踹倒在地。苏允踹到一人,腾腾进了两步,伸手勾住有一人的脖子,一膝盖顶在他的两腿之间,这人顿时翻了白眼,捂着裆部倒下。苏允脑后有风声迫近,立即一矮身,躲过拳头,脚步变幻,狠狠往后一靠,顿时有人飞了起来,摔在两米开外,一时间也是爬不起来了。苏允得势不饶人,冲上两步,一个正蹬,将要逃跑的青年给踹倒在地,随后进步,一个鞭腿甩在这人的腹部上,顿时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酸水。兔起鹘落之间,五个描龙画凤的泼皮无赖便尽皆被苏允打倒,快得阿虎都来不及反应。一时间,五个人倒在地上哀呼连连。此时阿虎的脸上哪里还有喜色,脸色已经成了土色。蔡旺生色厉内荏怒吼道:「好大的胆子,竟然跑人家里来打人,我若是告你一个入室抢劫杀人,开封府定然要判你一个秋后处斩!」苏允呵呵一笑,拎过张椅子,大马金刀的坐下,随后伸出手指指了指椅子,道:「来来,蔡东家,还有阿虎大哥,都坐下吧,这会儿可以好好聊聊了吧?」蔡旺生与阿虎相视了一眼,两人都沉着脸,亦是拎起一把椅子坐下,不过离着苏允好几米远。苏允笑道:「打打杀杀什麽的,不是我的路子,但你们的路子是这样,我若是不这样,你们也听不进去话,有什麽得罪的,你们也别放在心上。」蔡旺生与阿虎不说话。苏允点头道:「今日的事情其实也不算什麽,当然啦,说是误会也算不上,算是口角吧,在这个社会行走,有些口角什麽的也是难免。蔡东家你是地头蛇,想要仗势欺人,我也可以理解,都不算什麽。阿虎大哥想要在我这里勒索点钱,也没有什麽,世情如此嘛。还有蔡东家,看上张娘子,想要一亲芳泽,嘿,也是没有什麽。我这人看得开,社会历来都是如此,弱肉强食嘛,大家口上仁义道德,但心里还是认可这样的规则的,无妨无妨。这些事情在我看来都是小事情,不足道矣,而我转过头来,把你们打翻在地,这一样也是小事,弱肉强食嘛,你们打不过我,你们也得认,你们觉得呢?」蔡旺生沉声道:「今日我们算是栽了,你想怎麽样?」苏允看向阿虎。阿虎沉着脸点点头。苏允点头道:「好,你们既然认了,那事情就好办了。首先,按照你们的规矩,我今日若是打不过你们,被你们打一顿是肯定的,不破点财肯定是走不了的。我也不多要,就按照你们说的,一百贯,你们觉得如何?」阿虎大吃一惊,道:「您看我像是有这麽多钱的人麽,我要是有这麽多钱,我也不至于混街面啊!」苏允点头道:「好,那等会我打你一顿,你们兄弟六人,至少要给我凑出来……二十贯,别跟我说二十贯都没有。」阿虎一脸苦涩,道:「我兄弟六人,全副身家搜出来都凑不齐五贯钱。」苏允闻言大笑道:「别说了,说出去让人笑话。」阿虎果然是羞惭的低下了头。苏允看向蔡旺生,道:「蔡东家,他们凑不出钱,那这钱就得你来出,一百贯,一文钱都不能少。当然,他们得再挨一顿揍,谁让他们没有钱呢,你觉得如何?」蔡旺生闻言怒道:「你这是在打劫!而且还是入室抢劫!你就不怕死麽!」苏允恍然大悟,道:「对对对,你说得对,这钱还真是不能拿。你要是倒打一耙,我还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谢谢你提醒,那我还是揍你们一顿好了,放心哈,不断胳膊不断腿,躺几天就好了。」说着苏允便起身,蔡旺生急急起身,岂料过于慌张,一下子倒在了地上,苏允恰好走到,就要一脚踩了上去。蔡旺生大声道:「我给,我给!」苏允却是不停脚,改踩为踢,一脚踢在蔡旺生的胸腹间,蔡旺生顿时说不出话来,身体蜷成了大虾。苏允朝阿虎走过去,阿虎双手护住脑袋,双腿蜷了起来,全然不反抗,等着苏允上去打他。苏允倒是被气笑了,道:「你这还真是能屈能伸啊,得,你这样我还真是不好打你,你起来吧。」苏允又转身坐下,等着蔡旺生起身。一会之后,蔡旺生这才缓了过来,不过脸色如土,苏允这一脚可不轻。苏允屈指敲了敲椅背,道:「好了,我说第二件事,张娘子呢是我的旧识,虽说今日我也不怕你们,但她既然出面帮我,我便要承这个情,所以她也算是我的恩人了。你们以后还是莫要招惹她了,我这麽说吧,阿虎大哥你要是招惹张娘子,我便让你们兄弟几个在汴京城里混不下去。哦,至少都得打断一条腿,然后扔出汴京城外自生自灭,若是还敢回来,就算是在城墙根要饭让我瞧见了,我得打断你们另外一条腿。至于蔡东家你,看你模样,你在这一片挺嚣张的吧,也无所谓,我隔三差五的过来羞辱你,还得在你乡亲面前羞辱你。只需几次,你便再无威信可言,谁也不会怕你了,以后你再想如今日这般,却是不可能了。哦,你说你有个族叔在开封府当衙役班头是不是,姓蔡的,很好找的,到时候我帮你把他踢出来便是。诶,不对,我直接找他,说你得罪我了,让他来收拾你好了,哈,阿虎也是,我让他来收拾你们两个便是了,这样我就省事儿了!二位,我这麽说,你们听明白了麽?」蔡旺生与阿虎悚然而惊。若眼前这小子当真这麽做了,那他们这几个人可能就真在这汴京城混不下去了,这小子的计谋真是毒啊,每一招都是冲着掘断他们根基去的。阿虎几人靠身体混生活,若真是被打断了腿,那真是连讨饭都不得。而且之前他们欺负的人海了去了,若是知道他们残疾了,到时候来报仇的人可不会少。能不能活下来,可能真的要看命了。至于蔡旺生,在这片的威望便是他的命,他挣钱的门路也是靠着在这一片的威望,若是威望尽丧,那他的生意便全都断了,这是他的根子!不过,令他们吃惊的还是后面的话,这小子说可以将他族叔踢出衙门,这意味着什麽?说明人家的身世背景极为深厚啊!若是他族叔知道他得罪了这麽一个人,不用苏允来整他,他族叔便先将他拎去祠堂,请族老出来惩戒他了!想及至此,蔡旺生的气焰全消,赶紧爬起来,跪在苏允身前,道:「苏公子,我蔡旺生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您,此事全是我的错!您看这样行不行,我出两百贯钱给您赔罪,希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小人。另外,您不是要租房子麽,这院子给您住,您想住到什麽时候便住到什麽时候,一文不收。至于那张娘子,以后我蔡旺生连一眼都不会看她们的……不对,我还得护着她们,若是有不长眼的,全都交给我来解决便是,您看如何?」苏允似笑非笑,道:「都不打听我的身世背景,就这麽跪了?」蔡旺生腹诽道:我又不是傻,当着您的面打探你的身世背景,那叫负隅反抗,那叫不知死活。等把你糊弄过去,还把你留下来住我这里,到时候私下再来查你的身份。若你真是官家子,那我不仅认栽,还要跟着你混出个人模狗样出来,但你若是跟我装大的,嘿嘿,到时候总有办法治你!蔡旺生心里这般想,但脸上却是一脸诚恳道:「苏公子这般气度,怎麽可能是一般人家出身,是我老蔡之前有眼不识泰山了。苏公子,对您我是彻底服了,还请您给我一次改正的机会。」苏允呵呵一笑,道:「看你嚣张跋扈,没想到脑子倒还是不错,先认个错,还以免房租诱我留下来。若我没有背景,到时候自然任你炮制,若我有背景,你也好藉机往上爬,好家夥,倒算是个人才啊。」蔡旺生被苏允点破心思,也不慌张,只是脸上苦笑道:「苏公子,您是天上的人物,我们是地上的鸡犬,这只是我们求生存的法子而已,您别见怪。」苏允笑了笑,点头道:「要查我的来历,你也没有那麽大的本事,就怕你还没有查到就让人给嘎了,我在汴京也没有什麽可用的人,看你们几个倒是机灵,倒是可以帮我干点杂事。既然如此,我的来历便跟你聊一聊,免得你们不知死活去查,到时候全死掉了,我还不知道找谁帮我干活呢。我呢姓名苏允,有个我说出来都不太好意思的外号,本不想自己说,但这个外号加名字会好打听一些,方便你们证实我的身份,这个外号叫江右苏郎……」蔡旺生失声道:「江右苏郎,您是江右苏郎苏允!三国演义的作者?还有那什麽滚滚长江东逝水也是你写的?」苏允诧异道:「你还懂词?」蔡旺生激动道:「懂啊懂啊,这词好啊,我们喝酒的时候,吟出这首词的时候逼格就上去了。您想想,喝到酒酣耳热之时,别的人都只会说他妈的,我则是一句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然后接上一句,来,兄弟们,干了这杯酒,啥事儿都是空,今朝有酒今朝醉。嘿嘿,不仅喝酒的兄弟敬佩,连旁边陪酒的姐儿都得高看我一眼。」阿虎顿时也激动起来,道:「原来三国演义就是您写的啊,天啦撸,我见到了活的苏郎了!您不知道我们多敬佩您啊,我们混道上的最讲义气,您写的关公关云长,现在已经是我们混道上的共同偶像了。甚至有人还塑了关公的神像,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炷香呢。原来是您啊,也怪不得能够写出来那麽多出彩的人物,您本身就是关公一样的人物啊,一人可抵千军万马,大军之中取敌将首级,哇哈哈哈,好啊好啊!」这会儿倒地上的几个泼皮无赖也都起来了,一个个好奇地看着苏允,一个个与有荣焉。可不麽,能被写三国演义的江右苏郎打一顿……呸,跟江右苏郎切磋了一场,那都是极好的谈资啊,这就是资历。与人对阵之时,别人夸耀自己砸了多少家店,打伤了几个人,以作为自己的战绩,自己只需轻飘飘的一句:【哦,那都是无赖行径,在下不才,与写三国演义的江右苏郎苏允苏公子切磋了一场,苏公子夸我身手不错。不过这倒是没有什麽,关键是苏公子夸我的义气堪比关公关云长。咱们混道上的,能打不能打都是其次,义气却是要讲的。】这话一出,对方都得肃然起敬,不战而屈人之兵!嘿嘿!嗯?苏允本想借一下章惇的名头,一是震慑这几人不要去骚扰张清荷,二是经过此事,苏允还是觉得要有几个当地人帮衬一下,不然很多事情会比较麻烦。不如趁机将这几个人收下来,以后行事也会方便一些。但瞧这模样,似乎是不用了?这样也好,若非必要,还是不要拿着章惇的名头到处借用,这大宋朝的御史可了不得,若是让他们道听途说到点什麽,倒是害了章惇。从个人情感来说,苏允对章惇是有些敬而远之的。苏允其实很敬重章惇的历史功绩,但与之走近却是有些顾虑的,所以,他的做法是敬而远之,这不愿意在章府上居住,也是有这样的考虑存在。苏允想了想,笑道:「我生平最敬重的便是如同关二爷这样讲义气的人,我看诸位这般敬重关二爷,说明你们也是这样的人,今日倒是我得罪了。」苏允说着还拱了拱手。顿时令得这五六个年轻人手忙脚乱,赶紧与苏允拱手回礼,口中连道不敢。苏允感慨了一声道:「向来讲义气的人视钱财如粪土,今日看到了诸位,的确是这般,五六个人连几贯钱都凑不出来……唉。」这话将几人臊得面红耳赤。苏允赶紧道:「诸位不要误会,我并无讽刺你们的意思,而是见不得好汉受穷。诸位好汉,我苏允不才,倒是有几分经营的本事,不如以后便跟着我吧,只要我有一口吃的,便不会让你们挨饿,诸位觉得如何?」阿虎等人面面相觑。阿回助攻道:「我家公子从十二岁至今,已经是三次腰缠万贯,三次为恩义散尽家财,这些东西你们仔细去打听便可以知道的。」(本章完) 第117章 用人之道! 「三聚家财,三散家财?那谁不也是这样吗?娶了西施的那个叫什麽来的,范……范……对范蠢!哈哈,财神爷呢。」阿虎很得意自己的博学。阿回笑道:「那叫范蠡,读音同礼。」众人除苏允之外,尽皆吃惊看着阿回,似乎是震惊于阿回的博学。阿虎惊道:「果然不愧能够跟在苏郎身边的人,竟然是这般博学。」阿回谦虚道:「不过是抄写汉书得来的知识,也算不得什麽,比起真正的学问人,我差得远了。」众人一听,更是吃惊。阿回心中嘿嘿笑,心道,你们这些土包子,只会仰仗拳脚欺负人,哪里知道我们读书人的厉害,嘿嘿。阿虎眼珠子一转,道:「公子是怎麽三聚三散的,可以说说麽?」阿回看了一下阿虎,心道,这人看着鲁莽,心眼也是不少啊,悄悄更换了称呼,听起来更加亲切,也暗示自己拜了明主之意。阿回心中暗赞一声,随后道:「此事说来就长了,不过长话短说也是可以的。第一次聚散,乃是我家公子十二岁时候,在四川眉山做竹编,只用了三年时间,便挣了到了万贯家财。因为感激家族护佑,于是将万贯家财买了族田赠送给族学作为学田,又妥善安排好一起做事业的兄弟;第二次聚散,乃是听闻曾经蒙受恩情的族叔落难,于是从千里出川来汴京,且护送族叔前往黄州。一路之上,又是聚齐万贯家财,但受族叔牵连的同僚颇多,公子毅然决然将万贯家财尽数用来救助受牵连的族叔同僚。公子的族叔你们想必也是听说过的,便是大宋文曲星苏公子瞻;……」说到这里,阿回有些心虚的看了一下神游天外的苏允,这第二次聚散,乃是阿回现编的,见苏允如若无闻,这才继续说下去。「……第三次聚散,便是在黄州之时,初到黄州,族叔一家二十几人人吃马嚼,耗费颇多,又无谋生手段,全靠我家公子,但不过半年,又是聚起万贯家财。这次我公子进京游学,将万贯家财尽数留给了族叔一家,只带了些许进京的路费。但我并不担心,因为以公子的手段,万贯家财也不过是唾手可得而已。」阿回娓娓道来,将众人都给听呆了,感觉像是在听演义一般。阿虎咋舌道:「怪不得公子能够写出来三国演义这麽多忠义之人呢,原来公子便是世间至忠至孝义薄云天之人,看似写关公赵子龙,实则全都是公子生平写照啊!」这会儿连蔡旺生都忍不住看了阿虎一眼,好家夥,平时看你蠢笨,原来是装给我看的啊,此人有反骨,主公……呸。苏允摆摆手道:「阿回言过其实了,不过是做点力所能及之事,什麽三聚三散,没有那麽夸张。」苏允看向蔡旺生,道:「蔡东家……」蔡旺生赶紧一低头,道:「苏公子,您说。」苏允道:「钱,我就不要了,便如同你所说,你给了钱,回头一报官,告我个入室抢劫,敲诈勒索,我虽然不怕,但也极麻烦,而且……我也瞧不上这点钱。」蔡旺生赶紧道:「公子,这钱是我孝敬您的,多少是个心意。」苏允伸手扶起来蔡旺生,蔡旺生一直跪着不敢起来,此时竟是有些趔趄。苏允扶住了他,还帮着给他膝盖掸了掸灰,笑道:「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了,蔡东家,过往恩怨,咱们便算是一笔勾销,你觉得如何?」蔡旺生感激抱拳,道:「苏公子,您果然是干大事的人,我们这般得罪您,您这麽宽宏大量,实在是令我们羞愧难当啊!公子,您瞧我的吧,以后张娘子的安危全放我身上,但凡她有一颗汗毛不见了,我老蔡提头来见!」蔡旺生原本以为苏允的背景很大,但听阿回说了苏允的族叔却是那乌台诗案的苏轼。汴京的市井之中消息是极为灵通的,什麽宫内的事情啊,有时候连官家晚上宠幸哪个妃子,都有人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大内就像是筛子一般,根本拦不住消息。当然,这也不是大宋皇帝愿意看到的,但大宋皇帝也无可奈何,他们倒是想要封锁消息,但大宋的文官不肯啊,说这是『隔绝中外』,乃是独裁之举。所以有时候市井传言的宫中什麽事情之类的,可不能全然当做是流言,很可能就是真的。蔡旺生作为汴京土着,又有阿虎这些信息渠道,信息可谓灵通,去年乌台诗案之后,苏轼兄弟尽皆被贬,市井都在传言,说眉山苏氏算是彻底没落了。所以,在蔡旺生看来,苏允的背景并没有那麽吓人,当然,对于他蔡旺生来说,苏允依然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人家苏家毕竟是正儿八经的官,而他的族叔不过是一小吏,真要整治他,人家叔父写一封信递到开封府去,可能一下子就被开革了,连道理都讲不了。但此时的蔡旺生又生了观望之心:只是一个贬官的侄儿,得罪不起,但也不值当靠上去,不如看看再说。所以蔡旺生只是提了一句看护张清荷,但却是略过了钱财以及院子免费住的事情了。苏允何等敏锐,立马便意识到蔡旺生的心思,闻言笑了笑,道:「那就辛苦蔡东家了,蔡东家,院子我还是要租的,你给我一个实诚价格吧?」蔡旺生沉吟了一下道:「苏公子,我之前报给你的价格其实也不算离谱,也算是正常价格,不过既然是你,我愿意折价五折,您每个月给个五贯就可以了。」阿回诧异看了一下蔡旺生,阿虎等人亦是有些愕然,苏允却是神色不变,点点头,笑道:「这可算是超出我的预算了,当下我是没有什麽钱,钱还得留下当经营成本呢,这样吧,就不麻烦蔡东家了,我另寻他处吧。」蔡旺生一脸的不好意思,连连道歉。苏允笑着说无妨,随后便告别而去。蔡旺生几人送着苏允两人离去,蔡旺生想了想与那瘌痢头道:「你去看一下张娘子那边,看看有没有人窥视什麽的。若有,打一顿警告一下,张娘子万万不可出事!」瘌痢头飞奔而去。然则过了没有多久,瘌痢头带来了一个令他感觉天都塌了的消息:张娘子不见了!还有那个小女孩也尽皆消失不见了!这可真是出大事了,他刚跟苏允承诺会护佑好张娘子,但一转眼就不见了,这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怎麽跟人家苏允解释!苏允与阿回出了巷子,阿回低声道:「那蔡旺生明明说了要给钱,院子免费住,后面却又改口,此人前恭后倨,甚是可恶啊!」苏允笑道:「看不明白?」阿回嘿嘿一笑,道:「有些猜测,但不知道对不对。」苏允点头道:「说。」阿回嘿嘿一笑道:「那蔡旺生前恭后倨,很明显就是想到大小苏老爷被贬谪之事,大约他是认为阿允你也没有可以依靠的人,虽然也不愿意得罪,但也无须攀附你了。」苏允点头道:「嗯,是这个道理,我今日再次回去,自不是为了泄愤,而是为了保证张清荷的安全。张清荷那边毕竟是帮了我,我也要帮一下她,至少要保证她们两个安全。有蔡旺生这个地头蛇诚心帮忙的话,必能保她无恙。所以,蔡旺生愿不愿意拿钱,院子免不免费住,其实都是次要的,主要是蔡旺生必须保证张清荷的安危,这才是最重要的。」阿回点点头,有些疑惑道:「有一个问题,那个阿虎几个一看就是兜比脸乾净的主,你为什麽要跟他们要钱,还说了几句近乎羞辱的话?」苏允笑道:「」阿回,我考考你,为什麽我要跟他们要求赔偿一百贯?」阿回迟疑一下道:「因为他们要勒索我们五十贯,所以这是一个加倍的惩罚?」苏允摇头笑道:「再记住一句话,当你要用一个人的时候,要先打压他,打压掉他的气焰,让他绝望,让他愤怒,然后再安抚他,鼓励他,带着他。这样不敢保证他一辈子对你忠诚,但至少在当下阶段,他会感激你,会用心给你办事。阿虎那几个泼皮无赖,你都看得出来他们就是兜比脸乾净的主,要他们拿出来五十贯钱,乾脆要了他们的命算了。但我还是提了,这是要告诉他们,你们混得这麽穷,还是跟我混算了。后面说不要了,他们就会有我放了他一马的庆幸感。心智稍微不坚定一些的人,可能就会因此而感激我,或者认为我这人大人不记小人过,都是好的方面。既然无害于我,随手下一棋子便是,成了固然可喜,不成也不可惜不是?」阿回咋舌道:「这麽复杂?我以为以诚相待就可以了。」苏允笑道:「看人嘛,你看你,我对你可没有用过这些手段,因为我知道你是个诚实的人,只要我用真心对你,你便会用心对我。」两人一边走路一边聊着,苏允每次都会跟阿回说很多类似的话,不是他无聊寂寞,而是为了培养阿回。每次遇到类似的事情,都要给剖析清楚,这样可以让阿回快速的成长起来。两人沿着汴河走回了御街,很快便到了章府附近,阿回忽然想了一事,道:「咱们今天房子没找成呢。」苏允笑道:「明日再找便是,明日叫上阿虎,正好考察考察他可不可靠。」两人刚刚走进章府门口,门子便急急道:「苏公子诶,您去哪里了,老爷找您呢!」(本章完) 第118章 人亡政不可息!(5K) 苏允看了一下天色,惊讶道:「这麽早就回来了?」苏允直驱前厅,一会章惇身着常服出来了。苏允赶紧起身与章惇见礼。章惇摆手示意苏允坐下,自己也坐在椅子上,道:「今日去哪里逛了?」苏允笑道:「今日沿着御街往里城去了,沿着汴河而下,到了大相国寺,今日恰是大相国寺开寺之日,十分热闹,我与阿回将大相国寺内外都给逛了个遍。」章惇笑道:「挺好,可以多走走看看,读万卷书也要行千里路,汴京繁华,多多去体察一下,对你有好处的。虽说你从川蜀出来,又从汴京一路去黄州,见识上肯定是很广的,但汴京终究还是不一样的。这里是大宋乃至天下文化之汇聚丶经济聚集丶天下货物集中之所在,能够读懂汴京,你便算是读懂一半的大宋了。」苏允笑着点头称是,但心里却是有些奇怪,章惇这是作甚,大晚上的叫自己过来,却是说这些车軲辘话,这是闲的?苏允有些不解,但也没有问,毕竟长辈找你谈谈心聊聊天,那都是长辈的爱护关心,你要是提出来疑问,那可就是不尊敬了。所以苏允只能听着。章惇随后画风又是一转,说起今日去审官院述职之事,说了自己的述职过程,又藉机说起官员窠阙之事。「……在法,做两任知县,有关升状,方得做通判;两任通判,有关升状,方得为知州;两任知州,有关升状,方得为提刑。提刑又有一节,方得为转运……」这话说的是文官常规升迁途径是县令改京朝官知县后,两任知县任满,迁转为通判;通判两任满后,担任知州差遣;知州两任满,再为提点刑狱;提刑满一任后,升为转运使。或两知州满后,担任中央郎官,以郎官身份除中央各部门要员。苏允:「……」苏允不明所以,章惇为什麽要跟自己说这些?章惇见得苏允不解,笑道:「这些具体官职以及惯例之类的东西,想来你也不会特别了解,毕竟你没有自己做过官嘛。官家要见你,总是难免要跟你聊些事情,有一些常识上的东西你若是不懂,终究谈话不会特别愉快。我知道你不愿意入仕,但这些东西了解一些,总归是好事,谈起来的时候,不至于一问三不知。」倒是个理由。章惇又讲了一些他今日去审官院那边得授官职什麽的。「……此次我乃是我服丧归来,因此审官院那边给我授官亦是循序渐进,现在我的官职是判三馆秘阁丶知审官院兼翰林学士,这里面你可知道区别?」苏允点头道:「三馆秘阁应该是职,知审官院是差遣,翰林学院是本官。」章惇点头笑道:「有些出入,但这麽说一般是没有什麽问题的,你大约知道也就行了……」章惇又讲了一些常识,随后张氏让人叫吃饭,谈话才算是结束。不过章惇后面亦是说了,以后每天只要有空,都会与苏允说一说这些东西。这番谈话平平无常,倒像是章惇当真肩负起来对苏允的教诲一般。苏允也不以为意,这个倒像是普通官宦子弟会接受的教育常态,倒是如同苏轼那边才并非常态。大约是苏轼被贬官,有些心灰意冷的缘故,因此疏忽了对苏允的教育。饭后,章惇回了书房,章若随后而至,笑道:「爹,你就跟居正说这些官制之类的东西,能有用麽?」章惇笑道:「不用着急,有些东西循序渐进即可,来日方长嘛,耳濡目染之后,他可能就会感兴趣了。」章若摇头道:「其实,阿爹你不用这般的,女儿都说了,居正他当不当官对我来说都不是必要的。」章惇看了章若一眼道:「现在已经与你无关了,是我需要他来帮我。」章若道:「朝廷的青年才俊如过江之鲫,想要找到能够帮你做事的,难道不是随手可拾麽,为什麽非要居正呢?」章惇呵呵一笑,道:「居正……是不一样的,朝廷的那些所谓才俊,不过尔尔,他们与居正相比,乃是萤火之光与明月的区别,我这麽说你明白麽?」章若吃惊道:「区别真有这麽大?」章惇点头道:「那篇论汉唐宋三代政治之得失,乃是真正窥见一朝制度之本质,朝廷那些高官厚禄者,在官场混迹一辈子,都未必能够说出来一二三,更何况那些所谓青年才俊。他所写之《三国演义》,虽是戏说之通俗小说,但其气魄之雄伟已经是跃然纸上,可见其胸中沟壑,又岂是一般人所能够比拟。」章若忍不住道:「就算是如此,朝廷也未必就需要这麽一个人啊。」章惇看了一下章若,摇头道:「朝廷不需要,但变法需要。安石公隐居江宁,元泽兄去世之后,安石公身体也大不如前了,想要起复身体亦是扛不住了。如今还能坚持锐意变法的朝堂上又有几个,有些人看似坚持变法,实际上不过取巧之辈。一个变法想要成功,至少得有三代人前赴后继才能算是成功。安石公将薪火传了下来,为父算是接住了,可为父之后若是无人接下这杆大旗,这变法便还是行千里半九百,不过还是功亏一篑。主持变法者,非大智慧丶大毅力丶大勇气者不能胜任。为父见过的所谓青年才俊如同过江之鲫,但蝇营狗苟者众,能同时有大智慧丶大毅力丶大勇气者无。为父有时候做梦,梦到不知道什麽时候,新法竟是被尽数废掉,全然不甄别一下良法恶法,就仅仅是因为政见,就全被废掉!……」章若看到章惇眼里流露出来一丝恐惧,随即露出坚毅之色,继续道:「……为父必须做好准备,假如有一日,为父也身故了,必须有人扛起这杆大旗,将变法坚持下去,人亡政不能息!」章若默然,她心里其实非常清楚,父亲心里的压力到底有多大,三年丁忧期间,父亲看似清闲,实际上内心非常煎熬。虽然现在新法还在执行,但与熙宁年间相比,不过是留存下来几个而已。章若心中有些恐惧,以至于言语都有些颤抖,道:「阿丶爹……这个担子会不会……太重了,阿允他背不起来的吧?」章惇叹了一口气道:「连他都背不起来的话,新法可能就真的彻底完了。」与此同时,苏允与阿回溜出了门,直奔州桥夜市。一路经过朱雀门街,又经过龙津桥,走过龙津桥,苏允与阿回便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了。这是这个时代其他地方难以见到的盛景,一整条大街,犹如白昼一般,一踏进去,满街扑鼻香味便扑面而来。从进入龙津桥开始,两人的嘴便没有停过。王楼前的獾儿肉,野狐肉颇有一番风味,嗯,梅家的鹿肉很有交警,鹿家的鹅头颇有后世广东潮汕澄海鹅头的意思,很好吃。两人一边吃一直走到朱雀门,然后开始吃煎羊丶白肠丶鮓脯丶冻鱼头丶抹脏丶红丝丶切羊头丶辣脚子丶姜辣萝卜……苏允不是个浪费的人,虽然每样都尝试,但每样都只要一小口,嗯,尝了觉得很好吃的,再来一口就绝不再吃——再吃就没有肚子了。今晚晚饭苏允只吃了一点,就是为了给今晚留肚子。即便是如此,不过走了半条街,他便再也吃不下了。吃不下,只好纯逛了,于是看到了后面还有麻腐鸡皮丶麻饮细粉丶素签沙糖丶冰雪冷元子丶盘兔旋转炙烤,猪皮肉丶野鸭肉滴酥水晶脍丶煎角子丶炙鸡丶燠鸭丶羊脚子丶点羊头丶脆筋巴子丶姜虾丶酒蟹丶獐巴丶鹿脯丶从食蒸作丶海鲜时果丶旋切莴苣生菜丶西京笋……阿回摸着肚子神色有些哀怨。实在是吃不下了啊。苏允笑道:「不着急,总有一天能吃遍的。」这会儿经过什麽会仙楼,大门首绑着彩色的楼子,从外可以看到主廊约百步之长,灯笼烛光闪烁,妆容华丽的妓女数百人聚集在主廊栏面上等待召唤,她们的模样犹如神仙下凡一般令人赞叹。阿回道:「我好像回到了九江楼。」苏允笑道:「汴京开天下风气之先,可能是九江楼模范汴京的酒楼才是。」两人在灯火商铺之中游走,不知不觉,夜色已深,等到两人醒觉过来,已经是到了三更了。苏允赶紧喊阿回回府,好在章惇在后进,他们住前院,叫开了门,倒是没有打扰到里面。苏允心满意足,不过还是觉得应当自己去外面租房住,否则终究是不太方便。稍微洗漱,便躺下睡觉了。不过睡觉的时候老是觉得还有什麽事情没有做,一时想不起来,那就算了,睡觉吧。苏允很快酣然入睡,全然忘记了今日三国演义的更新。嘿嘿,更新?什麽更新?又不是在后世起点上写书,读者可以投月票催更,可以留言催更,还有寄刀片催更,这会儿他不更新,谁也没有办法奈何他。哈。苏允一觉睡到大天亮,也不在章惇家里吃饭,外面能吃的多了去了。大宋人五更天就开放早市了。苏允与阿回出了门,往北走拐入朱雀门街,街边各类早点铺热闹营业。煎白肠丶羊肉汤丶灌肺丶炒肺丶七宝素粥丶五味粥丶糍糕丶重阳糕丶软羊面丶桐皮面丶插肉面丶桐皮熟脍面……香气扑鼻,琳琅满目,光是看着便有一种满足感。这种物资充沛的场景是能够让人感觉到非常满足的,大宋朝除了汴京,其他地方很难给人这种感觉。时间已经进入了九月,汴京已经开始降温了,大早上的已经是寒意逼人。苏允寻了一家羊肉汤摊子坐下,一人要了一碗羊肉汤,加了一些面条,唏哩呼噜的吃了起来,不过一会功夫,额头上已经是沁出了微汗,一下子感觉整个人都通透了。「舒服!」苏允冲着天空哈了一口气,只可惜还不够冷,并没有白雾。吃饭付帐,两碗羊肉汤也不过只要四十文钱,十分的实惠。阿回道:「咱们今天还去相国寺附近找房子麽?」苏允摇头道:「不去那边了,那边环境不太好,咱们换个地方。咱们沿着朱雀门街下去,到麦稍巷口右转,走过云骑桥,那边有一座法云寺。法云寺周边比较清净,那边的环境应该好些,咱们去那里看看。」法云寺离章府不远,在那边居住,章惇若有什麽事情,过来也方便些。阿回自然没有什麽意见。两人一路走下去,拐了个弯,不一会便看到了颇为雄伟的法云寺。阿回感慨道:「汴京人真是有钱呐,大相国寺那麽大,这边又有这麽大的一个寺庙,这两日经过一些地方,道观寺庙什麽的,都是建得甚是雄伟,比黄州的那些小寺庙可大多了。」苏允笑了笑,两人经过法云寺前,大早上便有不少的香客前来,香火甚为鼎盛。两人都不拜佛,自然是过门而不入,直接钻巷子了。与昨日一般,还是寻找挂出租牌子的院子,这边的环境却是要好了不少,大约是后期规划得好些,道路也更加齐整些。两人边走边看,经过一家院子,院子前挂着出租牌子,苏允在外面看了看。这院子看着维护得很是不错,门户齐全,院墙亦是齐整,顿时很是满意。寻了院子主人问了问,院子主人也颇为和善,要的价格也不算高,各方面都挺符合苏允的要求,便直接拍板签了下来。院子主人拟了契约,给苏允过目,没有问题便签了下来。院子不大,其实就是一进的小院,不过客厅丶卧室丶书房丶院子丶茅房丶厨房等等都是齐全的,而且颇为雅致,住一大家子或许不合适,但就住苏允与阿回两个单身汉,却是再舒服不过了。院子修缮得当,里面的家具颇为齐全,只需要稍微洒扫一下便可以入住了。苏允与阿回都是勤快的人,签了契约便立即开始打扫,到得中午时刻才算是打扫乾净。阿回看着焕然一新的院子,很是有成就感,转头看向苏允道:「阿允,我们回章府搬东西过来吧?」苏允摇头道:「明日再搬,今晚总得先跟章叔说一声,说完明日再搬便是。」阿回点头道:「那咱们下午回去麽?」苏允想了想道:「咱们去找阿虎吧,既然咱们已经定了住处,就把咱们这边的地点跟他们说一声,方便他们找我们。」两人往大相国寺方向而去,这次走的是保康门街,从法云寺出来就是保康门街。法云寺与大相国寺正是处于保康门街的一南一北,沿着保康门街一直往北走,尽头便是大相国寺。一路走过大相国寺桥,然后绕过大相国寺,走进巷子里,来到蔡旺生的院子。才刚走到院门口,便看到蔡旺生以及阿虎等人都在,而且都十分焦躁不安的走来走去,看到他们的时候,阿虎就像是见了亲人一般扑了过来。阿虎连声道:「公子公子,您终于来了,出大事儿啦!」苏允眉头一挑,道:「张娘子那边的事情?」阿虎急道:「是啊!张娘子还有她的那个妹妹都不见了!」苏允点头道:「什麽时候不见的?」阿虎道:「昨天你离开的时候,我们过去看了一下,发现已经是人去屋空。我们赶紧到处去找,也看看她们会不会回去,等了一夜,也找了一夜就是不见人!我们又不知道公子您住在哪里,所以只能在这里等您过来了。」蔡旺生赶紧道:「苏公子不要着急,我想应该是张娘子因为昨日之事害怕,所以趁着我们不注意,偷偷地跑了。这附近算是我们几个看着的,没有其他的泼皮……人会来这边闹事的,所以只能是张娘子自己走的。而且张娘子的院子我们也查过了,没有厮打的迹象,衣服财物什麽的也都带走了,所以不可能是被挟持,应该就是自己走的。」苏允点头道:「带我过去看看。」阿虎赶紧前面带路,走了个巷口便到了院子,苏允进去看了看,果然里面的东西颇为整齐,应该不是有人过来强行挟持的。苏允看了一眼蔡旺生道:「你看看你,多吓人啊,把人都给吓跑了。」蔡旺生见苏允并没有怪他,心下松了一口气,赶紧道:「苏公子,那现在应该怎麽办?要不要去官府那边报一下?」苏允摇摇头道:「算了,张娘子是个很机灵的人,她能够保护自己的,就这麽着吧。」阿虎凑了上来,道:「公子,您昨天说让我们跟着您,这话是真的吧?」苏允笑道:「不然我今日过来做什麽,我租了个房子,在法云寺旁边,你以后可以去那里找我。」阿虎几人顿时大喜。张娘子不见了,他们昨晚真是急坏了,若是苏公子因此恼了他们,不带他们发财了可怎麽办,现在得了苏允的承诺,这才放下了心。(本章完) 第119章 也不过是个苏子瞻罢了!(来了,日万完成!) 晚上回了章府。章惇照例找苏允讲一些官场的惯例,讲了大约半个时辰左右便止住了,随后神色有些怪异道:「你的三国演义写到第几回了?」苏允笑道:「第一百回了,叔父您想看啊?」章惇点头道:「对对,是我想看,你……有没有多一份稿子,我要先拿走。」苏允闻言笑道:「阿援他们或许有吧,他们每次都会抄的。」章惇点头道:「行,你的自己留着吧。」苏允赶紧道:「叔父,我找的房子就在法云寺旁边,我打算明日搬过去。」章惇闻言点头道:「明日叫管家跟你一起去,认个门。」苏允赶紧点头应是。吃了饭,章惇叫了章援过去,道:「你抄写的三国演义给我。」章援诧异道:「阿爹你要看麽?」章惇斥道:「你问那麽多作甚,赶紧拿来。」章援不敢多说话,赶紧去拿了来,厚厚的一本,看得出来章援十分爱惜这本手抄稿,甚至还给做了个精美的封面,上面画了个关二爷。章惇翻了翻,哼了一声道:「写得还算是工整,就是匠气太重,你每日不思学习,就知道看话本,这本书我没收了。」章援登时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随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哭得极为委屈。要知道,这本三国演义,足足一百回,他是多少个日夜,用多少学习外的时间抄写得来的啊!每次苏允写完一回,他就负责抄写一回,抄写的这一回还不是他自己的,还得贡献给大姐看。然后自己再汇总抄写一稿,也就是这汇集起来的厚厚一本,他是要打算反反覆覆观看的,以后闲暇的日子,可都是要靠这本书过日子的啊!甚至他来了汴京,都舍不得出去玩,将剩下的稿子给抄下来,最后的几页,墨迹也才刚刚乾透呢!现在章惇竟是一张口就没收了他的稿子!章援的感觉天已经塌了,世间已经没有公道可言,一时间觉得生无可恋。章援的哭天喊地引来了老母亲,张氏一般不管章惇教育孩子,但问清楚事情经过之后,张氏顿时气势汹汹起来,道:「你要看便看,干嘛要没收阿援的书?你不知道他抄写得有多辛苦,有多稀罕这本书?若是别的话本也就罢了,这三国演义看了可懂一些历史,里面的智谋大局你也是说好的,干嘛要收掉呢!」章惇看向章援道:「等以后全集出来了,我送你一套。」章援跺脚哭道:「我不要,那些有什麽稀罕的,我自己可以买,这本是我自己抄的,我就要我这一本!」章惇神色有些尴尬,低声与张氏道:「官家也在看三国,问我有没有最新的章回,阿回那边的手稿要寄出去的,现在只有阿援这里有……」张氏惊讶道:「官家也看三国?」章惇点点头,朝章援那边努努嘴,道:「你哄哄阿援。」张氏白了章惇一眼,随后拉着章援出去了。章惇松了一口气,心里觉得有些愧疚。第二日,章惇揣着厚厚的三国演义去上朝,散朝之后回了审官院,正翻阅官员资料的时候,一个小黄门鬼鬼祟祟而来。章惇呵斥道:「你这是做什麽!」小黄门被吓了一跳,赶紧行礼道:「大学士,官家让奴婢前来拿一样东西,说大学士您知道是何物的。」章惇哼了一声,指了指桌子上的三国演义,道:「拿去吧。」小黄门赶紧上前,将书抱在怀里,然后跟章惇道:「大学士,那奴婢走了?」章惇摆摆手,小黄门如蒙大赦一般一溜烟就跑了。宫里小黄门都害怕这个冷脸的章大学士,以前去翰林院交接资料的时候,也常有小黄门被呵斥,甚至被骂哭的。章惇看着小黄门出去,无奈摇了摇头。他希望苏允受到官家的赏识是因为治国理政上的才华,而不是靠的这些话本诗词,哼,话本写得再好也不过是个小说家,诗词写得再好,也不过是……哼,不过是个苏子瞻罢了。可官家说起苏允的时候,先问起的却是他的三国演义,这可就令他有些失望了,再不济,你问一下诗词也好啊。唉,若是被冠上幸臣二字,以后如何能够担得起变法的重担!便在此时,小黄门躲过诸多人,来到了崇政殿。赵顼刚刚见过一个回来述职的知州,从散朝后到现在,已经是接见了四五人了,这会儿他亦是觉得十分疲倦了,吃了碗银耳羹,正待闭目歇息一下,便看见偷偷摸摸进来的小黄门。小黄门悄悄抵近,然后背着起居注将册子递过来,赵顼接过一看,顿时面露喜色,欣慰的拍了拍小黄门的肩膀,小黄门大喜。赵顼将册子放在了奏章下面,然后问宦官道:「后面还有几人,有没有重要的事情?」宦官道:「后面还有四人,都是从州里回来述职的知州,官家可是累了,若是累了,老奴让他们明日再来?」赵顼有些意动,但随即道:「算了,还是继续吧。」不过之后的会面明显简略多了,赶在了日落之前总算是将人见完了。赵顼目送州官出去,随后立即起身,大声道:「回寝宫!」随即拿起那本章援抄写的三国演义,都不乘座辇,大步走在了前面,宦官护卫们赶紧跟在身后。到了寝宫,赵顼甚至都没有脱下衣服,赶紧凑在灯下看起了书,大伴过来催吃饭,赵顼连头都没有抬,只是道:「端几个过来,朕要边看边吃。」大伴知道赵顼的习惯,赶紧使人选了几个赵顼爱吃的饭菜端了过来,果然赵顼边看边吃,比平时都吃得多。大伴孙敬恩悄悄看了一下赵顼手中的书,果然上面写着三国演义四字。吃完饭,赵顼又看了一个多时辰,时辰已晚,大伴孙敬恩提醒道:「官家,今晚……」赵顼摆手道:「派人去说一下,朕今晚倦了,就不去了。」孙敬恩迟疑道:「官家,这不符合规矩……」赵顼皱了一下眉,道:「给送个玉佩吧。」孙敬恩赶紧点头,随即安排去了。赵顼又如饥似渴的看了起来,看到高兴处,竟是眉飞色舞起来。……苏允不知道因为他的一本书,有的人痛不欲生,有的人可能平步青云,有的人失去了一夜欢愉,有的人又有所启示。他只是如同往常一般起床,不过今日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便是搬家。苏允其实也没有什麽东西好搬的,衣服其实也就是那麽几件,家具几乎没有,比较重的是他随身带着的写三国演义的资料,以及用惯了的那套笔以及砚台什麽的,只需一个箱子足够。跟管家说了一声,管家赶紧安排了一架马车,搬上了马车来到了法云寺旁边。院子外,阿虎几人已经在等着了。管家看到阿虎几个站在院子前面,顿时脸色一沉,便要喝问,阿虎已经跑过来,道:「公子,我们过来帮忙搬家的,我们不知道您住在哪里,只能到这边来等您了。」管家看向下车的苏允道:「您认识他们?」苏允笑道:「对。」苏允并没有解释。管家又看了一眼阿虎几个,点点头道:「公子,这些人最好还是少接触为妙。」苏允点头道:「我知道的。」管家点点头道:「苏公子是个明白人,老奴就不多说了,那我先回了。」阿虎几人快手快脚将箱子搬了下来,管家跟着马车离去。阿虎几人赶紧将东西搬进去院子安置明白,出来在院子里候着,苏允在书房里面安置东西,阿回亦是在院子里,阿虎低声道:「阿回哥,刚刚这老人家看着气势颇足,是出身官家的吧?」阿回点点头道:「公子刚来汴京,住在苏老爷的朋友家里,这老人家便是苏老爷朋友的管家。」阿虎吁了一口气,道:「果然如此。」苏允整理完书房的东西,亦是出来院子里,阿回赶紧去搬了张躺椅出来放在院子里的树下,苏允舒坦躺下,随后与阿回道:「阿回,旁边的酒楼要一桌饭菜,中午我请阿虎兄弟几个吃顿好的。」阿回有些迟疑道:「这旁边我不太熟,可能得去会仙楼那边才行。」阿虎赶紧道:「我熟我熟,我去吧。」苏允笑道:「也行,阿回,给阿虎兄弟拿十两银子。」阿回进去里面拿了一大锭的银元宝递给了阿虎,阿虎接在手上,感受着沉甸甸的银元宝,有些不可置信道:「这麽多的钱,就这麽交给我?」苏允笑道:「怎麽,才二十贯,就能让你跑路?」阿虎不好意思道:「我都没有见过这麽多钱过,以前别人让我办事,最多也就是几两银子,从来没有人能一下子将这麽多钱给到我手上。」苏允点头道:「别人怎麽看你们,是别人的事情,我不会像别人一样的眼光来看你们,你们都是钦佩关二爷的人,必定是义薄云天之辈,区区十两白银,又算得了什麽。」此话一出,阿虎几人顿时动容。阿虎激动道:「公子,我没有什麽文化,不会说什麽漂亮话,但您这麽信任我们,我们也必定不会辜负你的信任,以后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鞍前马后,亦是不敢有丝毫懈怠,您就看着吧!」阿回撇嘴:还不会说漂亮话呢,这话若是还不漂亮,你是想考太学啊!阿虎兴冲冲带着几个兄弟而去,到得中午时候,一人带着一个大食盒回来,阿虎还当场报帐,道:「公子,我们点了八个菜,一共花了十五贯二百钱,这是找回来的四贯五百七十钱。」苏允点头,示意阿回收下,笑道:「这次请你们吃饭,你们出一份力也是应该,就不将零钱给你们了,若是给你们,那就是侮辱你们了。等到我们走正式做事,会给你们每月开薪资,只要业绩好,季度年度都会有奖励。好了,现在不说太多,边吃边聊吧,买酒了没有?」阿虎赶紧道:「买了买了,都算在饭菜里面呢。」苏允笑着点头,让他们去把里面的大桌搬出来,便在树下一起吃喝。食盒打开,饭菜都一一放在桌上,不愧是酒楼的吃食,香味扑鼻,几个泼皮无赖何曾吃过这麽好的东西,一个个兴奋得不行。众人坐定,倒上了酒,苏允先提了一杯,笑道:「今日算是咱们兄弟几个第一次吃饭,虽然不是结义,但也是相识了,以后我就要多多仰仗大家了。」阿虎等人手忙脚乱,赶紧都站起来端起杯子,其馀几人不太会说话,还是阿虎说道:「公子,这杯酒喝下,我们就是您的人了太多的话我就不说了,但您以后尽管吩咐,无论是什麽事情都好,我们都会不打折扣的完成!」苏允笑道:「好,我苏允也定不会辜负各位兄弟,来,干了!」「好,干了!」「干了!」几个泼皮无赖激动着纷纷干掉了杯中酒,激动得脸色潮红,酒不醉人人自醉。「来来,起筷吧。」苏允一声令下,众人纷纷动筷,一顿大快朵颐后,吃了个七八成饱,众人的动作才慢了下来。苏允放下筷子,端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口,笑道:「这几日我看了一下市场,汴京之繁华实在令人吃惊,各种生意也是应有尽有,想要找点好做的生意,基本上都有竞争对手,想要在这里立足可能还真是不容易呢。」苏允这麽一说,阿虎等人面面相觑,露出担忧之色。苏允笑道:「不用担心,我说这个是想要说,汴京极为繁华,竞争虽然很大,但只要咱们做的东西有特色,便一定会有人来买。我倒是有一门小生意,可能挣不了太大的钱,但挣点零花应该是没有问题的。」阿虎赶紧道:「公子,您吩咐便是,事情我们来做。」苏允点头道:「你们谁会木工?」阿虎几人相视一眼,俱都摇头。瘌痢头道:「我叔叔是做木工的,公子需要做什麽,我去我叔叔那里求一个便是。」所谓求一个,大约便是偷一个的意思。苏允失笑道:「以后别干这种事了,咱们要做生意,一切都要合法合规,以诚为本,不要再以街头的那些习气带来。」阿虎赶紧道:「就是,阿力,赶紧跟公子保证以后不要这样子。」苏允摆摆手道:「不用这般,知道了就好,这东西稍微有些复杂,我需要做一辆类似车子的东西,上面可以放置铁锅以及各式调料碗,里面则是要放一个炭炉,可以推着走,也就是一个移动的摊子,非常的方便。」阿虎愣了愣道:「咱们要做的生意是摆摊麽?」苏允点头道:「是摆摊,我要做一种叫鸡蛋灌饼的东西,外面是面皮,里面灌上鸡蛋液,用平底锅将面皮煎的发脆,里面的鸡蛋液亦是熟了,吃起来十分香脆,里面的鸡蛋却是极嫩。」阿虎道:「这东西汴京却是没有,听着吃起来应该很好吃,这生意能做!」阿回却是有些疑惑,道:「公子,这摆摊应该挣不了几个钱吧?」苏允笑道:「小小生意可发家,我听说古时候有个叫章衡的,家境不是很好,所以来了京城便是做了这鸡蛋灌饼的生意,可是发了家,后来还中了状元,当了宰相呢。」阿虎面面相觑道:「叫章衡的状元郎,咱们大宋也有一个,是哪一个吗?」苏允摇头道:「应该不是本朝的,不过不重要,东西肯定是好吃的,生意肯定也是不错的。」自然不是本朝的,因为那是一本叫《相公,陛下又请辞了》的网络小说,不过这些就不足为阿虎他们说了。在那本小说中,主角章衡做鸡蛋灌饼的生意,挣了第一桶金,因此而发家。苏允倒是没有指望靠着鸡蛋灌饼挣多少钱,而是想要通过这个小生意,考察一下阿虎几人,然后用鸡蛋灌饼的生意,聚集起来一批可用之人,之后再谋求干别的生意。阿虎点头道:「公子说可以,那就一定可以,公子,我跟阿力直接去请他叔叔过来吧,您指点着他来做。另外,肯定得需要炭炉丶铁锅丶鸡蛋丶面粉之类的吧,我一并去买回来。」苏允满意点头,这个阿虎怪不得能做几个人的头头,这头脑的确是好用一些。苏允点头道:「分头行事吧,阿力去请你叔叔过来,我跟他说怎麽做。阿虎去买炭炉铁锅之类,我给你列个清单,你照着买就是了……」苏允将事情一一安排下去,每个人都领了自己的差事。吃完了饭,阿虎他们赶紧收拾残局,将残渣收拾好,将碗筷洗好放进食盒,提着去还给酒楼,然后便带着阿回给提前支的钱去做事了。阿回看着阿虎他们离去,问道:「公子,真做这鸡蛋灌饼啊,我觉得可能挣一个月,都不如你上酒楼写首词呢。」(本章完) 第120章 小小生意能发家(5k,晚上还有一章!) 苏允瞟了阿回一眼,笑道:「写词能挣几个钱,这鸡蛋灌饼,可是能够挣大钱的。」「这不能吧,昨天早上咱们去吃各种早餐,大多都不超过十五文。我想想哈,胡饼一个两文钱,笼饼一个七文钱,酸馅(菜包)一个六文钱,猪杂汤粉一碗十五文。超过十五文的食客就少了不少,一个灌饼,能卖多少文?」阿回明显有些不信。苏允笑道:「那你就瞧着吧。」先回来的是瘌痢头,拉了一个一脸懵逼骂骂咧咧的小老头,小老头身上还有不少的木屑,看来是在干活的时候被拉来了。瘌痢头将小老头往椅子上一按,然后与苏允道:「公子,这是我叔,虽然一辈子没有娶妻生子,但一手木匠活,可是十分精湛的。」这话一出,小老头顿时跳了起来,指着瘌痢头骂道:「你这个断子绝孙的不肖子,你说我木匠活好就好,扯上我没有娶妻生子是做什麽,我打死你!」说着就要过去撕打瘌痢头。瘌痢头抱臂冷笑道:「阿叔,你骂我断子绝孙,可要好好想想哦,你要这麽说,我可要学你不娶妻了。」小老头顿时气势去了七成,哼了一声道:「你爱成不成,你不成亲,我还省了一笔彩礼钱呢。」瘌痢头笑道:「那没事了,我就不送你回去了,我这次本来是干大事儿的,你都不支持我,那我以后还是去街上混,有一天被人打死了,也甭帮我收尸,官府自然会料理的,你也省了一笔烧埋费用。」小老头闻言瞧了一眼苏允,看向侄子道:「你要跟着长得跟画儿似的人做大事,做什麽?」瘌痢头赶紧解释起来道:「我们要做一种叫鸡蛋灌饼的东西,呐,外面是面皮啊,里面灌上鸡蛋液,然后煎,煎得喷香喷香的,一口咬上去,魂都能够香飞咯!」小老头微微颔首,道:「嗯,倒是一个不错的小买卖,你是跟这位公子合夥麽?」瘌痢头赶紧道:「不是不是,是公子领着我们干,钱什麽的都是公子出的,到时候公子会给我们发薪资。」小老头道:「你闭嘴,我跟这位公子说话,你站一边去。」瘌痢头赶紧看向苏允,苏允笑了笑,道:「阿力,你站一边去吧,我跟你叔叔好好聊聊。」小老头点点头道:「阿力历来不是很靠谱,我想让他跟我学木匠活,他就是静不下心来,他既然想跟你一起干,我就当他收收心,以后干不成也可以跟我学木匠活。这位公子,这样吧,阿力说要打造一个摊子车,我可以打一个,但若是这样的话,阿力就不能纯粹是打工的了……」瘌痢头急道:「阿叔,你说这些做什麽,你打不打,你要不打就算了,你赶紧回吧。」说着瘌痢头就把小老头往外推。小老头诶诶叫着,道:「我这是在给你争取利益呢,这摆摊的最大的花费便是这摊子车了,咱们出了大头的花费,要点分成不过分啊!你这个傻小子,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瘌痢头气急了,道:「我跟着公子是因为义气,你老是跟我谈钱谈钱,你一辈子都谈钱,谈到现在还是个孤家寡人,还得指着我给你养老,我要像你这样,我能有出息麽?」小老头闻言一下子愣住了,眼泪一下子唰的下来了,猛然转身推开瘌痢头的手,带着哭腔吼道:「我特麽是为了谁!」瘌痢头被小老头一下子爆发的气势给震慑住了,呆在了原地。小老头眼泪哗哗而下,指着瘌痢头骂道:「你娘生你时候难产走了,你爹为了养活你,去修汴水大坝时候死掉了。那时候老子才多少岁,十六岁!老子十六岁就得拉扯一个一岁的孩子,谁敢嫁给老子啊。好啦,养了十几年,你也大了,你也不学好,天天跟人在街上打架,除了回来跟我要钱,你还会什麽?你老说我抠我抠,这些年我可曾让你挨过一顿饿,你看看你这一身的腱子肉,没有饱饭吃你能养得出来?这些年,我瞧你也是不成器的,你老是说我指着你养老,我呸!我一个不到四十岁的人,看着就像是五十岁的人一般,你以为我是怎麽老的?我不仅得给自己攒养老钱,我特麽还得给你攒彩礼丶攒养老钱啊!我去你马的!都特麽喂狗了!」说完小老头委屈的嚎啕大哭起来。瘌痢头呆在了原地,神色茫然,束手无措。苏允叹了一口气,随后过去扶住了小老头……哦,不人家只是显老,其实年轻着呢,三十来岁的人,唉。苏允半搀扶半强迫的将瘌痢头的叔叔按到椅子上,随后给泡了一杯茶,道:「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听我给你说说行麽?」瘌痢头叔叔叹了一声道:「造孽啊,这臭小子就是我一辈子的灾星!」苏允点头道:「毫无疑问,你是一个好叔叔,你担当起来阿力的父亲的责任,阿力理应把你当父亲一样的孝顺你,阿力其实是个很善良的人,他很钦佩孝义无双的关云长,这孩子肯定是差不了的。」瘌痢头叔叔看了一下瘌痢头,点点头道:「他虽然打架丶纹身丶下妓馆,但他是个好孩子,这我也是知道的。」苏允点头道:「现在阿力懂事了,他就是想要做一番事业,所以才找了我。」瘌痢头叔叔不说话,看着苏允。苏允笑道:「叔叔,找你过来呢,是为了打造一个摊子车,你放心,这钱该怎麽收就怎麽收,绝不会让你少上半分的。」瘌痢头叔叔摇头道:「我又岂是抠搜之人,我只是怕阿力被骗罢了。」苏允点头道:「可怜天下父母心,这我都明白的。我原本也是要跟几位兄弟的父母谈谈这个事情的,正好你今日来了,就先与你说说。我们现在一起合作的有八人,做的这个东西就是鸡蛋灌饼……」瘌痢头叔叔诧异道:「一个小摊子,八个人做,能养活人麽?」苏允笑道:「自然没有这麽简单,这个摊子不过是我们用来尝试的。一是先看看摊子布局合不合理,外观能不能吸引食客,用起来方不方便。二是也要试一试这鸡蛋灌饼受不受欢迎,才能够决定下一步扩大的问题。一旦这个鸡蛋灌饼十分受欢迎,到时候我们就会迅速的复制,两个人一个摊子。大相国寺丶街心夜市丶州桥夜市丶每个大酒楼的门口丶太学丶国子监丶各大衙门门口,都应该拥有一个鸡蛋灌饼摊子。汴京城里的一百多万人,每五千人应当拥有一个鸡蛋灌饼摊子,如此至少也要有二三百个摊子。届时我们八个人会成立一个商行,这八个人都会根据贡献给与一定的股份。」瘌痢头叔叔听得有点迷糊,道:「一个早点摊子也能成立一个商行?还有,要开这麽多的摊子,该多少人啊,去哪里找这麽多的人啊,而且,这一个摊子又能挣几个钱啊,值当去开一个商行?」苏允笑道:「咱们也不谈太过于长远的东西,就说我们八个人吧,这鸡蛋灌饼味道还是很不错的,我们一开始放在大相国寺卖,这个摊子平时卖个千把个,到了开放日,卖个几千个也是正常,咱们就算是每日卖个一千个吧。每个灌饼我们卖个十文,各种成本加上人工算个六文钱,咱们小争个四文钱。也就是说,这个摊子每天可以挣四千文钱,一个月三十天就是一十二万文,也就是一百五十六贯,一年就是一千八百七十贯钱。两个人,一个摊子,每年盈利一千八百七十贯钱,你看,可以搞麽?」瘌痢头叔叔丶瘌痢头丶还有阿回全都听得目瞪口呆。两个人,一个摊子,一年挣了个一千八百七十贯钱,也就是说一人每年挣九百贯钱!好家夥!瘌痢头丶瘌痢头叔叔都是汴京土着,知道汴京底层人一天日薪不过二百文,一个月也就挣个六千文,不到十贯钱,一年到头也就百贯钱的收入!这一个小摊,却是能挣九百贯钱,这可不是小数目了。苏允看到他们的反应颇为满意,其实后面的他还没有算呢。这个东西做的就是一个规模,汴京城里开个二三百个摊子是没有问题的,这样每年利润就是五十六万贯左右。而这仅仅是汴京的利润,汴京还可以覆盖到开封府下面的县里,开封府下面下辖十六个县,这会儿的县大多人数不多,但开封府下辖的多数是大县,亦是有二十万人起步。所以,这汴京除外的开封府至少也可以承受二三百个摊子,消费上可能没有办法跟汴京相比,但怎麽算都能够有汴京的六七成。所以,每年八九十万贯的利润肯定是没有问题的,毕竟这是覆盖着将近三四百万的人口呢。当然,这只能是粗略的算一算,真正经营起来,各种额外的成本丶消耗丶意外等,都会侵蚀掉很多的利润,但每年稳稳存留下来四五十万贯肯定是没有问题的。瘌痢头叔叔道:「这位公子,你说你还要招募很多的人来一起做这个生意,开好几百个摊子,这样的话,每年不得挣个好几万贯的钱啊?」苏允笑道:「对罗,没有几十万贯的利润,也不值当我花费精力是不是。叔叔,你放心吧,你侄儿跟着我干,我肯定是不会亏待他的。你就等着他以后好好孝敬你,给你买大院子,吃香的喝辣的吧。」瘌痢头叔叔仔仔细细看了看苏允,点点头道:「像您这样样貌的,非富即贵,也不至于来骗我家的瘌痢头。成,我信你,这摊子车我来打,也不用你们出钱,就算是我支持你们的。」苏允赶紧道:「这该给的钱还是得给……」瘌痢头叔叔一挥手道:「我不是抠搜的人,我说给了就给了!」苏允点点头,也不去纠结这点事情,以后还有几百个车子需要打呢,到时候自然让这瘌痢头的叔叔有的赚。就在说话间,阿虎他们也陆续回来,带回来碳炉子丶木炭丶面粉丶菜籽油以及各式调料,还有一面平平的铁板,这是苏允吩咐阿虎专门去打铁铺买的,用来煎鸡蛋灌饼最为合适。他们一回来,苏允便道:「来来,先来给你们来试试这鸡蛋灌饼如何。」说着苏允便安排阿虎他们,有人赶紧架炉子,有人赶紧起火,苏允则是开始和面,调各种调料。经过一番准备后,苏允将一张准备好的鸡蛋灌饼饼皮放在涂了菜籽油的铁板上,只听得吱吱声响。不过片刻,饼皮中间开始鼓起一个包这包越来越大。然后见得苏允用筷子戳破一个洞,将加了调料葱花的鸡蛋液倒进去。片刻之后,香味顿时冒出,钻入围观几人口鼻之中,面饼香丶鸡蛋香丶葱花香丶还有各种调料的味道混成一股令人垂涎欲滴的香味。几人齐齐咽了咽口水。苏允用铁皮铲入鸡蛋灌饼下面,随后轻轻一翻,另一面又是发出吱吱声响,稍候片刻,苏允用铁皮咔嚓咔嚓将鸡蛋灌饼分成小块,铲入旁边的盘子中,笑道:「来来,一人一小块,都尝尝。」早就忍不住的几人纷纷伸手,每人用手捻起一块,稍微吹一吹,便迫不及待扔进口中,下一刻,纷纷瞪大了眼睛。苏允观察他们的神情,满意地点点头,他这鸡蛋灌饼其实光是面饼丶鸡蛋丶葱花的结合就足以有令人满意的味道了。苏允不满足于此,还往里面加入紫叩丶砂仁丶肉蔻丶肉桂丶丁香丶花椒丶八角丶小茴香丶木香丶白芷丶三奈丶良姜丶乾姜等,磨为粉做成的调味料,也就是后世所谓的十三香。这些东西里面有一些是比较昂贵的,很多小商贩根本不舍得用,但苏允觉得要打开市场,就得把这份成本加进去。而且实际上做鸡蛋灌饼并不需要特别多的香料,只需要酌情加上一些,即可得到非常美妙的香味。有人说宋代的香料是非常昂贵的,你卖点鸡蛋灌饼几文钱的东西就敢用,根本就不懂历史。但经过苏允的观察,其实香料也是有区别的。昂贵的是那些沉香丶龙涎香丶麝香丶檀香等受皇家贵族欢迎的香料,至于这些日常作为调味品的香料,其实不少都是药品。作为经常会用到的药品,虽然价格不菲,但并非到了用不起的地步。当然,主要还是这鸡蛋灌饼不需要用太多,只需要用一点点作为点缀,便可以达成令人痴迷惊艳的效果。现在看阿虎丶阿回丶瘌痢头等人的神情,效果果然拔群。「公子,能不能再摊几个,太少了,感觉还没有真正领会到其中的妙处!」阿虎道。苏允笑道:「你们看好我是怎麽摊的,我再摊一个,之后你们一个一个都来试试,务必都要掌握起来,以后前期就是你们先去做起来了。」说着苏允放慢了动作,再次摊了一个,众人又分吃了,阿虎抢着摊了一个,不如苏允摊的好,但好食材只需要简单地烹饪方式,吃起来味道依然很棒。随后瘌痢头等人也纷纷试着摊饼子,吃了一个又一个,到后面全都吃得抱着肚子心满意足。瘌痢头憧憬道:「咱们自己做这个生意,以后就可以顿顿吃鸡蛋灌饼了,妈呀,这生活也太特麽幸福了!阿叔,以后你也可以顿顿吃鸡蛋灌饼了。」瘌痢头叔叔连连点头道:「阿力果然是个孝顺的孩子,以后咱们爷俩就顿顿吃鸡蛋灌饼!」瘌痢头叔叔已经给鸡蛋灌饼的味道征服了,丝毫不怀疑这鸡蛋灌饼的生意做不起来了,他只是稍微躺了一下,随即腾地起身,与苏允道:「公子,我马上回去做摊子车,一辆恐怕是不够吧,你们八个人,我给你们做四辆!」苏允笑着道:「好,那就作四辆,你先琢磨一下主体结构怎麽做。这车子里面要装一个炭炉,要装下上千块面饼丶可以用一天的木炭丶上千的鸡蛋。至于外面的装饰,我琢磨琢磨,不过不影响你前期先做出来车子,后面再改进就可以了。」瘌痢头叔叔点头道:「那这车子可小不了,毕竟这麽多的东西要装在一个车子里面,可能会很大啊。」苏允想了想,笑道:「那就不做太大,稍微大一点点就可以了,到时候我组织人专门运送面皮和鸡蛋这些消耗品,进行全城配送就可以了。」瘌痢头叔叔点点头道:「那就简单多了,给我两天时间,到时候就给你看看成品。」苏允点点头与阿回道:「阿回,先给阿叔付十贯钱买木料。」瘌痢头叔叔赶紧摇头,不满道:「我都说了,算是我送给你们的。」苏允笑道:「一码归一码,以后还有几百辆车要做呢,难道还都能送给我们,所以,其实没有必要计较的。」瘌痢头叔叔点头道:「没错,以后还有几百辆车子在我这里做呢,所以,给你们做一个样车,难道不合情合理麽?」苏允顿时失笑。(本章完) 第121章 桃园鸡蛋灌饼! 苏允任由他们几个自己去尝试摊灌饼,自己则是在思考接下来的事情。这个生意看着虽小,但一旦做大了,需要考虑的问题其实是很多的。所以瘌痢头叔叔过来,苏允并不怕与其讲述这门生意能挣到多大的钱,因为就算是别的人知道了,他们也没有办法做得好。鸡蛋灌饼算是个低门槛的生意,别人想来做灌饼,其实是不难的,灌饼能有多难做,别人一吃,便大约明白了是怎麽做的了。所以,这种低门槛的东西,想要形成门槛,最重要的东西就是规模。在前期发现这个东西受欢迎之后,马上就要进行快速大规模的铺设整个市场,等到别人反应过来之后,想要再进入,发现市场基本已经饱和了,想要再进来,意义其实已经不大了。然而,到了这种规模的时候,各种觊觎这块肥肉的人就会前赴后继而来了,什麽官府胥吏丶帮派牙行丶南天霸丶坐地虎,各个都是吸血不够的。这也是苏允为什麽要用阿虎这些人来做这个生意。一个阿虎大约只能吓吓一些做小生意的商贩,但数百上千个阿虎瘌痢头聚集在一起,就算是什麽帮派牙行丶南天霸丶坐地虎,都得好好想想要不要招惹。嘿嘿,若是有官面上的人来,难道我苏允就没有官面上的人麽?章惇或许不会理睬这些事情,但有章惇这杆大旗在,我江右苏郎还借不来一些力量?这些东西对于苏允来说反而是不难的,难的其实是规模到了一定程度之后,要保证整个供应链的良好运转,那才是真正的难题。可这亦是苏允真正让利润落地的地方。一旦鸡蛋灌饼在整个汴京城铺开,每日所需要的面粉丶油丶调料丶木炭丶鸡蛋等都是海量的。比如说鸡蛋,就说汴京城若是铺开三百个摊子,每个摊子每日用上一千个鸡蛋,那所需的鸡蛋是几个?三十万个!若是在开封府都铺开了,就算是二百个摊子吧,那加起来就是五十万个!当然了,汴京城一百多万的人口,其物资供应能力是极为恐怖的,大约可以供应上这个数量的鸡蛋。但自己这边每日买五十万个鸡蛋,可能直接一下子就将所有鸡蛋的库存都给乾没了。当你采购量上了一定程度之后,或许是可以议价,但也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被卡脖子。鸡蛋如此,香料如此,面粉丶油丶木炭等等同样如此。所以,当你的生意到了这麽大规模的时候,你的供应链还在依赖别人的话,你可能就是别人的盘中餐了。什麽帮派牙行丶南天霸丶坐地虎大多都是扎根在物流丶运河丶市场物资供应上的,他们或许明面上不敢来对付你,但在你需要的时候暗搓搓的给你来一下,可能一下子就要了命了。所以,苏允想的就是如何建立起来自己的供应链。这是个大难题,但若是做好了,却是一个真正挣钱的东西。这个供应链若是建立起来,一来是可以采购到更加便宜的材料,这麽大规模的采购量,一个鸡蛋省下一文钱,那每年剩下来的钱可能就是以十万贯为单位的。其馀的物料同样如此。二来麽则是保证了供应链的安全,上面的是保证利润,而这个是生死攸关。但是……还有一个但是。苏允若是想要挣钱,方式实在是太多了,他看过的穿越小说很多,什麽制作玻璃丶香皂诸如此类的东西。做好了,每年整个几十上百万贯都是轻轻松松的,比起做这个鸡蛋灌饼要轻松太多了。但苏允依然还是选择了这个鸡蛋灌饼,无他,鸡蛋灌饼只是苏允的手段,而非目的。苏允真正的目的是——供应链。苏允想要控制汴京城的一部分的供应链,包括河运丶米行丶菜市场物资供应等等。这些行业基本上都是被一些人垄断的,想要从外面进去,是绝无可能的。但若是自己需要呢?所以,苏允要先办起一个每日需要消耗大量物资的经营,比如说鸡蛋灌饼。这样子他为了满足自家经营的需要,购置起来船只丶建立起来各类采购人员丶接触各类物资采购渠道,然后慢慢地渗透进去……嗯,有一天,那些汴京城物资供应的巨头们就会发现:嘿,这个体型这麽庞大的大家伙是什麽时候悄悄挤进来?至于你要问苏允为什麽要做这麽吃力不讨好的事情,那苏允会告诉你,这事情吃力是吃力了点,但其实挺讨好的。能不讨好麽?汴京城一百多万人,每天要消耗多少的物资,这些物资的采购丶运输丶售卖……每一个环节都在产生着几十上百万贯的利润,若是能够抢下来一口,那至少也是一块天大的肥肉啊,你就说讨好不讨好吧?至于你要问苏允又不稀罕钱,还有些精神疾病,他干这个干啥呀,嘿嘿,就是玩。他在汴京城主要的任务是面圣,但赵顼什麽时候会召见他,或者会不会就把他给忘了,这谁也不知道,所以,这每天躺着也不是那麽回事儿,还不如整点事情玩玩,至于回黄州的事情,苏允其实心里也清楚,苏轼大约是将自己托付给章惇了。而且苏允早在九江楼知道洪都曹针对的时候,已经萌生了去意。此次机缘巧合来了汴京,在汴京待上些时间,再过个一两年,苏轼也该起复回汴京了,黄州回不回都无所谓了。苏允自己写写画画了许久,然后揉了揉太阳穴。有些挑战。总体来说,其实就是人才的问题。不过无妨,这事情也不是十天半月就能够搞定的事情,慢慢来就是,时间多的是嘛。就是没想到瘌痢头的叔叔竟是个行动派,第二天将近黄昏的时候,就将一辆摊子车推过来了。然后试着将炭炉丶平板锅等固定上,又将各个格子尝试着放上鸡蛋丶面粉丶油,上面做了小格子放调好的酱料之类,竟是十分的合适。苏允看了满意点头,瘌痢头说他叔叔是个好木匠,果然挺不错。瘌痢头叔叔见得各样都很是合适,便给车上了木蜡油之类,上完之后,看着竟是十分的顺眼。瘌痢头过来献宝,道:「公子,您是个文化人,您给起个名吧?」阿虎瞧了瘌痢头一眼,心道:这家伙怎麽变得这般活络起来,以前呆呆的呀,好家夥,开窍了这是。苏允笑道:「咱们是因为三国演义结缘,尽皆敬佩关二爷的忠义,不如就叫桃园吧,桃园鸡蛋灌饼,朗朗上口,好听又好记。」阿回愣了愣道:「刘关张桃园三结义,不谋家国谋煎饼?」此话一出,众人顿时笑喷。摊子车来了,家伙事算是齐整了,第二日天还没有亮,众人便齐聚苏允的小院,东西是昨夜便已经准备好了,拖着车便出发去大相国寺。这一日恰好逢八,正是大相国寺对外开放的日子,众人有人拖车,有人在后面推,很快便来到了大相国寺桥,这里竟也是要排队过桥。这会全都是到里面做生意的,都有如此盛况,可以想像当游人过来的时候,又是何等的繁华。寺庙门户早早就打开了,众人推车进去,寻了一处位置还不错的地方,有个摊贩过来争抢,说这是他之前一直用的位置,被阿虎一瞪,顿时灰溜溜就跑了。阿虎与苏允解释道:「这里的摊位都是不固定的,谁占到了就是谁的,到中午的时候大相国寺的人会过来收摊位费,并不认是谁的。这人大约也是有些蛮横,别人不敢与他争,他便真把这里当他的了。」苏允笑着点点头,心里还是很满意的。果然做这种生意还得找阿虎他们这样的,在这些地方,有时候是讲不了道理的,就看谁更蛮横更能打。就算是后世一些地方的菜市场,把控菜市场摊位的那些人,大多也是涉黑的。摊位落实了下来,阿虎等人就开始忙活起来了,不过一个车只能容纳两个人干活,其他人看着忙,其实就是那种:我看着很忙,但没有我也是不影响工作的状态。苏允看着难受,将其他人赶走,就留下阿虎与另一个看着面善的小伙子在摊位上忙活。瘌痢头有些委屈,但他形象不好,一头癞痢看着就让人倒胃口,怎麽能让他站里面煎饼去?苏允拍了拍瘌痢头的肩膀,道:「每个人都有用处,一会还用得着你呢。」瘌痢头顿时开心起来,道:「我能做什麽?」苏允笑道:「等等就知道。」他们退到了别处,等到阿虎开始煎饼了,香味弥漫了出来。苏允点头道:「好了,现在过去,去买煎饼。」瘌痢头吃惊道:「啊?」苏允笑了笑的,道:「这叫营销,不懂没有关系,反正你们都过去排队,然后买了吃。吃的时候一定要夸张,时不时发出惊呼,然后吃完立马再次排队,然后点个三四个的鸡蛋灌饼,再次狂吃海喝,再次排队抢,明白麽?」瘌痢头几人瞠目结舌。嘿嘿!(本章完) 第122章 大受欢迎! 瘌痢头果然如同苏允所说,排队丶买饼,然后夸张吃饼,赞叹,渐渐吸引来一些真正的食客。日头升高,游人渐渐多了起来。这边排队的人引起他们的注意,有人跑过来看个究竟,可走近了便有浓郁的香味袭人,便也加入了排队的行列之中。于是这队伍越排越长,竟是成了一个奇观,引起了许多人的观看。阿虎两人忙得满头大汗,看着越来越长的队伍,两人心理压力那叫一个大。苏允倒是不急,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倒是看出来了,这摊子车还得改进,或者说,得出一个新的型号了。现在的摊子车只有一个炭炉,铁板亦小,同时最多只能煎三张灌饼。而且只能一个人做,人流多的时候,很难供应得上。若是有两个炉子,两个人一起做,那速度可就快多了,可以让销售量也会随之增多。按照他之前的估计,每个摊子每日要卖出一千个煎饼,若是按照现在的做法,可能不是特别现实。吃饭这个东西时效性非常强的,比如说去太学门口摆摊。这个时候太学有两千四百多名学生,加上一些太学里面的教职工丶以及学生的奴仆下人之类,至少也是五六千人之众。这种地方卖吃食的时效性都非常高,高峰期的销售量可能要占每日销售量的五成以上。而基本上都集中在一两个小时之内,早餐午餐都是如此,所以效率不高的话,是很难将销售量提上去的。苏允想了想,要想达到每日每个摊子能够出货一千张灌饼,就必须提高单位时间内的灌饼数量。嗯……有了。或许不用碳炉子,而是用后世的烧烤架,上面用一张大铁板,只要足够熟练,便可以同时摊八九张的鸡蛋灌饼。这样一来,一个人专门司职打鸡蛋搅蛋液,一个人专门摊饼,效率一下子可以提升三倍。当每一分钟能够煎出来九张灌饼,那麽一个小时就能够煎出五百馀张,一千鸡蛋灌饼,也就是两个小时就可以搞定了,正好应对高峰期。苏允招手叫来维持秩序的瘌痢头,让他去请他叔叔过来。瘌痢头飞奔而去,瘌痢头叔叔便住在大相国寺后面的巷子里,很快就来了。瘌痢头的叔叔看到排成长龙等着灌饼的人群,顿时咋舌,道:「竟是这般受欢迎麽?」他一下子就激动了起来,这次他侄儿可能真的要向好了,有这麽一个小生意可以做着,以后就不会再去瞎混了!苏允将想法跟他讲了讲了,瘌痢头叔叔笑道:「简单,稍微改进一下即可,就是装东西的空间会比较小。」苏允点点头,是这个道理,空间与功能性总得相互妥协,不过效率才是最重要的。瘌痢头叔叔兴头很高,立马就去改造车子去了。不过半个时辰左右,今日带来的鸡蛋饼皮之类开始告急,瘌痢头等人立马回去送了一批过来。他们手提肩扛担挑,能拿来的东西有限,不过半个时辰,又是开始告急,又得紧急跑回去院子里拿过来。后面准备好的面饼也耗尽了,只能赶紧加急做面饼,做完之后再送过来。鸡蛋什麽的只能紧急去店里面买了送过来。大相国寺开寺日人实在是太多,阿虎做到后面已经成了一个灌饼机器,但依然还是供不应求。中午的时候,阿虎两人终于是扛不住了,苏允赶紧换人,让阿虎两人吃点东西休息一下。换上去的两人,一干又是一个下午,到得日落时候,集市就要关闭,排队没有吃到的人骂骂咧咧离去。苏允等人赶紧收拾残局,回到院子里已经是颇晚了。所有人都累得瘫在了椅子上。今天的强度太高了,而且很多事情没有预料到,因此手忙脚乱的。其实像大相国寺开寺的日子,完全可以开三四个摊位的,因为人实在是太多了。而且,面饼丶鸡蛋等等都没有准备充足,更需要有一辆可以送货的车,靠着人手提肩扛的,又能拿多少东西?虽说后面苏允紧急租了个车子,但这番折腾下来,众人都累得跟狗似的。吃完饭后,众人的精神这才算是稍微恢复了一些,然后就开始迫不及待的清算两大筐的铜钱。两大筐铜钱倒在一起,像一座小山似的,这种视觉冲击力让众人都十分振奋。「好,我这里穿好了一贯!」「我也穿好了一贯!」清算铜钱的方式是将铜钱按照770文为一贯,用绳子穿起来,这样很容易就可以清算清楚了。七八人一起动手,很快便将一地的铜钱给穿好了,阿回他们数了两遍,最终激动确认道:「公子,一共是二十八贯三十文!」苏允算了一下,道:「二十八贯三十钱,那就是两万一千五百九十钱。一个灌饼十文,也就是说,今日我们卖出去两千一百五十九个鸡蛋灌饼!」众人先是吃惊,随后又欢呼了起来。苏允等众人欢呼完,笑道:「以大相国寺的人流来说,其实卖个五六千个都不是什麽问题,主要还是我们煎饼的速度太慢,等了太久没有排到,不得不放弃。我们今日从早上开始,持续了六个时辰,每个可以做三百六十个,六个时辰就是两千一百六十个,正好是这个数字。」众人又是欢呼。苏允笑了笑,等众人停下来,笑道:「今日的情况,基本上可以证明我们的路子是对的了,我们先来总结总结。现在的这个摊子车不是很够用,出灌饼的太慢,我打算直接用大铁板作为桌面,若是没有那麽大的铁板,就用多块小铁板拼接。下面用长条形的炉子装木炭,整个车子桌面都可以煎灌饼,一次性可以煎八九个。阿力的叔叔已经在改进了,很快就可以投入使用。另外需要买两辆驴车,用来采购物料运送物料,不用像今日这样用人手去扛。另外,你们要想想怎麽应对排队插队等问题,这个我就不说了,你们自己想办法。类似的东西大家都总结总结,等到我们接下来快速扩张的时候,都是要给新人培训的,到时候你们要开始带人了。」瘌痢头闻言眼睛一亮道:「您的意思是,以后我们要成为小头头?」苏允笑着点头道:「嗯,到时候咱们至少会有二三百个摊子,每个摊子两个人是标配,这里就有六百人了。到时候我会将整个汴京城划分成各个片区,就比如大相国寺周边这里完全可以划成一个片区,州桥明月一片是一个片区,太学一片是一个片区,会仙楼附近一个片区,遇仙楼是个片区,开封府衙是一个片区……到时候你们一个人领一个片区,一个片区里面至少有几十个摊子,带领百来人。另外,每个片区必须要有一个配送的团队,负责输送物料给到各个摊位去,一个片区的配送的团队至少也要四五辆车,十几个二十个人。这个配送团队一样需要你们来管理的,也就是说,你们每个人的手下将会有一百多号人。所以你们的能力非常重要,现在必须将各种情况都摸清楚丶学会,从容应对各种问题,才能够带人。」这话一出,众人是既兴奋又紧张。兴奋的是想到自己带领百来号人,那该是多麽的威风,但想到带一百多号人,其中挑战亦是巨大,便十分紧张起来。苏允笑道:「你们也不用那麽紧张,其实也不难的,主要一开始是给他们培训。培训过程之中,你们懂各种应变,他们不懂,自然而然就建立起来你们权威来了。然后到时候你们可以建立一个竞争的制度进行考核,将片区内的优质地段进行排名,在考核之中优胜者占有优质地段,这样自然而然便控制了权力。当然,我一样会将各个片区进行排名,你们亦是要去竞争的,像大相国寺这样的优质片区,自然要交给最厉害的团队去做……」苏允看向众人,笑道:「好了,这些先不说了,先说最重要的事情……分钱。」众人顿时一脸期待看着苏允。苏允看着众人道:「阿虎,灌饼的材料都是你买的,我们一个灌饼的成本大约是多少?」阿虎盘算了一下道:「一个鸡蛋三文钱,加上香料丶面粉丶油一起,需要六文钱,我们一个灌饼卖十文,所以一个灌饼能够挣四文钱。」苏允点点头道:「成本肯定不止灌饼本身,还有我们的人力丶摊子车丶配送车等等,但这些都是前期必要的投入,这部分的投入我全部包了。接下来几天,你们可以继续去卖灌饼,不过这算是让你们锻炼一下,接下来你们得自行招募团队了。当你们招募到团队之后,这四文钱的利润,我给你们分两文,这两文是包括摊子两人的提成跟你们自己的提成。我建议是你们自己拿半文,将其馀一文半给到摊子的两人。」说到这里,苏允停了停,让大家都消化一下。阿回笑道:「那这样的话我们岂不是占大便宜了?」其他人看向阿回。阿回笑道:「公子将所有的花费都包了,却只拿两文钱,咱们只是帮忙带带人,每个灌饼咱们就能拿半文。看着好像少,但每个摊位每日平均卖个一千个灌饼,咱们就能拿五百文。以后团队组建起来,一个人一个片区,若是有十个摊位,就是五千文,若是有五十个摊位,那就是两万五千文啊,每天收入三十二贯,每月收入将近一千贯,每年……」「卧槽!每年一万贯?卧槽,卧槽!」阿虎卧槽连连。其馀人亦是面面相觑,随即一个个面色狂喜。阿虎斟酌了一下道:「公子,这样子我们的便宜占太大了,这钱我们拿着太烫手了。」其馀人亦是点头。苏允笑道:「你们觉得这钱好挣?」众人尽皆点头。苏允笑道:「帐算起来是很容易的,但要真正达成这个收入,却没有那麽简单。你们想要达成每年万贯的收入,就得筹建起来五十个摊子,要招募一百二十人左右,要给他们培训,要管理他们,要协调他们。当你们做到这些的时候,一年拿个万贯收入没有什麽问题。」一个能够管理一百多人团队的人,已经算是一个商业精英了,拿高薪问题不大。而且苏允还有一个考虑便是,鸡蛋灌饼技术含量不高,若是他们觉得分配不均的话,他们可能会脱离单干。所以还不如在一开始,便用这种高薪来彻底打消这种隐患。听了苏允的话,阿虎最是有信心,笑道:「公子,这事儿我再行,您这一万贯,我必然要拿到的。」苏允笑了笑,阿虎这个小伙子的确是不错的,天生有一种领袖气质,之前瘌痢头几人便是团结在他麾下的,这五六个人,若是只有一个人能够干成事,可能就是他了。阿虎道:「公子,这招募人是我们自己去招是不是?可有什麽要求?」苏允道:「是你们自己去招募,要求麽,身体健康,吃苦耐劳,最好麽……身强力壮。这鸡蛋灌饼打出来名头了,以后效仿的也会不少,想要过来分一杯羹的行会牙行什麽的也不会少的,可能你们得学会捍卫自己的地盘。」阿虎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笑道:「这个我懂,抢地盘嘛,这事儿我熟,我知道该怎麽办了。」苏允点点头道:「你也跟其他兄弟交流交流,不要敝帚自珍。你们之间虽然也有竞争关系,但同样也要抱团取暖,只有大家都做起来了,人足够多了,才能够应对外面的群狼窥伺。若是只有你一个人做起来,势单力薄的,很快就被吞得尸骨无存。」众人尽皆脸色凝重点头。他们都是混街面的,自然知道在街上做生意要面对什麽。对于生意人来说,他们这些泼皮无赖只是最微不足道的,那些什麽官府胥吏丶帮派牙行丶南天霸丶坐地虎才是真正的吸血鬼。(本章完) 第123章 元丰改制! 苏允见得众人模样,便知道他们心里有数了,亦是满意点头。鸡蛋灌饼这个生意他不会花特别多的时间在上面,他将阿回阿虎等人带进门之后,他们自然会自己快速地成长,沿着苏允给他们设定好的道路狂奔下去。苏允只需要时不时关注一下,给予一些帮助即可,它自然而然便会成长为一个庞然大物,以至于可以让苏允进行下一步的计划。跟他们说完这些之后,苏允便不再多加理会了。阿虎等人则是开始准备做面饼丶研磨十三香做酱料丶有人则是去百货铺进鸡蛋。经过了这几日的磨练,他们已经能够各司其职来处理这些问题了。苏允也不打算再去现场了,这些由他们自然是足够了。这几日来了汴京,他是一点书都没有写,就剩最后二十回了,还是写完轻松些。这一路,他所写的章回在经过渡口的时候,亦会通过驿站寄回黄州,让周湛帮他印刷发行。这最后二十回写完,再寄回去,就可以出一整本的三国演义了。写到半夜三更,这才疲倦睡去,第二天一大早,便听到外面熙熙攘攘的声音,却是阿回阿虎他们准备出摊了。苏允用被子蒙住脑袋,便打算继续睡觉,却有脚步声传来,门被轻轻敲响,章府管家的声音响起,似乎带着三分怒气,道:「苏公子,您起来了麽?」苏允腾地坐了起来,道:「您稍等一下,我稍微梳洗一下。」苏允快速起身穿衣服,随后洗脸漱口,来到了厅中。老管家一身整齐,但脸色却是有些不对。见到苏允出来,老管家看着苏允道:「扰了苏公子的清梦,却是老朽的不对了。」苏允不动声色道:「管家客气了,今日过来,可是章叔有什麽吩咐?」老管家有些气恼道:「你这两日怎麽不回章府,老爷问了你两次?」苏允想起来之前每日半个时辰的谈话,给他讲述官场的一些事情,想着搬出来应该就不用回了,没想到章惇还惦记着呢。苏允赶紧道:「这两日比较忙,我今晚一定过去听章叔的教诲。」老管家哼了一声,指了指院子,恨铁不成钢道:「你说你忙,就是去搞这些不入流的小买卖是吧,你这样子,真是辜负老爷对你的看重与付出!老爷在朝中位高权重,多忙啊,但每日都要专门拿出半个时辰来教诲你,你竟然不珍惜,反而跑去卖什麽鸡蛋灌饼,真是气死人了!」苏允苦笑道:「管家您言重了,做这个鸡蛋灌饼生意,并非我亲自去做,而是让我这帮新结识的朋友去做。他们以前不学好,在街上晃荡,我找个正经的营生让他们去做,这也算是治病救人的善举是不是?当然,做这个生意,也可以给我挣一些钱,管家您也别说什麽章府不缺我这口吃的,我苏允乃是个男子汉大丈夫,岂有寄人篱下的道理,自然要自己挣些钱维持生活嘛。」这话一出,管家亦是无话可说了,总不能说人家自己挣钱维持生活不行吧。管家摇了摇头,道:「这些话你跟老爷说去吧,今天可别忘记回章府。」苏允赶紧拱手,道:「谢谢管家提醒,我一定会到的。」管家大步离开了院子。苏允无奈摇摇头,准备出门找点早点吃,却见管家匆匆归来,道:「刚刚被你气着了,忘记了跟你说,老爷让我跟你说,有新写的三国演义手稿记得带过去,嗯……你这两天有写吧?」苏允愣了下,道:「就写了一回……」管家顿时深恶痛绝,道:「你啊你,不过去章府也就罢了,怎麽连写书都给懈怠了呢,这都两天时间,没有写个十回也有八回了,你竟只写了一回?」管家气愤离去,苏允顿时感觉头疼。怎麽还催更上了呢?不是说他忙吗,一百回的书这麽快就看完了?苏允出去吃了个早餐,原本想要逛一逛清晨的汴京的,但心里记挂着事情,乾脆回了院子继续写三国演义。苏允奋战一天,又写了两回,然后带着三回手稿直奔章府。章援听说苏允来了,哎呀呀的飞奔着出来,看到苏允手上带着的手稿,喜出望外,道:「阿允哥,你又写了多少回?咿呀,只有三回?」章援抬头看着苏允,特别认真道:「阿允哥,你堕落了,在船上的时候你一天便可以写三四回,这都几天过去了,你才写三回?花花世界乱人眼啊,唉。哎呦,是谁敲我脑袋……嘿,大姐啊,嘿嘿。」章若不管章援,与苏允道:「我们去院子里聊聊?」苏允笑着点点头道:「好呀。」两人走到院子里,章若神色有些怪异,道:「我听管家说,你去搞了个小摊,在卖什麽鸡蛋灌饼,这是真的麽?」苏允点点头道:「这是真的。」章若迟疑了一下道:「宋朝读书人虽然不禁止经商,但做这种小商贩,终归是不太体面,你难道没有顾及过颜面麽?」苏允笑道:「有什麽体面不体面的,不偷不抢不乞讨,靠劳动挣钱,没有什麽丢脸的,而且,我也不科举当官,所以,无所谓的。」「可是……」章若欲言又止。苏允没有多解释什麽,只是点点头,此时章惇从外面进来,看了苏允与章若,道:「居正,跟我来书房。」说罢便率先走了过去。章若低声道:「你跟我阿爹好好说,别惹恼了他。」苏允笑道:「放心吧,章叔是个讲道理的人。」说完苏允跟在章惇后面去了。章若咬了咬嘴唇,有些担忧。苏允走进书房,章惇坐在书桌后面,示意苏允坐下,虽然道:「今日管家与我递了话,说你这两天去摆摊卖什麽鸡蛋灌饼去了?」苏允点点头道:「是有这麽一回事。」章惇点头道:「你手头不宽裕?」苏允点点头道:「还有一些钱,但坐吃山空终究不是道理,所以先做点小生意,挣些钱。」章惇点头道:「别耽误写书,好了,两天都没有跟你聊天了,今天咱们来聊聊近来官家主持的改制,这事儿你知道麽?」苏允点点头,元丰改制嘛,大名鼎鼎啊,近来他也是听了挺多次的。赵匡胤黄袍加身后,吸取了唐末五代时期藩镇拥兵割据的教训,利用杯酒释兵权,逐步解除了藩镇的势力。但有所收回,必然要有所付出,赵匡胤为了收回兵权,只能允许开国功臣的子孙以「恩荫」世代做官。这般一来,就造就了许多的问题。一是机构重迭,既无定员丶无专职,又有许多徒有其名而无所事事的冗闲机构和官员;二是莅其官而不任其职,官职名实之间悖离丶混乱。而由于冗官现象的存在,造成官员之间在其位不谋其政,互相推诿丶扯皮的情况非常普遍。官职也是名不副实,而且官职之间的进阶达到惊人的三十七阶!甚至有时候下属部门同时有几个上级部门管理,但是真有正能有效管理的却没有一个,以至于出现了下属不知上级是谁的奇特现象。赵顼是有雄心壮志的,但屡屡发现政令颁布出来,能够落实下去的却是不多。所以赵顼发现,吏治已经是成为朝廷一个极其严重的问题,吏治不改革,他什麽都做不了!所以,他决定对北宋的职官制度进行一场彻底有效的改革,减少冗官冗政的弊端,提高朝廷的办事效率。章惇点点头道:「你觉得这次改制能成功麽?」苏允想了想道:「那要看是怎麽定义成功了,若是指恢复三省制的话,自然是成功的,但若是期待通过这样的改制,实现吏治清明高效的话,嗯,大约是很难达成的。」章惇点头道:「仔细说说。」PS:今天脑壳痛得很,只有这些了,不过也不算少,将近7K了。(本章完) 第124章 怪梦!(54K) 第124章怪梦!(5.4K)苏允忽而抬眼看了一下章惇,道:「官家……要叔父主持此次改制?」章惇看了一下苏允,眼睛里露出满意之色,道:「怎麽猜出来的?」苏允笑道:「叔父回来了,这样的大事,舍叔父其谁,而且……以叔父的性格,若非事关自己,怎麽会随意与我这等局外人说这等事情。」章惇点点头道:「这改制,很难。」苏允点头道:「权力回归三省,明确官员职责,官员的升迁都要参照《寄禄格》。以后以阶易官,使官员的职务与职称相符合,可减少官员在其位不谋其政的现象。也减少了官员之间职务界限不明,相互扯皮推诿的现象,从而提高了行政效率,减少了财政不必要的开支。对朝廷来说是好事情,但对主持此事的人来说可不是什麽好事情,众矢之的啊。」宋代前期,正官丶阶官丶寄禄官实为一体,而都与职事相分离。宋真宗以后,寄禄官每三年(后为四年)一磨勘,相当于唐代的官员考课,但只是官样文章,防止作弊伪造而已。只要没有大过,就可以平平稳稳地升迁。差遣的升迁决定权在于皇帝及主管部门的好恶。另外,如官吏获罪,只要不是大罪,也只罢差遣而不降寄禄官。这种制度自然被一般庸碌丶腐败的官员所欢迎。谁想要打破这种局面,谁就是众矢之的。大家自然也知道这肯定是赵顼的主意,但谁来主持,谁就是众矢之的,大家奈何不了赵顼,难道还不能整治这个主持之人。果然,章惇道:「陛下许我一个参知政事。」苏允心中一动,原来如此!历史上章惇丁忧回来,知审官院后,改参知政事,随后不过数月,便被贬职地方。而章惇所犯之罪名乃是因为章惇的父亲章俞侵占百姓沈立的田地。然后沈立拦路向章惇告状,章惇把他抓到开封。大理寺弹劾章惇的父亲太子宾客致仕章俞丶弟弟颍州沈邱县主簿章恺,侵占民田。章惇奏事,及报上,不符实际,又按察裁决所开始时,追治堂吏王冕等,证实周之道等人的话。章惇以为有司不当信王冕等语,想虚构捏造次数,强迫执政,以此报制勘所,仍称请尽情彻底查究,不可以只信其谬说,坐不适当指挥制勘院,固有是责。这里面有几个问题,一是为什麽沈立田地被章惇的父亲弟弟所侵占,沈立却拦住了章惇告状,这就是什麽『堂下何人,竟敢状告本官?』沈立就那麽相信章惇的操守?不去开封府告状,反而跑章惇面前去告状?二是这种事情章惇若是知道父亲弟弟真做了这种事情,不想着赶紧掩盖,还自己亲自往上报?三是章惇做了一辈子官,尤其是要说宋哲宗赵煦亲政后,对哪位朝廷大臣最受宠信,那非章惇莫属。在赵煦亲政以后,章惇第一时间从地方召回到东京汴梁城,出任朝廷的宰相,负责驱逐旧党和恢复新法。赵煦对章惇几乎是言听计从,就连废除太皇太后高滔滔丶皇后孟氏的大案要案,都要与章惇进行商量。这一时期章惇在朝廷中的风头独一无二,他独占宰相之位七年,是宋朝极为罕见的独相,可谓是权倾朝野。在封建王朝时代,如果出现这样的独相,那他的家族和子嗣肯定是鸡犬升天的。然而章惇却对自己的四个儿子严加要求。他的四个儿子中,除了第四子章援在朝廷中出任从八品的校书郎外,其他儿子都被他外放到了地方州县。他们或出任知县丶或出任州通判,都不在朝廷中枢任职,也没有什麽权力。这样的人,你说他会因为父亲弟弟侵占别人的田地,然后与人对簿公堂?还有一个是,有没有侵占别人的田地,这事情是很容易查的,为什麽还要章惇屡次称请尽情彻底查究,不可以只信其谬说?有没有问题,查就是了,为什麽不查呢?章惇屡次请查,但就是不查,直接就将章惇给放置地方了。嘿嘿。苏允之前还以为是章惇这人性情高傲的缘故,如今联系上这个元丰改制之后,苏允这才恍然大悟起来。历史是很奇妙的,有些东西你自己不深想,根本就难以接近真相。若是这事是苏轼所犯,那麽里面的事情都会被一一考究出来。但若是章惇这样所谓的『奸臣』所犯,那不过是这奸臣的另一个罪名而已。至于真相,那并不重要,没有谁在乎一个奸臣身上的冤假错案。在苏允的那个时候,有人说起章惇,依然还是觉得这是个大奸臣,这是北宋覆灭的的原因之一。而就算是有王夫之丶梁啓超这样的大学问家为其正名,但依然没有什麽用。有的人看不到历史背后的真实。有的人看到了,但害怕这样人,也将其打入黑名册。有的人将章惇这样的人恨得牙痒痒,自然不会主动为其发难,还要将其踩上一脚才痛快呢。苏允沉默了一会,道:「叔父,事不可为,宜保自身。」苏允说的是真心话,这次的水很深,若是能避开,最好是避开为妙。在王安石二次罢相丶吕惠卿被贬地方之后,章惇和蔡确实际上已经新党领袖,虽然王珪还挂着首相的名义,但并不管事,真正变法的是章惇和蔡确。而在元丰改制后,章惇被贬地方,王珪被蔡确哄骗,名为首相,实则大权却是蔡确所掌握。最终这元丰改制最大的受益者除了宋神宗赵顼,受益最大的便是蔡确,而章惇丶王珪全都是受害者。从谁得益谁是凶手的的原则来看,章惇被冤枉贬谪地方的幕后黑手,只能是蔡确。当然啦,也有可能是王珪,毕竟王珪被哄骗,认为自己一定能够当上中书令,而章惇亦是他认为的唯一竞争对手,因此有所打击也是有可能的。章惇摇摇头道:「新法需要改制,我怎麽能因为自己保身而置之事外。」苏允点点头,既如此,那就没有什麽好说的了。这对章惇来说未必不是好事。如今已经是元丰三年,离着神宗逝世也不过四五年时间,章惇就算是掌权,也做不了什麽。这个时候上台,反而风险极大。蔡确虽然借着这次改制成了实际上的掌权者,但经过这次改制,大权被神宗掌握在了自己的手里,就算是蔡确的权重,也并不体面。赵顼虽然按照顺序任命王珪丶蔡确为相,却不加以礼重,多次因为小错对他们处以罚金,每次受罚就去宫门谢罪。宰相受罚金并去宫门谢罪这种事情是前所未有的,以前的宰相总揽政事,皇帝想要插手政事,都得跟宰相好好商量,何曾有过这种侮辱之举?而随后哲宗即位,宣仁太后垂帘主政,立即引北方大士族代表韩缜为右相,并用韩缜两个侄子为列卿,与蔡确相抗衡。宣仁太后以蔡确在担任宋神宗的山陵使时,灵车出发的前天晚上,他不在外住宿,在路上又不侍从,回来后,还不请罪为由,让御史刘挚丶王岩叟接连弹劾他。随后保守派陆续返朝廷,司马光丶吕公着被任用后,要全面废除新法。蔡确不让,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说那是自己建议实行的。于是元佑元年闰二月,被罢为观文殿学士丶知陈州。第二年,因他弟弟蔡硕的事被削夺官职,转任安州,又转任邓州。又因《游车盖亭》诗语涉讥讪朝廷而被追贬英州别驾丶新州安置,后卒于贬所。蔡确的下场极为残酷,先是被贬为陈州知州,又被一步步转任安州邓州,随后又被追贬为别驾,新州安置,最后死在了新州,若非死了,估计得被继续贬谪,直至白身。这一步步的,是为剥麻。所谓剥麻,《朝野类要·降免·剥麻》中是这麽解释的:「本朝无诛大臣之典,故大臣有罪,亦多是先与宫观,然后台谏上章,得旨批依,别日又宣麻降之,渐次行贬。」这若不是深仇大恨,绝不至于做得这般过分!至于宣仁太后为什麽对蔡确这般狠辣,一是因为其中有吴处厚在其中推波助澜,说蔡确的《夏中登车盖亭》绝句诗句中隐喻宣仁太皇太后为武则天。宣仁太后看到这些被人肆意曲解的诗句,大为震怒。有宋一代对于唐人绝对是可以用「口诛笔伐」来形容的,对于武后的乱政和唐太宗的弑兄杀弟更是深恶痛绝,宣仁老太太在内心中是最害怕有臣子非议自己的。当然,最为深层次的原因还是因为宣仁太后对新法深恶痛绝的缘故。她最怕的是蔡确有朝一日再次得到重用,会再行新法,所以蔡确必须死!哦,当然,章惇也一样讨不了好,一样被一贬再贬,不过章惇身体好些,并没有在贬谪途中死去,还有东山再起之时。在宣仁太后丶司马光等人掌政期间,对蔡确丶章惇新党的打击,是极为残酷的,虽然没有直接杀人,但剥麻的手段却是一再上演。后来章惇再次回归朝政的时候,用同样的手段炮制旧党,也不足为奇了。冤冤相报罢了。想及至此,苏允摇了摇头,这就是他为什麽不当官的原因。这个时期,大家的重心根本不在治国理政上,全都是党争,这会儿进去了,又有什麽意思?一会你是奸臣,一会我是奸臣,相互攻讦,冤报不休。章惇诧异道:「你又是点头,又是摇头,你想说什麽?」苏允笑道:「点头是我钦佩叔父为国的决心,摇头是对此事的不看好。」章惇道:「无论怎麽说,这个改制总是好的吧,剔除掉那些禄虫,总归不会是坏事吧?」苏允笑道:「政事堂之设置,就是为了提高效率所置。唐初确立三省制以后,由于三省事权分立,往往产生弊端,尤其是掌握出令权的中书省和掌握政令审核的门下省不时因政见不同而互相扯皮丶推委搪塞。有鉴于此,唐太宗遂决定三省长官,中书令丶侍中丶尚书左右仆射合署办公,其办公地点称为政事堂,其后,由皇帝指定入政事堂议事,并以本官加带「参知政事」丶「参豫朝政」丶「同中书门下三品」等名亦为宰相。现在又要恢复三省的三权分立,届时反覆扯皮,效率并不会更高,而是会更加拖沓。而京中好改,地方却难,京中就算是改好了,真正施行政令的其实是地方,地方不改,政令一样下不去,又有何用呢?」章惇沉默了。其实这些问题他不是看不出来,而是看出来了,但也无可奈何罢了。苏允又捅了一刀,道:「此次一改,宰相之权必然削弱,君主之权重矣。」章惇猛然看向苏允,忽而想起苏允的那篇《论汉唐宋三朝之政治得失》中所说的君权相权之争,心中顿时悚然一惊。三省相互扯皮,必然要皇帝出来主持公道,到时权力定然归于赵顼一身矣。章惇思忖了一会,道:「好了,此事到此为止,你莫要跟外人谈论此事,一旦泄露,你必危矣。」苏允点点头,道:「待得面圣之后,小侄便回黄州矣,朝廷之事与我无干矣,叔父请放心吧。若非叔父以诚待我,我亦不会多嘴,以后我守口如瓶便是。」章惇点点头道:「好了,今日便说这麽多吧,手稿带来了麽,这几日写了多少?」苏允有些羞惭道:「只写了三回。」章惇点头道:「听你说已经差不多要完结了,尽快抽时间写完。」苏允点点头。吃完了晚饭,苏允便辞别回了小院。回到小院时候,阿虎等人已经回来,一个个显得很是兴奋。今日他们又去了大相国寺,虽然今日大相国寺没有开市,但他们在外面摆摊,竟也是卖了上将近两千灌饼。这倒是令得苏允有些惊诧。阿虎解释说,大相国寺平日里人也极多,虽然不如开寺时候,但亦是人流如梭。今日经验比较丰富,又多摆了一个车子,因此数量也上去了。瘌痢头又道,说他叔叔已经将摊子车改出来了,明日亦是可以试用了,说不定明日一辆摊子车,两个人都可以满足平时所用了。苏允勉励他们一番,便躲进了书房之中。今日与章惇一番谈话,苏允的心情并非很好。想及接下来的党争之残酷,苏允也是不免心惊。以前他是担心苏轼,现在与章惇接触多了,亦是开始担心章惇了。在苏允看来,苏轼也好,章惇也罢,不能简单用好人坏人来评断他们,他们的一生,都是在为国家考虑。苏轼自不必说,王安石主持变法时候,他看到了变法的缺陷,不惜己身上书,因此被嫉恨被贬谪。而后来司马光等人要全盘否定新法,苏轼看到了新法的可取之处,再次劝告,说不该全盘否定,应该有所取舍,但又被嫉恨而再次贬谪。有人说苏轼不会做官,但若是不顾良心,自顾惜身,只把升官当做会做官的话,苏轼的确是不会当官的。但是国家与百姓都需要有这样的良心。至于章惇,历史上说他变乱名实,颠倒是非,拔擢群小,布列中外,阴邪惨酷,更相唱和,流毒四方,感动天变。令得朝廷群阴廓开,俊杰勷征,奸回窜伏,当国七年,窃持威柄,祸及天下,勇于害贤,敢于杀人,临大变,订大事,包藏阴谋,发为异议……这些不过是政敌的攻击罢了,当我们评价一个人的时候,不要看他说了什麽,也不要看对手说了什麽,而是要实实在在看他做了什麽。章惇一生致力于恢复新法,并修正新法的诸多弊端,从一定程度上克服了熙宁新法的缺陷,没有一味的排斥元佑时期的政策而是学习其好的政策。任三司使期间,提出天下财赋汗漫,无以察其耗登之数请选置才士,删修为册,每年校其增亏,以考验诸路当职之官。随后设置三司会计司,把天下的户口丶人丁丶场务丶坑冶丶房园丶租额丶年课之类,重新登记,使有无相通,以省察国家大计。这些都是行之有效,对国家百姓有利的行政。在用人上,章惇下令中外学官,不是治科丶进士丶上舍生而入官的人全部解除官职,解除所有凭藉私人关系而任官之人的官职。章惇独相七年,从来不利用宰相的权利赠送官爵给自己的亲信。而且,章惇是真正开疆拓土的功臣,章惇开拓西南,从此四川南部丶湖北西南丶湖南西部丶贵州东北丶广西西部被真正纳入宋朝版图,成为中国的一份子,再没有脱离过。而在章惇主政期间,宋朝对西夏的战争,基本上是占上风的,把西夏打得俯首称臣。当剔除打击旧党之外的章惇,我们基本上可以看到,这是个极为出色的宰相,能力过人,个人操守毫无指责,比起那个打战不行,当宰相不行,但一人升天鸡犬得道的韩忠献,章惇不知道要强了多少。苏允同情苏轼,亦是同情章惇,而且对于章惇,总是有一种悲情英雄的怜悯感觉,苏允着实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两人最后翻脸成仇。只是苏允总是有些矛盾,他不愿意参与到这样的争斗之中,但想到以后,他又觉得有些不忍。不过苏允很快又将这些想法给抛掉了。——特麽的小爷只管吃好喝好,其馀哪怕洪水滔天,又干我何事?只是这一晚他写完三国演义睡觉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面,苏轼被一贬再贬,最后六十二岁的时候被平反,北归途中死在了常州,极为凄凉。梦里面,苏轼临终前跟苏允说:「我很想念黄州的鱼汤,什麽时候让阿回再给我做一次?」而章惇被宋徽宗嫉恨,虽然已经七十岁高龄,但依然以近乎剥麻的手段,一贬再贬,最后死在了贬所。梦中章惇道:「你不愿意做官便不做,但我还是愿意让你当我女婿,你须得护你若姐一世周全,否则我做鬼也不饶你!」咦?这是什麽梦?苏允张开手指,挡住了外面倾泻进来的阳光,有些愣神。(本章完) 第125章 无心插柳! 苏允起身洗漱,院子里有人在说话,出去一看,是阿回跟瘌痢头的叔叔,院子里放着一辆崭新的摊子车,比之前的摊子车要大一些。苏允过去一看,上面铺着铁板,是四块小铁板拼凑而成的。瘌痢头的叔叔十分兴奋给苏允介绍道:「铁板太大不好打,我让铁匠用四块拼接成的。原本每块铁板能够同时煎个三四个,这个可以同时煎十三四个,只要手脚足够快,甚至连十六个都能够同时煎。苏公子,你看,下面用了一个长长的铁架子,放置炭块,给上面的加热是十分均匀的,不怕烧焦饼皮……」苏允探头看了一下,果然布置得很是合理,碳架亦是有所分区,食客若是少些,烧个一两个架子即可,人多了,就全都给烧上,十分的方便。瘌痢头的叔叔笑道:「阿力跟我说了,这几天的生意都特别好,看来这个小生意当真是有所作为。」苏允笑了笑,道:「问题不大的,阿叔,就按照这个来做吧,能做多少是多少,不过估计你一个人是做不完的,阿力他们开始招人了,这车子也要及时跟上才行,你也要招一些学徒帮忙才行。」瘌痢头叔叔点头道:「放心吧,我亦是有几个学徒的,就是阿力不肯学,不然我何至于老是操心他,不过现在也好,也是大有前途的。」苏允点点头,此事便不再多管,接下来阿虎阿力他们自然会安排好。苏允专心写书,三国演义也该要完结了,赶紧写完也轻松一些,不然老是被章惇催更也不是那麽一回事。到了晚间,阿虎他们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些人,大约有二十来人左右。阿虎招了七八个,瘌痢头招了四五个,其馀的人也招了一两个。阿虎跟苏允报备要四辆车,瘌痢头要了三辆,其馀人各要一辆,大约是想自己先出去试一试,若还是受欢迎,估计才会大力扩张。苏允让瘌痢头汇总数据,然后让他交给瘌痢头的叔叔去定做摊子车,随后又安排阿回挑了两个人,先行做前期的配送补给车。至于为什麽让阿回做这个事情,是要在前期便开始做帐,阿回控制采购渠道以及送货,以掌握每个摊子每日的销售数量,这样子可以避免各个摊子各行其是,后期的管理控制也就轻松了。不过,等到真正扩大了,各种么蛾子也是要出来的,到时候就得组建审计团队了,现在有阿回盯着就可以了。接下来几天车子到位,第一次的扩张也正式运营起来,前几日还是搞出了一些啼笑皆非的事情,比如说送货不及时,又有将某个摊子给忘了,又有回来之后帐没有对上的,倒不是有人故意偷奸耍滑什麽的,单纯的就是没有经验。阿回成长还是很快的,很快就将情况给摸清楚了,并且逐一解决,形成了一套简略但有效的审计丶配送的流程。苏允颇为欣慰,看来之前对阿回的教育是相当有效的,有阿回在,看来暂时是不需要他亲力亲为了。「……自此三国归于晋帝司马炎,为一统之基矣。此所谓「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者也。……后人有古风一篇,以叙其事曰:……鼎足三分已成梦,后人凭吊空牢骚。」苏允轻轻放下笔,心里亦是有些空落落的。这三国演义虽然算是抄袭,但亦是做了挺多的改动的,故事性丶可读性方面都加强了不少。毕竟苏允乃是经历过网文浸淫的老书虫,比明朝时候的小说自然要精彩得多,所以这本书说是抄袭,其实说是他原创的,也没有特别多的问题了。努力了这麽久的事情,到了完成的时候,自然是有些怅然若失的。苏允穿上了秋衣,时间已经是来到了十月,汴京城已经是秋意浓矣。苏允带着手稿往太学的方向而去,既是去交给章援抄写,又是去听章惇讲课,嗯,就算是讲课吧,虽然说章惇大多数时候是在跟他讨论事情,并非单方面的教,甚至有不少时候,章惇从苏允这里得到了很多新鲜的东西。进了章府,便看到了章若,章若一身雪白的交领襦裙,点缀着红色裙摆,看着既是清冷,又颇有活力,见得苏允来,微笑颔首,气质绝佳。「若姐,你好。」苏允笑呵呵问候道。苏允站在院子里跟章若聊了聊,这些时日,他与章若经常这样聊几句,章若给他的感觉是很好的。这个女子虽然才二十岁左右,放后世也就是个愚蠢大学生的年纪,但章若的言行举止中,却是十分的知性,颇有御姐的感觉。会关心人,有想法,有行动,性格颇为硬朗,不像是个女孩子,有时候倒像是章惇一般。当然,与章惇还是不太一样,章惇的性格硬朗,但带着压迫性,侵略性,有时候会令人感觉到很不舒服,章若虽然也有类似的感觉,但接触多了,反而觉得特别轻松。没有谈过恋爱的小男生会幻想自己的对象是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子,什麽都要依靠他,这样会有一种被需要被依靠的感觉。但经历过生活毒打过的男人才会知道,一个有能力丶有担当丶有主见的老婆,其实才是最舒服的。(这是老猫经验之谈,各位十八岁的彦祖们一定要记住了。)正谈着天,章惇回来了,今日的章惇脚步颇为轻快,眉梢之间亦是有些许喜意。苏允笑道:「章相公?」章惇闻言忍不住一笑,道:「我表现得那麽明显麽?」苏允笑道:「您这满面红光,脚步轻快,眉梢带着喜气,定然是有大喜事的。」章惇见院子里面只有苏允以及女儿章若,便踱步到了院子中的躺椅坐下,道:「我答应陛下协助王相蔡公一起主持此事了。」苏允眉头一挑,道:「不是以您为主?」章惇摇摇头道:「我提了一些意见,并且建议不要操之过急。」苏允顿时乐了。好家夥,章惇果然是章惇。按照原本历史,章惇应该是鼎力支持改制的,甚至是冲在前面的那种……是了,他本就知审官院,改革官制这麽大的事情,审官院大约要负责绝大部分的执行事宜。这就对上了。执行的人才是最遭恨的。这会儿章惇没有表现出来鼎力支持的态度,甚至还挑出来毛病,大约可能还表现出来抗拒改制的态度。可能就是这样,赵顼为了说服章惇,或者说让章惇不碍事,把他从审官院调走,加一个参知政事让他闭嘴。章惇看着苏允的态度,苦笑道:「我想了想,此事的确遭人恨,我还是避开为妙,不过这样在陛下的心中,我可能不是那个勇往直前的章惇了。」章惇苏允两人说话都没有说透,大多都是说一个关键点就闭口不言,其馀的全靠意会,但两人却是谈得心知肚明,章若在旁边听得有些一头雾水,但心里却是很开心。看这两人,多投缘啊。苏允笑道:「那哪个倒霉鬼去审官院?」章惇道:「何正臣。」苏允眼中冷光一闪,冷笑道:「原来是他,倒是挺好。」乌台诗案中,大家印象比较深的是沈括丶李定丶舒亶几人弹劾苏轼,但正是御史何正臣的弹劾让苏轼真正陷入危机之中,苏轼被捕入狱,若非北宋不杀士大夫的国策,苏轼早就被杀了。苏允颇为开心,他原本只是想让章惇避开这一场灾祸,没想到不仅章惇避开了,还让陷害苏轼的何正臣上了风顶浪尖,倒算是意外之喜了。何正臣前些年与李定几个御史勾结在一起,专门盯着京朝官进行上奏密发之事,尤其盯着旧党穷追猛打,早就令人恨得牙痒痒,而这会儿执行改制之事更是招人恨。而且这改制之事可能不仅涉及旧党,还有大量新党的人会牵涉其中,连章惇都扛不住这股力量的反噬,一个个何正臣,又如何能够扛得住。但何正臣也不敢怠慢,他本就是通过各种激烈手段上的台,这会儿若是敢虚应了事,别说他人饶不了他,就是赵顼也必不能放过他。好的很呐!苏允心道,苏子瞻啊苏子瞻,我又帮了你一次了诶。虽说苏允本是无心插柳,但有这般结局,他亦是心里感觉颇为开心。来了(本章完) 第126章 家书抵万金(晚上还有一章) 「居正吾侄:时日如白驹过隙,汝去京忽忽已有月余,想来汝已抵京,今日黄州忽有秋风来,秋风萧瑟,有当日我等南下之感,只是风雪未来,你已先离黄州而去。家中一切都好,只是大家都颇为思念你,尤其是你苏过苏迨兄弟,尤其想念你的三国演义。秋风已至,你所播种之豆子已经十分繁盛,前些时日我带着你几个兄弟一起去除草,且去掉一些枝叶,这边农人说这样豆子会结多一些,这几日看来倒是有些道理,豆子密如繁星,且颗颗饱满。雪堂已经建设完毕,吾近来常去,你王家叔叔得知雪堂竣工,亦是欣喜前来,住了十日左右,你王家叔叔俱都谈起了你,说等你归来,定要让你再办一次全兔宴。他们犹然对你上次所办的全兔宴念念不忘,认为那是西王母宴客才会有的好东西。汝不在黄州,吾甚为怀念,中秋时游赤壁,忽而想起居正吾侄之临江仙,心有所感,写下念奴娇词一阙,其中大江东去浪淘尽一句,乃是化自汝临江仙之滚滚长江东逝水,已附录其后,汝随后可观之。东京偏北,此时想来已有秋霜罢?吾侄须得晨昏加衣,以防风寒。另,汝生于蜀地湿润之地,后又居长江之畔,亦是湿润所在,此番久居东京,秋风刚至,定是乾燥莫名,可选秋梨若干,煮水饮之,可解燥渴。……」一封家书从黄州而来,顿时让苏允有了心有所属之感。苏轼写信唠唠叨叨,事无巨细,连东坡荒地种下的豆子都要仔细说说,还特意嘱咐他天气乾燥得喝点梨水,唉,都还没有多大的年纪,怎麽就这麽唠叨了。只是苏允觉得东京风沙太大,不然怎麽会眼睛里进了沙子。苏允轻轻擦拭了一下眼睛里的泪水,然后翻开后面的附录,其实那只是一首念奴娇赤壁怀古,还有十几首诗词呢。「这老货,写诗词如喝水吃饭一般,也忒容易了些。」苏允笑道。苏允一一翻阅。「庚申中秋,欢饮达旦,大醉游赤壁,作此篇,兼怀居正。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嗯?苏允笑着摇摇头。「记雪堂夜游:元丰三年九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户,欣然起行。念无与为乐者,遂至东坡雪堂,寻吾侄居正。居正亦未寝,相与步于中庭。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丶荇交横,盖竹柏影也。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唉,醒来,原是梦矣,吾侄居正亦在东京矣。」苏允的眼眶又是有些湿润。「定风波一阙:九月十八日,沙湖道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已而遂晴,故作此词,兼怀居正。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苏允不由得失笑,苏子瞻啊苏子瞻,你是要笑死我啊,碰上点雨也要怀念一下我,是想到若是我在,必不让你淋雨是麽?苏允笑着笑着,眼眶又是有些湿润起来。唉,苏子瞻这个家伙,在一起的时候颇烦人,离开的时候更是烦人。苏允忽而有了归意。黄州虽是偏僻,但却有人在想念着他呢。不过这会儿却是走不得,不知道那赵顼什麽时候就要召见他呢,来都来了,还是见完再回吧。……「……鼎足三分已成梦,后人凭吊空牢骚。好啊,写得真好!」赵顼放下手中的手抄稿,神色若有所思。大伴孙思恭近来已经知道了这三国演义是怎麽回事了,还派人去外面查探了一番,见得赵顼这般,小心笑道:「这三国演义总算是完结了,可喜可贺。」赵顼看了一下孙思恭道:「大伴也知道这书?」孙思恭陪笑道:「这三国演义在禁外早就火热得很,酒楼茶肆,无不有讲书先生在讲这本书,受者极众,评价亦是极高。据说连太学的学生都在传阅这本书,但凡有新的章回传出,都会引起一番抄读热潮。」赵顼点头道:「这本书是写得真好,将三国那个伟大的时代尽皆给展现出来了,以前朕读三国志,却是没有意识到汉末竟是如此杰出,也就是这三国演义,将其给演绎出来了。」孙思恭笑道:「官家是不是有些过誉了,那三国就是个乱世,人命如草芥,哪有咱们大宋这般繁盛?」赵顼叹息道:「人才莫盛于三国,亦惟三国之主,各能用人。就政事丶军事丶经济丶文学丶德行丶智略等各方面而言,三国无不奇才辈出。勇士丶义士丶烈士丶智士丶商士丶奇士丶国士……应有尽有,三国更是集一时之盛。而其质之精丶量之多,在整个中国历史上,更是少见。以政事精英而言,曹操丶刘备丶孙权,都是能得人心丶尽人力,才足以开基立业,能足以安邦定国,出类拔萃大略奇才!」孙思恭赶紧恭维道:「咱们大宋在官家的光辉之下,亦是不遑多让矣,现如今亦是君子满堂,人才如过江之鲫!」赵顼哼了一声道:「哦,大伴说说可都有谁?」孙思恭顿时浑身一震,想了想赶紧道:「如今王相公丶蔡相公丶章相公丶中丞李定丶御史舒亶丶知审官院何正臣担等人都是敢言之士,一时之选。」这些人都是现在朝廷中最炙手可热的人,孙思恭这麽说没有问题,因为这些人都是赵顼重用的人,不说他们,又能说谁。赵顼叹了口气道:「那文宽夫丶司马君实丶苏子瞻丶曾子固丶范尧夫这些人呢?」孙思恭背上已经潮湿,甚至觉得浑身有些颤抖,脑子里快速地转动了起来。赵顼所说这些人没有一个在朝中,都在地方上窝着呢,若说他们是大才,那岂不是在说赵顼没有眼光?但这些人一个个都是大名鼎鼎之辈,文彦博几朝元老,资历之深算是当世第一,司马光虽是退居西京,但名声之大令人不敢忽视。苏轼更不用多说,才名冠绝当代,曾子固亦是才名远播,范纯仁家学渊源,知谏院敢谏敢言,知地方则是政绩斐然。这些人都是极为出色的大才,自己却是只口不提他们,就连赵顼也看不下去。但孙思恭毕竟久侍赵顼身侧,应变亦是极快,忽而道:「官家所说几人,自然都是大才,所以官家才信任他们,让他们镇守各地,可谓是人尽其才矣。不过官家,他们都算是老一辈的大才了,现在眼前可有一个不世出的天才,可不能让他遗留在野了。」赵顼倒是成功被孙思恭吸引了注意力,眉头一挑,道:「哦,是谁啊?」孙思恭指了指三国演义,道:「便是写这三国演义的苏允。」赵顼笑道:「不过是写了一话本,又算是什麽不世出的天才?」孙思恭笑道:「官家只是在考教老奴麽?」赵顼哼了一声道:「你这老奴,真是讨打。」孙思恭赶紧道:「一个能够将曹丶刘丶孙三雄从无到有地聚众用士丶开疆辟土的过程,以及彼此间奇谋迭出,高来高去的明争暗斗给写得如此清晰明了。且将勾勒出来数百场大战的任务,老奴想不出来,这样的人物,会对政治军事理财等方面没有一个详尽的思考。周瑜在赤壁大战中,以三万兵大破当时曹操的数十万大军,为天下三分奠定了基础,成了传领千古的人物。陆逊则能料敌相敌,致人而不致于人,在夷陵大战中,将刘备杀得全军覆没,使蜀汉由盛转衰。陆抗曾以一敌四,破平步阐之乱,并以一身之力,顶住西晋压力,延后了东吴国祚八年。张合不但勇略兼备,更是打败诸葛亮的曹魏名将。司马懿则善于审时度势,因事制宜,曾主帅了新城丶辽东两场战役。邓艾则擅长出其不意,终以奇兵灭蜀,成为打翻三国拼图的先锋。诸葛亮让蜀汉社会安稳,经济富足;枣祗丶任峻建置屯田,基本上解决了困扰曹魏已久的粮食问题;徐邈为凉州刺史时,把向来苦于粮谷的凉州,治理得家家丰足。这些事迹虽然都是史册记载,但苏允却将其里面的细节给展现了出来。这样的人,难道不是精通官场丶军事丶经济理财的麽?这样的通才奇才,难道称不上一句不世出的奇才?」赵顼惊讶地看着孙思恭,道:「你这老奴才,竟是将三国演义全都给看了麽,还看得如此仔细?」孙思恭有些汗颜,心道,也好在我这段时间当真下了苦功夫,不然今日就蒙混不过关了。孙思恭嘿嘿笑道:「不是老奴看得仔细,是这苏允写得实在是太精彩,每次看过之后,里面的情节便历历在目,再不能忘啊!」赵顼点点头,若非这般言之有物且精彩绝伦,他一个皇帝,也不可能对这话本这般着急,屡屡舍下政事以及妃嫔,都要将这话本给看完。而且,倒不是赵顼玩物丧志,更非孙思恭夸大其词,而是苏允的确是下了很大的功夫在里面。苏允的故事脉络固然是按照原本三国演义以及三国的历史脉络来写,但原着中原本涉及到的军事丶政斗丶发展经济的方面多是以简写丶略写丶春秋笔法为主。苏允则是对这一部分进行扩写,将二十一世纪学来的军事知识丶政斗思想丶经济知识换了个皮,直接套了进去,这便是苏允携带的私货。所以,这本三国演义虽然还是一百二十回,但字数足足多了三倍,便是为了将这些东西给塞进去。这才是赵顼看得废寝忘食的原因所在。对于一个帝皇来说,若只是故事情节精彩,那也不算是什麽,毕竟一个帝皇的生活,比任何故事情节都要精彩得多。但赵顼却是能够在这本魔改过的三国演义之中,看到许多令人耳目一新的见解,无论是政治丶军事丶经济,乃至于对文化的反思等等,都有振聋发聩的见解。赵顼赞许的与孙思恭点点头道:「你这老奴,倒是目光颇好,这本书啊,的确是很……」赵顼斟酌了一下语句道:「……厉害。里面天文地理丶历史丶军事丶政治丶经济丶文化等等都有极为深入的见解,许多东西令人耳目一新。这本书,已经不能单纯用话本来形容了,这是一本足以当做帝皇学的书了。一个皇子,若是能够将这本书上的知识给吃透,那他来当一个帝皇已经是绰绰有馀了。就算不是英明神武,但再怎麽着,都不可能是一个昏君了。」孙思恭闻言大吃了一惊,道:「官家?」赵顼摆摆手笑道:「不用担心,我老赵家坐了江山百馀年,与士大夫共天下,以仁孝治天下,天下百姓安居乐业,不怕那些有的没的。」孙思恭低声道:「需不需要将这本书给禁了?」赵顼哈哈笑了起来,道:「何至于此,何至于此?朕只是打了个比喻罢了,只是在赞赏这本书的奇妙,其实这其实是个好事情。我大宋根本不怕百姓聪明能干,甚至代代皇族,谁不是大力鼓励百姓读书的?百姓读好了书,亦是要货与帝皇家,人才越多,我大宋就越强,这不是坏事,反而是天大的好事啊!大宋天下百姓万万,有多少人是读不上书,学不了东西的,经书子集没有名师,根本学不到什麽东西。但这三国演义,只要能识几个字,便可以学到各种知识,而且这书倡导忠义,于我大宋朝堂,亦是好事一桩。」孙思恭心下松了一口气,还好是当今圣上,若是换了太祖皇帝丶太宗皇帝跟英宗皇帝,恐怕这苏允脑袋就得掉了。当今圣上乃是英祖嫡传,乃是毫无异议的继承人,才有这般自信,才能够容下这样的奇书。(本章完) 第127章 冰井务(来了!) 既然官家不在意这些,孙思恭可就敢说了,赔笑道:「那苏允已经来了汴京好些时日了,官家要不要见见他?」赵顼想了想,道:「这苏允最近在做些什麽?」孙思恭乃是赵顼身边最为信任的宦官,皇城司下属的冰井务便是孙思恭掌管。所谓皇城司,便是明朝锦衣卫一般的机构。皇城司下属有两司,一个叫探事司,一个叫冰井务。这冰井务顾名思义,其实乃是一个专门采冰存储冰块的机构,但有些事情并不是那麽简单的。皇城司是有正经编制的,官员乃是由有品级的武官充任,但皇帝这种生物历来多疑,所以将冰井务并入皇城司,而冰井务由宦官充任。冰井务需要外出采冰丶储冰,甚至还有经营冰室之类的生意,便与外界有了联系,有了联系便可以探听各种消息,让皇帝有了多一条的信息渠道。孙思恭之所以这麽关注苏允,又熟读三国演义,自然是因为赵顼让他去查苏允了。孙思恭笑道:「说来官家可能不信,这苏允最近跑去做小生意去了,做的是什麽东西来的,哦,对,鸡蛋灌饼,听说是个新鲜玩意。」赵顼纳罕道:「听着这玩意就是个饼之类的,还真是个小生意,朕听你说过苏允善于经营,说他家财万贯都是少的,怎麽跑去做这东西去了?」孙思恭摇摇头道:「这就不知道了,老奴只能让人探听到他在做什麽,但他的用意是什麽,却是不太好探知。不过,依老奴看来,应该还是为了挣钱,因为这生意听着小,但做起来可能不小。」赵顼不以为意道:「一个小小的餐点摊子,又能做多大,难不成还能做成一个樊楼?」孙思恭笑道:「官家却是小看了这苏允,据孩儿们汇报,这小小的餐点摊子,已经是扩张到了十几个摊子了。而根据孩儿们的调查,每个摊子每日的利润可达四千钱,十几个摊子,即是四万多钱。」赵顼点点头道:「四万多钱,不到五十二贯,每月有一千五百多贯,一年便是将近两万贯……」赵顼笑着点头道:「……现在人工一天是多少钱?我记得应该是二三百文左右?」孙思恭点头道:「大约就是二三百文。」赵顼点头道:「十几个人,一个三百文吧,一日也要三四千文,一月五十馀贯,一年一千四百馀贯,也就是说,这小子一年可以挣一万馀贯……那可真是不错了。」孙思恭赶紧道:「官家,可没有这麽简单,那苏允准备将这摊子开遍整个东京,说是至少要有三百馀摊子,人员至少要有千馀人,而他的目标是每年至少挣三十万贯!」赵顼侧目,道:「三十万贯?」孙思恭点头道:「那苏允是这麽跟他招募的那些泼皮无赖说的。」赵顼皱起了眉头,道:「招募的还是泼皮无赖?」孙思恭点头道:「是的,都是泼皮无赖,老奴从孩儿们汇集过来的信息中大约猜出来他为什麽要招募泼皮无赖。他说一旦这个生意做到了,便会有无数人觊觎,什麽坐地虎牙行丶什麽行会之类的,他要那些泼皮无赖去对抗那些牙行之类的人。」赵顼闻言点头道:「若是如此,倒是可以理解,但这些人聚集在一起,难免会欺压百姓。」孙思恭笑道:「他们没有时间去欺压百姓,每日摊子都特别忙,而且,泼皮无赖多是无业游民,一旦他们有业了,便不屑于去做泼皮无赖之事了。」赵顼惊讶道:「这反而是好事一桩了,是了,有业才能安居,仓廪足而知礼仪,他们能够挣到钱了,自然就不是什麽泼皮无赖了,这倒是一大善事。呵呵,不过这钱可不好挣啊,到现在为止,也不过是十几个摊子而已,若是真能扩大到三百个摊子,说不定是能够挣到的,但依朕看来,却是难于登天。」孙思恭问道:「老奴看着应该还好啊,他们前些天还只是一个摊子,现在已经是十几个摊子了。」赵顼摇头道:「这个鸡蛋灌饼每个都需要一个鸡子吧?每个摊子一天卖出一千个灌饼,便要消耗一千个鸡子。如今十来个摊子,一天要消耗的鸡子便已经要一两万个,若真是到了二三百个摊子,岂不是每天都要消耗三十万个鸡子?这麽大的量且不说能不能供应上,就算是能够供应上,这麽大量的情况下,那些商行难道就没有想过要掐一掐他的脖子?这鸡蛋灌饼这麽挣钱,他们当然想掺和一手,只需要断供几日,便可以让苏允不得不退步。其实这都是最理想的状态了,依朕看来,他们大概是很难扩张到二三百个摊子的。这些人都是泼皮无赖,自己开一个摊子,每日至少能够挣四千文,但给苏允干,他们一天只能拿二三百文,你说他们会不会反?」孙思恭闻言皱起了眉头,点头道:「果然还是官家想得深入,那苏允想得还是不够周全,虽说他让出了两文钱给到那些泼皮无赖,但比起四千文来说,应该还是不够的。」「哦,怎麽说?」赵顼倒是有些兴趣。孙思恭道:「每个饼有四文利润,苏允负担摊子车以及其他的所有成本,每个饼的利润他只取两文,其馀两文让给了负责招募的人以及卖灌饼的人,而他还建议招募的人只取半文,其馀一文半给到干活的人。」赵顼挑了挑眉,道:「一文半,那就是每天有一千五百文归干活的人,一个摊子车有多少人?」孙思恭赶紧道:「是二人。」赵顼点头道:「一天一人有将近八百文……领头的人挣得更多,每个摊子能收到五百文。若是能够管十个摊子便是五千文,五十个摊子便是二万五千文,一天至少是三十贯,一个月九百贯,一年一万贯!」赵顼露出笑容,道:「我就说,以这小子的能耐,不可能留下这等隐患的。有这麽多的利润,这些领头怎麽着都要维持住这份厚利,一个人维持住百人左右的团队,大约是可以做到的。这小子倒是挺令人意外的,其智慧果然了不得,看来不是纸上谈兵啊。」孙思恭赶紧捧道:「那小子再厉害,也不如官家,官家只是知道一点枝微细节,立马将里面的风险分析得如此清楚,便如同亲眼所见一般。」赵顼笑骂道:「你这老奴,这样能比?朕坐拥天下,管理天下几万万人,这不过千人的事情,朕自然看得明白。但朕乃是自幼**王学,那小子幼失祜恃,能够有此智慧,也是极为了不得了。」孙思恭讪讪而笑。赵顼思忖了一会,道:「你安排一下吧,见一面吧,朕倒是有些兴趣了。」孙思恭赶紧点头道:「是,官家,明日您见过官员,给留个一刻钟?」赵顼摇头道:「留在最后便是,能聊就多聊几句,不能聊便不聊。」孙思恭赶紧领命。「等等。」赵顼想了想,道:「你将苏允的调查卷宗给朕拿来,朕再仔细看一看。」孙思恭眼睛微微一眯,赶紧道:「是。」(本章完) 第128章 何正臣 秋高气爽,已经渐有寒冷之意。一碗羊肉汤下肚,苏允额头上已经微微出汗。这汴京的羊肉汤是做得真好,这味道在南方是很难尝到的。苏允很是满足。吃完羊肉汤,苏允溜溜达达,在朱雀门街上溜达了一个来回,期间看到了两个鸡蛋灌饼摊子,都是瘌痢头旗下的人马。生意是真的不错,远远看去,热气升腾,人声鼎沸。苏允觉得十分惬意,三国演义写完了,摊子也算是走上正轨了,可以闲上一阵子了。不过,该干嘛去呢?就在家里躺着麽?那不能,先不说浪不浪费生命,就自己的精神状态来说,闲下来一定会出问题的。不过,该干嘛呢?钓鱼?天气冷了,鱼可是不好钓了,就自己老是空军的主,这个时候去钓只能说是自取其辱了。吃饭喝酒上青楼?哈,这个倒是不错,听说汴京的樊楼不错,找时间去看看……择日不如撞日,今晚就去!人生得意须尽欢,来了汴京,连樊楼都没有去过,那岂不是白来一趟了?打定了主意,苏允便溜达回院里,既然晚上要出去浪,那今天就得好好地补上一觉,养足精神,才有好的发挥。这大宋朝啥都好,就是娱乐太少,没有手机电脑电视,要麽看书,要麽出去游山玩水,要麽出去逛青楼。对于土生土长的宋人倒是还好,他们没有见过更好的娱乐生活,因此也没有所谓习不习惯。而且他们要麽需要读书科举,要麽需要干活养家,如同苏允这样的,既不去读书科举的,养家什麽的也是轻松,因此有大量时间的人还是很少的。苏允花了大量的时间去探索怎麽消耗这大量的时间。哈哈。钓鱼当然是可以的,但总是空军的话,也没有太多人能够坚持下来。游山玩水的,玩得多了,也总是会疲倦的。苏允在眉山呆了十来年,十二三岁的时候开始做生意,然后借着做生意的由头在眉山周边都玩了一遍,尤其是川藏交界处,更是去了好几次。峨眉山丶瓦屋山什麽的基本上都是已经玩过的,而山水这些东西,玩得多了,其实也没有什麽意思了。苏允的书是天天看的,不过话本什麽的,在苏允看来实在是太粗糙,故事性过于简单,对他来说就像是看小人书一般,实在是没有什麽意思。所以苏允只能看一些类似孟子的有趣一点的经书子集之类的,当然,最多的还是看史书。史书其实还是很有趣的,只要你有足够的史学素养,不仅能够看出写出来的内容,还能够看到史官隐藏在后面的隐喻,那能够获得快乐还是不少的。苏允重生以来,就靠看史书过日子了,因为别的消遣实在是没有办法消耗特别多的时间。上青楼麽……哈,自然也是好消遣,以前在眉山的时候还小,太小去青楼容易被人诟病,终究是不太好。现在是个成年人了,都有字了,去参与一下宋朝的社会活动,很正常吧?又找到一个可以消遣的事情,苏允还是颇为开心的,兴冲冲回家补觉,准备晚上去樊楼大杀四方。只是他才刚刚躺下,便听到院子外有人在敲门。苏允有些诧异,若是阿回他们回来,自然是不会敲门的,而自己天天去章府,也没有什麽需要在大清早来找自己的道理。苏允起身到院子打开院门,一开门便看到几个禁军护送而来的小黄门。小黄门见到苏允,顿时一喜,随即拱手道:「可是苏允苏公子当面?」苏允心道,来了。苏允拱手笑道:「在下便是苏允,阁下是?」小黄门道:「在下乃是宫中内侍,奉官家之命前来请苏公子进宫面圣。」苏允点点头道:「在下第一次面圣,不知道是何流程,还请中贵人相告。」小黄门闻言一笑道:「在下不过一小黄门,哪里当得起贵人二字,苏公子唤我名字甄时选便是。苏公子,还请你现在就跟我走吧,官家早朝结束后会在崇政殿接见你。」苏允惊讶道:「现在就走?」甄时选点头道:「就现在。」苏允点点头道:「可以容我换一身衣服麽?」甄时选点头道:「好,你去换吧,我等你。」苏允笑道:「请诸位进来里面吧,外门冷。」小黄门倒是不拒绝,跟着进了前厅。苏允进去里面换了一身乾净的襴衫,然后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来几封红包走了出去。甄时选几人在前厅站着等候,见到苏允出来,便道:「苏公子,咱们这就走吧。」苏允笑着点头,随后将一个红包递给了甄时选,道:「辛苦了。」甄时选赶紧连连摆手,道:「这是公务,这是公务,苏公子莫要客气。」苏允笑道:「今日面圣,乃是大好事,就是一个好意头而已,而且这红包乃是我家乡风俗,甄公公收下便是,而且,这几位贵人也都有的,你不收,他们也不好收。」苏允亮出其馀的红包。甄时选看了一下几个禁军,禁军与他嘿嘿一笑。甄时选一跺脚,道:「哎呀,那多不好意思,苏公子真是为难人,好了好了,我收下便是。」甄时选接过红包,手上一沉,但稍微一撮,却感觉是个薄片,心里也是纳闷。苏允将红包递给了其馀几人。甄时选赶紧道:「苏公子,咱们这就走吧,别耽误了时辰,本来该早点的,我去了章府寻你,却说您在这边,其实已经耽误了些时间的。」苏允赶紧点头道:「这就走!」几人出了院门,甄时选请苏允上了车,自己落在后面,然后快速拆开红包。「嘿?」一片黄橙橙的金叶子。这重量,大约有一两左右。(50克左右)甄时选赶紧收进口袋之中,看向几个禁军,一个个脸上亦有喜色。一两黄金大约可兑换十两白银,十两白银可兑二十贯铜钱。禁军听着威风,看着风光,但实际上兵俸并不算太高,下等禁军每个月是300-500钱,中等禁军每个月拿500-700钱。他们几个是上等禁军,一个月能拿一千钱,不到一贯半。当然啦,除了正俸之外,他们还是有其他的福利的,不然这钱也实在是太少了,比如说发米丶衣服之类的东西。他们出来的机会不多,就算是出来了,也未必一定会有赏钱,有赏钱可能也不多,能有个一贯钱的赏钱,就得高兴个许久了。没想到今日出来,竟然能得二十贯的赏钱,这个钱已经相当于他们二十个月的薪俸了,能不开心嘛!甄时选自也是十分开心的,他不过是一个小黄门,薪俸虽然比禁军多一些,但也好不到哪里去,二十贯钱对他来说也算是一笔巨款了。好家夥,这苏公子一出手便是二十贯,今日来了五人,直接就给了百贯钱出来了!甄时选有些感慨道。得了苏允的好处,甄时选十分热情,进了车子之后,跟苏允讲起来面圣的诸多需要注意的东西,苏允听得十分认真。车辆沿着御街进入皇城,进了宫门之后,甄时选便请苏允下车,一行人步行进入。走了两刻钟,来到一处宫殿之前,甄时选带着苏允进入门房。此时门房里有颇多人,看那官服服色,多以红紫为主,青绿官服连一个都没有见着。宋朝官服按照品级,青色是七品下官服,绿色是六品丶七品下官服,红色是四品丶五品官服,至于紫色是三品以上的大员才有资格穿。所以这里最小的官都得是五品以上,宋朝知州至少都是从五品,也就是说,这些人至少都是知州起步。甄时选带着苏允进来,众官员看到苏允一身澜衫,顿时有些惊讶,没有身着官服来面圣,意味着身上没有功名也没有官位。官员们原本是各自聚集成各自的小团体在说话,这会见到这令人惊异的场面,自然也在窃窃私语了。「这青年人没有功名官位前来面圣,大约是某个世家的子弟吧?有没有人认得?」有个官员低声道。「嘿,长得倒是挺好看,是不是忠献公家的,听说忠献公的四子韩纯彦人才出众丶学识渊博,是来求官的吧?」另一个官员道。「也有可能,近来朝廷要改制了,估计这一轮要筛选掉许多人,也要堵住荫官的路子,这是要赶在之前先求个官?」「呵呵,改什麽制啊,荫官乃是国朝给我们这些官员子弟的福利,怎麽可以随意改?」「嘘,不要乱说。」苏允听着这些人官员的窃窃私语,心里只觉得好笑。甄时选让苏允寻一处空位坐下,随后道:「还请各位莫要乱说,这里毕竟是崇政殿,若是让人听了去,恐怕不利。」收了苏允的钱,总得给点面子。众多官员顿时闭口不言。他们瞧不上小黄门,但也怕他们去官家那里胡说八道。甄时选与苏允道:「苏公子,您便在这里候着,我先去里面汇报一声。」苏允拱手道:「有劳了。」甄时选去了里面,官员们纷纷看向苏允。此时有一个红衣官员起身与苏允拱手道:「在下闽人寇魁,我刚刚听那黄门称你为苏公子,难道是泉州苏氏子弟?」众多官员纷纷看过来。苏允起身拱手道:「在下眉山苏允。」寇魁闻言吃惊道:「眉山苏氏?你是苏子瞻的侄子,临江仙是你写的,人称江右苏郎的苏允?」苏允笑着点点头。寇魁顿时讷讷,然后点头拱手坐下了,再不往苏允这边看上一眼。其馀官员亦是脸上吃惊,但没有人再往这边多看一眼了。门房里顿时安静了下来。苏允看着这些官员一个个如避蛇蝎一般,心下暗自摇头,不过也也可以理解。乌台诗案之中,受苏轼牵连的人可不少,现在王珪丶何正臣丶李定丶舒亶都身处要位,他们这些人哪里敢惹,自然是避开为要。苏允乐得自在,闭上眼睛养神。那寇魁低声与周边的官员道:「这苏允怎麽来面圣了,难不成苏子瞻那边要起复了?这下子有意思了,朝廷新法方兴未艾,改制波澜初起,苏子瞻那班人若是归来,朝廷又要热闹咯。」「嘘,谨言!这种事情咱们这些人可不要掺和进去,述职之后,咱们各自去地方上,朝廷上的事情,能不掺和就不掺和,太危险了。」明哲保身才是正事。「是极,是极,朝廷水深,咱们这些小鱼小虾还是要有自知之明,远远避开才是明智。」有人极有自知之明。「哈,有意思了,苏子瞻若都能回来,那司马公丶曾公丶李公等人是不是也要回来了?他们若是回来,这朝廷才真是有意思了,嘿嘿熙宁年间的时候,那才叫热闹呢。」有人看热闹不怕事大。苏允闭目养神,只听得一阵嗡嗡嗡的低声说话声,只是声音太低,听不太清楚,但不用听都知道,肯定是在议论自己这个犯官苏子瞻的侄子呗。苏允自是不在意,自己若是为官,是需要注意一些,但不为官,与这些人也没有什麽交集,没有什麽好在意的。不过,也不全都是没有关系的。此时有一人站了起来,道:「三国演义是你写的?」苏允闻言睁开眼睛,看向说话的人,此人身着红色官服,当是五品以上的官员,其神色正气凛然,不怒而威,双目看着苏允,如视奸佞。苏允端详了一下此人,笑道:「是我写的,尔是何人?」对方不礼貌,苏允自也不惯着。这人哼了一声道:「某吏部侍郎丶知审官东院,何正臣是也。」苏允顿时眯了眯眼睛。好家夥,原来是你,何正臣!何正臣盯着苏允道:「三国演义里面颇多谋逆之言,待我见了官家,定要参你一状!」苏允嗤笑了一声道:「啊,对对对,窥人私隐,行构陷之事,不正是你最为擅长的事情麽,果然不愧名正臣,缺啥叫啥,您父母也算是有先知之明!」(本章完) 第129章 辩才无双,江右苏郎!(哈哈,这章写得爽!) 何正臣闻言脸色大变,此事乃是他心中最为忌讳之事。宋代不兴amp;#039;文字狱amp;#039;,这是大家的共识。整人可以在别处下狠手,就是不能抓别人文字的小辫子。他诬告苏轼,致苏轼被捕入狱,没想到朝野震惊,文人士大夫无不为之扼腕叹息。许多元老重臣纷纷向官家求情,就连变法派的章惇也站出来为苏轼求情,说仁宗得苏轼,以为一代之宝。如今陛下将他投之大狱,恐怕后人陛下不爱惜人才,而受听阿谀之词。王安石当时退居江宁,也上书说:安有圣世而杀才士乎?何正臣认为自己是新法派的干将,现在变法派原来的领袖王安石以及现在的领袖章惇都不认可他的做法,此事对他来说已经是耿耿于怀。此时竟是被一个无官身无功名的书生当着诸多大员当面讽刺,何正臣顿时恼羞成怒,一股淤积于心中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对象。何正臣怒发冲冠,指着苏允道:「你一个写谋逆之言丶浮浪无行丶青楼狎妓丶行商贾之事丶人品败坏的犯官之后,竟然敢当面侮辱一朝廷命官,果真是不知死活,老夫必要参苏轼一本纵亲戚行凶之罪!」苏允哈哈一笑道:「谋逆之言不敢当,其馀什麽浮浪无行丶行商贾之事,人品败坏之类,我不过是一无功名无官身的白身,又有什麽干系?倒是你何侍郎,我听说啊,只是听说啊,何侍郎任袁州军事判官之时,曾为了一千贯,判了一个冤假错案,令得无辜者无辜惨死……哎呦,您别激动,此事是真是假,尚未可知呢,我也只是听说而已,看你一身正气,应该也从不曾干过那种构陷他人的事情,此事自然是假的,是假的。」何正臣何止是激动,他是大怒丶震怒丶怒发冲冠的怒,他伸出手指颤抖着指着苏允,道:「血口喷人,你这是血口喷人,某何曾为了一千贯钱去构陷他人!你给我说一个明白出来,不然今日不是你死我就是我亡!」苏允连连摆手,道:「我就是道听途说,道听途说。之前只是听一个袁州的朋友所说,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什麽受害者孙远祖田被恶绅李瑞所占,愤而告上袁州州院,州院经查属实,欲责罪恶绅李瑞。李瑞大惧,寻当时之袁州军事判官何正臣求情,何正臣索要千贯,李瑞虽然不舍,但为了脱身,只好奉上千贯钱。果然州院再判,孙远乃是诬告,孙远被判诬告入狱,不知怎麽招了,不过数日便在狱中暴毙而亡,而孙远之祖田,亦是被人所占矣。唉,听得我是一腔怒火啊,不过现在看来,我这朋友想来也是胡乱说的。」苏允这麽说来,果然是有鼻子有眼,受害人名字丶恶绅名字丶涉及钱财,事情经过都颇为详尽,不像是临时编就,众多官员纷纷面露异色看向何正臣。何正臣气得满脸通红,他何曾做过这样的事情,这什麽孙远丶李瑞丶他一个都没有听说过!苏允看着何正臣大为失态,心里觉得十分赞叹:果然,苏辙所传之骂架绝技的确是极为高明。这一招用苏辙的话来说叫:当别人找你问题的时候,你不要自证清白,你亦往他身上泼脏水,让他去证明他的清白,如此一来,主客之势易主矣。这所谓的孙远丶李瑞根本就是子乌虚有的,是苏允现场编出来的,作为一个写了百来万字三国演义的正儿八经的作者来说,编造一个这麽简单的冤案,不过是张口就来的玩意。而这何正臣任袁州军事判官之事,亦是章惇说起何正臣的时候顺带说了一嘴而已。而此时苏允将这些种种细节编织在一起,便当真有鼻子有眼,像是当真发生过一般。而众大员看着何正臣进退失据的模样,心道,这大约是真的吧,若是假的,自是有底气,不卑不亢一一反驳便是,怎会如此?想及至此,众大员看向何正臣的目光之中倒是带了几分鄙夷。而这鄙夷让何正臣看到了,何正臣更是羞愤交加,指着苏允道:「他污蔑我啊,他在污蔑我啊,我怎麽可能为了一千贯去干害了人命的事情啊!」苏允赶紧道:「没错没错,我这只是道听途说,当不得真的!我那朋友虽然是袁州的,但这种事情十有八九是假的嘛。才一千贯钱,怎麽能够收买一个判官,下面还有录事参军丶司法参军等等呢,才一千贯钱,怎麽可能收买这麽多人?咱们大宋的官员薪俸乃是历代之最,这麽点小钱,寒碜谁呢,除非有别的东西可图……哎呦,那孙远暴毙在狱中,他的田地被别人所占,这……这……何侍郎,我可不是在怀疑你啊,我只是从案情的角度来分析。若是这孙远有个上千亩地,这上好良田至少可以卖十贯吧,上千亩的话,是不是就有上万贯了。这……这……不可能不可能,一个有上千亩的人怎麽会被一个恶绅涉及,哈哈哈,是我多想了,多想了。」苏允不说还好,这一说众人的神情更是有异,前面的确是说到孙远暴毙狱中,名下良田尽皆为人所占,呵呵,里面的水当真很深啊。此时角落里有个人站了起来,苏允看了过去,却是一袭绿衣,咦,一群紫红官袍之中,忽而出现了一抹绿。前面说了,绿袍乃是五品下的小官,怪不得委委屈屈坐在角落里呢。咦,不对,看此人站起来的气势,不是他委屈坐在角落里,而是众人避着他……如此说来,这是个人憎鬼厌的……御史吧?这个绿袍官朝苏允拱了拱手道:「苏公子,你举报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我一会就修弹劾书,弹劾这何侍郎,到时候你可以为我佐证。」苏允连连摆手道:「这真的就是道听途说,当不得真的,我也不会去当这个佐证,大家听了就当是忘了吧。」绿袍官笑道:「你不愿意佐证就算了,我一样会弹劾。」苏允惊愕道:「你不找我问我那朋友是谁?」绿袍官傲然道:「风闻奏事是我们御史的职责,查证是别人的职责,我只管弹劾,其馀的不关我的事。」好家夥。何正臣本就气得不行,此时这个绿袍官忽而要弹劾自己,顿时急了,道:「满中行,你不要自误,这小子不是说了,他只是道听途说而已,你弹劾我作甚!我们前些时间还同是御史台的同僚呢……」「住口!」满中行舌绽春雷喝道,「何正臣,你曾是御史,便该知道,我等御史之职责所在,不会因为你曾是我的同僚而姑息你!有什麽冤屈,你跟官家说去吧!反正今日之弹劾,我算是上定了!」满中行说出这句话,然后恶狠狠看向其他的紫红大员们,大员们一个个神色不是很正常,纷纷避开他的眼睛。满中行顿时意气风发起来,之前何正臣丶舒亶丶李定三人在御史台组成小团体,将他排除在外,压制得他喘不过气来。现在何正臣调去审官院,李定知谏院,舒亶知制诰,现在的御史台终于轮到他发声了,嘿嘿,以前你们压制我,现在,你们虽然升迁,但……你们已经是我的猎物啦!何正臣这会儿脸色早就不红了,而是变白了。宋朝的御史具有独立的地位和较高的权威,官员一旦被御史弹劾,或是停职,或是主动辞职,或是被降调离岗位。他何正臣这才刚刚调任审官院,还没有来得及大展拳脚,若是此时被弹劾,就算是不停职,被贬去知州县,那他的前途可就毁了!官家提拔他,是因为他是一条恶犬,能咬人,敢咬人,可现在这恶犬却被别人给咬了,那算个啥?想及至此,何正臣不得不低声下气道:「满御史,刚刚不过是我与苏公子有些龃龉,苏公子都说了,他就是道听途说而已,甚至可能是他自己捏造的,此事确确当不了真,你也别当真,待我过些时日设宴向你郑重赔罪。」苏允哈的一笑道:「何侍郎,这话可别乱说,我是道听途说,但可不敢自己捏造来构陷一个朝廷命官,你要这麽说,我可不认的啊。」苏允和颜悦色说话,但满中行却是厉声道:「何正臣,你要请我一个御史吃饭,是不是还要贿赂我?我深受皇恩,怎麽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忘记御史的职责,去包庇于你,真是瞎了你的狗眼!」何正臣被这麽当面大骂,脸上挂不住,但形势比人强,只能压着胸口的一口气,低声道:「以前是我们做得有些过分了,你看是不是……」满中行哈的冷笑一声道:「何正臣,你这是在指责我公报私仇是麽,你与李定丶舒亶结党横行御史台,气焰之嚣张,令得百官屏息。但我满中行却是不怕你们,你们有什麽手段尽管来便是,我满中行全部都接下来,就看看是国朝的祖宗法厉害,还是你们结党厉害!」听得这话,何正臣心跳都漏了几停。结党啊,这两字在大宋朝乃是大忌讳!庆历变法时候,就因为对手弹劾范仲淹等人结党,好死不死的,欧阳修还专门写了一篇名为《朋党论》的文章反驳,说君子结党不算结党,那等于是从侧面证实了他们的确是结党。仁宗虽然支持范仲淹,但就算是这样,宁愿终止庆历变法,也要扼杀结党,可见皇帝对结党一事之忌惮。若是被这满中行坐实了他们几人结党,那他们可能再也回不了中枢了!苏允看着面如土色的何正臣,心下笑个不停,心中暗暗给这满中行点了赞。何正臣脸色苍白,跌坐凳子上,如同败犬一般。满中行却是如同得胜的大公鸡将军一般,昂着脑袋坐回角落里,犹然顾盼自雄,紫红大员们不敢接他的目光,纷纷低头。而在此时,站在门口的小黄门悄悄隐入门内,随后朝崇政殿小跑而去。孙思恭就在崇政殿门口处站着,看到急匆匆而来的小黄门,低声斥道:「慌慌张张的,冲撞了贵人要你小命!」小黄门赶紧慢下了脚步,随后与孙思恭低声说了一会,孙思恭神色有些惊讶,随后又问了一些细节,摆摆手道:「去领二两银子。」小黄门顿时大喜,转身脚步轻快离去。孙思恭踱步到了崇政殿门口,等了一会,一个红衣大员出来,与他点点头离去。孙思恭悄悄往里面走去,里面赵顼半躺着歇息,见得孙思恭神色有异,眉头一挑,道:「起居郎先歇息一刻钟,朕一刻钟后会见。」帘后有脚步声离去,脚步匆匆,不是去上茅房便是去歇歇腿。赵顼点点头。孙思恭立即小声将事情说了说。赵顼神色有些惊异,略带些玩味。「你觉得那小子所说的东西是真是假?」孙思恭想了想道:「他所说之事情,有加害人丶有受害人丶还都有名字,且涉及之赃款亦是详实,甚至还有良田易主之事,整个推敲下来,好像不像是临时捏造的。而且他临时被召来,不可能知道自己会碰上何侍郎,因此不可能提前准备这些东西。老奴以己度人,若是换了老奴,肯定没有办法在一时半刻之间便捏造出来这麽一个经得住推敲的冤案。当然啦,苏公子那等大才,说不定就可以临时捏造出来这麽一个东西来。不过,无论是真是假,官家一查便知。」赵顼呵呵一笑道:「有点意思,这小子真是不断给朕制造惊喜啊。哈哈,一个白衣,几句话之间,竟是将一个四品大员逼得进退失据,厉害厉害!眉山苏氏,果然是出辩论雄才啊,苏老泉如此,苏子瞻如此,苏子由矣如此!现在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人,竟也是如此,哈哈哈,这是一脉相传了都!」孙思恭诧异道:「官家,你的意思这冤案是苏公子捏造的?」赵顼瞟了一下孙思恭,道:「朕没有说过。」孙思恭吓了一跳,赶紧道:「是是,是老奴多嘴了。」赵顼若说是苏允捏造,那这事情就是定性了,这样子何正臣脱身,苏允则是要背上构陷朝廷大臣的罪名了。赵顼警告了一下孙思恭,随后揉了揉太阳穴,振作了一下精神,起身朗笑道:「去吧,请这位辩才无双的江右苏郎来见朕吧,朕倒是要看看,在朕面前,他还能不能舌绽莲花!」孙思恭不敢多嘴,赶紧道了声是,随后快步出去。(本章完) 第130章 赚他上梁山! 孙思恭自己亲自从崇政殿一路小跑来到了门房,与守在门口的小黄门对视了一下,小黄门赶紧低声说了一声,孙思恭这才跨步进入。进入门房,发现里面的气氛颇为诡异。平时的时候,门房里等候面圣的大员们,都会窃窃私语,然后形成一股嗡嗡声,但今日却是有些诡异的平静,而大员们脸色亦是有些诡异。孙思恭特意看了一下何正臣,何正臣低着头,但脸色有些苍白。孙思恭心中嗤笑了一声,他虽只是个内侍,但亦是瞧不太上这个何正臣,这种观感,一是来自对乌台诗案的了解,二来麽,他能够察觉到官家对他的厌恶。对此,孙思恭其实内心自是明白。官家要推行新法以及改制,但朝堂之中的守旧势力着实强大,他不得不用这些所谓的酷吏来拆借守旧势力。但官家心里也清楚,这些其实就是小人,所以用他们,但心里却也不喜。尤其是在何正臣等人千方百计想要整死苏轼的时候,这种反感估计已经很明显了,大约新法改制都完成的时候,官家想要用的可能还是苏子瞻那样的人。孙思恭清了清嗓子道:「苏允苏公子何在?」苏允站了起来,拱手道:「晚生苏允,见过中贵人。」孙思恭看向苏允,眼睛顿时一亮:好一个大宋人样子!同是大宋人样子,狄武襄之子狄咏英武有馀,但文气不足,终究是有些遗憾的。这苏郎英武之中透着一股厚厚的书卷气,这才是美男子该有的气质!孙思恭微笑点头,道:「苏公子请跟某来,官家在殿中等你呢。」说着转身进门,苏允赶紧跟上。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崇政殿门口,孙思恭转身示意苏允进去,道:「苏公子,官家便在里面,你自行进去便是。」苏允拱手道谢,道:「谢谢中贵人。」孙思恭笑道:「某家孙思恭,苏公子可记住了。」苏允有些诧异,赶紧点头道:「谢谢孙大伴,小子记住了。」孙思恭摆摆手,道:「赶紧进去吧。」苏允心中有些讶异,这孙思恭怎麽有些长辈的意思。无暇多想,苏允进入殿内,大殿颇大,虽然开了许多窗户,但此时深秋,殿中已经有了凉意,窗户大多紧闭,只留了一两个透气,因此殿中点起了许多的灯火。进入门内,便看到一人坐北朝南,侧面一面帘子,大约便是起居注的人在记录,苏允不敢大意,赶紧小步往前,到了十馀步外便停了下来,正待见礼,那人笑道:「近些来,近些来,那麽远,能看得见什麽。」苏允赶紧走到四五步处,那人指了指锦墩,笑道:「坐下说话吧。」苏允没有立即坐下,而是拱手弯腰见礼,道:「小子见过陛下,陛下安好。」赵顼笑着点头,道:「好了好了,坐下说话吧。」苏允小心坐下,随后看向赵顼,一个三十左右的青年人,虽说蓄了胡子,但依然可以看出容貌清秀,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看着有些操劳过度的感觉。苏允在观察赵顼,赵顼亦是在端详苏允,嗯,果然传言无误,确实长得英俊潇洒,不愧人样子之称,尤其是眉宇之间带着天生洒脱之意,更是令人见之忘俗。赵顼心中顿时有些高兴,其实无论男女,除了那些心胸狭隘之辈,只要见到好看的人,无论男女,都会心生愉悦。赵顼看了一下帘子后面,快速道:「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趁着起居郎不在,咱们尽快说完。」苏允点头道:「陛下请说。」赵顼道:「何正臣的事情是真是假?」苏允不假思索,道:「是小子捏造的,小子与这何侍郎不熟悉,怎麽可能会知道他的事情。」赵顼道:「这可是构陷朝廷大臣,你不怕朕治你的罪?」苏允起身拱手道:「请陛下治罪,小子不知道轻重,只知道嘴上成逞威风,却是不知道触犯了法纪。」赵顼摆手道:「坐下吧,下次注意便是。」苏允道:「是。」轻轻坐下。赵顼道:「你叔父在黄州可好。」苏允点头道:「叔父很好,黄州长江的鲥鱼很新鲜,做成鱼汤我叔父很爱吃,另外,叔父还自创出东坡肉丶东坡羹,食之颇有一番味道。」赵顼惊异道:「什麽东坡肉,东坡羹?」苏允笑道:「叔父在黄州东门处开垦了一块荒地,唤为东坡,便自号东坡先生。所谓东坡羹不用鱼肉五味,以诸如蔓菁丶荠菜丶瓜丶茄和赤豆丶粳米等常见的廉价原料烹调而成,吃起来别有一番味道。至于东坡肉,乃是猪肉,黄州猪肉价极贱,乡人不懂吃,叔父便研究了其吃法,还特意写了做法传给乡人。」赵顼闻言情不自禁笑了起来,道:「哦,怎麽做的?」苏允笑着诵道:「净洗锅,少着水,柴头罨烟焰不起。待他自熟莫催他,火候足时他自美。黄州好猪肉,价贱如泥土。贵人不肯吃,贫人不解煮,早晨起来打两碗,饱得自家君莫管。」赵顼听完大笑不止,此时侧面帘中传出敲门的声音,赵顼顿时止住笑容,端正坐姿。帘后传来拖动座椅的声音,该是起居郎坐定了。赵顼神态端正了许多,缓缓道:「你最近在读什麽书?」苏允道:「读孟子丶汉书。」赵顼皱了一下眉头道:「可读论语丶春秋丶礼记?」苏允道:「读过论语,春秋礼记不曾读。」赵顼追问道:「试诗丶赋丶论可曾学否?」苏允摇头道:「只学过诗词,不曾学赋论。」赵顼不满道:「进士科考试诗丶赋丶论各一首(篇),策问五道,帖《论语》10帖,对《春秋》或《礼记》,墨义10条。你这般学法,如何考得了进士科,别说进士科,五经科,九经科一样是考不了的。」苏允道:「禀陛下,小子并无科举的想法。」赵顼惊讶道:「你想走荫官途径?为什麽不考进士,进士才是正经出身啊。」苏允苦笑道:「小子并无入仕的想法。」赵顼闻言不悦道:「为什麽不入仕,难道是因为你叔父的缘故,对朝廷有所怨怼麽?」苏允赶紧道:「此事与叔父无关,小子幼失祜恃,又曾蒙叔父一家大恩,只想侍奉叔父身侧,没有其馀的想法了。」这个可得好好解释才行,不然若是让赵顼认为苏轼怨怼朝廷,那可不是什麽好事。赵顼闻言点头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倒是符合孝义,不过报效朝廷亦是大义,也不与你报恩相悖,朕希望在下科的科举中见到你。」苏允苦笑道:「以小子的经义赋论水平,恐怕连县试都过不了,陛下想要在殿试上见到小子,可能不太容易。」赵顼斥道:「那就好好读书,你能写出临江仙,能够写出三国演义,以你的才智,只要用功去学,哪有不过的道理。」苏允连连点头,道:「是是,小子一定努力学习,争取考到殿试来。」赵顼似笑非笑看着苏允道:「就这般想要敷衍过去?哈,朕可由不得你。你不想科考,是因为你不想做官,那朕就这麽跟你说了吧,后年的殿试朕若是看不到你的名字,朕就要给你封官了。无论如何,你总得进来朝廷。要麽你自己考进来,要麽朕把你拉进来,反正朕是要用你的,明白麽?」苏允哭笑不得道:「陛下这又是何苦,大宋才俊何止万千,又怎麽会缺小子一个,小子却是没有入仕之心,陛下又何必……何必……」「何必为难你?」赵顼呵呵一笑,道:「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国朝合到现在已经是一百二十年,是不是到了该分的时候了,你这条卧龙,在寻觅这样的机会?」苏允大惊失色,起身道:「陛下,起居郎还在呢,您说这话,以后小子还能活麽?」赵顼冷笑道:「那就要看你了。」苏允站立当场,浑身颤抖,气愤难当,这赵顼,不当人啊!苏允随即收束精神,低声道:「陛下,小子愿意入仕,那这段能够删了麽?」赵顼与帘后道:「这段还没写上吧?」帘后人道:「尚未。」赵顼点头道:「那就别写了。」帘后道:「不合规矩。」赵顼道:「传出去不好。」帘后人沉默了一会,叹息道:「陛下以后请谨言慎行,勿要令微臣为难。」赵顼朝苏允挑了挑眉,示意已经搞定。苏允赶紧一下子都站不住了,跌坐到椅子上,苦笑道:「陛下,您以后别这样,小子都要被吓死了。」赵顼面有得色,道:「朕就是见不得有人才不入彀中来,你这小子有这等才华,竟然想要悠游林下,想得美噢,都得来给朕干活!好了,你走吧。」苏允晃晃悠悠起身,朝赵顼拱了拱手,随后才起步走出崇政殿。苏允才走出去,帘后便立即窜出来一个小黄门,脸色惊慌,低声道:「官家,您以后也别玩这个了,奴婢都要吓死了,要是让起居郎知道了,奴婢脑袋就落地了!」赵顼道:「行了,去找大伴领赏去。」小黄门逃一般跑了。此时帘里面有声音传出:「咦?这桌椅……」没有声音了。赵顼嘴角扯了扯,好在没有声音了,这才松了一口气。要是让言官知道此事,就算他是皇帝,也难免招来一顿喷。不过,应该是值得的。冰井务对苏允的调查非常详尽,从汴京城开始,一路下黄州,到回汴京这一路,近乎所有的事情都呈在他的案头之上。包括收服祝阿大,田阿三之事,御史台外面的事情,尽皆历历在案,无一遗漏。苏允展现出来的果断丶勇敢丶狡黠丶应变,以及三国演义之中的各种谋略,已经勾勒出来一个极为鲜明的形象。这与其他的青年才俊不同,这是个完成度极高的才俊。赵顼隐约将苏允跟青年诸葛亮的形象结合在一起,哦,诸葛亮没有他这麽无耻。晚上。章府。苏允照常来到章府。章若在侧,章惇问起苏允面圣的事情,苏允无意隐瞒,将今日之事都给说了一遍。章惇看着有些惊讶,然后勉励了一番,说接下来开始给苏允上课云云。苏允应允了下来,随后告辞而去。章若送了苏允出去,回来与章惇道:「官家怎麽会这麽看重阿允?」章惇看了一下女儿,笑道:「这样的人才,官家看重也是正常。」章若将信将疑看了一下父亲,低声道:「是父亲您出的主意吧?」章惇摇头道:「官家岂会任我摆布,没有这样的事情。」这种事情,章若亦是不敢多说,随后离去。章惇目送女儿离去,坐了一会,神色亦是有异,随后低声笑道:「官家用心良苦了。」苏允回了院子,在院子树下躺椅躺下,秋夜有些凉,不过倒是适合思考一些问题。关于今日答应赵顼科考之事,当时应了下来,是因为形势所迫,现在得好好地想想该当如何应对此事。今日赵顼竟是用出这种伎俩来要挟自己,却真是意料之外。原本想着面圣,赵顼大约会问问苏轼丶三国演义丶临江仙之事,没想到竟是拐到了自己科举之事来,还不惜在起居郎面前用三国演义上的话来要挟自己。他这是要干啥?因为自己才华横溢,智近乎妖,可以拯救大宋朝?呸!谁这麽想谁傻逼!可赵顼为什麽要这样做呢?苏允大脑快速运转,但想了许久,依然没有答案。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一个小人物,不至于让赵顼如此啊!算了,想不明白算了,不过,接下来当真读书去?苏允想了好久,终于下了决断:穿越一世,不能总是纠结于过去之中,没有机会倒也罢了,现在连皇帝老子都来催促自己上进,再拒绝就特麽矫情了。至于这里面有没有陷阱,嘿嘿,大不了弃官不做便是了,大宋不杀士大夫,总不能要我命吧?(本章完) 第131章 太学! 时间过了三日,章惇给苏允讲了三天课,发现苏允在科举上的根基实在是太稀疏平常了,不能说是没有基础,而是根本就没有在这上面用功过。章惇教了三天,然后跟苏允道:「你这种情况啊,其实该进私塾里跟刚过启蒙的孩童一起读,将根基打扎实了,然后再进太学深造,之后要参加科考之前,让我来给你拔高一下,才是最为合适的。」苏允吃惊道:「跟小孩一起上学?」章惇点头道:「不过这样是有点过分了,这样吧,你直接去太学吧,我寻人给你好好补补,以你的才智,慢慢地就跟上了。」苏允舒了一口气,去太学倒是可以接受。果然,第二天章惇回来,便告知苏允已经可以去太学进学了,太学就在旁边,也无须他人去送,章惇给了苏允的入学身份证明,让苏允自己去办。苏允第二日拿着身份证明去太学,让门子询问了一番才让进入。苏允天天在太学门口经过,只知道里面很大,但没想到那麽大。他却是不知,太学的旧址原本在国子监之内,宋仁宗庆历年间,由于国家兴学,生员数目增多,国子监内已经「不足以容学者」,因此太学从国子监迁出,搬至御街东面的锡庆院,也就是这里了。熙宁年间,太学进一步扩大招生规模,又将锡庆院旁边的朝集院西庑并为校舍,至此,「诸生斋舍丶官掌事者直庐略具,而太学栋宇始仅足用」。而扩张之后就是苏允见到的样子了,当然,没有后世的大学那麽大,但比后世的一些高中还是要大些的。苏允对里面不熟悉,只能边走边寻人问路,兜兜转转才找到了太学的学官办公室,进了里面说明了情况,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中年人自称是学录的学官来帮苏允办入学手续。当然,章惇基本上已经帮苏允安排妥当了,主要就是给苏允安排进班级。学录查看了苏允的新制作的学籍,然后道:「苏公子,你对咱们太学的情况清楚麽?」苏允摇摇头道:「在下从州县来,对太学里诸般事情并不清楚,能否请先生讲讲?」学录点头道:「别的就先不讲太多,你以后总会了解,就跟你说说你应该知道的。咱们太学分内舍丶外舍丶上舍三舍,你是初进太学,所以在外舍学习,一年以后考试合格,便可以进入内舍再学习两年,若是合格,便升入上舍学习。在上舍再学习深造两年,考试合格了便可以毕业了。」苏允闻言吃惊道:「我要在这里学五年?」学录笑道:「那倒不必,你若是自觉得可以,可以随时参加科举嘛,这里有许多太学生都是这样,未必一定要读完五年。期间遇到科举开考,便去试一试,若是及第,自然不用再在这里就读了。不过,在太学读书是有优待的,太学会于每年按成绩升舍,在上舍成绩优秀的,中等者直接参加殿试,下等者直接参加礼部试,而上等者是可以免试直接赐官的。不过与正儿八经的科举及第,终归是有些不同的,这是所谓的同进士嘛。你若是自觉地才学过人,自然是要参加科举为好,正规进士出身,在仕途上要比同进士出身还是要优越得多的。不过你也知道,来这里读书的,基本上都是家里当官的,他们才学上或许有些不足,有个同进士出身,终究还是不错的。」苏允点点头,基本上算是明白了,官宦子弟嘛,与那些从州县中一路拼杀上来的学霸相比还是差些,但只是来太学就学的官宦子弟竞争,难度还是要小很多的,这倒是一个出路。嗯,他现在也是官宦子弟。不过他可能在这里待个五年时间去搏一个同进士出身,他就算是愿意,章惇与赵顼也不乐意。赵顼说了,他希望在下一届的科考中看到自己,若是去不了殿试,就直接给自己授官了。就苏允来说,倒不是不可以,反正左右都是当官嘛,是进士出身还是荫官出身,对苏允来说都不是太大的问题,苏允又没有当宰执的志向。不过再怎麽说都好,总得做出一个态度嘛。宋朝科举分为州试丶礼部试以及殿试三级,州试算是入门资格试,他苏允考不进礼部试也就罢了,那可能是才学不行,但若是连州试都进不去,那就是态度问题了。在这个时代,不把皇帝放在眼里,他会有无数的办法来折腾你。若是没有面圣这一遭,他再怎麽折腾都无所谓,但既然已经进入了赵顼的视野中,还不把他当回事的话,他想要悠游林下都不得。所以,再怎麽着,先过个州试吧。至于礼部试能不能过,那就再说吧,有些人虽然才学高,但就是考试不行,这也是很正常的,考不进去,赵顼也怪不得他。学录笑道:「你明白了就好,好好学,争取考个进士,其他的就先不说了,你以后慢慢了解。是了,你是要住太学还是走读?」还可以走读?这个倒是没有听说过,但转念一想,这太学有很多是汴京的京朝官子弟,家就在这里,有走读也是正常。而且就太学来说,地方看着大,其实宿舍来说估计还是有些捉襟见肘的,允许当地学生走读,可以腾出来房间给州县来的太学生住,也算是两全其美。苏允道:「住太学的话,要出去麻烦吗?」学录摇头笑道:「不麻烦不麻烦,咱们太学鼓励学生多接触外界,多与外面的学者交流,若是禁锢不出,岂不是妨碍交流。还有你看,太学周边有许多的青楼,嘿嘿,他们主要的客人便是咱们太学的学生。可以理解嘛,青楼是文人墨客聚集所在,是提高创作水平丶以文会友和作品传唱的地方。当然哈,咱们太学肯定是不鼓励大家过于放纵自己的,还是要有节制嘛。」一个大学老师跟学生说这个,还理所当然的样子,让苏允哭笑不得,不过世情便是如此,不能用后世的标准去衡量这个时代的世情。学录见苏允神情,以为苏允刚从州县来,还不太了解京城的这些习惯,笑着给解释道:「咱们太学不限定年龄嘛,所以学生大多都成年了,有些更是三四十岁了,也不能当学童来管理。而且都是文人,上青楼聚会什麽的,那都是题中应有之义,你年纪还小,而且刚来汴京不太了解,以后慢慢就了解了,这事儿还真不是什麽大事。」苏允点点头道:「谢谢先生指点,学生毕竟是穷乡僻壤出来的,对这都城的确是不太了解。」学录笑道:「无妨无妨,这些都是次要的,慢慢了解便是,首要的还是要学习成绩好。不过,交游一样是很重要的事情,你也别蒙头学习,多跟同学一起交流学习,这才是就学太学的意义所在。其实太学里许多学生家里条件不错,很多人的父亲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若只是为了科举,他们父亲大多是可以自己教的,但还是将孩子送过来太学。就是因为在太学里,可以结识很多的同学,有了好交情,以后进了官场,也可以相互提携嘛。」「多谢先生指点,得你这一番话,小子算是胜读十年书了。」苏允十分诚恳感谢学录,这学录的确是热情,竟是给他讲了这麽多的东西,的确是有心了。学录龇牙一笑道:「这有啥,其实我以前也是太学生,后来被委任到这边来当学录,其实也挺满意的,跟你们在一起,我常常感觉自己是年轻的。我跟你说,以前人是没有这麽多,但我们那会儿玩得也开,恰好有个十分有钱的同学,嘿嘿,周边的青楼,没有一个是我们没有去过的。」苏允拱手钦佩道:「原来先生竟是欢场常客,佩服佩服。」学录笑得很是猥琐:「嘿嘿,就是为了交流学问嘛。」苏允点头道:「理解理解。」两人相视一笑,露出男人都懂的笑容。两人顿时感觉关系近了许多,苏允问道:「还不知先生怎麽称呼呢?」学录笑道:「什麽先生不先生的,我就是一个打杂的,服务服务你们这些学生,至于学问什麽的,也未必比你们高到哪里去,我叫李亮,你便叫我的字子明好了。」苏允笑道:「这怎麽好,还是叫你先生为好。」学录摆手道:「叫我子明即可,不用那麽客气,如你这般人才,说不定以后几年,再见到你的时候,我还得称你为上官呢。」苏允闻言连道不敢。说完这些玩笑话,李亮确认了苏允在这里住读,便给安排了宿舍,这太学宿舍亦是紧张,所以给分了一个四人间,不过里面暂时无人,都去上课去了。李亮道:「你跟这三人都是一个斋的,上什麽课你跟他们一起去就是。」苏允赶紧问道:「这个斋是什麽意思?」李亮笑道:「咱们太学分外舍丶内舍丶上舍,共有二千四百人左右,又分八十斋,每斋三十人左右。每斋有屋五间丶炉亭一间为全斋阅览和会议处,设斋长丶斋谕各一人,负责督促和检查学生的行艺。」哦,明白了,斋便是班级之意,斋长大约是班主任,斋谕大约是辅助斋长管理本斋事务之人。倒是有意思,三十个人,竟然能够分到五间屋子和炉亭一座作为教学场所,果然不愧是国家最高学府,这教学条件的确是很好啊。(本章完) 第132章 太学很牛逼! 今日刚来,就只是办理了些手续,趁着这会儿,去外面买了些被席用品之类,回去跟阿回交代了事情。让阿回有事情去太学找他,随后便回到了太学的宿舍里面。苏允刚刚打扫完,便听到下面有说说笑笑的声音传来。苏允抬头一看,门口已经多了三四个年轻人,这三个年轻人看到苏允,亦是一怔,随后反应了过来:这是新生来了。他们倒是没有太意外,太学这边插班生还是挺多的,毕竟官员子弟多嘛,官员的调动都是比较频繁的,来来去去的。官员们对子弟的教育通常还是比较重视的,来了就来带,走了就带走,都要带在身边看着。所以太学的人数常年保持在两千多人,但能够在太学稳稳当当读个四五年的却是不多。苏允赶紧先自我介绍道:「你们好,在下苏允,乃是新来的学生,以后与大家便是同学了,还请诸位多多关照,是了,在下字居正,大家都叫我居正好了。」三个年轻人亦是纷纷自我介绍起来,一个叫冯谦,字冲之,一个叫徐宁,字子安,最后一个叫周登,字子魁。苏允听了大家的名与字,倒是听明白了冯谦字冲之,谦冲有礼嘛,徐宁则是安宁,周登之登有登科之意,叫子魁则是期待以魁首登科,都是抱着诸多希望的。从这些名字以及风姿来说,这些人大约也都是官宦子弟。官宦子弟苏允接触过一些,如同苏轼的儿子苏迈苏过等人,还有章惇的儿子章择等人,性格各有不同,但总体来说,基本的素质都是很不错的。这三人亦是如此,第一次见面,都算是彬彬有礼,不过接下来他们却是旁敲侧击,问苏允的籍贯,无非是为了搞清楚苏允身后的人是谁。当他们听到苏允说来自眉山的时候,立即联想到眉山苏氏以及苏轼兄弟,又联想到去年的乌台诗案,三人的脸色顿时从一开始的热情变得寡淡了些。苏允是和等人,自然看得明白这三人的神情,他倒是不甚在意。只是一个宿舍的嘛,前世读大学的时候,也不是跟每一个人都关系好,他们心有忌惮,那以后就各管各的便是,正好,自己估计需要潜读一段时间,也正好落个清净。他们既然不太愿意跟自己打交道,苏允也不会凑上去,收拾好了床铺,提了袋东西便往教务处那边去。苏允寻到李亮,将口袋给了李亮,这会儿正是吃饭时分,公廨里就李亮一人。李亮打开一看,顿时连声道:「这怎麽好意思,这怎麽好意思?」苏允笑道:「都是一些家乡带来的土特产,也不值当什麽。」李亮诧异道:「眉山有海鲜乾货麽?」苏允笑道:「我从黄州带来的。」李亮又懵了:「是我知道的那个长江畔的黄州麽?」苏允笑道:「黄州有南来北往的货船,黄州亦是建了许多的仓库,这些东西从海边运来,也会在黄州存储,存量挺大的。所以,说是特产没有问题吧?」李亮苦笑道:「行行,不过,这也太贵重了,我不能收。」苏允笑道:「您帮了我这麽多,我还有事情要请教您呢,我怎好空着手来。」李亮道:「我是太学学录,引导你们入学本就是分内之事嘛,无需如此,无需如此。」李亮将袋子往苏允手上推,苏允却是顺手接过,随手放在李亮公廨桌子之下,李亮有些无奈笑了笑,道:「你说有事情要问我?」苏允点头笑道:「李先生这里有我那一斋的课程表麽?」李亮诧异道:「你没有问你的同学麽?」苏允笑了笑,李亮顿时明了,安慰道:「你也别在意,你虽是州县来的,但只要才学高,以后他们也得仰望你。」他以为苏允是因为州县上来,被汴京本地的子弟给鄙视了,这种事情也不少,每年都有州县来的学生与汴京土着学生骂架或者打架的。苏允也不解释,笑道:「麻烦李先生了。」李亮摆手,在桌子上寻了一会,拿出一本册子递给了苏允,笑道:「来,这个你拿着。」苏允接过一看,封面上写的是太学规三字,心想大约是太学的校规之内,但是翻开一看,却是一份关于太学生学分的讲解。苏允顿时有些诧异:宋朝有所谓学分?这尼玛也太超前了。苏允仔细看了一下里面的细则,果然是学分。之前说了,太学里面有外舍内舍上舍,都得成绩好才能够一步一步升上去的,而这成绩便是学分。学分自然是要通过考试的,这考试也有区别,一种是私试,乃是太学内部的考试,一种是公试,却是礼部官员主持的。而这两种考试都会决定你能否升舍,少一样都不行。大约有点后世的日常分以及考试分的意思。苏允快速的翻了一遍,这太学的积分制度比较复杂,是一种复合型的积分制。整个积分体系由月考(即私试)学分丶季度校定丶年度校定丶年考(公试或上舍试)学分构成。而不同的积分情况,决定了学生不同的出路:或直接升舍,或允许补考升舍,或留级,或退学。是的,积分若是不够,是要留级退学的。这学分有点复杂,一时半会也看不完,苏允便收了起来。这会李亮将一份课程表给到苏允,笑道:「这里有一份,你抄一下吧,这个我也得留着呢。」苏允赶紧抄了下来,抄的同时也知道了自己要上什麽课程了。这上面的主要课程有经义课丶策论课丶诗赋课,还有法学课,甚至还有体育课,也就是射箭。课程排得不算很紧,但也并不轻松,至少要天天往外跑是不可能的。若是加上要备考月试丶季试丶年试等考试,这朝廷每年花的这麽多钱,也不是那麽好拿的。从熙宁年间起,这太学生包括外舍生的食宿全部都有朝廷补贴,但随之而来的,便是全面的制度收紧,苏允所看的那份太学规上面的日期便是熙宁二年。苏允点点头,这般看来,这太学的教学质量应该会挺不错的。想来也是应当如此,听说这太学的学官都是饱学鸿儒,甚至有朝廷的官员乃至于翰林学士有时候都被请来这边讲学。有些时候还有一些学派也会来太学传学,比如之前的王安石,便曾来这边讲过他的新学。「嗯?李先生,这里写的经义斋是什麽意思,难道还有别的斋?」苏允指了一下课程表上所写:经义斋外舍叄拾捌斋。李亮笑道:「太学有「经义」「治事」两斋。你所在的经义斋主修经史与学术,所收学生须其心性疏通丶有器局丶可任大事者;至于治事斋的学生则主修实务,一人各治一事,又兼摄一事,如治民以安其生,讲武以御其寇,堰水以利田,算历以明数是也。这一分斋教学法是宋初三先生之一的安定先生在湖州州学当教授时创设的。庆历年间,仁祖诏令将其引入太学,这才有你看到的经义以及治事两斋。」苏允感觉大开眼界,不走进太学,还真不知道大宋朝的教育竟是这般先进。经义斋倒是罢了,但这治事斋却是专业的技术课程啊,都说古代不注重技术,这看起来可不像。了解这些,苏允倒是颇有了前世刚上大学时候的兴奋感。不过那时候的兴奋大多是源于对大学学姐的期待,而现在却是单纯的一种走进历史中去丶见证历史的兴奋感。经义斋倒也罢了,但这治事斋,苏允却是有兴趣得多。看来得找时间去治事斋那边蹭蹭课,看看他们讲的是什麽东西。苏允与李亮道:「李先生,其他斋的课程表你有麽?」李亮一听笑道:「你想去蹭课麽,哈,我当年初进太学的时候,亦是想着蹭课多学些东西。什麽武学丶医学丶书学丶算学丶画学,我都想学,可是几次考试不及格之后,我就老老实实只上经义斋的课程了,嘿嘿。当然啊,你学有馀力的情况下,也是可以挑几样感兴趣的学一学,呐,你自己看,有兴趣的就抄了去便是。」李亮递过来一迭课程表,果然上面武学医学算学书学的课程应有尽有。好家夥,这些东西有一说一,都是十分专业的东西,每样课程几个老师,这加起来不得几百上千的老师?这麽多的老师,太学若都是养着的话,这每年金山银山都得填进去啊。苏允问出了这个问题,李亮笑道:「哪能养得起那麽多的人,除了一些固定的学官以及教授,大部分的讲师都是兼职的,大多都是在朝廷中供职的。比如说那医学课程的讲师,有不少都是从太医院那边请来兼职的,太学会提供一些补贴。又比如说武学,则是从枢密院啊丶三衙啊丶兵部中请来的,同样也是给一些津贴就可以了。算学多来自三司,书学的可就多了,延请的都是书法闻名的官员,并不局限于那些衙门什麽的。」听得李亮娓娓道来,苏允算是有了对太学的一个基本了解了,这太学比起后世的清华北大所收受到的支持还大得多。清华北大什麽的,可能会有一些官员去讲课什麽的,但并非常态化。但这太学,几乎整个朝廷的官员都是他们的师资力量,只要他们开了课,就能够找到相应的人来执教,就问你牛不牛逼?这就怪不得许多进士出身官员的子弟都要来这里就读了,除了这里是进士出身之外的另一条当官的途径,以及同学这个资源外。还有一个吸引人的地方,便是在这里可以结识很多来自朝廷的官员为老师,这样扩大人脉的机会去哪里找?有意思。苏允对太学的了解越多,便越是感兴趣起来。就用两个字来总结太学,那就是牛逼!从李亮的介绍以及课程之中可以看出,太学未必培养出来多少宰执,但一定培养出来许多大宋朝急需的技术人才。比如说军事人才丶医学人才丶水利专家丶农业专家等等,这些人才是推动社会进步的中坚力量!而这些水利专家丶农业专家等,乃是属于各州县最需要人才,这是大宋朝的骨干!(本章完) 第133章 我们正需要你这个卧龙先生! 宿舍里那几个,听说他是眉山苏氏的,便有些避而远之。苏允也不往上凑,但太学里面的事情,还是得找个知情人才行。苏允给李亮送了一些海鲜乾货,算是把这个朋友给结下来了。海鲜乾货不便宜,但李亮这个朋友却是结交得值当。今日从他这里获得的信息都很重要。首先是自己班的课程表,有了这个表,他便得了门道进去了,若是什麽时候上课都不知道,学习就不知从何谈起了。而这学分制度,亦是十分重要,他倒是没有想过走太学的赐官门路。但无论是想要留在太学,还是要升舍,都需要学分,所以好好了解是很有必要的。今日拿到了课程表,苏允的太学生涯就算是正式开始了。苏允根据李亮的指点,去直学处领取书籍,领到了《诗经》丶《尚书》丶《周易》丶《春秋》丶《礼记》五经,兼经《论语》丶《孟子》以及一本宋刑统,共八本书,宋刑统很厚,其馀的都很薄。厚的自然不容易学,但薄亦是不好学。宋刑统是太祖建隆四年颁布的,但距今已经将近一百二十年了,这一百二十年时间,不断地修改,已经是成了厚厚的一本。而且这里面的内容还不是大宋朝全部的律法,在宋刑统之外,还有大量的编丶条法事类丶断例丶指挥丶申明丶看详等律法。不过那些暂时不是太学学子考试的范畴之内的东西,可以暂时不管。但就这一本宋刑统,已经是令人见而生畏了。至于诗书周易论语这些经书,原文其实都不多,若是不加注释,基本上都是薄薄的一本,但加上各种注释之后,迭起来简直是汗牛充栋了。苏允摇了摇头,这就是他并没有特别大的信心来参加科举的原因。不过,对于苏允来说,其实这元丰年间的科举其实会更容易一些。原本的科考考的是墨义(默写)丶帖经(填空),这些需要背诵经书原文以及注释,这个对于苏允来说可能难度稍微有点高。反而是变革之后的考试方式对苏允来说更加友善一些,现在考的却是大义,也就是解释圣人经典中句子的大意。大义所对之义只合注疏大意,不须文字尽同,或有意见,即依注疏解释外,任自陈述,可以明其识虑。也就是说,只要能够将大意给阐述出来,就算是文字有些不同,也是无所谓的。甚至可以不需要引用注疏,而用自己的语言进行陈述,只要贴合大意,便可以得分。关于科举的内容,苏允找章择打听了一番,现在的进士科解试丶省试改为四场。第一场,本经大义十道,举人「各占治《诗》丶《书》丶《易》丶《周礼》丶《礼记》一经」为本经;第二场,兼经(以《论语》丶《孟子》为兼经)大义十道;第三场,论一首;第四场,解试时务策三道,省试时务策五道。所以,真正科举的时候,一本本经丶两本兼经,一共三本书为考试内容,而论以及时务策,则是写文章的功夫了。这种考试方式对于苏允来说自然是更加容易的。原本的科举更加注重背诵默写,这个对脑子以及勤奋程度要求更高,这一点上苏允并没有优势。苏允比这个时代的人更加有优势的地方在于,他见识更多,视野更加开阔,这些对于需要理解领悟类的知识的学习是更有帮助的。这经义大义如此,时务策与论更是如此。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对于他来说是最为合适的。了解了这些之后,苏允倒是多了一些信心:硬体上我未必比你们厉害,但论理解领悟力,难道你们还能比我强?领了教材,苏允抱着大摞书往宿舍中走去,这些还不是全部,太学只是提供了基本的教材,各种辅导资料还是需要自己去采购,不过那个等听了老师的课之后,再去问问需要买什麽教辅资料,瞎买效果不会很好的。苏允走到宿舍外,却发现门口堵了好些个人,看服饰什麽的,也都是太学的学生。此时有人回过头来看到了苏允,大声道:「居正回来了!」众人纷纷回过头来,当头的一个年轻人笑着道:「居正兄,你终于回来了。」苏允仔细看了一下,这些人自己都不认识,但听这人的话,却是带着天然的亲近之意,心下有所猜测,赶紧笑道:「刚刚去领了书,先让我放下,咱们慢慢聊。」这年轻人赶紧上步,道:「来来,我帮你。」年轻人过来将书本接了过去,然后快速出来,道:「居正兄,这里说话不方便,咱们找个地方详聊。」苏允与众人拱了拱手,笑道:「还不知诸位是?」旁边的年轻人赶紧道:「煌华兄乃是文家人,家祖乃是文太尉。」「果然。」苏允心里道了一声,这是文彦博的孙子。苏允笑道:「原来是文兄,久仰久仰。」文煌华笑道:「这几位是潘敬仁丶夏永安丶杨炳……」文煌华给苏允一一介绍旁边的年轻人。苏允一一见礼,这些人他虽然不认识,但毫无疑问,这些都是团结在文煌华身边的旧党官员的子弟们。如今朝堂派系林立,而太学里大多数的学生都是官宦子弟,父辈不对付,子弟们自然不可能玩在一起,能够玩在一起的,基本上父辈就是一党的。文彦博始终反对王安石变法,极力反对市易司差官监卖果实,出判大名丶河南府,但这与他的儿孙辈们没有什麽关系。虽然不知道文煌华的父亲是文彦博的第几子,但他既然在京,说明他父亲应该还在京中。但听了文煌华的介绍,没有出现范丶司马丶富丶邵丶程等姓,说明旧党子弟在太学中已然势弱。毕竟旧党之中,范纯仁丶司马光丶富弼丶邵雍丶程家兄弟等人才是旧党的领头人物,这什麽潘丶夏丶杨大约就是一些中层官员罢了。这也是正常,如今旧党领袖们,有一个算一个,基本上都在地方上窝着呢,在朝廷势弱,在太学自然也势大不到那里去。文煌华请苏允跟他们一起走远了些,走到无人之处,随后文煌华才道:「居正,我们听闻你的名声久矣,我们日日盼着你来,我们都要被那些狗贼给欺负死了!」苏允闻言有些诧异,这话他只听懂了一半,就是他们被那些狗贼给欺负了,狗贼是谁,大约是可以猜得到的,无非便是新党子弟们呗。苏允迟疑道:「煌华兄,我这才刚到太学,你们是从哪里听说我的?」文煌华得意笑道:「家祖与苏太守交好,常有书信往来。家祖给我们的家书之中,常常转述苏太守的信件内容。家祖近来常拿来鞭策我们这些后辈的楷模便是江右苏郎苏居正了。所以你虽然才来汴京没有多久,但我们听说你的事迹已经许久矣。居正能够写出来三国演义这等煌煌巨着,里面的权谋之精彩,实在是我等闻所未闻。一个能够将权谋写得如此精彩的人,自然是诸葛孔明一般人物!居正,我们现在正是徐州之战之后的刘备,正需要你这个诸葛孔明啊!」苏允:「……」不是,你们自诩是刘备,咋啦,你们这是要造反?还有,你们说你们是刘备,我是孔明,所以,我是来辅助你们的是麽?文煌华说得开心,却不见苏允神情有异。杨柄善于察言观色,赶紧拉住了文煌华,与苏允笑道:「煌华兄特别喜欢你写的三国,说话用典无不以三国演义为准,不过很多时候用得也不好。居正兄若是觉得用得不对,那肯定是用错了,但煌华兄和我们对居正兄的到来肯定是极为高兴的。」苏允对这个杨柄倒是有些刮目相看,这年轻人看着不动声色,但这话一出,便知道其机敏了。苏允笑道:「这有何妨,煌华兄这麽喜欢三国演义,这是对我的褒奖,何怪之有,我只有高兴的份,哪里会有什麽怪责。」文煌华大笑道:「就是就是,居正兄,我这人性格是有些粗鄙一些,有哪些话没有说好,你千万别见怪,我定然是没有恶意的。哎呦,你是不知道,我们这些人的父亲,每次教育我们的时候,口必称苏允,言必称居正,反正我们虽然没有见过你,但你早就是我们之间的传说了,哈哈哈哈!」众人笑了起来。苏允哭笑不得,苏子瞻这个大嘴巴啊,若是连汴京中的这些年轻一辈都知道了自己,那与苏轼相交的那些官员,又有谁能够不知道自己的?这就是所谓的我不在江湖,但江湖已经流传哥的传说?好嘛,本想在太学好好潜读一年两年,现在看来,恐怕是清净不了咯。文煌华这些人知道自己来了,那麽新党的那些人,自然也是知道的。而且,自己当面将何正臣怼成那样,嘿嘿,他们那一派的子弟,哪有放过自己的道理!(本章完) 第134章 梅花拳传承 面对文煌华等人的示好,苏允表现得中规中矩,虽然没有拒人千里之外,但也没有表示得特别热情,但已经让文煌华等人很是开心了。文煌华等人认为,如同苏允这样足智多谋的人物,肯定不会表现出来特别积极的一面,毕竟老谋深算的人大多谋定而后动嘛。所以苏允的中规中矩,在他们看来就是答应了。苏允不知道他们是怎麽想的,他只是尝试着尽快进入一个学习的状态之中。以前不愿意科举当官也就罢了,现在既然开始做了,就要做好,这就是苏允的性格。苏允有一个很特别的性格,就是一旦当真去做了,就一定要做到最好。其实大家都忽略了,很多有精神疾病的人,都是比较较真的人。容易抑郁症的人,大多是他们不愿意服输,亦是十分敏感之人,正是因为他们不愿意服输,内心才会有许多的执念,才会让他们陷入抑郁之中。而如同苏允这样容易陷入空虚的人,亦有一个特质,他们内心深处是有着一种生命须当有价值的理念。听着好像有些扯淡,但一个真正躺平的人,生活富足丶无所事事,难道不是他们最为喜欢的生活麽?只有那些将生命该当有价值视为必不可少的人,才会觉得无所事事的生活会带来无尽的空虚。所以,像苏允这样的人,他们的空虚感其实是来源于没有找到奋斗的方向,一旦他们找到了奋斗的方向,他们通常有一个贬义但很十分适合的外号:奋斗逼。这会儿的苏允,当然不算是找到了一生奋斗的方向,但他至少是找到了当前要奋斗的短期目标,就是通过州试。从第二天开始,苏允便兴致勃勃投入学习之中。第一天的课程是比较满的。一大早不到辰时,宿舍其他的人便起来了,苏允知道早上有弓箭练习,便也跟着早早起来。冯谦三人虽然对苏允敬而远之,但也没有得罪之意,苏允既然起来了,他们便招呼着苏允一起去,只是带着苏允来到了射箭场之后,便保持着与苏允的距离。苏允自是明白他们的意思,也理解他们的顾忌。从昨日文煌华等人的话语之中可以发现,太学就是一个小朝廷,这里的派系斗争不仅存在,甚至比朝堂上还频繁。朝堂上的斗争是惨烈的,虽说有意气之争,但更多会从利益出发,因此斗争是有克制的。而太学里面的斗争,可能没有那麽惨烈,但很多事情一旦陷入意气之争中,便会变得极为麻烦,因为会变得极为不理智丶不分轻重,有时候看起来甚至有些傻逼。冯谦三人大约身后父辈亦是中立派的,也不敢参与到其中来,因此敬而远之是可以理解的。苏允算了一下来参与的人,除了他们宿舍的人,也就是十八九个的样子,加起来也就二十三四人,应该这块场地就只有他们这个斋的人。按理来说,一个斋应该有三十人左右,现在只有二十三四人,就是不知道是本来就这麽多人,还是有些人没有来。应该都有可能。太学生的流动性不算特别大,但是存在流动性,不满员也是正常。至于不来训练的可能性亦是不少,虽然太学制度算是比较严格,但总有人能找到理由不参加体育训练。后世大学里,连强制参加的军训都有人能找到办法缺席,更别说这种常态化的早晚训练了。至于为什麽只有他们一个斋在这里射箭,大约是因为射箭这个活动是存在危险性的,就算是训练的时候弓箭没有箭头,亦是有可能造成伤亡的。两千多人在一起训练的话,可能出现的情况是箭矢满天飞,指不定就有倒霉鬼中箭。苏允找到空的射箭位,然后自己开始尝试着射箭。苏允试了试弓,有点软,试射了几箭,有点飘,但好在没有脱靶。此时场中的教习走了过来,问道:「以前学过?」苏允笑道:「在家乡的时候参加过弓箭社,算是练过,但不精。」教习点点头,宋代的弩跟甲是违禁品,但弓箭不是,甚至朝廷从上到下都在鼓励射箭。这是出于国家武力的需要。西夏与辽国强大的军事压力与箭术在战场上的特殊作用,让宋朝愈加重视射箭这项运动,将其作为强化军队战斗力的关键手段。甚至为了鼓励民间习练射箭,历任帝王频繁举办阅射活动,率领百官亲临现场观看,甚至亲自下场引弓示范。去年的时候,朝廷还颁布了《教法格并图像》,对步射执弓丶发矢丶马射等射术规范,均配有文字说明和图解,与近代的「操典」极其类似。同时,民间也涌现出众多热爱射箭的群体,特别是以练武习射为主的「弓箭社」,仅河北一带就有近600个丶弓箭手3万多人。入社者需自行置弓一张丶箭三十支丶刀一口。河北州县近山谷处,民间各有弓箭社及猎射人,习惯便利,与敌人无异。朝廷鼓励民间习箭,一旦招募兵员,基本上招来就能用弓箭,这样一旦入伍,就基本上可以形成战斗力。教习道:「你再射几箭我看看。」苏允立即唰唰几箭射出去,之前几箭让他稍微摸熟这弓的特性,这几箭射出,便十分精准了,唰唰尽皆命中靶心。教习有些讶异看了看苏允,道:「你这箭术很了不得啊,家中有人从军?」苏允笑道:「算是吧。」听那老道的意思,他早些年好像是从过军,好像还参加过三川口之战?这事儿可能是真的,因为老道教自己的拳脚功夫跟箭术什麽的,是有一股比较浓厚的军中风格。老道是眉山一个小野观的道士,苏允父母算是比较虔诚的道教徒,在世的时候时常供奉这家野观,时常带着年幼的苏允去这观里,因此苏允与老道从小就熟。苏允看得出来老道不是一般人,毕竟一般人七八十岁了也不可能还登山如履平地的。苏父苏母去世之后,苏允还是经常去,老道士怜惜苏允幼失祜恃,又感恩苏父苏母多年的供奉,便教苏允一些拳脚功夫,希望能够让他在乡里不受人欺负。没想到这一教却是不得了,他发现苏允年纪虽小,但悟性惊人,尤其毅力更是惊人,别的五六岁的小孩子贪玩,这苏允却是一心扑在这武学上,这顿时让他有了传衣钵之意。老道从过军,但从军之前便是某个古老拳派的传人,据老道说,他们的传承叫梅花拳。苏允没有听说过这个拳派,但据老道说,梅花拳乃是宋代几个被记载进《武经总要》的拳种之一,是颇为厉害的传承。这个厉害体现在这梅花拳的传承上,据老道说,这梅花拳有文场丶武场之分,文场敬祖师,研究拳理,他们集佛丶道丶儒三家学说丶周易之理为一体,有丰富的文化典籍世代相传,修身养性,炼神炼气,称为文功。文场老师领导拳派的整个活动,负责教育门内弟子;武场主要进行武功锻炼,其武术内容丰富多彩,有独特的练法和风格,一切都与当前流行的武术套路完全不同。它不仅有明显的强身健体作用,还有极强的技击实战能力。他们练武的目的是练形练气,由外及内,再由内而外,达内外一体,精气神合一,最后上升到文功。苏允不知道真假,但老道的确是有真功夫的,不仅武艺高强且精通文理,善用阴阳八卦,能行医治病,虽已经是七八十岁以上的老人,但体健神旺丶思路敏捷,能审时度势,颇为不凡。苏允不知道老道是吹牛逼还是真牛逼,但闲来无事,跟着学了许多年,在离开眉山之前,只要有空都跟着老道练,倒还真是练出来一身功夫。在眉山做生意的时候,苏允亦是经过一些争斗,与那些竞争对手派来的泼皮无赖干过一次仗,无一败绩,的确是挺好用的。苏允却是不知道,这梅花拳不仅挺厉害,甚至还传到了后世。1988年的时候,着名历史学家路遥教授与梅花拳弟子燕子杰教授等人合作,对河北丶山东丶河南义和团反帝斗争激烈或农民起义活跃的地区多次深入调查之后,大量事实证明义和拳就是梅花拳。除了练梅花拳外,老道也将军中的一些拳法弓箭刀法什麽的也尽皆传给了苏允,说是让苏允多见识一些套路,可以相互借鉴,因此这射箭什麽的也学了下来,现在倒是省了一些功夫。教习又站在旁边观摩了一会,发现苏允箭术精湛,也没有什麽好教的,便去指导其他人了。教习倒是没有说什麽不从军浪费了的话,他可不敢这麽说话。太学生都是天之骄子,这会儿的文重武轻,谁敢忽悠这些官宦子弟弃笔从戎的,让人家家长知道,估计他就得丢掉这份工作了。这不过是个小插曲而已,冯谦等人虽然对苏允避而远之,但却是一直在观察苏允,见苏允射箭精准,也不过是心中有些讶异,并无特别的想法。虽说朝廷都在鼓励习箭,但对他们这些太学生来说,习箭再好,也不过是多拿几个学分,谁又真正能够用到这个东西?苏允却是玩得挺开心,这玩意未必多有用,但好玩啊,跑跳投射,这是根植在男人基因里的东西。毕竟在进入农耕社会之前,男人一生成就全在于打猎上,打猎无非就是跑跳投射。这也是为什麽男人特别喜欢打篮球踢足球这些玩意,无他,就是沉淀在基因里的跑跳投射习惯罢了。哦,是了,后世的男人要麽打球,要麽钓鱼,都是因为打不了猎缘故,若是放开打猎,估计很多的运动爱好者都要投身其中了。苏允自从离开眉山之后,就没有这般痛快的射箭了,平日里闲下来的时候,只能私下里打打拳什麽的。所以其他人都在糊弄着射箭,苏允却是越射越是起劲,若不是还要上课,他能在这里玩一天。不过有些遗憾的是,这弓箭对他来说太软了。出来这一年时间,正是他快速发育的时间,身高上虽然长得不多,但是肌肉跟身体力量却是在快速的增长,这弓别的学子用着大约刚好,他用着就跟玩玩具似的。射完箭之后,便跟着大流去食堂吃饭。射箭是一个斋一个斋分开练,但食堂却是整个太学的学生都来这里吃,让苏允真正见识到太学究竟有多少人。加上教职工,这食堂中容纳了数千人,开有十几二十个窗口供应食物,人头涌动,让苏允有一种回到了当年上大学吃食堂的感觉。嗯,还得抢。苏允抢了好几个太学馒头。太学馒头大名鼎鼎。去年赵顼视察太学想了解一下学生的饮食,正赶上太学吃馒头,宋神宗尝了以后非常满意说道:「以此养士,可无愧矣」。因馒头受到天子的称赞,太学生回家省亲都会带着太学馒头,「太学馒头」因此名声远扬。近来外面也有人卖名为太学馒头的,不过都是借名而已。苏允吃了一下,比外面的好吃,但再好吃也只是包子而已。哦,是了,太学馒头虽然叫馒头,其实是有馅的,按照后世的叫法,其实应该叫太学包子,不过宋代有馅无馅都叫馒头。苏允嘿嘿笑了笑,前些时日阿回说在太学附近卖鸡蛋灌饼的摊子赚翻了,一天得卖一二千个。这太学馒头还算是不错,但也经不住天天吃,总有吃腻的时候嘛,这会儿鸡蛋灌饼就有解腻的作用了。便在苏允埋头吃太学馒头之时,忽而觉得有大群人排开众人,朝他走来。苏允愕然抬头,当头一个容貌猥琐的年轻人,走姿轻佻,前呼后拥而来。「你就是大宋人样子丶临江仙题词人丶三国演义作者,苏子瞻的侄儿,人称孝义无双的江右苏郎苏允?」(本章完) 第135章 江东鼠辈! 猥琐的年轻人敲了敲桌子问苏允道。苏允左右看了一下,道:「你说了那麽多人,我这里坐不下。不过你所说的苏允,我就是,阁下是哪位?」猥琐年轻人自得一笑,道:「家祖王华阳,在下王殆。」苏允皱起了眉头道:「王华阳?没有听说过。你叫王殆?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你父母很会起名嘛。」苏允这话一出,王殆顿时脸色一变,旁边人怒道:「果然是乡下来的小子,王兄家祖乃是当朝宰相,王兄之名殆乃是疑惑之意,字不疑。」苏允闻言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道:「哦哦,原来如此,原来华阳指的是成都华阳之意,王华阳王华阳,嘿嘿,明白了,多谢兄台指教……」苏允挠了挠脑袋道:「……不过,这思而不学则殆之殆,不就是疑惑之意麽?哦,是了,取字不疑,那是王兄的父母希望王兄就算是不学,但也要学会不疑,这个好像有点难,不学无术还不疑,有点难,有点难。」王殆的脸色更加难看了。苏允似乎情商不太行,竟是看不明白王殆等人来意不善,竟是热情招待,道:「诸位都是来吃饭的吧,来来,这边还有空位,大家一起坐。哎呀,我这人最喜欢交朋友了,我初来乍到,连个说话的朋友都没有,大家愿意跟我做朋友,那可是最好了。尤其是这位不疑兄,也是我们蜀地的老乡,嘿嘿,那可真好啊。」众人气势汹汹而来,被苏允这几招连消带打下来,气势竟是一沮。苏允还不是嘴上招呼,而是上手将王殆拉着往椅子上坐,然后屁颠屁颠的跑去窗口直接抢了一大笼太学馒头过来,砰的一声放在桌子上,把王殆都吓了一跳。苏允热情道:「来来,大家一起吃,一起吃,我请客我请客,哎呀,真好,真好,以后大家就是朋友了哈!」王殆脸色有些懵逼,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麽。苏允热情洋溢,伸手从笼里抓出两个包子,塞进王殆的手里,开心道:「快快,老乡,你赶紧吃。」随即又抓出两个包子,塞进旁边发蒙的年轻人的手中。苏允又要再分。「够了!苏允,你不要再装傻充愣了,能够写出临江仙这样绝世好词,以及写出三国演义这样权谋巨着的作者,怎麽是这般单纯的模样,你莫是把我们当江东鼠辈来耍的吧?」一个年轻人气势汹汹道。江东鼠辈四字一出,顿时有许多人从桌子上站了起来。这会儿就是就餐高峰期,太学学生没有一半在这里,至少也有三分之一,江东就是现在的江南地区,江南历来文化荟萃,太学里至少也有三分之一的人是江南人,这句江东鼠辈,直接将他们给得罪了。其中有一个年轻人神色抑郁,但气势不弱,沉声道:「何昌盛,我们江南人可没有得罪你,你这一杠子打翻一船人,你是要跟我们江南人开战麽?」此话一出,刚刚说江东鼠辈的年轻人,也就是何昌盛顿时气势一沮,道:「曾兄,我不是这个意思,而且,江东鼠辈也不是我说的,而是苏允在三国演义里所写,你要怪就怪他好了。」苏允哈的一笑,道:「何昌盛?是何正臣那小人的儿子吧?我就说这等构陷人的手段似曾相识啊,就善于寻章摘句啊。不过你也就是一知半解而已,我是在三国演义里写了江东鼠辈,但这四字却是出自三国志关羽传一文之中,你却直接扣我头上了。好家夥,你没有你父亲那般好手段啊。」何昌盛顿时脸色涨红。那曾兄哼了一声道:「何昌盛,我曾纡不参与你们这些斗争,但你们也别将我们江南人牵扯进去,不然,我必不罢休!」这会儿王殆终于回过神来了,见到曾纡这般,立马就怒了,道:「曾纡,你爹还在地方窝着呢,你还真当自己是颗葱不是,竟然敢跟我们炸毛!」曾纡神色阴郁看了一下王殆,冷哼一声,转身离去,他这麽一走,顿时带走了不少人。苏允砸吧了一下牙齿,好家夥,真是复杂啊。曾纡应该是曾布的儿子吧,曾布也曾是新党的核心人物,后来因为市易法与王安石有冲突,被吕惠卿弹劾贬去地方了。王殆的祖父王珪以及何正臣亦是新党,不过是得势的新党,与曾布这个曾经新党领袖之一竟也是水火不容。不过苏允知道现在还不是最为复杂的时候,等到以后哲宗朝的时候,旧党尽皆回归朝廷,到时候的新旧党争的同时,蜀洛朔党争亦是如火如荼,那才叫复杂。而现在的太学已经有了这种趋势了。就苏允现在所知,就有文煌华为代表的旧党顽固派,王殆为首的当权新党,曾纡为首的旧新党。哦,章惇与蔡确与王珪这一党其实并不算是融洽,亦是存在着权力相争的局面,亦是可以算作一党,是了章择也在太学就读,今日是第一天,还没有找过来。然后还有大量的不知道派别的,或是中立,或是有所倾向,那就说不清了。有意思,真有意思。曾纡一走,王殆的目光又再次投向苏允,尤其是何昌盛,看向苏允的目光中透露着怨恨。何正臣终究是没有被停职,依然知审官院,但是最近却是颇为狼狈,满中行弹劾了一次,弹劾书被赵顼留中不发,随后又接连上了几次书,让何正臣是一日三惊。何正臣不痛快,何昌盛这个当儿子的自然也痛快不了,最近些天,何昌盛被何正臣天天逮着训,跟训孙子似的,这几日他住到太学来,但依然还被何正臣使人唤了回去,又被训了几次。何昌盛自然不敢怨恨他老子,他转而将一腔怒火朝苏允而来,王殆本与苏允算是没有什麽仇怨,但被何昌盛窜掇了几天,终于是忍不住来了。王殆虽然与苏允无仇,但自家祖父要将苏轼置之死地的事情还是了解的,当时下了手但没有弄死,双方其实已经是死仇了。苏允近来名气很大,才名极响,又听说官家对这小子颇为看重,因此也颇为忌惮。——前面说了,禁中基本上没有太多的秘密可言,赵顼承诺苏允参考无论是否得中都会予以授官的事情,在苏允出了崇政殿在回家的路上,便已经传到了不少人的耳朵里。尤其是苏允的才名之中,有一个让王珪等人也颇为忌惮的名号。「才比韩忠献!」若是苏允被人夸为『才比苏子瞻』的话,或许王珪等人不会那麽忌惮,但韩琦是何等人,那是大宋朝最会当官的人之一,不仅自己几度为相,整个相州韩氏,都因此成为大宋新世家!这样人若是进了官场,以后的几十年,王家要面临的压力可就太大了!所以,前有何昌盛撺掇,后有王家自己的考虑,王殆带人来了。王殆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毁了苏允,就算是暂时毁不了,也要打压他丶排挤他丶延缓他进步的时间。就算是毁不了,那也要让他无法走进士正途出身,荫官出身的官员想要走上宰执之位,那可太艰难了。而且,就算是侥幸走上宰执之位,也会被人诟病,面临权威不足的窘境。尤其典型的就是陈执中,陈执中的父亲是名相陈恕,陈执中靠着父亲荫补,倒是当上了宰执,但却被同僚所瞧不起,尤其是谏官对其百般看不顺眼,动不动就要弹劾,死后更是连上个谥号,都要几经争论。所以,最好是毁了苏允的名声,断了他的官途,若是不行,则是将其赶出太学,断了他中举的希望,实在是不行,便不断地骚扰他,让他在太学也不好过!首先发难的是何昌盛。何昌盛怨毒的看着苏允,道:「你这个卑鄙小人,竟然凭空捏造子乌虚有之事构陷我父亲,你该死!」苏允收起了笑容,正色看着何昌盛道:「你凭什麽说这是子乌虚有的事情,可有御史已经调查过,证实你父亲没有贪污受贿谋人性命夺人田宅的?」何昌盛怒道:「你明明与官家说是你捏造的!」苏允诧异道:「首先我没有跟官家说过这个事情是我捏造的,其次,官家接见我乃是在崇政殿,现场除了起居注的人在,便别无他人,你是怎麽知道的?」苏允神色顿时一正,道:「你窥视禁中!」此话一出,不仅何昌盛大惊失色,连王殆等人都惊得站了起来。窥视禁中这个罪名太大!宋刑统是太学生必修的课程,这些人大多都是内舍生上舍生,哪里不知道这是什麽罪名。根据《宋刑统》的规定,窥视禁中属于谋反罪的一种,情节严重者会被处以死刑。不仅如此,不仅窥视禁中的人会被处以死刑,还会牵连到相关人员,包括同谋者和知情不报者。也即是说,与何昌盛一起来的这些年轻人,包括王殆,有一个算一个,都算是同谋者或者知情不报者,若是再追究,可能还会追究到他们的父辈那里去。毕竟……你们都是太学生,你们从哪里知道这些事情的?除非,是从你们的父辈那里知道的!「你胡扯!」何昌盛急道,「此事在市井之中已经到处流传,又不是我一个人知道的!此事绝对与我等无关!」「哦,是麽,那可好,吓死我了。」苏允惊吓到了一般拍了拍胸口,「你要真是窥视禁中,我这若是不报官的话,到时候我也是知情不报,就被你给坑啦。」王殆赶紧道:「苏兄,你千万别误会,此事市井之中已经到处流传,我们亦是听到了才过来找你问有无此事的,若只是误会,那就太好了,哈哈,无事无事。」王殆说完,与其他人招招手道:「好了好了,就是个误会嘛,走了走了,别耽误苏兄弟吃饭,哈哈哈。」苏允赶紧挽留道:「大家赶紧把这太学馒头给吃了吧,都拿来了,不吃完就浪费了。」王殆摆摆手道:「我们都已经吃过了。」苏允呵呵一笑道:「吃过还可以再吃的嘛,浪费粮食可不好,所谓窥视……」王殆立即将桌子上的馒头拿起来,笑道:「没错没错,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这首诗告诉我们就要珍惜粮食,好好,我吃了,你们也一起吃。」说着王殆狠狠咬了一口馒头,狼吞虎咽一般,差点还被噎到。其馀人见状,赶紧也拿起馒头,开始狼吞虎咽起来,他们是一刻都不想出现在苏允面前了。这人啊,太阴险,太脏了。何昌盛的父亲何正臣就跟他吵了几句,就被扣上一个贪污受贿谋人性命夺人田宅的罪名,还让人御史给停了,给一参再参,一夕三惊,实在是可怜至极。而今日他们来找这苏允麻烦,话还没有说几句,就得罪了江南读书人,再说几句,便被扣上了窥视禁中的谋反罪名,他们怀疑,再说下去,他们就是天下第一号反贼了。怪不得这人能够写出来三国演义那等腹黑权谋小说呢,这人的心实在是脏,脏得都要发黑了!TUI!写书的人心都脏!他们狼吞虎咽的吃馒头,苏允笑眯眯的道:「慢点吃,慢点吃,没有人跟你们抢,不过的话,我再去给你们抢一笼,可怜的娃呀,这是多少天没有吃饭了,哎呦。」此话一出,顿时有好几个人连连咳嗽起来。一群人吃完馒头,便掉头就走,连跟苏允打招呼都没有。苏允看着他们的背影,摇摇头,自言自语道:「这些人也忒没有礼貌了,吃人一笼太学馒头,连句道谢都没有,唉,升米恩斗米仇,世情历来如此啊。」此言一出,附近吃瓜群众们一个个不忍卒视,有些人偷偷笑了起来,有些人低声笑着与同伴道:「太学来了个狠人,接下来的日子可就不无聊了,哈哈哈。」(本章完) 第136章 学进去了! 时值深秋,天气越来越冷。炉亭之内,已经是升起了炉子。外面秋风肆虐,炉亭里却是十分暖和。但王殆丶何昌盛等人心中哇凉哇凉的。何昌盛正待说话,一张口却是打了一个饱嗝,他们去找事儿之前,已经是吃饱喝足过去的,到那里又被迫吃了几个馒头,大宋朝廷养士这一块毫不吝啬,馒头每个都很大,把他们都吃撑了。何昌盛更气,道:「苏允不当人子,此人寡廉少耻,什麽话都张口就来,一点君子风度都没有,以后对付他,可不用讲什麽君子气度了!」王殆有些迟疑道:「要不还是算了吧,此人看着好像惹不得,你看他三国演义写的,真就跟母猪带胸罩,一套又一套的。此人心黑手辣,好在今天他还不算彻底撕破脸皮,否则来个诸葛亮骂王朗,我们岂不是得吐血当场?」何昌盛闻言顿时又是气愤又是心生鄙夷之感,平日里他便十分瞧不上这王殆,若不是他老子是王珪,何昌盛是绝不会跟这样的人在一起的。王殆此人,脑子不太好用也就罢了,而且贪财好色胆子又小,跟他老子一样一样的。哼,王珪,三旨相公!不过,这事儿还得靠王殆才行。他父亲不过是一四品官,若不是平日里靠着王殆的大旗,根本吸引不来这麽多的人,所以,还是得哄着这王殆。何昌盛见王殆要退缩,立即神色郑重起来,道:「不疑,我们倒是无所谓的,我父亲跟他苏家虽然有些龃龉,但也没有到深仇大恨的地步。你王家可就不同了,当时王相公可是要下死手的,若非章惇阻止,苏轼的坟头草已经三尺高了,你道苏允会不会记恨王家?」王殆迟疑道:「家祖不过是出于公心而已,这种事情也怪不到家祖身上吧?而且,家祖年纪也大了,再干些年也该退了。苏允毕竟只是个十来岁的年轻人,就算是他有出息,那也得几十年后,到时候早已经时过境迁,谁还会记得几十年前发生什麽事情?而且,苏子瞻只是苏允的族叔,又不是他爹!」何昌盛一听差点气歪了鼻子,顿有一种竖子不可与谋之感,深吸了一口气道:「不疑兄,苏允与苏轼不是一般的关系。苏轼落难,苏允不惜从眉山千里迢迢来汴京,接上苏轼一路风雪,都要送他到黄州。这已经超过一般的族亲关系了,而且,听说苏轼一家对苏允有大恩。我这麽说吧,一旦苏允有朝一日成了宰执,他就是为了这个报恩的名声,也要替苏轼出一口恶气。到时候王相公自然是退了,但你父亲呢,你呢,甚至到时候你的儿子,都得被苏允报复!」说到后面,何昌盛已经是满脸怨毒。王殆心中吃惊,道:「我看那苏允笑呵呵的,不至于……」他忽而想起三国演义中的毒士贾诩,顿时打了一个寒颤。何昌盛摇头道:「笑面虎罢了,越是看着没有威胁,越是可怕啊,这种人发起狠来,连祖坟都能掘出来的,不疑兄,咱们须得早做准备。」王殆终于下定了决心,点头道:「好,只是,这苏允谋略这麽厉害,咱们未必对付得了他啊。」稳住了王殆,何昌盛嘿嘿一笑道:「有心算无心,就算他再厉害,也终有一天会掉落进我们的陷阱之中,来日方长,咱们等着机会便是。」苏允吃完早饭,便去上课去了。他上的是经义斋,课程也主要以经义为主,因为他还没有选定本经,所以目前来说,所有的课程都必须得上。当然,外舍生基本上还处于没有选定本经的状态,都是全都要上的,等到进了内舍,到时候就有针对性课程了。苏允上了一天课,收获还算是蛮大的,以前他看《诗》丶《书》丶《易》丶《周礼》丶《礼记》这些书是看得晕头转向的,但在太学教授的讲解之下,却是颇有几分趣味。不得不说太学的教授的确是有真东西的,这些原本看起来很是玄乎又枯燥无味的古本,在他们见解之中,竟是变得生动活泼起来。原因在于,这些书的乾货太干,有点类似数学里的公式,非得有人将所写书籍里面的时代背景,当时的风俗习惯等等东西给你结合起来讲,否则光看这些乾货,当真只能看得云里雾里。但有这些教授引经据典,联系当时的背景来讲,才会发现,看着好像在谈情说爱的诗,给人算命的易,写一些无聊过时礼仪的周礼,原来并没有那麽简单,这些书里面竟是蕴含着治国理政的道理从来都没有过时。在苏允看来,这些书就是东大自古以来的社科学,读懂这些书,的确是可以具备基本的治国理政能力的。比如说左传中的一句话: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这句话揭示了治国的基本逻辑。治国的要诀里,最重要的就是两件事情,一件是祭祀,一件是军事。军事大家都能够理解,但祭祀未必就能够理解。但换成后世的说法,所谓祭祀便是统一国民思想,形成一个国家丶民族的观念,让所有的人都拥护这个国家,以此达到一个国家的长治久安。再换一个说法,便是治国要文武结合,既要军事上的领先,又要有精神文明建设。当然,左传苏允暂时不用学,就是打个比喻而已。这倒是让苏允喜出望外,他最怕的就是上来哐哐让你背诵,而且背完之后还是云里雾里的,至于这后面蕴含的是什麽东西全然不知。这太学教授的这种授课方式,倒是有后世那些古文教授的风格了。不过苏允却是不知道,再往前些年,授课方式可不是现在这样,就是他所想像的那样,上来就是哐哐的背诵,无他,就是因为所有的学习都是在科举的指挥棒下进行的。之前主要是帖经墨义,以背诵为主也就可以理解了,但现在是考经义大义,自然教学方式又不一样了。但无疑这种方式更加适合苏允,苏允也的确是沉进去了。不得不说,苏轼让苏允抄汉书丶学公文丶学诗词,以及苏辙教苏允孟子,却是帮苏允打开了一个大门,让他这会儿来学习这些东西有了一个基础的概念了。加上苏允为了写三国演义,吃透了三国志,亦研究了许多的汉代官制丶风俗习惯等等,再往前学习,难度又降低了不少。这种学习对苏允来说帮助是特别大的。太学的教授讲诗书礼易,不会只讲当时的社会背景,还会结合秦汉唐宋以来的情况,这种讲法自然是为了应对科举中经义大义的考试要求来教,但对于苏允来说,他其实亦是最为缺乏这块的东西。苏允在后代学习的知识其实是西化的,就语文课本上学的那点古文的知识,同样亦是经过西化过的东西。所以他看宋朝,一样是用后世的丶西方化的目光来看的,不是不好,只是有时候很难理解当下的人想法。这也是为什麽苏轼苏辙等人总是觉得苏允离经叛道的缘故。苏允沉了进去,这才真正理解了后世经常说的一句话: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后世苏允读书的时候,还总是有人在批判中国古代的文化,说里面糟粕太多,没有什麽有用的东西,中国就是被这些东西所拖垮云云。苏允也曾经跟着批判过,后来随着国家经济腾飞,军事的飞跃,民众开了眼界,才发现,卧槽,世界就特麽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啊!你这发达的西方国家,亦是各种问题重重,也没有传说中那麽神奇嘛。但那时候的苏允依然还是将信将疑的。这会儿真正进入这个中华文明的叙事里面来,认真学习这些文化经典,深入了进去,苏允才真正明白,不是中华文明不行,而是他从来没有真正去钻研过这些东西。当然啊,不是说中华文化无懈可击,全是精华没有糟粕,而是说,中华文明的积淀实在是太雄厚,这积攒下来的智慧,让苏允的眼界又大大开拓了许多。苏允学习得极为起劲,因为他自身后世带来的知识与眼界,在与中华千年文明在发生化学反应,每看到一个知识点,便将其后世的知识给串联起来,进行一个深化丶本土化丶时代化!苏允感觉自己每一刻都有所得,这种在知识的海洋里徜徉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于是苏允这一钻进去就没日没夜了。因为苏允初入学,算是插班生,所以月考季考他暂时都不用参加,从下一个季度再开始。……苏允愕然看着眼前抢走自己书本的章择。章择神色有些复杂,道:「居正,你必须得回去!」苏允抬头看着章择道:「为什麽?」章择哭笑不得道:「过年啊!之前几次叫你都不回,这会儿总得回去吃年夜饭吧?」苏允这才恍然大悟。苏允只感觉自己低了一下头,再一抬头,太学便下雪了。进入冬天了。时间好像是过去了两个月?苏允不太肯定。至于期间,好像章择来找过他,哦,文煌华等人也来找过他几次,嗯,好像还有人找过他麻烦?这个不是很确定,他天天沉浸在经典之中,已经是有些魔怔了,别人说几句风凉话什麽的,他都只当是耳旁风了。苏允哈哈一笑道:「好好,这就走吧。」苏允就要往外走,章择一把拉住了他,道:「你还是洗洗换一件衣服……算了,回家吧,家里更方便。」苏允看了一下身上,好家夥,油腻吧唧的,好像从上课以来便没有怎麽换过。(本章完) 第137章 本经春秋 其实太学早些天就放假了,只是苏允读书读得入迷,便没有回去小院。好在太学虽然放假,但宿舍还是让学生住的。这个时代交通困难,偏远州县来的学生并不回家,有些地方的学生来回一趟估计都得花上一两个月。时间是一个考虑的问题,另一个路上花销也大,还有一个安全问题。既然让学生住,食堂自然还是开放的,苏允倒是不虞被饿死。不过就算食堂关闭,也饿不着他,阿回几日就要来一次,既是来跟他对帐,又是来看看他有没有照顾好自己。不过最近些时间苏允已经不跟他对帐了,因为忙着看书呢,但阿回依然还是走得很是勤快。苏允自然不会去章家再洗漱,那样也太不礼貌了。苏允让章择先行回去,他自己在太学里先行洗漱一番。原本太学是供应热水的,但这会儿还不到时间,苏允到食堂厨房那边要了些热水,洗漱完后出了太学,但并没有直接转去章府,而是往街市而去。苏允逛了一圈街市,手上多了几包东西,随后才往章府而去。礼多人不怪嘛。虽然从黄州一路来汴京,大家都很熟,但再熟也要讲礼数嘛。后世子女出门在外,回家的时候也要给父母带点伴手礼。其实东西也并不复杂,给章若买点胭脂水粉,给章惇买点好点的笔墨纸砚,给章择几个大的送点玉佩之类的,至于章援就简单了,给送了一本全本的三国演义,这是周湛从黄州寄过来的。章家上下自然都在,大家好久没有聚,在桌子上言笑晏晏,就是章若看起来有些幽怨,却是不知道怎麽了。吃完了饭,章惇依然叫上苏允去了书房。「你在太学的事情章择都跟我说了,你做得很好。」章惇一坐下来就夸道。苏允笑道:「叔父是夸我读书还是跟王珪孙子冲突之事?」章惇笑道:「都好。」苏允笑了起来,这就是章惇,这真是个不怕事的主。章惇摆摆手道:「那些人都是庸人俗人,你别跟他们搅和在一起,不是怕了他们,实在是浪费时间。」苏允点点头,他也是这麽想的,随后有些玩笑问道:「若是他们非要来寻我的麻烦麽?」章惇呵呵一声笑道:「那就别客气,有事情我给你兜着。」苏允笑着点头,章惇的确是不是一般人。章惇问道:「最近读了什麽书?」苏允道:「读了《诗经》丶《尚书》丶《周易》丶《春秋》丶《礼记》。」章惇点头道:「都读完了麽?」苏允点头道:「只读了个大义,五经注疏也是粗粗过了一遍而已。」章惇点头笑道:「你之前都没有学过,两个月时间,能够粗略过上一遍,也算是了不得了,不过接下来亦是要下苦功夫的,是了,本经你选好了麽?」苏允摇摇头。章惇点头道:「就选你自己喜欢的,别听他人说什麽难易什麽的,选本经就是选择自己的行事准则,须得符合你的本心才是。」苏允点点头,这个说法跟后世选专业有些类似了,就得选自己喜欢的。不过这个本经实际上比后世选专业还要重要一些,这会儿的读书人,选取本经后,可能是真会以之为行事准则的。就如苏辙,他治孟子为本经,其一生都在坚持以民贵君轻的准则在做事。苏允倒是好奇章惇的本经是什麽,道:「叔父,你所治何经?」章惇笑了笑,道:「你猜?」苏允想了想道:「孔子曰,六艺于治一也。礼以节人,乐以发和,书以道事,诗以达意,易以神化,春秋以义。叔父善治事,想来以尚书或者春秋为本经?」其实这些从五经各自记载的内容之中可以得出各自用途。诗经记载的是诗歌,包括民间诗歌以及贵族诗歌,所以想要文辞好,就读诗经。而礼记里面都是讲春秋丶战国时期的礼仪制度,所以想要克制自己,就读礼记。尚书里记述商丶周两代的一些重大政治事件,如重要战争丶阶级关系丶政治制度和政策等,其实真读进去了,对于处理政事也有帮助。周易原本是占卜之书,其外层神秘,而内蕴的哲理至深至弘。后来由于其中的哲理丰富而深邃,成为一本阴阳辩证法哲学书。而春秋其实是一本史书,记载了从鲁隐公摄政元年到鲁哀公十四年的历史,包括242年的春秋史。之所以苏允猜测章惇习春秋与尚书,是因为只有这两经才是真正能够学习治事,其馀三本,各有用途,但对治事来说收效甚微。但在苏允看来,春秋又要更胜一筹,尚书讲述的是商丶周的事情,年代过于久远,很多东西亦有所变化。而春秋讲的是春秋史,从政治制度以及政治的复杂程度上来说,春秋要更胜一筹。所以要治事,研究春秋才是最好的。果然,章惇点头道:「我所治本经便是春秋。」真相大白了,果然如此。章惇又道:「我建议你也学春秋,不过不是图春秋题型少,而是最适合你的就是春秋。你在政事上的才华,学习春秋可以举一反三,学起来最是轻松。但这亦不是目的,而是春秋最符合你的志趣所在。」苏允点点头,其实章惇就算是不说,他也要选春秋的,无他,就是春秋学起来比其他的有意思多了。苏允自己给五经做了个顺口溜,叫诗无味,书过古,易缥缈,礼迂腐,唯有春秋合吾心。章惇笑道:「你既然学春秋,那我倒是可以教你一些东西,你先学着,等你尽数学通的时候,我再给你拔高拔高。是了,科举以左氏春秋为主,按理来说,你只读这个就够了,但你读春秋,并非全是为了科举,而是为了治事。所以我建议你将公羊传以及谷梁传都一起学,相互对照,才能够真正学精。」苏允心里亦是高兴,有章惇这样的大家教授,他的春秋差不了。吃完年夜饭,又经章惇教诲后,苏允回了小院。今晚的小院尤其热闹,阿回丶阿虎等人全都在,看到苏允突然回来,众人更加高兴了。阿回喜道:「章老爷这麽早就放你回来了?」苏允笑了笑道:「也晚了嘛……」他看了一下,来的人就是之前的那七八个人,后面收的人却没有人来。阿虎笑道:「这里我不让他们来,这是公子你的地方,哪能随便让人来,我让他们都各自回去了,而且,接下来这几天可是最好做生意的时候,他们还得连夜准备呢。」苏允点点头,阿虎果然考虑的周全。近两个月来摊子的数量增长得很快,上次听阿回说,摊子已经过百,人数亦是已经有三百人左右。而阿虎考虑不让他们来,是怕人多口杂,最近他们与汴京城的泼皮无赖干了许多次仗,迅速发展的鸡蛋灌饼摊子终究是引起了许多人的觊觎。最先扑过来的就是汴京城的泼皮无赖了。先是泼皮无赖去找各个摊子要收保护费,摆摊的人亦不是善茬,于是便干起仗来。泼皮无赖便找到背后的大哥,纠结了更多的人来,阿回阿虎他们早就料到了这种局面,将三百人纠结起来,连着干了几天仗,将那坐地虎的堂口都给砸了。近来汴京城的街面上暂时是没有人寻麻烦了,连原本那些跟风摆鸡蛋灌饼的小商贩,看到这般场面,也赶紧将摊子改改做别的去了。阿虎不让他们过来,大约是怕那坐地虎还是不罢休,寻人跟踪过来,到时候害了苏允那就糟糕了。苏允道:「这些事情你们处理,若是有处理不好的,让阿回去太学寻我。」阿虎高兴点头。随后阿回寻苏允报帐,苏允既然回来了,便权当休息,看了看最近的流水,看到了流水之后,顿时有些吃惊,道:「怎麽涨了这麽多?」阿回笑道:「最近干了几仗,将那些散摊都给吓到了,纷纷转行做别的去了,咱们的生意便是独家的了。另外,其他的商贩也怕咱们,所以每个地方最好的摊位都是咱们的。当然,还有更重要的原因是,最近过年嘛,近来十来天时间,生意特别好,是平时的一倍以上。我估计接下来到元夕这半个月时间,生意会更好。」苏允点点头道:「各个摊子的已经结算了吧,大过年的,总得过个肥年。」阿回点头道:「提前几天结算好了,都给发了,还依照你的吩咐,采购了大批的年货作为福利给发了下去了,大家都很高兴。」苏允又问道:「伯母那边你寄钱回去了麽?」阿回笑道:「放心吧,我寄了钱回去了,还让周员外帮着买了一批年货送过去,还有让临江楼的掌柜给准备了一顿年夜饭。是了,苏老爷那边我帮你准备了年货,也让周湛给送过去了。」苏允笑着点点头,欣慰的拍了拍阿回的肩膀,经过这段时间的历练,阿回是越来越干练了,已经有独当一面的趋势了。(本章完) 第138章 苏允的野心 苏允见阿回处理得都很好,也不多说什麽,第二天又回太学了。苏允带了从章惇处拿来的谷梁传丶公羊传,以及三传的注疏,《春秋左传注疏》(也叫《春秋正义》)丶《春秋公羊传注疏》丶《春秋谷梁传注疏》。这段时间,他准备将春秋三传尽数给啃下来,过了年,他就要开始参加月度丶季度丶年度的考试了。虽说他并没有走太学赐官的路径的打算,但参加这些考试,也算是为科举做准备了。毕竟他从没有参加过这种考试,贸然参加科举的话,能考得上才是咄咄怪事呢。他的基础比大多数的太学生都要薄弱一些,毕竟他们都是童子功,自己这算是半道出家,想要考及格,还得下一番苦功才行。宋代的节假日,一年「凡七十有六日」,其中有传统三大节:元日(春节)丶寒食丶冬至,各休假七天。天庆节丶上元节也休假七天。春节休七天假,所以到初七之前,苏允都算是得到一个空闲的时间读书,除了每天去章惇家里吃晚饭之外,其馀时间就在太学里面读书。当然啊,别人叫苦读,他就叫读书,因为沉进去之后,当真是很有意思。苏允经过汉书以及三国志的磨练,他的史学功底已经是很扎实了,读春秋对他来说不算难,何况都还有注疏呢。从进太学开始沉浸去读书之后,苏允感觉内心极为充实,再没有以前那种心里轻飘飘的感觉,他感觉自己的根已经慢慢扎了下来了。苏允已经有了新的目标,他要正儿八经的修一部史书,另外,还要在经义上写出一部着作。这两个事情都是需要花费很多时间,花费很多精力的事情,有这两个事情压着,那他的精神疾病将不会再有复发之虞。当然,这是主要目的,次要目的他还是觉得,虽然后世人批判儒家,尤其是一些特殊的时期,包括在国家经济落后的时候批评得尤其猛烈。但苏允读了这儒家十三经,包括周易丶尚书丶诗经丶周礼丶仪礼丶礼记丶春秋左传丶春秋公羊传丶春秋谷梁传丶孝经丶论语丶孟子丶尔雅,虽然各有各的问题,但总体问题不大。可以说,这十三经组成了中国人的精神的底层架构,别看有些人批判儒家犀利得很,但仔细去剖析这个人,他依然是深受儒家影响的。就算是去留学归来,一副二鬼子样,但真把他跟外国人放一起,你依然可以清晰感受到他就是一个中国人。经典的问题不大,问题出在于注释他们的人身上。五经注我的问题是非常严重的,比如说董仲舒的春秋繁露,朱熹的四书章句集注,还有春秋三传等等,说是为正经注疏,但里面的私货可太多太多了。苏允不否认这些人的成就,但里面有些东西他并不认可,甚至在某些程度上是有谬误的,会造成大影响的。以前苏允对经义不太了解也就罢了,现在机缘巧合之下闯了进来,何不尝试着纠正一下?苏允不是一个不积极的人,而是有些事情明知不可为,那也不用头撞南墙,比如说当官拯救大宋这件事情,他是觉得就算是神来了,也没有办法拯救的。宋朝立国不正,为了维持这架底盘有缺陷的马车跑动起来,赵家人给这架马车迭了太多东西了,一旦想要通过变革拯救这架马车,就会发现,你但凡想要抽掉任何一个东西,这架马车立马就得散给你看。所以,除非将这辆马车全都拆了重新构建一个扎实的底盘,否则根本救不了大宋朝。明知不可为,自然就不为了,逍遥一些过日子不更好?但他现在的目标又不同了,修史书这个事情,大家各抒己见,想怎麽修就怎麽修,了不起大家互喷口水,但修了就是修了,没有人拦得住你。而纠正经义这个事情,比修史书的争议可能要大得多,而且可能风险更高一些,但这个时期,正是最好的时候啊。儒家思想从春秋时期正式形成,经历了秦朝的低谷,在汉朝时候开始系统化。传到隋唐时候,儒家思想开始变得僵化,好在有一个韩愈重振儒学,经过五代的混乱时代后,宋人开始觉得儒学又渐渐进入一个僵化的阶段了。所以,最近这几十年,就是儒学重新掀起新高潮的时期。现在已经有这个端倪了,王安石的新学丶周敦颐丶张载丶邵雍丶二程等人的理学丶苏轼兄弟的蜀学等等,到了朱熹这个理学的集大成者的出现,让理学成了影响后世千年的儒学。后世人多仇视理学,认为理学是文化糟粕,但在苏允看来,理学其实并没有糟糕到那个地步。朱熹是理学集大成者,承二程衣钵,吸取周敦颐太极说丶张载气本论的思想,将理学推至顶峰。南宋为什麽推崇理学,其实与当时的政治人文环境有很大的关系。宋朝丢掉了半壁江山之后,世家大族,地主富商跑到了江南,他们被金人打怕了,不愿意再打仗了,只想过自己的安宁小日子。有钱有权的整天沉迷于享乐,三妻四妾,山珍海味,豪宅美院。百姓们日子也富起来了,有好日子过,谁又愿意再去打仗呢?但偏安一隅,耽于享乐,自由主义和个人主义之风一涨,不仅无法收复旧河山,恐怕连南方的半壁江山也保不住。东晋南渡,南北朝等都是惨痛的教训。所以,理学自然而然便被推崇起来。这是个时代的产物,应对当时的时代其实是没有错的,但这套东西一旦进入一个大一统的王朝的时候,势必会禁锢人的思想,阻碍社会的进步。所以,苏允有个野心,便是在这个一切都还可以改变的时候,将后世的唯物理论丶辩证思想等先进理论加入进去,让儒学变得更加开放有活力。嗯,未必能够像理学那样一统天下,但能够往儒学里面掺进去一把沙子,说不定对某些事情有所裨益呢。(本章完) 第139章 孟子集注!(先来个3K) 整个汴京城陷入假期的狂欢之中,苏允却是在圣贤书中不可自拔。苏允不是为春秋所折服,实际上,是因为在读春秋的过程之中,不断的发现问题。近些时日,苏允已经读完左传,左传主要是记载历史为主,议论不多,也就是说,左丘明往里面塞的私货不多,没有什麽好说的。当公羊传以及谷梁传读完,苏允已经记载下满满的一本笔记。哦,就是苏允认为应当予以纠正的地方。给大家科普一下,六经是孔子整理的,春秋是其中之一。但是春秋记载的历史过于简略,所以大多数人是看不懂的,所以需要注解。有五本注解比较有名,就是这左氏春秋丶公羊传丶谷梁传,其实另有邹氏丶夹氏二家。不过早在汉朝即已失传。所以自汉,学者只能凭藉「三传」研读《春秋》。但问题又来了,若是凭藉三传读春秋,有些人依然还是读不懂,那怎麽办呢?那就只能再再做注疏,这种注疏可就多了,但每一种都有一个相对来说公认的经典。也即是左传,晋杜预注,唐孔颖达疏。公羊传,汉何休注,唐徐彦疏。谷梁传,晋范宁注,唐杨士勋疏。毫无意外,这些注疏者都在里面塞了大量的私货。也就是说,三传里面先塞了左丘明等人的私货,然后孔颖达等人注三传的时候又塞了很多的私货。这也无可厚非,写书不塞私货,那书就白写了不是,所谓五经注我五经注我,就是这麽个意思了。苏允要写经义注疏,一样要往里面塞私货。苏允记在笔记本里面的这些东西,就是挑出来的,打算重新阐述的部分。到了这个时候,苏允已经渐渐有了一个相对成型的想法。就是依照朱熹的路子,提出四书的概念。将《孟子》丶《大学》丶《中庸》提高到与论语并肩的位置,然后顺势提出来【格物致知】的认识论。嘿嘿,格物致知大家都知道的吧?格物致知其实在礼记之中便有提及,但各代儒者对其解释颇多分歧,不过这个不重要,在苏允这里,格物致知便是后世的科学。嗯,先占领一个理论高点,然后推出格物致知的理念,再之后推出物理化学生物社会学科等等用来格物致知的工具。当宋代读书人们用物理化学数学等工具解决社会问题之后,便会证明苏允的格物致知理论是正确的。亦可以证明他注释的四书五经注疏亦是正确的。说明白一些便是,苏允提出一个理论,然后用物理数学这些工具去证明这些认识论是对的,最终将这理论化作普世价值观。大约就是如此。不过苏允并不打算从春秋开始,而是将目光瞄准在孟子一书上。原因并不仅仅是因为他对孟子的研究最为深入,而是因为孟子一书原本并不受重视。虽然自唐代韩愈以来多有提拔,到了本朝亦是多加拔擢,但地位依然还是不够高。对于新学说来说,苏允必须有所试探。地位太低的,写出来怕是关注的人不多,但地位过高的,一下子提出来诸多新理论,势必被人围攻。孟子处于一个上升期,但又没有被奉为圭臬的时候,这个时候试着注释,却是一个良好的开始。苏允将春秋三传读完之后,便立即投入孟子注疏之中。经过苏辙的引进门之后,苏允对孟子的研读其实已经足够的深入。他引入后世的共产主义理论进行对比,让孟子的理论变得更加深入且厚重起来。当然苏允不是全盘照抄共产主义,而是进行借鉴。孟子的理论本身就有共产主义的味道,有人称孟子是第一位从经济丶思想和政治三方面来构建一个衣食富足丶君民同乐的「共产主义」社会的大儒。比如说孟子的「四端」体现的「共产主义」制度下人的最高素质。在孟子的「井田制」中,土地被划分为井字形,每口井周围的土地由八个家庭共同耕种,每家耕种一部分,共同维持生计。中间的土地为公田,由大家共同耕种,收获归公。孟子还提出重农而不抑商理论,改进了传统的「重农抑商」的经济思想。这些理论自然是存在理想化的部分的,但不理想化的理论又算得上什麽理论。苏允想要做的就是将孟子的理论进行深入的描述且具象化。毕竟他在后世见识过更多的东西,对这些理论的理解比宋人要深入得多,写出来的东西自然是更有说服力的。苏允对孟子研究很深入,因此这集注写起来也快,不过七八日时间,便将框架给打好了。但苏允非常谨慎,打算进行精修之后再将其面世。可以预料得到,这本孟子集注一旦面世,将会引来世人侧目,亦会引来铺天盖地的批评。这本孟子集注是苏允藉助经典来诠释一个创新的哲学体系,虽然已经是尽量重视古注,追求本义。但对于那些追求经典绝对本义的经学家来说,这就是在歪解经典!而且宋朝虽然以仁孝治天下,又有爱民的传统,甚至还提出与士大夫共天下的说法,但民贵君轻这个概念依然没有深入人心。所以,届时他们的批评与指责将会是极其严重的,苏允不得不谨慎。但是,这个风险是值得的。一旦他这本《孟子集注》为世人所接受,那孟子的地位将会大幅度提升,一跃成为儒家的第二圣人。这个影响将会大到难以想像。一旦这位主张「民重君轻」的孟子被正式确立了亚圣的地位,也将标志着中国进入一个开明专制的时期。而孟子这本书也将身价倍增,从子部一跃而入经部!以一己之力,将孟子这个儒家影响力靠后的圣人推进亚圣的地位,将孟子一书从子部推入经部,这个事情,也将让苏允成为当世的经学大家之一!嘿嘿。苏允看着完成大框架的《孟子集注》,嘿嘿笑着,忽而听到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赶紧将其收起来。这会儿可不好让人瞧见。只是稍微有些诧异,今儿是元宵节吧,怎麽还有人来这边。冯谦等人都是汴京本地的,他们元宵没有果然,是不会来太学的,这会儿是谁来这边了?苏允刚把书收好,文煌华大喇喇的声音便传了进来:「居正兄,你果然在太学,我等都寻了你好些天了!」苏允回头一看,文煌华丶潘敬仁丶夏永安丶杨炳等人都来了,顿时有些诧异道:「若我没有记错的话,今日是元宵吧,你们怎麽来了?」文煌华笑道:「居正兄,我们寻你寻得好苦啊,我们到处问人问你住在何处,就是无人知晓。最后还是寻了章择,才知道你还在太学里住着呢,你这也太认真了,春节至今,你不会都在太学里读书吧?」苏允笑道:「我不是很爱热闹,反正汴京城里朋友也不多,乾脆留太学里看书算了。」文煌华哎呀哎呀叫唤了起来,一脸的痛心疾首,道:「居正兄这话说得可是要让我们伤心了,难道我们这些人还不是你的朋友麽,我们这麽多人,你怎麽就说朋友不多呢?」苏允闻言赶紧拱手致歉,道:「是我错了,是我错了。」众人哄堂大笑起来。文煌华笑道:「既然知道错了,今日便跟我们去喝酒赏灯吧,就算是给我们赔罪了。」苏允稍一沉吟。杨柄笑道:「居正,今晚乃是元夕,汴京城可热闹了,今晚没有人会留在家里的,大半个汴京城的人都会出来赏灯,吃饭喝酒,参加各种聚会,你平日里说要学习,我们都尊重你,但今日却是不能由着你!」苏允一笑,正待说话,文煌华大笑道:「来人啊,将居正给拘押上,今晚必须跟我们去酒楼!」后面的人大声笑了起来,有几个调皮的,跳出来唱戏一般,就要把苏允拘押上。苏允赶紧拱手求饶,道:「好好好,我去,我去还不成麽,待我换件衣服。」众人这才笑嘻嘻的住手,但却不出去。苏允有些无奈道:「诸位,我要换衣服,你们回避一下可好?」众人又是一顿笑嘻嘻,潘敬仁笑道:「大家都是男人,有什麽好避讳的,不会是居正本钱不行吧?」众人又是哄然大笑。苏允闻言冷笑道:「你们这是来自取其辱来了。」既然他们不走,那苏允也不是怕事的人,便当着众人面换了衣裳。当然,并没有全脱,毕竟里面还穿着秋服嘛。一会之后,众人有些恍惚。尤其是潘敬仁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道:「我特麽就是贱的。」苏允换好了衣服,随后傲视群雄,笑道:「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夏永安为人促狭,闻言大叫道:「细节我们当然不会在意,你这分明就是大节啊!」众人顿时哄笑起来。都是青年人,说起话来大多没有什麽架子,倒是让苏允有了一种回到前世大学的感觉。更正一下错误,上文写初八上学,查了一下,宋朝的春节假期通常从腊月二十三小年开始,一直延续到元宵节结束。春节期间,宋朝人原则上在大年初一前后各放三天假,而元宵节则放假七天。这样,正月里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放假中,所以初八是不上学的,得到元宵结束才开始上学。(本章完) 第140章 冤家路窄! 从太学出来,众人上了马车,沿着向东走,一直走到头,然后往北走。苏允从车窗看向街道,今晚每条街道都是灯火通明,街道上到处都是人,马车有些举步维艰,甚至比人都走得慢。苏允笑道:「我们去哪里,若是近的话,走过去还可能更快一些。」文煌华笑道:「走过去太远,今晚我在樊楼定了桌子。」樊楼在汴京城东北角,从太学过去的确是有些远,若是走过去,那可还真是要累得够呛。苏允倒是有些诧异,笑道:「今晚还能够在樊楼订到桌子?」樊楼乃是汴京毫无争议的第一酒楼,平时都要排队,更别说元宵节这种这麽重要的节日,可以说,能够在里面订到桌子,那都是一种身份的象徵。文煌华笑道:「居正,你是有多瞧不上我啊,我爹虽然不在汴京城,但好歹也是两次拜相的重臣,你说要是连我都订不到位子,这汴京城能有多少人能够订到?」文煌华这话有些嚣张,但也不过是实话实讲罢了。文彦博庆历八年一次拜相,后至和二年再次为相,经历仁宗朝丶英宗朝,到今朝,也算是三朝元老,是当今资历最老的朝臣之一。与之同时代的韩琦丶欧阳修等都已经逝世,也就一个富弼能够与之抗衡了。路虽远,行之必至。路上虽然人多,马车走得很慢,但只要在路上,就能够抵达目的地。文煌华等人并没有着急,因为他们大约已经预料到这种情况,所以他们出来得颇早,慢慢走便是,反正今夜会很漫长便是。到了这会儿,苏允对今晚的聚会倒是有些期待,最近些时日,他一心写书,简直是食不知味,倒是有些想念好酒好菜了。辛苦了许久,能够出来放松放松,也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他想去樊楼许久了,樊楼的大名他从前世便早就知道,之前来汴京接苏轼,时间很紧,需要安排的事情许多,因此倒是没有去成。这次来先是写书,后是搞什麽鸡蛋灌饼,最近又沉迷于经义之中,进京两三个月,竟是还没有去,也是盖了帽了。今夜文煌华等人来邀请自己去,也是挺好。马车还没有到樊楼,苏允便从车窗远远看到了矗立在夜空中的高楼。一处恢弘的建筑物,与皇城一西一东交相辉映。那樊城虽然没有皇城大,但高度却是不矮,关键是从远处看,皇城只能看到城墙,而樊城却是将自己庞大的身躯尽数展现出来。在满城灯光之中,樊楼却依然是最亮的那个,整个樊楼悬挂着数都数不过来的灯笼,灯笼让整个樊楼照得金碧辉煌。樊楼前面的大路已经被络绎不绝的马车给堵住,只能慢慢往前挪动,离着好远一段,樊楼里面的声浪便隐约可以听见了。音乐声丶喝彩声丶掌声此起彼伏,那声音倒像是里面在开一场演唱会一般。实际上也是如此。苏允跟着文煌华进入樊楼,中间大楼前是一个由四大卫星楼围起来的院子,这会儿院子搭起来高台,樊楼的歌妓在上面演出。苏允看了一下,客人们可以在左右翼楼以及前楼观看,前楼二楼的位置最好,前楼一楼三楼稍差,左右翼楼二楼再次,左右翼楼一三楼最差。而文煌华带着人,直接上了前楼二楼。苏允有些惊讶,笑道:「这位置你都能够订得到,看来你这手腕可够硬啊。」文煌华笑道:「倒也没有什麽,若是其他的节日,的确是轮不到咱们,最多只能去一三楼。但今夜官家带着百官与民同乐,有分量的京官都去那了,今夜的樊楼,是衙内的樊楼!所以,今夜,咱们要好好玩,尽情玩,今夜,我们要不醉不休!」年轻人们一个个都鬼哭狼嚎起来,就算是最为稳重的杨柄,亦是用扇子大力敲打围栏。苏允见状亦是笑了起来。他忽而想起了一句词: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他是过了这个年纪了,但看到了文煌华等人模样,一股少年意气亦是勃然而生。不过他随即自嘲,他的这少年意气大约是苏轼的老夫聊发少年狂才是,与文煌华这些真正的年轻人是比不了啦。便在苏允胡思乱想之际,忽而有人冷笑道:「鬼哭狼嚎的,我刚刚没有注意,还以为是我是在三峡呢?」文煌华等人疑惑看过去,却是一群青年正瞪着他们,当头的算是一个猥琐青年。这二楼自然不可能让文煌华给包下来,里面还有十来桌的客人在呢。那群青年人中有人哈了一声,故意大笑道:「王兄,这是为何,咱们明明在东京樊楼,你怎麽会觉得在三峡呢?」这猥琐的王兄大笑道:「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诸位难道没有这种感觉麽?」众人顿时大笑起来。苏允抬眼看去,巧了不是,那王兄不就是那王珪的孙子王殆,那何昌盛亦是冷笑看着他们这些人。上次苏允吓退他们之后,之后两个月这些人都没有来骚扰他,倒是得了两月清净。他回过头看向文煌华等人,却见他们一个个神色愤怒,但却是有些……畏惧?苏允立即想到他刚来太学时候文煌华等人拉拢他进团队,所说的是什麽来的,嗯,【居正,我们听闻你的名声久矣,我们日日盼着你来,我们都要被那些狗贼给欺负死了!】所以,王殆丶何昌盛就是【那些狗贼】?苏允暗笑摇头,王珪丶李定丶何正臣也是猖獗,都将人父辈赶出朝堂了,对人家的儿孙辈都要苦苦相迫,这又是何必?这就怪不得等到司马光文彦博等人执政的时候,要对你们这些新党下狠手了。杨柄等人看向文煌华,他们往日一向以文煌华为首,这个时候,他们亦是希望文煌华能够拿主意,这会儿,是与王殆他们斗,还是就此退走?此时文煌华却是直接看向苏允,道:「居正?」苏允:「嗯?」文煌华低声道:「咱们现在该当如何?」苏允哭笑不得道:「你们往日怎麽处理的?」文煌华低声道:「往日有时候文斗,有时候武斗。」苏允道:「文斗如何,武斗又如何?」杨柄凑了过来,道:「文斗就是大家先斗诗词,武斗是斗过诗词不服,就转入武斗了。」苏允点点头道:「那按照流程来不就好了,有什麽好犹豫的。」杨柄苦笑道:「今天他们人太多。」苏允转头看过去,那边三四桌年轻人站了起来,目光不善地看着他们,粗略一算,至少也是四五十人。而自己这边,满打满算也就二十人出头,差了一倍的人数呢。苏允点头道:「武斗打不过,那就输掉文斗就好了,咱们输掉文斗,服气,走人。」文煌华咬着牙,道:「那不行,文斗和武斗,总得赢一个。」杨柄立即道:「居正,你帮我们赢文斗,赢了文斗,你马上就走。」苏允好奇道:「以前你们文斗是赢还是输?」杨柄嘿嘿一笑道:「输的居多。」苏允皱眉道:「那就是武斗经常赢咯?」文煌华惨然一笑道:「那也是赢不了的,他们狗腿子多。」苏允点头道:「他们赢了文斗,应该不会再跟你们武斗才是?」杨柄哈的一笑道:「输了文斗,那我们总得试试武斗。」苏允道:「他们人多。」杨柄哼了一声道:「无非就是被打一顿,输人不能输阵,输了文斗可以原谅,输了武斗亦是可以原谅,可若是连斗都不敢斗,回去我们跟父辈们怎麽交代。」嗯?苏允顿时对这帮膏粱子弟有些刮目相看起来。有点意思昂。文煌华笑道:「居正,平时没有你在,我们文斗也要输,但今日有你在,我们至少要赢个文斗,嘿嘿,全看你了。」杨柄龇牙咧嘴道:「居正,你不用留手。」苏允诧异道:「留什麽手?」文煌华笑道:「他们若是输了文斗,武斗起来下手可就重多了,没事,我们都挨得住。」苏允吸了一口气,已经是明白了为什麽文煌华当时为什麽说「我们日日盼着你来,我们都要被那些狗贼给欺负死了!」这句话了。赢要被打,输也要被打,真是……苦了他们了。便在苏允他们窃窃私语的时候,王殆与何昌盛他们亦是在私下里说话。王殆低声道:「这苏允怎麽来了,不是说他深居简出,一心只读圣贤书麽,怎麽跟文煌华他们搅和一起了?」何昌盛皱眉道:「他来了也不怕,咱们有备而来,就算是这苏允有些才名,但咱们早就准备了多时,怕他作甚。」王殆摇头道:「我不担心这个,我担心的是一会打起来了,把他打伤了,到时候这家伙告我们一状,那可糟糕。」何昌盛道:「那咱们交代一下就是,别打他。」王殆摇头道:「打起来了谁能让得了,要不,今晚就算了吧?」何昌盛断然道:「不疑兄,最近这班旧党可是跳得很,王相主持改制,我父协助,近来这些旧党天天寻麻烦,明着暗着对抗改制,不打他们一顿,难消我心中的火气。」王殆想起来祖父最近亦是有些焦头烂额,大约亦是因为这些旧党依然死心不改的缘故。祖父自然不会像何正臣那样打自己,毕竟祖父打的是父亲,但父亲打自己啊,这口气不出,恐怕这元宵是快乐不起来了。想及至此,王殆断然道:「干!不用给面子,文斗上要让他们颜面扫地,武斗要他们痛彻心扉!」何昌盛闻言大喜。这一次他们谋划了许久,就是要在樊楼这种场所将文煌华等人的颜面踩在地上。之前他们文斗也好,武斗也罢,全都局限在太学之内,丢人也只是在太学之内丢人,这一次故意买通樊楼掌柜,探知文煌华等人今晚过来,特意来这里堵他们。而且还提前请人作了诗词备着,唤了人候着,就是为了文斗武斗都要狠狠折文煌华等人的面子!所以,做了这麽久的准备,怎麽可能因为苏允在场而放弃呢?(本章完) 第141章 元夕诗会! 王殆看向文煌华喝道:「文煌华,今夜元夕,良辰吉日,你们不会临阵脱逃吧?」文煌华闻言仰天一笑道:「今日你们设伏在此,就算是胜了也是胜之不武!不过我们一世英雄,就算是四面楚歌,也没有怕的道理,今日且看我们过五关斩六将,杀你们个屁滚尿流!吾愿学常山赵子龙,七进七出,让你们知道我文煌华的厉害!」王殆闻言大笑起来,道:「好好好,你们愿接便好,我还怕你们是江东鼠辈,遇到事情就抱头鼠窜呢……」「王兄!我说过,你们要怎麽着都行,别将我们江南人扯进去!」曾纡的声音传来。众人顿时讶然,看向声音来处,却是右翼二楼传来,曾纡等人站起看向这边。王殆心中骂了一句直娘贼,心道为什麽每次用到这江东鼠辈四字,曾纡总是会恰逢其时的出现呢?不过今日不宜树敌太多,王殆拱手道:「曾兄,得罪了。」曾纡看了一下王殆,又看向文煌华等人,想了想,随后朝这边而来。他一走过来,一下子哗啦啦跟过来大帮人。王殆何昌盛等人顿时脸色一变。王殆道:「曾兄,你们这是?」曾纡笑着拱手道:「那边看节目位置不太好,都是同学,我们来这边看,可以麽?」王殆道:「曾兄,你们想要加入我们的比斗之中麽?」曾纡摇头道:「并无这等想法,王兄你们自便便是。」王殆与何昌盛相视一眼,这会儿心里才算是松了一口气,若是曾纡他们下场,文斗倒是不怕,就怕接下来的武斗要吃大亏。王殆一挥手道:「无妨,你们随意坐便是。」曾纡笑了笑,挥手道:「将桌子椅子搬过来,我们去角落里面。」曾纡的人欢天喜地搬了桌子椅子过来,想要做一个近距离观看的吃瓜群众。文煌华哼了一声道:「也不怕吃瓜吃到自己身上!」他大声喊道:「王不疑,就按照往日规矩,直接来吧。」王殆笑道:「今日是元夕,就不要玩得那麽粗鲁啦,咱们来点新鲜的。」文煌华神色微微一变,这话他是听出来了,人家这是有备而来啊。不过文煌华神色一狠,今日有苏允在,文斗未必就输了,武斗麽,反正都是输的,那也无所谓了,今日就算是输了,也要将骨气给展现出来。文煌华哈哈朗笑,一派大家风范,道:「王兄,有什麽招数尽管使来便是,我们都接下啦。」王殆点头道:「曾兄他们都在,还有汴京的父老乡亲们做见证,今日必定公平公正……」他伸手拿起一个盘子,走到栏杆旁边,随手就扔了下去。顿时啪啦一声,音乐声顿时停止。下面传来一声痛呼,随即大骂道:「是哪个缺德鬼,竟然随意扔东西!给我出来,看我不打死你!」旁边朝上看来,看到是王殆,赶紧拉住被砸的人,低声说了一下,那人赶紧闭嘴。王殆笑道:「去一个人,赔偿五十贯。」有人匆匆下楼。王殆随后拍了拍手掌,高台上顿时音乐响起,一个美貌歌妓从后台盈盈婷婷登台,随后朝二楼这边看来,道:「今夜元夕,受王公子所托,举办一个元夕诗会,今夜樊楼的客人都可以参加,胜者,可与樊楼新晋花魁柳香兰共度良宵!其所有花费,尽皆由王公子承担!」此言一出,满楼欢腾。文煌华等人却是满脸苍白。曾纡等人在角落,听到这般话语,顿时都笑了起来。曾纡身边有人笑道:「文煌华等人今日这跟头可能要栽大咯,王殆和何昌盛估计为今日之日筹谋久矣,就是要狠狠在大众面前狠狠折辱旧党的颜面,让他们颜面扫地。甚至不惜花耗巨大,今夜下来,没有一个上千贯是兜不住的,啧,王殆也是豁出去了。」曾纡嗯了一声,心里却是有些期待,若是往日也就罢了,但今夜文煌华队伍里面可是有一个能写出临江仙的苏允在呢,说不定今晚会有惊喜?不过他随即摇了摇头,有心算无心,王殆他们看起来是有备而来,就算是有苏允在,估计也是不成的。王殆他们肯定是已经制定好诗词主题,并且请高手提前做好诗词,苏允他们临时作诗词,怎麽可能比得过。曾纡仔细看了一下苏允的神色,果然看着有些惊愕,呵呵,可能已经是砸吧出来味道了,有些震惊吧。曾纡倒是有些幸灾乐祸起来。曾纡与苏允倒是没有什麽仇恨,但苏允是苏轼的侄子,又听说章惇与其颇为亲近,自然对苏允的观感不是很好。他父亲曾布虽然与章惇等人都是新法干将,但父亲却被吕惠卿章惇等人联手摆了一道,被贬谪出京,这等奇耻大辱,曾纡都记在心里呢。苏允与章惇亲近,曾纡自然看不惯苏允,也乐得看苏允笑话。苏允此时的确是神色惊愕,因为他听到的花魁柳香兰的名字。他初听的时候觉得有些熟悉,但随即便想了起来,这不就是那个九江楼的香兰苑苑主柳香兰麽,她怎麽来汴京了,或者只是是重名而已?此时高台上,樊楼的人搬上一个巨大的架子,架子上一大块幕布垂下,幕布上贴着巨大的纸张,纸张上写着的便是今晚诗词的主题。上面只有两个字:元夕。王殆倚靠在栏杆上,朗声道:「今晚元夕夜,以元夕为题,诗词歌赋皆可,全凭诗词品质取胜,请诸位来宾尽情展现你们的才华吧!」一时间满楼喝彩。文煌华等人脸色不是很好看,果然,主题都是制定好的,而且难度极高。元夕词是很常见的主题,可越是常见,就越是难作,毕竟千百年来,不知道有多少珠玉在前,你写得好倒也罢了,若是随意写出来一首泥沙,可能要被嘲讽得更惨!不用往前倒多少,就看本朝的即可,苏子瞻的《蝶恋花·密州上元》丶欧阳修的《生查子·元夕》丶贺铸的《思越人》,都是写得极为精彩的元夕词,更别说还有唐朝时候的诗词更是精彩绝伦,想要在这麽一个领域表现出彩,那可真是不容易。杨柄见得大家脸色都不太好,赶紧劝慰道:「这元夕诗词不好写,珠玉在前太多,但咱们又不是跟前人比,只跟王殆他们比就行了。」潘敬仁叹息道:「王殆何昌盛这两个无耻小人,恐怕早就找了高手代写了,而且还是那种斟酌不知多久,修改不知道多少次的精品,咱们临时而作,怎麽比?算了,今日这文斗终归还是得输……」他看了一下众人的脸色更加难看了,随即嘿嘿笑了起来,道:「……不过,文斗输了不打紧,武斗我有些想法。」众人看向潘敬仁。潘敬仁低声道:「一会打起来,大家别管别人,就盯着王殆跟何昌盛,主意肯定都是这俩人定的,今晚拼着挨顿狠的,在床上躺三个月,也要让这两人在床上躺个半年!」此话一出,众人尽皆眼色大亮,一个个脸上都露出激动的神色。苏允:「……」好嘛,这些人倒都不是怂人。杨柄眼睛一转,随即立即安排起来:「子义(潘敬仁),一会打起来后,你跟子宁(夏永安)带着人,一定要冲开前面的人。王殆何昌盛肯定会被保护起来,你要冲破防御圈,我跟子煊(文煌华)带人逮住王殆何昌盛,将两人往死里揍!」潘敬仁与夏永安两人相视一眼,尽皆视死如归的点头,道:「我们可能只能扛住几息的时间,你们要抓紧。」文煌华杨柄点点头,随即看向苏允,文煌华道:「居正,你别管我们,你只管写诗词,写完交给我们,你先撤。」杨柄摇头道:「居正,你先撤吧,也别写了,今晚就是一个套,咱们怎麽写都不可能赢的,你先走。」苏允诧异看了众人一眼,道:「不是……我看着很瘦弱麽,为什麽打架的事情,你们要让我先撤?」众人看了一下苏允魁梧的身材,一个个都摇起来脑袋,杨柄笑道:「居正,大家靠的不是身体,而是斗志。诶,你别误会,我们不是说你没有斗志,只是我们都知道怎麽挨揍不会危急性命,我们就怕你没有经验,真打出问题了可就糟糕了。我们还指望着以后你给我们出谋划策,狠狠坑这帮孙子一把呢,打坏了可不成。」其他人连连点头。文煌华亦是劝道:「居正,等这事儿过了,到时候我们给你特训一下,让你在挨揍的时候保护好自己的要害,才能够让你加入进来,不然太危险了。」苏允:「……」啊,不是,你们不想着战胜他们,天天就知道挨揍,甚至还挨揍出来经验来,你们……苏允再次理解了什麽叫【我们被那些狗贼欺负惨了】是什麽意思了。苏允摇摇头,问出一个问题,道:「子煊,我有个问题问你们。」文煌华笑道:「问,问!知无不言!」苏轼的《蝶恋花·密州上元》灯火钱塘三五夜,明月如霜,照见人如画。帐底吹笙香吐麝,更无一点尘随马。寂寞山城人老也!击鼓吹箫,却入农桑社。火冷灯稀霜露下,昏昏雪意云垂野。欧阳修的《生查子·元夕》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满春衫袖。贺铸的《思越人》紫府东风放夜时。步莲穠李伴人归。五更钟动笙歌散,十里月明灯火稀。香苒苒,梦依依。天涯寒尽减春衣。凤凰城阙知何处,寥落星河一雁飞。(本章完) 第142章 以後你来当头!(第二更来了) 第142章以后你来当头!(第二更来了)苏允道:「你们没有想过退学麽?」此话一出,众人神色俱都一变。文煌华深深看了苏允一眼,道:「居正,请不要侮辱我们,我们这些没有走的人,宁愿死在太学,也不可能退,我们不是那些退学的窝囊废!」杨柄赶紧拉了一下文煌华,然后与苏允道:「居正,你别在意,之前是有不少人经不住打退了,但我们不会退的,我们若是退了,太学就没有希望了。」你想说的是大宋没有希望了吧。苏允心中道。不过,苏允还是对文煌华这些人肃然起敬。这些人才学如何先不说,就这股硬气,就足以令人竖起大拇指。苏允笑道:「你们都不退,我哪有退的道理,诗词要写,仗也要干!」杨柄还待再劝,苏允堵住了他的嘴巴,道:「你们不是窝囊废,难道我苏允便是了?」众人纷纷看向苏允,一个个神色变得不同起来,随后个个露出笑容。文煌华拍了拍苏允的肩膀,笑道:「好好,居正是个汉子!」杨柄赶紧道:「来来,大家快快准备一下,看看能不能写出一两首过得去的诗词,子宁,你有急才,你赶紧先构思,写出来大家再一起帮你修改,集思广益,总能写出一两首过得去的诗词。」虽然杨柄想起了什麽,回头与苏允道:「居正,你也试一试,我不知道你擅不擅长这种临时写词,若是不擅长,你便帮着修改。」苏允他们这边围在一起窃窃私语,王殆他们自然也在关注着,看到文煌华他们神色凝重,王殆笑得特别开心,与何昌盛等人道:「任他们千百万化,今日他们是栽定了!」何昌盛道:「不疑兄,文斗咱们是赢定了,但武斗我们可大意不得,今日他们掉进了陷阱,他们可能放弃文斗,一心想要干我们呢。」王殆不以为意道:「那又如何,我们的人马是他们的一倍多,他们打不过我们的。」何昌盛道:「就怕他们就冲我们两个来。」王殆悚然一惊,道:「他们被我们坑了一把,的确是有可能狗急跳墙,子荣,你赶紧安排一下。」何昌盛点点头,赶紧开始布置武斗的事情。曾纡那边的人倒是轻松自在,他们今晚就是来吃瓜的,自然逍遥自在,有人道:「谦之(曾纡),咱们写不写?」曾纡笑了笑道:「来都来了,写呗。」旁边又有人笑道:「写啊,为什麽不写,听说这柳香兰天姿国色,而且才华惊人,才来到这樊楼没有多久,便胜过那之前的花魁诗诗,成为这樊楼的头牌,若有机会一亲芳泽,就算是死了也是值了。」这个话题顿时引起众人的讨论。曾纡奇道:「花魁我听说都是从小培养的,这柳香兰不是樊楼培养起来的?」有人倒是知道一些消息,道:「听说是从鄂州来的,鄂州有个挺有名的青楼叫九江楼,九江楼有一楼三苑,楼是酒楼,而苑便是青楼,每一苑都有一个花魁镇场,这柳香兰便是香兰苑的苑主。」这种模式倒是令人感觉惊奇,众人纷纷问起了细节。这人十分得意,道:「年前我经过鄂州,去九江楼玩了玩,哎呦,当时见了这柳香兰,娘咧,真漂亮啊,不怕丢脸的说,我魂都飞了,当时的第一想法就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只可惜牡丹不给我这机会啊,哈哈哈!」此话引来其馀人的鄙夷,但也成功引起众人的期待。曾纡点点头道:「那便写吧,倒不是馋那柳兰香,就是来都来了,不展示一下才华,岂不是让人给看扁了?」众人再次大笑。此时高台上歌妓大声报幕:「诸位大才子请尽情发挥你们的才华,写下你们的诗词歌赋。今夜是元夕夜,樊楼花魁柳香兰,马上为大家献上歌曲。」众人纷纷看向高台,帷幕缓缓拉开,高台上一个女子独坐,怀中抱着一把琵琶。苏允抬眼看去,这一看顿时点头,这柳香兰的确是很漂亮,独坐高台之上,气质优雅如兰,茕茕独立如同仙女下凡尘一般。苏允听到了许多人发出的微微吸气之声,有些人呼吸声都沉了一些。有些人,不用开口说话,肢体都不需要动作,只需坐在那里,便足以震慑人心。柳香兰动了起来,随意弹了弹琵琶,琵琶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像是在调试琵琶,但却是立即让人想起白居易琵琶行诗中的那句: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苏允没有见过柳香兰,也不在乎是不是就是九江楼的那个柳香兰,但此时这个柳香兰的魅力确实是令人陶醉,连着苏允也感兴趣起来。只见那柳香兰弹奏起来,轻拢慢捻抹复挑,琵琶声优美令人沉浸其中。苏允对宋代的音乐了解不多,有限去过两次九江楼,心思也没有在这音乐上,此时却是被这音乐所吸引。这柳香兰的技艺的确是极为高超,白居易在琵琶行中的什麽【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丶【嘈嘈切切错杂弹】丶【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等描述在此时有了一个具象化的表现。曲终之时,整个樊楼鸦雀无声,又应了那一句【此时无声胜有声】,静默一会之后,整个樊楼都轰动了起来,鼓掌声,喝彩声等都要冲破樊楼的楼顶了。文煌华抓住苏允道:「居正,这柳香兰听说是来自鄂州九江楼,你曾去九江楼,可曾与她相识?」苏允摇头笑道:「巧了,九江楼三苑,我见过清荷苑苑主张清荷,亦是见过丽华苑苑主李丽华,但就是没有见过这柳香兰。」文煌华闻言惋惜道:「可惜了,若是你认得,或许以后你可以带着我们去见她。可惜,可惜!」苏允笑道:「有什麽可惜的,今晚只要诗词夺魁,你可不就能够见到她了?」文煌华瞪大了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子,惊愕道:「什麽,我?」苏允笑着点点头,道:「对啊,我夺了魁首,将机会让给你不就好了?」文煌华闻言松了一口气,笑道:「我还以为你说让我作诗词夺魁首呢,哈哈哈哈。」众人尽皆笑了起来。杨柄看向苏允道:「居正兄,你有把握?」苏允心道:『我抄这首词若是还不能夺魁,那大宋朝就不止一个苏子瞻了。』苏允笑着点点头道:「应该问题不大。」杨柄眼睛一亮,道:「把握很大?」苏允道:「来,纸笔给我。」杨柄赶紧让夏永安几人让开,苏允挥笔急就,瞬间辛弃疾的青玉案元夕已经写就。文煌华丶杨柄等人看着苏允写好的青玉案,一个个先是眼神呆滞,随后是震惊,再然后一个个眼睛里泛起狂喜之色。短短时间,他们的心情变化可谓急遽。先是:不是,居正,你来真的啊?其次是:不是,这样的词,这样的词,你说写就写?莫不是李太白重生吧?到得后面,他们的心情是:哈哈哈哈,王殆!何昌盛!这下子你们还不死!~设计我们是吧?我们就让你们知道,什麽叫文好可破!哈哈哈哈!苏允笑道:「怎麽样,还行吧?」文煌华叹道:「居正,我服了,以后咱们这个团体的领袖便是你了,我退位让贤。」苏允哭笑不得道:「别啊,你这是作甚,我是跟大家做朋友来了,又不是来抢你位置的。」文煌华笑道:「哪里是什麽权位,这是责任,你不知道,当这个领袖,挨的也是最毒的打,平时请客吃饭也是我请得多,你来当这个头,以后我少挨点打,也可以省点钱了。」众人齐齐大笑。杨柄笑道:「居正,你来吧,我们都听你的。」其馀人也尽皆帮腔,要让苏允接下这个带头的活。苏允顿时怀疑看向众人,道:「我怎麽有种又中了圈套的感觉?」文煌华指了指青玉案,笑道:「你说我们能不服麽?」苏允笑着摇摇头,随后想了想,点头道:「也不是不可以,行,那我便接下来了,今天的事情,也由我来处理,你们觉得如何?」文煌华大喜道:「再好不过了,你放心,今日我们一定都会保护好你,哦,不是,以后也会保护好你!」苏允笑着摆手,随后眯了眯眼,道:「这样,你立即将这青玉案给到那柳香兰,让她弹唱也罢,朗诵也罢,反正就先让大家都知道。」文煌华愣了愣,道:「其实我们可以扮猪吃老虎,等到最后面我们再交上去,然后狠狠打他们的脸,这样才是最痛快的吧?」苏允点点头道:「若是明日传出的是苏居正一首青玉案,压得满楼青年才俊不敢出声呢?」文煌华顿时眼睛一亮,喜道:「还得是你会玩,苏居正青玉案一出,满楼青年才俊皆噤声……哈哈哈,爽啊!我马上去!」文煌华拿着青玉案连滚带爬去了,引得那边的王殆曾纡两帮人有些诧异看了过来。苏允却是勾住杨柄的脖子,在他耳边低声道:「今晚打架的事情要提前了,做好准备。」杨柄赶紧点头道:「好,我们会保护好你的。」苏允笑道:「不,你们保护好自己。」杨柄诧异看了苏允一下,道:「打群架没有那麽简单,居正你不要孤军深入,得跟我站一起才是,否则容易出人命的。」苏允笑道:「我是老大,听我的没错。」杨柄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心里却是想道,还是得嘱咐一下,一会以保护居正为主!(本章完) 第143章 诗会可以结束啦! 柳香兰一曲罢,轻轻吁了一口气,看观众的反应,今天的亮相应该是成功了。虽然樊楼对外宣布她是樊楼的新头牌,但樊楼内部犹然有许多人不服气。比起九江楼,樊楼的竞争可是大多了,她能够让樊楼内部推她出来当头牌,某些人是在背后推动了一下的,但能够真正成为头牌,却是须得客人的共同认可的。这可不是说樊楼说是就是,也不是说她长得最好看,就是能够理所当然能够当上头牌的。长相这种东西,到了一定级别之后,更多的是美的风格不同丶气质不同而已,再想要分出高低是很难的,主要还是看客人自己的口味了。有的人喜欢艳丽,有的人喜欢冰山,有的人喜欢邻家,有的人喜欢雍容,没有高下之分,只有各种口味不同了。但是技艺上是做不了假的,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她拥有不输于樊楼任何一个花魁的容貌,再有一个能够折服客人的技艺,那她这脚跟算是站稳了。今日的客人的反应她看在了眼里,今日……稳了!但是……还不够!一个花魁的好看丶乐技好,不过是基本门槛而已,一个真正的花魁,得有故事!她是背着任务来的,如果仅仅只是一个普通花魁,那麽她的任务想要完成,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日。至少得是陪着柳永走到最后的赵香香丶陈师师那样级别的故事,才算有那麽些许可能完成她的任务。柳兰香不由得有些咬牙切齿。可惜在九江楼的时候没有抓住机会,若是如同张清荷一般抓住机会,那自己至少也可以在汴京闻名遐迩了!不过现在也不晚,汴京城的青年才俊不知道多少,总不至于找不出一个能够胜过江右苏郎的人来。今晚的情况她是相当了解的,今晚来的人中,有不少是太学的学生,太学是汴京青年才俊的集中地。根据情报,这两年太学之中才华最为出众者有几个,一个余深丶一个何昌盛,一个曾纡,一个夏永安,有好事者称之为太学四子。而今晚这太学四子除了一个算是聚齐了。这也是为什麽她背后的人物安排她今晚正式露面的缘故——若是今晚有人作出一首能够流传出去的好诗词,那她也能够跟着出名,彻底坐稳这个花魁之位。之后再多加运营,再寻得更加出名的才子来传传绯闻,然后用在鄂州用过的手段,立起一个行善积德的名声,那这故事性也算是说得过去了。想及至此,柳香兰脸上有了些笑容,忽而二楼的楼梯有个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咚咚咚的,柳香兰看向楼梯,一个年轻人手持一张纸张,快速下了楼梯,又朝高台上而来。樊楼的护院赶紧上去阻拦,却被一声呵斥,随后那年轻人登上了高台,先是看了一下自己,随后笑了笑,将一张纸张递过来,道:「我们的诗词写好了,柳行首,你先行帮我们给大家念诵一番,若是可以,唱上一曲更好。」柳香兰舒了一口气,她还以为是有人要来捣乱呢,原来是诗词写好了。柳香兰接过纸张,轻轻福了福道:「谢过公子。」年轻人笑了笑,然后转身噔噔蹬下了高台,又朝二楼而去。柳香兰低头看词,忽而那年轻人在二楼大声道:「今夜诗会已经可以结束了,今晚诗会魁首已经出现了!」这一声顿时将樊楼的客人都炸了出来,所有人都出来看向文煌华,文煌华却是夷然不惧,还十分自得。王殆跳起来骂道:「胡说八道!狂妄自大!我们的还没有交过去呢,怎麽你们就成了魁首了!」文煌华得意笑道:「王不疑,王不疑,我看你不要叫王不疑,叫王常疑罢,你既然不信,那便听完再说。」王殆哼了一声,伸出脑袋朝柳香兰大声道:「柳行首!你赶紧帮我们读一下,我倒是要看看文煌华他们能够写出什麽狗屁倒灶的玩意!」王殆的话让低头看诗词的柳香兰如梦初醒,抬起头的时候,神色带着惊喜,王殆看到了柳香兰的神色,顿时心下觉得咯噔了一下。柳香兰脆声道:「诸位请稍等,这首青玉案实在是写得好,光是读不够,我得唱出来!」柳香兰随即噔噔蹬跑去幕后乐班沟通配乐的事情,全然不顾姿态了,这对于一个花魁来说,已经是近乎失态了。这顿时引起了所有客人的好奇。是什麽样的词,能令一个花魁都如此失态?王殆见得如此,心下暗呼不妙,不由得看向文煌华那群人,无须刻意寻找,一抬眼便看见了人群之中那个最耀眼的年轻人。即便是众人都坐得乱哄哄的,亦是有些杯盘狼藉,他亦是背着灯光,但是,他就坐在那里,什麽都没做,便已经显得风华绝代。「直娘贼!倒是有老子三分姿色了!」王殆心里骂了一声,随后心里有些迟疑:文煌华的诗词交得这麽快,他们这些人中,也就夏永安有几分才华,亦有几分急才,但水平也没有高到哪里去,不可能让柳香兰失态至此,那这诗词肯定是出自这苏允之手了。柳香兰这种花魁都是在诗词里泡着长大的,一般好的诗词,他们可能看都不看一眼。能让她们惊喜的诗词,已经是一流水准的了,能让她们失态的诗词,那岂不是绝妙好词级别的?王殆看向何昌盛,见何昌盛亦是有些紧张。何昌盛似是在安慰王殆,又似乎在安慰自己,低声道:「他写得再好,也是急挥而就的粗糙作品,我们的元夕可是请了高手,还提前三月便开始打磨了,不可能输过他的!」王殆心下顿时安稳了一下,但随即又想道:诗词这种玩意太依赖才情了,若能够靠勤勉便能够超越的话,这世间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够胜过李杜了。可这千百年来,也就只有一个李白,一个杜甫。这苏允,可是能够写出临江仙那等传世佳词的牲口啊!曾纡等人虽然坐在靠里面的角落里,但对周边的事情却是无一遗漏,他们就是来吃瓜的,这话能落地,但瓜可不能落地,自然看得清清楚楚。旁边一人低声道:「我刚刚一直在看文煌华他们,这诗词就是那个好看得不像样的苏允所写,看那柳香兰的样子,他又写出来一首了不得的东西出来了,啧,你们说这上天也忒不公平了,怎麽给了他这麽好看的皮囊,还给了他这麽惊艳的才华?」曾纡嗤笑了一声,道:「这都是用父母换的,听说苏允五六岁的时候父母就死了,若是你,你愿意麽?」这人一听,连连摇头道:「那不愿意,不愿意!我老子虽然官不至宰执,但亦是朝堂大员,我从小锦衣玉食,你让我去过苦日子,那可真是一天都过不了。」其馀人亦是摇头。在场的基本都是官宦子弟,谁不是从小锦衣玉食过来的,让他们去过幼失祜恃的生活,想一想便让人不寒而栗。他们虽然生在富贵之家,但也不全是不知人间疾苦的膏粱子弟,他们对这个社会了解得很,底层人有多苦,他们哪有不知道的。此时有人问道:「谦之兄,换了你,你愿意换麽?」曾纡笑着摇摇头,道:「家父家母父慈母爱,让我从小十分幸福,我怎麽会因为仰慕别人的皮囊与才华,而放弃自己的父母呢?」说到这里,他不由得看了一下苏允,心下有些恍惚:我若是有这般容貌,这般才华……哼。曾纡赶紧收束心神,强行掐断这种不孝的想法。此时高台上忽而噔噔蹬的几声琵琶声响,帷幕缓缓拉开。柳香兰还是端坐高台之上,怀抱琵琶。噔噔蹬之后,忽而乐班的音乐如同疾风骤雨一般响了起来,一段热闹非凡的前奏,倒与今夜的汴京极为契合,不知道他们是怎麽演奏的,竟然有烟花爆竹的声音,夹杂着惊呼声丶欢笑声。若是此时闭上眼睛,只是听着这乐声,可能会错以为自己置身外面的街道花灯之中,夜空是不断升腾而起的烟花,而到处都是爆竹爆炸的声音。忽而,一道高亢的女声忽而响起,即便是那嘈杂的乐声都无法掩盖她的声音。曾纡无须凝神细听,女声便轻松将歌声传到耳边,而且一字一词都极为清晰明了。「东风……夜放,花千树……」曾纡眼神顿时一亮。「……更吹落,星如雨。」曾纡情不自禁手按桌子站了起来。此时同桌的人一个个张着嘴巴,瞪大了眼睛,侧着耳朵,专心听着歌声。该说不说,这柳香兰的真正实力这会儿才算是展现出来了。她的琵琶技艺是很高,但与她的歌声比起来,又显得逊色矣。在嘈杂的乐声之中,她不仅将一字一句清晰送达客人耳中,且歌中带情,只是一句,便将人带进一个五光十色丶绚丽多彩的热闹的节日盛况之中。(本章完) 第144章 少年当有凌云志 苏允听了这一句,亦是有些惊讶看向高台上的柳香兰。这唱功,果真是了不得啊。该说不说,就这副嗓子,到后世大小也得是天后级别的歌手,加上这张脸的话,基本上就是嘎嘎乱杀了。「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王殆回头看了一下何昌盛,发现何昌盛一脸苍白,不由得关心道:「你的脸色怎麽这麽白?」何昌盛勉强一笑,道:「你要不要看自己的脸色有多白?」两人顿时尽皆惨然一笑。别的不说,就这青玉案的上阙词,嗯,就算是只有这半阙词,仅仅是这元夕夜各种景色的描绘,便足以在元夕词里占一席之地了。何昌盛摇头叹息道:「果然,在天赋面前,努力什麽的,都是无用的东西。」王殆苦笑道:「为了让人出手,我不仅让父亲给递了话,还给了一千贯的润笔费,还有今晚这樊楼的诗会,也至少砸了一千贯进去,这下子算是亏到家了。」两人尽皆连连摇头,那人写的元夕词他们都看过,的确是写得很不错,在一般的诗会上,拿下个魁首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没想到碰见苏允这种变态,如之奈何。此时柳香兰高亢的歌声再次入耳,只是到了下半阙,却是变得哀怨起来。「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有人看到柳兰香的眼睛之中有着盈盈水光,此词已经是令她怦然心动矣。王殆惨然一笑,随手将桌子上写好的词细细撕了一遍,随后洒向楼下。曾纡将桌上写好的纸张收起,捏做一团,随手揣进自己的袖中。夏永安哈哈一笑,将笔一扔,撸起了袖子。最后一段琵琶声歇,柳香兰抬头看向二楼,她想要寻那写词之人,不用她多寻,栏杆内站着许多的人,但一眼扫过去,她便将目光锁定在苏允的身上。没有别的理由,这个人站在人群中,就如同抬眼看夜空,其馀人如星光,而他,便是那一轮光耀的明月。但她随即愕然,因为那轮明月撸起了袖子,大喝一声,道:「动手!」随即这明月身先士卒,朝那王公子那一大群人冲锋而去。「啊?这?」柳香兰张大了嘴巴。苏允的速度很快,只几步便脱离了大部队,孤军冲进王殆那五六十人之中。顿时王殆大军如同步兵阵被骑兵冲破一般,瞬息人仰马翻。苏允冲进人群之中,趁着他们不备,拳打脚踢,顿时放倒了七八人。王殆等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何昌盛大声吆喝道:「擒贼先擒王,拿下苏允狗贼,暴揍文煌华!」他口中大声吆喝,但脚下却是连连后退,甚至越过王殆退到最里面去。「呼!」一把椅子从上而下猛砸下来,苏允脚下一迈,椅子从他面门三寸处猛然砸在地上碎了一地。「嘿!」一脚从斜刺里踹了出来,这一脚是断子绝孙腿,极为阴狠。苏允脚下一迈,这拆祠堂的阴狠踢从他腿侧踢过。而他胸膛丶背后有无数拳头如雨水一般落下。苏允周边都是敌人,几乎有十几个人在同时朝他拳打脚踢。苏允只避过要害的攻击,至于落在他胸膛丶背部的拳头都直接接了下来。只是没有人知道,在这些拳头落下的时候,他衣服之下的肌肉快速的抖动,卸去拳头的力量。下一刻,苏允猛然往后退,肩背顶在一人身上,这人顿时情不自禁双足离地,他发现自己飞了起来。苏允顺手一脚踹在冲过来的人的小腿骨处,那人顿时咕噜咕噜倒在地上,捂着小腿惨叫起来。苏允没有下重手,这人的腿骨没有断,但他基本上是没有战斗力了。随即苏允再进,右手伸出抓住一人的肩膀一拉,那人情不自禁朝苏允扑来,苏允将其一抖,顿时在空中伸开了四肢,随后平平拍在地板上,发出轰然一声响,顿时闭过气去。而后一拳伸出,拳头击在一个冲过来的人额头之上,这人顿时两眼一翻,软倒在地了。苏允啧了一声,嗯,轻微脑震荡,得躺段时间才行了。苏允脚下一侧,一个拳头从他耳侧打过,苏允都没有转身,直接一个肘击,有人痛呼倒地,嘿,骨头没有打断,但大约能痛得他浑身抽搐。苏允手下是留了情的,基本上没有出现断手断脚的重伤,但打人却是痛得很。这些描述看似复杂,但在文煌华等人的眼中看来就是:苏允一声动手,然后便到了王殆一群人之中,随后便听得啪啪啪连响,有人倒下,有人痛呼,有人惊怒大喝,然后一群人一拥而上,将苏允围在中间围殴。文煌华等人大为着急,亦是冲上去要把苏允救出来,但却又听得一连串的啪啪啪声,就像是爆竹声响一般,包围苏允的十几人便飞的飞,躺的躺,滚的滚。苏允拳脚并用,速度快得难以形容,如同鬼魅一般,迈着迅捷无比的步法,在王殆一群人之中肆虐!文煌华等人这会儿哪里还不明白,这苏允分明就是个一个技击高手,而且还是高得无边的那种,几十个人围攻都拿不下的那种。既然如此,自然是趁他名要他命咯!文煌华一指后头的王殆以及何昌盛,吼道:「别的人别管了,抓住王殆跟何昌盛!」文煌华身先士卒冲王殆与何昌盛冲去,这会儿两人大惊失色,转身就跑,朝楼梯跑去,何昌盛跑在前头,王殆慢了一步落在了后面,着急之下,脚下拌了一下,顿时从楼梯滚了下去,顺带着将前面的何昌盛也带倒了,两人如同滚冬瓜一般咕噜咕噜滚到了一楼。文煌华哈哈大笑,几步就跳了下去,一手揪住何昌盛的后领提了起来,将其脸面露了出来,随后一拳便砸到何昌盛的鼻子上,一拳下去,鼻血顿时四溅!何昌盛双手抱住脸面,大声求饶,道:「不要打脸,不要打脸!」文煌华才不管,隔着双手,一拳一拳的朝何昌盛的脸上砸去,有的被挡住,有的挡不住。杨柄见文煌华揪住了何昌盛打,他眼睛一亮,趁着王殆还没有翻过身来,一脚狠狠踩在王殆的背上,王殆惨叫了一声,随即大怒道:「谁敢打我,谁敢打我!家祖王华阳……啊!」这会许多人冲了下来,有的人是王殆这边的,被苏允打得惊魂落魄,纷纷朝一楼跑,有的却是文煌华这边的,乃是追着下来的,趁着人多,大脚纷纷朝王殆身上招呼。到了这会儿,你是宰相孙又如何,以前你将我们打得那麽惨,我们从没有找家长告过状,你们这回要是寻家长告状,那就是不讲规矩了!不过终究是有些顾虑,不敢当着面打,但是背着身子,现场又是闹哄哄的情况下,不趁机揍一顿,也对不住这几年被欺负的苦了!到了此时,大局已定矣,王殆何昌盛这回算是彻底栽了!苏允一个人就将王殆大军给冲散,其馀人一个个痛打落水狗,王军兵败如山倒矣。这一番冲突,令得樊楼一阵大乱,翼楼的人纷纷跑栏杆处看热闹,一楼的最为倒霉,因为漫天的餐盘碗筷飞舞而下,甚至有椅子桌子飞了下来,好在躲得快,并没有人因此而受伤,但亦是乱成了一锅粥。柳兰香在第一时间被人拉进了楼下遮蔽,但她的脑子已经是嗡嗡响,整个人都有些懵逼了。倒不是她胆小怕事,作为一个出色的探子,她拥有出色的心理素质,若此时就算是有宋兵来抓捕她,她都不至于懵逼成这个样子。关键是:一个在前一刻写出一首绝妙佳词的书生,下一刻就撸起袖子,打人如打狗,就算是跟在她身边的那个号称辽国第一高手的黑甲,都不曾有这般一人冲击数十人的悍勇行为。这种极致的反差,让她的脑瓜子嗡嗡的。等到她苏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大群人已经撤离。柳香兰顿时大急,若是能够留下苏允,那今夜可是她最好的扬名机会,她想要让人赶紧留下苏允,但苏允等人却是一涌而出,一下子就消失在人潮之中了。人潮之中,留下充满少年意气的大笑声,大笑声在人潮之中清晰可闻,路人诧异看着这一群满身污渍丶脸肿鼻青丶襴衫撕裂歪斜,仰天大笑的读书人,对路人诧异的眼色,年轻读书人们不仅不以为意,还笑得更加意气风发。他们笑得开心,是因为元丰四年的元夕夜,注定是浓笔重彩的一夜。这一夜,不仅一首注定留名千古的青玉案元夕词横空出世,而且,一群太学少年们,战胜了一直欺压他们的恶霸。而这两件事,反而是后者更令他们感觉痛快万分!年轻人们在人潮之中快速移动,如同在长河之中逆流而上的鱼儿。(本章完) 第145章 他是疯的啊!(嘿嘿,没想到吧,还有一更,今天将近万字) 苏允他们走了,留给樊楼大片的愕然。曾纡等人缩在角落里,这场闹剧他们从头看到尾,从一开始的乐子人,到被苏允的青玉案误伤,然后目瞪口呆地看着苏允疯了一般将王殆一大群人给打翻打散。「他是疯的!」这是曾纡这一夜的想法。若不是疯的,什麽人会在上一刻作出一首绝妙佳词后,然后就如同疯狗一般追着人打呀。这不是疯的是什麽啊!苏允等人走得及时,他们跑了没有多久,开封府的衙役便冲了进来,看着满楼一片狼藉,带头的官员黑着脸道:「谁打架了?谁打架了?给我站出来!」他是开封府的录事参军邹昂。天子脚下,元夕之夜,他身上的责任可是不轻。他正到处弹压动乱,维持治安之时,听人来报,说樊楼发生了大规模的斗殴,顿时大惊失色,连忙着急赶来。现下有两个地方最为重要,一个是宣德楼,一个便是樊楼。宣德楼重要是因为官家带着百官在那里与民同乐呢,而樊楼重要,却是百官的儿子都在这边呢。宣德楼那边的治安无须他这个录事参军插手,自然有禁军管顾,而樊楼这边若是出事,第一个撸的就是他的帽子,再顺着往上,什麽通判丶佥判都得撸掉几人,若是出了人命,影响过大的,甚至会影响开封知府的前途。所以邹昂一听说,便着急忙慌的赶来,进来一片狼藉,却无人哭嚎,顿时心下一定:没出人命!没出人命便是最大的幸运!邹昂鹰眼四处扫射,想要找出当事人来,只见一个满脸是血的人摇摇晃晃而来,邹昂沉声道:「你是谁?」那满脸是血的人却是先发难道:「你们是开封府的?怎麽现在才来!」邹昂眉头一挑,语气和缓了些,道:「你是何人,看你模样,却是被人殴打了,你是受害者?能告知本官你的名字麽?」满脸是血的人咬牙切齿道:「家父审官东院何正臣,你道我是谁!」原本这般称呼父亲并不太尊敬,这会儿他却是气急了,直接将父亲的名字给道了出来。邹昂闻言一惊,何正臣谁不知道啊,之前任御史的时候,那可是神憎鬼厌的酷吏。最近虽然没有担任御史了,但其气焰却是愈加嚣张,因为他现在主要负责削减那些没有差遣的荫官。此事虽然闹得天怒人怨的,但却暂时没有人敢当面得罪他,毕竟谁家没有几个子弟挂着虚衔领空饷的?若是得罪了他,他一条线撸下来,家族的元气可就要大败啦!邹昂赶紧上前一步扶住了何昌盛,道:「来人,赶紧送何公子就医,一人赶紧去通知何府。」「慢着!我不走!今日的事情若是不给我一个交代,我们这些太学生定然要一起上书陛下,问一问开封府都是干什麽吃的,天子脚下,首善之地,怎麽能够任由暴徒肆虐!」何昌盛满脸狰狞吼道。邹昂赶紧道:「何公子,你放心,我们开封府不会放过一个罪犯,这里有许多目击者,你放心,一定可以找到人的,你受伤这麽严重,却是得先去就医才是。」何昌盛嘿嘿狞笑,道:「我说了我没事,我这就跟你说,打我们的乃是……」「子荣!闭嘴!」楼梯口处,鼻青脸肿的王殆缓缓爬了起来,然后斜倚在阶梯上,刚刚这一声大喝,估计是扯到痛处了,顿时有些龇牙咧嘴。邹昂看向这年轻人,沉声道:「何公子要举报施暴者,你为何要阻止,难不成你便是施暴者?」王殆一笑,嘴角抽动,摇头道:「没有受害者,亦没有施暴者,这是我们在玩闹而已,哦,打坏了不少瓶瓶罐罐,我们认赔,随后会跟店家商量赔偿的事情,就不劳烦阁下了。」何昌盛怒道:「不疑,他们将我们打成这样……」王殆摇头止住了何昌盛的话,道:「这次输了,下次找回来便是,愿赌服输嘛,之前他们输了很多次,被我们打得更惨,他们没有一个寻父辈来解决问题的,你要是告了官,那可是坏了规矩咯。」邹昂顿时心下悚然,随即心下苦涩起来。他作为开封府的录事参军,自然是消息灵通之辈,他早就听说太学里分为几派,竟然攻伐不休,文斗武斗全都有,只是之前就在太学里面闹,这一次在樊楼里面而已。这种衙内斗法的事情,自己这等小人物却是最好不要插手,一旦卷进去,那就是粉身碎骨的份啊!只是,看样子,这一次他却是推脱不开了。苦啊!何昌盛满脸抽搐,指着自己被打成猪头的脸,道:「难道我这就被白打了?」王殆看了一下何昌盛道:「我肋骨应该断了几根,此事自然不能善了,但不能告官。」何昌盛气愤道:「不疑兄,你不告,我来告就是了,绝不会牵扯你。」王殆看了何昌盛一眼,点头道:「那就随你了,我们走吧。」王殆招手让其他人来扶他,然后一瘸一拐的出去,到了廊桥的时候,他回头道:「子荣,你今夜要坏规矩,以后你自己带着人玩,我自己带着人玩,大家各玩各的吧,道不同不相为谋。」何昌盛不敢置信的看着王殆的背影,这个对平日里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宰相孙子,这会儿竟是违逆自己的想法……他!唉!何昌盛狠狠跺了一下脚,大声道:「不疑兄,我不告了!」走在廊桥之上的王殆回头看向何昌盛,伸手招了招,笑道:「来扶我,直娘贼的,下手真够狠的,下次,他们每个人都得断几根肋骨才行哦!」何昌盛赶紧跑过去,不顾自己满脸鲜血,殷勤的扶住王殆,往外走去。有人见得何昌盛的狗腿样,不由得鄙夷摇摇头。有人低声笑道:「这何昌盛倒是个人物,能屈能伸啊,他老子得罪了这麽多人,若是失去了王华阳的支持,用不了几个月,他便要被人赶去地方咯。」有人笑道:「这王殆今日虽然败了,但也令人刮目相看啊,愿赌服输,被人打断几根肋骨,都没有想到要借其祖父的权势来压文煌华等人,此子虽说机敏不足,但这气魄不凡啊。」王殆的光棍做法,竟是赢得了几分赞许。不过,今夜是属于青玉案的,哦,自然是属于江右苏郎的。此时邹昂的手下低声道:「咱们要不要查一下是谁?若是王相寻知府,知府寻我们……」邹昂狠狠瞪了一下手下道:「你想死你就去查,都他娘的给我装不知道此事,记住了!」手下赶紧闭嘴。然则,开封府衙役虽然不查,但消息却是拦不住的,尤其瞒不过皇城司的冰井务。宣德门。人山人海。赵顼带着百官在宣德楼露面,顿时引起百姓的欢呼,欢呼声如同潮水一般蔓延,赵顼颇为满足。宣德门之行结束,夜色虽晚,但赵顼却没有回寝宫,而是到了崇政殿批阅奏摺……嗯,重温一遍三国演义。这已经是他第五次看三国演义了。他看三国不仅仅是看人物,更看大势,看这三国演义,他从中得到了诸多的启示。汉末三国,曹刘孙,现在的宋辽夏,其实是另外一个三国对峙。三国演义里面三国的相互之间的对抗与合作,在赵顼看来有颇多启示。而里面三国曹操在政治上的建树,诸葛亮在经济上的创新,孙权……嗯,江东鼠辈不提也罢,都给他提供了不少的新思路,每一次看,都能够看出来新东西,常看常新,很少有书能够让他这般喜欢了。赵顼又在点灯连夜攻读,此时门户被人悄悄打开,赵顼没有抬头,听脚步声就知道是孙思恭。孙思恭小步快走到赵顼身侧,轻声道:「官家,孩儿们有消息传进来。」赵顼点头道:「说。」孙思恭将事情快速地说了一遍,赵顼闻言不由得失笑,道:「这江右苏郎竟是个百人敌?有意思,有意思,那青玉案给我看看。」孙思恭赶紧递上纸张。赵顼看了一会,赞叹道:「还有什麽东西是这小子不会的,兵法丶经济丶国与国之间的……嗯,博弈,他都懂。现在他竟还有一身不凡的技击术,嘿,他难道还想领兵作战不成。呵呵。啧,一般人能有一首临江仙就足以流芳百世了,他竟又是搞出来一首青玉案,有这两首词打底,就算是苏子瞻,也没有办法压住他的光芒了。」孙思恭见得赵顼赞叹连连,满是对苏允的欣赏,心底下便有了一些想法,赶紧道:「官家,此事恐怕难以善了,王殆那边估计不会下阴手,但何昌盛那边……我要不要帮一帮苏公子?」赵顼微微侧头,想了想道:「盯着便是,若无性命之忧,其他的,任他们闹去吧。」孙思恭赶紧道是,心下却是满是惊奇,赵顼向来对京师的治安看得很重,之前有膏粱子弟打架的,赵顼曾经狠狠镇压过,就是为了警告这些衙内不要闹事。没想到这回官家却是连个姿态都没有摆,直接便放过了。官家……对苏公子,是有些不同咧。赵顼随即将此事抛开,喜滋滋的又在灯下看起了三国演义。孙思恭在旁边欲言又止。赵顼不耐烦道:「又怎麽啦?」孙思恭低声道:「今夜要去李贵人那边……」赵顼摆手道:「依照前例,赐食,赐玉佩!」孙思恭苦笑道:「官家,近来已经有大臣在进谏了,说官家不思多衍子嗣,此非朝廷之福……」赵顼怒道:「朕的家事,也要他们多嘴!」孙思恭赶紧闭嘴,然后赶紧起身悄悄离开。(本章完) 第146章 贱皮子 樊楼发生的事情,如同一块巨石落入平静的湖中,激起大片的水花以及涟漪,快速朝整个汴京城扩散而去。百官自宣德门归家途中,便陆续接到消息。有的人知道之后勃然大怒,比如说何正臣。何正臣的心腹跟何正臣汇报完之后,何正臣脸上肌肉抽动,怒意难以遏制,与心腹道:「让那逆子在我书房跪着等我。」心腹惊道:「子荣受伤颇重,怕是经不起这番折腾,而且,他亦是受害者……」何正臣哼了一声道:「什麽受害者?玩心眼玩不过,连打架都打不过?文老贼那帮人贬的贬丶死的死,就剩那丁点人留在汴京,逆子带着那麽多人,都能够让人摁着打,打死也是活该!告诉那逆子,要麽去我书房跪着,要麽收拾收拾,这几日便回庐陵去。」心腹不敢多言,随后低声道:「此事后续该当如何处理?」何正臣微微闭眼思索了一会,睁眼缓缓道:「去寻开封府的邹昂,请他秉公执法。」心腹连忙点点头,正待要去,忽而马车骤然停下,何正臣差点一跟头摔了出去,好在心腹在旁,赶紧一把扶住。何正臣大怒道:「会不会驾车?回去自领十鞭去!」车夫骇然,赶紧道:「老爷,有人拦路!」何正臣悄悄拨开车帘,只见前方路口,有小黄门服饰的人在马旁静立,何正臣心中一跳。那小黄门走近,与何正臣的车子拱了拱手,恭敬道:「何侍郎,有人托在下给您带一个话。」何正臣隔着车帘,狠狠盯着小黄门。小黄门没有听到车里有声音,也不以为意,依然还是恭恭敬敬道:「那人托在下给您说,小孩子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去玩吧,何侍郎还是专心处理改制之事。」何正臣深吸了一口气,道:「是。」随后道:「走。」马车辚辚远去。小黄门甄时选嘿嘿一笑,随后跨上马,朝宰相府而去。马车远去,心腹道:「老爷,我还去开封府麽?」何正臣道:「不去了。」心腹低声道:「您说这小黄门是谁派来的?」何正臣哼了一声道:「无非就是孙思恭那条老狗,不过,他只是传达官家的意思罢了。呵呵,官家果然对苏允青眼有加,之前还特意召见这个无功名无官位的白衣……官家,对苏子瞻还真是情有独锺啊,呵呵。」心腹惊道:「官家难道有让苏子瞻回来的打算?」何正臣太阳穴一跳,眼神顿时变得凶狠起来,随即想到了什麽,嘿嘿笑了起来,道:「嗯,苏子瞻要回来了,其他人也要回来了,将这个消息给王华阳送过去,该着急的是他,不是我。」王珪颇感疲倦,他虽只是六十二岁,但他的身体并不是很好,跟着赵顼临宣德门,这事情对他来说负担还是颇大的,这会儿已经是眼皮子有些打架了。马车正待从王府后面进入,忽而有马蹄声传来,护卫们赶紧道:「来人止步。」王珪猛地睁开了眼睛。夤夜之间,怎麽有人奔马?王珪拨开车帘,却见一小黄门朝他拱手,道:「王相公,有人托我跟您传一句话,改制之事重大,还请王相多多费心。」王珪眯着眼睛看着小黄门,道:「你是冰井务的人?」甄时选点头道:「是,王相公,在下告辞。」说完便翻身上马,疾驰而去。王珪神色变幻,随后一挥手,马车进入王府。管家匆匆而来。王珪下了马车径直朝书房而去,管家赶紧跟上,进了书房,王珪还没有坐下便道:「发生了什麽事情?」管家赶紧将樊楼的事情一一道来。王珪听完之后,轻轻吁了一口气,道:「不疑他们被揍得很惨?」管家赶紧道:「公子断了几根肋骨,已经请了大夫,大夫说养养就好了,倒是何侍郎家的公子,被打得有些破相了。」王珪点点头道:「那什麽词呢?」管家赶紧递上,王珪接过来看了看,点头道:「有点意思。」忽而有脚步声传来,管家赶紧迎了出去,外面有低声说话的声音,一会管家匆匆而来,道:「何侍郎那边有人来求见。」王珪点头道:「叫他进来。」进来的是何正臣的心腹,王珪看了他一下道:「你是君表的幕僚谷定?」谷定赶紧道:「不移见过王相公。」王珪道:「什麽事?」谷定赶紧道:「冰井务那边派了人,警告我家老爷不要管樊楼发生之事,我家老爷托在下给王相公传一句话。」「嗯?」「昔日妖氛卷土欲重来矣。」王珪猛地睁开了眼睛,精光四射,随后又微微颔首,点头道:「知道了。」谷定告辞而去。王珪呵呵笑了笑,自言自语道:「君表啊,君表,想拿老夫当刀使?呵呵。」管家问道:「老爷,要不要报官?」王珪冷哼道:「报个屁的官!告诉不疑,他自己的场子自己去找回来,找不回来,那也是他自己的事情。」管家领命而去。王珪拿起青玉案看了许久,摇摇头,自语道:「这天下的才气都让苏家人给得了,苏子瞻丶苏子由,现在又出一个苏居正,呵。不过,官场的事情,才高十斗又如何,他苏子瞻不还是得在黄州挖笋开荒?这苏允行事这般鲁莽,看来也不是什麽可造之才,原本看那三国演义,倒是有几分谋略,现在不过是纸上谈兵的赵括罢了,哦,还是个莽夫,不足道矣。」随即将青玉案扔下。与此同时,苏允等人已经回了太学。激情过后,文煌华等人却是有些惶惑不安起来。以前在太学里争斗也就罢了,大家都有默契,但今日在樊楼打架,可能未必能够善了。王殆何昌盛等人若是报官,那他们可能还真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若是王珪告御状,到时候可能还要连累家中父母。苏允见众人心神不宁,也理解他们的想法,笑道:「你们先回去吧,跟家中父母交代交代此事,也好早做准备。」文煌华有些担忧看向苏允,他们这些人虽然担心,但家中都有父母,就算是真有什麽事情,自有父辈帮忙奔走,但苏允这边却是孤身一人,真有什麽事情,却是无人庇护于他。文煌华道:「居正,要不你先跟我回家吧。」苏允笑了笑道:「不了,你们赶紧回,我自有办法。」众人又劝了一会,见苏允坚定,便纷纷回家去了。苏允换了身衣服,却不是睡衣,而是常服,章惇的人,也该来了吧?果然,不过片刻,便有脚步声传来。抬头便看到了恨铁不成钢的老管家。老管家看到苏允,便恨铁不成钢道:「阿允,你让我说你什麽好,老爷好心给你找门路进太学,你不好好学,却学人打架,还将人家宰相公子给打了,你……」苏允皱起了眉头,这老管家倚老卖老个没完啊。就算是我做错了什麽,别说你一个章府管家,就算是章惇,想要教训自己,也得好言好语来说才是,什麽时候轮到你来充大?之前想着敬你年老,怎麽现在越来越将自己当回事儿了呢?苏允听不下去,屈指敲了敲椅背,打断老管家的话,道:「章叔叫你来唤我?」老管家见苏允打断自己的话,顿时有些恼怒,正想说些什麽,却看到苏允眼神端凝看着自己,不怒而自威,顿时一下子气势便沮了。苏允微微一笑道:「老管家,带路吧。」老管家嘴巴动了动,却没有敢说什麽,赶紧微微弓腰,道:「苏公子请。」苏允起身,背手走在了前面。老管家看着苏允的背影,神色阴晴不定。原本他是欺苏允年幼,倚老卖老教训一下苏允,那苏允之前也不敢说什麽的啊,怎麽今日却是这般嚣张?老管家心里很是恼怒,但也不敢造次,若是苏允寻老爷告一状,吃不了兜着走的人就是他自己了。以奴欺主,若是章惇知道了,势必不能饶了自己。虽说苏允不是章家人,但以他对章惇的了解,他肯定是不能容忍的。而且,似乎有一种传言,说章惇有意招苏允为婿……老管家悚然而惊。若是苏允当真成了若娘子的夫婿,以若娘子的脾性,知道自己欺负他的夫君……哎呀呀,哎呀呀!大祸事啊!老管家抢出几步,跑到门外马车旁,殷勤的给苏允掀开车帘,脸上堆着笑容,道:「苏公子,来来,快快请上。」苏允诧异看了一眼老管家,老管家又是堆笑点头。苏允哭笑不得,这就是贱皮子麽,对他好脸色,他就把自己当回事儿了,稍微敲打一下,立马便摆清楚自己的位置了?苏允笑道:「就几步路,坐什麽马车,走过去便是。」老管家赶紧与车夫道:「你自己回家,我陪苏公子走一段。」苏允并不在意,安步当车,出了太学后转向章府,不过半刻钟,便进了章府。(本章完) 第147章 你愿意娶老夫女儿麽?来了! 第147章你愿意娶老夫女儿麽?「来了!」苏允才刚踏进章府,章若便迎了过来,看向苏允的目光闪闪发亮。只是还来不及说话,章援少年呼啦而来,大声道:「阿允,你在寻的那人是谁?」章若关切看着苏允。苏允被这话给问得有些懵,道:「啥?」章援大声道:「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阿允,你是碰见喜欢的女子了麽?」章若神色有些紧张。苏允这才恍然大悟,大笑道:「什麽乱七八糟的,写词跟写三国演义是一样的,三国演义得编,这写词不也得编麽?我上阙写了元夕夜景,想要完成一个完整的词章,下一阙须得以情动人。知道什麽叫话赶话麽,就是都写到这儿了,就得写一个子虚乌有的他,这样这阙词的境界便直接拔高了。这也是我没有其他的背景,若我是将军,那麽便隐含的便是对战事的捕捉不利,表达我对下一站的渴望。若我是贬官,那就是表达心中的愤懑,要报效朝廷,却被小人中伤。可惜我什麽都不是,所以只能是少年慕艾,碰见一美丽少女,求而不得了,阿援,你懂了这些,以后你就会写诗词了。」章援被这番言论暴击,瞠目结舌,道:「所以,那些充满感情,令我落泪的诗词,都是这麽编出来的?」苏允大笑道:「哈,那也不是,他们是有感而发,就我的诗词是编出来的。」听了这话,章若神色有些黯然。「居正,你别逗阿援,他会当真的。」章惇的声音传来。苏允赶紧转身,与章惇拱手行礼,道:「见过叔父。」章援怒道:「阿允,你又逗我!」苏允大笑起来道:「谁让你读书少,你但凡读书多一些,就不会上当啦。」几人顿时都大笑起来。几人聊了一会,章惇让苏允跟他进书房。「回来的路上,我就听说你们大闹樊楼的事情,你跟我说说是怎麽回事?」章惇还没有坐下就问道。苏允将事情简略的说了说,章惇看着苏允道:「你打算加入旧党了麽?」苏允闻言失笑道:「叔父,我是苏子瞻的侄子。」章惇深深地看了一下苏允,点头道:「是啊,你是苏子瞻的侄子,天生就是旧党,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情。」苏允呵呵一笑道:「叔父是会在意这些事情的人麽?」章惇沉默了一会道:「什麽新党旧党,都是一些好事者编排出来的东西,在我看来,只有支持新法的人和反对新法的人。居正,我们相识时间也不短了,我想问问你对新法的看法。」苏允听得此话,立马认真了起来,因为这对于章惇来说,亦是一个十分严肃的问题,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脸色亦是十分严肃。苏允斟酌了一下,明正自己的立场,道:「我是支持新法的,虽然在我看来,新法有这种那种的问题,但新法总体来说,是好的,是要支持的。」听得苏允说了这话,章惇审视的目光顿时变得温和起来,后背也靠上了椅背,点头道:「你今天的元夕词写得很好。」苏允诧异于章惇的话题改变如此之快,但还是快速接话,笑道:「汴京城的元夕太热闹,看过后我便难以忘记,如实将其描述便是上半阙。至于下半阙麽,按照剧情发展,理当如此,顺其自然便写出来了。」章惇笑道:「当真不是有心仪的女子?」苏允笑道:「这个真没有。」章惇却是点头道:「这个可以有。」苏允哑然失笑,感觉自己成了小渖阳。章惇点头道:「过了年,你是十七了吧?」苏允点点头道:「若是算虚岁的话,十八?」章惇点点头道:「在黄州的时候,子瞻有没有跟你说过,他曾帮你给小女提过亲,但那时候我对你不了解,因此并没有马上答应下来。从黄州到汴京这一路,加上这几个月的相处,我觉得你配得上我的女儿。所以,也不算是旧事重提,只能说是我对子瞻提出来的亲事进肯定,现在,我想问你的意见,你愿意娶若儿吗?」「啊?」苏允愕然抬头看向章惇,章惇忽然说这事情,他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苏允随即摇摇头道:「子瞻叔父并未与小侄透露过此事。」章惇点点头道:「我大约知道子瞻为什麽没有跟你提过,无非是怕你拒绝罢了。你之前不愿意为官,可能怕我章惇逼你为官,我章惇的女儿也要嫁个有前途的,所以会拒绝此事。不过我女儿章若,并不在意这一点,亦是早对你萌生情义,你是个极聪明的人,别跟我说你不知道。你是个聪明人,老夫亦不笨,现在跟你说这事儿,你自己思量思量,愿不愿意做老夫的女婿。」苏允只觉得脑子里有点乱,此事对他来说十分重大,他需要考虑的事情还有许多。这不仅仅是他感情的问题,还有与章惇成为翁婿之后,以后可能要面临的境地,这些也需要时间来梳理才行。苏允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递给了章惇,道:「叔父,您看看这个。」章惇看了一下苏允一眼,接过册子,看到了册子上的书名,上书:孟子集注。章惇有些诧异,道:「这是谁的注疏?」怪不得章惇疑惑,孟子一书不是很受重视,注疏也相对比较少,比较有名的是注是东汉赵岐作的《孟子章句》,而关于疏或者说正义的作者,则是本朝的孙奭。而这两本都不叫孟子集注。忽而章惇有些惊诧看向苏允,随后快速翻书,这一看便沉了进去。苏允等候了一会,见章惇已经入了迷,便悄悄退出书房,忽而看到墙角有一角衣角一闪而过。苏允吁了一口气,随后回了太学宿舍。苏允双手垫着脑袋,眼睛看着宿舍的屋顶,眼神有些空泛。他原本对于将孟子集注给章惇看是有些举棋不定的。这孟子集注之中有不少的见解乃是苏允的见解,或者说是后世的见解,放在当下实在是有些前卫,乃至于有些惊世骇俗的。关于如何去推广这本书,苏允还没有一个成熟的想法,本想着等想明白了再去推广,但今日却是顾不得了。以他对章惇的了解,今日章惇当面提出来,便是要达成目的的。若是他拒绝,那以后章惇府上是不用再去了。若是说自己要好好思虑一番才做决定,那章惇可能立马就要不悦,也可能不会让他再上门了。所以,危难之际,苏允直接将孟子集注给祭出来了。效果很好,但祸福未知。不过现在苏允要考虑的是与章家结亲的事情。在这里面,与章若的感情问题是最不需要考虑的。于苏允这样人来说,他是不相信爱情的。前世的他什麽样的女人没有碰过,他对于女人是没有滤镜的。所谓爱情,他也就是初恋的时候有过,后面的他,已经不再信了。这辈子重生以来,他没有考虑过结婚的事情,一来是年纪小,二来是深受精神疾病困扰,没有时间去想这方面的问题。但现在一切都渐渐走上轨道了,也是可以考虑一下这个问题了。在苏允的角度看来,章若是个很适合当妻子的人。有主见丶聪明丶能当家。以后他大概率是要当官了,在官宦家庭里,一个聪明有主见能当家的女主人不是坏事,而是大大的好事。而苏允真正考虑的问题是什麽,其实有两个,或者说,就一个。就是党争的问题。而苏允觉得是两个,一个是章惇与苏轼的关系,另一个则是章惇晚年被一贬再贬的事情。章惇与苏轼的事情,没有谁是谁非,若是只归结于苏轼兄弟两个不讲情义弹劾章惇,那未免将事情给片面化丶简单化了。在一场政治斗争之中,如果只考虑两个人的关系,不考虑派系的斗争,这明显是不客观的。里面不为人所知的事情大约还有许多。而章惇晚年被一贬再贬死在贬所的事情,其实亦不能单纯的看做是章惇得罪赵佶的必然结果。一朝天子一朝臣,扶赵佶上去的人,怎麽能够让章惇这个权威极大的人留在朝廷之中,而且为了消除这个隐患,自然是要一贬再贬,而最后恶名留在赵佶身上而已。当然,赵佶的确是不当人君亦是事实。所以,若是自己与章惇成为翁婿,那麽接下来他将会面临夹在新旧党之间。这个故事大约会变成:苏允出身眉山苏氏,乃苏轼族侄,幼失祜恃,十五岁时,因报恩与苏轼一起南下黄州,苏轼视如亲子,后因擅诗词且貌美被称为江右苏郎。元丰三年被章惇赏识,带进京中,章惇欣赏他的文才,亲自授以春秋之学,不久娶章女为妻。从此陷入「新旧党争」漩涡,被「旧党」视为「背恩」「无行」。次年应考试录取当官,后旧党得势,他随即被贬至州县。后哲宗亲政,新党得势,开始青云直上。再后哲宗崩,徽宗继位,章惇因言【端王轻佻,不似人君】,被一贬再贬。苏允身为章惇女婿,被其所累,亦是被一贬再贬。屡遭挫折之后,苏允开始笃信佛教,随后因病退职还乡,在眉山去世……听起来是不是有些耳熟。没错,将苏允换成李商隐二字,这个故事大家就都知道了。苏允苦笑摇摇头,娶章若容易,但后续的问题太多太多了。苏允思索了一夜,等到东方既白,他才沉沉睡去。「居正,居正,快醒醒,有人找你!」(本章完) 第148章 那我没有问题,就怕他们受不了! 苏允睁开眼睛,是他的舍友冯谦。经过几个月的相处,冯谦等人虽然对他还是敬而远之,但已经不像之前那麽忌惮了。苏允昨晚一夜没有睡,这会儿起来感觉头昏脑涨的,好在身体年轻,很快便回过神来了。来找他的人是老管家。老管家恭敬道:「公子,老爷请您回去一趟。」苏允点点头,与冯谦道:「冲之,麻烦你帮我跟教授们请一下假,我回来补假条。」冯谦点头道:「去吧去吧,我给你请假。」苏允笑道:「谢了冲之,过段时间请你们吃饭。」冯谦吓到了,赶紧道:「不用那麽客气!」说着赶紧跑去上课了。冯谦亦是听到了昨晚樊楼发生的事情,听说苏允将王殆等人狠狠揍了一顿,哪里敢跟苏允再那麽接近,刚刚叫苏允,是因为被老管家逮住不放的缘故。他当然也不敢得罪老管家,冯谦父亲冯陆,便是政事堂里面的胥吏副承旨,虽说不算章惇的直接下属,但难免要受章惇这个参知政事节制,他如何敢得罪章惇的管家。叫一叫苏允,给苏允请一下假是没有问题的,但若是跟苏允去吃饭喝酒,那关系可就不一样了。老管家眯着眼睛看着狼狈而走的冯谦,笑道:「公子,要不要帮你收服这几个人?」苏允有些好奇道:「怎麽收服?」老管家笑道:「您跟他们表明您跟老爷的关系就好了。」苏允闻言一笑,道:「好。」老管家闻言,眼睛顿时一亮,腰又下垂了三分,显得更加恭敬起来。苏允见状笑了笑。刚刚他们两人互相做了一番试探。老管家说那话是想要试探苏允愿不愿意意靠近章府,而苏允则是给与了明确的答覆,这就说明,苏允已经有了答案了,所以老管家心里清楚,以后这位,也是主子了。两人安步当车走回章府,一夜不见章惇,章惇整个人显得既是疲倦又是亢奋,就像是喝了一晚上的酒,泡了一夜的妞一般。「居正!这是你写的?」章惇一把抓住苏允的手臂,满是血丝的双眼瞪着苏允。苏允点点头道:「叔父,本来我还没有想好这麽快将这本孟子集注拿出来的,因为我还没有修改完成。您也看到了,里面的言论还是有许多惊世骇俗的地方,拿出来的话,所受到的非难与质疑将会是前所未见的。昨夜您跟我提与若姐的事情,我不能让您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做这个决定。」章惇闻言哈哈一笑,拍了拍苏允的肩膀,道:「怕什麽!你连宰相孙都敢打,还怕这个?」苏允苦笑道:「打宰相孙,无非便是蹲几天开封府,可这个孟子集注一旦面世,恐怕整个士林都要群起而攻之,这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章惇哼了一声道:「你也忒小看天下人,自宋初三先生以来,咱们宋人对汉儒便颇多异议,后又有介甫公的新学丶二程张横渠的理学等,发起对汉儒的进攻,势要一改汉儒的作风。你写三国演义,三国志肯定是研究过很多次,我且问你,诸葛亮传中谈诸葛亮的学习方式是怎麽说的?」苏允稍微一思索,便道:「亮在荆州,以建安初与颍川石广元丶徐元直丶汝南孟公威等俱游学,三人务于精熟,而亮独观其大略。」章惇欣赏的看了一下苏允,这小子当真是博闻强识,竟是连这麽一句话都能够记住。章惇点头道:「明白是什麽意思麽?」苏允稍微一思索,便道:「这是在东汉末年传统的章句之学讲授形式下,表现的两种治学态度:石广元等三人显然按照经师们的章句的传授,走上务于精的道路;诸葛亮则一反传统的学习方法,不务章句,而「独观其大略」,即从经的要旨方面入手,从而与石广元等大不相同。诸葛亮即已突破章句之学的局限,从领会经的要旨出发,达到对经籍的理解,走上新的治经方法和道路!」章惇点头道:「你这孟子集注,以义理之学代替了汉学的章句之学,之前的注疏,全都是从章句训诂方面入手,亦即从细微处入手,达到通经的目的。而你这部孟子集注,则摆脱了汉儒章句之学的束缚,从经的要旨丶大义丶义理之所在来理解经典的涵义,达到通经的目的。虽说我朝学者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已经在做学术上的探索,但还没有人能够达到你这等高度。嗯,介甫公的三经新义虽然也好,但远不如你这孟子集注的高度,可以说,你这孟子集注一出,宋学新局面已经拉开帷幕矣!」章惇拍着手中的孟子集注,神情颇为激动,毫不吝惜对孟子集注以及对苏允的夸赞。苏允听到此处,问道:「这孟子集注,能面世?」章惇点头大声道:「为何不能面世,必须得面世!」苏允道:「若是面世,势必引来诸多诘难,若是到时候我与若姐成亲,势必亦会连累到叔父您这边。」章惇哈哈大笑起来道:「那老夫也能够蹭你的名气矣,千百年后,可能无人会记得宋时的参知政事章惇,但依然有人会记得苏允之岳父章惇矣。」苏允闻言,一揖到地,道:「小婿拜见岳父大人。」章惇扶起苏允,十分感慨看着他,道:「了不起,真是了不起啊孟子集注一旦出世,无论别人如何攻讦你,你都将跻身当世经义大家的行列。他们可以仇视你丶诋毁你丶攻讦你,辱骂你,但不会再有人无视你矣!只是,你自己却须得做好准备,虽然不会有人拿什麽手段来对付你,但被人辱骂攻讦,所承受的压力亦是前所未有的。」苏允笑道:「他们骂我的话,我能骂回去麽?」章惇点点头道:「辩经嘛,不就是他骂你,你骂他嘛,自然是可以的。」苏允点头道:「那我没有问题,就怕他们受不了。」章惇不由得哑然失笑,近来他听说过一个有意思的说法,叫【眉山苏氏,骂人最能】,从苏洵开始,至苏轼兄弟,都是骂人的一把好手,大约这苏允亦是如此?章惇道:「官场的事情你无须操心,我给你挡住,哦,是了,太学里的月试丶年试什麽的,你也别过分操心,去体会一下科举是什麽样的就可以了,考得好坏并不重要。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将这孟子彻底的吃透,尤其是你提出来的新理论,你须得做到心中有数,一旦有人拿出来攻讦你,你必须能够将其驳回去。」章惇一边说一边思索,随后道:「这段时间,我来帮你打磨这本孟子集注,另外,你的孟子乃是子由给你传学的吧?」苏允点点头道:「正是由子由叔父开解。」章惇点头道:「我不是治孟子的,对其研究不够深,我先帮你打磨一番。另外,我想办法让子由回来,让他来帮你再好好打磨一番,做足准备再面世,这样可以转圜的馀地便多了。」苏允顿时有些惊诧。按照历史来说,苏辙受乌台诗案影响,被贬谪监筠州盐酒税,在这个职位上,他足足干了五年,从元丰二年至元丰七年,才被量移为歙州绩溪县令。所谓量移,便是指官员被贬谪远方后,遇恩赦迁距京城较近的地区。而苏辙到了元丰八年,神宗逝世,旧党重新当政,才以秘书省校书郎被召回而现在是元丰四年的元月,若是苏辙现在就回京,那可比历史上少浪费四五年的时间。苏允面露喜色,道:「那可真是太好了,有子由叔父来帮我,这孟子集注肯定会更加完善,那子瞻……」章惇知道苏允想说什麽,摆手道:「子瞻不行,子瞻乃是乌台诗案当事人,许多人都盯着呢。」苏允假意叹了一口气,他自然没有想过让苏轼回来,这会儿回来,对苏轼不是什麽好事情。一来黄州时期是苏轼诸多文章诗词最为高产的时候,二来则是这会儿新党当政,苏轼回来就会成为新党的靶子,估计就算是回来,没有多长时间,又得打包打包去地方了。但他必须表这个态度,因为这事关孝顺大义。章惇怕苏允有意见,又解释道:「其实若非怕提前泄露出去,我是可以在汴京找到治孟子的经学大家来给你打磨孟子集注的。其他人我信不过,这才动了让子由回来的念头,但此时回来,对子由也未必是好事。到时候你要多劝劝子由,让他谨言慎行,不要成为别人攻击的靶子。」苏允点点头道:「是。」章惇交代完这些,注意力又回到孟子集注上来,兴致勃勃道:「来来,我倒是看到了一些不甚了解的地方,你帮我解释解释,咱们也算是开始打磨了。」苏允点点头,两人开始就着里面的注释观点理论之类的问题进行问答,这其实就是辩经了。几乎一个新的学术流派的诞生,都必须经过这麽一个阶段,只有辩经赢了大部分的人,让大部分认可,这门学术流派才会被承认。当然,还有别的方式,就是直接传学,将学术传给学生,这个过程中教学相长,学生在问答的时候,亦是另一种辩经,通过无数次的修改完善,才会达到一个学术上的完善。苏允太年轻,暂时没有办法走传学的路子,只能让有能力的人来帮他完成初步的辩经。这也是章惇宁愿冒着风险,也要让苏辙回来的原因。当然,还有一个考量章惇并没有跟苏允说,便是苏允与章若的婚事,若是苏氏这边没有来一个够分量的长辈,终究是不太像样嘛,有苏辙过来一起商量着办,可就好许多了。不过这就不用跟苏允这个晚辈说太多便是了。自这日起,苏允与章惇的每日辩经便固定了下来,章惇很是耐心,将他所有疑惑的所在都一一提出,甚至为了寻找出来谬误,还重读孟子以及各种注疏。但这还不够,苏允提出来的诸多理论,有些只是稍显进步,但有些甚至会颠覆原本的经义,也就是所谓的离经叛道,当然,只是看着离经叛道,当真深入进去,其实亦是符合经义的。这些就不是光用孟子一书便可以覆盖住的,还需得将五经以及论语等一起囊括进来,进行一次深入的梳理,才能够真正达到相对完善的地步。这个工作量是很大的,好在章惇的才学极深,与苏允一起,竟是解决了大部分存在的谬误。章惇虽然一生致力于政务,但他的才学可不低,他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及第,名列第一甲。两人就这般,每天晚上都在书房里钻研辩经,不知不觉,汴京已经是春暖花开矣。距离元夕已经是过去了三个月,汴京已是人间四月天。这一日,章惇笑眯眯告诉苏允,道:「以后就不陪你辩经了。」苏允一愣道:「怎麽?叔父认为这孟子集注已经改无可改了麽?」章惇哈的一笑道:「哪有的事,还远得很呢,子由回来了,这几日便抵京,以后就让他来陪你辩经吧。」苏允是又惊又喜,但又苦恼道:「叔父也不早点跟我说,子由叔父在京又没有购房,这回来都没有落脚处,这就几日时间,我去哪里寻住处啊。」章惇哼了一声道:「这不给你一个惊喜麽。」苏允嘿嘿一笑,与章惇拱了拱手,笑道:「还得谢过叔父您,没有您运筹帷幄,子由叔父不知何日才能够归京呢。」章惇不耐烦摆手道:「去吧去吧,赶紧去安排。」见得苏允欢天喜地离去,章惇微微吁了一口气,这三个月时间,对他来说压力也着实大,辨析经义这等事情真不是人干的事情。这五经加上孟子论语,里面的理论观点其实并非那麽一以贯之,有些还存在着意见相左的地方,而苏允的观点更是前卫,想要彻底将其理顺,可真是没有那麽简单。嘿嘿,不过自己算是解脱了,以后这难题,便交给苏子由去头疼吧!(本章完) 第149章 苏辙归京! 苏辙终于到了,苏允带着阿回等人跑去朱仙镇接人,不仅准备了两辆坐人的马车,还带上了几辆用来鸡蛋面的驴车,当然都清洗乾净的,这是用来给苏辙一家运送行李的。「来了来了!」阿回远远地就看到了站在船头上的苏辙,苏辙看着神情颇为感慨。苏允笑了笑,能不感慨麽,原本以为要在筠州那小地方做五年监酒税小官,没想到只过了一年多时间便又回来了。「叔父!叔父!这里,这里!」岸上有人挥手喊道。苏辙看过去,岸上停着许多辆的马车,当头的是一个身量颇高,相貌极为俊美的年轻人,不是苏允又是谁?苏辙一瞬间有些恍惚,他自然是知道此番回来是因为谁,虽说是章惇将他捞回来的,但真正让他回来的是自己的这个族侄。这苏允啊,不仅帮了自己的哥哥,现在又帮了自己,其实他对自己一家的恩情,早就远远超过了当年母亲对苏允父母的恩情。当年母亲不过是资助了苏允父母一点办婚礼的钱,满打满算,不过十贯而已,而苏允这两年花在哥哥一家上的钱财何止千贯!古人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苏允是真的做到了。此次苏允将自己从筠州捞回来,无疑是挽救了自己的仕途,这等恩情,无异于救命之恩了!苏辙并不知道他几年后便会从筠州回来,在他自己看来,对自己的仕途已经完蛋了。旧党死的死贬的贬,朝廷里尽皆是新党横行,朝廷哪里还有他们的位置?官家一意锐意进取,重用新党,而且年富力强,如今才三十来岁的年纪,他们这些反对变法的旧党,大约只能在地方上终老了,哪里还有回来的机会?是的,不是苏辙悲观,而是形势对旧党便是这般艰难。谁也没有料到,赵顼会在几年后驾崩,更因为幼帝登基,让旧党有一个卷土重来的机会。所以在苏辙看来,苏允这番作为,便是挽救了自己的政治生命。苏辙上了岸,狠狠地拥抱了一下苏允,道:「居正,谢谢你。」苏允摇头道:「叔父,此趟乃是我有求于你,劳烦您跑这一趟,真是辛苦了。」苏辙失笑道:「你啊你,是什麽情况我还不清楚麽,你寄给我的书我已经看过了,立意极高丶意气贯通丶自圆其说,已经是一个十分完善的学说了。我其实帮不上什麽忙,虽说当时是我教你的孟子,但现在的你,在孟子的学说上,你已经足以当我的老师了。」这个评价是极高的,连苏允听了都十分高兴,道:「叔父这麽高看,我终于有了点信心了。」苏辙闻言笑道:「你不要妄自菲薄,你这本孟子集注,在我看来,将会成为接下来新的经典,而且……」苏辙满带深意的看了一下苏允道,「……我们眉山苏氏,以前出文章大家丶诗词大家,现在也终于要出一个经义大家了。而且你这个经义大家,将会是开宗立派级别的经义大家,孟子一书经你集注,有可能会从子集拔擢为经部,孟子他老人家,也该配享孔庙了。」苏辙看着苏允的目光乃是欣赏。《孟子》是苏辙的本经,他的一生都以孟子思想为行事准则,自然对孟子是发自内心的尊敬,而孟子却连孔庙都没有办法进去,这对于苏辙来说,是一种精神上的痛苦。现如今苏允的《孟子集注》横空出世,苏辙算是看到了将孟子推上神台的机会了,这甚至比苏允拯救他的政治生命还要重要!苏允闻言不由得钦佩苏辙的眼光,孟子的确是因为朱熹的孟子集注,而从一个普通儒家圣人,一跃成为亚圣。苏辙只是看了孟子集注,还没有看到孟子集注面试之后世人的反应,便能预判到这一点,这种眼光着实难得。苏允笑了笑,道:「还请叔父接下来好好指导侄儿修改。」苏辙点点头道:「此次官家委任我为秘书省校书郎,正好可以查阅诸多典籍,正好可以查漏补缺。」苏允笑着点点头。苏辙与苏允让开了路,让阿回他们赶紧搬行李,他们站在一旁继续聊。苏辙低声道:「秘书省校书郎看似闲职,但乃是清要之官,以后可授职其他要害差遣,乃是一个许多人求而不得的官职,你是怎麽做到的?」苏允叹了一口气,道:「叔父,我把我卖了个好价钱。」苏辙不明所以,惊道:「怎麽说?」苏允笑道:「我答应了与章参政女结亲了。」苏辙舒了一口气,笑道:「这是好事情啊,怎麽能叫卖了好价钱?」苏允闻言,顿时惊疑不定看着苏辙,道:「叔父,这不会是你的主意吧?」苏辙闻言恼道:「你这是什麽神情,是我的主意如何,不是我的主意又如何,这难道不是一门好亲事麽?」得了,尘埃落定矣。就是这老货出的主意!事已至此,还能怎麽着呢?苏允笑着道:「挺好挺好,诶,东西都装好了,叔父请上车吧,咱们进城。」苏辙哼了一下,昂首上车。马车辚辚,朝城内而去。进了城后,马车继续前行,苏辙却是忽而道:「我们这是往哪里去,馆驿似乎不在这个方向?」苏允笑道:「去什麽驿站,我已经给您买了一套院子,便在太学附近,以后您上班也近嘛。」上班不是后世才有的,其实在宋代,上班全称为「上朝班」。臣子到朝廷觐见君王,奏事议政,为「上朝」;而其他官吏没有资格上朝,就叫「上班」。苏辙这个秘书省校书郎自然没有资格去上朝的,那麽叫上班再精准不过啦。这话一出,苏辙一下子坐不住了,连道:「这怎麽可以,这怎麽可以!」苏辙当官许多年了,虽说在汴京的机会不多,但一直想在汴京买个房子,毕竟总是要回京当官的,但京城房价太高,这个梦想一直都没有办法实现。而太学附近的房价有多贵他自然也是清楚的,在那里买房子,没有几千贯根本下不来。苏允赶紧按住了苏辙,笑道:「就一个小院子,很小,您跟婶婶他们先住着,等侄儿挣了大钱,到时候再给你们买大院子。」苏辙连连摇头道:「使不得使不得,我们还是去租个院子好了。」苏允笑道:「买都买了,不住就浪费了,而且叔父还要帮我修改孟子集注,在太学旁边方便嘛。修改孟子集注这麽重要的事情,可不能耽搁,与这个相比,院子又算得什麽?叔父,我能否功成名就,可就要靠你了!」苏允话都说到这个地步,苏辙想要推辞都不得,只是连连摇头,道:「唉,我这是又受了你的大恩情了。」苏允不在这个话题上深究,只是扯开了别的话题,一会之后,便到了院子之外。苏辙下车一看,回头跟苏允道:「你说这叫小院子?」苏允点头道:「这附近小于四进的院子都是小院子,这院子不过三进,不叫小院子叫什麽,叔父一家二三十口人,不这院子着实是小了些,您将就将就吧。」苏辙一脸哭笑不得,不过看到妻子以及孩子们欢呼雀跃的模样,也只好受了下来,道:「算了,反正都欠了你那麽多的人情,也不愁这麽些了,不过,你这钱又是从哪里来的,是临江楼给你的吗?」苏允笑着摇头道:「临江楼最近都在扩建,分红暂时是不分的,我在汴京做了点小经营……」苏允将鸡蛋灌饼的事情给说了说,不过没有说具体的营收,只是将规模说了说。苏辙听说苏允的所谓小经营竟有七八百人,二三百个摊子,顿时有些咋舌,道:「我就说这一路进来,竟是发现以前没有见过的煎饼摊子,原来是你捣鼓出来的。」苏允笑道:「是啊,生意虽小,但也能挣点钱,京城居大不易,不挣点钱活不下去啊。」听得这话,苏辙倒是感同身受,这几年被贬来贬去,东奔西走的,所谓穷家富路,在路上的钱是绝对不能省的,家里人口又多,时不时还得资助一下兄长,这几年也是过得十分拮据。苏允帮助苏辙一家安顿好,然后才让苏辙自己一家先行洗漱,接风洗尘的事情,等过两天他们休息过来了再说。苏辙送苏允到了门口,等到苏允离去,他才感慨着进去。进了前厅,妻子匆匆出来,急声与苏辙道:「夫君,你快跟我来。」苏辙闻言惊道:「发生了什麽事情,可是孩子身体不舒服?」妻子却是不说话,拉着苏辙进了书房,书房里面堆满了装书的箱子,刚刚搬进来,还是乱糟糟的。妻子指了一下一个箱子,道:「这个箱子不是咱们的。」苏辙一看,果然不是自己的箱子,打开一看,顿时被吓了一跳,里面是满满的一箱子财货。箱子分为三格,一格是满满的铜钱,一格是满满的银元宝,还有一个是满满的金元宝,铜钱格最大,占了二分之一,银元宝格子与金元宝格子持平。苏辙善于持家,对金银财宝之类比较敏感,不用细数,便大约估出来这里有多少的钱财。绝不少于千贯!苏辙妻子呆呆看着箱子,道:「这是不是居正搬错了?」苏辙闻言笑了起来,也罢,房子都住了,也不差再收这点钱了。苏辙道:「收起来吧,等咱们手头宽裕了,到时候再还给居正便是了,居正,真是有心了。」(本章完) 第150章 风潮! 苏辙对修改《孟子集注》这个事情很是上心,第二天去述职后,回来立即让人去太学寻了苏允过来,两人开始研究孟子集注。苏允本没有太大的期待,毕竟他与章惇已经辩经三个月,反反覆覆的,认为已经是改无可改了,但与苏辙一辩经,立马感觉到了不同。一是苏辙的在孟子上的造诣远远胜过章惇,章惇虽然在经义上亦很是厉害,但他所治本经乃是春秋,于孟子上的造诣比在春秋上的造诣可是差多了。而苏辙却是以孟子为本经,对其深入的研究不是章惇所能比的。苏辙提出的问题比章惇却是要艰深许多,就算苏允已经在孟子上沉浸半年之多,对苏辙提出来的问题依然有些难以应对。二是苏辙擅长骂人……哦,不,擅长辩论,有时候看似道理都在苏允这边,但真辩论起来,苏允依然是左支右拙。当然不是苏允不擅长辩论,而是他在辩经这个事情上经验不够多,面对有着丰富的骂人……辩经经验丰富的苏辙,总是被绕着绕着就迷失了方向,然后就陷入了苏辙的话术里面去。苏辙当然不是为了辩论而辩论,而是提前帮苏允积攒经验。辩经这个事情,别人可不会让着你,他们为了驳倒你,阻止你的学说,打倒你的学说,什麽招数都会使出来,诡辩可能只是其中最为简单的手段。这些对苏允来说都是极大的困难,甚至让他寝食难安,与苏辙的辩经,给苏允造成了很大的精神压力,有时候与苏辙辩着辩着,哑口无言不说,有时候还忍不住勃然大怒。便比如今天,苏允秉持着大义来剖析孟子,而苏辙却是揪着几个词的概念反反覆覆的定义,每次定义词汇,便将整个概念给颠覆,苏允的大义也难以成立了。这种做法就类似于苏允建起来一栋漂亮的城堡,苏辙不去看城堡结构多好丶外观多漂亮,而是盯着墙角说这块石头不是这麽用的,用在地基这里不合适,用来当院子里的假山才是合适的,将石头给挖了出来,城堡失去支撑,城堡随即轰然倒塌。苏允每一次都得跟苏辙来来回回的辩驳这些词汇的定义,半点大义都讲不上,一部孟子被拆得七零八落,令人不知所云。今天苏允才刚一章大义给讲清楚,苏辙又开始对里面的某几个词进行刨根问底式的追问,终于把苏允给整毛,腾地站起来怒道:「叔父!你这是在辩经还是在研究《说文解字》,你要这麽辩,对经义有什麽帮助!」面对勃然大怒的苏允,苏辙却是神色淡然,道:「所以,这些词的定义你没有搞明白是麽?」苏允气道:「这些词大家一眼都知道是怎麽回事,为什麽还要去寻根究底呢,辩驳一番之后,不还是采取了它们常见的定义?这有什麽意义呢?」苏辙微笑道:「能让你生气,这便是意义啦。」苏辙这麽一说,苏允的怒气顿时消失无踪,与苏辙拱了拱手,致歉道:「叔父,是我失态了。」苏辙笑着点点头,起身双手压住苏允的肩膀,把他按入椅中,语重心长道:「辩经过程之中,这亦只是最粗浅的手段而已,你若是这样都忍不住,那这孟子集注你还是留着自己欣赏吧。你想要让孟子集注得到世人的承认,便要将所有对它有异议丶心存坏心思丶想要侮辱它丶驳斥它的人统统打倒,让它以毫无辩驳的模样出现在世人面前,才有可能让它走到该有的位置。人因经名,经以人兴,你会因为这《孟子集注》而着名,而《孟子集注》也要因为你的能力而兴盛。以后的几十年里,你要面对无数次的诘难,随时有人要来拷问你,质疑你,随时让你回答经义,用各种诡辩手段来诘难你。你对答如流,他们只需向你恭敬感谢,便可以遮掩住他们的坏心思。但是一旦你被难住了,他们便会因此骤得大名,如此划算的买卖,谁都想做一做。所以,你必须先学会应对所有的手段。另外……」苏辙看着苏允道:「……你若是想要让你的心血流传下去,甚至成为显学,成为科举主流,那你需要付出的可能是你一生。要麽你一生讲学,让更多的人将这《孟子集注》给传下去,要麽让这《孟子集注》去到经筵上去。要麽如同介甫公那样,将其重注的《诗》丶《书》和《周礼》,又称《三经新义》的经义在太学中推行,让新学盛行一时。」苏允皱起了眉头道:「这般虽然因官盛而名一时,介甫公一下台,如今新学已有式微之相,不长久啊。」苏辙呵呵一笑道:「那是因为新学不够好!介甫公为了变法,不惜篡改经义,令经义符合变法之所求,如此一来,难免错漏百出,有漏洞就难以成为传世经典。介甫公在经义上的成就堪称大家,但就是因为新法所累,难以公允之心去解经,今日之败,乃是根子坏掉了罢了。」苏允点点头,不过对苏辙的说法亦只听了五成而已,苏辙所说的话,与他所站的位置是统一的。你让一个旧党去评价新党,是很难听到一个公允立场的,所以只能信一半,剩下的一半,需要自己慢慢去思索。不过苏辙的意思苏允是听明白了。苏辙的意思是,想要让孟子集注成为显学,要麽赶紧讲学,只有学生多了,人多势众了,才有可能形成潮流。要麽是上宫廷经筵,在那个最高的平台上讲学,一旦得到了皇帝以及宰执权贵们的认可,从上而下的推广,更容易形成一个潮流。要麽学王安石,以行政手段强行推广,也能在一时间形成潮流。至于能否真正流传百世……嗯,苏辙也没有说,这玩意,意外太多了,说不准的,能够做到在世的时候让学说流传,已经是了不得了,至于死后的世界,那就管不着了。这玩意说不准。就像孟子的学说,够厉害吧,但从春秋至今,不还是只是子部,而没有升至经部麽?这学说能不能流传百世,是看后人需要什麽,而不是你提出什麽。也就是说,你现在成为显学,有很多人知道,以后才有可能被后人重新捡起来用。但你现在就特麽的没有人知道,最终只有被淹没在历史长河中的命。那些原本寂寂无名的学说,千百年后才被挖出来考古而成显学的,基本上是没有的。这只是叔侄两个在辩经过程中的一个小插曲而已。不过苏允虽然屡屡遭到苏辙的打击,却是引起他的好胜心,非得折服苏辙不可。在接下来的时日里,苏允全副身心都灌注在孟子里面,将后世的各种学说丶知识等等都翻出来,只要可以增加《孟子集注》的说服力的,都往里面加,然后在辩经的过程之中进行删减精炼。苏允并不知道,在这个过程之中,苏辙面上看似对他的批评依然不少,但其内心早就震撼得难以自己。在苏辙看来,苏允就像是一个宝库一般,每日都能够拿出来新的东西,新的观点,新的理论,而这些东西后面牵扯的东西,几乎单独拿出来都能够写一本书。但苏允却像是毫不在意一般,只要对孟子集注无用的,无论多麽精妙的理论,都会被弃置不理,唯有那些用在里面能够成为坚实基础的理论,才会被留下来。苏辙后来得出一个结论——苏允是真正的天才!唐时的韩愈也好,当代的宋初三先生丶欧阳修丶二程等等,皆不如苏允远矣!这也激起苏辙打磨苏允的心思,他要尽自己所能,将苏允以及《孟子集注》,打造成为宋代,乃至于经学上最为璀璨的明珠!儒学自春秋成型至今,从雏形走向成熟,从成熟走向僵化,又有很多人在改进儒学,使其重新焕发活力,但苏辙此时认为,儒学将因苏允的出现,进入一个新的巅峰!这般一来,一个心怀好胜心,一个心怀期望,便如同火星撞地球一般,迸发出来璀璨无比的光芒。期间章惇亦是尝试加入进来,但发现二苏之间的辩经,已经精妙到让他都只能旁听而无法插嘴的地步了。啊,都能听得懂,但想要寻出问题所在,想要提出一些论点论据,嘿,却是张口而不知所言矣。这让章惇有些挫败,毕竟前几个月前的时候,他可是能够教导苏允的啊,怎麽才多久时间,苏允已经成长到了这个高度了?哦,不对,苏辙以前也没有这个高度的,就算他所治乃是孟子,也绝没有这麽多的新理论新看法。关键是新理论新理念虽然多,但每一个拿出来都是符合经义丶堂堂正正,符合中庸之道,那可就了不得了。章惇虽然插不了嘴,但不妨碍他每天都过来旁听,因为听着实在是太痛快了。苏允与苏辙的辩经,不仅内容上精湛流畅,两人的辩论技巧,更是令人叹为观止,让人光是旁听,就得到了无上的享受。章惇自己听了一段时间,便将自己的两个大点的儿子给带来旁听了,这等顶级的辩经,只要听了就有收获,章惇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让儿子进步的机会。之后章若也来了。而有一次苏允与文煌华等人在一起的时候说漏了嘴,然后文煌华与杨柄非要来旁听。初次旁听的文煌华与杨柄惊为天人,一下子便陷入了进去,天天抱着孟子以及《孟子集注》手抄本用功。这当然引起了其他年轻人的注意,在他们的逼问之下,文煌华与杨柄透露出了这个辩经,然后多了二三十人的旁听。好在时间已经进入了夏季,每天晚上,苏辙在院子里点起篝火,备上饮水吃食,然后苏允与苏辙在院中坐着辩经,其馀人散落院子各处,看着二人辩经。文煌华等人的到来苏辙是乐见其成的,这是另一种方式的讲学。到了这个阶段,其实《孟子集注》已经趋于完善了,也不怕有人来旁听了,更不怕流传出去。相反,是该将其流传出去了。文煌华等人的到来,苏辙开始转变辩经的模式。之前有段时间,他是以诘难为主,主要就是让苏允适应各种卑劣手段,但是现在却是以引导为主,或者说捧哏为主,就是引导苏允将《孟子集注》的精要一一说来,让旁听者更加容易理解,收获更多。知识的魅力在这个过程之中展现得淋漓尽致,文煌华丶杨柄等人在听了几天之后,他们便再不愿意与苏允兄弟相称了,每次见面,必行礼,口称先生,且在苏允讲学的时候,时时奉茶丶递吃食丶以弟子自居。苏允对此哭笑不得,跟他们说不必这般客气,大家都是同学,跟以前一般相处是最舒服的。但文煌华与杨柄却是说了,以后他们便是苏郎门下走狗,而且对外的时候,他们就要自称是苏门弟子了。苏允劝不动,只能任由他们如此。不用苏允推动,在征取苏允的同意之后,文煌华他们便在太学里面传播这《孟子集注》。虽然没有公开讲学,但《孟子集注》已经慢慢传播出去,太学生们也纷纷接触到了这本书,看完之后一个个惊为天人,又快速的将其传播给自己的身边人。于是,《孟子集注》在汴京,或者说在文人之间快速的蔓延,形成了一种看《孟子集注》的新风尚,甚至有人上青楼聚会也要谈孟子谈集注,颇有一种不谈孟子集注便跟不上潮流的感觉。这种风潮在秋闱到来,各地学子纷纷进京的时候被推到了一个高潮。汴京的解试还没有开始,但各州县的解试早就结束了,因为考虑到各地举子要进京赶考的缘故,州县通常会先进行选拔,以方便举子先进京活动交游。(本章完) 第151章 朕很喜欢孟子集注 各地举子进京后,与汴京学子交流过程之中,发现人人谈孟子,《孟子集注》也纷纷进入他们的视野之中。按理来说,孟子在科举之中只是作为兼经,本不应该引起这麽大的轰动。但这经过章惇丶苏辙磨砺,苏允发狠苦心修改的孟子集注,实在是太精彩了!对于有着经义基础的学子们来说,就像是琼浆玉液一般吸引人。虽然说兼经的分数比值并不高,但奈何过于精彩,读起来口舌生津,令人回味无穷,竟是令得进京的举子如痴如醉。但赞誉有多高,随之而来的批评便有多大。有人评价《孟子集注》乃是春秋以来注解孟子最为精彩的注疏,但也有人批评孟子集注乃是『哗众取宠』『一家之言』『离经叛道』,更是将苏允个人批评为『狷介猖狂』『曲解圣人言论』『一介学贼』云云,批评可谓是十分尖锐狠辣。一时间赞誉与批评都极为激烈,双方吵闹了起来,甚至在太学内部发生了大规模的斗殴事件。文煌华杨柄等人自然是主角了。他们已经是苏允最忠实的门下走狗,自然不允许有人批评《孟子集注》以及苏允,而众所周知,太学里面派系林立,有些派系就算是私下里偷偷看《孟子集注》,但面子上却是绝对不可以赞许的,还要在外面不断的贬谪,甚至攻击苏允。文煌华等人怎麽允许,于是大规模斗殴的事情自然是不可以避免了。崇政殿。赵顼脸色有些惨白,整个人看着很是不好,最近些时间,他的身体出现了些问题,卧床了段时间,这几天才算是好了起来,可以接见一些朝臣。今日早朝之后,来崇政殿这边接见了几位朝臣,他便感觉体力有些不支了。他的神色看起来有些忧虑。孙思恭走了进来,端了一碗莲子木耳汤,赵顼吃了几口,便觉得反胃,随手放在了桌子上。孙思恭看着有些忧心,官家身体历来不是很好,而近些年更是因为皇子屡屡夭折,让这位年轻的官家的身体与精神都受到了极大地折磨。今年过完年后,官家的身体越来越是虚弱,入夏的时候更是生了一场大病,如今看着已然有些病恹恹的模样。赵顼喝了一口浓茶,轻轻吁了一口气,道:「最近有什麽新鲜事儿?」孙思恭斟酌了一下,道:「最近太学生打了一架,好像闹得挺大的。」闻听此言,赵顼顿时眼神一凝,道:「朝廷耗资巨大,供他们读书,他们不好好读书,却学人斗殴?」孙思恭点头道:「是啊,太不像话了。」赵顼看了一下孙思恭的神色,道:「哦,看来是有隐情?」孙思恭赶紧从袖子中拿出一本册子,递给了赵顼,赵顼拿过一看,咦了一声,道:「孟子集注?有这样一本书麽,朕怎麽从没有看过?」孙思恭道:「这孟子集注乃是新近出的书,作者官家亦是熟悉,便是写三国演义的苏允。」赵顼闻言神色有些吃惊,道:「苏允给孟子做注?他在经义上有如此造诣?这不是胡闹麽,他才多大年纪,能读得懂孟子就算不错了,还敢给孟子作注?」孙思恭点头道:「可不是麽,所以批评的人很多,太学生有许多不待见苏允,所以在攻讦他。但有太学生还是觉得写得不错,于是双方便开始辩经,辩经不成,便上手了。再怎麽说都好,打架都是不对的,官家可得好好斥责他们才是。」赵顼听完后似笑非笑的看着孙思恭,道:「苏允贿赂你了,怎麽让你来求情来了?」孙思恭一听顿时扑通跪在地上,哀声道:「官家,老奴可不敢啊,老奴与那苏允是一点接触都没有,更是没有半点干系,官家请明察啊!」赵顼呵呵笑道:「起来吧,朕当然知道你跟他没有什麽关系,但我倒是好奇,你怎麽会帮他求情?」孙思恭赶紧爬起来,谄笑道:「奴好读三国,苏允写得好,情不自禁便想着给他辩白。太学斗殴一事,苏允并无参与其中他,但孟子集注终究是他所写,维护他的人亦是表白了老奴心中所愿,所以老奴情不自禁便有所倾向了,老奴真是该死啊!」赵顼闻言顿时笑了起来,这老奴才真是会投人所好,知道自己喜好三国,便时不时拿三国来说事,不过,上有所好,下有所效,倒是正常,也怪不得他。赵顼抖了抖孟子集注,道:「这书你看过没?」孙思恭不好意思嘿嘿笑了笑,道:「老奴看了,看了没有几页便睡着了,嘿嘿。」赵顼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不学无术!」孙思恭叫冤起来,道:「官家,这可怪不得老奴,老奴虽然识字,但学字是为了不睁眼瞎,这经义乃是真正的读书人才能学会的。而且,老奴可是听说了,这本集注水平极高,连许多经义大家都出来公开评论,虽说有不少是很尖锐的批评,但老奴想,若是这本书水平不够高,恐怕连半点波澜都是引不起来的。所以,老奴看不懂是正常,看得懂,那才叫奇怪呢。」赵顼骂道:「说你不学无术还冤枉了你是不是,哼,罚你抄写孟子集注一遍,好好反省反省去。」孙思恭顿时愁眉苦脸起来。赵顼呵呵一笑,这倒是引起了他不少兴趣,只是身体倦怠,也没有什麽心思看书,斜倚在椅子上,随意翻着看看。但翻着翻着,不由自主坐直了起来。这一看从中午看到了晚上,连晚餐都是一边吃一边看的,孙思恭有些担忧赵顼的身体,连着劝了几次休息,赵顼烦了,直接将孙思恭给赶出去了。不过他的精力终究是不足,看了半本书后,已经是眼花缭乱,只能无奈放下书。孙思恭在门口偷瞄了许久,见赵顼放下书,这才赶紧端进来一杯茶。赵顼喝了一口热茶,感觉身体活泛了一些,随后起身在殿内走了走,神思也渐渐活泛了起来。孙思恭搭话道:「官家,这书……挺有意思?」赵顼瞟了一下孙思恭,道:「这等注疏圣人经书的书,怎麽能用有没有意思来形容,讨打!」孙思恭嘿嘿笑着,作势打自己的嘴巴,道:「老奴该打!」赵顼不管孙思恭作怪,神色渐渐有些沉凝起来,不知道是说给孙思恭听,还是在自言自语,道:「拥儿不小了,也该给他物色几个老师了,苏允这经义上的造诣,倒是有资格给拥儿当老师了……」苏思恭听着听着,心下却是骇然。这事情一般人听了可能觉得寻常,毕竟给儿子找个老师,这也是正常的事情。但在孙思恭这个近臣听来,却是如同晴天霹雳一般。赵顼现在还活着的儿子只有一个,就是第六子赵佣(哲宗)。但现在只有五岁多,虽说皇子都是六岁开始读书,但赵佣身体不是很好,赵顼也一直说晚点读书,但现在怎麽着急给他找老师了?其次是,苏允现在连个功名都没有呢,从没有皇子讲师是没有进士功名就能够当任的,立国以来便没有这个先例。所以,官家这个想法其实是很不合理的。事出反常必为妖。孙思恭立时想到赵顼近来身体不好,加上赵顼一直都极为欣赏苏允的事情,难道……官家已经开始在为六王子准备托孤大臣了?当然,托孤大臣有些夸张了,苏允目前来说身份太低,连个功名都没有,想要托孤也得是个大臣才行,但至少是将苏允纳入辅助六王子的行列了。所以,官家已经开始在准备后事了?孙思恭不敢搭话,悄悄将自己的身体缩了起来,期待赵顼忽略他,然而赵顼却道:「秋闱快开始了吧?」孙思恭松了一口气,赶紧道:「官家,还有不到二十天时间。」赵顼点头道:「明日安排解试主考官来见朕。」孙思恭赶紧领命,随即赵顼摆手道:「算了,你将《孟子集注》给他,跟他说,朕很喜欢这孟子集注。」孙思恭赶紧领命,官家的意思不难猜,便是怕苏允科考出意外,让主考官注意一下,就算是水平稍微差一些,也要让他过了解试。官家这是无论如何,都要给苏允一个功名了,有了功名,才好让苏允成为六王子的讲师。孙思恭悄悄离去,赵顼扶着额头想了许久,又召回孙思恭,道:「朕前些时日身体不好,导致经筵也许久没有开了,安排一下吧。」孙思恭赶紧问道:「是小经筵还是大经筵,请哪位讲官前来?」赵顼轻声道:「小经筵,请……苏居正来讲《孟子集注》吧。」孙思恭心中大震。看来官家是当真要重用苏居正了,不仅给安排功名,还要给他站台孟子集注,一旦孟子集注在经筵上被认可,那麽这孟子集注的份量可就要大大增加了!虽然说还是不可能止住外间的批评攻讦,但有了一层光环在,苏允就是皇帝认可的经义大家了!(本章完) 第152章 暗流涌动! 便在外面关于《孟子集注》或是赞誉或是批评的时候,苏允却是埋头于准备应试之中。章惇与苏辙轮流给苏允恶补诗赋丶论策,苏允之前研究春秋孟子花费的时间太多了,他亦不是童子功,需要补的东西太多了。苏辙与章惇一人拿着一首诗,一人拿着一份策,然后各自皱着眉头沉默。苏允有些不好意思,静候着等着两人宣判他的死刑。苏辙先开了口,道:「应试诗跟平时的诗的确是不太一样,只是,你这水平的确是……嗯,不拖后腿。」章惇瞄了一眼,该说不说,其实写得算是不错了,格式丶平仄丶对仗等都没有问题,不过,大约是因为被苏允那些惊艳的词给吊高了胃口,因此再看这个就有点辣眼睛了。苏允倒是舒了一口气,他自己什麽水平是知道的,大约就是能够写出格式韵律合乎规则的打油诗,要写出什麽传世诗词,嘿嘿,那真不行。但只要能够敷衍得过去,也算是可以了。听苏辙的意思,这诗大约也还是可以的,应该不至于拖后腿了。倒是章惇对苏允的策评价颇高,道:「这策的水平倒是不错,子由你看看。」苏辙拿过去看了看,眼睛倒是一亮,这策除了格式有些问题,但用词用典都颇为准确,而且言辞颇为优美,细读有汉书言辞之美,大约是因为抄写几遍汉书的缘故,关键是言之有物,立意颇高。苏辙看向章惇道:「我来改?」章惇笑道:「你改吧。」苏辙当仁不让,拿起毛笔唰唰唰就勾勒,不过片刻,一张纸上便多了几十处需要修改的地方。苏允瞄了一眼,顿时有些无语。宋朝的策与后世的作文差不多,要求是不少于七百字,苏允这篇策的字数是八百字左右,然后苏辙勾勒了三四十处需要修改的地方。还有改的必要麽?但实际上还真有改的必要。苏辙拿着策论,一个一个的跟苏允讲解。其实都是格式上的问题,这个问题在于,苏允在这一块上的培训太少了。他真正进学以来,精力先是放在研究五经上,随后选定本经春秋,下了一番苦功,之后起了心思治孟子,更是前后花了半年的时间。可以说,他的精力全放经义上了,对于诗赋论策是全然没有下过功夫的。他倒是参加过太学的月试丶季试,但章惇没有在意,他自己也没有在意,只是大约体验了宋朝的考试是什麽样的,其他的就没有怎麽深入了。这会儿苏辙与章惇都没有责怪苏允,他们都知道苏允的进学情况。一个没有怎么正儿八经上过学的人,只是稍微研究一下经义,便能够写出一本《孟子集注》的人。诗赋写不好怎麽了,策论写不好怎麽了,考试考不好又怎麽了?嗯,这次科举就算是考不好,其实也没有什麽大不了的。与一本《孟子集注》相比,一次科举实在是算不了什麽。至于官家说就算是苏允考不好,也好给其授官,嘿,那可是万万不能的,官家若是敢下这等乱命,看到时候我们喷不喷你就完了。这等奇才,自然是要走科举出身,你拿个荫官来,是要坏他前程是不是?其实苏辙与章惇都劝苏允下一次再考,这一次时间太紧了,勉强去考估计也很难考上,解试就算是糊弄过去了,礼部试可没有那麽好糊弄。而且就算是过了,殿试也并不黜落,但若是取了个不好的名次,这对以后的前程也会有影响。在苏辙与章惇看来,苏允最好是取个一甲进士,连二甲都不要考虑,如此进入前三名,天生起步就比别人要快。宋朝官员升职是有分别的,最吃亏的是没有出身的,也就是不是正儿八经科举出身的荫官等。他们的升迁是最难的,若是没有人提拔,光靠正常熬资历升官,可能一辈子到死都只是个中下层官员。可若是有出身的,有正儿八经进士身份的,那升起来可比没有出身的快多了。但若是状元出身,做到了太常博士后,直接特旨转待制出身,那升官速度就如同搭乘了火箭一般。在章惇与苏辙看来,以苏允的才华,以及《孟子集注》的贡献,不考个状元郎都是浪费。只是苏允却是拒绝弃考的建议。苏允没有想那麽多,他并不想花太多时间在科举上,他想尽快将四书给注出来。有了四书集注,他苏允将会成大宋一朝最为牛逼的经义大家,都不用加之一了。甚至可以尝试着将四书集注提前作为科举题库,这个事情比考个状元郎可有意义得多。当然,苏允不想当状元是因为他不想吗?嘿嘿。对于苏允来说,四书集注只需要花时间花精力,他就一定能够写出来,但考状元麽……只能说是嘿嘿了。别人认为苏允才华横溢,是天才,但苏允才知道自己是个什麽玩意。无非是比别人多了千年的积累以及见识,然后这脑子还算是比较好用一点,其馀的……嗯,武力值比较高,皮囊比较好看,腰缠万贯,腰缠巨蟒……但这些并不能保证他能够考上状元郎。状元郎对苏允性价比太低,所以不要也罢。啊,对对,就是性价比太低,所以苏允他不想当状元郎。所以,只要糊弄过去,搞个进士出身,大吉大利矣。便在苏允恶补科举知识的时候,宫内派人来通知他七月二十参加宫内的小经筵。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苏辙与章惇都极为高兴,然后让苏允不要补习了,他们两个人轮番给苏允讲经筵上的注意事项,甚至还依照经筵的方式举办了几场演讲。至于科举嘛,那也没有什麽重要的,下次再考就是了。毕竟《孟子集注》能够上小经筵,代表着官家对《孟子集注》的认可,上了小经筵后,《孟子集注》便算是半个显学了,而苏允经义大家的身份,也算是有了官方备注了。这才是正经事。苏辙与章惇虽然没有没有在经筵上讲过经,但要麽有旁听过,要麽曾经整理过资料,所以并不陌生,所以亦是可以指导苏允的。就在苏允接受指导的时候,小经筵的消息亦是传扬开来。七月十四日。早朝之后,参知政事张璪至崇政殿求见赵顼。赵顼请张璪进来,才刚立定,张璪便问道:「陛下,听说你要请一布衣来经筵给您讲经?」经筵这个制度从西汉时候便出现,但并没有形成制度,真正形成制度,乃是从好学的宋真宗开始。真宗也就是那个写劝学诗的帝王,一首劝学诗,让宋人的读书考科举情怀高涨。真宗为了好好读书,还专门设置了侍读官的选拔标准和名位待遇,他们都享有翰林学士的同等待遇。正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经筵这种方式,渐渐形成了制度流传下来。而到了仁宗时候,因为仁宗年仅一十三岁就即位了,怎麽对这位小皇帝进行教育,成为手握实权的章献刘太后和满朝士大夫都十分关心的问题。仁宗即位当年,刘太后就下诏:「皇帝听断之暇,宜召名儒讲习经书,以辅圣学。」于是,从当年开始,翰林侍读学士孙奭丶龙图阁学士冯元就开始给仁宗讲《论语》,李维和晏殊每天陪着他读书。而这就是小经筵制度的确立。制度既然确立,那让谁来讲经,这亦是有规章制度的,虽说一再放宽条件,但从无布衣能上经筵的,这也是为什麽张璪敢当面质问赵顼的原因。(即便是后来哲宗初立,程颐去崇政殿说书,当时号称布衣,但实际上他身上亦有寄禄官阶。)因为这事情,是赵顼做得不对。赵顼点点头道:「朕前些时日卧床,已经有好些时日没有开经筵了,如今身体稍微好些,也不能太长时间不读书,便想召个小经筵读读书。」张璪道:「陛下想要读书可以理解,然朝中有经筵之臣一十四人,而侍读十人,官家属意谁,请其来讲便是,何必破坏规矩,去请一个布衣来讲呢,朝廷从没有这样的定例,还请陛下三思。」赵顼抬眼看了一下张璪,道:「张侍郎,朕请苏允自然是有原因的,朕前几日,听说太学发生斗殴事件,调查了一下,发现是因为一本叫《孟子集注》的书引起的,所以才萌生了想要听一听这集注的想法,呵呵,张卿,我听说你家儿子也参与了?」张璪闻言神色微微一变,赶紧道:「臣不知那逆子在太学不思读书,竟然胆敢去参与斗殴,臣回家定当以家父伺候他。」赵顼点头道:「是该教育教育,朕就不追究此事了。」张璪拱手道:「不过此事……」赵顼看了一下张璪,道:「此事虽然不太合规矩,但野有贤人,朕访而求之,亦是一大美事,亦可鼓励天下读书人,此事并无不妥。」话说到这个份上,张璪自然无话可说,无奈退下。赵顼看张璪退下,轻轻哼了一声,张璪此举,已经令他有些不满了。他自然知道张璪为什麽对此事反应这麽大,自然不是什麽坏规矩合规矩。否则这会儿就不应该为了他的儿子而退让,而是应该据理力争,宁愿儿子被处罚,也要坚持他的道理。张璪之所以亲自来劝阻,是因为张璪与苏轼之间的矛盾罢了。张璪原是苏轼的进士同年,两人入仕后又在凤翔同事两年,交游颇密。张璪返回汴京时,东坡还作《稼说》一文以送之。可是乌台诗案事起,张璪以知谏院的身份参与推治,竟蓄意致东坡于死地。王安石的弟弟王安礼曾奉劝神宗宽恕东坡,张璪竟然火冒三丈,当面责骂王安礼,其唯恐东坡得以免死的险恶用心昭然若揭。这会儿苏允若是进了小经筵,就是被承认的经义大家,眉山苏氏复起之势便再起了。让张璪等人十分不安的是,不仅苏允回来了,苏辙亦是回来了,那接下来苏轼是不是也好回来,好嘛,还有司马光丶文彦博等人,是不是也要回来了?这是一个极为严重的政治倾向!不过……赵顼轻轻笑了笑。这亦是他有意为之。推动苏允成为赵佣的老师,给赵佣寻一能人为师长,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另一原因,则是近来王珪等人在改制上渐有懈怠之意,他藉此敲打罢了。改制的阻力还是有些大的。一来是要裁撤了不少的部门跟闲官,这一点让大多数官员都十分排斥。二来对于王珪等宰执来说,原本政事堂身兼多职,权力是很大的,皇帝都不能轻易插手。但若是回归三省六部制度,那麽三省之间相互扯皮,到时候谁说话算话?还能有谁,便是皇帝呗。所以,对于宰执来说,这改制便是奔着削弱他们的权力而来的,如此一来,动力自然没有那麽大了,没有动力,便有些懈怠下来了。原本赵顼倒是想着慢慢改便是,但是最近他身体急转直下,他心里便着急起来了。因为连他都做不好此事,恐怕后代子孙恐怕没有谁再能够推进此事了。所以,用旧党来刺激一下王珪张璪等人,让他们知道,自己是要变法没错,但若是惹恼了朕,朕乾脆让旧党回来,改制不是新法,也并非非你们不可!赵顼感觉有些疲倦,招来孙思恭,道:「探听一下,其馀人的态度如何。」孙思恭赶紧领命而去。张璪气冲冲回了政事堂,王珪正在政事堂处理政事,见得张璪回来,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张璪道:「王相公,聊聊?」王珪起身走向后堂,那里比较僻静,不怕有人听见,尤其要避开章惇蔡确。都是新法一派,但派中有派亦是正常,王珪与张璪等人走得近些,章惇蔡确走得近些。而且,章惇最近与旧派关系越来越近,已经是引起了王珪张璪的注意了。(本章完) 第153章 亡羊补牢,犹未晚矣!(今天9k哈) 进了内堂,二人落座。张璪面带愠色道:「官家这回是铁了心要扶持这个苏允了,王相公,形势已经岌岌可危矣,你就不打算做点什麽?」王珪看了一眼张璪,道:「你都当面质疑官家了,官家将你打发回来了,换了我去,难道就有用吗?」听得王珪这般说话,张璪顿时勃然大怒,道:「王相公,你可别忘了,旧党一旦回来,首先清算的就是你!你以为可以逃得了麽?」王珪呵呵一笑道:「老夫向来与人为善,那些事情,乃是李定丶舒亶丶何正臣等人所为,与老夫何干?」张璪闻言不可思议的看了一下王珪,他只知道王珪被人诟病为三旨相公,但却不知道他竟是愚蠢至此!他们这班人,包括他自己丶李定丶何正臣以及舒亶等,都是围绕在王珪身侧。王珪是他们的领袖不假,但这个新党领袖,若是没有他们这些得力手下相助,他又如何跟旧党的司马光丶吕公着等人斗,又如何跟蔡确丶章惇斗?现在他竟然说出这种话,简直是愚蠢到不可救药了!张璪犹然有些不相信,若是王珪是这麽愚蠢的人,他是怎麽做到首相的,他又道:「王相,官家此举,大有可能要将旧党召回,若是司马光丶吕公着回来,到时候咱们可得腾位置了,您明白麽?」王珪看了一眼张璪,幽幽道:「张参政,老夫提醒你一下,最近这段时间,以明哲保身为上,否则容易有取死之道啊。」张璪悚然一惊,道:「王相,你这是什麽意思,我听不懂!」王珪左右看了看,道:「官家生了一场大病,躺病床上的人,想法会比较多,如今朝堂之上,一眼望去,皆是新党……」说到这里,王珪闭口不言。张璪还有些愣,但随即骇然失色,强行压制住内心的恐惧,低声道:「你的意思是,官家已经在考虑后事,生怕我们新党在他……之后,裹挟孤儿寡母,因此要令旧党归来,以和我们相制?」王珪看了一下张璪,笑道:「你倒是不笨。」张璪却又是勃然大怒起来,道:「王相!之前你为什麽不提醒我!这不是让我在官家那里白白做了恶人麽!」王珪斜睨了一下张璪,道:「你仔细回想一下,我没有提醒你?」张璪顿时心想起之前王珪劝慰自己莫要去找官家,但自己当时心中满是恐惧带来的愤怒,一点也听不进去王珪的话,早朝一结束,便跑去崇政殿找赵顼了,顿时悔得肠子都青了。张璪哆嗦着嘴唇道:「我现在自请外任,还来得及麽?」王珪怜悯的看了一下张璪,道:「官家不是肚量小的人,大约也没有什麽问题的,你无须过于紧张。」张璪看着王珪,心中的恐惧顿时化作怒火:你为什麽不在之前便将里面的道道给说清楚,现在我危在旦夕,你还在这里说风凉话?「唉,如之奈何矣!」张璪失魂落魄的走出去。王珪看着张璪的身影,嗤笑了一声。这张璪口上说以自己马首是瞻,实则与何正臣丶舒亶丶李定等人狼狈为奸。许多事情都是自行其是,哪有将自己放在眼里?上次那个谁私下里说了,这张璪在舒亶等人面前拿三旨相公说事。呵呵,若真是尊我为领袖,早上老夫劝你不要去找官家,怎麽你又不听了?哼哼,另外,老夫可不是什麽新党,老夫分明是帝党,官家说什麽,老夫就做什麽,你们新党旧党的,又与我何干?王珪从内堂踱步,到了政事堂,出来便看到了章惇与蔡确在聊着天,王珪轻轻咳了一声,章惇与蔡确齐齐抬头,随后起身与王珪拱手。王珪笑呵呵道:「二位莫要多礼,你们在聊什麽呀?」蔡确笑道:「我们在谈小经筵的事情,官家说要请那《孟子集注》的作者苏允苏居正去讲这孟子集注,我们正在讨论要不要去呢?」王珪笑道:「哦,这个苏居正啊,我倒是听说过,不过书没有看过,写得很好?」蔡确笑道:「我亦是没有看过,不过子厚说写得极好。」王珪看向章惇,章惇呵呵一笑道:「写得挺好,王相去旁听小经筵麽?」王珪想了想,笑道:「去吧去吧,官家都要听,想来也是觉得好,老夫也要去看看听听,看看咱们大宋朝又出现什麽了不起的年轻人,若真是厉害,老夫也要助他一臂之力。」章惇与蔡确相视了一眼,尽皆笑呵呵的,但章惇心下却是颇为警惕。刚刚他们看到张璪怒气冲冲而去,不知道与王珪发生了什麽冲突,但听说张璪乃是从崇德殿出来便脸色不好,看来在官家那里是碰了钉子了。张璪去干什麽,蔡确与章惇用屁股想都知道是为什麽,无非便是忌惮苏轼归来呗,至于王珪现在的心态是什麽,那就不得而知了。但王珪此人看似油滑,实则阴险,之前欲置苏子瞻死地之事便可见一斑,他此去小经筵,可得小心他给苏允使绊子。王珪亦是笑呵呵的道:「好了,老夫的事情也处理得差不多了,今日也是乏了,先回了。」「王相慢走。」蔡确与章惇拱手相送。王珪摆了摆手,挥舞着大袖离去。晚上章惇回了章府,苏允已经在他这里等候了,这是章惇昨夜交代他过来的。章惇将今日的事情说了说,然后道:「张璪与王珪这两人应该都会参与小经筵,须得小心他们在经筵上给你使绊子。」苏允点点头,笑道:「若只是辩经,我自是不怕他们。」章惇点点头,对于苏允辩经上的能力,他当然也是放心的,这些时日,他旁听苏允与苏辙二人辩经,有时候都在想,苏家人的天赋是不是都点在嘴巴上了,怎麽就那麽叭叭的能说。那苏辙也就罢了,骂起人来入木三分,这个是他之前就知道的,但这苏允,看着身材魁梧丶那张脸又像极绣花枕头,怎麽也那般能说?只能归结于眉山苏氏族人都有这般天赋了,除此之外,也没有什麽能解释的。「还是得小心一些,他们未必会跟你堂堂正正的辩经,说不定会在其他方面使绊子。」章惇叮嘱了一番。七月二十日,苏允早早起来,然后跟着章惇一起去皇城,到了皇城之后,兵分两路,章惇去上早朝,而苏允则是跟着小黄门前去迩英殿。迩英殿是举办经筵的一个重要所在,乃是比较正式的场所,也有在崇政殿讲的,但在崇政殿叫说书,重视程度还是有些不同的。赵顼将经筵安排在迩英殿,意味着这是更加正式的经筵,一旦诸公有所赞许,那麽这《孟子集注》,便算是取得了皇帝丶宰执的认可了。苏允被带进迩英殿,赵顼以及诸公还没有来,苏允可以在里面先行做些准备。苏允带来了一沓孟子集注,这是届时分给诸公临时阅读所用的,而小黄门们则是准备其他的茶水点心之类。苏允正低头熟悉讲经资料,忽而有人靠近,苏允抬起头一看,嘿,不是那个去通知自己进宫,还收了自己一片金叶子的……甄时选麽?甄时选笑道:「苏公子,还记得我麽?」苏允哈的一笑:「这不是甄中贵麽,好久不见啊。」甄时选十分高兴道:「苏公子竟还能记得小人,小人实在是三生有幸矣。」苏允笑道:「甄中贵这话我可不敢当。」甄时选十分感慨道:「小人当时见苏公子便觉得是人中龙凤,想着几年后必定能够高中,十来年后,定然会跻身权贵之中。没想到不过短短数月时间,苏公子摇身一变,竟已经是一个经义大家了,小人当时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苏允见得甄时选一脸的钦佩以及意想不到,顿时有些失笑,道:「这也没有什麽,不过是备考科举时候,研究了一下经义,觉得前贤解读圣人之意并达,便试着解说一番。没想到这书竟是流传出来,让官家看着了,官家给予我这个机会来讲经,实际上我内心亦是惶恐矣。」甄时选嘿嘿一笑,低声道:「公子别太谦虚了,官家对您极为看重……」他左右看了看,低声道:「……官家看您的三国演义不下五遍,您早就简在帝心了,您今日只管大胆的讲,其馀的自有官家为您做主。」苏允闻言一惊,想要起身为甄时选行礼,感谢他透露这个关键信息,甄时选却是一下按住了他的肩膀,低声道:「您别起来,以免引人注意。」苏允微微吸了一口气,道:「甄中贵,您屡次帮我,我都不知道该怎麽感谢您。」甄时选连连摇头,道:「我们都是官家的人,官家喜爱的人,便是我们尊敬的人,官家厌恶的人,嘿嘿。」甄时选脸上露出厉色,那句嘿嘿意味着什麽,自然是不言而喻了。苏允忽而想起来皇城司那个特务机构,心道这甄时选大约便是里面的人吧。后世的人一说起古代的特务机构,第一时间想起来的便是锦衣卫,东西厂,但宋朝的皇城司其实并不亚于锦衣卫。赵匡胤当时能够黄袍加身,便是利用当时后周没有一个可靠的信息渠道。当时后周的宰相范质收到消息说辽国联合北汉政权要南下进攻后周,没有办法验证这个消息的真假,所以只能直接安排赵匡胤率领大军北上御敌。赵匡胤便是利用这个,将军队都抓在手里,随即发起政变,夺了后周的天下。赵匡胤有鉴于此,于是重建武德司,也即是后来的皇城司。赵匡胤得国不正,因此心思极为敏感,自然而然,皇城司也藉此大肆扩张其势力。而后来赵光义登基,赵光义得位亦是不正,抢了侄子的皇位,还逼死了侄子,他的内心比起赵匡胤更是敏感,于是皇城司迎来了第二次的大发展。经过两代帝皇的大力支持,皇城司早就发展成了一个庞然大物,根系扎入朝廷的方方面面。苏允顿时对这个甄时选既是有些忌惮,又有几分重视。别看他外表是个小黄门,可能还是个大特务,触手可能触及汴京的方方面面了。苏允等候了将近一个时辰,外面天色大亮的时候,赵顼带着章惇等人前来了。之所以说是带着章惇等人,是因为其他的人苏允并不认识。不过瞧其在赵顼身后的站位,左一应该是王珪,右一当是新任枢密使孙固,而王珪身后的当是蔡确,然后与章惇并排而走的便该是张璪了。今日是小经筵,除了宰执之外,其馀的人都没有来,范围并不大,但并不意味着这场经筵的分量就轻了。苏允忽而理解了为什麽张璪会对自己的出现那麽紧张,因为孙固乃是坚定的旧党,他忽而取代冯京为枢密使,这很大程度表达赵顼的态度,现在赵顼又为自己开办小经筵,在某些人看来,政治风向已经在改变了。不过苏允其实知道,赵顼其实一直都没有改变他的坚持,直到他驾崩,依然在坚持变法改制。不过苏允忽而想起,之前他听章惇说赵顼生了一场大病,卧床好一段时间,最近才算是好了些。结合孙固的上台,苏辙的回归,给自己开办小经筵……苏允眉头挑了挑——跟赵顼生病有关系!苏允又想起,听说历史上赵顼临终前,嘱咐高滔滔召回司马光丶吕公着等旧党以抗衡新党,以免孤儿寡母被新党裹挟。所以,赵顼大病一场,对自己的身体没有了信心,因此在做一些准备,防止有一天他突然暴毙,朝政不被新党彻底把控?苏鱼皱了皱眉头,那赵顼抬举自己,难道真是因为欣赏自己?毕竟若是做平衡朝政的准备,自己这个连小卡拉米都不算的布衣,自然不在这迫在眉睫的准备之内,所以,大约只是一个展示的风向标?毕竟赵顼已经提拔了一个孙固,若是再给政事堂塞进去一个旧党大臣,那旧党的力量可能又壮实起来了。赵顼毕竟还是想要变法改制,若是旧党大臣多了,到时候阻力又很大,所以,抬举一下自己这个小人物,营造一种风向,以敲打新党?想及至此,苏允顿时心思通明起来。倒不是他政治嗅觉有多麽敏锐,很多事情知道结果,然后倒过来推,大约都能够推得七七八八。嗯,事后诸葛亮,最是牛逼。不过却是容不得他多想了,因为赵顼等人进来,苏允立即起身行礼,随后便开始进入经筵讲经了。因为是小经筵,所以程序什麽都挺简略的,甚至都没有给苏允介绍一下在座的是什麽人,毕竟苏允只是个小人物,只有把小人物介绍给大人物知道的道理,哪有需要将大人物介绍给小人物认识的道理。赵顼坐下后,略微端详了一下苏允,然后便示意苏允可以直接开讲了。苏允心里倒是有所准备的,看着有些草率,但小经筵便是这般。苏允按照他准备的教案开始讲,他在讲的同时,亦是在观察众人的神情。赵顼与宰执们虽然坐姿还算端正,但神情各异,有的人若有所思,有的人神情有些不屑,有的人脸上有些赞赏,有的人面无表情。若有所思的是赵顼。神情不屑的是……咦,是孙固。面无表情的是章惇。咦?张璪脸上的神情是赞赏吧?不对,这个人为什麽会面露赞赏?或许……这是一种阴险的神情?苏允有些摸不着头脑,孙固是旧党,理应支持自己才对,毕竟自己是苏轼的侄子啊。而张璪与苏轼有生死大仇,怎麽会对自己一番赞赏,这根本不合理啊!然而苏允却是猜错了,当他讲完今日的教案之后,赵顼道了一句受教,随后问诸宰执,道:「诸卿觉得如何?」诸宰执没有人说话,赵顼正待说几句的时候,张璪忽然起身,大声道:「官家,臣聆听苏居正讲这《孟子集注》,此注极为精妙,将圣人所未发之话语尽解矣,这乃是大道之言!臣建议,将《孟子集注》纳为科举题库之内,此为一事尔。另一件大事,臣请朝廷追封孟圣人,将孟圣人请入文庙之内,与诸圣并列,且将《孟子》一书列为经部,与《诗经》丶《周易》丶《尚书》丶《礼记》丶《春秋》等五经并列!」此话一出,迩英殿顿时哗然。众人尽皆错愕看向张璪。他们自然知道张璪与苏轼的过节,而且还是不同派系,这会儿却是力捧苏允……所以,到底发生了什麽事情?王珪最为惊愕,瞠目结舌看着张璪。张璪看到王珪的神情,心情一下子变得极为舒畅起来。「直娘贼,你不救老子,老子便自救,我之前是得罪了官家,那我现在便顺着官家的心意,所谓亡羊补牢,犹未晚矣!」(本章完) 第154章 政治荒诞剧!(51k,好消息,均订已经过三千!) 第154章政治荒诞剧!(5.1k,好消息,均订已经过三千!)苏允亦是惊讶看向张璪。张璪这番话已经不是简单地夸赞,而是力捧!若是他所说的几个事情都被允许,那麽他苏允便是凭藉一本《孟子集注》,生生将孟子抬进文庙的大功臣!这等成就,足以称为儒家大贤人!赵顼对张璪的反应亦是有些惊诧,不过随即嘴角蕴含着笑意,看来,张璪是领会到他的用意了,很好,是个聪明人。但是,亦是……个小人。但赵顼并不在意。张璪是个什麽人,他心里清楚得很,此人为了往上爬,连之前关系不错的朋友苏轼都能够陷害,还不惜要置之于死地,其人品如何,他心里一清二楚。史书上说帝皇用人要用贤,但那不过是宣传所需。要用什麽人,得看帝皇的需要,若是要做事的时候,用这种小人最合适不过,因为他们没有底线没有坚持,一切以帝皇所需为要。但若是到了国家危难丶新旧交接的时候,便须得用贤用忠,因为需要臣子一心为家国。张璪被自己敲打一番,立马调转方向,且不惜力捧仇敌之侄,虽然行为令人鄙夷,但能够达到自己的目的便好。不过,赵顼还需要更多的支持。赵顼看向其馀人,道:「张卿所言,大家觉得如何?」众人眼观鼻鼻观心,就是没有人说话。不是说《孟子集注》不好,他们知道今日小经筵之事后,便各自紧急看了《孟子集注》,书自然是极好的,再挑剔的人也不能说不好,这也是今日他们听了苏允讲解,一个个稳如泰山的缘故,因为全都看过书了。但是,张璪提出的将孟子抬进文庙享受供奉丶将《孟子》从子部提为经部丶将《孟子集注》列入科举题库,这三件事,一件比一件重大,虽说他们位列宰执,但若是同意这三件事,接下来要承受的指责可能极大!见众人不说话,赵顼并不意外,又问道:「那麽,苏允所讲之《孟子集注》,诸卿可有觉得不妥当之处?」众人又是静默。赵顼呵呵一笑,道:「那就是说得好,朕亦是觉得好,嗯,朕受益良多。这样吧,居正,今日你所讲内容,不过集注的十分之一都不到,以后每日,你都来给朕讲讲,诸卿若是得空,亦是可以来旁听。若无他事的话,今日就这麽散了吧。」赵顼正待起身,王珪忽而道:「陛下,臣有话说。」「来了!」苏允丶章惇尽皆抬眼,眼神之中带着戒备。今日若是这般散了,自然是最好的事情,宰执们虽然没有同意张璪所提三件事,但并没有质疑《孟子集注》,也就是说,大家都认可了!从今日后,孟子集注便是皇帝以及宰执们共同认可的圣人注疏,别人想要攻击孟子集注为歪理邪说可就没有那麽容易了。赵顼微微皱眉,看向王珪,道:「王卿,若是无关的事情,稍后我们单独说。」话中罕有警告之意,今日经筵的结果,他算是颇为满意的,宰执们可以不说话,但若是非要跳出来指责,那就有点打脸的意思了。王珪笑道:「官家,臣想说的真是跟这孟子集注有关系。」赵顼微微吸了口气,点头道:「请说。」王珪眼光瞟过张璪,随后朗声道:「臣觉得,张侍郎所提三事,最为恰当不过,臣赞同。」此言一出,众人比张璪说话时候更为惊诧,连着张璪都瞠目结舌看向王珪。张璪:你在演我?王珪看也不看张璪,朗声道:「抬孟子进文庙一事,介甫公任宰相时候便屡屡提起,只是当时条件还不成熟,所以搁置了。但现在有苏居正小友重新给《孟子》注疏,而且所注极为出色,事实上证明,无论是孟子还是《孟子》一书,全都是被低估了。臣建议,孟子当享文庙香火,《孟子》一书当入经部,至于要不要入题库,这个可以缓缓再讨论。」苏允与章惇眼神在空中交接,尽皆看到彼此的疑惑:王珪,这是要做什麽?王珪赞同两件事情,搁置一个事情,赞同的两件事情,其实才是最重要的。入不入题库,其实对苏允的影响没有那麽大,但推动孟子入文庙丶孟子入经部,这两件事情一旦落实,苏允便成当世儒家贤人,经义大家矣!以后等苏允去世,他亦是要被供奉文庙的,位列文庙东西庑奉祀问题不大。而苏允的父亲苏林,亦是要被抬入文庙崇圣殿供奉的。虽然不知道王珪是什麽意思,但章惇却是敏锐抓住了机会,起身道:「陛下,臣同意王相所提议,请陛下封孟圣,将《孟子》一书列入经部!」章惇这一表态,宰执之中便有三人同意此事了,现在就剩下蔡确丶孙固没有表态了。章惇之前之所以没有表态,是因为他并不确定蔡确丶孙固会不会支持。在他看来,王珪肯定是不会支持的,只有他跟张璪二人,此事亦是难成。现在王珪忽然赞同,那就没有什麽好说的,直接便莽上,接下来无论蔡确孙固会不会同意,但有了三人支持,官家亦是可以乾纲独断了。孙固看了一下章惇,又看了一下苏允,眼神之中有着些许的厌恶,微微冷哼一声。他听说苏允与章惇走得很近,原本还觉得是传言,但现在张璪丶王珪以及章惇三人都力捧苏允,这苏允看来是彻底投向新党了。而张璪与王珪,可是要置苏轼于死地的人啊,你苏允作为眉山苏氏的人,背叛族人,投向敌人,呵呵,忘恩负义的小人矣!蔡确微微低头,神情有些迟疑。蔡确身为新党领袖,他自然是知道王珪张璪的倾向,而张璪今日所为,无非是为昨日得罪官家的事情在找补,而王珪麽,呵呵,大约是被张璪背刺一刀,乾脆反其道行之,给官家献上忠诚。但章惇……蔡确对章惇近来所为有些疑虑,先是反对改制,然后藉助此事一跃进入政事堂,最近又与苏允这个旧党之侄走得很近,甚至还将苏辙从地方上捞回来,现在还不惜力撑苏允,这让他很是怀疑章惇的立场。蔡确知道章惇与苏轼是朋友,更知道章惇曾经为了苏轼而怼王珪张璪等人,但这些事情联合在一起,章惇的立场便有些值得怀疑了。嗯,当然,其中最为重要的还是——章惇进政事堂了。若是章惇此时知审官东院,他可能不会有这麽多的疑虑,但这会儿章惇进了政事堂,而正面临改制关键时刻,除了王珪,让他感觉威胁很大的便是章惇了。此时赵顼看向孙固与蔡确二人。孙固静默不言,蔡确轻轻咳了一声,道:「臣没有意见。」虽说对章惇有疑虑,但此时章惇已经力捧苏允,他亦不想做这个恶人。说实话,苏允就算是被抬上去又如何,就算是成了经义大家,他依然还是个小年轻,等到他成长起来,已经是二三十年后的事情了,于当前局面并无太大的威胁。但若是当面驳了章惇的面子,那章惇大约会对他有意见的,当下改制之事,他还需要章惇的鼎力支持呢,孰轻孰重,他是拎得清的。蔡确这一表态,当场宰执,除了孙固不表达,其馀四人全都支持,此事便算是通过了。赵顼朝王珪张璪赞赏点头,这两位,还不错。王珪笑着回应赵顼,张璪亦是满面笑容,但心底下却是咬牙切齿:三旨相公不愧是三旨相公,这脸都全然不要了!王珪心中亦是呵呵冷笑:张璪啊张璪,任你奸猾如油,但我岂能让你独美于前?虽说当前局面有些出了赵顼事前的估计,但赵顼亦是没有迟疑,笑道:「既然如此,便请政事堂安排此事吧,请孟圣入文庙,翰林院丶诸阁丶秘书省等,将《孟子》一书提入经部,GG天下。」王珪蔡确等人齐齐起身听命。走出迩英殿,苏允感觉晕乎乎。此事,就这麽成了?原本他还准备着要跟人大战几百回合,然后《孟子集注》还要经受诸多的考验,但今日他仅仅是演讲了一番,然后,就看着张璪丶王珪等人演了一场大戏,事情就稀里糊涂的成了?孟子入文庙,《孟子》一书成经学,而他苏允的《孟子集注》,自今日起,便是被朝廷认可的孟子官方注疏了?苏允觉得很荒诞。尤其是王珪张璪这两人本该是一个阵营的铁三角,但现在却是直接闹翻了,在经筵上面相互捅刀子,如此荒诞的局面,自己竟是亲自见证了!哈!苏允此时深刻意识到一个事情,便是在政斗极为剧烈的时候,再荒诞的事情都可能发生。而且若不是身在其中看得清楚的时候,你甚至都觉得那些大人物们都是蠢货。后世苏允看史书丶看电影丶看电视的时候,总是觉得里面的大人物做出来的决策显得很蠢,然后会有一种错觉:我上的话比他们厉害多了!但今日的事情让他忽然明白了:不是他们蠢,而是身在局中的时候,有无数种情况让他们不得不做当下的决策。比如张璪,今日他若是不向赵顼纳这个投名状,他这个参知政事是做不了多久的,估计很快就会外放了。党争当然很重要,但是对于张璪这样的人来说,党争的目的是什麽?是为了做官啊!而他今日的投名状,亦是为了保住参知政事之位,亦是为了做官。所以,他看似与王珪决裂,但这个决策于他自己的利益来说,一点毛病都没有。而王珪的做法同样也没有问题,他为官的根本便是紧紧跟随赵顼,便如他自己所说,他才不是什麽新党,他是帝党!王珪不是愚蠢,相反他极聪明,他的目标是做赵顼的陈执中。陈执中是仁宗时候的宰相,出身极好,但自己是荫官,但因为紧紧跟随仁宗的脚步,仁宗极喜欢他。虽说很多朝廷大臣看不起陈执中,认为他没有才能,但他死后,仁宗却为了给他一个好的谥号,甚至与大臣争执了许久,最终在他的坚持之下,给了一个不错的谥号。所以,什麽张璪丶李定丶舒亶丶何正臣,大家关系走得近一点,是为了更好的跟随赵顼的脚步,一旦这些人威胁到他,他毫不犹豫便会抛弃他们。今日的局面,张璪恬不知耻献媚赵顼,王珪又如何可以容忍,宁可让苏允得利,也要让赵顼知道,我,王珪,才是英明神武的官家您最好的走狗!苏允摇了摇头,站在迩英殿门口,此时已近午时,盛夏明晃晃的阳光很是耀眼,让苏允微微有些目眩,但此时的他却是有些通透。原来,政治是这麽一个东西。原来,世界当真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滤镜,已经被打破了。苏允回太学没有多久,甄时选便来了。「甄中贵,您又来了?」苏允有些惊奇。甄时选笑得很开心道:「恭喜苏公子,哦,不对,得教您大家了,当今天下,最为厉害的经义大家,已经是非您莫属了!」苏允闻言也是笑了起来,然后道:「您稍等一下。」苏允从柜子里摸出一把红包,给甄时选身后的禁军一人给塞了两个,其馀的都塞进甄时选的手里,甄时选惊道:「使不得,使不得!」苏允却是不让甄时选塞回来,笑道:「甄中贵来报喜,连个红包都不肯收,这是真喜还是假喜?」甄时选有些不好意思,点头道:「好好,那就沾点苏大家的喜气,苏大家,请接官家口谕吧。」苏允赶紧躬身。甄时选神色肃穆,代赵顼宣读口谕。主要说的是两件事情,一个是让苏允准备一次小经筵,不过不读《孟子集注》,而是讲三国演义,当然,当日宰执们不会再去了;二是此次经筵之后,便要好好准备科举,不要令朕失望,朕希望在殿试看到你云云。苏允听完之后觉得甚为无语。所以,三国才是你的真爱是麽?苏允甚至都认为,赵顼让他将孟子集注,是不是就为了三国演义做铺垫?还有,想要在殿试上看到我?嘿嘿,您可能要失望咯,以我现在的学力,能过解试便了不得了,想要我过五关斩六将进入殿试……您还是想多了。但吐槽归吐槽,苏允还是赶紧应了下来。甄时选笑道:「苏大家,好好考,我也想在殿试上见您。」苏允露出符合社会期待的笑容。第二日,苏允去了崇政殿给赵顼讲三国,苏允还以为赵顼对三国人物感兴趣,没想到赵顼却对里面的经济制度丶政治改革丶人才量用,以及军事等问题更加感兴趣。这倒是令得苏允很是高兴,因为这才是他最多原创的东西,赵顼,还真是识货。苏允见了懂书的书迷,自然没有藏着掖着,引经据典,将各种制度丶政治改革丶挑选人才丶以及军事知识,挑能说的给说了,把赵顼听得如痴如醉。到得夜色降临,宫门要关闭之时,在孙思恭的提醒下,才放苏允出宫。赵顼赞叹道:「原本以为眉山苏氏出了三苏已经是了不得了,没想到这苏允,比他的长辈们还厉害啊。我还以为这三国演义里面的东西,是苏允竭尽所能写就,但现在看来,他仅仅只是写了个皮毛啊。嗯,大约是为了不破坏故事的流畅性,所以只是浅浅写了些,真好啊。嘿,眉山苏氏,看来是这苏允最贤啊。」此时送完苏允归来的孙思恭听到了这一句,口中咂摸了一下:「眉山苏氏,苏允最贤,官家果然慧眼识英才。」赵顼闻言笑骂了一下,道:「阿谀奉承!」孙思恭笑道:「老奴可不认同官家所说,咱就是说,若非官家慧眼识英才,《孟子集注》哪有今天,苏允又哪有今天?」赵顼呵呵一笑,倒是没有多说什麽,只是笑道:「以苏允的才华,就算是没有朕,他迟早也是要大放异彩的,这个功劳朕倒是没有脸去领。」孙思恭再待说几句讨喜的话,但赵顼已经是陷入了沉思,赶紧悄悄退在一旁。一会之后,赵顼忽然问道:「解试那边都安排好了麽?」孙思恭赶紧道:「放心吧,官家,老奴已经将话说得明明白白,一定不会有所误会的。」赵顼点点头,神色有些忧心,道:「苏允在太学的卷宗拿回来了没有?」孙思恭赶紧取出卷宗,却是苏允几次参与月考季考的试卷。赵顼看了一会,忽然将试卷往地上一扔,骂道:「都写的什麽玩意!」孙思恭赶紧将东西给收拾起来,劝慰道:「官家,我听说苏允为了写《孟子集注》耗费了许多的精力,想来没有多少时间学这些。而且,他在入太学之前,并没有正儿八经上学,能有这水平,算是不错了。」赵顼伸手拿过试卷,看了一会,吁了一口气,道:「其实还是不错的。你跟主考官要一份参考资料,给苏允送过去,让他好好准备。告诉他,秋闱之后,一定要将全部精力放在准备春闱之上,解试朕能帮他,礼部试朕可帮不了他,让他好自为之!」PS:均订已经过三千,不过VIP字数还没有到二十万字,所以精品徽章还没有拿到手,但已经算是精品书了,感谢各位大佬的订阅支持!(本章完) 第155章 秋闱!(来了) 孙思恭的执行能力极强。第二天大早苏允又见到了甄时选。苏允有些讶异,道:「甄中贵,官家又有口谕?」甄时选见到苏允就像是见到亲人一般,哦,不对,像是见到衣食父母一般。前日苏允给他的红包里,里面每个都包着一片金叶子,而苏允塞给他的红包足足有六个!六两黄金,六十两银子,一百二十贯钱,将近十万钱!甄时选外出执行过很多任务,何曾见过这样的豪客,这可不得亲切些麽。甄时选往宿舍里面瞧了瞧,笑道:「就您一个人在麽?」苏允点点头道:「过些天就是解试了,太学也放假让大家自己整理备考了,他们最近学得辛苦,出去放松了。」甄时选呵呵笑道:「那就好……」他转身跟后面的禁军道:「去外面守着,不允许有人靠近,你们也走远一些。」几个禁军赶紧出去,有人守住大门,甚至有人绕到屋后站岗。苏允看得清楚,有些诧异,低声道:「什麽事情需要这麽隐秘?」甄时选到窗户旁,将窗户关上,随后从袖子中取出一个竹筒递给了苏允,道:「这是开封府历年的解试真题,官家吩咐小人送过来给您,官家说了,让您好好答丶背熟了,或许有些用处。」苏允神情怪异。说完这个,甄时选低声道:「阅完既焚,答题之后的纸张,亦是不可留下,全部都要焚烧乾净!」听完这个,苏允神情更加怪异起来了。甄时选笑道:「苏大家,官家对您的恩情实在是重于泰山,您可千万别辜负官家的对您的厚爱啊。」苏允赶紧朝皇城方向拱手,以示感激皇恩浩荡,随即又要去翻柜子。甄时选赶紧拉住了苏允,连声道:「苏大家,使不得使不得,每次来都要承你这麽大的恩惠。够了够了,不可再拿了,小人实在是没有那麽厚的脸皮!切切不可再拿!」苏允笑了笑,点头道:「这次不拿别的,就是拿点土特产,禁军兄弟们出来一次也不容易,总不能别人出来有,到了他们就没有吧?」甄时选听了这话,也是这个道理,只好松开手,然后见苏允从柜子里掏出一把……嗯,玉佩。甄时选看得清楚,这玉佩种水很亮,一看亦是价值不菲。甄时选苦笑道:「这是土特产?」苏允认真点头道:「蜀中公井有七宝山玉石矿,我采购了一批拿来玩,你们也拿着玩玩就是。」甄时选咬了咬牙,将玉佩塞回来,道:「这个太贵重,给他们不合适,您放心,他们的赏钱我来安排,绝对会让他们满意就是。」苏允笑道:「这个你收着,你带来的人怎麽安排是你的事情,我不管。」甄时选深深地看了一下苏允,点头道:「好,苏大家,那我就承你这个情。苏大家,您也别在太学呆着了,这里不方便,还有这真题,还是请您叔父帮你指点指点。」苏允听到甄时选在指点指点上加重了语气,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是信不过我的学力啊,提前给试题,我若是还考不好……嗯,看人真准。甄时选笑了笑,然后跟苏允拱拱手,带着禁军快速离去。苏允颠了颠手中的竹筒,忍不住笑了笑,只觉得此时极为荒诞。皇帝老子帮我作弊……这事儿说出去谁能信?苏辙同样难以相信。在书房里连着问了几次。「这真是官家给的?」「这确认是官家给的?」「你说会不会是……唉,算了。」苏辙认真的答题。苏允有些惊奇,道:「叔父,这是作弊耶,您不该是严辞呵斥我,然后一把火把这玩意给烧了,怎麽还帮我作弊呢?」苏辙面无表情看了一下苏允,拿起试卷就要撕掉。苏允诶诶连声,道:「是侄儿嘴贱,是侄儿嘴贱,您可千万别当真!」苏辙呵呵冷笑一声,道:「此次是因为你将精力全放《孟子集注》上,也不算是荒废学业。所以官家帮你,我也帮你,不过是不想让一个新晋的经学大家连个解试都过不了。若是那样,官家的脸面就要丢地上踩了!不过,解试之后,有几个月的时间准备春闱,我跟子厚会轮流给你恶补,你也别想着还想蒙混过关。礼部试与解试不同,礼部试要严格得多,官家插不了手,也不敢插手,只能靠你自己了。」苏允点点头,然后叹了一声,道:「官家对我这麽好,这恩情可没有办法回报了,我娘若在,非得痛哭不止不可。」苏辙诧异道:「为什麽,官家对你好,你娘还不高兴啦?」苏允轻笑道:「吴起吮疽。」苏辙顿时了然。说是吴起做主将后,同最下等的士兵穿一样的衣服,吃一样的伙食,睡觉不铺垫褥,行军不乘车骑马,亲自背负着捆扎好的粮食和士兵们同甘共苦。一次,有个士兵生了恶性毒疮,吴起替他吸吮脓液。这个士兵的母亲听说后,就放声大哭。有人说:「你儿子是个小卒,将军却亲自替他吸吮脓液,怎麽还哭呢?」那位母亲回答:「不是这个原因。往年吴公为他的父亲吸吮毒疮,他的父亲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很快就战死了。如今吴公又给我儿子吸吮毒疮,我不知道他又会在什麽时候死在什麽地方。因此,我才哭他啊。」苏辙摇摇头道:「别人都期盼自己简在帝心,你倒好,官家对你好,你还矫情上了?」苏允摇摇头,不说话了。苏辙轻轻摇了摇头,其实他还是有些理解苏允的,虽然苏允在他眼里是挺离经叛道的,但又十分重恩情,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结缘。对于一个知恩图报的人,别人施恩太多,可能还真的是一种负担。毕竟人家施恩一分,他可能就想着报十分,若是施恩一寸,那可能都得拿命去回报了。官家对苏允这般好,那以后苏允不得拿命去还给官家?为报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不过这在苏辙看来倒是没有什麽,忠君爱国是个好事,说不定对苏允来说亦是一种牵挂。苏允若是因此能够奋发向上,还是一件大好事呢。苏辙认认真真将试题给做了一遍,随后还反反覆覆的修改了几遍,终于在考试三天前完成。苏辙志得意满跟苏允道:「这份试卷,考个解元都是轻轻松松的,你只要全都背下来,我保你考个解元!」苏允迟疑道:「会不会高调了些?我在解试中考了个解元,然后在礼部试中考得差,甚至落榜,到时候可不好收场。」苏辙呵呵冷笑道:「你堂堂一个经义大家,作出临江仙丶青玉案这等传世佳作的大词人,出身眉山苏氏专出文章大家的家族,你告诉我,考个解元是高调?」苏允整个人都麻了。这层层迭buff,若是自己考得不好,那就是丢人现眼了?苏允随之嗤之以鼻:挣点脸面没有问题,但若是太将脸面当回事,那就本末倒置了!若是才学好,就一定得考中进士,那柳永丶唐伯虎这些人不早就高中进士了?反正自己的才学谁敢怀疑,科举这种事情,考得好不奇怪,考得不好也是正常。所以,爱谁谁!苏允认认真真将答案给背了下来,苏辙还不放心,专门考教了几遍,发现苏允的确是都记住了,这才满意。时间进入八月。秋闱即将开始。开封府打开贡院,洒扫尘除,准备接纳成千上万的士子。而汴京城也挤满了来自各地的士子。对,没错,来自各地的士子。大宋科举承袭唐代,科举考试分为两级,即地方州县的发解试和中央尚书省礼部的省试。至于大家口中的考中状元,其实是殿试,殿试是到了宋朝开宝六年以后,才将天子亲临殿试变成为定制。州县发解试第一名自唐以来即称「解元」,中央省试第一名宋代改称「省元」,殿试第一名方才称「状元」。而开封府试便是州县发解试。后世有家长给孩子换户籍,到竞争性弱的地方去科举,实际上在宋朝的时候也已经有了。但有人要问了,那开封府这种地方竞争性不是更大麽,干麽要去找虐呢?这道理没错,但是,事物存在,总有其理由。一来,开封府是帝都所在,在开封学习交流,可得考试风气之先;二来,各地解送的人数不同,导致在开封府或其他解额较宽的地方应举可能比在本籍贯更加容易成功。恰如今天的「高考移民」们为了更容易被北京名校录取而入北京户籍。依照宋代政策,虽非本地人但在本地购买田产,便可拥有本地户籍,故而也有资格参与考试。所以有足够财力的士子可以在其他州郡购置田产,多立户头,「临时便作本贯应举」。大量的士子进入汴京城准备考试,给汴京城带来繁华,也带来了混乱。(本章完) 第156章 汴京三害(嘿嘿,没想到吧,还有一章,哈哈) 汴京城老百姓常说汴京有三害:汴河的水丶无忧洞的流民和参试的士子。汴河常常发水淹没开封,当然是害;无忧洞的流民常常拐卖孩童妇女绑架良善勒索钱财,自然也是害;而进京的士子如人久贫乍富,进入汴京这个花花世界,眼睛一下子看花了,更是容易一下子便飘了起来。于是干出许多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也是正常了,尤其是扰民这一块,令人头痛,因而也被称为一害。现在汴京充斥着大量的士子,他们通宵达旦宴饮,鬼哭狼嚎扰民的,这些其实都是小事。但有一些士子却爱好勾搭良家妇女的,若只是勾搭一下未婚女子,然后认真的谈,该结婚结婚,这倒也是好事。但有些士子却是将其当成猎艳一般,将人哄骗了,然后提了裤子就跑人,有的女子被骗了去告官,结果发现人家给的名字也是假的!这种事情每次科举都会发生,而且不少。因此家里有漂亮媳妇的丶漂亮女儿的,在这个时候都要严加看紧,别让黄鼠狼给扒了篱笆。临近考试,苏辙怕苏允到处晃荡,所以让苏允住在苏府上。苏允拗不过苏辙,只好同意。住在苏府倒是有一个好处,便是有八卦可以听。苏允从苏辙府上的下人中听到一些好玩的事情,比如说某家的媳妇让某个士子给偷了呀,连家里的钱财都被骗了。还有谁家的女儿最近肚子显怀了,大约又是那个天杀的混子士子干的好事……苏允听了不由得好笑,大约这种事情就是以讹传讹而已。嗨,这些士子进京才几日啊,就算是有什麽事情,怎麽就显怀了?苏允将这些当做笑话听,苏夫人却是当了回事,虽然家中女儿小,但家里可是有年轻丫鬟的。若是不严加管教起来,允许她们随便外出,让人给偷了,那可真是闹笑话了。各种流言在疯传,整个气氛也随之烘托起来了。虽然苏允深居简出,但已经想像到成千上万的士子涌入汴京城,这个盛世之城也随之变得文化荟萃。当然,也变得熙熙攘攘,混乱不堪起来……八月初三。这是第一天进场,一大早天还没有亮,整个苏府府便都忙碌了起来。苏夫人一次又一次的检查考箱,看看有没有遗漏的。仆人们则是准备早餐丶在里面的吃食等等。阿回并不放心,别人检查了一遍,他偷偷地还要再检查一遍,生怕有人使坏。苏辙也早就衣冠整齐,在堂屋给苏允做最后一次提醒各类注意事项。章若大早就带着章援几兄弟过来。当然,看样子章家兄弟并不太乐意,都是一脸睡眼惺忪的。但章若毕竟是女孩子,自己出入苏府,对名声终究是不利。虽说双方已经是口头上定下了婚约,但总得避讳。章若进进出出的,时不时便要拉着苏允交代几句,像是个小媳妇一般。苏辙夫妇尽皆熟视无睹,章择几兄弟亦是视而不见,老老实实坐着打瞌睡。一切都准备就绪了,苏允便被一行人打着灯笼,往国子监送去。苏允哭笑不得。他给苏辙买的这房子,就靠着太学国子监,走过去不过几百米,可苏辙章若等人非要送。苏允推辞了好几次,都没有打消他们的念头。按照章若的说法是,大早上的,天还没有亮呢,遇上歹人了可怎麽办?好吧。苏府大批人出行,让本就人满为患的道路更加拥堵了几分。天才蒙蒙亮,但街上已经是车多为患。没有马车的人家则是提着灯笼送士子赶考,就像是赶集一般的热闹。旁边不少人家虽然没有赶考的,但也有早早起来的,看这几年才有一次的盛况,然后告诫家中读书的子弟:好好看着,过几年你也要如此的……一路上少不了磕绊,但这时候没有人会吵架的,磕碰到了,便相互拱拱手,还得送上吉利话:好兆头,好兆头!磕一磕,中新科!十分的和谐。来到了国子监外,章援东张西望,道:「怎麽榜下捉婿的人还没有来?」章若一巴掌呼在他的后脑勺,章援脑袋一低,继而若无其事一般。章择指着远处的人群笑道:「呐,那边呢,现在还不是抢人的时候,但他们需得先筛选好目标,看到那个人没有……」章援赶紧看过去,那人对着人群指指点点。「……那人啊,就是在给家中仆人指点认人呢,有名有姓的士子,可都在他们的目标之内。等到发榜的时候,便是抢人的时候了,这时候若是不让认清楚,到时候抢错了人,将人送进洞房后,才知道搞错了,那可真是要叫苦不迭了。」章援顿时大笑起来。章若将章择拉到了一旁,低声吩咐道:「考完我们来接居正,将家里健壮的仆人带来。你可得将居正给看好了,若是让居正给抢走了,到时候我让爹爹打断你的狗腿!」章择翻了一下白眼,章若一巴掌呼在章择的后脑勺上,章择脑袋一低,若无其事。章若斥道:「居正很快就要成你们姐夫了,居正若是被人抢了,那我可就一辈子不嫁人了!」章择顿时打了个冷颤,赶紧点头道:「那不能那不能!怎麽能让姐姐你一辈子不嫁人,这事情就交给我了,定将阿允哥给您全须全眉的带回去!」若是姐姐章若一辈子不嫁人,那这个家就要一辈子笼罩在姐姐的身影之下。太恐怖了!章若这才满意哼了一声。当的一声巨响,贡院大门缓缓打开。元丰四年的秋闱,开始了!贡院的大门洞开。衙前差役列队维持秩序,执行进入贡院之前的搜检。有一押司叉腿在门前站定,深吸一口气,声色俱厉喊道:「考场禁止舞弊!在此考生,若有假借户贯,迁就服纪,增减年甲,诡冒姓名,怀挟文书,计属题目,喧兢场屋,诋诃主司,拆换家状,改易试卷等,此皆舞弊,请立即离去,我等不会深究!进入贡院严禁夹带!除必要的文房四宝外,各类夹袋册丶小抄丶书本丶标记物全都不允许携带!请各位考生自己检查,若有类似物品请放在门前的箩筐里面,在这里不算是违规,但若是让我等查抄出来,便是舞弊!听清楚了,是舞弊!本朝舞弊处罚采用保举连坐制,即考生以及地方官对于考生信息的真实性和考生在考场是否作弊负有连带责任!听清楚了,只要一区域内的考生有作弊行为,则与该作弊考生同一区域内的其他考生和考官都要受到连带的处罚,考生会取消当年的考试资格,考官轻则降级,重则直接被罢免!」这押司死鱼眼一般的眼睛扫视全场,被他所盯上的考生俱都转移开视线。苏允心安理得:我得到的只是真题,那可不是作弊!他巡视了一周,然后断然道:「开始自检,一刻钟后开始搜检!」一时间满院学子俱都纷纷检查起来自己的考箱,苏允自然没有动静,嘿嘿,小抄在脑子里呢。一刻钟后,押司一声令下,开始搜检。这等场景难得,苏允自然要仔细看看的。便在苏允左顾右盼之时,忽而有人与他打招呼:「居正兄!居正兄!」苏允抬眼看去,却是文煌华丶杨柄等人。苏允赶紧抬手与他们打了个招呼。文煌华笑道:「居正,最近你怎麽都不见人影,想找你吃饭喝酒都找不着,我们可是帮你打了好几架了。」苏允笑道:「最近忙啊,又是去经筵的,又是在叔父家里恶补科考,娘咧,看书都看吐了。等着,这考完,我请你们连吃三天!」文煌华等人顿时大喜,一个个狼哭鬼嚎起来。那死鱼眼押司见有人扰乱考场秩序,一声怒喝:「肃静!肃静!这里是贡院,不是妓院!再吵吵的,一律赶出去!」一时之间,院内里顿时安静了下来,考生们如同鹌鹑一般乖乖的接受搜检。苏允也乖乖跟着队伍前进,忽而前面有人厉声哭喊:「这不是我的,这不是我的,我怎麽会带夹带册!冤枉啊!冤枉啊,我要见主考官!……」押司怒喝道:「押下去!随后请主考定责!」哭天喊地的哭声远去。队伍之中忽然悄悄有很多册子掉落。苏允定睛一看,好家夥,各式做工精美的小抄丶文具丶夹带册扔了一地。还有一些人悄悄退了出去,隐没在人群之中,大约是偷偷跑掉了,估计是过来代笔的。苏允不由得笑了出来,果然哪朝哪代考试作弊的人都少不了的,但这般用心的,还是少见。跟着队伍往前,轮到苏允的时候,差役查看苏允的身份证明,这一看顿时惊咦了一声。那押司以为有状况,立即走过来,一看身份证明,然后看看抬头看看苏允,大手一挥,道:「人不用看了,除了江右苏郎,谁能长得这麽好看!」附近文煌华等人大笑了起来,不过这会押司亦是面带笑容。随后押司摆了摆手:「考箱检查一下就好,下手轻点,别给弄坏了,咱们大宋的儒家贤人苏子,不可能作弊的。」苏允诧异道:「什麽苏子?」押司笑道:「大家都在说,咱们大宋出了一个儒家大贤人,儒家大贤,不都称子麽,什麽曾子丶颜子丶冉子。您也是大贤人,叫您一声苏子,这不是理所当然麽?」苏允:「……」差役小心翼翼地检查了一遍,有押司吩咐,搜查起来便温柔了许多,很快便过了检。苏允收拾了考箱往里面而去,按照考号牌找到自己的考间,考间的确是逼仄简陋,好在现在是八月份,虽然有些凉意,但不至于多冷。但想到过了秋闱,等到春闱的时候,那时候天寒地冻,躲在被窝里尚且嫌冷,还要在这种环境中度过三天两夜,苏允便打了个冷噤。「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苏允在心里这般安慰自己,然后钻进考间里面,将各式文具拿出来布置好。然后拿出一张薄被垫好,这样坐着不硌屁股,但这腰无依无靠的,却是要受罪了。唉。(本章完) 第157章 解试!(5k哈) 第一天进来没有那麽快开考,都得等人都安置完毕,然后才会开始发卷,这个时间拖得有点长。苏允百无聊赖的坐着等候,但今日早上三四点钟就起来,折腾到了现在七八点钟,早就困倦不堪,这般干坐着更是难熬,苏允乾脆铺开薄被,躺下补上一觉。不一会功夫,便酣然入睡,发出鼾声。周边几人正惴惴不安等候发卷,忽而听到了鼾声,顿时以为自己听错了:怎麽会有人在这个时候睡觉?他怎麽睡得着?他不紧张的麽?草!苏允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忽而铛的一声锣响,他咕噜一下子爬了起来,便听到一个声音:「准备发卷,考生不得随意走动,若有上茅房者,须得举手示意,让主事带着上厕所,若是自己随意走动,以作弊论处!不可发出声音丶不可聊天丶不可问问题丶不可……」中气十足的声音说出一连串的不,苏允忽而有一种回到前世高考的感觉。话毕,便有兵丁开始给各个格子间发卷子。苏允先是收到了经义卷,稍微一瞄,便知道稳了。题目果然便是甄时选送过来的题目。接下来就简单了,将自己脑子中背好的答案往上抄便是了。既然如此,就不用着急。苏允先学着别人开始打草稿,列提纲提纲,随后写出一版初稿,再按照初稿往卷子上抄,就如同普通考生一般,一个程序都没有少。可即便是这样,他亦是很快便完成了,看着一个个字迹饱满丶精神抖擞丶潇洒飘逸的文字,满意点头,这不是答卷,而是一副颇为不错的书法作品!苏允这两年练字不辍,汉书都抄了几遍,还手搓一本将近百万字的三国演义,又写了一本《孟子集注》,而平时写笔记之类的,数百万字是有的,早就将一手毛笔字练出来了。现在这手字,连苏辙与章惇这样的书法大家都挑不出什麽毛病来,连给苏轼写信,苏轼看了苏允的书法,都在信中夸赞:笔法沉稳中带着几分逸气,颇有羲之遗风。比起刚下黄州时候所评论的【匠气太重】,这个评价可高了太多太多。这说明苏允的书法已经有了自己的风格,也算是跨入了书法家的行列了。这答卷通篇看下来,一股气贯穿其中,颇为连贯,必然使看得人有心旷神怡之感。嗯,卷面分必须得给满分!至于内容麽,可是苏辙所写,连着修改了好几遍的东西,读起来气韵贯通,字字珠玑,读后颇有唇齿留香之感,嘿嘿,拿个解元,大约是不难的吧?随后诗赋丶策丶论等卷子也一一发下来,与苏允拿到的真题一字不差。苏允一一谨慎填写,生怕写得太快,倒不是怕人怀疑,主要是写太快的话,后面的时间可太无聊了,在这里干坐的话,那可真是度日如年了。可即便是如此,苏允依然存下来诸多的时间。刚开始还好,写完了就睡觉,可后面却是睡不着了,因为睡多了,只能干熬着。工作极为清闲,又不能玩手机看书的朋友都知道,乾熬着等下班的时间过得有多慢。等到又一声锣响,苏允终于解脱,跟着人群往外走。别的人一脸的疲倦,而苏允红光满面,大步流星往外走,那睡眠充足带来的饱满胶原蛋白,都在宣示着学霸的霸气。外面等候的人看到率先从里面出来的人,一眼便看到了苏允,一个个惊叹道:「这是何人,其风姿怎麽如此卓越?」有识货的人道:「还能是谁,站在你们面前的是,经义大家丶词中之龙丶大宋人样子丶《孟子集注》丶《临江仙》《青玉案》作者丶人称江右苏郎丶出身眉山苏氏丶苏轼苏子瞻的侄子苏允苏居正是也!」章若一巴掌扇了过去,章持一缩脑袋,若无其事。嗯,刚刚那个识货的人便是章若排行第二的弟弟,章持。「啊,原来是他!」众人纷纷惊呼。有些人相视了一眼,挤开了众人,悄悄朝苏允包抄过去。章若本就警惕着,见状顿时一惊,道:「章择!快,有人要榜下捉婿了!」章择一惊,道:「榜单还没有出来呢,这会儿就有人要捉婿了?」章援幸灾乐祸大笑道:「阿允哥长得这麽好看,就算是榜上无名,捉回去当女婿也是好的,丈母娘肯定得开心坏了!」章若急道:「还不去护住阿允!」章择不敢怠慢,大声道:「走,跟我上!」章择这麽一动,立马引起大家的注意,很多人纷纷将目光投射了过来,有人恍然大悟:也未必要等到发榜才捉婿啊,就苏允这样的经义大家丶诗词大家,就算是不中榜,那也是金疙瘩丶香饽饽啊!顿时人群之中爆发一声呐喊:「抓住那个苏允,我家老爷悬赏千金!记住,要活的!要活的!死的不要!」苏允骇然抬头,随后转身,迈开大长腿,直接逆着人流往贡院里面跑!这话贡院的兵丁亦是听到了,顿时锣声大响,贡院镇守的押司大声喝道:「贡院重地!擅闯者斩!闹事者杀无赦,牵连三族!流放千里!」兵丁刀枪出鞘,围住了贡院门口。可这没有吓住抢亲的人。能来这里抢亲的,谁家不是高门大户,哪里会被这样的话给吓住,甚至有人大喊道:「徐押司,扣住那苏郎,交予我李家,到时候喜酒让你坐主桌!」「徐押司,我是许家的,苏郎与我家小姐已有婚约,你将他交给我,我赶紧带他回家!」「兀那押司,让我过去,我文家女文良贤淑,乃是苏郎的绝配,这桩婚姻若是错过,乃是苏郎的损失,亦是大宋的损失!」「……」徐押司见抵不住冲击而来的人潮,大声道:「前面的抵住,快快,关上大门!」徐押司一拉苏允,将苏允扯回贡院之内,贡院大门缓缓关上。徐押司松了一口气,看向苏允,笑道:「安全了。」苏允露出苦笑,与徐押司拱拱手,致谢道:「谢谢徐押司,承蒙您照料。」徐押司嘿嘿一笑,露出狰狞的笑容,道:「苏郎,实不相瞒,家兄家中正好有二七妙龄侄女,相貌端正丶文良贤淑,正是良配……诶诶,苏郎,你别跑啊!你听听条件再说嘛!家兄家财万贯,在陈留有数万顷良田,人称徐半城是也!你若是娶我那侄女,家兄给你分三成家产!诶诶,别跑啊,一半家产也成!……」苏允迈开大长腿,一脚蹬在贡院院墙,双手扒住,一翻身便从一侧跑了。徐押司看着气急败坏,大声朝苏允的背影喊道:「苏郎,你生是我们徐家的人,死是我们徐家的鬼,你跑不掉的!」苏允:……苏允不敢从大门回家,从一侧院墙翻入苏府,跟婶娘说了一声,然后又翻出去了章家,又跟章家说了说,再翻,一路潜回法云寺旁边的小院。这小院已经让苏允买了下来。阿回等人不在,大约不是去卖灌饼,便是去贡院接自己了。太特麽吓人了。这汴京人也太疯狂了。苏允决定先避避风头,至于什麽看榜什麽的,那是决计不去的。连特麽什麽【只要活的】这种话都能够说出来,难不成之前还有举子在榜下捉婿被打死过?过了一会,阿回他们果然回来了,阿虎丶瘌痢头等人也跟着一起去了。阿回回来看到苏允,松了一口气,笑道:「公子,你这也太受欢迎了。」苏允苦笑摇头,道:「你们吃过没有?」阿回笑道:「没呢,在酒楼里给你定了酒席,本想着等你出来去庆祝庆祝的。」苏允摆摆手道:「不能去了。」阿回笑道:「是不能去了,我已经让人去酒楼叫了酒席送过来这边了,我猜你应该回来了。」果然,不一会酒楼便将酒席送过来,苏允这几天嘴巴也是淡出个鸟来了。阿回还好,阿虎他们已经有些时间没有见到苏允了,见到苏允亦是特别兴奋。苏允吃了个七七八八,才有心思看阿虎他们。许长时间不见,阿虎他们亦是变了番模样。衣着上有所变化是正常的,毕竟能坐在这里的,手下基本上都有几十个摊子,一年挣个七八千贯都是轻轻松松的,买几件好衣服也是正常。但最令苏允好奇的是,他们的气质亦是有所变化,之前那种混混气质已然不见,现在一个个都是有了生意人的干练气质了。换成后世的话来说,这一个个都是商场精英了,毕竟一个个手下都带了百来号人,每天要安排事情,要管人,久而久之,这气质自然是不同了。不过,一个个眉眼间的凶悍之气不减反增,不过跟之前亦是不同,以前的那种凶悍气质是街头混混的那种我不服就要玩命,而现在却是,你若想侵占我的利益,我亦是要跟你玩命。这两种气质的区别就是一个是混混,一个是黑老大。苏允笑道:「最近还打架麽?」阿虎点头道:「还打,之前是跟泼皮无赖打,现在跟城南城东的几个坐地虎打。」苏允点头道:「有伤亡吗?」说到这个,阿虎等人相互看了一眼。阿回点头道:「有,不过伤的居多,不过你放心,伤的也好,死的也好,我们都有抚恤金,平时也会上门多加照顾的。」苏允点点头,并没有说什麽不要打架之类的话,想要做街头的生意,就得拿命去拼。「抚恤金须得丰厚一些,令得手下兄弟勿有疑虑。」阿虎点头道:「您放心,我们的做法是先给一笔抚恤金,然后之后每个月给一笔,也就是说,原来这兄弟之前每月能拿多少,那麽以后也能给多少,这笔钱从我们这些带头的提成里面给。」苏允点点头道:「很好,不过尽可能要减少伤亡,每次打架的时候,必须有规划有谋略。保证每一次打架,我们的人都要多过对方,装备也要比对方好,地点得由咱们来挑。不打没有准备的战,不陷入对方的陷阱,这样打再多的仗,大约也不会有太多的伤亡。」阿虎阿回等人赶紧拿笔记了起来,苏允只是随口提醒,但却是切中他们这些日子以来的要害。他们跟混混打架倒也罢了,人总是比对方多些,打起来也吃不了太多亏。但坐地虎的段位又高了许多,最近些时日,他们许多次干仗都是被动的,对方欺上门来,迫不得已才打的,因此也伤的多,也首次发生了死亡。苏允讲的这些东西看似简单,但却着实给他们开拓了一条新思路。苏允见他们记得认真,也算是来了些兴趣,笑道:「既然你们跟这些坐地虎发生了冲突,而且是不可避免的,那麽你们就要主动的打,有谋略的打,而且要懂得外交。听你们刚才讲的,你们与几个坐地虎同时开战?」阿回赶紧道:「也不算,只是稀里糊涂的打了几架,而且是我们各个区域的团队各自为战。」苏允点头道:「你们可以尝试着一个区域一个区域的解决,先安抚其他几个区域的坐地虎,甚至可以让出去一些利益,集中力量,将某个区域的坐地虎一举打垮!随后携大胜之势,转头击垮另一个区域的坐地虎,你们打垮两个三个之后,其他区域的坐地虎便会主动将利益归还。」听到这里,阿回阿虎等人一个个脸色变得兴奋起来,顿时有拨开乌云见月明之感。苏允笑了笑,道:「架不能白打,人不能白死,既然都打架了死人了,那我们就得将该争取的东西给取回来。鸡蛋灌饼的生意本来就是我们的,不算是取回来,他们这些坐地虎,既然打垮他们,那就将他们手上的东西给接过来。违法犯法的东西不要,主要是将他们掌握的菜市场丶街铺的资源给接过来,尤其是他们掌握的物资运输资源给接收过来。以后我们的鸡蛋丶面粉什麽的,都要自己跟漕运商行接洽,省去坐地虎刮的这层皮,我们的利润又能增加不少。之前一个灌饼只有四文的利润,若是能够从坐地虎手上抢下来菜市场街铺的进货资源,这利润至少可以再增加一文。而且,掌握这个资源,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盈利点,你们若是能够将各个区域的资源给抢下来几成,这利润可能比鸡蛋灌饼的利润还要多几倍!」此话一出,阿虎阿回几人相视了一眼,呼吸都重了几分。苏允笑了笑,道:「这些坐地虎身后基本上都有人撑腰,你们光是打垮他们没有用,反而容易引来官面上的打击。我会将官面上的给挡住,所以,我拿个一半的利润,其馀一半的利润,你们跟手下的兄弟共享,你们觉得如何?」阿虎思忖了一下,道:「公子,您给太多了,我亦是在街面混过的。之前跟过一个坐地虎,他的利润他自己只能拿两成,其馀的都要给到上面的人,您给我们一半,太多了。我们不贪心,您给我们三成,我们自己也不会贪,自然会将手下的兄弟照顾得好好的。」苏允想了想,道:「这样吧,我还是拿一半,你们拿三成,剩下的两成,设立一个……嗯,共济金。这个共济金用于兄弟们以后干不动了的退休金丶伤残抚恤丶重病医疗,都可以在这里面出,至于具体章程,你们自己制定。」阿虎等人大喜,若是有这样一个措施,那以后打起架来,谁还怕受伤谁还怕死,岂不都是嗷嗷的往上冲?苏允给他们指出来一条路就不管了,不过官面上的事情,他还得跟章惇说说。这事情没有章惇罩着,还真是不好搞。别看那些坐地虎只是下九流的人物,但身后牵着的可不是什么小人物,不知道有多少大鳄潜藏在水下没有露头呢。不过这事情他得好好筹谋一番。章惇可不好说服,别看章惇在史书上被骂做奸臣,甚至有人认为他们应该为北宋覆亡负责任,但再怎麽骂,都没有人骂章惇为自己揽财,为子弟要官。所以,想要说服章惇来干这事情,还需要有一些正当的理由。阿回阿虎他们十分高兴,喝起了酒,热热闹闹的,苏允拿着筷子,在桌子上勾画,思考着对策。这会儿院子却是有人敲门。阿回几人顿时警惕了起来,纷纷站起,有人甚至操起了棍子。阿虎朝瘌痢头努努嘴,瘌痢头沉着脸,大步过去打开院门,却见外面一个身穿锦衣的年轻人。瘌痢头道:「请问您找谁?」年轻人笑道:「在下甄时选,你跟苏公子说一下,他自然就知道了。」瘌痢头神色一变,道:「你是谁,怎麽会知道公子在这边的。」瘌痢头往外面而去,发现巷口有几个身材魁梧的人站着,顿时心下一惊。他正想要示警,却见苏允已经大步出来了,与锦衣年轻人拱手笑道:「甄中贵,您怎麽来了?」(本章完) 第158章 你要那麽多钱作甚?(今天一共8k,没了) 甄时选笑了笑,道:「有些事情寻苏大家。」苏允会意,道:「甄中贵请进。」阿回阿虎等人见苏允这般客气,立时意会这人是贵客,赶紧收拾了残局,随后悄悄掩上门,除了阿回留着,其他人各回各家。苏允与甄时选在院中落座。甄时选看了一下院子,笑道:「苏大家,你是不是该换个院子了,这个院子可配不上你了。」苏允笑道:「哦,这是怎麽说?」甄时选笑道:「等苏大家春闱中了进士,到时候就是官家人,这么小的院子,可住不下几个人。」苏允笑着道:「倒是想着要换一个,已经在物色之中了。」甄时选点头笑道:「那就好那就好。」这些不过是闲话,甄时选话锋一转,道:「苏大家的鸡蛋灌饼生意是个不错生意。」「嗯?」苏允看向甄时选。甄时选诚恳道:「我与苏大家接触以来,大家对我馈赠太多,时选实在是愧不敢当,所以总想着给苏大家提供一点小小的帮助,因此稍微调查了一下,呵呵。苏大家最近这鸡蛋灌饼的生意遇到了不少的麻烦吧,要不就让时选来帮你平一平,也算是时选一点心意。」苏允原本心里猜测这甄时选可能是皇城司的人,现在他敢这麽说,大约是可以确定了。苏允惊讶道:「甄中贵能够影响宫外的局面麽?」甄时选轻轻笑了笑,道:「倒是稍微可以影响影响。」苏允心中略微有些奇怪,往日与这甄时选接触,甄时选展现出来的都是一个宫内小太监的形象,但今日来,这甄时选却是云淡风轻,颇有些……特务大佬的形象了。苏允心中一动,喜道:「那可真是太好了,刚刚那几个就是帮我做事的人,他们手下最近伤亡了好些人,今日也在跟我说此事呢,若是甄中贵能帮忙,那可真是太好了。」甄时选点头道:「此事我来解决便是,以后不会有人再打扰你的生意了,你只管做便是。」苏允惊讶道:「那可是涉及到整个汴京城的坐地虎的,甄中贵都能够影响得到?」甄时选看了一下苏允,笑道:「苏大家在试探某的能力?」苏允摆手笑道:「那不能,只是觉得太神奇了……」苏允顿了顿,道:「……甄中贵,我恰好有一个事情想要做,但心里不是很有底,你见多识广,帮我参详参详?」甄时选点点头道:「苏大家请说便是。」苏允将他跟阿回阿虎等人的筹谋说了说,甄时选听完后眉头微微皱起,道:「有些麻烦。」苏允点头道:「是比较麻烦,所以我心里不是很有底。」甄时选笑道:「只是有点麻烦而已,若是章参政愿意出手,那就没有什麽麻烦了。」苏允苦笑道:「章叔为人甄中贵大约也是了解的,他不是公权私用的人。」甄时选似笑非笑看着苏允,道:「怎麽,大家认为我甄时选便是公权私用之人?」这甄时选换了一身衣服,竟是变得犀利异常。苏允却是不畏惧,哈哈一笑道:「甄中贵说笑了,不过是向你请教一番而已,您知道便说一说,不知道的话便作罢,谈不上别的。」甄时选眨眼一笑,道:「不过大家看人挺准的,我甄时选的确是能公权私用的人,不然我为什麽会为你平事?」苏允一愣,随即二人相视大笑起来,颇有臭味相投之意。笑歇。甄时选思考了一会,道:「若是如大家所说,逼着坐地虎让出部分所控制市场,那还真不能单纯的警告了事。要达成这番目的,还得让你的手下去跟坐地虎去打,打垮了他们,直接抢过来便是。届时坐地虎背后的东家必然会出手,到时候再由我这边出面谈,多少都可以拿下来几成,只是……」甄时选闭口不言。苏允闻弦知雅意,笑道:「甄中贵你们这边要拿多少?」甄时选皱起了眉头,道:「我们来插手这种事情,风险是存在的,而且不是一时一事的事情,以后我们便算是苏大家这些生意身后的背景了,按照行规……我们得拿七成。」苏允亦是皱起了眉头,点头道:「这个行规我听说过,不过,太高了,我手下那些人他们是拿命去拼的,只拿三成的话,太少。」甄时选神色并无恼意,笑着点头道:「是有些高了,不过苏大家也请谅解,这种事情不是我一个人就能成事,须得藉助我身后的势力,所以没有办法擅作主张。如你手下那些人来求我庇护,他们无权无势,若是没有人支持,他们就算是打垮那些坐地虎,亦是守不住这生意的。不过若是苏大家您来,能够说动章参政的话,就算是都拿下来,大约也问题不大的。苏大家,若是这样的话,我也不多事了,我若是出面,反而不利于你的计划。」苏允点点头道:「理解理解。」甄时选起身,笑道:「原本今日是想着帮苏大家解决点麻烦的,没想到竟是帮不上忙,那苏大家的恩惠只能等以后有机会再还了。」苏允亦是起身,笑道:「甄中贵莫要客气,以后还有许多事情要依仗你呢。」甄时选点点头,随后道:「今日苏大家应该考得不错,就先预祝苏大家高中榜首了。」苏允送着甄时选离开。随后回了院子,思索甄时选之事,甄时选今夜到来,还真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的。甄时选过来,说是为了报答他之前馈赠,但大约也有结好之意,而苏允之所以说他的筹谋,用意其实是让甄时选不用出手平事的意思。甄时选提出要七成,也解释说是背后的势力所要,这一点苏允也是理解的,提出来的意思便是拒绝甄时选平事之意,甄时选亦是闻弦知雅意。所以今夜看似没有谈成什麽事情,但两人的关系却是近了一步,而苏允的收获更大,便是知道甄时选背后的势力颇大,竟是可以震慑住那些坐地虎背后的东家。知道了这一点,以后说不定可以借一借甄时选背后势力的助力。不过,他所筹谋之事,可能还得着落在章惇的身上了,不过章惇会不会利用他的影响力来帮苏允做这个事情,苏允还真的没有什麽把握。苏允在院子里呆了一会,随后起身,跟阿回道:「走,咱们去章府。」苏允到了章府,章若等人亦都回来了。章援见到苏允大笑道:「阿允哥,你今日之风光,可能要传遍汴京城矣,哈哈,榜下捉苏郎,竟是冲击贡院,明日起来,便是汴京的一大奇闻了。」章若在旁边亦是憋笑。苏允笑道:「汴京人着实过于热情,热情得吓人。」说着苏允连连摇头。众人一起大笑。章惇闻着声音出来,笑着与苏允招手,让他跟着一起去书房。苏允赶紧跟上,两人来了书房。章惇笑道:「考得不错吧?」苏允点头道:「子由叔父考得还行。」章惇闻言笑了起来,摇摇头道:「你可以准备春闱了。」苏允点头道:「我从明天开始准备。」章惇点头道:「诗词策论让子由教你,本经春秋我来教,现在是八月份,春闱是明年二月初,所以,你还有整整半年的时间。春秋三传你基本都已经通达经义了,基础算是打牢了。接下来老夫只需要帮你拔高就好了,有半年时间,绰绰有馀。春闱时候你若还是在本经上不拿高分,就别怪老夫唾你一脸。」苏允连连点头,道:「问题不大,问题不大。」这个苏允还真是有信心,春秋三传他已经贯通,又有以春秋为本经的章惇拔高,有半年的时间来进行大量的题型训练,若是还不能掌握,那才是奇了怪了。其实他现在的水平并不是很低,通过一个解试也未必就不行,但很明显,管家也好,章惇也罢,苏辙也罢,没有一个人愿意他吊车尾通过。唉,盛名累人啊。章惇见苏允自信满满,亦是满意道:「好,就算是立军令状了,到时候若是考不好,老夫拿你脑袋祭旗。」苏允笑呵呵点头,随后道:「叔父,我有一事想跟您商量商量。」章惇看了一下苏允,点头道:「说吧。」苏允将自己的鸡蛋灌饼生意给介绍了一遍,然后又将近来的各种冲突也给章惇说了。章惇一直听着,也没有说什麽,只待苏允说出商量的事情。苏允说完前两件事,才说起他接下来的筹谋。章惇听着听着便皱起了眉头,道:「你的意思是,你需要藉助我的权势,去震慑那些坐地虎后面的势力?」苏允点点头道:「没有叔父您在背后撑腰,我就算击溃那些坐地虎,依然还是守不住的。」章惇皱眉道:「你很缺钱麽?等春闱一来,你高中进士,便可以当官食朝廷之禄。你也别跟我说若儿跟你成亲后怎麽着,我教出来的女儿不是穷奢极欲之人,所以,你要那麽多钱作甚?」(本章完) 第159章 帝师! 「啊?」被章惇这麽一问,苏允顿时有些猝不及防。是啊,我要这麽多钱做什麽?鸡蛋灌饼给他挣得钱其实不少了,一个月几万贯,一年几十万贯,还有临江楼最近扩建也差不多,新楼最近就会投入运营,到时候每月又是一大笔进帐。而苏允自己的花销其实并不多,他也并不是什麽穷奢极欲之人,最多也就是有点馋嘴,每一餐都要吃好的喝好的,可这些又能花多少钱?苏允忽而有些警惕起来,自己若是这般下去,很可能会陷入如同前世一般空虚的陷阱之中。不过苏允随即醒悟了过来,不对啊,我这不是为了挣钱,而是为了控制一个产业链的上下游,养活一些自己人,在需要的时候可以用一用啊。我不是为了钱,手上也不会拿钱,我最快乐的时候是……啊呸。苏允想了想,道:「叔父,就此一次,这一次成事之后,以后我便不再涉足商贾之事。有了鸡蛋灌饼丶临江楼以及这供应渠道,我以后便不愁钱的问题了。以后我就好好科举丶当官丶做学问去。」章惇还是有些皱着眉头。苏允笑道:「叔父是不是觉得自己以权谋私了?」章惇瞪了苏允一眼。苏允笑道:「您这麽想吧,你侄儿我,老老实实做点小生意,这些坐地虎非得来霸占我这点产业。我予以反击,将他们打垮,顺手将他们手上的生意拿过来,这算是正常竞争。但这些坐地虎身后官商勾结,非得来打击我,那这时候叔父您为了维护正义,给我一点支持。这麽想,您是不是就觉得不是以权谋私了?」章惇有些没好气的看了一下苏允,道:「你说的,只此一次,以后莫要再涉足商贾之事了,你的才华不应该浪费在这些小事情上面。」苏允连连点头,但却是在腹诽,你们总是认为商业是下流,可若是没有商业,大宋哪有这般富裕,这不是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麽?呵呵,那些大官们,一个个做生意就少了?不过这个跟章惇说不上,他愿意帮忙,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大约是恼怒苏允不务正业,章惇也不顾夜深,开始给苏允讲起了春秋。这一讲便是好些天,忽而有一天阿回来寻他,苏允以为是他们那边出了什麽事情,赶紧道:「出什麽事了?」阿回笑道:「没啥事,就是你的同窗寻你,不敢来章府,托我给你带话。」苏允闻言哎呦了一声,道:「文煌华他们吧,哈,考试的时候说要请他们连吃三天的,这都给忘了。」阿回笑道:「倒不是这事,那文公子请你明天一起出去玩,毕竟中秋佳节嘛……」苏允顿时回过神来,中秋了?苏允不由得失笑,可不是麽,八月初三开考,考了三天,然后在章惇这里学了五六天的春秋,可不就是八月十五了。苏允道:「你稍等我一下,我去跟叔父说说。」说着苏允赶紧寻章惇去。章惇见到苏允,脸上有些笑容,这些天苏允的态度是真好,学得也快,真是沉进去了,所以章惇还是很满意的。「阿回寻你做什麽?」章惇问道。苏允赶紧道:「我太学的同窗要与我一起过中秋,我考前说考完后请他们吃饭的,一直没有成行,所以……」章惇摆摆手道:「去吧去吧,正好休息休息,这段时间你的确是挺累的。」苏允喜道:「谢谢叔父。」章惇目送苏允出门,随后轻轻吁了一口气,如释重负。说实话,教苏允并不简单,就算是在他最擅长的春秋上亦是如此。章惇从少小开始学春秋,又请教诸多春秋经义名家,又经二十年官场磨砺,对于春秋可算是研究得足够精深,无论是理论也好,实践也罢,都是当世罕有。但就在这上面,教起来苏允依然是有些如履薄冰。原因是苏允治孟子展现出来的在经义上的沉淀与天赋,让章惇觉得都有点发虚。实际上教学的时候亦是如此。章惇教春秋,既教春秋里面的秩序与礼教,亦教春秋里面的治国与理政。章惇讲礼教秩序的时候还好,苏允大多数时候就听着学着,但一旦教到治国理政上,那可真是了不得了,苏允的问题就接踵而来了。苏允所提的问题也算不上刁钻,相反堂堂正正,可就是这样的问题,章惇却是艰难应付。若是其他人问这些问题,章惇完全可以很自信丶游刃有馀的回答,但给苏允这麽讲是不行的。因为苏允的问题从来不是孤立的,而是一连串丶层层推进的,根据章惇上个回答继续往里挖掘,直到章惇都难以应对。但不得不说,教苏允学春秋这些时日,章惇感觉自己对春秋丶哦,不,是自己的整个经义水平丶治国理政的能力丶思辨水平等等都有不同程度的提升!虽然苏允并没有多讲,但他的一个个提问,都逼得自己不断进行思索丶挖掘更深沉次的东西,而在这个过程之中,他获益极多。不过,获益是获益,但心里压力是一点都不小啊!夫人在门口喊道:「夫君,居正,吃饭啦。」章惇道:「居正走了,有友人寻他。」夫人闻言,进了书房,看到瘫在椅子上歇息的章惇,笑道:「那你总算是可以睡个安稳觉了。这几天,你要麽是睡不着,要麽是睡着了还在说梦话,我倒是好奇,居正当真有那麽厉害?」章惇脸色顿时一黑,斥道:「瞎说什麽,什麽失眠说梦话的,春秋是我的本经,教居正绰绰有馀!」夫人连连点头,道:「那是那是,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我问的是,居正当真那麽厉害?」章惇轻轻吁了一口气,点点头道:「很厉害,他提出来的问题,通常都是一路大军堂堂正正而来,逼着你不得不正面迎战。可等你点齐兵马,又发现有一路伏兵侧面而攻,当你费尽心思挡住两路大军,嘿,他竟然还留了兵马包抄了你的后路,逼得你不得不扎寨固守!就在等候救援的时候,你发现你的军师丶将领什麽的,都是人家的间谍!」章惇神色很是无奈摇头。夫人好奇道:「就是他的辩经技巧极为厉害?」章惇摇头道:「不,那不是技巧,而是他的理论功底过于扎实。许多我认为是无可辩驳的东西,在他的理论里,全都是可以讨论且推翻的东西,而且还真能推翻!还不是离经叛道的歪理邪说,而是圣人理论也认可的东西。唉,我半生建立起来的理念原则,全被他给推翻了一遍又一遍啊。」夫人看着自己的夫君,夫君虽然摇头叹息,但神色却是有些欣喜,顿时知道自己的夫君所获亦是极多。果然,章惇叹息道:「回过头来看介甫公的新法,的确是,存在许多的……唉,谬误的地方。」夫人看着自己的夫君,觉得有些可怜,但又是十分欣喜,自己这个女婿,可真是厉害极了!苏允不知道章惇夫妇发生这麽一次有趣的对话,他正忙着呢。马上就是中秋了,亦是得准备准备。苏允带着阿回,去市场大采购,买了两大车的东西,一车送去章府,一车送去了苏府,都是过节用得上的东西,大部分都是大鱼大肉。不用担心吃不完,两家家里都是二三十号人,需要的东西可多着呢。至于他自己,就不用那麽麻烦了,大约是不用在家里吃饭的,与文煌华等人到时候去酒楼过中秋就行了,过完中秋,太学又要开始上课了。辛酉年中秋。因为秋闱刚过,还没有发榜,所以附近州县的来赴考的考生都还在,因此汴京城特别热闹。文煌华本想去樊楼,但苏允却是不想去了,太闹腾,去了醉仙楼,当然醉仙楼也是挺不错了。苏允与文煌华等人度过了一个颇为美妙的中秋。樊楼。柳香兰演出间歇,看了一下窗外。月上中天,已经慢慢西斜,已经是中秋夜下半夜了。今夜汴京会通宵达旦,但这个时候没有来的人,大约是去了别处了。柳香兰问斜倚在椅子上的彪悍青年男子道:「他还是没有来麽?」青年男子斜睨了一下柳香兰,道:「怎麽,你对他这般念念不忘,是心仪他麽?」柳香兰点点头道:「这麽出色的男子,谁又不喜欢呢?」青年男子闻言倒是有些惊奇,看向柳香兰道:「我们心高气傲,烟视媚行丶无视天下多少青年才俊的柳香兰,竟然也有心仪的男子?」柳香兰哼了一声道:「若你是女子,你不喜欢麽?」青年男子挑了挑眉头,呵呵一笑,道:「那家伙的确是厉害,才多长时间,嘿嘿,又成了什麽经义大家了。啧,大宋皇帝将孟子请进了文庙,又将《孟子》一书拔擢为经部经典,就是因为这家伙的一部《孟子集注》,我虽然不读书,但亦是明白这意味着什麽。呵呵,虽然不知道这次他考得怎麽样,然而但凡他考得还行,便没有落榜的可能。他一考上进士,步入官场,以他对儒家的贡献,在官场上必定是青云直上,可能二十年时间,便会成为大宋朝堂上一个分量不轻的重臣了。」柳香兰点点头,对彪悍青年的话还是信可的,这家伙看似孔武有力,也常说自己不爱读书,但他出身可是诗书传家的世家,虽说是个异类,但又哪里如他所说不读书。若真是不读书,又如何能够以三十岁的年纪,手上便揪着大辽国在大宋布下的最重要的一条间谍线。「值得投资?」柳香兰道。彪悍青年点头道:「值得重点投入,其实不看他自己,就看他与章惇的关系,便值得我们大力投入了,一旦能够掌控住他,那大宋朝堂对咱们大辽也算是彻底敞开了。」两人又聊了一会,彪悍青年有些困倦了,伸了个懒腰,道:「我歇息去了。」柳香兰忽而道:「你说,从澶州之战至今,已经过去了将近八十年,宋辽之间虽然汴京有些摩擦,但从整体上来看,大约不可能再有大规模战争了,你说,为什麽我们还要深入大宋朝堂呢?」彪悍青年闻言眼神有些凶戾看向柳香兰,柳香兰却是毫不畏惧与其对视,青年道:「你这话是什麽意思,难道你已经在怀疑自己所做的事情麽?」柳香兰道:「你知道我不是,我只是觉得,咱们以及先辈们,苦苦经营几十上百年,却为了一件虚无缥缈的事情奋斗终生,也不知道是值还是不值?」彪悍青年沉默了一会,道:「好战必亡,忘战必危,咱们潜伏在异国,未必是为了发动战争,也可能是止战。咱们越是了解宋朝朝堂,就越是不容易发生误解,两国之间也越能相互了解,便离战争越远,离和平更近。先辈们以及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有价值的,你不要怀疑这一点。以后,你不要再说这种话了,否则我有理由怀疑你不适合再做一个探子,不如送你回国去。」柳香兰点点头道:「你知道我不是。」青年道:「我的当然知道你不是,那麽,咱们开始行动吧。」柳香兰点头道:「我们需要投入到什麽程度?」青年沉思了一会,道:「奇货可居,全力以赴,没有上限!」柳香兰挑了挑眉头,道:「这样的话,意味着咱们这一条线的所有资源,都要投入其中,包括我。」青年点点头道:「嗯,包括你,你要成为他的枕边人,并且,要为他生几个孩子,帮助他成为……大宋宰执!」柳香兰十分震惊,道:「上头这麽看好他?」青年眯了眯眼睛道:「有可靠消息,大宋官家,打算让他当六皇子的老师。」柳香兰这下子彻底震惊了。「帝师?」青年人点头道:「没错,帝师!」(本章完) 第160章 三分靠打拼,七分天注定 柳香兰迟疑道:「我听说六皇子才六七岁大,而大宋官家春秋正盛,再活个几十年都不成问题。这样的话,就算这苏允成了六皇子的老师,他要成为帝师,成为大宋朝堂的核心人物,那至少也要到几十年后啊。时间这麽久,值得我们花费这麽多的心思进去麽?」青年道:「我们要的不是一时一会之利,而是要深深扎根进去,几年,十几年,几十年,只要有一天能够发挥重大作用,就值得我们投入。」柳香兰愣了愣道:「所以,我就像是真的嫁给了这苏允,一辈子做他的妻子,给他生儿育女……」青年点头道:「你就是真的嫁给他,而且要辅助他一步一步高升,全副身心都奉献给他。若是国朝一辈子用不到你,你便一辈子都是他的妻子,给他生儿育女,给他管理家庭,等你死后,也要入苏家的祖坟。不过你放心,你的家人在大辽会过得很好,他们会在你们家的祖祠给你供奉一个神位。」柳香兰忽而心下有些慌,又有些茫然,但她随即又回过神来。这就是他们作为密探的命运,她连妓女都能做,如何做不得别人的妻子?只要对家国有利,又有什麽不能做的。青年观察柳香兰的神情,见其只是瞬间茫然,但随即又坚定了起来,不由得又是赞叹,又是心下微微叹息。一个贵女,若非命运不济,又怎会走入这样一条路。不过他的怜悯亦只是一瞬间,随即心肠又硬了起来,道:「想要靠近这苏允可不容易。他基本不出来,来汴京将近一年时间,只来过一次樊楼。其馀时间要麽呆在太学里面,要麽呆在章府苏府。我们得想办法把他约出来,这样才有办法接近他。」柳香兰点头道:「你肯定是有办法约他出来,关键是在于约出来之后,该如何接近他。想要成为他的妻子……不,一个花魁,是没有办法成为他的妻子的,只能成为一个……妾。」说到这里,柳香兰神色有些痛苦,但只是一闪而逝。「……即便是一个妾,也不能以花魁的身份过去,否则他很难跟长辈交代。所以,首先我得先从良,你决定好了没有,从良就是要放弃花魁身份了,我们为了这个花魁身份付出东西可不少。」青年点头道:「那就从良!你从良了,加上还是完璧之身……嗯,不能先从良,要因为他而从良,而且是那种舍弃一切为他而从良,如此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便敲定了方案,随即两人又再次查漏补缺,直到外面天色蒙蒙亮,才算是最终确定方案。青年伸了个懒腰,露出疲倦的笑容,道:「大约是天衣无缝了,一个绝色花魁,为了他舍弃花魁身份,放弃多年积攒下来的体己钱,放弃所有的东西,就为了跟他在一起。嘿嘿,就算他再怎麽铁石心肠,也不能拒绝这麽一个女子,而且咱们所求也不多,仅仅是要一个妾侍的身份,不由得他不上当,哈哈。」柳香兰点点头道:「接下来就看你的了。」青年洒脱一笑,道:「这个对我来说,易如反掌。」柳香兰点点头,自己这个搭档看似不靠谱,但实则亦是个天才人物。出身辽国权贵世家,在宋国潜伏将近十年,不仅没有暴露身份,还操控了许多大宋官员,连大宋宫里的事情,都能够轻松得知,可见其能力。而运作一个年轻人跟自己见面,想来亦是轻而易举,就算他是大宋朝最出色的年轻人亦是如此。苏允并不知道黑暗之中一张大网已经朝他兜来,他的生活十分忙碌。苏允没有实现他请文煌华等人连吃三天的诺言,因为中秋节第二天,太学就结束休假,开始上课了。苏允白天在太学上课,晚上要麽去苏府,要麽去章府,由苏辙与章惇轮流上课。苏辙与章惇已经给他准备了大量的题目。因为科举是熙宁年间改革,到现在只有五六年时间,三年一次科举,因此礼部试殿试的题型不多。但没有关系,苏辙与章惇利用关系,从州县收集这几年的题型。因为宋朝解试都是州县自主出题的,因此有大量的题型可以收集。但也有所选择,偏远州县的不要,因为他们教学水平低,出的题目相对也简单,指导作用并不大。所以苏辙与章惇收集的以江浙丶福建丶河南等这些科举重镇的题型为主。即便如此,收集了起来,也足足有数百份题型。而这数百份题型,苏辙与章惇要求苏允在这半年内尽数做完。当然,实际上并不可能全然做完,但里面是存在着不少重复的题型的,所以真正筛选下来,也就上百份题。即便是如此,也不可能在半年内做完。按照正常科举,一份题型的完成时间是三天,上百份题型,至少也要一年的时间才可能完成。所以要完全做完是不可能的,但苏辙与章惇也帮他规划好了。前期肯定是要进行高强度做题,中间则是以破题大意即可,到了快要考的前一个月,则是要按照科举的强度来做题了。所以,一百份题目,也就刚刚好而已。苏允刚开始还坚持去上课,但他很快就放弃了。因为太累了。然而就算是白天做题,晚上苏辙与章惇修改讲课,苏允依然累得半死。没办法,一份题本是分作三天来做的,他一天就得做完。然后做完晚上还得修改,这种强度之高,也就只有高三那年堪堪相比了。不过苏辙与章惇也说得很清楚,别人基本上都是童子功,从八九岁开始就开始学。然后十几岁开始参与科举,一路磨练到二三十岁,至少也是十几年的功力。而苏允之前花了半年时间,这会儿又只有半年时间,别人十几年功夫,你只花一年的功夫,就想跟那些十几年寒窗的人相比?是不是太不把天下人看在眼里了?而且,就算是如此强度,也就才有三分可能上榜,至于其馀七分,只能交给天意了。苏允这般忙碌,却是让柳兰香苦苦等候了好几天。「今天还接触不到?」柳兰香问道。青年苦笑了一声道:「前天我让太学的一个学生去请苏允过来樊楼,人家当场就给拒了,说是已经开始在准备春闱了。」柳兰香顿时有些无语,道:「秋闱结束才几天啊,他这麽快就开始准备了?」青年安慰道:「没事,马上就放榜了,他考中贡士,总得应酬应酬吧,到时候他总得来樊楼,我会密切关注着的,你只需要准备好你这边的事情就好了。」柳兰香点点头。八月二十三,这一日便是开封府放榜的日子,这一日,整个汴京的目光都看了过来。金水桥外北巷口,这里是外城最接近郊区的所在。这里比城内要破败许多,但却是宽敞了许多,有一些独立的小院子,院子后甚至还有菜园子可以种菜。一处小院之中,院中一棵柿子树,柿子还是小,而且都是青色。树下放着躺椅,一个身穿农家女衣衫的女子瘫在椅子上,晨光穿过树叶洒落在她的脸上,那是一张连粗陋的农家女服饰都难以遮掩的丽色。「姐姐!姐姐!我们今日去看放榜吧!」人还没有到,但声音却是已经从院外传进来。元宝儿跃过门槛,跳进院子中。张清荷伸了一个懒腰,曼妙无比的身材展现无遗,慵懒着道:「有什麽好看的,之前鄂州解试放榜的时候咱们不是看过麽,有什麽值得惊奇的?」元宝儿立即道:「那可不一样!鄂州的那些读书人要麽又老又丑,要麽就是土不拉几的乡下书生,就没有几个长得又好看,才华又横溢的青年才俊,看着忒没意思。但这开封府试可就不同了,这里是汴京,青年才俊如同过江之鲫,有不少都是出自世家大族,好看的,才华横溢的,那都是数不胜数!而且啊,这边可是有榜下捉婿的传统,嘿嘿,这个可有意思了!哦,我刚刚跟那边的李婶聊天,她说前些天城里就发生了一个非常有趣的事情,就是那苏郎。从贡院一出来,被那些提前去踩场的捉婿人给盯上了,那些捉婿人冲击贡院,就为了抓住苏郎!吓得苏郎爬墙跑掉了,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我都能够想像到那家伙狼狈的模样!姐姐,咱们今天去看,要是能够看到那苏郎被捉婿人撵着跑,那可太有意思了,姐姐,咱们去吧,去吧。」张清荷支起半个身子,好奇道:「你说的是苏允麽,都还没有放榜,别人捉他做什麽,他一定能中贡士麽?」元宝儿笑道:「就他那张脸,就算是没有考上,人家也愿意把女儿嫁给他好不好。」张清荷想起苏允那张俊秀无比的脸,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道:「那倒也是。」说完她忍不住笑了起来。(本章完) 第161章 放榜! 元宝儿亦是大笑不止,忽而想起了什麽,问道:「姐姐,我听说那苏郎最近好像又写了什麽书,听说很厉害的样子,说是那什么子都因此进太庙了。」张清荷奇道:「什麽书?」元宝儿皱起了眉头,笑了一会道:「孔子?栗子?反正是什么子,那大娘说不清楚,我也不懂,反正好像是好厉害的样子。」张清荷道:「曾子丶孟子丶颜子?」元宝儿眼神一亮道:「好像是孟子,然后是什麽集注什麽的,是了,是孟子,最近不是传说孟子进太庙了麽?就是他!」张清荷笑道:「应该是进文庙吧,太庙乃是皇家家庙,除了帝皇,也就是功臣能进,孟子是儒家圣人,进的是文庙才是。」元宝儿嘟囔着嘴,道:「那我可不懂,什麽文庙太庙,不都是庙。」张清荷笑了笑,心下却是吃惊,她不是无知小女儿,她从小是被当做花魁培养的,文人的事情,她是十分了解的,自然知道这个事情是何等重大。若此事是真的,那现在的苏允,可不是以前那个苏郎了。以前的苏郎,就是一个会作词,样貌俊美的青年才俊,而现在的苏郎,可是一手将孟子抬进文庙的儒家贤人,就算是大官权贵见了,都得尊敬的称呼一句大家!张清荷不由得赞叹:这才多长时间啊,认识他到现在也不过两年时间,他便从黄州一个贬官之侄一路成为闻名遐迩的江右才俊,现在又成了儒家大贤,可能再过几年,就是官场新贵了!「姐姐!姐姐!……我们去看嘛!我们去看嘛!」张清荷的思绪被元宝儿打断,回过神来,歪了歪脑袋想了想,反正有些无聊,那不如,去……看看?……「喧喧车马欲朝天,人探东堂榜已悬。万里随便金鸑鷟,三台仍借玉连钱。话浮酒影彤霞灿,日照衫光瑞色鲜。十二街前楼阁上,卷帘谁不看神仙。」这是唐代徐夤的所写的诗,名曰《放榜日》,描绘的就是放榜之时全城轰动的景象。其实宋朝的放榜日比唐朝时候还要轰动得多。虽说今日放的榜只是解试榜,但其热闹之处依然不逊色盛唐。这里毕竟是开封府试,能够在开封府试中上榜的,在礼部试中脱颖而出的可能性也要大很多。开封府近水楼台先得月,无论是试卷难度也好,试卷的题型也罢,都是最为贴近礼部试的。开封府试的竞争很大,能够在开封府试中入榜的,基本上就没有水平差的。所以,开封府试榜上中上水准的贡生,基本上都能够中进士。这会儿就有人要问了,开封府试既然竞争这麽大,那为什麽还有许多外地考生非要迁入开封府参加考试呢?难道不是在地方上先过了解试,然后再去礼部试碰运气不更好?当然是存在着许多这样的学子,所以州县解试还是有许多学子去考的。但总有一些心存高远的学子,在他们看来,开封府试竞争大不是坏事,反而是好事。宋朝的解试跟后来的明清不同,明清时候过了乡试便是举人,举人是可以当官的,而且拥有许多的权利。但宋朝的解试只是礼部试的资格考试而已,过了解试,你只获得参加礼部试的考试资格,除此之外别无所用。所以,明清学子有不少是跑去竞争小的地方去参加考试,有的甚至跑去边疆地区,先把举人身份拿下来再说。但这会儿毕竟是不同的,通过解试只是获得一个资格而已,若是在礼部试之中考不好,下一次依然还得继续考。所以,志存高远之辈都是盯着礼部试来的。而这开封府试便是一块试金石,过了开封府试,意味着有很大可能在礼部试中有所斩获。但这也不是关键。关键是在于,在开封府就学,这里的教学资源乃是全国之最。各种学习资料丶各种名师,不是地方上可以比拟的,这才是吸引学子来这里的真正原因。所以,这也造就了一个解试,依然有万人空巷的场面。一大早,天才刚蒙蒙亮,贡院门前便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鸡蛋灌饼的味道。贡院东墙的空地上,已经摆上了三四个鸡蛋灌饼的摊子,不仅如此,在外面的街道上,亦是已经排开了许多的鸡蛋灌饼摊子。阿回跟阿虎亲自坐镇,今日的贡院附近,是一个人流汇聚所在,大约跟一次大相国寺开放相当。大家着急等候放榜,一大早可能就来了,甚至都顾不上吃早饭,这儿饥肠辘辘的,恰好有香气扑鼻的鸡蛋灌饼,嘿嘿,谁不想吃上一个两个的?而且这来的人,不是读书人便是权贵家仆,谁消费不起几个鸡蛋灌饼的?「娘咧,这麽多人!」张清荷与元宝儿两人过来路途远,到达附近的时候,已经是太阳老高了。这会儿别说是凑到贡院门前去,他们在贡院两公里外就进不去了。张清荷与元宝儿两人面面相觑。「姐姐,咱们还进去麽?」元宝儿看着人头涌涌的场面有些怕了。张清荷扫视了一下四下,果断道:「咱们去龙津桥旁边寻一个茶社等着,那里乃是交通要道,亦有许多人在那里等候消息,那些通报拿赏钱的很多也会经过那里,谁中了咱们都能够知道的。」元宝儿有些遗憾道:「这个不重要啊!我想看的是那些捉婿的啊!你想想,那些平日里装腔作势的读书人,被捉婿人捉鸡仔一般塞进轿子里。那些读书人明明心里十分乐意,还要装出一副:诶诶,你们不要抓我啊的模样,那才是好玩呢。」张清荷听得有趣,亦是哈哈大笑起来,引得路人对她们屡屡侧目,本来漂亮的女孩子就少见,这麽一个豪放的女子,自然更加引人注目了。张清荷却是不管这些人的目光,她从九江楼那个樊笼中出来,心无挂碍,早就恢复了本性。张清荷眼珠子转了转,心里对苏允被塞进轿子诶诶叫唤的场景亦是十分期待,但立马想起了一个问题:苏允上次在贡院被堵了一次,这一次他会去吗?肯定是不会了!顿时兴致去了一半。张清荷摇摇头,道:「里面人太多,不去了,走吧,咱们去龙津桥那里看热闹去吧。」元宝儿有些遗憾,但也只好如此。两人沿着大街往皇城方向而去,元宝儿虽然有些遗憾,但很快注意力又被街边的小吃给转移了,走了一段,嘴巴便塞满了东西,鼓鼓的跟小松鼠似的。路旁有一辆马车经过,马车车帘被人用两只手指头捻起了个角,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街上热闹场面,忽而看到了张清荷两人,明显愣了一下。窗帘被悄悄放下。柳香兰与青年道:「我刚刚看到了张清荷。」青年一下子扑到了窗边,掀开一点看了看,随后扑到另外一边车窗,快速打了个手势,人群之中有人快速接近,青年嘱咐了几声,那人隐入了人群之中。柳香兰诧异道:「你这是做什麽?」青年回过头来与柳香兰笑道:「留一条备用的路子。」柳香兰只是稍微一想,便道:「你怀疑张清荷跟苏允在一起?」青年呵呵一笑道:「张清荷舍弃花魁身份,自己给自己赎身,不就是为了苏允麽,我原本以为这只是她的脱身之计,但现在看来,或许真是冲着苏允来了。」柳香兰道:「她好不容易从风尘之地脱身而出,咱们还是莫要去打扰她们了吧?」青年看了一下柳香兰,点头道:「只要咱们这边进展顺利,我自然不会去打扰她们。不过,她若是当真跟了苏允,你们以后也是会经常在一起的,不是你说不打扰就不打扰的。」柳香兰有些恍然。后面一阵躁动声传来,青年顿时警惕扑到后面,掀开一角观看,随即松弛了下来,笑道:「放榜了。」果然,一阵高亢的声音快速从街道飞驰而过。「江州公孙元老爷高中!江州公孙元老爷高中!高中二百三十九名!」声音呼啸而过。柳香兰忍俊不禁,道:「二百三十九名也叫高中?」青年笑道:「领赏嘛,不喊高中怎麽领?」马车缓缓向前,一阵阵高呼高中的声音呼啸着飞驰着往各处而去。柳香兰道:「我记得当年在上京看过的发榜,好像也差不多是这样子,那一年,你是探花郎吧?」青年摇摇头道:「以后不要再说大辽的事情了,人多口杂的,被人听到了,又要造杀孽的。」柳香兰顿时闭上了嘴巴。只是想起来当年的青年意志风发的模样。……「榜单贴出去了?」开封知府胡宗俞问道。「贴出去了。」手下回道。胡宗俞点点头,摆手让手下出去。他叹了口气,这番作为可真是有违他的本心了,但是官家既然发话,他又能如何?开封知府是所谓四入头,当了开封知府,意味着打通了通往宰执之路,可并不意味着他便能够走上去那一步,能否走上去,还得看坐北朝南的的那位官家。呵呵,这事情若是泄露出去,便是国朝百年来最大的丑闻了。官家插手科举,指使主考官泄露题目,还要将其点为解元郎……天下间哪有这样的道理!可这麽荒谬的事情就在自己手上完成了。呵呵,为了将其点为解元郎,自己不惜与副考官何正臣正面对刚,最终以主考官的威严强行压下,将苏允点为解元郎。不过,这事情自己却是问心无愧,除去题目是泄露的,那苏允的答题可是精彩得很,任是拿给谁看,都得说一句解元郎名副其实!胡宗俞拿起来一本书,上面赫然写着《孟子集注》。胡宗俞看了一会,呵呵笑了起来,低声道:「官家要栽培苏居正,我等正人君子大约又要归朝了,那些奸邪之辈的日子也快到头了吧?」胡宗俞的立场是站在旧党这边的,这也大约为什麽官家胆敢让他去做这个事情的原因。苏允是苏轼的侄子,天生便是旧党这边的。胡宗俞是坚定的旧党一派,自然愿意看到官家培养旧党新人。呵呵,苏居正啊,这年轻人了不得的哦,擅词擅经义,一书将孟圣人抬进文庙!让官家不惜为他开舞弊之门,可见官家对他有多麽青睐。这样的人一旦进入官场,可能又是一个吕蒙正了。当年吕蒙正升官到底有多快?吕蒙正于太平兴国二年中状元,被任命为将作监丞丶升州通判,这是文官官阶39阶中的从六品下。随后,他在太平兴国四年被任命为着作郎丶直史馆,加任左拾遗,这是越级提拔,直升五级!到了太平兴国五年,太宗亲自任命他为左补阙丶知制诰。而在太平兴国八年,吕蒙正被任命为左谏议大夫丶参知政事!短短六年时间,吕蒙正便从科举状元做到副宰相!嘿嘿。胡宗俞露出笑容,苏允是他亲点的解元公,也即是说,从今日起,他便是苏允的座师了。收了这麽一个前程远大的学生,以后对他来说,亦是一大助力!只是,该怎麽让苏允知道自己力杠何正臣,将其点为解元公之事呢?是,虽说是官家授意如此,但自己毕竟是执行此事之人,这功劳依然是少不了自己的,苏允若是懂事,自当以后跟自己亲近的,但必须得让苏允知道此事啊,否则自己不是白当了好人麽?他想了一会,随后写了一张请柬,唤来心腹,道:「将请柬送去秘书神校书郎苏辙府上。」呵呵,贡院里面的事情可能会传出去,但能否传到苏允耳中却未必,但若是请苏辙吃个饭,让座中人提一提,苏辙知道了,苏允自然也就知道了。做好人当然要留名的嘛。自己也不是要苏允来报答大恩,而是将关系给拉近了,以后大家相互照料嘛。没毛病。(本章完) 第162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今天8k) 张清荷与元宝儿进了龙津桥侧的一个茶社,点了两杯茶,几个茶点,听着说书先生在讲三国演义。这会儿正讲到关公过五关斩六将,说得极为精彩,只是在座的人心思并不在这上面,因为时不时便有报喜的声音在街上呼啸而过,每一次总会令得茶社里客人议论纷纷。说书先生见状,便知道今日这生意是不太好做了,乾脆板子一敲,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后,笑了笑道:「今日乃是解试放榜,想来大家也无心听三国了,既然如此,不如我来给大家讲讲关于解试之事可好?」此言一出,客人们倒是纷纷笑了起来。「先生你讲就是,若是讲得好,这赏钱也是少不了。」「对对,讲讲,讲讲,讲得好,给你几十大文,赏你吃个烤鸡。」「快讲快讲!」「……」客人纷纷催更。说书先生笑了笑,却是不慌不忙,板子一敲,待得客人安静下来,开口笑道:「却说今年之秋闱,乃是变法之后的第二次科考,科考从以前的诗赋为主更换为如今的经义策论为主,正是朝中君臣认为可以选拔出真正人才的举措。原本效果如何,现在时间尚短,尚未可知,但今年却是忽而冒出来一本《孟子集注》,重注孟圣人之经典《孟子》,此注据说极为精彩,尽阐圣人言,直接将孟圣人抬进文庙之中,可谓是功德极大。这也应了当今圣上对科举改革之大功德,若非圣上支持对科举之改革,提升对经义的重视,又如何能够涌现出来这麽一本集注?所以啊,当今圣上功在千秋矣,当然,圣上之功德自不由老朽来说,今日所要说的主角,便是这《孟子集注》的作者苏允苏大家!」此时忽而有人惊咦了一声道:「刚刚先生所讲的三国演义的作者不就是苏允麽,他们是同一个人麽?」说书先生乐得拍了一下板子,道:「可不是麽!若非有这个渊源,老朽不过一说书人,怎麽会关注到经义这等高到天上去的事情,咱没这资格啊!但既是三国演义作者苏郎的事情,我的衣食所系,或者说,跟各位一样,都是我的衣食父母,就不由得我不关注了。大家或许对苏大家不太了解,今日便跟大家说说这苏大家。话说这苏大家啊,可不是什麽寻常人。他出身眉山,乃是眉山大族苏氏出身,苏氏最近几代出了好几个大人物,一个苏老泉,苏老泉有儿子,一曰苏轼苏子瞻,二曰苏辙苏子由。嘉佑二年,苏老泉率二子苏子瞻丶苏子由进京赶考,二子同榜登科,震惊整个汴京……」「先生,说苏允就说苏允,你说那麽多其他人作甚?」说书先生一笑,道:「马上马上!这苏允,正是眉山苏氏族人,前两年,乌台诗案发,苏子瞻丶苏子由皆涉案其中,被贬谪偏州,时人皆道眉山苏氏没落矣。然则两年后,眉山苏允横空出世,一首临江仙初成名,一册三国演义包罗万象,天文地理丶经济兵事丶治国理政无有不包,随后一首青玉案震撼整个汴京城,从此后,元夕词一时绝唱。此时已有人道眉山苏氏,苏允最贤。然则,便在不久前,苏大家一册《孟子集注》,生生将孟圣人抬进文庙,将子部《孟子》一书拔擢入经部,与五经并肩而列。苏大家此时已是儒家大贤,诸位若是见之,可尊他一声苏子!」此时又有人大声道:「你不是要说科举麽,怎麽老说苏允,是,他是厉害,但与科举又有何干?」说书人一拍板子,笑道:「嘿,巧了,这次解试,苏子参加了呀!」下面有人笑道:「苏允参加了,那可有好戏看了,他现在是儒家大贤,若是连一个解试都过不了的话,可就闹笑话了。」元宝儿听到这里,低声跟张清荷道:「姐姐,那苏郎要是考不上的话,可真是丢脸了。」张清荷心中亦是有些担忧,心道苏允被抬得这麽高,这要是没有考上,那可真是有些下不来台了。又听得说书人笑道:「诸位可别这麽说,苏大家擅治孟子,但孟子只是兼经,在科举之中不是本经,所以要求苏大家一定得中举这是不对的。科举这个事情,不是你才华横溢便一定可以中的,唐朝时候的昌黎先生(韩愈)六次落榜,本朝柳七先生屡试不中,但谁能说他们才华不足?老朽之所以跟大家说苏大家,是因为老朽实在是钦佩苏大家的才华,我日日讲三国演义,但诸位却是不知道其作者之详细情况,实在令老朽遗憾。所以今日借着科举,让大家了解一下苏大家,可不是让大家来看苏大家笑话的。」下面有人冷笑道:「你钦佩你就钦佩,但不妨碍我们嚼舌几句,这苏允这麽大名气,若是连一个小小解试都过不了,那可真是要令人怀疑了,他那孟子集注,不会是被人代笔的吧?」「哈,不是不可能啊,他那叔父苏辙,正是那段时间回的汴京,而据我所知,那苏辙的本经便是孟子,嘶,这麽说来,里面似乎大有文章啊!」元宝儿闻言大怒,便要拍桌而起,却被张清荷给止住了。元宝儿低声怒道:「姐姐,你干嘛不让我说,那苏郎虽然眼瞎,但他的才华却是绝对有的,人品也是很好,不可能让人代笔沽名钓誉的,我要为他正名!」张清荷脸色凝重道:「不对劲!这些人是有谋而来的,他们是要坏了苏允的清誉!」元宝儿闻言悚然一惊,道:「那我更要为他正名了!」张清荷起身,道:「我们走!」元宝儿赶紧跟上,跟在张清荷后面,张清荷走得很快,元宝儿要小跑才能够跟得上。走了一段,元宝儿赶紧追上,道:「姐姐,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张清荷道:「去茶社。」过了龙津桥,再走一段到了杀猪巷,那里有一个茶社。张清荷带着元宝儿进去,果然听到里面有说书先生在说苏允,而且说辞跟龙津桥那边的说书先生所说差不多,说法都是钦佩苏大家,要为大家介绍云云,但转而就被质疑代笔云云。张清荷又起身去另个茶社,亦是一般。张清荷神色愈加凝重,道:「有人要坏苏允的声誉,虽然不知道为什麽,但用心极为险恶!三人成虎,若是任其成为风潮,那苏允写出孟子集注积累的名分将被彻底毁掉!」元宝儿急得跳脚,道:「那怎麽办啊姐姐?」张清荷道:「别的咱们做不了,但我们要立马去知会苏公子,他有叔父,或许有办法!走!」然则走了一段,她们才忽而想起来,他们根本不知道苏允住在哪里。张清荷想了想,道:「去苏府,苏辙是官员,他的住处应该很好问。」便在二人商议对策之时,街上又有报喜声音驰骋而过。「眉山苏允公,开封府试头名,解元公!」两人赫然抬头。「眉山苏允公,开封府试头名,解元公!」声音再次驰骋而过,这会儿两人都听得真切,尽皆露出惊喜之色。元宝儿大喜拍着手掌跳了起来:「这下好了,看谁还敢说苏郎的才学是假的,那孟子集注是抄的!」张清荷眼中有着喜色,但慢慢地脸色又变得凝重起来。元宝儿愣了愣道:「怎麽了,姐姐?」张清荷道:「就算苏公子高中解元公,但这种谣言一出来,便再也无法遏制了。毕竟科举是科举,经义是经义,经义大家是何等身份?给圣人经典做注疏需要的经义底蕴何等深厚,又岂是科举可比。而且,这次是解试,但还有一个礼部试跟殿试,苏公子难道还能再拿一个会元跟状元吗?但凡有哪一次考得不理想,那这种谣言便会再次甚嚣尘上!」元宝儿瞠目结舌,道:「那苏公子这是一辈子都洗脱不了清白了麽?」张清荷摇摇头道:「这个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们必须找到苏公子,将此事告知他,让他有所准备!」元宝儿连连点头。……如同张清荷所料,苏允果然是不敢去贡院那边露脸,就藏在苏府里面。章择还带着诸多健仆来苏府布防,在门口院墙把守,生怕有人闯进来。苏允有些吃惊,问这是作甚,章择说是章若安排他过来的。苏允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但也感受到若姐对他的着紧,心下也是颇为感动。有章择布防,苏允倒是安心答题,解试之事,他并没有特别在意,想来榜上肯定是有名的,至于解元什麽的,苏允并没有想太多。其实就算是苏辙答的题,也未必就能稳拿解元,这个东西其实是挺考验运气的,若是主考官就不喜欢苏辙那一款的策论,那落到后面也是可能的。至于官家会不会有所安排……呵,都把题给泄露出来,自己这边还考不好,那官家估计都得臭骂自己一顿了。所以,大约就是一个排名靠前的位置,也没有什麽好期待的。不过可能真正的原因是——就算是解元又如何,不是自己考的,难道会有什麽成就感?在苏允写完经义题,已经是到了十点多十一点的模样,但还没有人来府上报喜。苏允倒是泰然自若,但章择却是坐立不安了。「诶,居正,你说他们会不会跑太学去了,他们以为你住太学呢,要不我让人去那边看看?」一会又道:「诶,居正,你这次题应该答得好吧?」苏允点头道:「应该是可以的。」章择连连搓手,道:「那怎麽到现在还没有来呢,他们是不是不知道苏府怎麽走啊,哎呀。」苏允安慰道:「可能是名次比较高吧,名次越高越是后面?」章择连连摇头,道:「怎麽可能,最多就分两次贴,但绝对不会差太多,怎麽可能差那麽久?」苏允抿了抿嘴。一会章择又道:「他们肯定是没有找到路,我去贡院那边看!」说着章择就往外面跑,苏允没有叫住章择,随他去吧。此时却是有人喊道:「眉山苏允公,开封府试头名,解元公!」诶?苏允挑了挑眉毛。真考了个解元公?哎呦,我真……我叔父真牛逼啊。章择风一般卷了进来,大喜着又蹦又跳,道:「居正,你是解元公,你是解元公了!哈哈哈,你是解元公了!哈哈哈哈,等春闱考了进士,我姐就可以嫁你了,哈哈哈,我要解脱了,我要解脱了!哈哈哈!」急匆匆招呼下人抬着两筐铜钱出去的婶娘看到章择这般模样,顿时吃惊道:「章世兄这是怎麽了?莫不是犯了癔症?」苏允笑道:「没事,婶娘,外面的事情就麻烦你了。」婶娘笑道:「放心,交给婶娘就是了,你赶紧看着章世兄,别真出什麽事情。」章择已经不太好意思停了下来,道:「婶娘我没事。」婶娘见章择没事,带着风出去洒喜钱去了。苏辙今日专门告了假在家里候着,此时也听到声音,从后面过来。苏允看苏辙面有得色,笑着拱手道:「还得是叔父您……指点的好。」苏辙看了一下章择,笑道:「不全是我的功劳,你章叔父要居首功。」两人相视一笑。两人说了会话,婶娘进来了,神色有些迟疑,尤其是看了一下章择。苏辙稍微一思索,直接道:「怎麽?」婶娘道:「外面有两个女子来寻居正。」章择立时浑身都紧了起来,眼神都变得神经兮兮,像极了一只护食的狗子。苏辙神色不变,与苏允与章择道:「走,一起去看看。」苏允不由得点头,苏辙不愧是苏辙,这会儿就是不能遮遮掩掩,若是遮掩,反而显得心中有鬼,越是坦荡,越不会令人质疑。果然章择身体都放松了一些。然则见到来人,苏辙顿时勃然大怒,因为他认出来其中一个便是之前在黄州见过的那个九江楼的丫鬟!这女子怎麽这麽不知廉耻,竟是从黄州纠缠到了汴京?(本章完) 第163章 这口气我咽不下去!(4k,晚上还有) 张清荷与元宝儿其实到了有一会儿了,只是看到苏夫人在招待报喜的人,旁边还有围观的邻居,若非今日的事情十万火急,她不会贸然求见苏允的。苏夫人亦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元宝儿,心里亦是有些着急。原本想把她们赶走,但想到上次在黄州时候这个小丫头便不是个好惹的主,一会若是闹大了,被邻人传出去,到时候就说什麽话都有了。于是苏夫人将二人迎进了院内,这才进去里面告知苏辙苏允。张清荷看到苏允几个人出来,目光不由自主看向苏允。这一看,张清荷不由得心下有些震动,距离上次见面,已经将近一年之久,一年过去了,苏允的身量又变高了,气质上变得沉凝温润,有一股浓浓的书卷气以及英武之气。这一看没有收回来眼神,有人哼了一声,张清荷这才回过神来,觉得脸上有些发热,虽然看向冷哼之处,却见苏辙沉着脸看着她。苏辙自然看得出来,那小丫头就是个小丫头,正主还得是这个女子。苏辙本就气恼,见这女子一看到苏允,顿时魂儿都飞了的模样,更是心下连道不知廉耻!苏辙正待说话,苏允却是先行说话了,他自是看得出来苏辙已经到了要爆发的边缘了。虽然不知道张清荷来找自己做什麽,但张清荷上次的确是帮了自己。若这次是有难事求上门来,该帮就得帮的,自然不能让苏辙说一些伤人的话语。于是苏允抢先说话道:「张娘子,上次感谢您的襄助,我这人不生地不熟的,才不至于被人给坑了。」苏允回过头来,快速将之前的事情给说了一遍,苏辙一听,果然脸色好了一些。苏允笑道:「今日张娘子过来,可能是有要事相商,叔父……」苏允看着苏辙,苏辙知道苏允的意思是,别人可能是有事求上门来,人太多未必好意思说,于是想要跟她们单独聊一聊。苏辙看向章择,笑道:「章世兄,我书房有好墨一方,你跟我去拿了,回头给你父亲送去。」章择将眼神从张清荷脸上收回,心下一片惊叹:这女子,真美啊,阿姐,这可能是你最大的对手了!苏辙带着章择去了书房,苏夫人等人自然也随之各自忙了,苏允请张清荷进入前厅,安排人泡茶上来。张清荷在他人都退下之际,立即道:「苏公子,今日过来,乃是有一事告知……」张清荷快速将所见所闻说了一遍,苏允听着听着眉头皱了起来,随后感激道:「张娘子,实在太谢谢你了,若非你告知,我这是给人坑了都不知道为什麽。」张清荷见苏允只是微微皱眉,不过瞬间,眉头又平复了下去,恢复那副笑呵呵的模样。张清荷不由得对苏允的养气功夫颇为钦佩,但元宝儿却是憋不住了道:「诶,你这人怎麽不着急的,别人在造谣诽谤耶,你不赶紧报官,还一脸无所谓,这是做什麽?」张清荷却是不等苏允回应,起身拉着元宝儿,随后与苏允道:「苏公子,事情我已经告知于你,如何处理你自己决定,我姐妹二人就此告辞了。」说着拉着元宝儿就走。苏允赶紧起身,道:「张娘子,您屡屡帮我,却丝毫不求回报,这让我情何以堪,不知道你这边有没有什麽需要我帮忙的?」张清荷一笑道:「苏公子,上次我跟你说了,我是借你的名头脱身的,所以你算是对我有再生之恩。上次的事情也不算大,这一次更不算什麽,无非便是给你递个话,那又算得了什麽……」张清荷想了想,心道我跟元宝儿两人都是女子,在这汴京城,说不定以后还真有求得上苏允的,话还是不能说得太满,「……至于回报不回报的,那就算了,苏公子与我乃是旧识,说这些就生分了。不过下次我们若是有求得上苏公子的地方,还望苏公子不吝相助。」苏允听了张清荷这话,顿时笑了起来,道:「那没问题,咱们也算是老乡,相互帮助也是应该。诶,张娘子,你们现在住在哪里,若是可以的话,把地址给我说说,平时也好走动走动。」张清荷微微一顿,随即道:「苏公子,我跟元宝儿现在住在金水门外北巷口,院子有一棵大柿子树,远远便可以看到了。」苏允闻言点点头道:「好,我记住了。」张清荷笑了笑,随后拉着元宝儿离去。两人出了苏府的门,随后往金水门而去。元宝儿道:「姐姐,你干嘛要将咱们家告诉他呀,你就不怕他半夜偷偷摸进来,把给你那啥了?」张清荷笑道:「我不怕,倒是你这个小丫头,到时候他要是摸错了房间,把你那啥了。」元宝儿嘿嘿笑了笑,道:「不就是那点儿事,有啥好怕的,这苏允啊,长得好看,能那啥他我也不亏了。」张清荷拍了一下元宝儿的小脑袋瓜子,斥道:「你一天到晚的在想什麽!我只是觉得我们两个在这汴京无依无靠,若是遇到了什麽事情,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若是有一个人来帮衬一下,说不定在需要的时候可以帮我们度过一些难关。就像是上次一样,若是苏允那时候有这样的身份,咱们何必搬去北门巷那边。」元宝儿歪着小脑袋,看着张清荷,道:「既然是这样,那姐姐何不委身于他好了?」张清荷没有好气道:「咱们什麽身份啊,你没见今日他叔父叔母那张脸板的,就跟黄鼠狼进屋一般,还委身不委身的,咱就配不上好麽!」元宝儿嘻嘻一笑,道:「配不配得上是苏公子说了算,他叔父说了不算的。你看今日,他叔父分明是要呵斥咱们,但苏公子一句话就将他们给劝走。这说明什麽呀,说明苏公子跟别的衙内就不同,他的话语权可大着呢。不仅如此,苏公子在他叔父要发飙之前,便抢先出来说明情况,将一场冲突消弭于未发。有话语权,有能力,嘿嘿,这样的人才能够护得住你啊,姐姐。」张清荷诧异地看了一下元宝儿,道:「这些是你看出来的?」元宝儿没好气道:「敢情我在您眼里,就是一个蠢蛋是麽?」张清荷笑了笑,轻轻摸了摸元宝儿的小脑袋,道:「我从没有觉得你不聪明,你只是玩心重而已。好了,苏公子的事情咱们也不用多说,好不容易恢复自由身,又何必再入深门大院之内,何苦呢。咱们两姐妹开开心心的生活在一起,每天无所事事的,这种生活才自在啊!」元宝儿闻言笑了笑,蹦蹦跳跳的,经过一棵行道树下,一阵秋风吹来,黄叶洒洒而下,树下的元宝儿开心得发出银铃一般的笑声,像是一个自由的小精灵。张清荷亦是情不自禁露出笑容,低声道:「对于我们来说,自由才是最重要的,其馀的,其实都是无所谓的。」却说苏允,送了张清荷出了门,回了客厅里想了一会,然后才去了苏辙的书房。章择与苏辙一起看着苏允。苏允将事情说了一下,苏辙悚然一惊,脸色沉了下来,道:「这些人其心可诛,这是要彻底毁了你,此事决不能这般就算了,一定要彻查!」苏允点点头道:「是要彻查,否则这些人隐蔽在黑暗之中,不知道什麽时候就要出来咬我一口。」苏辙皱起了眉头道:「不过此事却是不好处理,报官的话,开封府未必会受理,想要自己查,咱们又哪里有这样的能力?」章择道:「此事还是让我父亲去处理吧,他有处理这些事情的经验。」苏辙点头道:「嗯,居正,你跟章世兄去找子厚,商量一下此事该怎麽处理。」苏允点点头道:「好。」苏允跟着章择来到章府,章若迎了上来,脸上带着喜色,道:「恭喜解元公,解元公大驾光临,令得章府蓬荜生辉啊。」苏允笑道:「若姐说笑了,区区一个解元公,想要登宰相门第,还是差了些,等我中了进士,才有入得宰相门的资格。」章若笑了起来,道:「去吧,父亲在书房等你呢,一会聊完在家里吃饭。」苏允笑着点点头,径自去了书房,章择却是拉着章若到一旁低声说话,才说了一会,章若便勃然大怒,道:「这些人怎麽敢?」章择哼了一声道:「那些人又有什麽不敢的,之前子瞻叔父只是作了几首诗,便被污蔑对朝廷官家不满,仕途近乎被毁,若是父亲没有帮着说话,可能连性命都没了。现在居正这般出色,那些人又岂会看着居正崛起,自然是早早毁掉了,他们才能放心。」章若关心则乱,但这会儿已经是沉着了下来,想了一会,道:「此事最是难解,造谣容易,辟谣太难。就算是可以将那些人抓起来审问,可这名声毁了便是毁了,想要重新立起来,太难!」同样的话在书房里也说了一遍,这是章惇所说的。「……我会处理此事,阻止谣言继续,但这个事情你别抱太大的希望,一是谣言是止不了的,二是人也未必挖得出来,明白麽?」苏允明了点点头道:「明白,这谣言已经大规模传播了出去,就算是将说书先生全都抓起来,亦是无济于事。至于说书先生,未必就知道指使他们的是谁,他们不过是拿钱做事而已,随便招一人,送钱过去给他们,随后钻入人海,又怎麽能够再找得到。」章惇点点头道:「所以这个亏是吃定了,现在惟一的方法是,什麽都不做,多做多错,等时间久了,这事情便算是过了。」苏允点头道:「但是,我可能要一辈子都背负着这麽一个代笔的罪名。」章惇拍了拍苏允的肩膀,摇头道:「对于这种事情,从来都没有太好的办法,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说着章惇笑了笑,道:「好了,解元公,放宽心吧,这种谣言很难缠,但也没有到真能毁了你的程度。你踏踏实实的准备春闱,考个会元回来才是正事,其馀的交予老夫来做便是了。」苏允摇摇头道:「叔父,这口气我咽不下去。」章惇皱了皱眉头道:「你别中了他们的奸计,说不定他们就是打着坏你道心的想法来的。你解试得了榜首,但是经过此事,终究会被影响,那麽春闱可能就会受影响。若是能够让你名次落后,或者说落榜,让你浪费几年时间,对他们来说亦是奸计得逞,所以,你别在乎这些。」苏允笑了笑,道:「我明白,我也不是意气用事,不过,他们不是质疑孟子集注不是我写的麽?那我若是拿出来不逊色于孟子集注的经注的话,他们的谣言就该不攻而破了吧?」章惇闻言连连摇头道:「瞧你这话说的,《孟子集注》这等人间瑰宝,你能写出来一部,已经是叨天之幸,想要再写出来一本,难!难!难!」苏允点点头,道:「叔父,我需要一月时间,将我心中所想写出来。」章惇皱眉道:「你真要写?」苏允点头道:「其实我心中已经有所得,写出来就是了。」章惇眼睛一亮,道:「堪比孟子集注?」苏允点头道:「犹有过之!」章惇断然道:「不就是一个月时间麽,准了!」在有可能再诞生一部经典以及准备春闱之间,章惇选择了相信苏允。与《孟子集注》这样的人间瑰宝相比,科举又算个屁!科举什麽时候都能考,但《孟子集注》这种瑰宝却是可遇不可求的,章惇自然搞得清楚轻重缓急。苏允随后与苏辙亦是说起了此事,苏辙自也是全力支持。于是,在苏允高中解元公的这一天,他又陷入了忙碌之中。似乎有什麽同窗过来邀请他去樊楼,说是给他庆祝,但苏允很坚定的给婉拒了。樊楼。柳香兰画了绝美的妆容,皱着眉头看着青年,道:「又没请来?」青年神色纠结。(本章完) 第164章 踌躇满志的官家!(VIP字数满20W,精品徽章,到手!) 青年叹了一口气道:「我请了好几拨的人,让他们去请这苏允出来。他虽然态度很好,能给解释很多话,但最终的意思都是——实在是太忙,没有办法出来。我总不能硬绑着他出来吧?」柳香兰闻言幸灾乐祸道:「你这做什麽事情都手到擒来,这会儿总算是遇到对手了。」青年脸色阴晴不定,道:「没事,总有办法的,我就不信拿不下一个小年轻!」柳香兰好奇道:「看样子,你是有想法了?」青年点头道:「没错,他自己不出来,但若是苏辙让他出来呢?」柳香兰笑道:「这难度可比约一个年轻人出来要高多了。」青年点头道:「总有办法的。」青年大踏步离去,一会之后,竟是又回来了,笑道:「你看,这不是成了麽?」柳香兰诧异道:「你是怎麽做到的?」青年呵呵一笑道:「山人自有妙计,你只管好好准备便是。」……苏府。苏辙收到了开封知府胡宗俞的请柬,邀他去樊楼饮酒。说是他的生辰,所以邀请几位老友聚一聚。请柬上还特意提了一句:若是苏大家能够到场是最好不过,某有经义之祸想请教。苏辙将请柬给了苏允看,苏允看了一下,道:「能不去麽?」他的确是不想去。今日他定下来要将《四书章句集注》中的《中庸》《大学》以及《论语》三书的集注给写出来的决心。已经从章惇丶苏辙处收刮了不少的资料,准备这段时间好好赶赶工,先把基础给学扎实了,怎麽愿意将时间花在这些迎来送往之上。苏辙摇摇头道:「胡学士乃是此次开封府试的主考官,你高中解元公,最后必是他所点,也就是说,他便是你的座师。按理来说,该你来操办这个谢师宴,而非他来邀请你。现在他折节下交,不惜以办生辰的名义来邀请你去参加,便是想要跟你落实这个座师学生之名义。你若是不去,于情于理都不合,若是传了出去,嘿嘿,你苏允的名声又要臭上几分啦。」苏允一囧。好吧,那就是没有拒绝的馀地了,那就去呗。时间定在明日晚上,苏允回了法云寺的小院里,写了张条子,递给阿回道:「送去李家香铺,交给掌柜。」第二日大早,小院迎来了甄时选。甄时选一见面就拱手祝贺道:「解元公,恭喜恭喜。」苏允笑着摇摇头,道:「你也别寒碜我,这解元公是怎麽来的,你也是清楚的,着实没有什麽值得骄傲的。」甄时选正色道:「这是您该得的荣耀,您以后千万别再说这个了。」苏允笑着点点头:「好好好。」甄时选亦是笑了起来,道:「此次寻我,是有什麽要事麽?」苏允将说书先生的事情给说了说,甄时选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呵呵冷笑道:「不顾大局!将孟圣人抬进文庙,是你的功劳,亦是官家的文治,他们这是要作甚!」说着与苏允道:「此事你别管了,这已经不是你自己的事情了。此事得谢谢你告知,若从别的渠道传进宫中,那我就要吃挂落了,我欠你一个人情。」苏允摇头道:「这也是我的事情嘛,你能帮忙,是我欠你人情才是。」甄时选点头道:「这个日后再论,你还有事情没有,没有的话我得立即回宫!」苏允见甄时选甚急,想了一下,快速抄起笔写了一行字,递给了甄时选,道:「这是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若是对你的事情有帮助,你可以考虑进去。」甄时选是当真着急,接过苏允的纸条便走。苏允吁了一口气,呵呵笑了一声,这会儿有人要倒霉了。……崇政殿。赵顼已经是见完好些个大臣,已经是有些疲倦,正待歇歇,却见孙思恭匆匆而来。赵顼眉头一挑,道:「什麽事?」孙思恭低声道:「孩儿们传来消息,外面有人在刻意散播谣言,说苏允的《孟子集注》乃是苏辙代笔。说苏允年纪太小,怎麽可能写出这种瑰宝级别的注疏,必然是苏辙所写,而且他们亦有论据,说苏辙的本经便是孟子。」赵顼闻言脸色一沉,道:「是谁传的谣言,查出来没有?」孙思恭道:「昨日才传的谣言,孩儿们已经开始在抓捕相关人员了,已经连夜在审!」赵顼哼了一声道:「《孟子集注》就是苏允所写,这点是没有疑问的吧?」孙思恭立即道:「就是苏大家所写,这一点是确凿无疑的!」赵顼点点头道:「这一点必须要有确凿的证据。」孙思恭立即道:「官家,这是孩儿们寻了苏允谘询情况后,苏允很是气愤,写了这个字条,说要证明自己的清白。」赵顼拿过孙思恭递过来的纸条,扫了一眼,立即坐正了身体,顿时神采奕奕起来,道:「将礼记寻来。」纸条上赫然写着:【五经风骚已千年,四书当为此时兴。《孟子》《论语》《中庸》《大学》可为四书!吾欲着一书,名《四书章句集注》。先读《大学》,以定其规模;次读《论语》,以立其根本;次读《孟子》,观其发越;次读《中庸》,以求古人微妙之处。】孙思恭赶紧翻找书柜,捧来一本《礼记》。赵顼翻到大学一篇,翻阅了一下,又翻到中庸篇,随后闭上眼睛。孙思恭在旁边大气不敢出。一会之后,赵顼忽而睁开了眼睛,眼神之中烨烨生光,道:「先读《大学》,立其纲领,其他经皆杂说在里许。通得《大学》了,去看他经,方见得此是格物知事,此是正心诚意事,此是修身事,此是齐家丶治国丶平天下事。如此安排,着实是别出心裁,若真如他所说能够将其注疏出来,必将使圣经贤传之旨,灿然复明于世!」孙思恭小心翼翼道:「官家,这所谓四书之说,很厉害?」赵顼皱起了眉头,道:「此事,很难啊!」孙思恭赶紧道:「苏大家能够写出孟子集注,再写个论语集注丶大学集注丶中庸集注,应该不难吧?」赵顼摇摇头道:「没有那麽简单,这书叫《四书章句集注》,那就是说,这四本注疏便要四书共讲一个道理,四书各有阐述,各有各的道理,如何能够将其统合为一个道理?这四书的道理包罗万象,怎麽可能统合成为一个道理?孙思恭,你说说,这有可能吗?谁能够做到这一点,就算是孔孟重生,恐怕也做不到吧?」孙思恭听了赵顼所说,大约是明白了其中的困难之处,顿时有些咋舌道:「听起来的确是极难极难,这年轻人怎麽可以这麽乱说话,老奴让孩儿们呵斥一下他,让他好好准备春闱为要。」赵顼闻言摆手道:「不,让他写。」孙思恭有些疑惑看着赵顼。赵顼眯着眼睛,道:「大伴,若真如苏允所说,这《四书章句集注》能够出世的话,你知道意味着什麽吗?」孙思恭不好意思道:「官家您可是为难老奴了,老奴懂什麽经义。」赵顼大声道:「意味着,四书将获得与五经一样的地位,以后读书人说起,便是四书五经,而这四书成书于朕所治之世,那麽,这就是国朝最为鼎盛的文治盛世!」孙思恭看到赵顼的眼睛在发光,脸上也在发光。文治武功,但凡是有抱负的帝皇,都会极为重视,一般的帝皇要麽修史书,要麽修百科全书,要麽修各种医书,也有修法律条文的。但是如同经义这种书是要看机遇的,要麽你离经书的朝代近,没有人注疏过,要麽你有出色的经义人才,但这当真是可遇而不可求。所以大部分帝皇为了文治,只能东凑西凑的搞其他的,不过凑数的就是凑数的,史书上最多也就写个几个字而已。十分寒酸。但若是在位的时候,有《四书章句集注》这等鸿篇巨着出现,那可是能够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的!官家作为一个雄心勃勃的帝皇,怎麽可能放过这个机会!果然,赵顼道:「你马上让人去问一下苏允,说朕问他,这四书章句集注,能不能成?」孙思恭立马道:「是,老奴立马去安排!」「等等!」赵顼喝道,咬牙切齿道,「若是他答曰可,立即丶马上让他收拾收拾,带他去崇文院!那里的藏书任由他查阅,单独给他一个院子,令崇文院的人守着,谁进出都要搜身且记录下来,另外,不许有人在那里停留!苏允一日不将四书章句集注写完,一日不允许他出来!」崇文院是专门收藏仁宗时的书籍,据修成的《崇文总目》记载,就有书籍30669卷。孙思恭闻言惊道:「那要是到了春闱还没有写好呢?」赵顼哼了一声道:「那就准备下一科吧,他若是修成这本书,他就算是走荫官途径,也不怕有人鄙夷,快去吧!」孙思恭连滚带爬而去。赵顼踌躇满志,低声道:「朕在位时间,有司马先生的资治通鉴与苏允的《四书章句集注》这两本鸿篇巨着,朕之文治,功盖先祖矣!」(本章完) 第165章 关进小黑屋写书去!(42k哈!) 第165章关进小黑屋写书去!(4.2k哈!)苏允送走甄时选,便沐浴更衣,特意穿上一套乾净的新襴衫。他身高八尺,猿臂蜂腰,将襴衫给彻底撑了起来。任谁见了,都得夸一句真不愧是大宋人样子!今晚要去赴宴,苏允虽然不太愿意去,但场面功夫还是得做足了。不仅穿了新衣服,苏允还让阿回去准备了好些套的笔墨砚,到时候当做伴手礼,嘿嘿,一人一套,没毛病。至于寿星翁兼座师的胡宗俞,苏允给准备了一副松鹤延年的画作。可不是苏允自己画的,而是宋初画坛三大家李成的作品,买这作品倒是不难,就是去城中的画廊挑选就是,就是价格有些贵而已。外面夕阳西斜,也差不多可以出发了,苏允叫了一下阿回,阿回在外面大声道:「阿允,东西都准备好了,咱们去接上苏老爷吧?」苏允应了声好,此时外面却是传来甄时选的声音,道:「且慢。」苏允心下一跳,甄时选早上才刚来过,这会儿又来,看来是有重要的事情。苏允赶紧出来,却见甄时选一身小黄门打扮,身后禁军亦是甲胄上身。甄时选与苏允笑了笑,道:「官家口谕。」苏允赶紧躬身见礼,道:「恭听圣谕。」甄时选庄严道:「代传官家口谕:朕问你,《四书章句集注》一书,你可有信心写成?」苏允断然道:「自有信心!」甄时选点点头道:「苏大家,那你准备准备吧,随小人去崇文院,写书所需的书籍丶换洗衣服等,都尽数带上,进去了之后,想要再拿就没有那麽简单了。」苏允诧异道:「闭门写书?」甄时选点点头道:「如今外面谣言纷纷,官家想给苏大家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到时候崇文院官员会负责把关。苏大家不见外客,只管写书,如此可真正证明苏大家没有代笔。」苏允点点头道:「明白了,没有问题,可否跟我叔父他们说一声?」甄时选道:「苏大家只管收拾东西,其馀的我会跟章参政以及苏校书郎说的。」苏允点头道:「阿回,收拾东西。」阿回立即快速帮苏允收拾随身物品,其实就是几身换洗衣服,以及苏允用惯的笔墨纸砚。甄时选笑道:「笔墨纸砚就不用带了,到时候官家自然会御赐,官家御赐的笔墨纸砚自然比你用的好……诶?苏大家你这些东西不错啊,呵呵,不过还是不用带了,官家御赐的东西不会比这个差的。」苏允跟阿回摆摆手,笑道:「那就不带了,那咱现在走?」甄时选点头道:「走!」苏允点点头道:「阿回你看好生意,至于拿下市场经营的事情,先等等再说吧。」甄时选笑道:「苏大家不用担心此事,自然有我来安排。」苏允看向甄时选,甄时选笑道:「一分不要,苏大家乃是为国效力,怎麽能让一些杂事叨扰到你。」苏允闻言一笑,道:「好,那就麻烦甄中贵了。」甄时选带着苏允匆匆赶向皇城,阿回则是跑去苏辙家,跟苏辙告知了此事。苏辙听完后倒是没有太多情绪波动,只是吩咐阿回帮苏允看好家,阿回赶紧说苏允给胡宗俞等人准备了礼物,苏辙道:「你跟我一起去吧,到时候你来送。」阿回顿时有些麻爪,道:「我?能去参加胡知府的客人都得是朝廷大官吧,我只是个小小仆人,我……我……」苏辙看了阿回一眼道:「你若是这般没出息,等居正成亲,我可是要给居正派一个管家过去了。」阿回听出来苏辙的言外之意,大喜道:「您是说……」苏辙面无表情,道:「到时候居正成亲,他的夫人大约也会带着仆人过去的,你若是还这般没有出息,如何做得了管家?」阿回拍了拍胸膛,道:「苏老爷,您放心,我阿回不是孬种,不就是见几个大官麽,我家公子可是连官家都高看一眼的,我不怕他们!」苏辙点点头道:「走吧。」阿回赶紧屁颠屁颠跟在了身后。樊楼。青年与盛装打扮的柳香兰斜倚高楼窗户,往下观望。今夜的柳香兰妆扮极美,斜倚窗台之上,如同姑射仙子一般,想来为了今夜,是花了极大的心思化的妆容。青年眼神极佳,一眼就看到了苏允常用的驴车,指着驴车,笑道:「柳娘子,不负所托,苏郎来了!」柳香兰露出笑容,道:「果然,神算贺嘉瑞,从来不会令人失望。」贺嘉瑞矜持一笑,道:「人皆有弱点,只要拿住了,即便是他再刚硬再能耐,也要受你牵引。」柳香兰也不问贺嘉瑞是怎麽在胡宗俞那边动的手脚,贺嘉瑞总是有办法的。贺嘉瑞却是有了卖弄的心思,因为这事有些难,艰难的事情完成之后,总是难免有炫耀的心思,否则跟锦衣夜行又有什麽区别?「柳娘子,你知道我是怎麽促成此事的麽?」柳香兰似笑非笑看向贺嘉瑞,贺嘉瑞不以为意,笑道:「胡宗俞写的请柬,跟递到苏辙手上的请柬,已经不是同一个请柬,上面我加了些字。」柳香兰眉头一挑,道:「你就不怕送请柬的人看到了不同?」贺嘉瑞呵呵一笑道:「请柬是从胡宗俞府上直接不告而取的,自是同一批的产品。字体模仿咱们自有高人,至于送请柬的人会不会看请柬……哪家仆人这麽大胆,随意去看里面的东西。」柳香兰道:「那这请柬是会送回的,你就不怕被发现?」贺嘉瑞嗤笑了一声,道:「谁家办了宴席之后,还会去翻看请柬的,闲的?不过我也不会留下这等破绽,已经安排人去将请柬换回来,一切都会是天衣无缝的,放心吧。」柳香兰自然是没有什麽不放心的,贺嘉瑞看着彪悍狂妄,但那不过是他的表象而已。其实此人心思缜密,各种想法天马行空,不然也不会博得一个神算之名。柳香兰不经意间看向楼下,神情微微一变,贺嘉瑞道:「怎麽?」柳香兰指了一下,道:「苏允没有来。」贺嘉瑞眼神一变,赶紧看向楼下,果然,驴车上只下来一个苏辙,后面跟着一个仆人,两人一起朝樊楼而来。贺嘉瑞道:「不着急,等等看,可能不是一起来的。」柳兰香点点头。那就等等。一个时辰之后。柳香兰拧动自己僵硬的脖子,面无表情道:「不用等了吧,宴席都要结束。」贺嘉瑞亦是面无表情,道:「你去休息休息吧,他来了我去喊你。」柳香兰点点头,回了闺房去了。贺嘉瑞如同泥雕木塑一般站在窗台前,任由时光流逝,不知道过了多久,苏辙等人各自从樊楼出去,登上驴车,扬长而去。哦,月已西垂矣。……唐太宗贞观中设崇文馆,为太子学馆,置学士等官,掌管东宫经籍图书,以教授诸生。北宋建立后,沿袭唐代旧制,以汴京之昭文馆丶史馆丶集贤院为三馆,称为四馆。太平兴国三年,建三馆书院,迁贮三馆书籍,赐名崇文院。端拱元年,就崇文院中堂建秘阁,仍与三馆总称崇文院。甄时选将苏允送来崇文院,由一个三四十岁的崇文院官员带着,自称是崇文院馆阁校勘潘景行。所谓馆阁校勘,与史馆检讨,都是馆职,而这潘景行的馆阁校勘并非贴职,而是实职,需要在崇文馆上班的。潘景行介绍道:「院内东廊为昭文书库,南廊为集贤书库,西廊为史馆书库,里面有经丶史丶子丶集四库,共藏正副本图书8万多卷。又抽取珍善藏本别建秘阁,分设「内藏西库」,不过那个你进不去的,昭文书库丶集贤书库以及史馆书库的书足够你查阅的了。」苏允笑着点点头道:「谢谢潘学士,不知道我居住何处?」潘景行道:「我听说你要修书,不知所修是何书?」苏允道:「论语集注丶中庸集注以及大学集注,与孟子集注共修成一本,名为四书章句集注。」潘景行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稍稍一想,顿时神色有些变化。能够在崇文院任职的,进士出身只是基本条件,其在经史子集上的造诣亦都是颇深。他只是听苏允介绍,稍微一想,便知道苏允所说所谓《四书章句集注》这样的书究竟有多难写。所以他有些忍俊不禁起来,笑道:「挺好挺好,这样的话,我建议你住西廊史馆书库。里面有经丶史丶子丶集四库,对你修书极有好处。哦,西廊有独立院子,我安排你住进去。」甄时选侧目看着潘景行,潘景行这般行为,有些讥讽之意,但苏允却是毫不在意,只是拱手致谢。潘景行带着苏允甄时选来到院子外,甄时选看了一下,点头道:「这院子十分幽静,风景亦是绝佳,是个修书的好去处,挺好挺好。」随即甄时选道:「来人,留下八人,前后左右皆得布防,不得使一人进去,也不得让一人出来,每日吃食皆得检查才让进去。潘学士,你们崇文院须得派人跟着禁军在门口守着,务必隔绝内外,苏大家需要典籍,还请你们崇文院及时安排寻找。」潘景行听了甄时选这些安排,顿时愣道:「何至于此,何至于此!」甄时选笑道:「潘学士不知道最近外面传闻苏大家的《孟子集注》别人代笔的麽?官家给苏大家一个自证的机会,若是能够在崇文院重重看守之下,写出另外的集注,自然便可以证明清白了。」潘景行倒是听说过这个事情,但还是连连摇头道:「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孟子集注》何等瑰宝,谁会把这等瑰宝让给别人?别说只是叔侄,就是父子兄弟,都不会让出去的,还得苏大家自证,这岂不是荒谬?」他看了一下苏允,劝道:「苏大家,嘴巴长别人身上,他们爱嚼罪也随他们去吧,清者自清而已。《孟子集注》这等人间瑰宝,可一而不可二,你能写出孟子集注,已经足够厉害了。但《四书章句集注》这样的书,非圣人难为矣!哦,就算是孔孟亲来,恐怕也难以将《论语》《孟子》《大学篇》《中庸篇》等南辕北辙的思想统合在一起。孔圣人当年整理六经的时候为什麽不把它们整合在一起,而是要分为六经呢?不为别的,就是不能而已。圣人都做不到的事情,苏大家,不是我打击你,实在此事绝难行啊!」甄时选脸色一沉,道:「潘学士!慎言!官家对苏大家抱有极大地期望,你莫要在这里乱苏大家的道心!」潘景行斜睨了一下甄时选,道:「读书人的事情,你一个小黄门插什麽嘴!这种事情,就算是官家在这里,我也要说上几句,嗯……是了,官家还将苏大家关起来写书,这……这是有辱斯文啊,不行,我得上书劝谏官家!官家若是不听,那我就面谏,哪有这麽折辱读书人的事情!」「哎哟呦,潘学士,是小人多嘴,您别恼,您别恼,小人这就滚,这就滚!」甄时选狼狈而逃。这些读书人,惹不得,惹不得!潘景行看着甄时选屁滚尿流离去,嗤笑了一声,道:「小小黄门,也敢来崇书院这等圣地指手画脚,能耐的他!」苏允笑道:「接下来的日子,请潘学士多多指教了。」潘景行看着苏允,道:「你来真的啊?」苏允失笑道:「这个事情还能玩闹不成?」潘景行道:「是官家逼迫你麽?」苏允摇头道:「这种事情哪有逼迫的,是我自愿的。被人污蔑我,我可咽不下这口气,官家见我坚定,愿意支持我而已。」潘景行摇了摇头道:「你的步子不要迈得太大,写个《论语集注》《中庸集注》或者《大学集注》都行。别想着将它们都统合在一起,此事就算是天下读书人都来,都是做不了的事情。因为,没有这样的道理啊!」苏允点点头道:「多谢指教,不过在下想试一试。」潘景行深深看了一下苏允,点头道:「那就随你了,随后我将书目给你,你需要什麽书,勾选出来,给安排看守的人,自然会给你送来,好自为之吧。」苏允躬身拜谢。潘景行虽然说的话都是不看好,但这位的确不是讥讽人的人,只是觉得苏允的目标就是一条绝路,因此一劝再劝罢了。苏允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进入这个名为静心的院子。ps:精品徽章已经点亮,真好看啊!哈哈哈,谢谢各位订阅的大老爷!(本章完) 第166章 崇文悟道!(41k哈!) 第166章崇文悟道!(4.1k哈!)这里大约是供来这里查阅书籍的人所设。当然,能够来这里的住下看书的,不是官家便是宰执,一般人自然是进不来的。所以这里环境极佳,进了里面,苏允的确是感觉到心静了下来。苏允静坐了一会,便来到书房。书房很大,里面有两个大书柜,书柜上亦是摆放着整整齐齐的书籍。苏允扫了一眼。嗯,先秦的《吕氏春秋》,东汉马融所注注的《论语》,郑玄训诂,王充的《论衡》,高诱的《孟子集注》。许慎的《说文解字》,何晏注的《论语》,邢昺疏的《论语》,程颐程颢的《经说》,尹淳的《论语解》。谢良佐的《论语说》,侯仲良的《论语说》,杨时的《三经义辩》,游酢的《论孟杂解》丶《中庸义》。张敬夫之言;胡安国之言等,还有五经等原书亦都有。另外还有其馀杂七杂八的书籍,想来都是之前来这里读书的人所遗,又或是官家吩咐崇文院的官员拿过来的。另有满满一柜纸张,另有一柜,一排放各种规格的毛笔,一排放各种产地的墨锭,另有砚台十几。墙角放着一个大缸,存储着清水,用以磨墨所用。苏允点点头,基本的资料基本已经齐了,若还有需要的书籍,到时候写出书单,让崇书院提供便是。有人敲了敲门。苏允有些讶异,这院子里竟还有其他人麽?苏允不愿意有人进书房,便走出门口,见到一着奴仆服饰的老人。这老人道:「苏大家,老朽是这院子主事,日常的洒扫尘除丶洗衣做饭,端茶倒水,您尽可唤老朽。」原来如此,苏允笑道:「怎麽称呼你?」老人笑道:「苏大家唤老朽老丁即是,您千万别客气,您做的是大事,小事情千万别浪费时间,哦,是了,是甄中贵安排的老朽过来的。」苏允了然点头,看来甄时选是怕有人捣乱,这老人或许也没有那麽简单。苏允道:「好,这书房你也留点心,别让人进来。」老丁点点头道:「您放心吧,不会有人进去的。」苏允点点头道:「一日三餐,你做好了放在门口便是,饮水什麽的也放在门口,至于沐浴什麽的,我若是要洗,会提前跟你说。」老丁点头道:「明白了,老朽绝不会打扰苏大家您。」苏允点点头,转身便往里面而去。老丁的蹑手蹑脚而去,一会之后,端来茶水放在门口。苏允端进来茶水,喝完一杯茶,精神顿时振作起来,起身点多几盏油灯,书房亮如白昼。苏允从「五经」之一的《礼记》里抽出《大学》《中庸》两篇,细细研读。一边读一边做笔记,并重新分章辨句,这些将会编成《大学章句》以及《中庸章句》;而论语将会汇集众家注释,精择慎取,按以己见,着成《论语集注》。《孟子集注》是已经完成了,只需要稍微修改即可。苏允将采用「章句」和「集注」两种方式有机融合「四书」,将四者上下连贯为一体,生成《四书章句集注》。这是一种比较取巧的方式,或者说,这是一种极为天才的进行重新创作的方式,才能够让风马牛不相及的四书融会贯通,汇聚成为一书。其实赵顼丶潘景行认为此事极难,近乎不可能完成的想法,是基于以前的修书注疏的经验。而苏允采取的这种章句与集注的方式进行融合的方式后,其实剩下的就是普通的注疏阐述的功夫了。而且,其实卷帙最多的孟子集注已经是完成了。四书集注之中,大学章句只有一卷,中庸章句亦只是一卷,论语集注比较多,有十卷之多。至于孟子集注,足足有十四卷!所以,从某些程度上来说,他现在的工作量就相当于写一本孟子集注。不过,真实的工作量肯定是远超孟子集注的,因为要做到四书条理贯通,无所不备,且前后贯通,所需要的努力是极大的。然而,前面所述,并非真正的困难所在。真正的困难在于,朱熹作四书章句集注,之所以可以将四书融会贯通在一起,一是采用章句与集注的方式,这是新的创举。真正将其融为一炉的,其实是朱熹的理学理论提供的基础。朱熹以「理」为中心,展现了「理」与儒家经典中的范畴体系的联系,并以此界定了这个范畴体系中的重要范畴,如天丶人丶性丶道丶心等。从而实现了「天人合一」丶「心理合一」丶「心性合一」。朱熹指出:「自古圣贤相传,只是理会一个心,心只是一个性,性只是有个仁义礼智。」此三种合一说,才为朱熹贯通「四书」,奠定了十分重要的理论基础!这是理论上的创新,才有可能真正实现融会贯通。但苏允对于采取程朱理学是心有顾虑的。不仅仅是因为苏轼苏辙的蜀学的影响,跟这关系不太大。另外,苏允并不敌视程朱理学,程朱理学自有他的先进性。明清的僵化是统治者的缘故,与学说本身没有太大的干系。苏允考虑的是什麽,是学说与社会当今思想潮流的适应性。当今的现实状况是什麽,是唐儒重新激活儒学至今,已经过去数百年,儒学与北宋这个国家一样,渐渐已经陷入僵化之中,学术气氛沉闷的时代。所以,现在需要的不是理学的保守,而是需要一个更有活力理论来激活。朱熹的理学之所以在南宋被捧为官学,一统江湖,是因为南宋迁至临安后,经过发展,经济快速发展,从上到下被眼前的繁华所惑,陷入穷奢极欲之中。而朱熹提出的「存天理,灭人欲」理论,对于统治者来说是急需的。因为一旦从上到下,从官员到百姓,所有人都沉迷于繁华的时候,那离灭国就不远了。这才是程朱理学成为官学的真正原因。苏允之所以不排斥朱熹的理学,是因为朱熹提倡的「灭人欲」不是否定人的所有欲望,而是对人过度之欲,类似贪婪等欲望,进行否定。朱熹认为「天理」属于至善的,而「天理」在人身上的体现,就是「性」。也就是说,朱熹认为,人性属于至善的存在。而人有恶的一面,朱熹则将人恶的一面归咎于人身上的「情」,但是朱熹并没有否定人所有的情,认为只有与至善的「性」不一致的「情」才是恶的。所以,程朱理学并不是没有先进性,而是因为统治者因为自身需要,将其作为官学,且以之为唯一,最终变得僵化。但苏允不想以程朱理学为四书集注的理论基础,是因为与当今社会的现实不符合。当今之世,儒学僵化到了极致,北宋文人有所察觉,因此才有宋初三先生丶已经有所雏形的蜀学丶洛学丶关学等等出现,就是为了改变这种局面,重新更新儒学。所以,这会儿想要让四书章句集注一出世便迅速风行,采用程朱理学并非良策。不如……苏允嘿嘿一笑。此时宋朝的学术风气跟明朝初期有些类似,都是继承前朝儒学发展至今,已经是渐渐活力不再,诸多大儒纷纷在寻找新的出路,所以,这个时候……阳明兄,该你出手了!阳明心学,若是在这个时代出现,定然会震撼整个大宋朝!这一点是早就验证过的。阳明心学在明朝一经问世,就引起了轰动。学子们纷纷追随,风气大开。尽管王阳明逝世后,他的学说一度受到排斥和攻击,但由于学者的不懈努力,心学仍然辉煌一时。在《明儒学案》中列举的七个学案中,包括浙中丶江右丶南中丶楚中丶北方丶闽粤丶泰州等地的学者都深受其影响。甚至朝中大臣如徐阶丶张居正丶赵贞吉等都是他的信徒。阳明心学不仅在国内产生了深远影响,还传播到了国外。明末,阳明心学被传至日本,伊藤博文和东乡平八郎等人都成为了阳明心学的忠实信徒。进入清朝后,林则徐丶魏源丶曾国藩丶康有为丶梁啓超丶孙中山丶章太炎丶胡适之等人都从中汲取了人性解放丶自尊无畏的思想,建立了不朽的事业。阳明心学之所以能够在历史上取得如此大的成功,信徒众多,主要是因为其理论的简易直接和明白四达。王阳明的心学浅显易懂,容易理解,普通老百姓一听就能明白,这可是传播的大杀器!苏允是个实用主义的人,既不信奉理学,亦不遵行心学,他信奉的是毛学,嗯,教员的思想才是从古至今丶从东到西的集大成者,最伟大者!所以,若是理学适合,他就用理学,若是心学合适……嗯,现在最适合的便是心学。理学已经有周敦颐丶张载丶以及二程在前,他就算是搞出来什麽理学集大成,大约也起不到特别大的震动。而且,苏允有些怀疑,此次传播谣言的,可能有理学门人的身影在后面。苏允写出《孟子集注》,并非以朱熹的理学理论为根基,而是以唯物辩证主义为理论根基。而理学的根基便在于道德神学,这是神权和王权的合法性依据,而苏允的唯物辩证主义很明显撅了他们的根基。虽然苏允在孟子集注里面刻意隐去了这一方面的阐述,但在经义大家眼里,却是秃子头上上的虱子一般显眼。所以,最为忌惮《孟子集注》的可能不是王珪丶何正臣,而是二程以及他的弟子们。苏允摇了摇头,学术之争的残酷,可能还甚于党派之争。他倒是不想与二程起冲突,已经是引而不讲,就是不想起冲突之意,但现在对方明显冲着他来了。既然如此,那就战吧!如今理学的发展还不到最为巅峰的时候,不知道遇到巅峰心学,你们扛不扛得住。而且,我也不欺负你们哦,我就往里面加点唯物辩证主义思想,补足阳明心学的些微短板,嘿嘿。有人说,心学是唯心主义,跟你的唯物辩证主义就是相悖的,你怎麽往里加,那不就是自相矛盾了麽?苏允其实已经有了些头绪了。阳明心学的核心观点是「心即理」丶「知行合一」「致良知」等。苏允打算将心即理与辩证唯物主义中的发挥意识的主观能动性进行结合。而知行合一则是以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也是认识世界和改变世界的基础相结合。至于致良知则是是指人的道德良知,王阳明认为人的道德良知是天生的,是人性的表现。这与辩证唯物主义的观点不谋而合,都强调了人的主观能动性。在辩证唯物主义中,人是社会历史的主体,人的实践活动是推动历史发展的动力。而在阳明心学中,「致良知「也强调了人的道德良知对于行为的决定性作用。诸如此类。如此一来,心学的精华被保留了下来,但其个人主观臆断以及局限性却被弥补,足以让心学成为一门难以被寻到缺陷的学说!推演至此,苏允有些庆幸《孟子集注》没有按照朱熹的理学理论去写。若是那样的话,这会儿又改为唯物辩证主义心学,那种理论相悖的大转向,可能会被认为是学术不端的小人了吧?不过那样可能不会被理学攻击,甚至可能会被吸收进理学之中,成为理学之中的中流砥柱。但苏允并不后悔,因为苏轼苏辙的蜀学到时候与洛学的冲突是十分激烈的,作为眉山苏氏子弟,苏允又如何会站在苏轼苏辙的对立面?苏允摇头笑了笑,自己是蜀人,自己的学说自然属于蜀党,看来这一世的蜀洛朔之争会比原来的还要激烈上三分啊!理清思路,接下来的事情便简单了。开书就是干,先写特麽瞎几把写个几万字,扔给编辑……忒,又不是写网文。忙忙碌碌之时,苏允忽然想到:王阳明在龙场奠定了阳明心学的根基,因此被誉为龙场悟道。而自己今日在崇文院写下唯物辩证主义心学,以后会不会被誉为……嗯,崇文悟道?哈!有意思!(本章完) 第167章 右司谏! 崇政殿。孙思恭匆匆而入。赵顼屏退左右。孙思恭道:「官家,孩儿们连夜拷问说书先生,但那些说书先生都说是一陌生人持大量钱财收买他们,但他们并不知道对方后面是谁,这线索算是断了。」赵顼点头道:「这些人传播谣言,送去开封府,流放千里吧。」孙思恭赶紧应了下来。赵顼道:「可有怀疑的人?」孙思恭凑近了低声道:「孩儿们怀疑的对象有两个,一是与眉山苏氏有仇的王相公丶何侍郎等人,二是程门弟子。」赵顼眉头一挑:「程门弟子……嗯,《孟子集注》与洛学之根基相悖,有撅了洛学根基的嫌疑,程门弟子因此想要给孟子集注泼脏水,倒是极有可能。」孙思恭道:「官家,那要不要提审一下程门弟子……」赵顼摇摇头道:「这是学术之争,若没有确凿证据,朝廷不宜介入太深,否则有弹压学派丶肃穆学术风气之嫌疑,秦皇汉武覆辙在前,朕不敢为矣。」秦始皇丶汉武帝二人武功何其伟大,但一个焚书坑儒,一个独尊儒术,都遭受了诸多的批评。孙思恭赶紧道:「是,那老奴让孩儿们赶紧撤下。」赵顼想了想道:「倒是不必撤下,按兵不动便是。」孙思恭又应了声是。赵顼问道:「苏允那边如何了?」孙思恭赶紧道:「苏大家那边已经开始动笔了,写得很快,看着应该是成竹在胸了。」赵顼闻言面有喜色,道:「那就好,若是完成了某书集注,可以先拿来给朕看看。」孙思恭又应了声是。赵顼关心道:「生活起居,诸般用品都要用心,勿要使苏允分心其他。」孙思恭点头道:「官家您请放心,老奴派去的人乃是宫人,自然可以将苏大家照顾得妥妥帖帖的。」说完这话之后,孙思恭观察赵顼神情,见官家陷入了沉思之中,正待悄悄退下,赵顼忽而道:「下一道任命去二府,调秘书省校书郎苏辙为右司谏。」孙思恭闻言暗自吃了一惊,但随即了然,赶紧应了声是。一道诏书从宫内送抵政事堂。王珪看完之后,虽然微微皱眉,但很快便签字用印,不愧是三旨相公。不过这也是题中应有之义,谏官任命是官家的权力,虽说诏令需要经过二府,但就算是宰相,也不敢在这个任命事上有所置喙,这是属于君臣之间的默契。这道诏令流程极快,苏允入崇书院第三天,苏辙便得到新任命,从秘书省校书郎调为右司谏。元丰改制后,这右司谏可不是之前的寄禄官阶而已,而是真正的谏官,不过改制后谏院已经废弃,右司谏归中书省所辖。苏辙接到吏部调令,心中五感杂陈,兄长苏轼托他照料苏允,但没想到自己没有怎麽照顾苏允,却让苏允照顾了个透。原本应该在贬所度过四五年时间的,但却因为苏允而归来。初来汴京城,苏允又是接送,又是买房子作为落地点。现在更是因为苏允,从一个闲职调任为右司谏。右司谏可不是什麽闲官,这个职位虽然只有七品,但言官历来职卑但权大,当了右司谏,以后可算是朝廷的一个实权人物了。右司谏是北宋时期的一个官职,设置于北宋太宗端拱元年,由右补阙改置而成,主要负责规谏讽谕,品级为七品。在北宋时期,右司谏的职责包括对朝廷的政策和决策进行监督和建议,确保政策的合理性和可行性。嗯,换成大家可以看懂的字眼就是,这个右司谏相当于后世的监察专员,以及政策顾问。就是说,苏辙现在虽然品级低,但实际上已经有监督政策,甚至叫停政策的权力了。至于官家为什麽要给自己一个右司谏,是因为自己在秘书省。改制之后,秘书省与崇文院有关联关系。因为苏允在崇文院闭关写书,自己在秘书省,传出去难免又有自己代笔的嫌疑。于是官家乾脆将自己给调出秘书省,另加委任。但是调出秘书省,还有诸多闲职可以委任,但官家就是给了自己一个右司谏的关键职位。这是什麽意思?一是为了酬功。苏允写出《孟子集注》,这是为官家的文治添加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原本官家该好好重赏苏允的,但苏允现在还是白身,也赏赐不了什麽东西。而这会儿又要写《四书章句集注》,官家为了让苏允更有动力,于是提拔自己上来,以安苏允之心。二是当下的形势,自己作为苏允的叔父,若还是身居闲职,如同之前有人造谣生事,但自己手上没有半点权力,别人自然肆无忌惮。但现在身为右司谏,手握监督官员的利器,任是谁想要再次对付苏允,那可得好好想一想了!要知道,虽说谏官与御史有所区别,若是唐代宋初,谏官只负责劝谏皇帝,并不能监督百官。但现在言谏御史的职能已经慢慢混淆,御史可以劝谏皇帝,而言谏亦可以监督百官。所以,自己这右司谏,完完全全便是因为苏允而得。苏辙虽然因为又有施展才华之平台而欣喜,但又再次承恩于苏允,心中总是感觉有些羞愧。别人家的侄儿都得依赖叔父馀荫,而自己这个当叔父的,不仅不能荫及苏允,还常常因为苏允得到好处。唉,想一想,真是惭愧难当,不过,午夜回思之时,又难免庆幸与欣喜。嘿嘿,我有好侄儿,你们可没有!……门外有轻微脚步声起,随后有放置东西的声音。苏允放下笔,揉了揉手腕,用毛笔写书真是受罪。写了一早上,手腕已经酸得不行,乾脆起身开门,见老丁正将热茶丶以及食盒放置在门口的桌子上。苏允笑道:「拿进来吧。」老丁赶紧将食盒以及热茶端进来,见书桌上铺满书本,赶紧道:「老朽先将外面的桌子搬进来权当饭桌,稍后我寻摸一张专门的饭桌给您。」苏允点点头道:「好,辛苦了。」老丁呵呵一笑道:「能够服侍苏大家,乃是老朽的荣幸,哪有什麽辛苦不辛苦的,大家,我来服侍您用膳吧?」苏允连忙摆手,失笑道:「不用不用,我自个儿来吧。」老丁笑了笑,将桌子搬进来,仔细擦了个乾净,然后将饭菜从食盒中一一拿出来放好,一边说道:「大家,这些都是刚出锅的,因为怕您一时放不下笔,因此给您盖了盖,装食盒里,可以保持一个时辰内都有馀温,现在却是不必了,您趁热吃。」苏允自也是不客气,坐下便吃了起来,老丁侍候在侧,轻声道:「今日苏学士调任右司谏,可喜可贺。」苏允抬起头来,看向老丁。老丁神色谦卑,道:「官家说,居正只管安心着述,其馀的事情他都会帮你考虑。」苏允闻言,朝北面拱了拱手,道:「圣上恩重,小子感激不尽,定会加倍努力,以早日成书。」老丁笑着点点头,随后悄悄退出。苏允继续吃起了饭,吃着吃着脸上露出笑容。官家的确是有心了。不过,王珪丶何正臣那边该翻天了吧?苏辙这个老愤青,让他当上右司谏,嘿嘿。苏允很快将此事放下了,这会儿他的心思全在四书章句集注上,时间紧任务重,他还是想要尽快完成这着述,倒不是为了赶科举,着实是打脸的心思过于浓烈。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在苏允看来太久了,君子报仇,就该当面打脸,只可惜这着述不是可以一蹴而就的,但能够快一天是一天。不过第二日吃饭的时候,老丁给他带来一个惊愕的消息。苏辙上任右司谏的第一天,便将大炮对准了朝堂百官最为惧怕的李定。李定以翰林学士知谏院,后改制,谏院废除,李定二度为御史中丞。重回御史中丞职位的李定,气焰更是嚣张,最近更是连着弹劾三朝元老文彦博,远程抨击司马光,令得朝中百官无不瑟瑟发抖。然而苏辙却是毫不畏惧,第一炮便对准李定。苏辙弹劾李定三罪,一罪不为生母仇氏服丧,是为不孝;二罪结党以冒进,与舒亶丶何正臣为御史期间,炮制诸多罪名,令得诸多正人君子被贬谪,是为奸邪;三罪身为御史,却对不法事视而不见,此为失职之罪。苏允听闻之后笑了笑,心里为苏辙点了一下赞。虽说这种弹劾自然动不了李定,先是服丧之事,在熙宁年间已经是有定论了,王安石不惜贬谪几个弹劾的御史,都要保住李定,这会儿时过境迁,想要再用此罪弹劾,却是作用不大。至于结党之类的,若是治罪,岂不是说赵顼当时的决策亦是有问题,所以也不可能用这个来治罪。还有那什麽对不法事视而不见,苏辙并没有提及是什麽不法事,含糊而过,因此治罪亦是不可能。但是这个弹劾表明了苏辙的态度:我不怕你!能够在李定的嚣张气焰之下,勇于发起冲锋,这便是勇气!(本章完) 第168章 风雅宋! 苏辙弹劾李定之事,在朝廷上引起偌大的风波。不过诡异的是,新法派的王珪丶何正臣丶舒亶,包括李定,都没有人对此做出反击,反而李定自己告假在家,等候赵顼这边的反应。老丁将这个反常的消息告知苏允,苏允却是不奇怪。他近来被人造谣,因此入崇书院着述之事,朝中大臣尽皆是知道的,这是官家刻意给苏允营造的一个澄清谣言的机会。所以苏辙必定是得离开秘书省,至于担任右司谏职位,则是给苏允保驾护航的。苏辙兄弟两个之前被李定他们给整得那般狼狈,这会儿回来,自然要还以颜色,出一出胸中恶气。不过苏辙的弹劾书其实已经是十分克制了,并没有当真要大战之意。因此李定赶紧告假在家,亦是释放出来一些信号:官家此次撑你,我退让三舍,让你立威。这般一来,李定那边没有实际的损失,苏辙这边算是将威严立了起来,而官家那边也不会对苏辙有意见,算是各得其所了。苏允这会儿对苏辙做官的能力倒是颇有些钦佩起来,怪不得原来历史上,只要给他一个机会,他立马便可以平步青云。这等把握尺度的能力,算是用得炉火纯青,而且能隐忍,不会因为王珪丶李定丶舒亶等人曾险些害了苏轼的性命,便不顾实际情况发起冲锋。毕竟现在朝廷之上,站着的尽皆是新法派,旧党寥寥无几,力量对比悬殊。若是此时生死相搏,最终结局便是苏辙再次被贬谪,自己就算是将《四书章句集注》写出来,写得花儿一样,也难免要被封杀。毕竟对于赵顼来说,新法与改制,才是他的命脉所在!任何人想要破坏这个局面,他都会将其视作敌人!果然如同苏允猜测一般,之后苏辙每日一个弹劾奏章,声势极大,言辞狠厉,让新法派人人自危。新法派被弹劾的人,纷纷告假在家,但实际上朝廷并没有严厉的处罚。先前被弹劾的李定等人,亦是在之后纷纷又出来主持工作。但苏辙并非没有收获,他不仅弹劾官员,还提出了一系列切中时弊的建议:在用人上,君王要亲君子,远小人;在民族关系上,主张恪守诚信,怀柔西夏,反对边将寻衅生事,避免引起更大的外族侵扰;在内政上,坚决反对全面废除新法,主张趋利避害,用其所长。经过这番上书,苏辙看似得罪了新法派,乃至于对官家赵顼亦是有规劝之意,但尺度拿捏得极好。不仅在旧党之中赢得了一个敢于对抗新党的赞誉,在赵顼这里,亦是赢得了一个进退有据的好印象。作为旧党在朝廷上唯一的言官,苏辙竟是一时间成了旧党的意见领袖。苏允写书之馀,从老丁那里得知这些,不由得再次赞叹,苏辙在做官上,的确是比苏轼要强很多,甚至比章惇还要厉害一些。汴京的十月,已经算是进入深秋了,天气已经是变得颇为寒冷。老丁一大早便烧好了热水,以便让苏允起来可以用热水洗漱,又煮了羊肉汤面,苏允最为喜欢汴京的羊肉汤面,早餐吃了,可以让他支撑一早上的消耗。老丁对苏允的时间掌握得极为精准,他才刚刚将热水以及羊肉汤端到门外,苏允便已经开门出来了。苏允打开门,被外面乾冷的风一吹,顿时觉得浑身生寒,笑道:「老丁,桌上有两本薄册,一册是《中庸章句》,另一册是《大学章句》,你可以先拿去给官家过眼一番。」老丁闻言大喜道:「您竟已经是写好了两册,速度这麽快麽?」苏允笑着摇摇头道:「不算快了,中庸与大学都只是一篇而已,在四书章句集注里,也不过是两卷的篇幅。若非我需要反覆贯通前后,早就写好了,不过这只是初稿,等到论语集注写出来,再跟孟子集注一起统一一番,才算是最终的成品。」老丁大喜道:「感情好,感情好,那您先洗漱吃饭,老朽赶紧去报喜。」苏允笑道:「你出去后,去苏府一趟,让我叔父帮我做几件秋衣送过来。天气有些冷了,我带的都是夏天的衣裳,虽然屋里生了炉子,但还是有些凉意。」老丁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自责道:「怪我怪我,竟是没有将这个事情想在了前面,您也别麻烦右司谏了。您给我一件夏衣,我拿去针工局让他们依照着尺寸做几套就好了,嗯,连这冬天的也给您一并给做了。」苏允道:「这针工局是?」老丁笑道:「针工局乃是内侍省下的机构,我们的服饰都是针工局所制作,您放心,他们的技艺绝对比外面的裁缝铺要好得多。」苏允笑道:「不是信不过他们的技艺,而是此事是不是会犯忌讳?」老丁笑道:「看苏大家您这话说的,不过几套衣服而已。官家专门说过的,您这边一切所需,全都由宫中负责安排,务必让你无须操心这些事情的。给您洗衣做饭是如此,给你安排各季衣裳亦是如此,都怪老朽脑袋迟钝,没有及时想起来此事。」苏允笑了笑道:「我也是今日出来才觉得有些凉而已,天天在书房,哪里会觉得冷。」老丁带着苏允的一件夏衣离去,不过几日时间,便带着几人而来,还带了一个不小的柜子。老丁趁着苏允中午出来吃饭的时候,将苏允请到厅中,厅中像是搞展览会一般,挂了两排衣裳。苏允看了一下,顿时有些吃惊,道:「这麽多?这春夏秋冬的衣裳都有啊。」老丁笑道:「您这麽辛苦,也没有时间出去,于是便给您多安排一些。您若是写好了出去,到时候亦是不知道什麽季节,临时去做肯定是来不及的,乾脆给您四季都做上几套,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苏允看向侍立在旁的人,道:「这几位是?」老丁笑道:「是针工局的裁缝。虽说按照你的夏衣尺寸做了衣服,但您这个年纪,身材变化是很大的,夏衣穿着合适,但冬衣秋衣什麽的,未必就丝丝入扣。他们来了,现场给您改一下,免得浪费您宝贵的时间。」苏允失笑道:「其实差不多就行了,也不用那麽高要求。」老丁连连摆手道:「那可不行,您现在身份不同了,以前随便穿穿就算了,现在可不能将就。而且,您是大宋人样子,穿得太寒酸了可不行,让外国蛮夷看了,还以为咱们大宋朝穷困呢。」苏允哭笑不得,这番话语,倒是跟后世催更的读者一般口气了。话都这般说了,苏允自然说不了什麽,看向那些衣裳,一看顿时笑了起来,道:「这些衣裳,是不是华丽了些?」只见得这些衣衫色泽极为鲜丽,衣衫的材质一看便是高端货色。而且衣服的领边丶袖边丶大襟边丶腰部和下摆部位分别镶边或绣有装饰图案,采用印金丶刺绣和彩绘工艺等制作而成。只是这麽一看,这富贵之气便扑面而来了。苏允苦笑道:「这样的衣服穿上身,会不会过于骚包了?」老丁断然道:「苏大家多虑了,您看着华丽,但穿上您的身上,就是寻常东西罢了,衣服再华丽,哪有您的容貌引人注意,您只管穿上试试,但凡觉得不协调,那全都都打回重做!」苏允见老丁坚持,便也试试便是,反正近来写书辛苦,难免也有些枯燥,换换心情也好。苏允挑了一套秋衣,裁缝们赶紧将配套的内衣鞋袜等都给配齐,苏允这才注意到,连内衣鞋袜,甚至有香囊配饰什麽的都有。苏允在裁缝们的指点下将秋衣穿上身,不穿不知道,一穿吓一跳,镜子中的自己,比之后世的所谓全球百大美男子还要有魅力得多。而原本觉得很是华丽的衣服,到了自己的身上,却是显得理所当然,仿佛就本该如此一般。老丁眼神之中满是赞赏,道:「苏大家果然是神仙人物,就该穿这种衣裳,虽说以您的姿容风度,就算是披一麻袋都让人惊叹,但那就是暴殄天物了。」苏允只觉得有些羞耻,不太好意思,道:「太骚包了,太骚包了,根本不好意思穿出门。」老丁痛心疾首道:「怎麽就不好意思了,到时候苏大家出去的时候,我会给您准备好鲜花。若是春夏,便给你准备芍药丶海棠丶荷花丶蔷薇丶牡丹,石榴花,辛夷花,杜鹃花丶月季花丶茶花丶槿花。若是冬季,便给您准备梅花,若是没有鲜花,定要给您准备上最好的翠玉金花!」苏允:「……」这宋人也太特麽骚了!不过,苏允重生大宋亦是十来年,倒是知道宋人风雅,从官家到百官,从朝堂到百姓,无不如此。宋朝民间,无论男女,簪花一直是市井之间的时尚之举。宋诗中常可寻觅,如苏轼的「城西亦有红千叶,人老簪花却自羞」;黄庭坚的「风前横笛斜吹雨,醉里簪花倒着冠」;秦观的「制诏行闻降紫泥,簪花且醉玉东西」;陆游的「村女卖秋茶,簪花髻鬟匝」。……簪花早就是宋人生活的一部分。风雅颂,名副其实。也就到了元明时期,蒙古铁骑南下,践踏得民不聊生流离失所,两宋王朝昔时的风雅不再,全民流行的簪花习俗才被摁下暂停键,渐至失微。不过对于苏允这个后世人来说,穿一身华丽衣裳已经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更别说簪花这麽骚气的玩意。但老丁却是已经开始在盘算了,道:「以苏大家的气质,有大唐雍容之气象,牡丹最为合适,芍药次之,其馀花有些配不上大家的姿容风貌。到时候老朽想办法去御花园摘上一朵最为艳丽的牡丹,给您簪上,定是人间第一风流!」苏允不太想接受这样的好意,实在是太羞耻了,一个大男人讨论簪什麽花?苏允只试了几套,各有各的风格,但无不令得老丁啧啧称赞,那几个裁缝亦是满脸满足:自己做的衣服,能够穿在苏大家这样的人物身上,自己做裁缝几十年,今天才觉得是最有价值的。苏允是天生的衣架子,衣服尽皆十分贴身,基本都不用改,老丁让衣服尽数都留了下来。苏允穿上的秋衣也不用脱了,穿着便是,该说不说,这些衣服不仅很是华丽,而且穿着极为舒服。不过这也就是苏允写书中的一点点缀而已。接下来的《论语集注》,以及最后的前后贯通的工作,将是他面临的最为艰巨的工作。樊楼。贺嘉瑞与柳香兰相对而坐。气氛有些沉闷。贺嘉瑞叹息道:「不是我无能,而是世事无常啊。」柳香兰闻言抿嘴一笑道:「能让神算贺嘉瑞都束手无措,苏大家还是第一个呢。」贺嘉瑞恼火道:「也不是他厉害,就是各种巧合凑在一起,让我的谋划处处落空,如之奈何,人算不如天算啊!」柳香兰笑道:「那咱们的计划还要继续麽?」贺嘉瑞断然点头,道:「他越是受重视,越是要将他控制在手里。此次所谓《四书章句集注》一旦功成,他不仅会成为唐宋以来最为杰出的经义大家。而且有这个金身在,一旦他进入官场,那将是一路坦途,成为大宋宰执,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罢了!若是能够控制这样的人物,不仅大宋朝堂对我们不再有秘密,甚至可以通过他,影响宋朝的国策!」贺嘉瑞眼神之中透露出来贪婪之色,对于一个间谍来说,若是能够达到这种境界,那将是最大的荣耀!贺嘉瑞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随即收敛了一下笑容,道:「柳娘子,你不必担忧自己的命运,也不必担心会家与国之间的冲突令你难以身处。辽宋之间,想来接下来数十年时间,也不可能真正爆发战争的,所以啊,你只管做大宋朝最有前途丶最有才华丶最为出色的风流人物的妻子便是了。」「妾侍。」柳香兰更正道。贺嘉瑞呵呵一笑,道:「事在人为,今日是花魁,明日未必不能是妾侍,明日是妾侍,后日未必不能是妻子。」柳香兰微微摇头,其中沟壑堪比天堑,用一句事在人为是敷衍不过去的。不过,作为一个间谍,有没有一个正妻身份,那又有什麽干系。柳香兰提醒道:「如今苏允在崇书院修书,也不知道要修到何年何月,我这岁数,也等不了太长时间的,你却须得早日筹谋才是。」贺嘉瑞摆手,自信道:「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你只管等着成为大宋朝第一风流人物的妾……妻妾便是。」柳香兰听得此语,想起那个才华横溢,长得像是神仙中人的苏郎,不由得有些微微出神。好像……若是能够做他的妾侍几十年,为他生几个孩子,死后葬入眉山苏氏祖坟,似乎……自己的人生也没有那麽凄惨?柳香兰不知道,她的心态已经渐渐有些变化了,有一种叫做期待的东西,在她原本乾涸的内心开始扎根……(本章完) 第169章 人间好时节!(5k) 元丰四年的第一场大雪,比以往的时候来得更晚一些。前一晚寒风呼啸,一夜之间,千树万树梨花开。张清荷尚在酣睡之时,便听到元宝儿在外面惊喜大呼:「好大的雪,好大的雪!姐姐,别睡了,快起来看雪啊!」张清荷睁开眼睛,只觉得寒冷,早上的屋子很冷,她根本就不想起床。元宝儿呼啸着开门进屋,卷进来一屋子冷风,让屋里更加冰冷起来。张清荷裹紧被子,将脑袋都裹进被子里。然而被元宝儿跟挖萝卜一般挖出来,张清荷穿得跟球一般,一脸生无可恋的被元宝儿拉出门去。不过在看到满院那小腿深的厚厚积雪时候,张清荷一时眼睛一亮。两人开了院门,往街上看,世界已经成了一片皑皑,一股宁静枯寂扑面而来,顿时击中了张清荷的心。张清荷之所以舍弃在九江楼里的繁华,冒险也要逃离那个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是因为她内心向往着自由,更向往着一个宁静的内心世界。元宝儿欢呼雀跃在大雪中趟了几个来回,看到了在院门口站着呆呆出神的张清荷,不由得莞尔一笑,知道自家姐姐的痴性又发作了。自家的姐姐真是个怪人。看到漂亮的花儿会落泪,看到圆月会出神,秋风吹下落叶会感伤,现在看到下雪亦会出神……唉,天天的,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多愁善感。「喂!」元宝儿忽而大叫了一声,吓得张清荷一哆嗦,顿时恼道:「你鬼叫个什麽!」元宝儿狡黠一笑,道:「姐姐,这麽好看的景儿,你没有诗兴大发麽,快点儿做首诗啊。」元宝儿这声喊,顿时有无数首关于雪的诗词在脑海之中翻腾,但却有一首忽而定住了。「山一程,水一程,身向黄州那畔行,夜深千户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张清荷顿时有些泫然欲泣起来。当年第一次听到这首词的时候,她虽然能理解词人的心酸,但其实很难感同身受。她自小在九江楼长大,那里是她熟悉的地方,其实很难有什麽思乡之情,对于长途跋涉,旅人的疲倦更是没有什麽感觉。但之前从鄂州至汴京的辛苦,这一年多在汴京的漂泊,已经遭受到各种的窥视与委屈,顿时在此时尽皆翻滚而来。原来,当年那个少年写下这首词的时候,内心竟是经历那麽多的煎熬。元宝儿幽幽一声,道:「若是那瞎眼苏郎看到这般场景,也不知道会作什麽诗?」张清荷顿时有些出神。……「吱呀!」苏允打开门户,一股极寒扑面而来,满院子的皑皑白雪顿时冲撞了进来。苏允哈的一声,道:「下雪了啊,我就说昨夜怎麽忽而变得安静,又有咯吱咯吱的声音呢,原来是下大雪了啊。」老丁比平时来得晚一些,提着木桶,艰难在雪中跋涉。苏允赶紧走进院子中接应,老丁大声道:「苏大家您别出来,别把鞋子弄湿了,外面冷,你别得了风寒。」苏允已经是敏捷接过老丁手中盖了盖子的木桶,里面是一桶热水,用来刷牙洗脸的,每日一桶,从无懈怠过。老丁连连道:「老朽已经快走到了,您何必再沾这一手,您赶紧换个鞋子,别湿了。」苏允在门口跺了跺脚,随后提着木桶进了屋,老丁赶紧也跺了跺脚,随后将门给关上,将寒冷关在了外面。老丁过去给炭炉加了木炭,挑了挑,让炭火烧旺一些,屋里更加暖和起来。趁着苏允在洗漱,老丁赶紧摆放早餐,苏允洗好了过来,便吃了起来。老丁笑道:「转眼间三个月的时间了,来的时候是秋天,现在已经是冬天了,马上就要过年了,官家让我问问你,要不要回家过年去?」苏允想了想,笑道:「等我将《四书章句集注》全部完成吧,中途若是出去,前面的功夫就全都白费了,到时候还是有人说这是有人代笔的。」老丁满脸的心疼,道:「那您这也太辛苦了,好几个月时间,别说出院子了,连这房间都没怎麽出去,也太孤独丶太寂寞了!」苏允吃着滚烫的羊肉汤,不甚在意,笑道:「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莫将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这静心苑有花有草,晚上能见月,秋风来自凉,现在有雪也能看着,也没有什麽孤独寂寞的。」这话苏允真不是装比,自从修上了书,苏允发现自己越来越充实,别说什麽孤单寂寞冷了,连半点的负面情绪都欠奉。果然,一旦你的脑子被思考所占据的时候,那什麽孤单寂寞冷,都是不存在的。所以,前世的什麽空虚,现在看来,就特麽的真是闲的!苏允自嘲的摇头笑了笑。老丁却是眼神一亮,砸吧着嘴巴道:「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莫将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好诗啊,好诗啊,这是苏大家您新作的诗麽?」苏允稍微一愣,忽而想起来释绍昙乃是南宋僧人,乃是百年后的人物,这首诗自然是还没有出现的,哈,又抄了一首。苏允笑着点头道:「寓居静心苑数月有感,也不算是特意所作,只是心情的抒发而已。」老丁喜道:「嗯呢,老朽记下了。」苏允听出了老丁的言外之意,这是要将诗拿出去给赵顼看了。苏允倒是觉得挺好,自己在静心苑修书,刚开始肯定是挺吸引人注意的,但时间一久,自然是没有人关注了,这会儿写点诗传出去的,倒是重新将热度炒起来。既然付出了这麽多的努力,苏允自然不希望自己写出来的书遇冷。所以,在这个过程之中,也要不断的将名气给打出去,将热度炒起来。让天下人,包括读书人乃至于普通百姓,都知道《四书章句集注》这本书,如此一来,才具备成为大流行的潜质。嗯,以后隔三差五的,可以写一些诗词给传出去,哦,还有,将辩证唯物主义心学的某些精彩的论断也可以酌情流传出去,比如说什麽:【宇宙内事乃己分内事;己分内事乃宇宙内事】【治学的方法,主要是「发明本心」,不必多读书外求】【学苟知本,六经皆我注脚】【天地虽大,但有一念向善,心存良知,虽凡夫俗子,皆可为圣贤】【心者身下主宰,目虽视而所以视者,心也;耳虽听而所以听者,心也;口与四肢虽言动而所以言动者,心也】……等等这些在这个时代一听便觉得惊世骇俗的言语,一旦面世,定然会引起莫大的讨论。肯定有人会大力抨击,甚至辱骂批评等等,但没有关系,现在需要的就是热度。等到炒到一定程度,届时书写好放出去,定然会引来一波巨大的热潮!……大雪后没有多久,元丰五年的春节便迈着轻巧的脚步而来。太学也已经休假了。文煌华等人也开始上青楼了。富丽堂皇的樊楼里,文煌华叹息道:「我觉得我的思想境界太低了,找乐子非得上青楼来。」杨柄:「……」其馀人:「……」文煌华起身背手,一边踱步,一边吟道:「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莫将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杨柄率先鼓掌,大声喝彩,道:「子煊果然思想境界极高,从平日常见景色中,竟也能够悟出这等道理来,好,很好!」「好诗啊,好诗啊!写得真好,子煊兄,没想到你竟然能够写出来这麽好的诗来,厉害厉害!」「好好!真好!」「……」这边的动静引起了樊楼别的客人的注意,他们亦是听到了文煌华所吟诗词,亦是觉得这诗写得是真有那麽几分禅意,有好事者也跟着起哄了起来。文煌华笑道:「这可不是我作的诗,这诗是崇文院里写书的苏允苏大家在写书闲暇写得诗,哈哈哈,写得好吧,这思想境界,忒高了!」杨柄等人纷纷称赞,又想念起苏允来。「唉,已经好久不见居正了,竟是有些想他了。」「是啊是啊,最近见不到居正,想念不已,不由得多读了几次三国演义。」「我呸!你这哪里是想念居正,分明就是想看小说罢了,你若只是睹物思人,为什麽不去看孟子集注?」「谁说我不看的,但那是学习嘛,闲暇的时候看一下小说话本,那不是很正常麽?」「哈哈哈哈!」众人大笑起来。「诸位公子……」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从楼梯口响起,文煌华等人齐齐看过去,看服饰,应该是樊楼里的侍女。侍女见众人看她,赶紧道:「刚刚我家小姐听到诸位公子吟诵了一首诗,还是苏大家所写,诸位公子,能够让奴写下来,给我家小姐看看麽,我家小姐特别喜欢苏大家的诗词。」文煌华拱手道:「哦,你家小姐是?」侍女赶紧道:「我家小姐是柳香兰。」「柳香兰!」文煌华等人吃了一惊,随即纷纷有些面目全非起来。文煌华咬着牙道:「你家小姐喜欢苏允苏大家?」侍女赶紧道:「不是喜欢苏大家,是喜欢苏大家的诗词。」还好还好。文煌华等人相视一眼。文煌华道:「我写给你吧。」说着文煌华挥笔而就,将诗递给了侍女。侍女十分欣喜,拿着纸张轻快而去。文煌华等人面面相觑,然后齐齐叹了一声。夏永安叹息道:「跟居正这样的人当朋友挺不容易的。」潘敬仁摇摇头道:「对我来说问题不大。」众人看向潘敬仁,潘敬仁嘿嘿一笑道:「你们只觉得风头全被居正给抢了,但没有居正,风都不往咱们这里吹,连风尾都没有,你们还要在乎有没有风头吗?」此话一出,众人顿时哄堂大笑起来。「诸位公子……」咦?这情景怎麽这麽熟悉。众人转头看向楼梯口,果然又见那侍女,那侍女胸口起伏,想来是一路跑来跑去,气喘吁吁的。文煌华道:「这位小娘子,怎麽了?」侍女福了福,道:「刚刚的诗我家小姐十分喜欢,心里十分感激诸位公子的相助,无以为报,我家小姐说了,若是诸位不嫌弃的话,今晚的花费我家小姐来出。」文煌华等人眼睛亮了起来。他们自然不在乎这点消费,嗯,钱是文煌华出的,除了他在意,其馀人自不会在意。当然,文煌华也不在意,他虽然挨最毒的打,出最多的钱,但他乐在其中。现在大家在乎的是——樊楼花魁柳香兰,要为他们主动买单!嘿,这话说出去,谁敢相信!这话要是拿出去说,那些太学的同窗们,岂不是一个个羡慕得吉尔梆硬?好家夥,去青楼玩,竟然让樊楼的花魁给请了客?这特麽说出去,连他们的老子都得羡慕,然后藉故揍他们一顿,恨不得以身代之。哈哈哈哈!文煌华等人内心欣喜若狂,但脸上还得绷着,不能笑,不然逼格要掉。文煌华与侍女笑了笑,拱手道:「这事儿不值一提,柳大家开心就好,至于这酒席的钱,呵呵,我们来给就行了。」侍女赶紧道:「这事儿对各位公子来说是小事,但对我家小姐来说可是天大的事情。我家小姐,咳,我家小姐十分喜欢苏大家……的诗词,苏大家的诗词在我家小姐眼里,比黄金还要珍贵。所以,诸位就不要客气了,若是诸位客气,那我家小姐心里可要不安了。」文煌华等人心里暗爽,这单自然最好是柳兰香来买,之后他们就算是花多十倍的钱,那也是无所谓的,关键得将此事坐实!文煌华大声道:「怎麽好意思让柳大家来请我们,不过,柳大家既然如此诚意,我们却之不恭,那就感谢了。」文煌华『不小心』声音大了些,顿时引起附近客人的注意。「什麽樊楼的柳大家给这些年轻人买单?他们是什麽来头?柳大家怎麽会给他们买单,他们一个个歪瓜裂枣的,也不像有柳大家心仪的对象啊?」有的客人说道。听到周边传来的各种阴阳怪气的话,文煌华等人不仅不恼,反而觉得十分悦耳,什麽歪瓜裂枣的说法,那都是他们嫉妒罢了。那侍女却是有些不安,赶紧道:「诸位公子,那就这般说定了,你们今晚吃好喝好,要归家的时候直接走就是了,我这边已经是安排好了的。」文煌华等人纷纷拱手道了声谢。但侍女却没有走,磨磨蹭蹭的,文煌华道:「这位小娘子,你还有别的事情麽?」侍女赶紧道:「我家小姐想跟苏大家求一首诗词,不知诸位能不能帮我家小姐递个话?」文煌华闻言皱起了眉头,侍女赶紧道:「这请求是有些唐突,但我家小姐实在是仰慕苏大家,还请诸位成全。」此话一出,顿时满楼哗然。有些人不明所以,赶紧问身边人道:「什麽情况,什麽情况?」有人赶紧扔瓜过来吃:「樊楼花魁柳香兰,仰慕苏允,想要求诗呢。」「啊?柳大家仰慕苏允,当众求亲?」「什麽,柳大家仰慕那苏允,当众求爱?在哪里?在哪里?」「什麽,柳大家与那苏允相爱,苏司谏棒打鸳鸯?」「听错了听错了,苏司谏没有棒打鸳鸯,是那柳大家身怀六甲……」……不怪得他们越传越离谱,楼里面本就嘈杂,听闻有大瓜,更是讨论不休,声音越大,自然是听不太清楚的。文煌华等人答应了下来,毕竟只是传个话而已,答不答应那是苏允的事情。今晚的他们,很高兴。后楼。贺嘉瑞今夜也是颇为开心,与柳香兰道:「第一步已经成功铺垫了,将你仰慕苏允之事给传出去,之后等苏允出来,咱们就可以进行下一步了。」柳香兰点点头道:「下一步呢?」贺嘉瑞道:「下一步自然就是等苏允出来,然后邀请他来樊楼,我帮你设计,当场示爱,然后樊楼横加阻拦,你宁愿放弃一切,也要跟着苏允走。嘿嘿,到时候无论苏允答不答应,你都算是跟他绑定在了一起。再之后,你舍弃一切从良,只求成为苏允的妾侍,到时候我就不信苏允能够拒绝。如此一来,你便顺理成章成为苏允的妾侍,至于之后苏允会不会宠爱你,那就要看你的能力了。不过这个我不担心,以你对人心的把握,不用多久,苏允必将你捧为手上明珠,说不定会突破世俗,将你立为正室!」柳香兰道:「若是这样的话,他恐怕在仕途上会受影响的。」贺嘉瑞闻言顿时皱起了眉头,道:「有些影响,但应该不会很大,虽说咱们要为大辽奉献所有,但你的幸福,我觉得还是要重视的。」柳香兰摇摇头道:「还是不了,若是影响他的仕途,那咱们的一切布局就都白费了。」贺嘉瑞深深看了柳香兰一眼,道:「就是苦了你了。」(本章完) 第170章 情到初开的歪理邪说!(今天9k余哈) 「姐姐!姐姐!大事不好啦~」元宝儿的声音透过门户钻了进来,张清荷翻了翻白眼,翻了个身,用被子盖住自己的脑袋。然而被子被暴力掀开,冰冷的空气灌入进来,张清荷恼道:「元宝儿!你要死啊!大早上的扰人清梦的!」元宝儿急得跳脚,道:「你还睡,你还睡!苏郎都要让人给抢走啦!」张清荷气道:「苏允跟我又有什麽干系,他爱娶谁,谁又抢走了他,跟我何干!」元宝儿一脸的恨铁不成钢道:「怎麽就没有关系!你可是他的妾侍啊,你放弃了所有,就为了他,怎麽就没有干系了!」张清荷奇异道:「咱们是借他的名义逃脱九江楼的啊,怎麽就为了他了?」元宝儿哼了一声道:「那你总得嫁人吧,现在的你,若是嫁人的话,一般人能看上吗?」张清荷呵呵一笑道:「干嘛要一定要嫁人,咱们两人一起过一辈子不好麽?」元宝儿翻了一下白眼,道:「你尝过男人的味道,我可没有,我还是要男人的,到时候我嫁了人,你一个人怎麽办,你跟我说说,你怎麽办!」张清荷闻言哈哈大笑起来,道:「你一个小姑娘,真是不知羞,天天男人男人的,你知道男人是什麽味道麽?」元宝儿叹了一口气道:「就是不知道,所以才要嫁人啊,而且,咱们身为女子,不嫁人又如何在这世上活下去。咱们一路来汴京,千辛万苦的,好几次都有人心生歹意。到了这汴京城,先不说周围群狼窥视,就是咱们那边存款,又能支撑多久。好嘛,十年八年的倒是没有问题,可咱们也都十几二十岁的,要活到死的那一天,至少也要五十年时间!快活个八九年,然后剩下的四十年怎麽活?」张清荷顿时惊诧看着元宝儿,原来这个看着没心没肺的小姑娘,心里竟是藏着好些个事情呢。张清荷倒是有些感动起来,元宝儿近些时间总是关注苏允之事,还天天鼓捣她去找苏允,原来原因在这里呢。元宝儿是怕她自己以后嫁了人,自己却是无依无靠的,后半辈子孤苦无依啊。张清荷摸了摸元宝儿的小脑袋道:「你别操心那麽多了,等你出嫁了,姐姐会给你攒好多好多的嫁妆,至于姐姐,暂时没有想那麽多。」元宝儿皱起了鼻子道:「姐姐看不上苏允麽?」张清荷笑道:「你这话说反了,应该是苏公子瞧不上姐姐才是!姐姐是什麽呀,不过就从良女,苏公子那是什麽呀,那是谪仙落凡尘,非宰相女丶皇家女不能配。就算是纳妾,那都得是清白人家的女儿,哪里轮得到咱们?元宝儿,这就是咱们的命,在青楼里再风光,也只是个妓女罢了。」元宝儿闻言顿时沉默了起来,一会儿之后才道:「姐姐,我不信命!」张清荷不想谈论这个问题,赶紧转移话题,笑道:「你刚刚说什麽来着?」元宝儿眼神顿时一亮,道:「姐姐,柳香兰来汴京了,而且还是樊楼的花魁!」张清荷闻言眼神一亮,喜道:「香兰妹子来汴京了?」她与柳香兰关系颇好,听到故人的消息,心里颇为高兴。元宝儿点头道:「对,不仅如此,她还想着跟你抢苏允呢!」张清荷无奈一笑,道:「苏公子又不是我的,有什麽抢不抢的。」元宝儿气道:「她明知道姐姐你是因为苏允而舍弃一切离开九江楼,但她却还对苏公子有想法,这不是跟你抢是什麽!」张清荷摇头道:「可是我又没有跟苏公子在一起啊。」元宝儿哼了一声道:「那她是不是知道你为了苏公子而舍弃一切,她又知不知道你不是苏公子的妾侍?」张清荷顿时沉默了起来。按理来说,自己舍弃一切投奔一个男人,只是为了一个侍妾的身份,大多数男人无论是为了她的姿色也好,又或是为了一个面子也罢,基本上都不会拒绝她的。毕竟一个绝色花魁,为了你舍弃一切,就为了跟你在一起,还不要求你给个正妻的身份,只想陪着你,如同妾侍一般,换了哪个男人能拒绝?所以,按照常理来说,现在的自己在鄂州人眼里,肯定已经是苏允的妾侍了。张清荷道:「你怎麽说香兰妹子要跟我抢苏公子,这是怎麽回事?」元宝儿冷哼了一声道:「我听李大婶说,樊楼花魁柳香兰,与苏允公开求爱,柳香兰已经是身怀六甲,现在人家苏允的叔父不肯让人进门呢。姐姐,你说,柳香兰又不知道你不是苏允的妾侍,那她这样子难道不是跟你抢男人麽?」张清荷心下是有些不舒服,但还是道:「或许苏公子跟香兰妹子说过我并没有跟随苏公子呢。」元宝儿又哼了一声道:「那苏允就是个负心人,他明知道姐姐是为了她舍弃一切,不来跟姐姐你好,却去跟柳香兰纠缠在一起,实在是可恨!」张清荷失笑道:「越说越没谱了,明明是我以苏公子的名义脱离九江楼,哪里是苏公子负我,分明是我们负他才是。」元宝儿不忿道:「那也不行,他怎麽知道姐姐是不是矜持,是不是因为他来了汴京,他怎麽能够无动于衷?而且,姐姐接连帮了他两次,一次是在大相国寺,一次是那些人造谣。上一次没有表示也就罢了,毕竟他不知道我们住在哪里,但这一次明明已经告诉他地址了,几个月过去了,他还是不来,你说,他是不是负心人!」元宝儿明显是有些胡搅蛮缠了,张清荷有些头疼,连连摆手道:「好了好了,以后不要再说苏公子的事情了,我跟苏公子,当真没有别的关系,你就别瞎操心了。」元宝儿急道:「那怎麽行,姐姐你这般优秀,别的男人你怎麽看得上,那你以后怎麽嫁得出去啊!」张清荷有些诧异地看了一下元宝儿,心生疑窦,道:「宝儿,你老是跟我提苏允,你……是不是,喜欢他?」元宝儿张大了嘴巴,不可置信地看着张清荷,道:「我一心为你着想,你却这般怀疑我?我……我不理你了!」说着元宝儿一跺脚跑了。张清荷一脸狐疑看着元宝儿。这是,情窦初开了?元宝儿只是跑开了一会,一会之后又跑回来问道:「姐姐,咱们要去找柳香兰麽?」张清荷想了想,摇摇头道:「咱们已经是从良了,自离开九江楼之后,便再与青楼无关,怎麽还能去樊楼那等风尘之地,不合适。宝儿,你以后也切记不要跟人说起青楼等事情,否则一旦传出去,咱们的平静日子就到头了。那些街头泼皮无赖,对良家女子还有些忌惮,但若是知道咱们从青楼出来,咱们便永无宁日矣。」元宝儿点点头不说话了,不知道在想什麽。张清荷也不理元宝儿了,知道这丫头疯疯癫癫的,一时一个想法。不过今日元宝儿倒是提醒了她,她却是不能再这般摆烂下去了,再这般坐吃山空下去,到时候可能当真要流落街头的。得想办法做点谋生的生意之类的,不过这个得好好想想。她前二十年所有的技能都是什麽琴棋书画唱曲之类,尽皆是花魁的本事,脱离了青楼那个环境,这些技能却是有些鸡肋了。当然,她若是愿意去青楼教坊之类当个教娘之类的,自然是绰绰有馀,有大把的酒楼青楼出高价来请她。但好不容易从九江楼出来,她又如何肯再进青楼,即便是当教娘也是如此。……太学。上舍的某一斋。堂上教授正讲礼记。教授名吕大临,出身蓝田吕氏,他有个很是出名的哥哥,叫吕大防,而他自己在后世的名声也不小,名列「程门四先生」之一。吕大临和他的三个兄长吕大忠丶吕大防丶吕大钧均出身于一个世代书香的官宦之家,兄弟四人皆登及第。唯独吕大临气质刚强,尊张载教诲,「不留连科举」,更无心仕途,一生追求学术研究。当时,关中地区涌现出以张载为首的博学鸿儒,被后人公认为「关学派」。吕氏兄弟也被公认为关学大家。吕大临与他俩个兄长吕大忠丶吕大钧投入张载门下求学,潜心研究《六经》,尤深于三礼(即《仪礼》《周礼》《礼记》)的精研与实践。所以,为了宣扬张载的关学,吕大临受了朝廷的太学博士,专门讲三礼。这会儿吕大临在台上讲,太学生们在下面听,一个个神情恭谨。吕大临气质刚强,上课时候对纪律要求亦高,因此学生大多不敢多言语。到了将将下课时候,吕大临放下书,脸上有了些许笑容,道:「春闱将至,咱们斋的学生大多都是要参考的。这段时间本经不是礼记的,可以先放下,想听我的课的,以后随时可来。」此时有个太学生站了起来,与吕大临拱手道:「先生,我有一些问题想请教您。」吕大临看了一下,却是名为邵伯温的学生,其父乃是理学大家邵雍,他自己亦是好学之人,平日里吕大临对他印象是颇好的。吕大临笑道:「子文啊,什麽问题,你说吧。」邵伯温道:「先生知道最近有一些惊世骇俗之说在文人乃至于市井之间流传麽?」吕大临哦了一声,道:「倒是未曾,是什麽惊世骇俗之说?你且说来听听。」他注意到其馀学生一个个脸上有了踊跃之意,心下顿时知道,想来这什麽言论大约也是比较惊人,不然不可能这麽多学生关注着。邵伯温道:「这些言论多是以章句出现,并不前后贯通,据说是那《孟子集注》的作者苏允修《四书章句集注》中的只言片语,因为过于惊人,被人传了出来。比如说什麽【宇宙内事乃己分内事;己分内事乃宇宙内事】丶【治学的方法,主要是「发明本心」,不必多读书外求】。又有什麽【心者身下主宰,目虽视而所以视者,心也;耳虽听而所以听者,心也;口与四肢虽言动而所以言动者,心也】甚至还说出什麽【学苟知本,六经皆我注脚】丶【天地虽大,但有一念向善,心存良知,虽凡夫俗子,皆可为圣贤】等狂妄自大的言语!这些言语不知道先生您怎麽看?」吕大临听了前面几句,眉头早就已经皱起,他先后从学于关学的张载,后又师从洛学程颐,身兼理学两大派,对这般很不【唯物】的说法相当反感。而且在听到后面的【学苟知本,六经皆我注脚】丶【天地虽大,但有一念向善,心存良知,虽凡夫俗子,皆可为圣贤】两句的时候,更是断然喝道:「这是什麽歪理邪说!这哪里是儒家之说,莫不是从佛学那边听得只言片语,便想要来祸乱儒家?」见到吕大临这般激动,太学生一个个露出兴奋之色。他们这些上舍的太学生,经义水平不低,自然看得出来这些言论与理学相悖,早就想要看理学一派的儒者如何驳斥这些学说。但二程不在汴京,邵伯温的父亲邵雍又在熙宁十年逝世了,如今汴京城里比较权威,而且他们接触得到的,就是吕大临了。现在看到吕大临直接将其驳斥为歪理邪说,这可就有意思了。那苏允已有一本《孟子集注》,生生将孟子抬进文庙,将《孟子》一书拔擢入经部,俨然跻身当世经义大家的行列。这会儿又被官家宣去了崇文院着述,据说那《四书章句集注》一旦成书,将会改变以五经为尊的局面,四书将与五经并列……这不是瞎扯淡麽!而这些时间流传出来的这些言语,又是狂妄,又是骇人听闻,关键是,许多涉世未深的读书人,竟是有为其着迷之意。甚至市井百姓也有口必称什麽【天地虽大,但有一念向善,心存良知,虽凡夫俗子,皆可为圣贤】这种令心高气傲的读书人听了觉得很是不爽的言语。现在,好戏来了!(本章完) 第171章 《太学吕先生批苏氏录》(4k) 不过,便在太学生准备看吕大临深入批判的时候,吕大临却是止住了,与学生们道:「你们帮我收集一下市面流传的这些只言片语,我需要研究一番。学术之上,断章取义殊为不智,在不知道事情全貌之前,只以只言片语便断定其学术,这是不负责的。」太学生们有些失望,不过他们知道吕大临治学态度极为严谨,有此行为倒也正常。但随即他们又兴奋了起来:吕大临希望深入研究,说明他心中对这苏允已然是不满,想要多加研究,一旦发现其学说不妥,定然要起而唾之!课后,邵伯温召集起来自己的同窗。「吕先生的话你们也听到了,吕先生希望我们收集苏允的言论,以做一些研究,咱们也正好借这个机会,做一次实事。接下来,我将会深入市井,将这些言论给收集起来,大家若是感兴趣,可以跟着我一起去。当然,诸位也可以让家中奴仆在市井之中稍微收集一下,咱们将其汇总起来,提交给吕先生。」众人纷纷应了下来,因为都有吃瓜的心思,行动极快,很快便收集起来一大册子的只言片语,邵伯温等人亲自上门交给吕大临。吕大临看着满满一册子的章句,致谢了一下邵伯温等人,随后研究了起来。邵伯温等人好奇吕大临会有样的反应,便在吕大临屋外徘徊不去。吕大临在课堂上的愤怒只是一时的反应,当场怒斥歪理邪说之后,回来之后自己反省了几天。不知全貌之前,便对别人的学说妄加指责,这不是做学问的态度!不过,当他研究邵伯温交过来的一本章句之后,他又怒了!「这就是歪理邪说!」吕大临这声怒吼,顿时让屋外的邵伯温等人纷纷跑了进来。吕大临看了一下邵伯温等人,道:「你们还没有走?」邵伯温嘿嘿一笑道:「先生,我们想听听您对这些章句的看法?」吕大临哼了一声道:「才刚开始看,须得研究完再说。」邵伯温左顾右盼,道:「先生,我有些口渴,能跟您讨杯水喝麽?」吕大临瞟了一下邵伯温,哼了一声道:「你们既然这麽感兴趣,那我便看便随意说说便是。事先说好了,接下来我所说,只是初接触之下的第一看法,并不代表我的学术论断。其次,这些只是章句,并不代表人家苏允的整体学问,甚至会有所偏颇,所以我的评论也会有所偏颇,这两点你们都得记住了。」邵伯温期待道:「先生,我们能记录下来麽,能在对外讨论的时候说起你的这些观点麽?」吕大临皱起了眉头,随即点点头道:「可,但必须将我两点意见先写下来,与人讨论时候,亦要说明这两点。」邵伯温等人大喜,纷纷铺开纸张,准备记录吕大临的评论。吕大临也不管他们,只管自己看章句。不过他一看又怒了:「荒谬!什麽叫「心即理」,什麽又叫「万事万物皆由心而生发」,什麽又叫「四方上下曰宇,古往今来曰宙,宇宙便是吾心,吾心便是宇宙?由道问学,格物才能致知,不穷物理,一无所知,如那村夫愚妇,又知道什麽道理?便比如一村夫之心,他的心便是宇宙麽,万事万物皆由他的心而生发麽?又有,万事万物皆由心而生发,那世间每日皆有人生有人死,然则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一个人的心,又如何能够影响万物?」邵伯温经义水平在众多学生之中是最为出众的,毕竟他父亲是理学大家邵雍,他一听吕大临的一连串质疑,便理解了吕大临的意思,他赶紧提笔写下:【苏氏认为,「心先于理」,认为心的良知即万物对理的判定,心的状态决定了对事物的认知和行为,强调「心即理」。吕先生则认为「性即理」,天理是万物本原,必须通过格物致知来穷尽一切知识,达到对理的理解。】又听得吕大临语气愠怒,道:「「不行不足谓之知」「知行合一」……物格而后知致,不知如何能行,不知而行,只能是失败一途而已,真是误人子弟!」邵伯温赶紧提笔写下:【苏氏曰,不行不足谓之知,知行合一。苏氏认为知识与行动不可分割,真正的知识必须通过实践来验证,强调「知行合一」。吕先生则坚持「知先行后」,认为知识在行动之前,必须先有理论知识的积累,才能够去行动。】又听吕大临道:「致良知,这里之致,乃是在事上磨炼,见诸客观实际之意。「致良知」即是在实际行动中实现良知,知行合一。便如老夫所说,先后次序一变,大意便有了天翻地覆之变。且先不管他这个,这不过是末节,而根本在于,他以人心代天理,那真是没有天理了,光是这点,便足以证明他之学说,全是歪理邪道矣!……」邵伯温赶紧提笔记下:【苏氏认为,内心的良知是人内心的道德标准和判断对错的依据,强调「致良知」。吕先生则认为天理是作为一种客观的精神存在,天理才是道德之根本……】这一日,吕大临一边看一边发出各种评论,邵伯温将其一一记载了下来,并且在随后将其整理了出来。其馀太学生纷纷来借阅抄写,而这本原本没有名字的书,在传播之中渐渐有了一个名字,叫《太学吕先生批苏氏录》。这本书一经面世便十分受欢迎,先是在太学生里引起了轰动,随后又经太学生传入民间,之后几乎所有读书人书案上亦是多了一本。倒不是说民众都爱从众,当然这也是个正确的论断,但这本书能够流传出去,是其内容的确是精彩。苏允的章句语不惊人死不休,每一句都让人耳目一新。而吕大临的品论皆是以理学角度来评,这时之理学,还不是后世之理学,其传学范围还没有那麽广,这些言论听起来亦是新颖。当然,邵伯温的功劳也不小,若无他的文笔与总结能力,自不能让这论述变得如此精彩。这本书的流行,虽然吕大临将苏允的言论批得一无是处,但却吊足了读者的胃口。苏允的言论虽然被批判,但如此令人耳目一新的言论,让一些早就厌烦当下儒学的人看到了一片新天地,亦是引起了很大的讨论热潮。可以说,这本书看似批判,但实际上起到了宣扬苏允的唯物辩证主义心学的作用,苏允的《四书章句集注》一书虽然还没有面世,但已经是人人都知有一本惊世骇俗之书即将面世矣!这股热潮随着春节与元宵的到来,在节日的狂欢之中,不仅没有稍减热度,反而因为大家的聚会增多,而被疯狂讨论。在许多年后,许多人都记得,元丰五年这一年的春节元宵长假之中,关键词便是「苏允」「吕大临」「四书章句集注」等等,而「致良知」「知行合一」「心即理」等等也被广泛传播。而后,这本《太学吕先生批苏氏录》也被呈于赵顼的书案之上。而与之放在一起的是一本厚厚的书册,封面上写着:四书章句集注。苏允从元丰四年八月下旬入崇文院,如今已经是元丰五年正月下旬,整整五个月的时间,四书章句集注终于有了一份初稿。赵顼对照着《太学吕先生批苏氏录》将《四书章句集注》读了一遍,不由得哑然失笑,与孙思恭笑道:「居正果真是促狭。」孙思恭笑道:「听说苏大家极为喜欢钓鱼,老奴自己虽然没有钓过鱼,但听说钓鱼要打窝,饵料亦是要精心烹制,才能够钓到大鱼,想来这次吕先生的确是上钩了。」赵顼笑着摇摇头道:「与叔这次的确冒进了,不知全貌之下,怎麽能够下定论,他在学术上历来严谨,这一次怎麽就这麽容易上当?」孙思恭笑道:「苏大家那些言论,着实是惊世骇俗,在吕先生品论之前,已经是传播颇广。吕先生先后师从横渠先生与程先生,皆是理学路子,苏大家抛出来的那些言论,句句都朝着理学的根基狠刨,也怪不得吕先生坐不住。」赵顼横了一眼孙思恭道:「你还说你不懂经义?」孙思恭却是不慌,嘿嘿笑道:「老奴是不懂,但不妨碍老奴专门寻了人帮老奴看啊。老奴天天盯着苏大家,若是苏大家写书的进度都看不明白,又如何给官家您汇报呢?」赵顼只是调侃一下孙思恭,注意力转而看向《四书章句集注》,感慨道:「此书一出,对于理学来说乃是一个天翻地覆的打击,朕自小读书,从不曾读过一本如此严谨的经义!这几日,朕看这四书集注,并不敢相信这是五个月时间能够写出来的东西。若不是我看着这本书一点一点写出来的,朕都要怀疑,这本书至少得经过几十年的打磨,才能够这般严谨!礼记两篇文章,一本论语,一本孟子,所阐述的道理万千,更有向背而行之处。一开始说的是一个道理,中途便散为万事万物的道理,到了末尾又合为一个道理。把它放开,和所有的事物都是相通的,将它收回来看,它又是那麽神秘。」赵顼起身在殿中兴奋疾行,一边走一边道:「以后读书人有福气啦,先读《大学》,立其纲领,其他经皆杂说在里许。通得《大学》了,去看他经,方见得【此是格物知事,此是正心诚意事,此是修身事,此是齐家丶治国丶平天下事】!有此纲领,以后读书人读书事半功倍矣!有了纲领,便要以《论语》和《孟子》「探其本」。学者之要务,反求诸己而已。反求诸己,别无要妙,《语》丶《孟》二书,精之熟之,求见圣贤所以用意处,佩服而力持之可也。」赵顼哈的一声道:「在此书之前,读书人想要读书明心见性,非得花上十几二十年时间不可得,有此书之后,恐怕几年便可以抵以前十几二十年之功矣!」孙思恭赶紧恭喜赵顼,道:「恭喜官家,贺喜官家,如今不仅得一苏大家,以后更有无数的苏大家出现,官家以后便不用担心人才不够用的情况矣!」赵顼大笑起来。去岁西夏梁太后囚禁夏惠宗秉常导致国内政乱。赵顼认为攻占西夏的良机已至,趁此发动五路伐夏大战不果,让他忧心成疾,大病了一场,之后便一直郁郁寡欢,到得今日,才由衷感觉到欣喜振奋。苏允所写之《四书章句集注》一书,别看许多理论看似惊世骇俗,但深究之,竟是丝丝入扣,极为务实,不仅教人怎麽修炼自己,甚至连该如何做事,都有极为详尽的指导。里面有几个理论赵顼极为痴迷,一个叫矛盾论,一个叫实践论。这两个理论阐述得极为精彩,赵顼常年处理各种复杂的政务,虽说是娴熟,但从来没有从理论上去整体分析过。看了这两个理论之后,赵顼感觉天灵盖都被打开了,一种高维的智慧从头顶灌入。嗯,醍醐灌顶了。以前许多看不明白,想不明白的东西,用这两个理论分析一下,嘿,思路顿时便打开了。便是这麽神奇。有这本书来教导天下读书人,以后大宋朝堂之上尽皆是能臣矣!与夏人的战争一时打败,那也算不得什麽,只要大宋人才辈出,以后别说西夏,就是辽国,也不是不能弹指灭之!不过……赵顼眯起了眼睛。这麽好的书,若是不能作为科举教材,那就太可惜了。只是现在所用教材乃是王安石所推行的,王安石虽然半退隐于江宁,但新法派还在当政。若是以苏允的四书章句集注待之,恐怕要引起新法派的忌惮,他们或许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要改辙易弦了?赵顼皱起了眉头。(本章完) 第172章 苏居正奇货可居,章参政监守自盗! 苏允回头看了一眼崇文院。嗯,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来,在这里度过的五个月时间,挺充实的,若是能够在这个地方做一辈子学问,似乎也不错?不过苏允随即笑了笑,这个想法只是想想而已,先不说赵顼丶苏轼丶章惇等人会不会任由他在这里做学问,恐怕金兵也不会允许的。苏允出了崇文院,从右掖门出来,顿时闻到了街道上尚未散尽的爆竹味道。嗯,又过了一年了。老丁说要送苏允回苏府,苏允却是摆手拒绝,说是自己想走走路。老丁也不坚持,笑道:「行,那些衣服以及书籍丶笔记之类的,要送去苏府,还是送去法云寺那边?」苏允笑道:「可以先寄存个几天麽,我打算买个大一点的院子,免得到时候搬来搬去的。」老丁闻言眼睛一亮,道:「苏大家想要院子?」苏允点点头道:「之前那个院子有些小,以后成家了,不够用。」老丁连连点头,道:「是极是极,正是这个道理,哈哈哈。」苏允笑了笑,与老丁拱拱手,道:「去了。」老丁弯腰,大声道:「恭送苏大家,预祝苏大家此次科考,高中会元,再取状元,三元及~第!」苏允不由得失笑,没有回头挥了挥手。苏允沿着御街慢慢走,安步当车,感受着人间烟火气。这段时间在崇文院,天天都是搞一些高深的哲学问题,搞得他都感觉自己快要成仙了。这会儿走在街上,街边传来的各种香味,这才感觉回到了人间。路虽远,行之必至,走了大约两刻钟,苏允便走到了国子监附近,再走一小段,便来到了苏府。门子见到苏允,顿时大喜,道:「公子,您回来了!」苏允笑着道:「嗯,回来了,叔父回来了吗?」门子赶紧道:「老爷还没有回来呢,在上班呢。」苏允点点头,进去里面跟婶娘打了个招呼,随后去了章府,却见章府门口停了辆马车,哦,是来了客人?章府的门子见到苏允亦是很开心,道:「公子您回来了!四公子天天在念叨您呢。」苏允哈的一笑,道:「阿援在家麽?」门子嘿嘿一笑道:「还没有呢,最近让老爷送去学堂了,估计得等一会才回来。」苏允笑道:「大家都好吧?」门子连连点头,道:「都好都好,公子快进去吧,老爷就在里面会客呢。」苏允嗯了一声道:「谁来了?」门子低声道:「是蔡相公的弟弟蔡硕。」苏允点点头,迟疑道:「那我晚上再过来吧。」门子赶紧拉住苏允道:「别呀,老爷这些时日可一直在念叨您,而且……」他左右看了看,道:「……今日这蔡硕过来,可是有关您的事情。」苏允诧异道:「和我有关?」门子点头道:「说是给您说门亲事。」苏允:「……」那得赶紧进去,不然一会让章惇给打了就不好了。苏允赶紧进门,进了前厅,果然看到了一老者与章惇分宾主而坐,好在两人也算是言笑晏晏,并没有打起来的迹象。苏允在阶下就跟章惇躬身行礼,道:「叔父,小侄回来了。」章惇听到苏允的声音,脸上有了笑意,招招手道:「快快进来。」苏允赶紧进门,一进门便感受到了一道炙热的目光投在自己的身上。蔡硕眼睛发亮,跟章惇道:「这就是江右苏郎,苏允苏居正吧?果然如同传闻一般,生得人才出众,一看便是人中龙凤!好啊,好啊!」苏允赶紧拱手道:「苏允见过长者。」蔡硕跨步过来,双手一下子握住了苏允的手,笑道:「好啊,好啊,还是个有礼貌的孩子,哈哈哈,真好真好。」苏允忍住了一个铁山靠将其顶飞几丈的冲动,只是笑容有些僵硬。章惇笑道:「这是蔡相公的弟弟,蔡硕蔡持广,任军器库使。」苏允赶紧又行一礼,道:「见过大使。」蔡硕拍了拍苏允的肩膀,笑道:「不用多礼,不用多礼,以后便是一家人,这麽多礼作甚,哈哈哈。」章惇眉头一皱,道:「持广兄,你这话是什麽意思?」蔡硕看了一下苏允,赞叹了一声,道:「今日我乃是来说媒的,就是我大哥家的女儿啊,也到了成婚的年纪了。我那大哥的女儿啊,贤良淑德,长得花容月貌……」「等等,等等!持广兄,你是给我儿说媒麽?」章惇一脸疑惑看向蔡硕。蔡硕哈哈一笑,道:「参政的儿子亦是人中龙凤,不过这个以后再说,我是来给居正做媒的……」章惇再次皱起了眉头道:「不对!某与居正虽然相交甚好,但某并非居正之血亲长辈,你要给居正说亲,应该去隔壁找苏子由啊?」蔡硕嘿嘿一笑道:「您知道的,咱们算是支持新法的,苏司谏他们可不待见我。不过参政您跟苏氏关系颇好,若有你牵线搭桥,此事才有成的可能嘛。」这麽一说,章惇也算是明白了。章惇看了一下苏允,然后笑着与蔡硕道:「我就说持广你无事不登三宝殿啊,原来是这样啊,你不早说,早说的话咱们也不用扯那麽多的闲篇了。」蔡硕喜道:「参政您答应了?」章惇摇摇头道:「你要是早说,我就早跟你说,居正已经被我定下啦,我跟子瞻子由都已经口头上应下了,居正与小女章若,定下婚约,择日便会正式订婚。」蔡硕啊了一声,转头看向苏允,苏允笑道:「此事早就定下了,只是我近来太忙,否则年前就该订婚了。」蔡硕连连摇头,十分惋惜道:「来晚了,来晚了,苏居正奇货可居,章参政监守自盗,哎呀,可惜,可惜!」苏允:「……」章惇:「……」这蔡硕是个逗比麽。蔡硕失望而去。章惇送至阶前,看着蔡硕出门,随后转身笑着道:「书全都改好了?」苏允从袖中掏出一册书,章惇接过掂了掂,感慨道:「五个月时间,你便写出如此鸿篇巨着,年轻真好啊。现在我要写东西,身体总是容易感觉疲惫,若我要写这麽厚一本书,非得十年八年不可。」苏允笑了笑道:「叔父正年富力强的时候,若真写起来,肯定比我快。」章惇说着话,带着苏允进了书房,随后从书案上拿起一本书,递给了苏允,苏允一看,嘿,《太学吕先生批评苏氏录》。苏允掀开一看,是自己可以放出来的那些陆九渊丶王阳明等心学大儒的经典语录。每条语录下,都有什麽吕先生的评语,看着说得挺文雅,但明显是修饰过的。可以想像得到,在现场点评的时候,定然是极为辛辣讽刺。苏允忍俊不禁,道:「叔父都有这本书,那说明汴京人人都有一本了吧?」章惇见苏允不生气,亦是笑道:「虽差但不远矣。」苏允大笑道:「那可得谢谢这个吕先生了。」章惇笑道:「若儿还一直为你鸣不平,生怕你知道了,要气得不行。」苏允笑道:「这是我专门放出来的,选取的都是一些比较容易引起争议的语录,如此有利于传播。原本我还怕这《四书章句集注》面世的时候热度不足,后期还得用不少方式来推广,现在看来,想来是不用了。」章惇点点头,感慨道:「你之前的初稿我已经看过了,写得……精彩极了!」章惇用极为欣赏的目光看着苏允,道:「有了这本书,国朝以来的经义大家中,你是毫无争议的第一了!」苏允笑道:「连着二程也算进去麽?」章惇点头道:「他们虽然传学多年,有众多的门生弟子。但就一门学说来说,你的学说不仅在境界上更胜,而且完成度更高。尤其你在书中所阐述的矛盾论与实践论,是我见过的分析问题丶解决问题,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最好的方法论!可以说,就算是天资愚钝的人,若是能够将这两个理论扎扎实实的学进去,能够依样画葫芦的用出来,那他亦是能够做实事丶做大事!世间之学说,立意高远丶自圆其说的不少,但能够真正解决实务,用于俗务的,却是不多。」苏允被章惇夸得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这也是只是纸上谈兵而已。」章惇摇摇头道:「已经够详尽了,我现在倒是很期待,你当了官之后,究竟能够做出什麽样的成就来。」苏允笑了笑没有说话。当官之事,一直都是苏轼苏辙,乃至于章惇以及赵顼在推动,他自己倒是没有这个执念,或者说,没有想过当了官如何如何什麽的。虽说他现在内心充实,但是在着述过程之中的感受。到了当官的时候,会不会因为复杂的人际关系,见识官场的种种陋习之后,因此心生厌恶,而再次精神出问题,这些都是尚未可知的事情。不过,他现在并不排斥就是。(本章完) 第173章 官家赐宅!(52k,今天回来得晚,就一章哈) 第173章官家赐宅!(5.2k,今天回来得晚,就一章哈)苏允与章惇又聊了一会,随后章惇道:「再过半月便是春闱了,你还打算考麽?我跟子由沟通过,认为你这般情况,要不还是下科再试试?」苏允笑道:「要不,还是试试吧。」章惇点点头道:「你想试试也无妨,反正现在没有人能够怀疑你的才华了。不过最近你还是歇歇吧,你已经忙了太久了,再这麽下去你的身体要出问题的。」苏允笑道:「无妨,我的身体好得很,我虽然写书很忙,但每天都有在锻炼的。」这话倒是真的,苏允虽然每天要写很多字,但他每天都会保持至少八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晚间七个小时,中午一个小时。而且他每天都勤练梅花拳,甚至在最近的一年里,他不仅写出来《孟子集注》以及《四书章句集注》,连着拳法上的造诣也越来越高,已经进入了一个新的境界。听到苏允这般说道,章惇倒是有些好奇的:「老夫听说身怀绝技,难道是真的?」苏允笑道:「我倒是跟一个老道士练过几年的功夫,也算是个有传承的拳法,至于绝技不绝技的,我只是觉得可以锻炼身体,又可以防身罢了。」章惇好奇道:「可以看看吗?」苏允点点头,笑道:「当然可以。」章惇兴致勃勃道:「走,我们去院子里那里地方大。」苏允笑道:「那倒不必,就这里吧,梅花拳最重身法,书房逼仄,但也最能看出身法的妙处。」说着苏允脚下便动了起来,这一动便看出来妙处了。苏允原本身材高大,但此时却是极为灵动,在书架丶书案丶椅子,以及各种花瓶摆设之间游动,不像是个身材高大的之人,反而像是一条游鱼一般。随即苏允出拳,看似轻飘飘的无所用力之处,却是隐约有闷雷之声。苏允游走了三四遍,便停了下来,连半点喘息都没有,气定神闲。章惇一脸的惊叹,他虽然不懂拳法,但他能看得出来苏允的拳法着实不一般。苏允笑道:「叔父,所以,接下来十馀天,咱们还是如同之前一般,开始准备吧?」章惇点头道:「好,我挑十几最有典型的试卷给你,你每日做一篇,咱们针对性的准备。」苏允毫不犹豫点头。其实这会儿苏允觉得自己很强,而且是强得离谱的那种。经过变革之后,废除了科举中有关诗赋的考试内容,而专考经义以及策论。经义成为重点考察项目,并且考试内容重在阐发经术义理,不再涉及有关章句训释。苏允在写《孟子集注》以及《四书章句集注》过程之中,将四书五经翻来覆去的丶从各种角度进行考究丶为了贯通五经道理,更是深挖里面的种种经义。其实现在的他,不仅对本经春秋的研究极为深入,连着其他的经义的理解,说是当世一人也不为过。写过书的同学都知道,当你因为写书去读书的时候,你会发现,你对书的理解,跟你单纯看书时候的深入程度是不一样的。大约可以这麽做一个比喻。你单纯看书,就像是去一个景点旅游,你怀着轻松的形态,走马观花一般看了一遍。但你为了写书而读书,你就是身兼建设一个景点任务的牛马,要去另一个景点去取经,这会儿你看到的是:这个景点各个区域为什麽这麽安排,这个区域为什麽会造这些亭子,那个区域为什麽要造桥,各个区域的花草树木该当如何安排,如何让游客把脚步停下来,如何在这个景点促进游客消费……如此一来,你获取的信息量与单纯读书是不同级别的。所以,在经义上,苏允认为不可能有考生能够胜过他。至于策论这一块,呵呵,在补足了经义这一块的短板之后,他的眼界见识的优势便是降维打击了。多出来的一千年的知识以及眼界,不是土着人所能够比拟的。所以,看似他为了修书而浪费了五个月的时间,但实际上,他在这个过程之中,学得的知识远比单纯做试卷要多得多!果然,苏允再次做了几套题之后,他更有信心了:什麽会元状元的可能需要一些运气,但上榜应该问题不大!二月中旬,汴京下了一场春雨,随之而来的,便是春闱了。天气虽然有些许回暖,但依然颇冷,苏允背着被子丶炭炉手炉以及考箱进了考场。春闱的检查比解试还要严格得多,连苏允的被子都被拆开检查,进了考场之后,还得细细装好里面的蚕丝,这张蚕丝被,价格可是不菲,被拆得乱七八糟的。进了贡院,先铺好被子,又赶紧烧起了炉子,接了水烧起来,灌满手炉,这才算是暖和了一些。这狗日的天日,也不知道怎麽那麽冷。宋朝的冷虽然没有明朝时候那麽出名,但亦有史书记载,宋朝因为冬季寒冷,曾导致冬季大批北方居民迁往南方避寒,到了春秋再迁回去。而且在北宋时期,因为天气「苦寒」,真宗下令「诸路休役兵」。甚至宋朝将送炭这个看似微不足道的事,加入到法典之中。跟发工资一样,根据官职丶人数等,每月领取一定数量的炭。从宋太宗开始,派遣「中使」再赐京城「孤老贫穷人千钱米炭」。就是说,不仅有俸禄的人可以领到炭,普通百姓也可以领到。为此,宋廷常将官府的柴炭减价出卖,以惠贫民,「遇炭贵减价货之,即京师炭价常贱矣」。而「雪中送炭」也成为宋人对朋友过冬最好的馈赠。其实苏允身为练武之人,对于寒冷的抵御比普通人要好一些,但奈何这天就是太冷。苏允看到其他学子,在检查时候脱下外套,那是真冷得面无人色,一个个唇青面白,跟死人一般。苏允看那些体弱的,估计他们在这里苦熬三天之后,恐怕回去得生一场病。其实别说他们了,就是苏允,三天考试下来,他都觉得浑身上下都冻透了。虽说他有蚕丝被丶有炭炉丶有手炉,还有皇家针工局给他制作的高档衣服,他身体亦是强壮,但即便如此,他依然觉得冷入骨髓。考完试后,回了小院,阿回烧了一大桶的热水,泡了半个时辰,期间冷了就添热水,还喝了不少的姜汤,这才算是缓了过来。苏允觉得连之前下黄州的时候路上的风雪,都没有这般冷过。不过其中自然有区别的,在路上虽然冷,但一直都是在走路运动,只要有食物可以补足热量,身体自然会源源不断产生热量。但坐着考试,那是越坐越冷啊!不过,这三天总算是过去了,苏允觉得自己考得还不错,经义大义题对他来说是很轻松的,不过名次多少他也不敢确定,这玩意随意性其实挺高的。苏允泡完了澡,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苏辙派了人来,让苏允好好休息几天,等缓和过来了再过去家里吃饭。章惇那边是章若带着章择过来,见苏允面青唇白的,煞是心疼,张罗着给苏允煮了补气血的补药,非要苏允给吃了喝了。苏允自然是从善如流。章择看着姐姐章若一脸的温柔贤惠照顾苏允,不仅没有丝毫的嫉妒,还越看越是欣喜。趁着章若去厨房,章择赶紧凑上去,道:「姐夫,你这院子有点小啊,你要跟我姐成亲,这院子不够住啊。」苏允笑道:「已经在找了。」章择点头笑道:「不找也没关系,反正我爹我姐都不会嫌弃的。」苏允看向章择没有说话,眼里露出:那你说个der啊。章择乾咳了一下,道:「没事没事,就是关心关心,嘿嘿。」苏允不知道章择在发什麽神经,便没有多说什麽。苏允正打算去睡个觉,外面又有人来,一看是甄时选。甄时选是穿着小黄门的衣裳来的,后面跟着禁军,说明这是公事。章若见状赶紧招呼章择,两人先行离去。甄时选多看了两眼章若,笑道:「这是章相公的闺女吧?」苏允点点头道:「别跟我说你不知道啊。」甄时选神色一正,道:「苏允苏居正接旨!」苏允赶紧躬身,道:「草民接旨。」随即低声道:「甄中贵,可需要摆香案?」甄时选笑道:「你这也没有啊,以后当了官你,你再置办香案随时候着便是。」「制曰:古圣垂经,端本必先于孝弟。明王致治,立教不外乎人伦。惟尔眉山苏允,先修《孟子集注》,后修《四书章句集注》,弘扬圣人真意,彰显今人意气。典型足尚,年德可嘉。俾忝籍于郡庠,且为荣于里閈。可特赐宅邸一座。益励勤劳无忘宠渥勖兹来者,勉尔后人。凡有事状,具名以闻。特敕」苏允听罢诧异地看了甄时选一眼。他毕竟曾跟苏轼学过公文写作,自然知道这圣旨的规格,所说也听得明白,其实乱七八糟的不用看,就是说苏允修了两部书,写得好,所以呢,赏赐宅子一座。嗯,就这事。这值当发一张圣旨?要知道,宋朝官家的圣旨可不是他自己写的,然后让太监出来发了就行。那可是得经过一个非常严密的程序,最后才能够颁发出来的。就今天这个圣旨来说,通常是宰相机构先将意见写成札子,而这个意见也不是说宰相能够定下,往往要经廷臣合议,进呈皇帝,获认可,再授意草诏。而不管这旨意是来自皇帝本人,还是出自执政的宰相机构,按照宋朝的制度,当它进入草诏的程序,一般都归中书省的中书舍人起草。电视剧中的那种皇帝指定哪一个亲信太监大笔一挥就成,肯定不是宋朝皇帝能够乾的。元丰改制后,中书舍人的职责有二,一为「制词」,即根据皇帝的词头起草诏书。但宋代的中书舍人又有一项特权:如果他觉得「词头」不合法度,无论这词头出自皇帝的意思,还是宰相的意思,他都可以拒绝草诏。这叫做「封还词头」,是宋朝法律明确赋予中书舍人的权力。所谓「事有失当及除授非其人,则论奏封还词头」就是这个意思。宋仁宗朝时,蔡襄当知制诰,「每除授非当职,辄封还之;帝遇之益厚」。中书舍人若「封还词头」,而皇帝又固执地非要下诏不可,那麽可以由次舍人草诏,但次舍人同样可以「封还词头」。理论上,只要中书舍人达成「拒不草诏」的一致意见,便可以将一道不适宜的诏书「扼杀于萌芽状态」。比如说熙宁三年时候,参知政事王安石欲将自己的亲信丶新法的支持者李定破格提拔为「监察御史里行」,皇帝也同意了。但李定这个人人品很坏,声名很臭,知制诰宋敏求即拒绝起草任命李定的诏书,封还词头,并于三天后辞职;接替他的另外两名知制诰苏颂丶李大临,也以「爱惜朝廷之法制」为由,再次封还词头。为让李定顺利通过任命,神宗与王安石免去苏颂与李大临之职,任命听话的人当知制诰,总算将李定弄进中央政府当了御史。所以,走一个这麽艰难的程序,就为了给自己赐一个宅子……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但随即苏允立即反应了过来,道:「四书章句集注是有了什麽安排?」甄时选笑道:「苏大家果然敏锐,官家将四书章句集注纳入资善堂教材之内,因此特赐宅邸给苏大家,感谢苏大家给皇子们提供了这麽一本上佳的教材。另,官家已经在召集太学教授在讨论将《四书》纳入太学的选修课,与宋律并行为选修课之一。」苏允闻言吃了一惊:「这麽快麽?四书还没有正式发行呢,还没有得到公众的承认,就推进太学之中?」甄时选神情肃穆,道:「官家说道,《四书章句集注》一书,乃是开启民智之钥匙,时不我待,须得尽快将其纳入,以开启天下学子之智慧,让我大宋涌现出来更多的人才!」意思是你这书太好,朕迫不及待要推广它了!但有必要这麽急麽?虽说没有直接将其纳入科举题库,但作为选修课也有些过分啊。太学可不止是一间学校,它还是大宋州学县学的领导机构,将《四书》推进太学选修课,也就是说,将其成为大宋所有州学县学的选修课!直接成教材了啊!而这本书可是还没有经过天下大儒的认证的,甚至都还没有公开发行!按照苏允的想像中,应该是先交给一些私人印书坊,了不起让大宋印书坊来印发,先让其交给天下人来审阅,接下来还要经过一轮又一轮辩经,如此才有可能成为官方教材。要麽就如同王安石那般,依靠行政力量,强行将其学说推进太学里面,但这种做法后遗症太大,宋神宗一死,司马光等旧党一执政,立马就将其废除了。想及至此,苏允皱起了眉头,现在赵顼这般着急,对四书章句集注可不是什麽好事情。《四书》乃是苏允心血所在,若是遭遇这等不幸,可不是苏允愿意看到的。不过这事他做不了主,人家赵顼都已经在执行了,哪里还容得了他说什麽。甄时选笑道:「给你赐宅邸,一方面是你是需要一个大宅子,另一方面,是官家在试探宰执丶中书舍人们的意见,苏大家乃是写出三国演义的大家,自然明白官家的想法。」苏允点点头,但犹然有些忧虑。甄时选凑过头来,低声道:「官家让我问你,你此次考试如何?」苏允笑道:「考得还算不错,上榜应该没有问题,只是能不能靠前,得看主考官的偏好。」甄时选喜道:「也就是说考得很好?」苏允迟疑了一下,道:「经义这一块,想来大约问题不断,策论则是比较看个人,但我文笔算是不错,点题切题亦是觉得妥当,想来排名靠前问题不大吧?」甄时选拊掌笑道:「那就没有问题了!」苏允道:「什麽没有问题?」甄时选低声道:「官家想让你三元及第,有此名声,才能够携此大胜之势将你的《四书》推进太学!」苏允大吃了一惊,道:「三元及第,那可真是不意!殿试由官家当主考官,倒是有几分把握,但这会试……」甄时选笑道:「这次主考官是谁?」苏允想了想,道:「之前好像听了一耳朵,是……礼部尚书黄履?」甄时选点头道:「官家钦点的。」苏允想了想,这黄履他不熟啊,不过,好像是新法一派的吧,不然礼部尚书这麽一个重要位置,也轮不到他吧?但是,主考官历来是礼部推荐人选,然后官家钦点的啊,不过礼部一般是推荐其他宰执之类,比较少让礼部尚书自己亲自上马的。那就是说,这黄履身份有些特殊?甄时选见苏允迷惑不解,笑道:「黄尚书与章参政亲善……」真相大白了。这主考官的位置现在是不能给旧党的,只能让新党的人来。但新党之中,若是亲善王珪丶何正臣那一派的,那苏允就算是文章写得天花乱坠,他也是得不了会元的。可这黄履却算是章惇这一派系的,只要自己的文章在第一队列里面,那麽就极有可能成为这一届的会元!苏允感慨道:「官家对学生之恩,实在是比山高比海深啊!官家用心良苦啊。」甄时选笑道:「以后好好报答皇恩就是。」苏允向北躬身行礼,以感圣恩。(本章完) 第174章 凶宅! 甄时选笑道:「走,去看看皇恩有多重?」苏允啊了一声,哭笑不得,道:「甄中贵,你这话也敢说。」甄时选摇摇头道:「某是来替官家布恩的,不然你明白官家的恩情有多重,那是我的失职。你以为官家只是为了推动《四书》,但官家一个正儿八经的圣旨,怎麽可能就为了此事?官家,是真正为你着想的,这套宅邸,官家可是挑了又挑,写词头之时,中书舍人还对此提出异议,但官家还是坚持了下来。苏大家,官家对你的期待与爱护,可是这些年来极少见的,上一个让官家这样的……」甄时选低下声道:「……是王介甫。」苏允豁然抬头。好家夥,这是什麽意思?咋咧,想让我主持新法?不能够啊,我这小鸡仔的,要成长起来,不得有个二三十年?二三十年过后,你赵顼也得有六七十岁了,还要变法……嗯?不对,也未必是变法,只要能够有个薪火相传的下去,才不会人亡政息,所以,官家这是在施恩,让新进来的人感激他的恩情,在他死去之后,还能够推动他的新法?又或是……赵顼觉得自己命不久矣,想要为自己的儿子做些准备?嗯,吾儿之宰执?「走走,苏大家,我带你去看看!」苏允刚刚考试完,又泡完热水澡,只觉得浑身慵懒,着实是不想动,但甄时选十分热情,拉着苏允上了车。苏允苦笑道:「甄中贵,你把地址给我,我过些时日再去吧?」甄时选摇头笑道:「苏大家,伱知道这房子有多珍贵麽?」苏允摇了摇头,不就是一宅邸麽,我有钱啊,有钱还买不到好房子?甄时选笑道:「苏大家肯定是认为,您有钱,不怕买不到好宅子吧?那您可能就想差了。」苏允不明所以看着甄时选。甄时选道:「大宋立国至今已经一百二十年,国朝几代皇帝皆鼓励读书,这京城的官员是越来越多。加上国朝富饶无比,这汴京城乃是天下最为繁华所在,天下人无不向往,有条件的,无不以搬进汴京城为荣。汴京城现在看着是很大,但真正适合官员居住的地方可不多,需要考虑的问题可不少。一是得住得近,这个好理解,毕竟就算是不上朝,也得去上班吧,不离得近一些,您每天都得起早摸黑的,那样太累了。二是环境至少得乾净整洁一些吧,不然这官当得也忒没有意思了,您若是成了亲,有妻有子的,也不想住治安差丶环境差的地方吧?所以,这麽筛下来,能居住的地方也就那麽点,而这些地方,不仅仅是价钱的问题,主要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你想买个称心如意的,不花个几倍价钱,根本就买不着!」苏允点点头,不过倒是没有波动——钱能解决的问题,那就不是问题。甄时选哪里不明白苏允在想什麽,笑道:「其实应该让您先自己去找找的,您碰壁了之后,才知道要找一个有多难。」苏允赶紧道:「官家大恩,苏允自然是知道的。」甄时选摇头道:「你不知道,算了,到了您就知道了。」马车辚辚,不过半刻钟,便抵达地点所在。苏允看了一下,位置在御街延长线左侧,对面是武学巷以及道观,那这边……嗯,明节皇后宅?苏允看了一下,果然旁边便有一个张家油饼,基本上可以确定,这里就是明节皇后宅了。不过这会儿自然不叫明节皇后宅,明节皇后乃是宋徽宗的妻子,还得过个几十年后呢。这会儿这宅子是一家姓王的人家在住着,能够在这里住着的,自然不是普通人家。果然听得甄时选笑道:「这里原本是开宝年间,江南李后主派遣其弟李从善来朝贡太祖皇帝的。太祖授于李从善泰宁军节度使,将其留在京师,并建豪宅赐给李从善,东京的人们都以太子身份来看待他。李从善死后,这所宅第归王氏,王氏族人在这里居住一百多年了,不过,皇上赐给你的不是这一所,而是旁边这一所。」苏允看向旁边,一座并不逊色王宅多少的宅子在旁边矗立。甄时选道:「这宅子当时是与这王宅同时兴建的,亦是给前来做质子的敌国王子所建,只是后来没有用着,不过倒是没有荒废,时不时便有人住,修缮什麽的,都是极为周到的。」苏允道:「上一个住的人是谁?」甄时选看了一下苏允,笑道:「真宗朝宰相陈恕,后来是他的儿子住着,也就是仁宗朝宰相陈执中。」苏允闻言悚然一惊,道:「便是那个捶挞家中女奴致死,后又铁钉弑母案的案发地?」这特麽是凶宅啊!甄时选诧异看了一下苏允道:「这事情你都知道,都是嘉佑年间的事情了。」苏允无语,幽幽道:「陈执中捶挞家中女奴致死,是嘉佑年间,但陈世儒铁钉弑母案是在元丰元年的事情啊,不过三四年时间,你觉得我能不知道?」甄时选哈哈乾笑了一下,道:「您是经义大家,亦知道鬼神之说只是虚无缥缈的东西,这宅子位置极好,而且宅子极大,非宰相王侯不能住,不然中书舍人也不能质疑官家。若不是官家说这是凶宅,得让气血旺盛丶经义精通之人住过,以后才有人敢住的藉口,才让中书舍人松了口。」苏允有些无语,道:「所以之前给了别人,没有人敢住?」甄时选连连摆手,道:「不存在的,不存在的。来来,苏大家,我带您进去看看。」苏允心下有些发毛。他是个后世人没错,但正是一个穿越者,才知道灵魂的事情可不止是虚无缥缈的事情,不然,你怎麽解释我的重生?其实就算是唯物主义者,在凶案发生地,尤其是这种捶挞家中女奴致死丶铁钉弑母案之类死法,也会心中发毛的。毕竟在一些悬疑类小说丶电视剧里面,这两种死法的鬼,都是怨气冲天的恶鬼啊!甄时选拉着苏允就要往里面走,却发现苏允纹丝不动。甄时选诧异道:「苏大家?」苏允露出礼貌的笑容,道:「这宅子我能不要麽?」甄时选哦了一声道:「抗旨不遵啊,那也没有什麽的,您真不想要,上折婉拒便是,不过,您还是进去看看再说?」苏允吸了一口气,看就看,自己阳刚之气十足,就算是真有贵,也要缠上这没有吉吉的甄中贵才是。苏允跟着甄时选往里走,门子点头哈腰的。宅子从外面看就知道是权贵之家所住,真进了里面,才叫震撼呢。苏允不是没有见识的,前世他也是大富人,什麽大平层丶美利坚豪宅丶乡下大别墅的,什麽没有住过,他还进过皇宫,住过崇文院,但进入这宅子,苏允也忍不住左顾右看。无他,在这种地段,这麽大,又这般雅致的宅子,的确是有钱都买不到。这宅子大约有五进大小,装饰十分精美,且有一股说不上的古色古香,任是谁看了都得挪不开眼睛。毕竟这里原本是给那些灭国王侯所建,可不是开玩笑的。只可惜,是个凶宅啊。甄时选道:「其实您真不用太担心,大相国寺的高僧来这里做过不止一次法事,您若是不放心,可以再请他们过来再清一次便是。而且,您到时候多雇佣一些奴仆之类的进来,人气旺了,什麽魑魅魍魉都得让着您。您还是当世经义大师,读书人自然有天地正气,只要魑魅魍魉避开您的份,您哪里需要怕它们。」苏允露出一个笑容,心道我信你个鬼!这种凶宅,就算是没有鬼,主要是我心里也膈应啊!甄时选下了一记猛药,道:「苏大家,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好,那就感谢官家隆恩了!」苏允终究是下了决心。倒不是贪图这宅子,主要是官家以宅子试探宰执们之心意,自己若是推了,官家面子也不好看。苏允确认道:「能做法事?」甄时选笑道:「放心,我到时候来盯着,若有人弹劾,我必然会给你解释清楚,官家那边也会知道的。」那就没有什麽好犹豫的。到时候先让阿回阿虎他们来这里住着,以他们的阳刚之气冲一冲便是。这会儿在街上送鸡蛋灌饼材料的阿回阿虎们纷纷打了个冷颤。甄时选见苏允应了下来,亦是开心,还给苏允科普,道:「苏大家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啊。要知道,朝中有些大臣都没有自己的房子,朝廷虽然有官廨,但那是要排队的,您虽然名气大,但还没有入仕途呢。就算是入了仕途,也未必能够排得上您,朝中大把二三品的官员只能自己去租房,当然朝廷会有所补贴。像您这样的宅子,非文韬武略,战功赫赫获封赏才能够居住啊。您知道道德坊麽?」苏允点点头,那地方他经过。甄时选笑道:「太祖时候汴京便聚集了不少的官员,但是京城的土地和房屋毕竟是有限的,这麽多官员在后面就已经出现了住不下的情况了。所以很多官员就没官廨居住,甚至还出现宰执没有官廨去住的现象,当时还曾让东西两府,每一个府邸之中都居住四个人。所以,想要住得好一些,手里又有馀钱的官员,就自己花钱去买房子居住了。比如当时的李谦溥其实是太祖时候的名将,到了晚年的时候,就开始在民间购买房屋,远离朝野,还给自己的房子取了一个优雅的名字——道德坊。您这宅邸是个凶宅没错,但有人想要还不得呢!」苏允这会儿心里倒是有些受用:嘿嘿,看来还是占了便宜的。苏允道:「什麽时候能入住?」甄时选一摊手道:「您接到圣旨的时候,这地方已经是您的啦。」「那这两天给安排相国寺的大师过来?」苏允道。甄时选笑道:「你自己定时间便是,到时候我会来观礼。」苏允听甄时选之意,是要自己去请相国寺的僧人,苏允笑道:「我不认识相国寺的人,能介绍个靠谱的麽?」甄时选笑道:「成,大相国寺的普惠禅师最擅长做这些,我让人去说一声,到时候你自己去谈便是。」苏允点头道:「我明日去?」甄时选想了想道:「明日我让人去你那边找你,让他带着你去吧。」说到这里,这事儿便算是成了。出门后,苏允走到路对面看这与后来的明节皇后宅一般气势的大宅子,心里亦是有些踌躇满志:嗯,咱也算京城二环有房子的人啦!该说不说,这大宋朝的福利是真不错,嘿。第二日大早,苏允刚起来,便听到院子外有人敲门,开门一看,却是一个老熟人。苏允喜道:「老丁,是你!」老丁嘿嘿一笑,道:「老朽跟苏大家缘分真是不浅,原本想着以后跟您是两个世界的人了,可能再也见不着您了,嘿,这也是巧了,这没有多久,咱们又凑一起啦!」苏允大笑起来。两人结伴去大相国寺,寻到那普惠大师。普惠大师肥头大耳的,一看就是个业务很繁忙的业务精英。听了苏允的诉求后,普惠大师脸色有些凝重,道:「陈宅贫僧知道,那地方可不是个善地啊!前几次我大相国的普德师兄丶普虚师弟都去做过法事,倒不是说法事没有成功,但回来之后,俱都大病了半年,唉,难。」哦,要钱,而且是要大钱。老丁正要谈价,苏允却是抢先一步笑道:「连着做了两次,都没有清乾净,那法事能叫成功?」普惠禅师眼睛要瞪,却看到老丁不善地看着他,顿时有些蔫,道:「这种东西怨气太大,非得长年累月的磨才行,若非皇城司的人过来,这种活我肯定是不接的,折寿啊!」苏允笑道:「那你给个价?」普惠禅师伸出两只手指,道:「二百贯,您别嫌多,这还是看皇城司的面子。」苏允抬脚便往外走。妈的,这钱不是出不起,主要是丢人!(本章完) 第175章 故人 哼,就你大相国寺厉害,我就偏不信了,非得在你这歪脖子树上吊死!苏允乾脆跑回法云寺,寻了法云寺的主持,说了诉求,法云寺的主持倒不是不接,只是要价也不低。从法云寺出来,老丁劝道:「在法事这块,大家还真是认大相国寺,贵是贵了点,但这事情就求一个安心嘛。」苏允想了想道:「我倒不是出不起这钱,关键是窝囊呀,算了,我想一想。」老丁倒是无所谓,笑了笑道:「行,那相国寺那边您也熟悉了,您想好了自己过去便是,若有其他事情,您也可以找我。」苏允目送老丁离开,想了一会儿,忽而想起了一人,拍了大腿道:「那家伙大约也成,找他去!」苏允唤上阿回,赶了驴车,跑了十几里,来到郊外的一个小寺庙。小寺庙叫禅福寺。苏允敲了敲门,里面却传来一个不甚耐烦的声音,道:「谁呀,这麽晚了,不接待香客,请明日早些过来吧。」是个年轻人的声音,是寺里面的小沙弥。苏允嘿嘿一笑,大声道:「官人来了,快来接客!」寺庙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小沙弥伸出脑袋来,看到苏允,顿时瞪大了眼睛,随后庙门砰一声关上了,里面传来慌张的声音,道:「主持,主持,不好啦,那个煞星又来啦!」苏允听得一乐,这小沙弥,几年过去了,还这般冒失。老主持匆忙而来,开门见到苏允,心下亦是暗暗叫苦,但脸上却是惊喜,道:「苏……小居士,您回京啦!」苏允笑道:「老主持,别来无恙否?」老主持迭声道:「好好好,都好都好,苏小居士您回来了,那苏居士他也回来了麽?」苏允似笑非笑看着老主持,道:「我不信以老主持你的能力,能不知道我叔父有没有回来。」老主持嘿嘿一笑,竟是一点也不觉得尴尬,笑道:「聊天嘛,话赶话,不都这样麽?」苏允哈的一笑道:「老主持,出家人不打诳语,你这样,可不好跟佛祖交代。」「阿弥陀佛!」老和尚宣了一声佛号,道:「佛祖亦是会原谅老衲的,毕竟在汴京传道,没有这迎来送往的本事,早就被人赶出去了。老衲也算是好的,比起城里的那些同道们,嘿嘿,都钻钱眼子里了!阿弥陀佛!」苏允笑了笑,故人相见,倒是颇有些欣喜之意,聊起来这些年的变化。老和尚颇为感慨道:「老衲虽然足不出户,但对于苏小居士的大名却是如雷贯耳啊。」苏允笑道:「都听到了啥,老主持不妨说说,看看有没有人说我坏话。」老和尚笑道:「一年多前,黄州江右苏郎之名,我是第一次从南来的旅客耳中听到。随之而来的,便是您的那首临江仙。唉,我就说苏小居士是做大事之人,那等气势磅礴的诗词,也就只能苏小居士这样的人才能够写得出来。」苏允笑而不语。老和尚又道:「当我再次听到您的消息,便是樊楼一曲青玉案,呵呵,不瞒您说,您这首青玉案,老衲是连连揣摩许久,吟诵不止啊。」阿回突然道:「老主持是起凡心了麽?也有在灯火阑珊的某人?」阿回刺了老主持一嘴,他是有些瞧不太惯一个出家人如此油滑。「咳咳!」老主持乾咳了几声,笑道:「这位小居士说笑了,老衲都多大年纪了,出家更是几十年,哪还有对红尘留恋之理。只是觉得这青玉案颇有佛理,我佛之理,明心见性,但若是没有见佛之前,佛便如词中所说,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苏小居士,今日你一定得给老衲留一副墨宝,老衲好日夜揣摩。」苏允笑眯眯道:「好说好说,今日我来,亦是有求于老主持的。」老主持眼角一跳,心道: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我就说为什麽今日大早起来,这右眼就跳个不停呢,原来应在了这里!老和尚呵呵一笑道:「若是能够帮得上的,老衲自然不会拒绝,但老衲毕竟是出家人,只会念叨一句阿弥陀佛,再多也就做做法事之类,别的东西那是真的不会啊,呵呵。」苏允拊掌笑道:「那可真是来对了,某便是有一场法事要做!哈!」老和尚有些惊疑不定道:「汴京城里,大相国寺的法事是最有名的,您为啥不找大相国寺,反而找我这荒郊野寺来了?」苏允闻言气愤道:「找了,那和尚,肥头大耳的,一看就是不是个一心念佛的出家人,还堂而皇之给我谈钱。就一场破法事,敢敢收我二百贯钱,我心道,我在佛学界也算是有人脉的人,哪里会受你这种窝囊气,所以我就来找大师你了。」老主持皱起了眉头道:「二百贯钱,倒是贵了些,通常小法事的话,二三十贯也就打住了。还有寻常百姓寻一些神婆之类的,二三贯也是有的,小居士要做的法事难道比较大型?」苏允摆摆手道:「不大不大,就是官家赐了我一个宅子,许久没有人住,我这人对鬼神之说还是有所忌讳的,所以要寻高僧去清一清,那房子有点大,可能要做的法事稍微大些?这个我不懂嘛。」老主持捋起白胡子,自矜道:「老衲在这个上面倒算是有些经验,既然小居士来了,那我也没有推辞的理由,呵呵,不过须得藉助佛祖些威能,小居士给佛祖添点灯油好了。」苏允拊掌笑道:「这个简单,一斤够不够?阿回,给一百文灯油。」老主持:「……」小沙弥大声道:「苏居士,我们禅福寺主持给人做法事,至少都是五十贯起,您宅子若是三进起,至少也要一百贯,若是五进,收您二百贯那是行情价,您这一百文,寒碜谁呢!」老主持脸色一怒,道:「出家人谈什麽钱!还有,在苏小居士面前,你也要敬重一些!」他转头与苏允不好意思道:「苏小居士,您别跟他一般见识,小寺呆僧,没有见过什麽世面,呵呵。」苏允不敢置信看着老主持道:「五进院子,便要收二百贯?」老主持惊道:「官家赐予您的宅子竟有五进?您这是当大官了?」阿回呵呵道:「我家公子才参加完科举,杏榜都还没有发布呢,怎麽会当官。那是因为我家公子写了两本书,一本叫《孟子集注》,一本叫《四书章句集注》。现在这两本书,都被纳入皇家资善堂作为教导皇子的教材呢,这宅子也是因此所赐。」说到这儒家的东西,明显老主持眼神迷茫了些。小沙弥却是惊道:「那《孟子集注》是伱写的?还有那什麽【天地虽大,但有一念向善,心存良知,虽凡夫俗子,皆可为圣贤】也是你所写?」「嗯?」老主持惊诧看向小沙弥,一脸你小子竟然去读儒家的东西,你这是要造反啊!苏允倒是有些意外看了一下小沙弥,笑着点头道:「是我写的。」小沙弥转头与老和尚道:「主持,苏居士乃是儒家大贤人,咱们这个忙得帮。」老和山深深看了一下小沙弥,随后缓缓点头道:「好。」苏允闻言一笑道:「好,这就走?」老和尚点头道:「等老衲收拾一下法器,居士稍等。」一会之后,四人一起出发,抵达汴京城已经是晚上了。苏允笑道:「先去我那歇息歇息,明天咱们再去吧。」老和尚呵呵一笑道:「不过一清宅法事,趁着晚上做完再歇息吧。」小沙弥笑道:「不是我们吹牛,我们禅福寺虽然小,但做法事这块上,就算是大相国寺,也未必就比我们强,在这块上,我们叫术业有专攻。」苏允看向老和尚,老和尚一脸谦逊,但却捋须微笑,看着颇为自得。哎呦,这还是专业的啊。驴车进了城,经过半刻钟时间,驴车停下,苏允率先跳下,随后是小沙弥跳下,随后将老和尚扶下驴车。老和尚眯着眼睛看了一下环境,随后看向宅邸的方位,这一看顿时脸色一变,他赶紧走到旁边,看到了王府,又看马路对面是宫观,顿时有些吃惊,看向苏允道:「这个宅子是什麽来历?」苏允笑呵呵道:「官家所赐嘛。」老和尚急道:「不是,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这地方是……」他声音低了下来,道:「……这是仁宗朝时候陈执中相公的府邸?」「呦?」苏允有些惊讶看着老和尚,「你对汴京城很熟啊?」老和尚跺脚拍大腿,急道:「你怎麽不早说!若是早知是这里,老衲可得多做些准备,这大晚上跑这里来,嗨!走走走!」老和尚这次不用搀扶,直接爬上了驴车,然后连声道:「走走走!」苏允被老和尚这般作态,回过头看了一下府邸,感觉亦是有些幽深,心里感觉有些发毛,赶紧上了车,阿回赶紧驱车,回到了法云寺的院子里。进了院子,老和尚才舒了一口气,道:「苏居士,您差点害死人了!」苏允吃惊道:「这宅子这麽凶?」小沙弥道:「苏居士,这宅子乃是汴京城有名的凶宅,倒不是说又害了人命云云。以我们佛门的经验,这种先是主家打死仆人,后打死人的主家先后出人命案子的,通常都会怀疑是恶鬼作祟。而后面被害的主家,死的时候手段过于残忍,通常也会怨气冲天,这种法事,我们一般都是避而远之的。」苏允皱起眉头道:「老主持,你做了这麽多年的法事,见过鬼?」老主持摇头道:「没见过。」苏允笑道:「哪有什麽好怕的。」老主持道:「宁可信其有。」苏允:「……」「那这宅子能住麽?」苏允问道。老主持点头道:「我准备准备,明日白天再去清,可以住。」苏允狐疑看着老主持:「那你今夜又这般失态?」老主持摇头道:「大晚上的,还没有什麽准备,换了谁都得慌,准备好了,在白天做法,问题不大。」行吧。第二天,老主持果然做足准备,进去里面做了一场法事,甚至还去不知道什麽地方请了大帮的和尚过来一起诵经念佛。老丁过来观礼,看到是老主持,笑道:「苏大家既然能请来禅福寺老主持,何苦去大相国寺碰壁。」苏允诧异道:「老和尚很厉害?」老丁笑道:「这位可是有传承的,禅福寺前几任主持都是这一块的高手……」老丁低了声音道:「……听说降服了不少妖孽,厉害得很呢。」苏允看向老丁道:「你见过鬼?」老丁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大家都这麽传,也不知道真假,但人家既然有这个传说,说明若是有,那他们肯定是厉害的嘛。」苏允闻言摇摇头,这事儿搞的,明明是好事,这会儿却是搞的这麽麻烦。这宅子是好,但住进去感觉心里也遭不住,天天疑神疑鬼的,也住不踏实啊!不过,这宅子还真不能退,政治上的事情,牵一发而动全身,就这样吧。回头让阿回阿虎寻几十壮汉一起在这里住段时间,等成了亲,到时候再雇佣多些下人,人气旺了,心里也就踏实了。待得老主持做完法事,苏允给老主持送了两个金元宝,加起来足足有二十两。老主持惊诧看着苏允,道:「您这是?」苏允笑道:「我不是嫌弃大相国寺的收费贵,是觉得他们学艺不精。老主持很专业,还找来这麽多的和尚帮忙,我怎麽能让你吃亏。」老主持道:「这也太多了,这都是四百贯了,要不了这麽多!」苏允笑道:「情况不一样,这是凶宅嘛,反正你费心了。」老主持心中顿时赞叹,这就是做大事的人啊。嘿嘿,老主持心中亦是暗爽:总算是见到回头钱了!之前白吃白喝的,还从自己手上敲去小锭金元宝,这回原本想着给徒儿铺条路,没想到还能收回这麽多的钱。苏允啊苏允,你也有栽我手上的一天,哈哈哈哈。老和尚虽然老奸巨猾,但苏允一眼看过去,便知道这老和尚心里是怎麽想的,心里也是觉得好笑。这师徒两个虽然势利,但也是无奈之举,故人相见,苏允自没有坑他们的道理,而且他们真是帮了忙的,于情于理,都该好好补偿一番。却见老和尚迟疑了一下,有些依依不舍,将两锭金元宝递了回来。苏允诧异道:「老主持,你这是?」老主持看了一下小沙弥,道:「这小子说了,要给您帮忙的,这钱就不适合收了。」苏允看了一下小沙弥,小沙弥眼里带着敬重,苏允笑了笑,道:「老主持有话说?」老和尚赶紧道:「我们是出家人,也没有求您的地方,只是以后您若是做了大官,我们禅福寺若是有难,请您伸伸援手。」苏允嗯了一声道:「小小野寺,有什麽难的?」老和尚道:「禅福寺是在册的庙宇,可不是什麽野寺,只是老衲年纪大了,就怕圆寂之后,小沙弥镇不住,被人夺了庙去。」苏允闻言点点头道:「好,若有这样的事情,可来寻我。」老和尚大喜,赶紧将金元宝递回来。苏允却是摆手笑道:「我以后愿意帮忙,是因为相识之情,给你这些,乃是酬劳,你放心收下便是。」老主持却是说啥都不肯收,苏允示意阿回收起来,师徒二人这才都露出笑容。苏允再次确认道:「现在这宅子能住人了?」老主持点头道:「能住!苏居士若是不放心,老衲跟徒儿在这里陪您住上一段时间。」苏允闻言倒是一喜,有老和尚这等专业人士在,无论有没有鬼,心里总是安心一些。老主持大约是为了小沙弥拼了,当天就带着小沙弥住了进去。(本章完) 第176章 乔迁之喜! 苏允则是回了苏府,跟苏辙说起此事,苏辙对此倒是没什麽意见,笑道:「你一个读书人,还信这些呢?」苏允苦笑道:「毕竟发生过那种事情,不整点法事,心里总是毛毛的。」苏辙轻笑摇头,道:「考得还不错?」苏允点头道:「还行,应该能上榜,而且这次主考官乃是黄履,所以上榜应该问题不大吧。」苏辙想了想,道:「黄履是子厚他们那一派的,想来应该问题不大了,只要过了会试,殿试是不黜落的,你这进士出身也就稳了。」苏允笑了起来,这段时日跟做梦似的,不仅写了书,现在连进士都有望。他在眉山的时候,何曾有过这样的奢望。连着在黄州的时候,他亦是有自知之明,觉得自己很难考中进士。但从黄州开始,跟着苏轼抄写汉书,学习公文写作,学诗词,后来为了写三国演义而猛啃三国志,文言文功底以及辞藻也渐渐积累起来。而为了写孟子集注,以及四书章句集注两本书,他算是将五经以及孟子丶论语等的原文以及各种注疏全都啃了下来,在经义上的积累之雄厚,亦是骇人听闻的。一般人考科举,一开始可能会通读五经,但一旦确定本经,便将其他五经给抛弃,专心研究本经。哪有苏允这样的,将五经丶孟子论语全都统合起来看,为了将其整合进一本书里,更是从不同角度进行阐述。这等功夫,其他读书人哪有功夫去做。如此一来,他反而获得比其他读书人更多的好处,他在经义上的功夫,远比其他的考生要深厚得多,原本的短板,反而变成了最长的长处。至于策论上,写过书的朋友都知道,当你习惯写书后,你看问题的角度与深度都会比单纯吸收知识更为巧妙与深入。读书的人是去认识别人构建出来世界,而写书的人则是去创造一个世界,其中的难度与区别是很大的。所以,原本苏允认为很艰难的东西,在他不知不觉做了一些事情之后,竟是轻而易举的达到了?想一想也是有趣的很。想到再过些时日,自己便是大宋朝的进士,这种感觉令得苏允觉得有趣极了。苏辙见苏允露出笑容,以为苏允是因为有望中举而觉得高兴,也跟着笑了起来,道:「此次中举后,跟章家女的婚姻也该提上日程了,人家章若毕竟年纪比你大些,不能再拖下去了,你觉得呢?」苏允笑道:「全凭叔父做主便是。」苏辙哼了一声,道:「我哪里做得了你的主,算了,这事便交给我来安排吧,你安心准备殿试便是了。虽说殿试黜落,但进士排名对官途影响极大,状元郎比之榜眼探花又有优势,三甲比后面的排名又有优势。所以,如果可以的话,尽量争取靠前的名次。」苏允从善如流,笑道:「是,都听从叔父的,不过我这两天打算搬过去新宅子那边,这几天要忙碌一些。」苏辙想了想,道:「伱要入住新宅子那边,乔迁宴有打算办麽?」苏允摇摇头道:「没有想过这个。」苏辙摇头道:「得办一办,别的房子也就罢了,这宅子之前的确是发生过不好的事情,须得办个十分热闹的乔迁宴,用喜气冲一冲。」苏允点点头,是这个道理,别说这个年代了,就算是在后世,乔迁的时候也要找亲戚朋友什麽的一起来热闹热闹,有讲究的,连租房的时候,也要叫上大帮朋友过来热房。何况这宅子里发生过两起那麽可怕的命案,若是不冲一冲,住的人心里终究是有些疙瘩的的。苏允笑道:「行,我想想一想啊,我能请什麽人,嗯,太学里的同窗,文煌华等二三十人应该可以来。然后请上叔父一家,章叔一家,在外面摆上几桌,让阿回阿虎他们在外面吃,这人也不少了。」苏辙笑道:「也可以了,不过,其他的人不请了麽?」苏允嗯了一声,道:「还有谁?我在这汴京认识的人不多,这些就是我认识的所有人了。」苏辙笑道:「真的是全部了麽?」苏允想了想,苦笑道:「倒不是不认得,就是他们地位太高,我也请不来啊。」苏辙摇头道:「他们来不来是他们事情,但你若是不请,那就是你不对。比如说你解试时候的座师胡宗俞胡知府,上次你临时去崇文院,算是突发事件,但这次你乔迁却不请他,若是他知道了,以后你们可能就要成仇人了。还有官家,宅子是官家赐给你的,你办乔迁宴,总得送一份请柬给官家,官家肯定是不会来的,但总得感谢丶知会一下。哦,是了,其实还有这次的会试座师黄履黄尚书,你去请他肯定不会来,但态度总得做出来是不是?」苏允听得连连点头,人情世故他不是不懂,只是这个时候跟后世还是有所区别。毕竟在他眼里看来,他跟苏辙所说的这三位地位相差太多,根本就没有递请柬的资格。毕竟这三人一个是开封府知府丶一个是礼部尚书,一个是当今官家,地位一个比一个高,他苏允连个九品官都是不是的白身,哪有资格去递请柬?所以他是全然没有往那方面去想。苏辙笑道:「你的想法得改变一下了,你虽然还没有当官,但你可不算什麽白身。你有《四书章句集注》一本书在身,一个当世经义大家身份在这儿,连官家都不敢忽视你。你若是去朝廷其他大官门口求见,没有谁敢将你拒之门外的。就是这个请柬送过去,或许他们不会前来,但总得回一张回帖,告知你他们因为什麽事情能够忙碌而不能前来。还得随上一份不薄的礼品,才算是全了礼气。」苏允点头笑道:「明白了,不过这样的话,至少得等会试公布榜单之后再办了,黄尚书还在贡院里面呢。」苏辙点点头笑道:「那就往后稍微延一下吧。」此事便这麽定下了,离着开榜时间还有段时间,得到三月份,也就是杏花开时,因此这榜也称杏榜。这会儿是二月中,还有十几二十天时间。不过对于苏允来说,若是要请这麽多的客人,需要准备的可不少,时间也就堪堪够罢了。首先得准备吃食,这种宴席档次得高一些,你请了大人物,便不能随便糊弄了,他们不来也就罢了,真要来了,东西太差的话,面子上终究过不太去。但是一旦涉及到比较高端的食材,有时候现卖是很难买到的,提前几天都不好搞,提前个半个月却是刚刚好。第二天,苏允带着阿回阿虎等二三十人,浩浩荡荡去了宅子里开荒。这房子虽然常有修缮,但毕竟有两三年没有住过人了,总得好好收拾一番。苏允带着人到了之后,先是将里面所有的家具给搬出来处理掉,虽说这些家具都十分高档,但毕竟里面死了人,能不要就不要。这些家具也不用扔掉,寻了汴京二手市场的人来收购便是了,这一块阿虎他们有熟人,直接全部都拉走。随后便是十分仔细地洒扫尘除,每一个角落都要打扫到位。苏允安排完这些事情,带着阿回阿虎等人去了家具市场,开始选购家具。本来时间若是足够,其实应该全都现打家具才是,用一些好的木材来打,但现在时间比较紧凑,便买现成的便是。好在有瘌痢头的叔叔带路,寻了好几家的家居行,才算是凑够五进的家具。家具陆陆续续进场,苏允则是寻到了遇仙正店,所谓正店,便是大型的酒楼,有酿酒执照的,遇仙正店就在宅子不远处。要办一个这麽大的宴席,苏允自己可搞不来,不如承包给酒楼,让酒楼来准备,才能够达到要求。毕竟酒楼的厨师丶菜品才是最专业的的,何况还要有一二十张的桌子,百来把椅子,都自己来买的话就太浪费了,包给酒楼就省事多了。苏允跟酒楼交了一千贯的押金,随后跟掌柜确定好桌数以及菜单。这些事情安排好,苏允便开始写请柬了。阿回阿虎这些人算是自己人,自然不用写。苏辙一家是亲人,自然也不用写,但章惇一家却是得礼节做足,给写了一封。另外还有官家丶胡宗俞以及黄履三人,这都是得写请柬的。文煌华等人虽然是同窗,但关系也没有到可以招呼一声就来的地步,也要一一写请柬。所以这工作量也不算低。写完之后,苏允又上苏府丶章府询问苏辙以及章惇,将名单给他们看看,看看还有没有遗漏的。苏辙给加了两个人,一个司门郎中吕陶,一个史馆检讨张耒。吕陶乃是四川老乡,平日素来交好。张耒则是在熙宁四年苏轼出任杭州通判前,来陈州与其弟话别。张耒得以谒见苏轼,颇受青睐,自此便成为苏氏兄弟的门下客,并在东坡引荐下,应举姑苏。苏辙大约是想将自己的人脉尽数介绍给苏允之意,不过想了半天,也就添了这两人。苏辙叹息道:「我的这些朋友们,俱都被贬谪去州县啦,等以后有机会,再给你介绍吧。」苏允赶紧安慰苏辙,道:「叔父,您放心吧,总会回来的。」苏辙摇头而去。苏允去了章府。章惇看了苏允的名单之后,笑了笑,添加了一些,苏允一看,顿时有些吃惊:「请他们麽?」章惇看了一下苏允,笑道:「怎麽,不合适?」(本章完) 第177章 草台班子搭建起来了! 章惇笑问苏允,道:「怎麽,不合适?」苏允摇摇头,笑道:「没有什麽不合适的……」无论他站不站队,只要他娶了章惇的女儿,那他便是章惇这个阵营里的人了,他再怎麽撇清,旧党也好,王珪那一党也罢,都不会相信他的。这个后果苏允早就想过的,其实……呵呵,怕他个吉尔!从坏的方面来看,当然是夹在新旧党之间,被新旧党两党共同忌讳。但从积极的方面来看,只要运作得当,那叫左右逢源!一是苏允与章若成亲后,苏轼苏辙与章惇成为儿女亲家,如此一来,有苏允在其中调和,苏章的冲突是可以避免的。二是无论是新党也好,旧党也罢,内部都已经早就分裂成为几派。比如说新党,王珪丶蔡确丶章惇丶何正臣各有各的打算,其实都是面和心不和,只有在对付旧党这一块上能够通力合作。而旧党那边也很复杂,现在看似旧党是铁板一块,但这是因为旧党都被赶到地方去了,在新党的打压下奄奄一息,唯有抱团取暖,才能够保住一息尚存。新党内部四分五裂,而旧党内部也是如此,苏允对此心知肚明。高太后掌权后,召回旧党,旧党将新党驱逐出朝堂后,立即争权夺利起来,随即分裂为蜀洛朔三党,还有其馀的各种小团体。现在这种局面,当高太后掌权,那麽旧党便要回归,回归之后,苏允可以运作保住章惇,就算是保不住,亦可以让其蛰伏保存实力。而等到哲宗长大后掌政,章惇回归,那到时候苏轼苏辙也不会遭到章惇的打击报复,依然可以做一些时期。苏辙与苏轼的倾向是可以争取的,旧党要彻底废除新法的时候,兄弟两人是不认同的,这样在章惇这里也是能得分的。当然啦,有一个东西比较有意思,便是无论是谁掌控朝政,苏允都可以左右逢源。旧党掌政,元佑更化中,旧党会看中苏允身上的旧党成份,新党掌政,绍圣更化中,新党则会看在章惇的面子上不会刻意打击。当然啦,有好处肯定有坏处嘛,你要左右逢源,那也要经得住被左右所忌惮的后果。大家可以不打击你,但大家都想要的要害位置,可不会给你,自然要给信得过的人。嗯,这个局面苏允很喜欢。嘿嘿,别人害怕担任闲职,我苏允却是最爱闲职,领一份丰厚的俸禄,被人所尊敬,社会地位高,关键是不用怎麽干活,每天早九晚五的,还有比这更快活的事情吗?苏允伸出大拇指,赞道:「……岳丈大人的安排,极佳!」章惇听到苏允喊他岳丈大人,顿时更加满意起来,这是苏允的投名状。苏允的意思是:我都要成为你的女婿了,自然是不用顾忌什麽新旧党了。章惇笑道:「蔡相公大约是不会来的,不过二蔡丶吴居厚丶以及黄履等人大约能来,到时候我亲自跟他们说一声。」二蔡是蔡京蔡卞兄弟两人,现在同为中书舍人,而吴居厚则是京东路转运使。黄履前面已经说过,乃是礼部尚书。这四人全都是位高权重之人,亦是蔡确这一系的得力下属。章惇将这几人请来,便是想要将苏允隆重介绍给他们,让他们以后多加照料提拔。真是有心了。不过苏允心底下却有些哭笑不得,因为这些人后来都进了宋史奸臣录,如此一来,等到自己乔迁之喜当日,新居可就算是成了奸臣窝子了。奸臣成份这麽高的情况下,那自己这个主人家,自然也是奸臣一个了嘛!哈哈,有意思。苏允接过名单,随后便一一写请柬。这些人若是能来,倒是好事一桩,跟他们打好关系,以后也好做事,就当下的推动《四书章句集注》入太学之事,也需要这些人多说好话。太学从体制上是从属于国子监,而国子监又是礼部的下属机构,因此,关于推动《四书章句集注》入太学之事,黄履这个礼部尚书是能够说得上话的。而蔡京蔡卞两兄弟身为中书舍人,若是他们阻碍此事,连续封驳词头便可以让此事流产。至于吴居厚,在这个事情上亦可以作为声援而存在。苏允写完了请柬,便让章惇的管家带着阿回一一去送请柬,阿回毕竟年轻,在黄州倒还可以用用,但到了汴京城,面对高门大户,还需得有人带着多历练历练,才能够独挡一面。为了不得罪人,苏允跟章惇借了个管家,让管家带着阿回一起去。房屋清理丶写送请柬丶准备宴席等诸多事宜在同步进行中,因为此次可能来的人规格颇高,所以苏允不敢假手于人,虽然事情让阿回阿虎等人去办,但他亦是事事要过问掌控,以免出了差错。苏辙与章惇虽然对苏允的心性放心,但苏允毕竟年轻,且从底层上来的,怕他对这些高门大户的事情不了解,也时常过来看。倒是提了一些的意见,但只是一些高门大户之中才知道的风俗习惯需要提醒一下。至于其他的各种安排,苏允基本上没有错漏,甚至在安排上,比苏辙以及章惇所知道的还要严谨,还要周到!他们却是不知道,苏允前世出入尽皆是一些高档场所,什麽五星级酒店什麽的,那档次都算是低的了,一些什麽私人会所,那才是不将人当人,将客户当上帝,将服务人员当猪狗。苏允自然不会去践踏人,但关于这些细节上却是习以为常,安排起来自然是得心应手。这在苏辙与章惇眼中看来,却是苏允颇有高门子弟之风,各种事情得心应手,随手拈来。在忙忙碌碌之中,新宅子也渐渐有了人气,苏允让阿回阿虎等人住进了新宅子中。这段时间,鸡蛋灌饼的队伍越来越大,甚至都推行到下面州县去了,队伍越来越大,对于管理人员的考验也越来大,因此亦是有一批人脱颖而出。苏允挑选了一些人,然后跟阿回阿虎几个人,拢入府上,筹建了管家丶帐房丶护院几个部门。他现在也算是开府建牙了,自然要选用忠心可靠的人任用。阿回是苏允府上毋庸置疑的管家人选,就算是阿虎瘌痢头几人,都不敢跟阿回来抢这个位置,大家都知道,阿回才是苏允真正的心腹,从黄州到汴京,阿回最是忠心耿耿。而且,阿回在跟他们经营鸡蛋灌饼的生意之中,展现出来的聪明才智以及手腕,足以令得阿虎瘌痢头等人信服。阿回管理采购以及物料配送,生意大了之后,自然是什麽状况都有。有摊子私下里卖鸡蛋灌饼,收入归自己所有;也有采购的人收受贿赂,以次充好,中饱私囊;更有人吃里扒外,直接与坐地虎勾连,鼓动了一批人投靠了坐地虎,想要脱离他们的控制。而苏允很多时候都没有时间去理会这些事情,这些事情都是阿回阿虎他们商量着来解决的。很多时候阿虎他们都是建议以暴力手段,想要倚之震慑有心人。而阿回却是不同意这麽简单粗暴的处理问题,阿回每次所出的计谋,都是堂堂正正,但又不乏机变之处。比如说处理有摊子私下里卖鸡蛋灌饼,收入归自己所有之事,章回知道光是靠武力震慑是解决不了问题的。阿回先是公开开会,严正告知这种行为是不允许的,随后辞退这些人,追回损失。这是告知所有人,一旦犯了错,是绝对不会原谅的,都会以这种方式进行处理。之后公布数据,各个地方摊位每日能卖的鸡蛋灌饼数量大约是多少,一旦少于这些,便立马可以得知。这是告知所有人,所有数据都掌握着呢,只要你们一动,我便可以知道,这是震慑所有人不敢妄动。再之后,阿回公布了奖励制度,只要摊位能够做到多少数量,每达到一个级别,在正常抽成之后,还会额外进行奖励。如此一番操作之后,所有摊子积极性变得极高,也再无人敢私下动手脚。另外还有其他的吃回扣丶吃里扒外之事等等,阿回的手腕既堂堂正正,需要的时候亦不缺乏狠辣,可谓是有勇有谋,早就折服了阿虎等人。所以,阿回当了管家,阿虎瘌痢头则是负责护院的筹办,至于帐房,现在暂时还没有合适的人,则是先让阿回兼着。阿回当了管家,立马开始招募奴仆婢女,五进的大院子,需要的人可不少,阿回没有去外面招募,而是让鸡蛋灌饼的员工自荐家属。自家员工推荐过来的人,再怎麽着都比去外面寻找要可靠得多。阿回很快便招满了人,包括护院跟帐房。阿虎瘌痢头他们可都是本地人,家族里自然有读书但不得志的人,才华要多高自然是没有的,但做个帐房什麽的,却是足以胜任的。就这般,一个草台班子便算是搭建起来了。(本章完) 第178章 受刺激的文煌华! 今年的会试杏榜将会在三月十日公布,而苏允的乔迁宴会定在了三月十二。苏允的请柬早就发出去了,然后他的府上便多了几十个每天过来混吃混喝的人了。文煌华丶杨柄丶潘敬仁丶夏永安有一个算一个的,全都来了。他们才不会等到宴会开始才来呢,按照文煌华的话说,我兄弟要乔迁,我得过来帮他暖房子啊!好嘛,几十个壮小伙,天天在这里开伙,苏允才刚开始开荒,家里根本没有厨师,没关系,谁家没有几个厨师,从家里面调拨几个便是了。没有侍女奴仆,哈,那更简单了,从家……嘿,这个真不行,让家里人知道了,非得打死他们不可,那就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前几日,苏允都是每天大车大车的让人送食材过来,后来则是文煌华他们自己让家里送,倒不是苏允不舍得,关键是文煌华等人不太好意思了。几十个人在人家里大吃大喝,谁家经得起这种花销啊。而且,他们也听说苏允从小父母双亡,而苏辙亦是拮据,想来也没有办法资助苏允多少,所以苏允定然是穷逼一个,怎麽好意思白吃白喝。所以这些公子哥们抢着给苏允家里送食材。不仅仅如此,他们还抢着帮着给苏允家里添置东西。文煌华看到苏允的会客厅里的东西,都是一些打造的成品,算不上很差,但放在这豪宅里看起来着实格格不入。文煌华大手一挥,道:「会客厅里的东西我包了!」随后文煌华家的下人忙忙碌碌的,搬来桌子丶花瓶丶屏风等等东西,随后与苏允笑道:「书画就不给你置办了,你叔父都是书法丹青高手,请他们出手便是。」而杨柄也不落后,给苏允送了一辆豪华马车,夏永安囊中比较羞涩,给苏允送了几车的酒。其实他就是囊中羞涩,手上好东西可不少,家里有酿酒的酒坊,这几大车的酒,比杨柄的豪华马车也并不便宜多少。其馀人见他们都送了,自然也不甘落后,一个个都争先琢磨着给苏允家里添点啥。有的实在掏不出太多好东西出来,就乾脆给苏允家里送吃的。苏允一再解释他不缺钱,大家不必如此,文煌华等人却是认为他在苦撑,不然买的东西看起来都不怎麽好,平日里穿着也不是很讲究。哦,最近讲究多了,但那是官家所赐。至于阿虎他们这些人,他们认为应该是苏府章府借了人过来帮忙的,毕竟连送请柬,都是阿回跟章惇府上的管家一起去的嘛。所以他们大多都大方道:「不是因为你穷的缘故,是因为我们就想在你这里添点念想,以后我们想来就来,你就没有办法赶我们了。」苏允闻言一笑,那就随他们去了。随着苏允家里开荒到了最近些天,家里的管家丶帐房丶护院丶丫鬟丶门子丶洗衣婆丶厨师丶车夫等都一一配齐,足足有二十来人的时候,文煌华等人着实有些诧异。文煌华偷偷问苏允道:「你一下子配这麽多奴仆?」苏允笑道:「这宅邸太大,是需要这麽多人,不然连日常的洒扫尘除都不好搞啊。而且,这里太大了,若是不多往里住一些人,我一个人住着瘮得慌!」文煌华幸灾乐祸兼嫉妒道:「那可不是麽,我家一大家子,将近百馀人,也就住一个五进的四合院,你一个人就能住一个五进四合院,这又跟谁说理去?不过,这麽多人,每月吃嚼加薪俸可不少啊,你就算是授了官,到时候也怕是要养不起的。伱听我说,护院一两个人就可以了,管家丶厨子丶洒扫婆子丶门子以及车夫四个人就够了,帐房现在并不是必须的,其馀的人也尽数给撤了吧。」苏允笑道:「我有钱。」文煌华连连点头道:「有钱归有钱,但真用不了那麽多人。」苏允哭笑不得,道:「我真有钱!」文煌华再次连连点头,道:「对对对!没说你没钱,只是说该省省该花花。」苏允捂住了额头,道:「子煊兄,你吃过鸡蛋灌饼没有?」文煌华笑道:「想请我吃?那玩意挺好吃。」苏允笑道:「你想吃可以的,我天天请你都行,鸡蛋灌饼就是我做的。」文煌华咦了一声道:「你说你有钱,是你开了鸡蛋灌饼摊子啊,你的摊子在哪里?是阿回在操持麽?」苏允笑了笑,用手指画了一个圆,道:「你在汴京城看到的所有鸡蛋灌饼摊子,都是我的。」文煌华顿时战术后仰,惊疑不定看着苏允,道:「鸡蛋灌饼也就十文钱一个,挣不了什麽钱吧?」苏允微微一笑道:「嗯,上个月我这边纯利润大约是……三万贯左右吧。」「多少?!」文煌华吓得尖叫。杨柄等人看过来,文煌华赶紧低声道:「每个月三万贯!每年不得三十六万贯,好家夥!您直接挣了一个澶州之盟!当年辽国倾国之力,才让大宋每年送三十万贯财物,您这一个鸡蛋灌饼便每年挣三十多万贯!?」苏允没好气的看了一下文煌华,道:「你这话可不要去外面瞎说,让人听到了,告你一个对朝廷不敬。」文煌华一脸惊叹,道:「真有这麽多?」苏允点点头道:「一个鸡蛋灌饼包括人工等七七八八的成本,大约是九文吧,每卖出一个灌饼,我能落袋一文钱。一个摊子平均下来能够卖七八百个吧,而这样的摊子,我大约有……三百个?我好久没有关注了,都是阿回在管着,你自己算算便是。」文煌华不用苏允多说,自己快速的便算了起来:一个灌饼一文钱,好算,三百个摊子,每个摊子卖八百个,那就是三百乘以八百,是多少来的,每天挣二十四万钱,合为每天三百贯利润!每个月就是一万贯!文煌华诧异道:「这麽算也就每月一万贯啊,哪里来的三万贯?」苏允哦了一声道:「上个月结算的是春节元宵的收入嘛,平时也就是一万贯左右。」苏允没有跟文煌华说真正的利润来源,只是泛泛说了一下,让他们知道自己有钱就行了。倒不是要露富,而是朋友相交,大家认为你没有钱,所以经常资助你,你明明有钱,却隐瞒着不告诉朋友,这样子终究是走不长远的。不过也没有必要将自己的家底全都给暴露出来,那样也太傻了。不过就算是如此,文煌华依然颇为震惊:一个月挣一万贯啊!七十七万钱……就是文家这样世代官宦的大家族,名下田地不止万顷,还有各种街铺什麽等收入,一个月的纯利也就几万贯而已!苏允搞出来的这麽一个看似平平无奇的鸡蛋灌饼摊子,每月就能挣一万贯?好家夥!文煌华眼神炙热的看着苏允,道:「所以你才是狗大户是不是?」苏允:「……」「嘿嘿!」文煌华露出贪婪的笑容,道:「那以后我可就不管了,就住你这里了,吃你的喝你的睡你的,嘿嘿!」苏允闻言一笑,道:「你们愿意住在这里,我可欢迎得很,这地方大得离谱,就现在二三十人在里面,我都觉得晚上太安静。」苏允这话可不是开玩笑的。这五进宅邸,本来便是给投降皇帝皇子等所建的,就算是亡国君主,那也是君主,为了收买人心,这规格可真不差的。因此,这五进宅邸,比起普通的五进四合院要大得多。若是从大门步行进入主人家所居住的第三进院子,都得走上五分钟,你能信?也就是说,文煌华就算是在第二进院子里通宵达旦喝酒作乐,在第三进安歇的苏允,甚至都听不到这边的喧闹!排除这宅邸里发生过命案之外,苏允能够得到这宅邸,可真是赚翻了。文煌华出了一会儿神,道:「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去看榜吧?」苏允闻言笑道:「我可不敢去。」文煌华闻言大笑,他想起来苏允翻墙躲捉婿人的场景,觉得又是羡慕又是好笑。文煌华他们今晚终究没有留在苏允这里过夜,明日便要放榜,家中父老都紧张着呢,今晚他们要敢不回去,腿都给你打断。文煌华坐在车上,出神看着街边,满腹心事一般。杨柄注意他很久了,见他这般,用拳头捣了文煌华的肋骨,疼得文煌华龇牙咧嘴,骂道:「你他娘的有病吧?」杨柄呵呵一笑,道:「你才有病吧,今天咋啦这是,满腹心事的?」文煌华指了一下外面,道:「你看。」杨柄看了一下,路边一家小摊,卖的是鸡蛋灌饼,顿时有些奇怪,道:「肚子饿了?想吃?」文煌华大声道:「停车!」车一停,文煌华下去要了两个鸡蛋灌饼,自己一个,一个递给杨柄,随即大嚼起来。杨柄翻了翻白眼,道:「今晚吃的可是烤羊肉,我现在都腻得慌,你怎麽吃得下的?」文煌华道:「因为这里面都是金钱的味道!」杨柄:「……」(本章完) 第179章 会元 !「怪不得阿允要来汴京,这特麽的我看了都不想回去了!」周湛站在城门口,瞠目结舌了好一会,然后才跟同样瞠目结舌的许吉安感慨了一句。许吉安这会儿才回过神来,道:「你说,这里人这麽多,我在这里开个临江楼的话,那岂不是很挣钱?」周湛拉了许吉安往里面走,口中道:「这些以后再说吧,咱们先去找阿允。」两人穿过城门进入城内,依据苏轼给他们的地址,一路问着人往里走,只是走着走着发现有些不对劲,因为明明是很大的路,竟是车马都堵住了。好在两人是步行过来,将包裹财物紧紧抱在怀里,然后在车马之中前行。「好像是在前面了吧?」周湛站上了高处,许吉安亦是跟着看了一下,顿时有些咋舌,前面堵得更厉害了。周湛赶紧问旁边的路人道:「你好啊,这前面是什麽地方,怎麽有那麽多人要去那里?」路人鄙夷的看了一下周湛,道:「外地人吧?」周湛顿时被这鄙夷的目光给激怒了,道:「外地人又怎麽了,吃你家面了?」那路人亦是悍勇,捏着拳头就要锤周湛,周湛哪里怕事,许吉安却是赶紧拦住,与路人说了几句软话,路人这才放过了周湛。旁边有人瞧热闹的,笑道:「今日是会试发榜日,前面便是国子监,自然都是去看发榜的。哦,还有人是去榜下捉婿的,是个汴京人都知道。你们不知道,他说你们是外地人,倒不是特意要贬低你们。」周湛与许吉安二人恍然大悟,赶紧谢过吃瓜群众,虽然挤着往前面赶,只是到了国子监附近,便再也过不去了。周湛还有些着急想要往前挤,却被许吉安拉住了,道:「来都来了,咱们便看看这汴京城的杏榜,我听说阿允也参加了,说不定一会还能跟着报喜的人寻到阿允所在。」周湛闻言恍然大悟,拍掌笑道:「还是你老奸巨猾,这个办法都让你想出来了。」许吉安:「……」喂,老奸巨猾这个成语是这麽用的麽?不过一路走来,许吉安知道周湛虽然读过书,但七窍通了六窍,还有一窍不通,便不与他计较了。两人挤到前面去,赢得了不少白眼。两人挤到前面去,这会天气还冷,但两人却是挤出了一身微汗。忽而一声锣响,贡院大门吱呀打开,像是两排禁军轰隆而出,清开一条路,一个官员从里面出来,手持黄榜,大声道:「元丰五年春闱,二月下旬考完,经过将近二十天的评卷,主副考官们公平公正评卷,列出排名,上报官家核定,今日公布榜单!请诸位不要推攘,以免造成事故,考得好的考生,自然是可喜可贺,考得差强人意的考生,亦无须气馁,好好学习,准备下科科举便是,闲话少叙,来,主事,张贴榜单吧!」人群顿时发出一声欢呼,随即人群有些涌动,前面拦住看榜众人的禁军忽而齐齐发出吼声:「止步!止步!止步!」人群顿时安定了下来。两个主事一人拿着黄榜,一人赶紧往墙上刷浆糊,随即踩上椅子,张贴黄榜。许吉安与周湛便在前面,看得清楚。只见第一张黄榜被抖开,随即贴了上去,黄榜上有名次丶籍贯以及考生姓名,籍贯详细,路丶府丶州丶县丶都一一在目,一般来说是不会有重名的。许吉安问周湛道:「阿允是眉州眉山的,咱们都看着,别看漏了!」周湛又是紧张又是兴奋,连连点头。只是第一张黄榜看完,却是不见苏允之名,两人赶紧心下安慰:『或许是名次比较高,因此不在这一榜之上。』第二榜亦是张贴完毕,再看了一圈,亦是不见苏允。这会两人相视了一眼,俱都有些慌。最后一张榜单张贴出来。许吉安习惯从后往上看,而周湛却是直接看最前面,这一看,顿时喜得跳了起来:「阿允是会元公!阿允是会元公!」许吉安急急看向最前,果然第一个名字赫然便是苏允!许吉安不太敢相信,赶紧看籍贯,嘿,眉州眉山苏允!就是他了!许吉安心中顿时有一股巨大的喜悦油然而生,他自然是为苏允感觉到高兴,但第二个想法便是:临江楼,又要大火啦!一阙临江仙,让临江楼大火,这是因为这阙词太好,但苏允其人,在民间还是有人不太了解。别说什麽三国演义让苏允众而周知,道理是这个道理,罗贯中固然是家喻户晓,但临江仙是谁写的,大多数人是不知道的。而在这个时代,一个进士的影响力是很大的,苏允若是中了进士,那临江仙的含金量还会上升!听说阿允已经是解元公,现在更是会元公,若是啊,只是说如果,如果阿允被官家点为状元郎,嘿,三元及第,那以后临江楼可就大发啦!许吉安正欢喜着呢,忽而被周湛拽着走,周湛大声道:「快快,跟着那报喜的队伍走!」只见得十来只报喜队伍,狼奔冢突一般挤开人群,乱七八糟的喊着:「眉山苏公允高中会元!眉山苏允高中会元!」两人赶紧跟在了后面。周湛纳罕道:「怎麽有这麽多支报喜队伍?怎麽其他人不报了麽?」许吉安大声道:「人家中了会元公,自然会更加开心,打赏自然也多了吧?」其实他们都猜错了,之所以有十几支,是因为苏府便在左侧,他们先报了这个喜,一会再去别的地方报个喜,嘿嘿,两份打赏!两人跟在队伍后面,很快便到了苏府,苏府早有下人出来,大声道:「快去朱雀门街,张家油饼旁边的苏府,苏公子现在住在那边!」报喜队伍呼啦啦的跑了。许吉安与周湛赶紧跟上,朱雀门街隔开国子监与苏府,走过一条街,便看到了高悬苏府牌匾的一座恢弘的宅邸。那些报喜队伍自然是喜出望外,但周湛与许吉安却是诧异相视一眼。阿允来了汴京,竟是混得这般牛逼麽?这个宅邸,一看便是权贵人家,阿允出身大家都清清楚楚的,一个苏轼叔父,还在黄州窝着呢,一个苏辙叔父,听说也只是个小官而已,怎麽能住得起这麽好的宅邸?咦,难不成是阿允被某苏姓大世家女给看上了,招赘了进去?所以这苏并不是苏允之苏?好像,也不是不可能啊!阿允才华既高,关键是那张脸,那副身材……啧,哪个女人看了都得迷糊!不过,阿允啊阿允,伱大好男儿,又不缺钱,又有才华,现在都是解元公会元公了,马上就是进士出身了,你何必这般作践自己呢!便在两人浮想联翩之时,报喜队伍连着喊话,苏府大门忽而洞开,几个膀大腰圆的大汉从里面出来,守住了门口,随后又有人昂首阔步出来。许吉安与周湛一看,感觉有些相熟,但又不太敢相认,只见这人气势凛然,面白,身材亦是高大,一身衣裳亦是上等,一看便知道是个人物。这人是阿回吧?不过,他怎麽大变样了?只听得这人大声道:「诸位父老乡亲,感谢你们过来报喜,请带头的人一一上来领赏金。」报喜队伍欢天喜地,一个个上去领了赏金,随后便快速跑了。此时有诸多的街坊围了过来,也是来讨赏钱的。只见年轻人一笑,随后手一挥,从里面出来好些个人,两人提着一筐铜钱,随后大把大把的往外面洒铜钱,顿时引起了哄抢。许吉安与周湛自然不会去抢,而是挤到了阶下,喊道:「阿回!阿回!是你麽?」阿回看到阶下的许吉安与周湛,顿时喜道:「许东家,周员外,你们怎麽来汴京了?」许吉安与周湛喜道:「果然是你!」阿回回头跟阿虎道:「虎哥,你招待一下街坊,这两位是公子的故交,公子若是知道他们来了,定要高兴得很,比中这会元公还要高兴得多。」阿回带着许吉安以及周湛进入苏府,今日的苏府,洋溢着欢快的气氛。虽然奴仆都是新招进来没有多久,但主家有这等大喜事,以后前程远大,对他们来说,一是今天肯定能够吃顿好的,也会有赏钱,关键是,老爷以后当了大官,他们亦是与有荣焉。许吉安与周湛走过了三进院落,进入主客厅,许吉安与周湛都有些咋舌,问阿回道:「这个地方这麽大宅邸,不得几万贯起步?」阿回笑道:「这个宅邸乃是官家赐给公子的,买是买不着的,不是钱的问题。」许吉安与周湛更是吃惊,道:「连官家都知道阿允?」阿回笑道:「到了,公子便在客厅中,咱们一起去见他。」进入客厅,果然见到苏允,苏允听到脚步声看来,脸上顿时变得惊喜起来,道:「老许,老周,你们怎麽来了?」许吉安与周湛尽皆笑了起来。畅销榜:历史新书第一,历史分类第九,全站新书第二十名!全站畅销第111名!感谢大佬们支持!(本章完) 第180章 群贤奸毕至! 第180章群贤……奸毕至!许吉安与周湛的到来,苏允十分高兴,十分热情的招待起来许吉安与周湛,安排两人在府上安歇下,现在的房子很大,安排两人住进去,十分方便。苏允问起两人的近况。周湛笑道:「黄州那地方又有什麽变化,不过咱们的雪堂已经完工了,苏员外住进去许久了,常常有朋友去,嘿嘿,我也结识了许多的新朋友。」许吉安笑道:「现在黄州周员外也算是士林中人了,在黄州附近也是有名的读书人。」周湛嘿嘿笑了起来,道:「算什麽读书人,不过是苏员外在宴客的时候,我帮着安排酒食,那些朋友们给我一点脸面罢了,他们聊起诗词的时候,我是半点都不懂的。」苏允跟着哈哈大笑起来。问起了许吉安,许吉安亦是振奋道:「咱们的临江楼新楼已经投入使用啦,现在能够招待客人的地方大了两倍,每日的营收也大大增加。阿允,我过来之前,已经做了一次结算,此次来便是将这半年的利润带给你。」苏允笑了笑,道:「楼中还有用钱的地方没有,若有的话,可以不用着急给我,另外,我叔父那边也要用钱,给我叔父便是。」许吉安笑道:「楼中现在只有盈利,没有需要投入的了。至于苏员外那边,苏员外前几个月还愿意收钱,不过之后便不愿意拿了,说是不缺钱了,让我一并给你。」苏允点点头道:「那也行,叔父让你给我带信了麽?」许吉安赶紧拿出来信函递给了苏允,笑道:「是有一封。」苏允接过放在了一边,与周湛许吉安又聊起了其他,不过聊不过一会,苏辙便来了。苏允见到苏辙前来,赶紧迎上去,道:「叔父您怎麽来了,有什麽事情能够,您唤我我过去寻你便是。」苏辙很是开心道:「今天是你的大好日子,你肯定忙得很,怎麽好让你过去,我来一趟便是,诶,这是许东家与周员外,你们来汴京啦?」苏辙去黄州住过一段时间,与这两位也算是有过一面之缘,以前是不太看得上这两人的,但知道他们是苏允的朋友,倒也是给面子。许吉安与周湛赶紧见礼,苏辙与他们寒暄了几句,然后便与苏允道:「本来想叫伱去家里吃饭的,不过你朋友既然来了,你就好好招待他们便是,反正过两天就是乔迁之喜了。」交代完此事之后,苏辙便与许吉安周湛告了别离去。一会之后,章惇亦是来了,带着章若几姐弟,算是来给苏允贺喜。章择几兄弟对苏允中了会元之事极为钦佩加欣喜,章若更是含情脉脉看着苏允。因为有客人,也是待了一会便离去。许吉安与周湛知道章惇是当朝宰执,实是拘谨得很,都不敢说话,也就章惇说话的时候,才敢说上几句。章惇离去后,他们明显出了一口大气,稍微有些轻松了下来。很快,文煌华等人又过来了。文煌华等人考上的人不少,二三十个人考上了十来个人,考上的人脸色欣喜,考不上的人虽然有些失落,但也还好。对于他们来说,科举走不通,那走太学入仕的路子,一样能够当官,家里都有背景的,不至于当不上官。文煌华等人到来也没有留下来,因为他们家中也要办什麽进学酒之类的,虽说还没有中进士,但家里总是会先庆贺一番,也知道苏允忙,惹恼了一番便走了。许吉安与周湛两人在旁边听着年轻人们高谈阔论,亦是听出来诸多的信息。这些人俱都是官宦子弟,而且官阶也尽皆不低,有许多人的父母长辈要麽是朝中翰林,要麽是一路主官,再不济也是在地方州府主政。两人不由得咋舌:阿允这也太厉害了,离开黄州这才多长时间,竟是让这麽多的衙内都跟他做朋友,关键是这麽多的衙内,明显是以他马首是瞻呢。许吉安想起第一次见苏允的时候,那时候的苏允不过一贬官之侄,在黄州名不见经传,甚至知道的人亦要避而远之。而他离开黄州才多长时间,不仅高中会元,身边亦是有一大帮衙内,连章参政都亲自上府来庆贺,哦,这宅邸还是官家所赐!嘶。果然,有些人天生就不是凡物,一遇风云便化龙矣!许吉安感慨这些,周湛却是注意到了乔迁之喜,赶紧问起此事,听苏允说要办乔迁宴,周湛立即摩拳擦掌,笑道:「这个简单,我最擅长搞这些了,我来帮忙!」许吉安亦是笑道:「这个是我老本行啊,谁能比我更懂宴客?」周湛呵呵一笑道:「我帮着苏员外办过的宴会不计其数!」许吉安哈哈一笑:「我的酒楼每日数以千计的客人。」见两人要掐起来,苏允笑道:「你们都帮帮我吧,帮我查漏补缺一番,各方面都看看,别真出了岔子。」周湛与许吉安只是甘之若饴,赶紧找阿回去了。许吉安与周湛的到来倒还真是帮了大忙,阿回虽然长进很多,但面对这种大场面,经验是很重要的。不过许吉安与周湛看了宾客名单,亦是有些战战兢兢,上面的名单不是官家就是朝中大臣,他们何曾见过这般场面。不过他们心里虽然慌,但经验十分丰富,还真的是找出来许多细节上的问题加以改进。虽说苏辙与章惇都有指点过,但他们都是高高在上的人,一些细节上的东西,他们哪里能懂。阿回亦是大呼侥幸,若不是许吉安周湛来了,那宴席上可能要出丑了,有些细节上的东西看似小事一桩,但一旦出了问题,那主家的面子可就丢尽了。阿回近来的压力亦是很大,他跟着苏允以来,虽然有所历练,但面对这种大场面,亦是心里慌得很。不过现在有周湛许吉安这两个经验丰富的人,阿回终于心里有底了,跟着两人是真的学了许多的东西。许吉安原本不怎麽将阿回放在眼里,毕竟在黄州的阿回不过是苏允的一个小跟班而已。后来的苏允虽然有名气,但也不过是一小地方的公子哥,也算不得什麽,一个公子哥身边的小厮,可以给点面子,但也就那样了。但现在的阿回可不同了,他是苏允最为信任的心腹。苏允如今前程远大,等中了进士,那他估计很快就要当官了,以他的人脉,再过十年,最差也是一州主政,那可真是大人物了。阿回作为苏府管家,这分量是真的不轻了。而且,在他们查漏补缺的时候,他们发现这乔迁宴是真了不得,不是说别的,就说这各种细节,有些迥异于当下的服务,但很明显可以看得出来其中匠心独运,虽然细节上还有些问题,但明显比当下的服务要高上几个档次。了不得!这阿回竟是这般有本事!啧啧,若是临江楼有这麽一个掌柜,临江楼可要更上一个台阶了。许吉安啧啧暗赞,但也知道,阿回跟着苏允,又岂是他一个小小临江楼能够容纳的。……蔡府。蔡京蔡卞兄弟两个虽都已经成婚,但家中老父仍在,因此兄弟两人还住在一起。这会儿兄弟两人坐在一起。蔡卞道:「兄长也收到了苏允的请柬了吧?」蔡京点点头道:「收到了。」蔡卞道:「我也收到了,咱们要去麽,我最近不是很得闲,想着备份厚礼送过去就好了。」蔡京想了想道:「去一趟吧,子厚亦是跟我打了声招呼,我也去。」蔡卞有些惊异,道:「这苏允虽然名气大,但现在还是白身,我们都过去,是不是太隆重了?」蔡京笑道:「不到二十岁的经义大家,官家看重得很,现在中了解元丶会元,有官家提携,想来点为状元也不是不可能。以他的才华,一旦进入官场,升迁之快可能会超越我们的想像,说不得十几年时间便要追赶上我们,还是与之交好为好。」蔡卞笑道:「那也是十几年后的事情了,或许兄长你早就当上宰执了,咱们也用不着这麽重视吧?」蔡京摇摇头道:「子厚与苏子瞻相交,本不至于为此跟我打招呼,所以他们的关系没有那麽简单,子厚家中有女儿未出阁,想来是要招他为婿了。子厚几个儿子尚小,估计这会儿是要着重培养他这个女婿了,他跟我打招呼,大约便是想给他这个女婿铺路,这个面子,咱们要给的。」蔡卞点点头道:「那行,那我便将其他事情挪一挪便是,反正到时候到场,坐一坐,差不多就走了,大约也浪费不了太多时间。」三月十二。宴席是晚上开席,不过苏允等人一大早便起来了,先是自己搞了个乔迁的仪式,禅福寺大和尚师徒两个主持,简单地过了一遍。随后便开始忙活晚上的宴席了。到了中午,苏允稍微歇了歇,便洗漱换新衣裳准备迎客,苏辙也过来了,今日的宴席,作为苏允的叔父,苏辙是要坐镇的。随后章惇亦是来了,今日他亦是会帮着招呼客人。文煌华被苏允拉着一起迎宾,杨柄等人则是负责引领客人。今日这种规格的宴会,府上新招的奴仆还不太熟悉,也派不上大用场,杨柄等人毛遂自荐,要求来帮忙。苏允自是求之不得。过了午后,便纷纷有客人前来。一开始到来的是司门郎中吕陶和史馆检讨张耒,两人一个是老乡,一个是苏氏兄弟提携的后辈,自是十分给面子。之后便是章惇邀请的人,吴居厚以及一些品阶不算很高的官员前来,大多是章惇这一系的属下。蔡京兄弟两个是等到下午快傍晚的时候才到,他们看在章惇的面子上前来,但并不是章惇的宴席,自然不用那般殷勤,这个点过来刚好。蔡京刚下车,便看到门口两人迎宾,只看了一眼,便锁定了苏允,心里亦是惊叹:好一个英武俊郎君,不愧是大宋人样子!苏允看到蔡京兄弟两个,心下亦是有些讶异,兄弟两个风采亦是绝佳,怪不得能够青云直上呢。苏允赶紧迎客,蔡京与苏允寒暄了几句,亦是勉励了几句,随后随杨柄进去。蔡京进了大厅,与苏辙打了招呼,便跟章惇等人凑了一起,坐下没有多久,便看到苏允领着开封知府胡宗俞进来。胡宗俞一进来,顿时满堂客人纷纷起身见礼,连着蔡京兄弟也不例外。开封知府已经是汴京的巨头之一了,与翰林学士丶御史中丞丶三司使同为四入头,也就是说,升了这四个职位后,便有担任宰执的资格了。蔡京兄弟是中书舍人,权重但位还是卑了些,他们下一步才会进入四入头,虽说新旧党势如水火,但场面上还是得注意一些。胡宗俞与大家见过礼后入座。众人又是寒暄起来,不过很快大家又起身,这次是黄履来了。黄履是礼部尚书,改制后,礼部权势大涨,黄履这个礼部尚书亦是水涨船高,跻身朝廷大佬行列之中。蔡京心下暗暗吃惊,心道这苏允的面子可真是不小,胡宗俞与黄履二人都来了,想来并非单纯看苏辙或者章惇的面子,这二位过来,想来是以座师身份过来的。看来,他们亦是看好苏允,想要与之结好关系。这会儿,苏允在蔡京的心中分量顿时大大增加。官家丶参知政事章惇丶开封知府胡宗俞,还有礼部尚书黄履等人尽皆看好苏允,这苏允殿试之后踏入仕途,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啊!不过随后片刻,满堂哗然,蔡京更是震惊。因为蔡确来了。这会儿连章惇都十分惊讶,起身朝蔡确迎去。章惇又惊又喜,道:「蔡相公,您来了!」蔡确看一下满堂大臣,笑道:「苏大家得官家赐宅,老夫自然是要来看看的,不过老夫俗务缠身,恐怕待不了多久,诸位一会可得多多见谅。」章惇笑道:「无妨无妨,蔡相繁忙,自是理解的。」(本章完) 第181章 远大前程! 蔡确与其他人亦是打了招呼,沾了一下椅子,喝了杯清茶,屁股便离开椅子正要离去。此时文煌华跑了进来,大声道:「诸公,准备迎接官家!」话音刚落,便见到赵顼身着常服,龙行虎步大步走了进来。见得满堂慌忙起身的宾客,赵顼朗声一笑,道:「诸公无须多礼,朕今日就是来讨杯水酒喝。朕给苏允赐了宅子,苏允还给朕递了请柬,不来也不是个事儿,哈哈哈,诸公请自便便是。」话是这麽说,但谁敢轻忽,诸人纷纷见礼,蔡确丶章惇丶胡宗俞丶黄履丶蔡京兄弟几人赶紧将赵顼迎上首位,陪着聊天。官家既然来了,苏允立马吩咐开席。席间,赵顼笑道:「孙大伴,将朕给苏允的礼物拿出来,朕来吃席,怎麽能没有礼物。」孙思恭赶紧拿出来一份卷轴,请文煌华一起拉开,众人看到上面写着【允厥执中】四字,下面落款正是赵顼。在场客人神色有异。四字出自《尚书·大禹谟》,原文是「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本是告诫人们言行不偏不倚,当符合中正之道,也算是官长常用来告诫晚辈下属的话语。但这话对苏允又有别的含义,因为苏允之允便是出自这句话,其字居正更是以此衍生而来,那麽赐这四个字的含义可就多了。让苏允进崇文院写《四书章句集注》丶将《四书章句集注》纳入资善堂教材之中丶赐宅邸丶亲身前来贺乔迁之喜,现在又赐了一副寓意极深的字……官家对苏允的重视是前所未有的!倒不是官家没有对其他人这麽好过,但那些都是什麽人?韩琦丶王安石等重臣!苏允虽然连中二元,但他现在连进士都不是,更不是官员,真的说来,还只是一介白身,却是如此恩重!官家……极看好苏允啊!这是大部分宾客的想法。在蔡确丶蔡京等身处中枢的人看得还要更清楚一些。最近官家在推动《四书集注》进入太学,颇有些不遗馀力之意,今日到来贺喜赐字,想来是有助推声势之意,倒未必就是对苏允如何。不过,从某些方面来说,自然也是极为看重苏允,否则官家将苏允的书推进太学,以后苏允却是名声狼藉,这就是给官家自己脸上抹黑了。官家不能多呆,汴京城虽然不会宵禁,但皇宫有宫禁,赵顼也不能在外多呆,只是喝了几杯酒,又勉励了苏允一番,便回宫去了。官家一走,蔡确随后也起身告辞离去。随后胡宗俞丶黄履丶蔡京兄弟也纷纷告辞离去。其馀官员也紧随其后离去,只留下苏辙章惇这等自家人。不过苏辙与章惇也没有留多久,毕竟他们在这里,文煌华等人与阿虎等人放不开,也先行离去。这会儿只剩下文煌华等人,自然是热闹非凡了起来。文煌华等人今日是又慌张又是兴奋,他们见到了什麽?官家跟当朝宰执都见到了!就算他们是衙内,但这样的机会也是不多。阿回阿虎等人更是激动,他们是与有荣焉,文煌华等人与苏允只是同窗,而阿回阿虎他们却是跟苏允的命运紧紧相连。阿允荣则他们荣,阿允衰则他们堕下地狱。这个乔迁宴虽然官家丶蔡确等大臣去了,但依然是个小范围的宴会,但这个宴会却在不经意间传播了出去,许多官宦人家都知道,汴京出了一个新贵了。虽然这个新贵现在连进士身份都没有,但他很快什麽都会有了。元丰改制已经差不多要完成了,六部已经改进到位,就剩一个政事堂了。高瞻远瞩者自然能够看得出来,一旦政事堂拆解完毕,权力分拆至三省六部之后,三省六部之间的扯皮将会大大增加。届时宰相的权威将会大大降低,而官家的权威将会大大增加。在一个具有权威的君主心中有所位置,那以后的升迁还会有什麽问题?此次宴会之后,苏允在很多人心目中的份量顿时大大增加。之前什麽诗词大家,什麽经义大家,其实跟大家的关系并不大,赛道毕竟不同。但这会儿官家看重,胡宗俞与黄履为其座师,更有传言说章惇要招他为女婿,身后有这麽多的靠山,此子前途广大啊!所以,宴席结束之后,第二天开始,竟是有许多人家派了管家下人纷纷送了礼物过来,说是不知道苏大家昨日乔迁,因此竟是过错,今日听说,赶紧补送一份礼品过来,希望苏大家不要介意云云。而且这些礼物竟是颇为贵重。再看看这些送礼物的人家,也与苏允没有什麽往来。阿回赶紧将这些事情告知苏允,苏允亦是将这些事情告知苏辙与章惇。章惇笑道:「无妨,收下便是,下次他们府上有什麽喜事,记得补上一份便是了。他们就是跟你表达一下他们的善意,看你前程远大,因此送你点礼物,交好你而已,你也不用过于在意。」苏辙的看法与章惇差不多,只是告诉苏允说这是每个新近崛起的新人都会有的待遇。当年他们兄弟二人中进士之后,亦是有许多人纷纷示好,什麽送礼丶请吃饭丶想要嫁女儿的比比皆是,见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苏允让阿回造好册子,方便以后回礼。不过他很快便没有时间去管这些东西了,因为殿试很快便要开始了,苏允虽然会试考得不错,但依然要做足准备才行。他每天都要做一套题,保持一个强度,不然上考场的时候可能会失常的。若是之前的苏允,苏允可能觉得有一个进士身份便可以了,但已经连着拿了一个解元跟会元,再够一够便是三元及第,这等殊荣,就算是苏允这种咸鱼,依然觉得要努力努力,拿下来再说!所以,事情就很有意思了。当你问那些成功的人,说你为什麽能够每天保持一个激情,他说是因为他心中始终怀揣着梦想,所以奋斗不休。但实情是,这样的人他们通常是从小做什麽事情大部分都会成功,做什麽事情都会有结果,所以他们常说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而大部分的人的人生是这样的,他们可能是十分耕耘才会有一份收获,甚至是百分耕耘才能有一份收获,甚至什麽事情都做不好,所以这部分的人是不得不躺平。苏允现在的情况是,他本来是躺平的,不过是因缘巧合之下,竟是达到如今的成就。而接下来的一个巨大的里程碑,是属于只要努努力就能够得着的东西,那苏允也不可能说我只要一个进士身份就行了。那是纯傻逼。(本章完) 第182章 三元及第! 时间进入四月,天气已经暖和了起来。比起春闱时候的严寒,这会儿的殿试可就舒服多了。而且,殿试的考试大家明显稍微松弛了一些,毕竟自嘉佑二年开始,殿试便不再黜落。大宋考生得感谢落榜生张元,张元屡屡不中,唯一一次上了殿试,还被黜落,一怒之下,跑西夏去了,帮着李元昊送了大宋一场好水川大败。哦,这个落榜生张元,便是那个写出『夏竦何曾耸,韩琦未足奇。满川龙虎辇,犹自说兵机』的张元。宋仁宗知道后,知道殿试上黜落对考生的打击太大,于是定下来殿试不黜落的规矩。不过张元这种玩意他未必就是因为殿试被黜落就去西夏,这种极端利己主义者,他们不会有什麽家国观念的,有奶就是娘,便是如此了。不过对于大宋考生来说,殿试不黜落,倒还真是个好消息。所以今日殿试,大家看着比会试时候轻松多了。考生神情颇为闲适,而考官以及现场检查的主事也没有特别的严苛,因为殿试人少,监考人多,所以倒是不怕有人在现场作弊。所以整体考试过程之中气氛比会试要轻松多了,苏允也是比较轻松的完成了考试。经过解试丶会试的磨练,苏允觉得自己也算是一个考试的小能手了,考完试后,苏允觉得这次大约成绩也应该差不了。殿试人数少,阅卷难度也降低了不少,所以出结果的时间比解试会试快多了。解试会试出结果时间大约是一月左右,而殿试只需要十天时间可以发榜。实际上殿试的阅卷时间估计两三天就出结果了,为什麽拖到十天时间才发榜,自然是有诸多考量的。一是时间宽裕一些不容易出错误,二是排名上可能会涉及一些博弈。毕竟殿试结果出来了,便会根据排名进行授官。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殿试是一考定终身。排名在接下来的官场生涯之中,会一直持续的发挥着难以想像的作用,在大家家世背景差不多的情况下,排名高的进士的升迁速度,会比排名落后的进士要快一些。比如说初授官便不一样,起步已经拉开了差距,之后在升迁过程之中亦是有些许差异,或许排名高的进士每次就比你多进步一点点,但长期累积下来,差距便很大了。官场上的升迁叫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到了一个节点,你若是上去了,那便是海阔天空,若是上不去,可能一辈子也就上不去了。很残酷,但也很真实。就像一部网文作品来说,三江推荐是个分水岭,你上去了,你的天地就不同了,你若是上不去,以后想要走到三江作品那样的高度,需要付出的努力可能是十倍!所以,进士的排名是通过博弈之后的结果。尤其是现在朝内派系复杂,为政者更是需要仔细考量,仔细探查各方关系之后,在保证大家能够得到最低保障之后,才会公布结果。不然是很容易出问题的。不过这与苏允没有太大的关系,反正考完试后,他便算是完成任务了,至于之后的事情,只能是听天由命了。苏允走出考场,看了一下人间四月天,伸了一个懒腰。终于特麽的考完了!上一辈子的高考,这一辈子的科举,反正他是不想再经历了。虽说有矫情的人说什麽高考那一年是你当时觉得特别辛苦的一年,但在你馀生之中想起来,才明白那才是青春……我呸!特麽天天累得跟狗一样,每天都困得眼睛睁不开,压力大得经常睡不着,面如土色一般,你管这叫青春?这不就跟伱跟一个打工人说,你看看你,天天996,多麽的充实,这才是一个人该过的人生……你猜打工人揍不揍你吧?别人怎麽想的苏允不知道,但他反正是不想再参加考试了。以后就算是有什麽制科之类的,那也是打死不考了,累!嘿嘿,现在殿试不黜落,再怎麽着也算是混了个进士出身了,大宋朝只要中了进士就授官,以后也算是有躺平的资格了。嗯,最好是什麽,就是新旧党党争,然后他们都认为自己不纯粹,然后不给自己要职,这样贬谪也轮不到自己,哈,那这生活可就舒服了。苏允回了家睡了几天,将这一年多的睡眠都给补足了。苏允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怎麽能够这麽勤奋的。写三国演义丶写《孟子集注》丶写《四书章句集注》,中间还在太学上课,准备科举,还搞了个年入几十万贯的生意,搬了一次新家。哈哈哈,辛劳勤奋的小蜜蜂。不过苏允的悠闲日子也就这几天,因为苏辙已经开始安排订婚的事宜了。虽说苏辙说此事无须苏允多操心,但实际上操办起来的时候,哪有不操心的。宋朝的婚礼十分繁琐。苏允考完试的第四天,苏辙便开始准备祭祖工作了。宋朝的礼仪中,若是结婚,须得在婚前祭祖,告知祖宗结婚之事。苏家祖坟在眉山,回去是不可能回去的了,但却是可以在这边设灵位告祭。虽然出门在外,不可能搞得很复杂,但至少也要告祭父母。苏辙做事比较缜密,不仅制定了苏允父母的灵位,也将苏允往上五代的祖宗牌位都给制作了出来,让苏允请进宅邸之内。好在这五进宅邸足够大,设置一间小祠堂完全没有问题。嗯,有先人坐镇,什麽魑魅魍魉也不敢作祟。祭祖之后,便是纳采,纳采之后便是纳币,之后才是请期。一环扣着一环,十分繁琐。而这些事情都非得苏允参与不可,这也是为什麽在之前虽然两家都已经说好了,章若的年纪也大了,但就是一直都没有操办起来,就是因为怕干扰苏允科举的缘故。现在总算是考完了,这才将此事提上日程。因为有苏辙操心,苏允便像是牵线木偶一般,放弃思考,任由摆布,可即便是如此,苏允依然觉得很累。章家是福建大家族,章惇作为这一辈中最有出息的一个,女儿要出家,章家特别重视,虽然说在老家的人没有办法过来,但在汴京的章家人基本都出息了。章惇有名有姓的同辈兄弟就有章孚丶章会丶章阅丶章庆丶章崧丶章棠丶章恢丶章忱丶章慥丶章珪丶章局丶章弼丶章淳丶章华丶章达丶章怡丶章革丶章恽……嘿嘿,这些人基本上都是除了在州县为官没有来的,其馀基本都来了。还有长辈啊,晚辈啊,每次章惇那院子都满满都是人,每次到了问候家人的礼仪中,苏允整张脸都要笑僵了。虽然说知道这些天马上就要公布进士榜,已经是尽量在减少流程,以免与公布进士榜有冲突,即便如此,流程依然很是繁琐。苏允甚至怀疑,宋人不愿意和离,有没有一种可能是——结婚这种事情一辈子一次就足够受了!苏允又想起来,为什麽当年苏轼的母亲要资助自己的父母结婚,这会儿才算是明白了。这麽繁琐的婚礼,没有钱根本就操办不起来好麽!苏允这边每一个环节都是花钱如流水,若不是他来京之后搞了个鸡蛋灌饼,现金流充沛,估计连婚礼都没有钱搞了。实际上章惇那边也难受,苏允要花钱不假,他嫁女儿花钱一样也不少。嫁妆只是其中的大头,实际上在这些程序之中,什麽纳采丶什麽纳币之类,亲属都会到场,到场就要摆宴席,亦是花钱如流水。章惇志向远大,因此为官上也是清廉,基本不会在钱财上动手脚,靠的基本上是自己的俸禄。虽说宰执的俸禄很丰厚,只是一大家子用钱的地方也多,储蓄并不算很多,操办起来这些亦是有些吃力。苏允知道这个情况,在彩礼之外,又给章惇送过去大笔钱,毕竟彩礼都会让女儿嫁过来的时候一起带过来的,章惇也花不得。章惇感慨道:「好在自己只生了一个女儿,不然连女儿都嫁不起了。」苏辙闻言沉默了。他最近又生了一个女儿……加起来已经有五个女儿了。他这次帮苏允操办婚礼,不仅知道结一次婚男方家要花多少钱,女方家要花多少,他大约心里也有了底。不能再生了!这是苏辙这会儿的想法。苏允见苏辙模样,肚子都要笑痛了。他想起历史上苏辙晚年的时候,还真的是嫁女儿嫁穷了。苏辙生了三个儿子,五个女儿,后来他已经是当上了宰执,但却连汴京的房子都买不起。「子由有五女,负债如山积。」在与好友章惇通信时,苏轼想到弟弟苏辙的近况,不由这般写道。就在前不久,为给小女儿陪嫁,苏辙不得不「破家卖田」,得9400贯钱,方才凑齐了一份嫁妆。嗯,宋人生女儿当真就是赔钱货。自隋唐而上,世人无论入仕还是通婚,首看家世门第。五代以来,「取士不问家世,婚姻不问阀阅」。也就是说,宋人娶亲嫁女,已不太看重家世。(本章完) 第183章 授官宣义郎! 既然不看重家世门第,又看重什麽呢?司马光在注《书仪·亲迎》时候道:「今世俗之贪鄙者,将娶妇,先问资妆之厚薄,将嫁女,先问聘财之多少,至于立契云:某物若干,某物若干……」资财已经取代家世,成为宋人通婚以前的首要评判标准。这个事情到了南宋也是一样,南宋名臣李光「喜」得爱女,友人写信向他道贺。谁知李光却满脸愁苦地回复道:「我家有五个女儿,这下可好,盗贼都不会来『光顾』了。」所以,宋人喜欢生男孩甚过于生女孩,而在民间底层百姓,最怕生到女儿,甚至有生了女儿直接扔掉掐死的。不过,苏允笑归笑,心里却是有些想法,须得给苏轼苏辙两位叔父置办一份产业才是。苏辙自不必多说,三儿五女,到嫁人娶妻的时候,他都能脱一层皮。至于苏轼嘛……哈,给他置办一份产业,到时候预留着给他贬谪的时候用。嗯,给苏迈几兄弟买几套小院子吧,免得到时候结婚还得寻人借房。这是真事,苏轼儿子结婚的时候,苏轼找好朋友范镇借的房子。嗯,苏迈年纪也不小了,也该结婚了,元丰八年,苏轼一家就要回来了,到时候阿迈也要结婚了吧?过段时间有空了,倒是得准备给他们一家准备一套院子,再给阿迈准备一套婚房才是。十天时间,已经是对流程简化再简化,也仅仅是完成纳币,至于问期,也就是双方沟通结婚的时间,也还没有走到。因为这选择时间,是需要寻找良辰吉日,是要寻人去算的,算好了后,双方再商量一番。好嘛,十天时间,能够走到这个程度,已经是效率极高了。不过这也算是初步达成目标了。这会儿就算是让人给榜下捉婿了,也可全身而退了。四月二十日发榜。苏允照例没有去看榜,就在家里等着,阿回等人已经做好全部的准备,打赏报喜人的红包丶打扫沾喜气邻居的铜钱,以及各种祭祖的东西等等,尽皆准备完毕。苏辙一家人以及章惇一家人,早早就来到苏允府上一起等候消息,大家吃吃喝喝的,倒也是快活。到得早上十一点左右,外面忽而响起爆竹声,阿回疯跑了进来,脸色狂喜,大声喊道:「状元郎!公子是状元郎!公子高中榜首,乃是今科状元郎!」大堂顿时沸腾了起来。章择几兄弟,苏辙家的几个孩子,尽皆欢呼跳了起来。章惇与苏辙相视了一眼,尽皆看到了彼此眼里的狂喜。中进士是有心理预期的,但中状元郎,他们却还是有些不太敢想!三元及第啊!大宋朝至今一百二十年,才有几个三元及第的?满打满算,也才六人!二十年出一个的旷世奇才!章若整个人都有些熏熏然:我家阿允,三元及第矣!虽然问期结果还没有出来,但大约也就几日时间,到时候她直接便是状元郎夫人了!章若虽然不愿意强迫苏允上进,但哪一个女儿家没幻想过自家夫君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在大宋,最大的大英雄便是东华门外唱名者。章若含情脉脉看向苏允,却见苏允与她一笑,随后与苏辙与章惇说笑起来。章择等人纷纷跑出去外面,看阿回给报喜人打赏,他们则是去撒铜币沾喜气去了。大堂里面顿时安静了下来。苏允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朝苏辙以及章惇跪下,口中道:「谢过二位叔父,若无二位叔父谆谆教诲,允无今日!」苏辙笑道:「你叫我叔父也倒罢了,你唤子厚什麽?」苏允跪着抬头看向章惇,章惇端坐,捋着胡子,满意地看着自己,笑了笑,再叩首,道:「小婿见过岳父大人!」章惇笑道:「好了好了,自家人的,不用这麽客气,若儿,快将你夫婿扶起来。」章若赶紧过去扶起苏允,扶起来后,双手也不拿开,身体紧紧贴着苏允的手臂。章惇见到女儿的小女儿态,心里不觉得恼怒,反而是大感欣慰:有婿如此,老丈人哪有不满意的!苏辙在殿试之后立即安排订婚之事是正确的,因为殿试结果一公布,苏允便忙碌了起来。中进士的快乐是激烈而持久的,这种快乐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被苏允更加清晰地感受到。先是参加「期集」。所谓期集就是在授官之前,新登科的进士聚集在一起举行一些活动。这些活动丰富多彩,包括朝谢丶登黄甲叙同年丶拜谒先师先圣丶赐闻喜宴丶编刊同年小录丶立题名碑等等。随后是朝廷安排举办的赐绿袍靴笏丶导从前引丶朝谢皇帝丶赐闻喜宴丶赐御制诗丶编登科录丶立题名碑丶释褐授官等恩荣。宋朝贡举期集颇为隆重,其中以朝谢丶赐闻喜宴和释褐授官更为突出。原本唐代科举进士放榜之后,首先需要拜谒宰相,这样很容易造成结党营私丶朋党之争,到了宋代明令禁止应举士人向知贡举谢恩。不过讽刺的是,宋代禁止应举士人向知贡举谢恩,但是党争却是历代之最。一连串的活动下来,即便是苏允身体之强健,亦是感觉疲倦不堪。倒不是身体吃不消,关键是他作为三元及第的状元郎,几乎什麽活动,他都是其中的中心,每天要应对成百上千人,精神上的确是顶不住。不过释褐授官之后,活动总算是消停了下来。宋朝贡举的最大恩荣是释褐授官。唐代明经丶进士及第之后,只是取得了做官的资格,还不能直接入仕做官。必须再经过吏部铨选考试,合格后才能授予官职,脱去粗麻布衣,换上官服,即所谓「释褐授官」。因而,唐代许多士人明经丶进士及第多年之后,仍为一介布衣,未能释褐授官,以致有出身二十年而未获禄者。如一代文豪韩愈,就是这样的倒霉蛋。贞元八年他进士及第,因为吏部的考试不合格,磋砣三年,尚未入仕。于是贞元十一年他三次上书宰相而求仕,自称四举于礼部乃一得,三选于吏部卒无成。希望能通过当朝宰相的论荐获得一官半职,结果是三次上书均不获垂怜。他只好离开京城长安,到宣武军节度使董晋的麾下做幕僚,被辟署为观察推官,才踏上了仕途。这样的惨痛经历在宋代是不可能发生的。宋初承袭了五代以来的规则,但自太平兴国二年开始,进士丶诸科及第丶出身者可以不经关试皆释褐授官。按照惯例,第一丶第二等进士并九经授将作监丞丶大理评事,通判诸州。同出身进士及诸科,并送吏部,免选优等注拟初资职事丶判司簿尉。有宋一代,科举选拔出来的官员还是比较讲究实干的,大多数新进士都会被外放做官。考得比较差的可能会去当知县;考得比较好的,可以当知州判官。朝廷按照惯例授官,第二丶第三人授大理评事,并为诸州通判;第四丶第五人授秘书省校书郎丶签书两使判官厅公事;第六名以下第一甲授两使职官。第二甲授初等职官。第三丶第四甲授判司簿尉。第五甲守选,待授官。然而有一个人却是例外,便是新科状元郎苏允,直接授宣义郎(改制前叫将作监丞)。看着与众不同,但其实也算是惯例了。太祖开宝六年,创立殿试制度,进士及第所授官阶有所提高。既然是有例可循,便不算破格。不过到了要给苏允具体差遣的时候,却是发生了一些争执。赵顼不想让苏允去地方上当通判,想把他留在京城,给一个在京城的差遣。至于原因自然是想要让苏允进资善堂,执教他的儿子。但这毕竟前面没有惯例,赵顼于是将门下省的主官叫来,暗戳戳的问了一下,没想到直接让人给顶了回来。人家也是振振有词的:「……状元郎通判诸州乃是惯例不说,这本来便是培养进士们的意思。让他们先在通判的位置上,可以不必先干实事,但却可以通过监督知州,不断地思考揣摩作为主官的职守,可以获得许多的经验。等到稍微成熟,再让他们回到朝廷,让他们在朝廷中枢观天下政事,以提高他们的眼界,乃是从微观处至宏观的进步。等他们在中枢开阔了眼界,再放出去当主官,如此循环往复,宰相之才便培养出来了。官家您却想将状元郎留在京城,京城能给他一个什麽差遣?什麽差遣能够让他们快速的成长起来,难道要放进馆阁里面看书修书麽?这个时候正是年轻人们学习政务的时候,还有什麽比在地方上看着知州处理一州政务能学得多?官家您这是要耽误一个三元及第的奇才啊,这是急功近利的乱命,这等乱命,臣是万万不敢从的!」赵顼被喷了一脸,只能悻悻作罢。(本章完) 第184章 开封府通判!(5K大章哈) 赵顼让门下省主管给怼了回来,但他想要让苏允留在汴京的心思却没有停歇。赵顼想了半刻,随后与孙思恭道:「请中书舍人蔡京前来。」蔡京匆匆而至,与赵顼拱手见礼,道:「陛下,可是有圣旨要拟写?」赵顼笑得很是和蔼,摆摆手,笑道:「不急不急,来来,蔡卿先坐下说话嘛,你从辽国出使回来后,朕还没有跟你好好聊聊呢,来来,先坐下,咱们聊聊天。」蔡京何等聪明之辈,自然看得出来赵顼另有所图,但他心思深沉,自然不会戳破赵顼的谎言,反而是十分诚恳与赵顼聊了起来。一开始赵顼只是问蔡京在中书舍人上的职位上感觉如何啊,可有什麽改善的地方啊,对朝廷有什麽建议这些君臣奏对的必要流程。到了后面,赵顼似乎是不经意道:「……你也知道,朕的皇儿也要就学了,朕想留新科状元郎苏允在京中就职,如此可以随时让皇儿向他请教一下经义。但朝廷惯例大多是将新科进士外放至州县,朕想请教一下你,有什麽办法可以将苏允留在京中就职呢?」蔡京心道:来了!这便是戏肉了,前面的那些,不过是托词罢了。蔡京倒是有些暗暗心惊,心道官家对苏允的重视可真是了不得啊,竟是连外放都不舍得!本来新科进士外放至州县为通判或者签书判官,这都是朝廷培养进士的惯例。赵顼若是想要培养苏允,只需放出去一年半载,到时候再调回来便是。但现在赵顼竟是连这一年半载都不让苏允出去,直接就想留在京中……这哪里是对一般臣子的态度!蔡京心下震惊,自也不敢轻忽。赵顼之所以寻他过来,可不仅仅是不明白该怎麽操作将苏允留下来,大宋官家,若是连这个都不知道,那岂不是闹笑话了。赵顼的用意,自然是得着眼于自己的职务上——中书舍人。中书舍人要帮官家起草圣旨,若是自己都不同意的话,这任命从一开始便难以进行。所以赵顼寻了自己过来,其中之意是——我想要给苏允某差遣,你得帮我通过。蔡京的脑子快速转动。这是个好机会,可以讨好官家,但这也有危险,若是官家想要的太多,那自己还给过了,固然是讨了官家欢心,但自己的名声也就臭了。中书舍人乃是清贵,通常对自己的名声极为看重,要营造公正丶不偏不倚丶不媚上的人设,若是自己表现得过于明显,那自己以后还怎麽在朝堂上混?蔡京的念头在脑中稍微转转,马上便有了想法。蔡京感慨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官家这个父亲,实在是有心了。父父子子,此乃我们大宋朝以孝治天下之根本。官家有这般慈父之心,臣自然要鼎力支持,官家可有心仪的差遣,臣好好思量一番。」赵顼看向蔡京,面露满意之色,与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自己才说了一句,人家不仅意会到自己想要做什麽,甚至还给自己找好了理由,让以后有人想要发难,都不太好找理由了。赵顼心中自然有了一些想法,但还是装作思考了一番,才道:「新科进士惯例是为府州通判丶签书判官,目的是让他们好好观察一州府长官如何处理政务之意,好让他们快速地成长。朕想要让皇儿受到好的教育,但也不能耽误一个状元郎之才,所以,朕想让苏允去开封府当差,只是开封府级别比普通州府要高,是不是有些高置了?」蔡京感觉自己的眼皮在疯狂的跳动,若非此人乃是大宋官家,换了是宰执之类的,他估计就拂袖而去了。这话您是真敢说啊!新科进士授为佥书判官乃是惯例,通判州县亦是惯例,但一般不会判雄州丶上州,更不要说府这个级别了,而在府这个级别上,开封府乃是京畿府啊,乃是冠于天下州府之上的天下第一府!天下第一府的通判差遣,哪有给一个新科进士的?新科状元郎也不行!蔡京面露苦色,道:「官家,此事非议可能会很大。」赵顼呵呵一笑,道:「朕行新法来,非议多了去了。」蔡京悚然一惊,官家这话是什麽意思?乍一听官家的意思是,我行新法来,遭受的非议很多,所以没有什麽好怕的。但再往深里想一层是:我行新法,不拘一格降人才,你们新法大臣都是我不拘一格提拔起来的,怎麽,以前你们可以,现在就不可以了?这是诛心之论。蔡京不敢回应这个问题,赶紧呵呵一声,道:「官家的爱子之心,想来不会有人敢非议的,不过,我听说胡知府与苏大家有师生之谊,苏大家若是进开封府任通判,恐怕有些不妥。」赵顼看了一眼蔡京,蔡京有些心虚低下头。蔡京话里的意思赵顼自然听得懂,他的意思是,官家若是想要让苏允破例当开封府通判,那麽须得让旧党有所退让,让胡宗俞退出开封知府之位,这样子新党自然没有话说了。赵顼低哼了一声,这样的话,新党是没有意见了,但旧党的意见可就大了。但赵顼心里也清楚,若非如此,新党可能不会同意此事。赵顼心下快速思索,新法一派现在占据了朝廷诸多要职,旧党本就势弱,再将胡宗俞从开封知府职位上赶下去,旧党可能都没有半点办法钳制新党了。蔡京果然是个聪明人,他就是想要用这种方法来劝阻自己!这样子让自己知难而退,若是自己真要让苏允留下,必得让胡宗俞退下,若真是如此,新党也不会怪责蔡京,反而觉得蔡京做得很好。赵顼心底下有些恼怒,但也知道,新党肯定不会轻易退让的,蔡京来了是如此,王珪来了亦是如此!赵顼想了想道:「胡卿任开封知府以来,勤勤恳恳,政务上处理得极好。」蔡京笑呵呵道:「胡知府的确是干得很好,开封百姓亦是有口皆碑的。」赵顼没有说话。蔡京顿了顿,道:「臣听说苏御史近来弹劾官员无数,清正之名亦是远扬,开封百姓都说苏御史乃是铁面无私,实在是令人钦佩。」这话没头没脑的,但赵顼却是听明白了,蔡京之意是,旧党那边胡宗俞可以调去地方,但新党这边亦是可以退让,便是让苏辙提职,这样旧党那边也有所安慰,不会再出来阻挠此事。毕竟苏辙是旧党,苏允自然是旧党,退一个胡宗俞,旧党可以多出两个新生力量,这买卖旧党大约也能同意的。赵顼看向蔡京,似笑非笑。你们新党的买卖做的是真好,苏家最近与章惇要结亲之事大家都知道,现在让苏允去当开封通判,伱们还要让亲近新党的苏辙上去,这买卖做的也是没谁了。不过,这虽然不算是两全其美,但至少新旧党都能够同意了。就是……苏家人可得了大便宜了。苏允并不知道这里面竟是发生了这麽多的事情,但他在听到授官宣义郎后,差遣乃是开封通判的时候,苏允神情极为精彩。其他的新科进士们投来的眼神亦是惊愕中带着羡慕。苏允对于宋朝官制是有些了解的,听到任命后,立即猜测里面定然有自己不知道的内幕。随后,胡宗俞被卸去开封知府差遣,除京东西路转运使,寄禄官阶则是从朝议大夫升为中散大夫。虽然胡宗俞被撤去知府之职,但寄禄官阶提了一阶,还当上了转运使,这很难说是贬谪了,也算是有所补偿。在之后,苏辙被提拔为起居郎。起居郎这个差遣很有意思,一旦进入这个职位,意味着已经是开始进入升官的快车道了,很多的宰执基本上都会经过这麽一个职位,因为这个职位相当于是官家的高级秘书,掌记录皇帝日常行动和国家大事,一般官员哪有这样的机会。结合在一起,苏允敏锐的察觉到,自己的开封府通判以及苏辙的起居郎,很大可能是得益于胡宗俞的退让。当然,这未必是胡宗俞主动退的,这是一场政治妥协,或者说,是因为官家要让自己上去,因此与新党所作的一场交易!不过,苏允对胡宗俞总终究是有些愧疚,主动请胡宗俞吃饭,也算是给胡宗俞辞行。胡宗俞却是笑呵呵的,基本上都没有说什麽,甚至一直都在勉励苏允。后面酒席散了,都喝得有些熏熏然,胡宗俞拉着苏允坠在了后面。胡宗俞在苏允耳边低声道:「居正,此事非你能决定,也非老夫能够决定,官家既然这般安排,那自然有官家的思量,你无须对老夫有所愧疚。」苏允脸色犹然有些愧疚,道:「老师,此事非我所愿……」胡宗俞笑道:「此事却是老夫所愿矣,一路转运使,还是京东西转运使,这比开封知府可爽利多了。开封知府就不是人干的活,老夫干了两年,感觉都老了十岁。去地方上享享福,到时候再回朝,可能就能够上六部主官了,这不是坏事情。倒是你,一入官场便是开封府通判,这是好事,但亦是难事,实在是说不上是好事还是坏事。依我想来,最好是你从地方州县开始干起,一步一个脚印,反而是好事情,现在虽然起步高,但开封府之事过于麻烦。就连浸淫官场多年的人,在开封府里面做事,亦是战战兢兢,何况是你一个官场新丁,唉,不容易啊,不容易!」随后胡宗俞与苏允交代了不少事情,比如说在官场上应该如何如何之类,胡宗俞没有在科举上教苏允什麽,但这会儿却是教了不少的官场经验,也算是尽了老师的职责了。胡宗俞虽然说他很是庆幸脱离开封府,但心底下其实五感杂陈,毕竟通常来说,担任开封知府后,下一步便是要成为宰执,他却还是要去地方一趟,以后还回不回得来,那都是未知数。而苏辙亦是心下复杂,从御史到起居郎,自然也是高升,但他亦是知道,他的高升又是得益于他的好侄儿苏允。苏允却是没有太多时间感慨,因为他很快就得去开封府报到了。说实话,苏允心下是有些忐忑的,他想过中了进士后会当官,而且是一个州的二把手,相当于后世的一个市的二把手,但没想到这个市是京城二把手。好家夥,属实有些吓人了。嗯……你大学毕业后考公,然后考了个京城公务员,然后直接当上了京城二把手,哈,就问你怕不怕!通判可不是一般的官员,名为知府副手,实则乃是监州,专门用来监视知府的。赵匡胤通过兵变夺取后周政权以后,逐渐消灭割据势力并统一全国。面对偌大的疆域,为了稳定人心和巩固政权,设置了通判。宋代通判制度开始于乾德元年,宋太祖在率兵平定湖南丶荆南等地后,下令让刑部郎中贾玭等官员,到湖南诸州担任通判这一职位。对于那些旧官僚,既不能都废除也不能放任不管,所以设置通判分权制衡。第二年,原后周辖区内的四十三个州府都设置了通判。之后的十几年,宋朝先后灭掉后蜀丶南汉丶南唐等政权,并且在这些新兼并的地区都设置了通判。通判与知州同领州事,职掌兵民丶钱谷丶户口丶赋役丶狱讼审理等事务。各州公文,知州须与通判一起签押,方能生效。也就是说,通判虽然不负责具体事宜,但他有一票否决权利。通判还有权监督和向朝廷推荐本州官员,如果知州不法,通判可以奏告朝廷。所以通判通常有【半刺】的别称,也就是所谓的【半个刺史】。苏允属实有些忐忑。就如胡宗俞所说,他就是个官场新丁。虽然苏允对官场的事情不算陌生,但的的确确是第一次进官场,在外面看着好像是那麽一回事,但真正进入官场,那还真是不知道会如何呢。几日之后,苏允来到了开封府衙。一般来说,开封百姓不会称其为开封府衙,说起时候,总是称之为南衙。并不是因为尚书省在大内之南,称「南省」,「南衙」犹「南省」之意;也不是因为开封府在皇宫之南而得名,更不是因为开封府治在宰相丶枢密使居住的东西府及尚书省的南边,人们习惯上称之为南衙;而是因为宋太宗府邸的地理位置而得名。北宋王朝建立后,赵匡胤封其弟赵光义为晋王,当时晋王府邸的府址在大内和开封府治的南边。建隆二年七月,宋太祖以其弟晋王赵光义为开封府尹。晋王赵光义出任开封府尹后,不到开封府治去办公居住,而是在自己的府邸处理政务。自此,不仅宋太宗别号「南衙」,而且开封府和知开封府者也均别称「南衙」。比如说之前的胡宗俞,别人可以称他为胡知府,亦可以称呼他为『胡南衙』,以区别他跟一般知府。苏允轻轻吁了一口气,想起了胡宗俞跟他说的一番话:「……南衙机构繁杂,争斗太多,光是里面的官员,便让人听得头昏脑涨。这个衙门里,有一个知府丶一个通判,四五个判官丶司录参军丶六曹参军丶左右军巡使丶左右军巡判官丶勾当左右厢公事……而士丶户丶仪丶兵丶刑丶工为六曹次序,司录二员,六曹各二员,参军事八员,吏员数百人;使院则是置十一案,每日行谴钱谷税赋及刑狱诸般文书,里面都孔目官丶勾押官丶前行丶后行丶行首等数十人,吏员上百人。左右军巡使丶判官与左右军巡院,左右厢公事干当官四人,置吏六百人……光是这些,府衙里面便已经有上千人。若是加上下辖的各种仓场库务数千人,这是一整个多达上万人的庞大机构。人们常说三司臃肿庞大,乃是天下第一大衙门,可这南衙,也不比三司简单到哪里去。嘿嘿,别说你一个官场新丁进去,就是老夫进去,也时常感觉到掣肘太多。所以,这对你来说或许是好事,但或许也是揠苗助长,你须得把握好才是。」不过随即苏允笑了笑,抬脚便往里面去。忐忑归忐忑,那不过因为震惊于其破格拔擢带来的情绪,对于苏允来说,却是很快便想通了。只要我足够咸鱼,便没有不好上的班!通判自然是位高权重,但若是想要偷懒,却是再简单不过了。若是在偏远州府,当通判可能不太简单,但在这京城当通判,却是简单得多。偏远州府的知府知州,那都是土皇帝,没有人盯着,他都能够对百姓敲骨吸髓,但这是汴京啊,不用通判盯着,上下不知道多少眼睛盯着呢。至于知府会不会拿什麽东西来陷害自己……嘿嘿,自己只是通签文书,真出了问题,知府才是担责的大头,一个四入头的开封知府,拿他的大好前程来害自己……那也就随他去吧。(本章完) 第185章 下马威!(5K今日日万!) 苏允往衙门里面走,门子并没有不长眼的拦住他。一来这里人来人往,只要不是一看便是衣衫褴褛不得体的,门子一般不会拦着;二来苏允乃是穿着绿袍官服,至少也是六品七品的官员,门子自然是不敢拦的。只是进了里面苏允却是有些不知道怎麽走了。开封府衙太大了,除了仓场库务的办公室在外面,其馀的知府的押厅丶厅事丶左右厅丶使院丶司录司丶六曹丶左右军巡院丶勾当左右厢公事所都在这里面。而士丶户丶仪丶兵丶刑丶工为六曹次序,司录二员,六曹各二员,参军事八员,吏员数百人;使院则是置十一案,每日行谴钱谷税赋及刑狱诸般文书,里面都孔目官丶勾押官丶前行丶后行丶行首等数十人,吏员上百人。左右军巡使丶判官与左右军巡院,左右厢公事干当官四人,置吏六百人。上千人的官吏在这里面都有固定的办公场所,虽然说除了主官有独立的公廨外。一些胥吏什麽的,只能委委屈屈几人丶十几人乃至于几十人挤在一起办公。即便如此,这南衙也是连绵一片的公廨。不过苏允倒是不着急,出门在外,路就在嘴里,只要愿意问,总能问出来的。旁边正好有个年轻的吏员经过,苏允一把揪住了他,小吏吓得一哆嗦,不过见是一绿袍官,心里倒是安定了下来:官员呢,总不至于打我吧?小吏赶紧道:「这位官人,您有什麽吩咐的,能不能麻烦您先把手放开,这样拉拉扯扯的不好看。」苏允笑了笑,松开手,给小吏把衣服给平整了一下,小吏赶紧后退了两步,这会看清楚了苏允的脸面,顿时有些吃惊。刚刚只觉得来人十分高大,但这会儿看得清楚了,发现此人潇洒非凡,只如神仙中人一般。苏允笑道:「怎麽称呼你?」小吏看得出神,被苏允这麽一叫,顿时一激灵,赶紧道:「在下廖崇礼,乃是户曹那边的吏员,您是来这边办事的麽?若您是要去户曹那边办事的话,倒是可以跟小人走,小人亲自帮您办一办。」苏允笑道:「是来办事的,不过是来报到的,我是今科进士,被派了个南衙的差遣。」廖崇礼闻言愣了愣,道:「不应该啊,新科进士没有到南衙就职的道理啊,不都外放州县的麽,这位官人,你是不是误会了?」苏允笑道:「没有错的,你可知道通判厅在哪里?」廖崇礼顿时有些茫然,道:「通判厅?咱们南衙没有听说有通判啊?南衙通判一职从太祖时候开始,便不是常设职位,你要去的是不是判官厅,亦或是左右厅?判官厅是判官办公所在,左右厅乃是推官办公所在。」「哦?竟不是个常设岗位?」这个情况苏允倒是不知道。廖崇礼笑道:「这里是京畿嘛,天子脚下,从上到下,不知道有多少眼睛盯着呢,所以,有没有通判都是无所谓的。不过,南衙政务繁多,光靠府尊肯定是不够的,因此判官与推官比一般州府都要多得多。现在咱们南衙,乃是两个判官,两个推官协助府尊处理诸般政务。」原来如此。苏允忽而哈的一笑,心道:这可不正好麽,若是这样的话,这个通判就是个摆设啊,事情都让左右厅处理了,就算是上报,也是报给知府,嗯……苏允忽而问道:「左右两厅,各置一个判断以及推官,那他们是分管各自的政务麽?」廖崇礼摇头道:「并非如此,分设两厅,但共治职事,左丶右厅对京畿诸县的管理是事当共行者。也就是说,虽然分了两厅,但事情是一起处理的,以便相互确认,免得出了纰漏。」苏允闻言更为满意——这是大好事啊,左右厅相互查漏补缺,基本上就不会出事了,那自己正好心安理得的躺平啊。至于这种方式影响了行政效率啥的的,嘿嘿,这麽多年都过来了,不也没有什麽问题嘛。苏允与廖崇礼拱拱手,笑道:「谢谢廖兄告知在下这些事情。」廖崇礼笑道:「嗨,这算啥,都是些大家都知道的事情,话说官人是来南衙办什麽事情的,若有我帮得上的,您尽管说便是。」苏允笑着点头道:「倒是真有一件事情需要您帮一下忙,还请你带我去一下吏曹可否?」廖崇礼笑道:「走走,户曹跟吏曹便在左近,我正要回去呢。」两人走了一段,进了个院子,院子上悬着六曹二字,原本以为只是个小院,没想到进了里面,竟是别有天地,又是一个广阔的所在。而且里面人来人往,比之其他地方,人还要繁忙得多。廖崇礼解释道:「其实这里面的人都是户曹的吏员居多,户曹在六曹之中,算是最为繁忙的一曹之一。毕竟掌管籍帐丶婚姻丶田宅丶杂徭丶道路的这些事情,拿出一件来都是繁忙得不行的事务,咱们开封府近百万户人口,就靠一个户曹打理这些事情,事情之繁忙可见而知。因此,我们户曹的吏员在六曹之中是最多的,高达二百人,就是这样,还天天忙得跟狗儿似的,咦,不对,狗儿哪有我们忙!」廖崇礼摇了摇头,叹息道:「他们吏曹可就轻松多了,他们管理的不过开封府下数千胥吏而已。而且您也知道,吏员不像官员,一般不会怎麽调动,因此最为轻松的便是他们了,嘿嘿,不仅轻松,油水也足!」苏允呵呵笑道:「忙点好啊,忙点充实。」廖崇礼哈的一笑道:「官人您可真是个趣人,现在正是春耕的时候,比平时要忙一些,但也还好。可要是到了秋收的时候,到时候我们是真的要将把命给搭进去的,唉。」苏允笑了笑道:「廖兄在南衙呆了许多年了麽,怎麽对南衙的事情这麽熟悉?」廖崇礼摆摆手笑道:「我也就是进来几年而已,不过我这职位是袭了我父亲的,所以,从小便是耳濡目染的知道的事情便多了些嘛,也不算啥。」苏允暗暗点头,这个人若是不是敌对的势力的人,说不定可以挖过来。有这麽个熟悉衙门内事务的人,做起事来必然是事半功倍……嗨!自己这是怎麽啦,不是说好躺平的麽,怎麽又开始筹谋事情了?苏允自嘲地笑了笑。不过倒是暗暗记下了廖崇礼的名字,找个时间把他调到身边吧,躺平归躺平,总得收拢点人手,不然真出了点事情,却没有人手可用,那才真是傻逼了。廖崇礼送苏允到了吏曹,与苏允道:「若是遇到了苦难,可去户曹寻我,跟户曹的吏员说一声找廖崇礼,便都知道的。您这来吏曹大约也是有重要的事情,我也不好跟着,我这就先回了哈。」苏允朝廖崇礼拱了拱手,笑道:「行,谢谢你了,廖兄。」廖崇礼摆摆手,随后转身离去,与来往的人都一一问候,见到他的人亦都是笑脸相迎。是个人才啊!事务娴熟丶人脉广,有这麽一个人在身边,是比较省心的。苏允进了吏曹,看了一眼,随意走进一间公廨,这公廨里黑压压的,竟是坐了数十吏员。此时前面有人抬起头来,看到苏允身上的绿袍官服,赶紧起身道:「这位官人,请问您是过来办事的麽?」苏允点点头,掏出身上的任命文书,递给了这个吏员,吏员双手接过,瞄了一眼,顿时吃惊看向苏允,道:「您就是新科状元郎苏允苏大家?」这话顿时引起其馀吏员的注意,纷纷抬头看向苏允。苏允便站在门口处,是屋里最为明亮的所在,苏允便站在光里,光线给苏允渡了一层淡淡的金光,更是将其衬托得超然出尘。数十吏员为苏允的容光所摄,一时间竟是静寂了下来。苏允被几十人静静的盯着,顿时皱了皱眉头,道:「请问,有什麽问题吗?」前面的吏员醒悟了过来,赶紧道:「大家都各干各的事情,通判,您今日过来报到,小人已经是接到通知了,没想到您这会儿过来。我带您去找六曹主事吧,啊,不,您稍等一下,我去请邓主事过来见您!」苏允笑呵呵道:「不用了,你直接带我过去吧,反正一会都得过去的。」吏员赶紧前面带路,带着苏允到了左侧的公廨,远远就喊道:「邓主事!邓主事!苏监州来了!苏监州来了!」那公廨里一阵咚咚桌子椅子响动,随后一个人影窜了出来,是个中年绿袍官员,神色有些慌张,见到了苏允,亦是一愣『』随即赶紧与苏允见礼道:「监州过来报到,怎麽不提前使人过来打个招呼,卑职好带人前去迎接,您这搞得丶搞得丶嗨!」苏允笑道:「又不是什麽朝廷重臣,南衙每日繁忙得很,咱们就不搞那些了,还麻烦邓主事帮我办理入职的手续,我也好尽快观政。」邓主事见苏允好说话,心里亦是松了一口气。苏允是从七品官,他这个六曹主事亦是从七品官,明着看是平级,但从差遣上看,苏允却是他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而且,他这个从七品乃是从吏员升迁上来的,算是杂出身,跟苏允这种状元郎出身的,算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自己苦干一二十年,不过就是一从七品,人家刚刚进官场,已经是从七品,而且差遣上来说,更是南衙二号人物!得罪不起啊。邓主事心里吐槽苏允做事不按照套路来,一般来说,官员入职,要麽是吏部的官员带着来,次一些也要吏部的胥吏带着来,就算是自己来的,也要提前打个招呼,这边才好安排,哪有自己一个人便寻摸过来的?不过邓主事并不敢多说,赶紧拿出来报导文书请苏允签了,随后请苏允坐下。邓主事有些不太好意思,道:「苏监州,不知道您了不了解咱们南衙,咱们南衙一直以来都是没有设通判一职的,所以咱们衙门之内也没有设通判厅,只有左右厅。当然,现在您来了,自然要设通判厅的,只是南衙内部最好的院子都已经是被设为知府的押厅丶厅事丶左右厅丶使院,所以……」邓主事有些难以启齿。苏允挑了一下眉头,道:「邓主事,你有什麽事情直接说便是。」邓主事嗫嗫嚅嚅道:「能不能在剩下的院子里挑一个作为您的通判厅?当然,如果您不愿意,只要您发话,卑职立马去给您清一个出来。」苏允似笑非笑看着邓主事,看得邓主事满头大汗。这邓主事这等做事方法可不高明,明显是挖坑给他跳呢。早就听说下马威,没想到自己竟是遇到了!一般来说,这种事情,是不会等到苏允来了再来说的,作为吏曹这边,安排办公的公廨早就在接到任命的时候就立即准备好,哪有等到人家过来,再跟人商量的。这会儿苏允若是答应随意挑一个,难免会被人看做是软柿子,权威尽丧。但若是挑一个已经有人用的院子,要人家整个部门搬出来,那就是苏允得罪人了。如果此事做在苏允来之前,被迫搬出来的人或许有所微词,但也知道怪不到苏允的头上去。苏允呵呵一笑,道:「邓主事伱认为呢?」邓主事赶紧道:「那您挑一个吧,卑职立即去安排。」苏允点点头,道:「好,我看你们六曹的院子便不错,就这里了吧。」邓主事顿时汗出如浆,苏允这招应对得够毒辣啊。这六曹胥吏哪个不是奸猾如油,自然是看得出来自己玩了心计对付这苏允,不过大家也就看看笑话罢了,谁也不会过来多嘴。但若是苏允要这个院子,那大家都成了当事人了,要搬个公廨可没有那麽简单,这一百二十年的各种东西积累下来,搬一次家大家可能都得瘦十斤!苏允若是挑别的院子,别院的人可能会怪到苏允的头上,但若是挑六曹的院子,那自己这个录事参军,立马便会成为六曹胥吏的众矢之的!若不是你挑事儿,怎麽会累得我们来搬家!邓主事汗出如浆,强笑道:「曹院偏僻,建筑也不够大气,哪里能让监州您来这里受委屈?您看,要不要卑职带您去左右厅看看,那里的屋舍只比厅事差一点,比这曹院不知道好多少呢!」苏允摇摇头道:「曹院靠近大门口附近,我挺喜欢这里,就这里吧,上下班也容易。」邓主事神色已经变得很难看了,勉强道:「监州,您还是别开玩笑了。曹院乃是南衙最大的衙门,加起来六七百人,又有户曹文书不知道多少,怎麽可能搬家?若是搬家,整个开封府的所有政务都得暂停下来,后果太严重,咱们谁也承担不起的。」苏允斜睨了一下邓主事,呵呵一笑道:「哦,我不怕,这事情是你搞出来的,该怎麽善后也该是你去解决,跟我又有什麽干系?」邓主事咬牙道:「可这终究对您名声不好。」苏允一笑道:「对我名声不好?你是说堂堂开封通判,被一录事参军设计,不得不委委屈屈寻了一破楼小院栖身,所以权威尽丧麽?」邓主事被说破居心,顿时脸色唰的变得苍白,从今日之后,他与苏允的仇恨便就此结下了。县官不如现管,天天被二把手盯着,以后的日子……难过了!不过,那还不是最难受的,若是真被逼着搬迁六曹,那他不仅要被上官嫉恨,还要被下属嫉恨,那这以后的日,怎麽过啊!邓主事想起那种日子,不由得浑身发寒,膝盖不由得软了下来,腰也弯了下来,低声求肯道:「监州,此事是小人孟浪了,您原谅小人这一次,以后小人定然以您马首是瞻,但凡您有命,小人无有不从!」苏允呵呵一笑道:「我与你素不相识,更是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如此对付我?」邓主事苦笑道:「全是小人孟浪,绝对无人指使,您若是心里觉得恼怒,要不您打我一顿,不行我去兵曹那边借一根刑棍,您狠狠打我一顿,出一口恶气,您就饶了小人,好不好?」苏允摇了摇头道:「我哪里有什麽恶气……」邓主事脸上微现喜色,然则苏允下一句,又令得他如坠冰窖之中。「……我是当真喜欢这曹院,还请邓主事帮我清一下。好了,今日便这样吧,什麽时候你这边收拾好了,什麽时候再去通知我来上班。好了,走了!」说完这些,苏允起身便走。「监州!监州!请留步!请留步!」邓主事急得大喊,冲上去便要拉住苏允的手臂,苏允忽的一转身,双目冰寒盯着邓主事。邓主事一下子被吓得停住了脚步。苏允呵呵一笑,转身离开。身后邓主事浑身摇摇欲坠。那送苏允过来的胥吏一直站在原地,看到这场大戏,心里又是兴奋,又是惧怕,毕竟这事情一旦传出去,邓主事定然要视自己为眼中钉肉中刺矣!(本章完) 第186章 我想做你的狗!(5k) 国不可一日无君主。开封府亦不可一日无知府。开封知府比苏允早了几天到达岗位,在胡宗俞确认离开的第二天,他便过来交接了政务,开始办公了。接替胡宗俞知府之位的是李清臣。李清臣入职几日,发现开封知府的位置的确是不好做,事情之繁杂,是超乎他想像的。之前他干过的职务之中最为繁杂的是提点京东刑狱一职,可即便很是繁忙,但与这开封知府比起来,还是小巫见大巫了。这人一忙,脾气就容易不好,他接连骂走了好几名胥吏,连带着判官跟推官都被面刺了几句。好不容易歇下来喝口水,便看到录事参军进来,李清河斜睨这录事参军,印象中好像是姓邓?「卑职见过南衙。」来人道。李清臣道:「邓参军?可有要事?」李清臣一眼便看出来邓参军神情焦虑,心下也是一紧,这可别出什麽大事情啊,现在已经是焦头烂额了,再来几桩繁杂事,那就要老命了。邓参军嗫嚅道:「卑职请将六曹搬至东院那边。」李清臣闻言舒展了眉头,就是搬个家嘛,那也不是什麽大事,便摆手道:「六曹要不要搬,这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你决定便是,不用知会老夫。」邓参军急道:「府尊,若是搬迁六曹,恐怕时日颇久,搬迁期间,诸般公务亦是难以正常进行,依卑职来看,还是不搬为好。」李清臣闻言顿时怒道:「要搬的是你,说影响公务的也是你,你莫不是来消遣老夫不成!」邓参军哭丧着脸道:「府尊啊,非卑职消遣您来,实是此事有内情啊。」李清臣冷哼一声道:「有事儿说事儿,跟我这哭丧作甚?」邓参军赶紧道:「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情,咱们南衙不是新增了一位通判麽,可这个通判差遣就不是常设职位,国朝以来一百二十年,估计都没有过通判,因此,也没有专门的通判厅。所以,咱们新来通判对此很是不满,他又看不上空闲的院子,认为过于狭窄破旧,因此想要我们六曹的曹院。按理来说,通判乃是南衙贰官,除了府尊您的押院,其他的院子他想要哪一套都是没有问题的。我们六曹自然也是没有问题的,但吏曹情况不一样,无论是户曹还是刑曹,还是其他的曹,都有大量的文书。一百二十年的积攒下来的文书早就堆积成山,若是要搬迁,要耗费的人力物力过于庞大。其实若只是忙一些也就罢了,但一旦搬家,着实很影响公务啊。」李清臣本就头昏脑涨,闻言顿时大怒,便欲呵斥,但随即一惊。那人可是通判,虽然官阶低,但却是可以监督自己这个知府的,可不是别的阿猫阿狗。而且,里面是非曲直,也尚未可知呢,别让人把自己当刀使了。呵呵,新来的通判,那可不是寻常人,那可是官家的心头好,新科状元郎苏允!李清臣道:「那要不老夫将我的院子让给他?」邓主事顿时觉得后背微微出汗,连连道:「那如何可以,那如何可以!」李清臣呵呵一笑道:「那你的意思是?」邓主事赶紧道:「府尊能不能劝劝苏通判,让他在空的院子里挑一套?」李清臣眉头一皱,道:「左右厅的院子都是稍次主院的院子,你为什麽不让左右厅搬一下?左右厅不像六曹,有那麽多的文书需要搬。」邓主事又道:「苏通判没有看上啊,卑职跟苏通判说了,除了府尊您的院子,其他的院子,只要他看上了,卑职立马去清理出来。」李清臣听到这里,立马明白了这录事参军的小九九了,心头顿时大怒:这玩意是给人家苏允挖坑不成,反而被将了一军,现在跑自己这里来,是要拿自己当刀使,若是自己稍微不察,立马便要被这奸贼给害了!怒过之后,李清臣心头亦是有些微微吃惊:那苏允不过才十八岁吧,他是当真看出来这积年老吏给他挖的坑,予以反击,还是说只是碰巧?若是碰巧也就罢了,但若是将计就计反击这邓参军,那这年轻人可了不得!自己能够察觉,是因为自己官场臣服这麽多年,那年轻人才不到二十岁啊,而且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官场,竟然将一个积年老吏逼成这样子。哈,有意思。想及至此,李清臣嗯了一声道:「老夫很忙,哪有时间去管这些事情,苏通判乃是监州,连老夫都要受他节制。他想要做什麽,难道是老夫能管的?只听说通判监督知府,哪有知府监督通判的,你这是要让老夫犯错误?」邓主事骇了一跳,道:「哪敢哪敢,只不过是劝说一下,哪有监督之意!伱只要稍微劝说一下,以您府尊的身份……」「放肆!」李清臣大声呵斥道:「老夫凭什麽拿知府身份来帮你擦屁股,你当你是谁!不知死活的东西!邓参军,你不过是一杂出身当上的录事参军,对苏通判这等进士出身的官员,竟然敢给他挖坑设套子,简直是不知死活!老夫若有撸你一身绿袍的权力,你今日便要成为白身,哼!给我滚出去!」邓主事面如土色,狼狈逃出押厅。李清臣收回目光,冷哼了一声,道:「什麽狗东西,也敢来欺我?」他思索了一会,大声道:「来人!」一个胥吏急急而来,这是他一直带在身边的心腹,到哪里都带着。李清臣道:「你去查查,苏允与这录事参军之事,看看到底是什麽情况。」胥吏点点头,立马就去了。到了夜间,胥吏回来了,低声与李清臣说了一遍。李清臣露出果然如此之意,脸上亦有些惊叹,道:「也就是说,那狗东西刚挖了坑,便被苏允给发现了,并且立马提出要曹院?」胥吏赶紧点头道:「是这样没错,小人探访了曹院不少人,最后找到当日在场的胥吏,的确是如此。」李清臣呵呵一笑,道:「后生可畏啊,后生可畏啊,了不得,了不得。嗯,我听说李公择(李常)曾夸赞这苏允有韩忠献之才,如今看来,这官场上的本事,的确是不低啊。」胥吏道:「此事您要出手弥合吗?现在南衙里面可是都在传,是您授意那狗东西给苏通判下马威呢。」李清臣闻言怒色一闪而过,呵呵一笑道:「此事你不必管了,老夫自有打算。」邓主事被李清臣骂了出来,只觉得手脚冰凉,稍微缓了缓神,整理了一下衣裳,回了自己的公廨。到了下班时候,稍微侯了侯,才搭乘马车,不过并不回家,而是直奔城东,进了一处宅邸,见了此间主人张璪。张璪见到邓主事便笑了起来,道:「怎麽样,那小子是不是中了你的套子,他挑了谁的院子?」邓主事一脸苦涩道:「他挑了六曹的院子。」张璪哎呦了一声,道:「还算他有点本事,哼。」张璪有些不太满意,但也不过是随手布了一子而已,成了也不过是给苏允添点堵,不成也无所谓。张璪摆了摆手,颇有些意兴阑珊,道:「行了,去吧。」邓主事登时急道:「张参政,现在那苏允要我们六曹搬走啊,此事该如何解决啊。」张璪不甚在意道:「他喜欢嘛,那就搬呗。」邓主事大急,道:「那怎麽可以,那六曹的文书堆积如山……」张璪冷冷看了邓主事一眼,道:「这些就不用跟我说了,不就是搬个家,还耽误你们做事了?」邓主事手脚冰凉,道:「张参政,您可不能过河拆桥啊,现在我这状况,既是得罪了顶头上司,若是搬家,又得罪六曹六七百同僚,卑职以后在六曹可混不下去了啊!」张璪点点头道:「行,想去哪里,我帮你调过去吧。」邓主事如坠冰窖,他这等杂出身的官员,一生经营基本都在南衙六曹,若是调去别的地方,他的根基尽丧,以后日子可不好过。他原本想着攀附张璪这个参知政事,没想到这出了点事情,便如弃敝履被抛弃了!不过邓主事并不敢在张璪面前炸毛,人家堂堂宰执,又岂是自己这个杂出身的录事参军能够得罪的。邓主事跌跌撞撞出了张府,只觉得的前途已经是一片渺茫,人生已经了无意义。他失魂落魄一般上了马车,车夫问道:「老爷,咱们回家吗?」邓主事一哆嗦,双目有些无神,口中喃喃道:「回家……回家……不能回!」邓主事眼神忽而变得狰狞起来,低声道:「去朱雀街苏府!我不能坐以待毙!张璪你玩弄我,我虽是小人物一个,但也不是随意可以愚弄的!」……苏允从开封府归来,便在家中躺尸。婚事暂时还在问期,还没有定下来时间,原本他是天天要去开封府上班的,但出了这麽一档子事情,他便回家窝着呢。反正着急的不会是他。这薪俸照领,还可以在家里躺尸,这样的工作,可不要太舒服。时间已经将要进入五月,天气已经是渐渐热了起来,夜色降临,正好在院子中纳凉。周湛与许吉安跟着一起聊聊天什麽的,亦是极为惬意。阿回从外面急急进来,道:「阿允,有个自称邓起的人在外求见,身着绿衣官袍。」「邓起?」苏允皱了皱眉,忽而抬了抬眼,呵呵一笑道:「叫他进来吧。」阿回赶紧去带了人进来。果然如苏允猜测,便是那邓主事。邓主事一见苏允,也顾不得还有旁人在侧,立马就跪下磕头,哀声道:「苏监州,求您饶过小人一回,小人以后定然以你马首是瞻,但凡您有什麽要办的,小人都会给您办得漂漂亮亮的,只求您饶过小人一回!」许吉安与周湛两人眼睛都有些发直了。这人身着绿色官袍,至少也是个七品官,怎麽连脸面都不要了,就跪着求阿允饶命?苏允却是躺着纹丝不动,悠悠道:「凭什麽?」是啊,凭什麽,凭什麽你来坑我,然后现在你跪了求情,就要我放过你?邓起也知道此事是自己不对,怪不得人家苏允,他现在只恨张璪。邓起跪着挺直腰身,看着苏允道:「苏监州,实不相瞒,我是受人指使,就是为了给您好看,让您丢一回大脸!而指使我的人,乃是当朝宰执,参知政事张璪!」苏允双手撑着躺椅起身,有些诧异看着邓起,道:「张璪?不是,我跟他无冤无仇啊,听说他跟王珪也闹掰了,上次经筵上,还是他支持的我呢,他现在来搞这一出,图啥呢?」邓起亦是有些茫然,他只是受张璪指使去做此事,而大人物的事情,他哪里能清楚。苏允看着邓起茫然的模样,心里反而是信了几分,这等小人物,不知道才是正常的,若是知道,那才是见鬼了。那就基本可以确定是张璪搞的鬼了,但是,想不明白啊,他图啥呢?想不明白就先不想,之后寻章惇问去。苏允看着邓起,道:「你有宰执撑腰,你跟我求饶作甚?」邓起惨然一笑,道:「我不过是一过河卒子,用完了就扔了,实不相瞒,我刚刚从张璪府上出来,他全然不管我死活,苏通判,我不想死!」苏允笑道:「你死不了,你以后最多也就是仕途不顺,穿穿小鞋,属下也瞧不起你,时常给你添堵而已,离死远着呢。」邓起哭了起来,道:「那跟死了又有什麽区别,还不如死了呢!」苏允抬了抬眉头:你这还蛮有上进心的嘛。不过,又与我有什麽干系。苏允摆摆手道:「行了,你走吧。」邓起连连磕头,道:「苏监州,您饶我一次吧,您就把我当屁一般放了吧!」苏允摇头道:「是别人指使的你没错,但事情是你做的,我没有理由放你,而且我也没有对你做什麽呢。」邓起道:「你让我搬迁六曹,对小人来说,此事一出,我在六曹将全无威信可言了。」苏允一笑道:「可你若是不搬,那我的威信何在?」苏允脸色冰冷,呵呵一笑道:「什麽狗东西!你的威信是威信,我的威信便不是威信?你要害我,现在还要我舍弃我的利益去帮你?来来,你告诉我,你怎麽敢想的,你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麽东西?」邓起抬眼看苏允,眼神之中却是带着狠辣,道:「苏监州,我就是狗东西,我想做你的狗!」此话一出,苏允与后面的周湛许吉安阿回等人都愣住了。诶?诶?诶?这一下子将苏允给搞不会了。邓起就算是忽而暴起,跟自己打一架他都能够接受,但这般操作……太特麽溜了啊!邓起咬牙继续道:「您肯定觉得我这人朝秦暮楚丶背主求荣,既不值得信任,更是一个小人!这小人都承认,我邓起的确不是什麽君子,但也不是反覆无常的小人。小人本想攀附张璪,于是尽心尽力的跟他做事,但他现在连这点事情都不帮我摆平,反而任我自生自灭,小人心中不服!小人还想要进步,小人太想进步了,小人不想一辈子再不得寸进!苏监州,我知道您不信任我,但若是我的身家性命全系于您手上呢?」嗯?邓起咬牙道:「若是苏监州愿意收下小人这条狗,小人愿意将这些年贪赃枉法的证据全都交给您!您若是想要让小人死,便将证据交给有司,小人必然前程尽毁!如此,您掌握小人的前程,自也是不用怕小人还来背刺您了!」苏允看着邓起,心里亦是暗暗心惊,这人,是个狠人啊!为了前程,竟是连身家性命都敢送到别人手上!苏允盯着邓起,道:「你就不怕我假意答应你,然后转手将你的证据交给有司?」邓起断然道:「那就是小人命该如此,小人认了。不过,您而已将失去一个最忠实的部下!古人有言,使过不使功,您手上握着小人的把柄,您便可以不用担心我的反噬,您可以完全相信我!南衙是个极其复杂的衙门,您在南衙没有根基,没有可以信任的人,您想做点什麽事情,都将困难重重。小人是六曹主事,若是有小人帮您,您无论想做什麽事情,都将事半功倍!」苏允沉吟了一下,道:「我等你的证据。」邓起闻言大喜,脑袋咚咚咚用力磕碰地板,大声道:「是!以后小人定然为您出生入死,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苏允起身扶起邓起,道:「我不会让你上刀山,也不会让你下火海,你若是忠心于我,我自不会让你吃亏,你若是……呵呵,你便是想要活下去,也是没有机会的了,你回去好好想明白再说。」邓起摇头道:「公子,不用想了,以后,我就是您最忠诚的狗,您让我咬谁,我便咬谁!」(本章完) 第187章 入驻南衙! 看着邓起离去,阿回咋舌道:「我是第一次见到这般不要脸的人,阿允,你真的要收下他,这样的人,太危险了。」苏允笑了笑,点头道:「这样的人不是不可以用,但不可以托付生死存亡之事,再看看吧。」邓起果然很快将一些证据送来,包括他所收受的贿赂名单,他给别送送的钱财名单,所行之事的记录,甚至还有日记本。苏允更加确定邓起此人不是什麽好人,正经人谁写日记啊。苏允并没有就这般相信了邓起,而是将证据交给阿回。让阿回带着阿虎等人去暗中调查,看看这些事情是不是真实存在的,也确定好人证。以后若是真要干掉这邓起,随时便可以动手。苏允本想着没有那麽快能够确定好,没想到第二日阿回便来找他汇报了。「阿允,这里的事情都是真实的,人证丶事件丶以及涉及的财物基本上都可以对得上,看来这个邓起也算是真心投靠。他若是敢有二心,到时候将这些证据往开封府丶御史台等一送,他不死也要流放千里。」苏允有些讶异,道:「这上面所载的贪赃枉法之事足足有几十件,你们这麽快就都探查清楚了?」阿回笑道:「都是这开封府下的事情嘛,咱们现在一起做事业的兄弟都是来自开封府的人。城里的事情问城里的,县里的问县里的,都可以落实到具体的街道丶村庄中去,都是一个街道一个村的事情,哪有不好查的。就算是没有咱们兄弟所在的村庄街道,那总有认识的人啊,稍微打听一下,很快便可以知道的。」苏允点头道:「没有走漏风声吧?」阿回点头道:「放心吧阿允,小心着呢。」苏允笑着点点头。做鸡蛋灌饼的有一个好处出来了,有了这上千眼线,想要知道点什麽事情,只要打听一下,尽数都可以知道的。「你去请那邓主事过来吧。」阿回赶紧去了。当夜邓主事来到苏允宅邸之中。苏允给了邓主事一份册子,邓主事有些疑惑,接过打开一看,顿时脸色骇然。因为他看到,自己昨日给到苏允的各种贪赃枉法的证据,每一个案件,都被完善了起来。里面牵扯的人物,自己原本没有放进去了,这会儿也全都出现在里面。事情的来龙去脉也被一一补足,自己原本想要隐瞒的部分,也被一一补上!若是拿这个作为供词,直接往上签字就行了。更令他骇然的是,几十个案件,竟是如出一辙,全都被完善了一遍!这是什麽能量!邓起虽然不管查案等事情,但他总是会涉及一些,知道查案有多难。而苏允这边仅仅是一夜时间,必将案宗完善到这般地步……这般力量,可畏可惧!邓起感觉心肝儿都在颤动,他原本不过是想要投机,向苏允投诚,一来是避过当下这一劫,二来则是想要攀附上苏允这条线。他的消息其实是很灵通的,苏允的背景他早就调查清楚了,苏允出自眉山苏氏,苏轼苏辙是他的族叔,听说已经与章参政女儿议定成婚。而且苏允自身亦是简在帝心,这百年来都是空置的通判,竟是为他重新启用,肉眼可见,这苏允的青云之道已经是一条坦途矣。若是能够攀附上苏允这条线,那他说不定可以挣脱杂出身的束缚,往更高的层次上去。至于他交出来的那些证据,其实都是一些不是特别重要的,而且有些含糊不清的东西,想要定他的罪名,未必有那麽简单。但经过苏允这般一完善,完全可以拿来就定罪了,甚至……有些他没有记载下来的事件,或许,也被一一挖出来了吧?邓起身体有些微微发抖。只听得苏允道:「邓主事……」邓起赶紧道:「公子,小人在。」「……你贪赃枉法,好在没有做淫人妻女丶强取豪夺丶破家灭门之事。所做的事情,无非是收受下属孝敬丶给手下胥吏做保护伞,盘剥商户丶提拔下属时候收受贿赂等事情。是做了恶,但好在不算是大奸大恶,你但凡有害了人,我也不能容你。好了,就这般吧,回去你抓紧时间,给我挑一套好点的院子作为通判厅。」邓起登时大喜,此事总算是过了。不过邓起担忧一去,上进心便接踵而来。他思索了一会,道:「公子,咱们这件事情已经闹得整个南衙上下都知道了。您若是这般轻易放过小人,定然会被其他人认为您这人柔善可欺,以后可能威信就没有了。所以,六曹还是得搬!小人明天回去立马就操持此事,将曹院给您腾出来。」苏允看了一下邓起,笑道:「怎麽,你不怕六曹胥吏尽皆忌恨伱麽?」邓起嘿嘿一笑道:「小人怕的是公子您,下面的人,嘿嘿,小人自然有办法治他们,卑职在六曹扎根二三十年,也不是白混的,您就放心吧。」然则苏允却是摇摇头,他并不在乎什麽威信不威信,一条咸鱼,要什麽威信。逼迫六曹搬家,威信自然是立了起来,但亦是难免有咄咄逼人之势。所谓威信,既有诚信,又有威风,你威风了,自然也会引起他人的忌惮。若是自己想要干一番大事业,这个威信非立不可,但自己就是来当咸鱼的,反而是不宜如此。邓起既然已经投靠自己,就无谓再去伤害他的威信,自己也正好藏拙。这个事情,其实也要从两方面看,逼迫六曹搬家,一方面是威信立了起来。另一个方面,则会让人认为自己没有宽恕之心,过于严苛,这种印象落在上位者眼中,是好事是坏事,也是另说呢。「那也不必如此,若是这般,你在下属面前,威信自是尽丧,你既然是我的人了,那我也不会为难你,你以后好好做事便是。好了,就这般吧,挑个好些的院子就是了。」苏允交代邓起道。邓起心中有些异样,他提出六曹照常搬家之事,不是全然为了维护苏允的威信,也有纳投名状之意。自己得罪了苏允,现在虽然投靠了,但若是不自贬一番,主上心里哪里会痛快。没想到苏允竟是阻止了他,阻止他损害自己的威信。怎麽觉得心底下有些暖暖的?奇怪。我在六曹多年,杀伐果断,一颗心早就被权力薰染,怎麽会被这般小小恩惠给感动呢?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很快邓起又恢复干练之意,立马跟苏允保证,他会连夜做好院子挑选丶洒扫尘除,且顶格配齐诸般用品以及可靠胥吏等等,公子明日便可以直接上班云云。苏允笑呵呵点头,至于什麽连夜准备的话,也只是听听而已,这都什麽时辰了,南衙哪还有人在,怎麽连夜准备。但这下属表忠诚的想法,苏允心中也是心知肚明,笑呵呵点头便是。第二日,苏允迷迷糊糊之中便被摇醒,睁眼一看,是阿回。苏允看了一下天色,天朗气清,正是适合睡懒觉的天气。「阿允,你这麽早把我喊醒,若是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你最近这段时间可以躺床上了。」苏允恶狠狠道。阿回却是丝毫不惧,笑道:「嗯嗯,又要打断我的狗腿是吧,打吧打吧。外头有个吏员,说是邓起派来的,来禀告一声,说通判厅已经是准备好了,你随时可以去。」苏允翻身起来,讶异道:「真收拾好了?」那倒是要去看看,也该去办公了,已经是蹉跎了几日,再不去的话,传出去也不好听。想及至此,苏允起身洗漱,吃了阿回带回来的早点,便出发去开封府衙。这一次,苏允的驴车才到府衙大门处,便看到邓起带着数十胥吏在门口候着,这麽多人,顿时令人侧目。苏允坐在车里摇头笑了笑,这个邓起啊,真是个聪明人。虽说自己不让他搬迁六曹,人家不仅立马连夜收拾出来院子,一大早便在这里带着人迎接,这是在向其他人营造出一种对通判服软的态度。这般一来,苏允的威信不仅不会被损害,反而赢得宽宏大量之名。邓起这人啊,满脑的上进是不假,但人家也还真是个聪明人,这种弯弯绕绕的东西,换了一般人还真是做不出来。不过也对,能够压制六曹数百胥吏的人,没有这等本事手腕怎麽能行。苏允下了车,被邓起引进衙门,一直往里走,来到一处院子前。邓起介绍道:「监州,这处院子比邻知府押厅,其实跟知府押厅是一个规格的,其他人不敢跟知府一个规格,所以都挑了低一格的院子,这里就空了下来了。」苏允笑道:「这里不就是通判厅麽?」邓起笑道:「通常来说,知府与通判都不甚对付,不会靠这麽近的。大多数州府的知府押厅与通判厅离得都挺远的,要麽是一东一西,要麽是一南一北。然后有重要事情的时候,大家再一起去厅事议事,平日里一般是不会相见的。」苏允看着邓起,意思是,既然如此,那你为何将我安排在知府旁边。邓起笑道:「您看,其实这里出口跟知府押厅出口是两条路,所以虽然在一起,但实际上是两套院子,互不干扰的。别人不敢住,是不敢跟知府相提并论,您就无所谓了,您是监州嘛。」苏允点点头,跨步进入院子,一进去当中是个大堂,此处可做为接待下属官员之处,往里走便是押厅,便是处理公务所在。旁边有一些房间,可做为通判堂下行走胥吏的办公室,再往后面走,却是起居之处,也就是所谓后衙了。后衙环境清幽,地方颇大,住下几十口人都绰绰有馀,着实相当宜居,苏允以后若是嫌弃上班不方便,亦是可以在这里住下。这个院子的规格的确是很大,应该还真是跟知府是一个规格的。苏允看了一圈,院子打扫得很是乾净,各种用品虽然不是全新的,但品相极佳,应该全都是从库房里挑得最好的。衙门里面的东西,那都是有定制的,不是说随便就可以采购的,一般来说都是库房里有什麽就用什麽,下一次有需要,可以提前提交单子采购。这些东西都是九成新,而且擦拭得很乾净,有些还上了蜡之类,说明邓起的确是很用心了。邓起道:「办公的这些东西都置办好了,您若是觉得用的不顺手,您跟小人说,小人给您换掉,若是有心仪的,亦是可以跟小人说,小人给您安排。至于后衙那边,基本的被席什麽的也全都给您换上新的,您若是用不惯,亦可以从家里带过来……至于吏员,您可有熟悉的,小人给您调来,若是不放心,您也可以带自己的心腹,增补进来衙中便是。」邓起一一将内外情况给说了个明白。苏允笑着道:「很好了,别的以后再说吧。我先熟悉熟悉,你且去忙你自己的吧。」邓起赶紧告辞而去。苏允这摸摸,那看看,各个房间都看了看,啧啧,这个院子怎麽说呢,足有三进四合院那麽大,而且在威严气度上要更甚之。还是得考公好啊,你看,这刚刚毕业的办公地点便这般豪华,若是去私企,给你一个格子间,你就当牛马吧。不过苏允笑了起来,他这个情况比较特殊,其他进士在地方上可没有他这般舒服。苏允走了一圈,然后便唤来使唤奴仆烧水泡茶,一边喝茶,一边看一些卷宗。这些卷宗自然不是当下的,而是关于开封府的一些制度之类的,这是邓起给贴心准备的。苏允便在茶香之中,连着看了好些天的卷宗,而衙门这边似乎也忘记了他,并没有人上门来安排工作,苏允自然也是乐得逍遥。他是逍遥了,但李清臣却是有些坐不住了,寻来心腹问道:「那苏允是什麽情况,怎麽都来了好几天了,也不知道来拜见我这个知府,他这几天在干什麽?」(本章完) 第188章 暗流涌动! 李清臣其实心下巴不得苏允这个通判待自己的院子里,别出来搞风搞雨的。自己刚来南衙上任,正该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干出点成绩的时候,这会儿搞个这麽年轻的通判来监视自己,这工作可不好做啊。现在苏允愿意自己待着,厅事这边也不来,就像是南衙没有这麽一个人一般,其实是大好事。但李清臣却不能真让苏允自己圈地自萌,若是到时候官家突然想起来了,嘿,苏允在南衙都干了些啥?召来问一问,好家夥,天天呆在自己的通判厅里,别说节制知府了,连观政都没有。这特麽是完全已经被架空了!到时候自己跑去跟官家解释说,这苏允天天待自己院子里,什麽也不干,也不跟别人接触云云,你猜官家会不会信?见得李清臣询问,心腹手下道:「那苏通判就天天呆在通判厅里,连吃饭都是让人给打回去吃的,天天踩着点过来上班,一下班马上就跑了,一刻也是不留的。至于在通判厅里做什麽,那就不得而知了,我们总不好进去里面窥探。」李清臣皱起了眉头,这苏允是怎麽回事,虽说通判以观政为主,但也并非全然观政,为了让年轻进士们尽快上手政务,光是看可不行。当然也不全是为了培养进士们,朝廷也有自己的考量。知州与通判共理州政,职权范围大体相当,但为了更有效地监督和限制知州,收地方钱谷于中央,知州一般不签署钱谷之事。朝廷指定了让通判管理钱谷之事,并且强制要求:诸州通判,钱粮官至任,并须躬自检阅帐特所列官物,不得但凭主吏管认文状。这话的意思是,通判新到任的时候,必须亲自去盘点库房各项资产,不能说知州以及胥吏说什麽就是什麽,这一点做不到的话,是通判的失职,亦是知州的失职。除此之外,通判还负责其他税收帐目。如场务所收上供物钱丶诸仓库见在钱物丶解发金银钱帛等,全都得通过通判厅置薄,每半年具解发数目及管押附载人姓名,实封申尚书省。也就是说,开封府所有的仓库场务以及各种税收收入的帐簿,全都得通过通判向尚书省户部申报的。通判厅直接或间接掌管各种帐籍,有的通过监司上报中央,有的则直达尚书省。不过,开封府一直都没有设置通判这个职位,因此通常都是由判官来主理这些东西。虽然苏允不出来干活不算耽误事,但有心人若是要说些别有心思话,那他李清臣可不好解释。李清臣琢磨了一下,道:「请左右厅判官前来。」一会之后,左厅判官杜无妄,右厅判官何瑞宁联袂而至。三人相互见礼,随后坐下。杜无妄笑道:「李知府,你唤我二人一起前来,可是有什麽事情要商量。」何瑞宁亦是关切看着李清臣。李清臣点点头道:「咱们南衙新来的通判你们见过麽?」杜无妄与何瑞宁神色都有些奇怪,俱都摇头道:「尚未见过。」李清臣叹息道:「我也没有见过,老夫听说他现在每天倒是来点卯,但却只待在通判厅里不动,也是奇了怪了。」何瑞宁笑道:「他不爱与人打交道吧,我曾见过这样人,性情孤僻,就不爱跟人说话,也不稀奇。」李清臣点头道:「你们左右厅需要签署的文书,可有送去通判厅那边?」杜无妄与何瑞宁相视了一眼,随后杜无妄摇头道:「并无,我没有接到通知,也没有见到过通判,文件机密,不敢胡乱送。」何瑞宁道:「某这边亦是如此。」李清臣点点头道:「嗯,知道了,以后还是送一下吧,朝廷委派的通判,若是连文书都不给送过去,那就是架空通判了,指不定人家已经将你们给告了呢。」两人顿时脸色有些慌张。别的东西出错没有问题,但通判代表的是朝廷颜面,这是属于政治问题,可大可小,真踩了可能让人罢官去职。杜无妄赶紧道:「行,卑职今天就回去,将需要通判附署的文书给送过去,不过他签不签,那可就不是我们能管的了。」李清臣点点头道:「另外,明日我让人去请他一起厅事议事,都来了好些天,跟大家都没有见过面,也太不像话了。」杜无妄与何瑞宁俱都点头。对于苏允的到来,他们心里自然是不太爽利的,不然他们作为下属,其实应该是去主动请见苏允的。来了这麽些天,李清臣不去见苏允,那是因为他虽然受苏允节制,但他是实际上的开封府一把手,没有主动去见苏允的道理。但他们这些判官丶推官等等,有一个算一个,都应该主动去拜见苏允的,但他们一个都没有去。这已经是很说明问题了。其实若是在别的州县一般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在一般的州县,通判乃是真正的二把手,谁敢轻忽?但在这开封府,因为通判这个职位基本上都没有设置过,知府之下,便是左右厅管事,百馀年来都是如此,这会儿突然搞出来一个通判,他们有些无所适从,不知道该怎麽面对这个通判也是正常。尤其是杜无妄以及何瑞宁二人,他们原本是开封府的二三把手。而且通常来说,知府高高在上,通常一两年就走人,反而是他们说得上是流水的知府,铁打的左右厅。知府固然权威高于他们两个,但实际上管事的却是他们两个,这会儿突然冒出来一个通判,而且按照规定,通判是要主理财权的……那他们手上这财权,可能就要被夺走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左右厅把控着财权,日子过得十分滋润,现在却是忽而冒出来一个鸟通判,要将他们财权夺走,换了谁心里也是不痛快。因此才有了这般冷处理的局面。这会儿李清臣提醒他们一下,他们也再不好装作不知了。出了知府押厅,杜无妄道:「去我那里坐坐?我那里有几两新茶,喝着还是不错的。」何瑞宁看了一下杜无妄,呵呵一笑,道:「别,你的茶叶我可不敢喝。」杜无妄摇摇头道:「老何啊,平日我们两个斗归斗,那是因为咱们的利益有所冲突,但现在是有人要拿走我们的利益,你难道愿意拱手相让麽?」何瑞宁哼了一声道:「他是通判,这些都是他职责范围之内,天子脚下,我还搞这些,我不要命了不是?」杜无妄哈哈一笑道:「这可不像你啊,老何,前几任知府都被伱玩得团团转的,特别是上任的胡宗俞,呵呵,我猜他这次被外派地方,心里估计是松了一口气了。」何瑞宁面有得色,但话语却是十分谦虚,道:「上官们管大事,我们管小事,井水不犯河水便是,若是非要借着东风来扰乱一池春水,那就别怪平地起波澜了。」杜无妄点点头道:「是啊,咱们都是干苦力活的苦命人,这些大老爷们不体恤咱们的辛苦,非要来插手这些事情,那就别怪苦命人也有锋利牙齿了。他们最好是好好地收好自己那一份,别来泥潭里打滚,不然失了体面,就别怪我们不给面子咯。老何,知府不好管钱谷这一块,所以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来插手,只能暗戳戳的用手段,只要我们斩断他们的手,他们也就老实了。但通判管钱谷天经地义,一句皇权压下来,谁也不敢动弹,你若是甘心拱手将好东西相让,那我也无可奈何。老何,你给我一句实话,你让还是不让?」何瑞宁眼神闪烁,道:「让当如何,不让又当如何?」杜无妄道:「你若是让,那我只能老老实实的让,否则咱们双方帐目对不上,到时候一查,我便身首异地矣。你若是不想让,那我们相互配合一下,帐目对的请,那天皇老子来了,也拿我们无可奈何。」何瑞宁沉吟了一会,道:「先看看这通判是何等人吧,听说此人英明神武,又是诗词大家,又是经义大家,恐怕不容易糊弄。」杜无妄哈哈大笑起来,道:「不过就是一个读书人罢了,懂什麽俗务,之乎者也读得再多,便懂得帐目麽,这些读书人,大多都是食古不化的老学究而已,怕他作甚!」何瑞宁却是不松口,道:「无论如何,明日一看便知。」杜无妄无奈,知道这何瑞宁历来老谋深算,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他若是没有把握,决计是不会轻举妄动的。杜无妄点头,低声道:「无论如何,以前的帐目,你可不要给我拆台,你若拆我的台,那咱们就同归于尽罢了。」何瑞宁点点头道:「老杜,你也得谨慎点啊,你性情……呵呵,以前的帐目可做得不算滴水不漏,到时候两相对照,出了问题的话,我可不会帮你兜着。」杜无妄不以为意笑道:「想要查以前的帐目,那可不是寻常人能干好的活,一个读书人而已,他要真能查出问题,那我的脑袋只好双手奉上咯。」何瑞宁心下暗哼了一声,心道这人名字无妄,实则狂妄得很,若是再不思改变,总有一日要死于非命的。大宋朝不杀士大夫,但他们这样杂出身的浊官,那些读书人宰杀起来可不会手软。第二日,开封知府李清臣丶左厅判官杜无妄,右厅判官何瑞宁,左厅推官尹海安,右厅推官柴逸,录事参军邓起等人齐聚厅事。(本章完) 第189章 驱虎吞狼! 李清臣左看右看,不见新面孔,顿时心下有些悱怒,问道:「没有通知苏通判麽?」心腹赶紧道:「通知了,通知了,属下亲自去的。」李清臣怒意更甚,道:「那他怎麽还没有来,莫不是时间地点没有告知?」心腹苦笑道:「也已经通知到位,要不小人再去催催?」这会儿有人进来,是一个青年绿袍官,风姿卓越,令人望之忘俗,众人心中惊叹,亦是知道,此人便是号称大宋人样子的新科状元郎苏允了。只见这苏允连连拱手,脸上带着笑意道:「对不住对不住,本来也是提前出发的,但咱们南衙实在是太大,一时间走错了路,稍微晚了些,抱歉抱歉。」李清臣稍遏怒气,指了指左首椅子,道:「苏通判,请坐吧。」苏允落座,观察在座诸人。李清臣面容清朗,但眉宇之间有股倔强之意,其人当是刚毅之辈。至于其他几人,邓起是认识的人,不必多说。坐右首的人神色看着恭谨,实则有狂妄之色,坐他下首的一位,脸上笑呵呵的,但此人看不清楚深浅,最是有老谋深算之意。至于另外两人俱都是神色端凝,看不出来什麽。苏允观察他人之时,其他人跟他点头示意之时,亦是在打量他。杜无妄观察了一会苏允,见苏允眼睛清明,有一股读书人的清高,以及……呵呵,刚进官场的新丁的愚蠢!这样的人比那些官场老油子要好糊弄多了!杜无妄面有得色看向何瑞宁,却见何瑞宁不看他的眼色,只是笑呵呵的看着眼前地板,好像上面长出花来一般。李清臣道:「苏通判与诸位是第一次见面,都自我介绍一下吧,以后大家还要通力合作,将南衙的事情处理好,才好报答官家的信任跟恩情。」「苏通判,下官乃是左厅判官杜无妄。」杜无妄只是说了一下自己的职位以及名字,便住口不言。「在下右厅判官何瑞宁,苏通判果然长得人中龙凤,大宋人样子美称名副其实,哈哈哈。」何瑞宁笑得如沐春风,还捧了苏允一下。杜无妄心下哼了一声,暗道一声:「马屁精!」那两个推官中规中矩的介绍了一下自己的职位以及名字,不过多加了一下自己负责的事务,谈不上尊敬,但态度还算是端正。邓起则是将六曹都给介绍了一下,生怕苏允不了解,直到李清臣轻咳一声才停了下来。李清臣道:「邓主事,细节上的事情,以后再慢慢说吧,今日来定一个大方向。」邓起赶紧道:「是。」李清臣看向苏允,笑道:「苏通判,说起来,老夫还是你的长辈呢,老夫跟苏子瞻丶苏子由也是经常往来,彼此相互唱和,呵呵。」苏允脸上笑呵呵,但心下却是有些不舒服:你是知府,我是通判,并不是上下官的关系,私下里你跟我谈这些没有问题,但当着其他的同僚,来说这个……是什麽用心?杜无妄眉头轻轻一挑,嘴角微微一翘:好呀,你们斗起来的话,就无暇来管我们的事情啦。甚至,因为要拉拢我们的支持,还得给我们让出许多利益才是!何瑞宁还是笑呵呵的,但此时笑容却是盛了一些。邓起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但转瞬即逝。众人目光都看着苏允。苏允呵呵一笑道:「我子由叔父在我来南衙之前,也跟我说过,让我多跟您好好学习呢,呵呵。」这就怂了?李清臣听到这话,眉头尽数舒展,心头的怒火亦是消弭,笑呵呵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哈哈哈,这可好了,都是自己人,以后大家也好做事,哈哈哈哈。」这回轮到杜无妄皱眉,何瑞宁神色依旧。李清臣看了一下大家的神色,笑道:「苏通判,你已经是正式入职好些天了,这些天你在做些什麽?」苏允笑道:「我初来南衙,之前更是没有过处理政务的经验,所以这些天主要是学习各种规章制度,等了解了规则后,再跟大家学习嘛。」李清臣笑道:「苏通判,你这种学习方式太慢。既然是观政,最好还是得自己上手,一边做一边学,学了之后再进行总结,总结完后再实践。这种学习方式还是是你在《四书集注》中提出来的,伱不会忘记了吧?苏允笑着点点头,道:「府尊说得有理,那我就开始学着处理一些?」李清臣嗯嗯了两声,又道:「苏通判,太宗时候规定,诸州通判,钱粮官至任,并须躬自检阅帐特所列官物,不得但凭主吏管认文状。所以,苏通判入职的第一件事,便是须得先行去检阅库房,查看库房财物与帐本是否相符合。杜判官以及何判官,这不是对你们不信任,而是祖宗法便是如此,若是不尊祖宗法,到时候那帮御史知道了,咱们谁都逃不了好的。」李清臣此话一出,杜无妄与何瑞宁等人尽皆脸色大变。之前多少年,就算是知府怎麽换得勤快,知府并无这个权限要求彻查库房,所以库房财物什麽的,管理上并不太严格,根本就禁不起查!李清臣见得杜无妄等人脸色,心下大感痛快,心道,苏允这个通判来得正是及时啊。这些时日,这些奸猾判官对自己阳奉阴违,一些事情安排下去,总是诸多扯皮。这个说不行,那个说难做,自己新官上任三把火,一把也是烧不起来!真是令人恼火!现在自己利用这个苏允,让他去查查这些人的帐,到时候他们为了逃过一劫,定然会来寻自己求饶,到时候自己想干什麽,便无人可以阻挠了。此时杜无妄与何瑞宁相视了一眼,何瑞宁见机极快,笑道:「既然是祖宗法,自然是要遵守的。不过最近府尊要清理惠民河,此事牵扯甚大,财货人力等等,尽皆需要左右厅通力协调。所以,卑职认为,要不先将检阅库房之事稍微延一延,等惠民河清理好之后,再行检阅?」杜无妄眼睛一亮,道:「没错,库房就在那里,什麽时候不能查?但惠民河就不同了,现在已经是五月份了,马上就是雨季了。惠民河堵塞已经多时,若是不尽快清理,今年若是又水灌汴京城的话,到时候官家过问下来,咱们谁也讨不了好!」李清臣看了看何瑞宁,又看了看杜无妄,脸上有了些许笑意,道:「那接下来惠民河清理之事,左右厅是能够鼎力支持的是麽?」杜无妄起身断然道:「定然是鼎力支持,这等大事,我们岂有拖后腿的道理。」李清臣又看向何瑞宁,何瑞宁点头道:「右厅自然从上到下,尽皆全力配合!」李清臣满意地连连点头,笑道:「那就好那就好,那苏通判,检阅库房之事,就先暂歇吧,先把大事给做好再说。」杜无妄与何瑞宁神色尽皆一松。李清臣站起来,心情极佳,笑道:「好了,今日便这般吧,大家准备一下惠民河清理之事!」何瑞宁等人亦是站起,脸色并不是特别好。此时大家正要各自回自己的公廨,忽而听到清朗的声音道:「诸位,我有话要说。」何瑞宁心中咯噔了一下,迅捷看向苏允。李清臣皱起了眉头道:「苏贤侄,你接下来多看多学,其他的事情就先别说太多。」苏允笑了笑,道:「府尊,咱们这是在办公事,以后还是称呼我官名吧,免得御史听了说我们结党。」李清臣脸色顿时大变,连着何瑞宁以及杜无妄等人亦是神色大变。苏允笑道:「关于检阅库房一事,既然是祖宗法有要求,那我的确是不能轻忽。不然御史若是知道了,这板子打不到各位身上,但却是一定要打到我的身上的。不过各位也请放心,我不是吹毛求疵之人,若是大差不差,咱们敷衍一下也就过了,呵呵。左右厅判官,左右厅推官,你们一会将所有的帐本准备好,命人送去通判厅。然后库房的钥匙什麽,提前准备好,我会在这几日带队进场检阅。」杜无妄丶何瑞宁几人顿时脸色变得惨白起来。李清臣这会儿却是满脸怒气,刚刚苏允让他称呼官名,这分明是打了他的脸,这会更是直接违逆自己的安排,提出要查库房,这让他感觉到被挑战!李清臣大声道:「苏判官,当下最大的事情是清理惠民河!现在时间已经是很紧迫了,再不赶紧安排事宜,若是下了雨,那就什麽都来不及了!」苏允看向李清臣,笑道:「府尊请放心,筹集经费治理运河,是通判的职责。府尊只管安排你的事情,财力物力的事情,自然由我负责。我自然可以保证在查阅库房的同时,还能够保证调集足够的财物人力来协助你的。」苏允说得非常笃定,但李清臣却是不信。治理惠民河之事所需的财力物力人力之广,若无左右厅倾力配合,是决计干不成的!苏允现在要查左右厅的帐,左右厅怎麽肯再配合,自然是到处阻挠!到时候自己的惠民河清理之事,自然是成了水中花井中月了。这如何可以!治理惠民河乃是自己最重要的一把火,此事若是做成,那将会成为自己任开封知府最大的政绩。但若是半途而废的话,到时候就是他做事能力差点东西,那他以后想要上宰执之位是再也不可能了!李清臣沉声道:「苏通判,你还年少,不知道这个事情有多艰难。你听老夫说一句,等此事完成后,你想怎麽查就怎麽查,你觉得如何?」(本章完) 第190章 雷霆万钧! 苏允惊诧看向李清臣。李清臣神色诚恳道:「你听老夫的,老夫是你叔父的朋友,不会害你的。」苏允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寡淡起来。这李清臣……苏允感觉满肚子的槽,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吐起。今天乃是南衙议事,高层齐聚,李清臣一上来便以自己的长辈自居。这里是公家场合,苏允乃是通判,乃是监督他李清臣的,李清臣却以长辈自居,这是什麽意思?意思是告诉其他所有的高层:我是这通判的长辈,他监督不了我,虽然他不是我的下属,但却是我的贤侄,所以,你们认为可以用他来牵制我,那你们就想多了。这话一出,何瑞宁丶杜无妄等人立即心下欣喜,因为他们知道,苏允定然会心中不满,很可能会因此嫉恨李清臣,甚至会当场反击,因此很是期待。但他们很快就失望了,因为苏允并没有反击李清臣,而是接了下来,算是给足了李清臣面子。而接下来让苏允心中怒火交织,以至于不得不反击的是,李清臣口上说通判检阅库房乃是祖宗法,下一刻却是拿着这个来胁迫何瑞宁丶杜无妄去协助治理惠民河。全然不顾苏允自己内心的感受,便将库房检阅之事给否了。苏允:……不是,李清臣你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啊!此事苏允若是不反击,以后他的威信当真是尽丧了,南衙没有一个人会将他放在眼里。若是传出去外面,那他苏允性子软丶任人欺负的名声足以让他的前程尽毁!哪个上官,乃至于官家,会用一个没有主见,被人骑上头上拉屎,还笑呵呵不敢反击的?苏允不得不反击。所以苏允立马发声,但李清臣还端着长辈身份不让他说话,苏允立马让李清臣称呼他的职务,这是告诉李清臣,在公言公,你别真把自己当长辈。随后苏允提出,治理惠民河与检阅库房的事情可以并行,并且打算借着治理惠民河一事,将财政权拿回来。倒不是苏允多有上进心,主要是他是看出来了。李清臣之前肯定提了许多次清理惠民河之事,但都被左右厅给顶回去了,但这次李清臣以检阅库房一威胁,左右厅立马就表态全力配合,这意味着什麽?意味着这左右厅特麽的烂透了啊!现在自己刚刚入职,若是这个时候不赶紧处理此事,那到时候入职时间一久,这些烂帐可就要算在自己的头上了!到时候若是爆雷,有人来查,苏允告诉别人:我不知道啊,那些都不是我乾的呀!这时候检察人员就会告诉苏允:太宗时候规定,诸州通判,钱粮官至任,并须躬自检阅帐特所列官物,不得但凭主吏管认文状。你既然不查,那伱就是认了,认了,那就是你的罪责!嗯,到时候就不是看别人热闹了,自己也成局中人了。而这李清臣,还特麽的跟哄小孩子似的:【苏通判,你还年少,不知道这个事情有多艰难。你听老夫说一句,等此事完成后,你想怎麽查就怎麽查,你觉得如何?】【你听老夫的,老夫是你叔父的朋友,不会害你的!】苏允:???不是大哥,您是不是认为你在打游戏,将其他的人都当成了NPC,你只需完成自己的任务,至于别人的心理感受,别人的利益,那都是不存在的?想及至此,苏允摇摇头道:「李知府,祖宗法在前,此事我不得不为矣。不过,你要治理惠民河,此事我是支持你的,你尽可放手施为,财力人力等,自有我安排。」李清臣皱起了眉头,道:「你确定能够搞定?」苏允瞥了李清臣一眼道:「不确定,那李知府还要治理惠民河麽?」李清臣盯着苏允看了一会,道:「能不能……」「不能!」苏允摇头道,「要麽信我,要麽你就别干,我不会承诺你任何东西,也无须承诺你任何东西。」李清臣有些愠怒,但也无话可说,苏允是通判,不是他的下属,他的确没有办法逼别人下什麽军令状。李清臣拂袖转身离开厅事。这会儿何瑞宁与杜无妄登时急了,赶紧去追李清臣。苏允亦是起身,自顾回了通判厅。邓起随后到了通判厅。苏允盯着邓起,道:「想当判官麽?」邓起的眼睛炸出来一点火星,烨烨生光,道:「您的意思是撸了左右厅判官,让我上?」苏允点头道:「左右厅都拦透了,我不处理的话,到时候我也难以独善其身,不过我现在在南衙没有根基,想要查他们的帐,可没有那麽简单。」邓起嘿嘿一笑道:「您说笑了,六曹就是您的根基!监州,您发话吧,该怎麽办,卑职投您至今,还没有机会展现卑职对您的忠心呢!」苏允点点头道:「嗯,南衙衙役你能够调动麽?」邓起点头道:「卑职的录事参军,乃是诸曹官之首,卑职又经营六曹多年,诸曹官都与卑职交好,因此,只要监州您下令,衙役自然是可以调动的。」苏允道:「若是知府下令衙役撤去呢?」邓起咬了咬牙道:「若是监州您这个通判在检阅库房,此事乃是光明正大之举,必然是先配合您,等到查完之后,再让衙役退去。」苏允点点头道:「此事非常关键,我要查帐,左右厅定然不会坐以待毙的,所以必须要以武力进行封锁,才能够避免一些意外事件,比如说库房帐册失火。」邓起神情一紧,道:「监州,事不宜迟,我们需得立马封锁库房以及帐册!」苏允点头道:「去吧,另外,让户曹参军带上一批帐房过去,户曹参军能信麽?」邓起点头道:「能信!他是我推上去的。」苏允点点头道:「嗯,控制帐房,控制帐册,控制左右厅所有的胥吏,还有……」苏允脸上出现一丝狠辣,「……左右厅判官丶推官全都控制起来,让他们在院里接受调查!」邓起瞪大了眼睛,吃惊道:「若是控制他们,这事情可就闹大了,若是查不出来东西,咱们全都得完!」苏允转头看向邓起,道:「他们屁股底下乾净吗?」邓起立马道:「自然都是烂裤裆!」苏允点头道:「只要有问题,就一定能够查出来,现在就是兵贵神速,容不得婆婆妈妈,这个时候果断采取措施,反而最容易查出来问题,赶紧去!」邓起伸手给了自己一个嘴巴,道:「您看我的吧!」说着一溜烟离去。苏允:「……」不是……你给自己一个嘴巴子是作甚?何瑞宁丶杜无妄追着李清臣到了押厅。李清臣看着二人,脸色不是很好,道:「你们跟过来干什麽?」杜无妄气道:「府尊,您这下子可把我们给害惨了!……」何瑞宁瞪了一眼杜无妄,杜无妄知道自己失言,赶紧闭嘴。何瑞宁赶紧道:「府尊,治理惠民河乃是当下大事,左右厅都会全力支持你的!」李清臣摇摇头道:「现在才来说这话,晚了,现在已经不是我能够决定得了的事情了,阻挠通判检阅库房,这事情谁敢说话谁就死。」杜无妄又是害怕又是气愤:要不是你拿这事情来吓唬我们,那苏允又怎麽会检阅库房!何瑞宁用眼神制止了杜无妄,随后道:「府尊,这不过是你一句话的事情,没有我们,您想要治理惠民河是绝难以完成的。还有,麻烦您也跟苏通判说一下,他若是非要置我们于死地,那我们便与他鱼死网破!」李清臣皱起了眉头。没错,何瑞宁就是在威胁他,不过这个威胁很好用。他也觉得,若是没有何瑞宁与杜无妄帮忙,这惠民河的确是没有办法清理的。至于苏允说什麽他会接手钱谷之事,且会协助清理惠民河之事,李清臣并不太信任。苏允太年轻了。面对何瑞宁这个老狐狸,苏允不可能搞得定的。李清臣皱起了眉头,陷入了长考之中。杜无妄露出不耐之色,何瑞宁却是稳如泰山。何瑞宁自然知道李清臣想要做什麽,李清臣想要政绩,惠民河是最重要的一环,没有政绩,李清成想要完成从开封知府向宰执的跳跃,根本就不可能。四入头是成为宰执的必要条件,但四入头并不保证一定就能够当上宰执。大宋朝建国以来,开封知府至少有五六十位,但能够完成这个跳跃的,连三分之一都没有,最关键的还是政绩!李清臣想要政绩,没有左右厅的支持,根本就成不了事。所以,现在是李清臣需要他们,当然,现在他们已经被逼入这个地步,他们亦是需要李清臣。好一会儿之后,李清臣缓缓道:「此事老夫会解决,你们准备好协助惠民河清理之事,若是到时候你们还给我出么蛾子,那可就怪不得老夫了。」何瑞宁眼神中有着一丝欢喜,心道此事总算是有转机了。别看苏允在厅事的时候那麽强硬,那是因为苏允那时候已经退无可退,都怪李清臣太咄咄逼人了。但再怎麽说都好,李清臣毕竟是这南衙之主,他若是愿意出手,苏允未必敢顶着李清臣非要查帐。嗯,帐可以查,但只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事情也就过去了。何瑞宁还是有些不放心,道:「府尊,帐可以查,只要稍微松一松,你好我好大家好也就是了。」李清臣点头道:「到了这个地步,查是必须查的,不然苏允那边肯定是不肯的,你们回去好好收拾打扫一番,别让苏允难做。」何瑞宁与杜无妄相视一眼,尽皆看到彼此眼里的轻松之意。何瑞宁与李清臣拱手告别:「行,那我们就告辞……」此时外面有杂乱的脚步声传来,李清臣听到心腹大声道:「你们这是要做什麽,胆敢冲击押厅!……」李清臣眉头倒竖,大步走出去。何瑞宁与杜无妄俩人面面相觑。什麽情况?他们赶紧跟出去,却见的押厅胥吏与一班衙役对峙,衙役中带头的却是录事参军邓起。李清臣不怒自威看着邓起道:「邓主事,你带人冲击押厅,你这是要干什麽,难道不知冲击押厅乃是大罪!」邓起恭敬与李清臣拱手道:「府尊误会了,我们不是冲击押厅来的,我们是奉苏通判之命,请杜判官与何判官一起去检阅库房的。」李清臣顿时大怒,道:「检阅库房便检阅库房,你们带着衙役过来,这是将他们视作犯官麽!谁给你们的权力!杜判官与何判官都是朝廷命官,没有大理寺与刑部的公文,你们怎麽敢私自扣押朝廷命官!」邓起呵呵一笑道:「府尊,您真的误会啦,我们就是来请杜判官与何判官一起检阅库房的,哪有什麽私自扣押的行为。府尊,此事涉及的乃是苏通判主管的钱谷之事,这事情您就别理会了,您不应该插手这个事情,不然……嘿嘿。」李清臣怒发冲冠,正要呵斥邓起,却见他心腹朝他连连摇头,顿时心下一惊。正如邓起所说,无论苏允这个做法合不合规,但他的确是不该掺和进来此事。钱谷乃是朝廷赋予通判最为重要的权力,是用来制约知府的,若是自己不知道轻重参和进去,到时候左右厅当真查出来问题,那御史可就能来事了:您一个知府,强行阻挠通判检阅库房,请问您是什麽居心?到时候就算是自己初来南衙,犯下的那些事情跟自己无关,但一身骚肯定是没跑了!自己大好前程,怎麽能够陷进去这种事情里面!想及至此,李清臣冷哼了一声,随后拂袖进了押厅。杜无妄大急,道:「府尊!府尊!」何瑞宁道:「别喊了,事情到了这等地步,他不敢管的,还是想想怎麽应对当下之事吧。」何瑞宁转头看向邓起,道:「我倒是有些奇怪,你怎麽跟苏通判搅和一起去了?」(本章完) 第191章 一棍子就打死! 听到何瑞宁的话,邓起却是一脸公事公办,道:「苏通判乃是朝廷任命的通判,通判检阅库房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还请二位配合。」杜无妄怒道:「邓起,你这个叛徒,你以为你屁股底下就乾净是麽,这些年你做了什麽事情,难道真以为那麽隐秘,我们全都不知道麽?」邓起呵呵一笑道:「这就要攀咬别人了?是非对错自有公断,你若是觉得我也有问题,到时候自去举报我就是,现在,二位,请吧。」杜无妄还要骂,何瑞宁却是整理一下衣服,镇定道:「走吧,我带你们去右厅查阅帐本。」邓起冷着脸道:「不用了,请跟我去通判厅吧,苏通判在那边等你们呢,还给你们设下宴席,等伱们畅饮呢。」何瑞宁呵呵一笑,道:「好好,有好吃好喝的呀,那很好啊,这样,我先去换一身衣服,这身衣服吃喝起来总是不那麽畅快。」邓起摇头道:「饭菜已经上了,咱们直接过去吧,再晚饭菜就凉了。」何瑞宁哼了一声道:「没有这麽着急吧,就几步路的事情,而且,我右厅还有事情需要安排呢。苏通判要查帐,我得安排吏员赶紧将帐本给整理出来。」邓起呵呵一笑道:「何判官,不用你操心了,左右厅我们都已经控制住了,您只管去跟苏通判那边接受谘询便是。」这会儿就算是何瑞宁的脸色亦都大变,怒道:「你们这是做什麽!你们有得到朝廷的许可麽,就要这麽羁押我们!你们这是在犯法!」邓起摇摇头道:「何判官,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你也不要故作声势。左右厅的所有人,包括推官以及吏员,已经被全部控制。不为别的,就怕有人铤而走险,呵呵,火烧库房,火烧文书库的事情,国朝立国以来,也发生过很多次了,苏通判也不过是防范于未然罢了。不过何判官丶杜判官,你们也别担心,只要你们是清白的,谁也奈何不了你们,我们更不会对你们严刑拷打,反而会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们,所以,请吧。」何瑞宁道:「我要见吏部尚书何尚书!」邓起眯了眯眼睛道:「哦,你这何跟何尚书的何竟是同一个何。」何瑞宁沉声道:「邓主事,苏通判毕竟年轻,不了解咱们南衙的事情,你是南衙的老人了,难道也要跟着他胡闹?南衙关系到汴京的安稳,若是出了什麽动荡,到时候连官家也要侧目。呵呵朝廷诸公若是看过来,我何瑞宁固然讨不了好,但你邓起,难道就有好下场?所以……」「够了!」邓起暴喝,道:「来人,请二位判官去通判厅赴宴。」有几个健壮的衙役如狼似虎一般的过去,将杜无妄以及何瑞宁控制住。何瑞宁冷冷地看着邓起,但杜无妄先是大声怒骂,随后被控制,又骇得有些两腿发软,让两个衙役搀扶着走。邓起看了一下杜无妄,不屑的嗤笑了一声,这杜无妄名为无妄,平时可是狂妄得很,没想到今日却是如同脓包一般。邓起带着杜无妄与何瑞宁匆匆赶至通判厅。通判厅已经让衙役给看守起来,进了里面,院子里被集中看守的吏员多达上百人。那些吏员看到的杜无妄以及何瑞宁,一个个脸色大变,何瑞宁亦是脸色微变。邓起果然没有说谎,左右厅的所有人果然都被控制住了!这苏允……来了些天,无声无息的,竟是有如此手腕!真是小觑了他!不过何瑞宁并没有特别着急,南衙发生这麽大的事情,想来消息已经是传出去了。这事情不是苏允一个人就可以决定的,邓起唬住了李清臣,但叔父何正臣不会看着自己陷进去的!至于查帐这个事情,呵呵,左厅那边的帐他不知道,但自己右厅的帐,历来做得滴水不漏,他想要查出问题……除非有很厉害的帐房以及足够充裕的时间,但苏允会有麽?天下间最厉害的帐房在三司,苏允哪有这个人脉去三司要人?而就算是三司的人来了,这麽多的帐本以及财物,想要一一查出问题,没有十天半个月,他能够查出来什麽东西?而叔父那边不到今晚,便会得知消息,必然很快便会想办法营救自己的。说到底,苏允这种做法其实是犯了忌讳的,你查帐便查帐,哪有直接将朝廷命官给直接羁押起来的?何瑞宁不顾手下吏员看着他,跟邓起道:「我要见苏允。」邓起笑着比了个请的手势,道:「监州便在里面候着您呢,请吧,哦,杜判官,您也一起来吧。」三人进入大厅,果然见到苏允,厅里面已经堆着大量的帐本,苏允与几个从户曹那边借来的帐房在嘀咕着什麽,手上还拿着帐本比划,颇有那麽一回事。何瑞宁讥诮道:「苏通判,没想到你还精通算帐呢,怎麽样,找出来问题了麽?」苏允闻言抬头,看向何瑞宁,笑道:「你这帐本做得错漏百出,看得我都头大。我听说户曹的几位先生说,何判官的记帐本事在南衙乃是当之无愧的第一,每年三司查帐都无功而返。但看这帐本,实在是想不出来,三司到底是派出来什麽酒囊饭袋来查的帐。哦,该不会是何判官又请吃喝又塞红包了吧?」何瑞宁听得苏允这般轻蔑的话语,神色亦是不变,他的记帐本事是公认的强,苏允说这个,不过是要乱他跟脚罢了。何瑞宁看了一下大厅上的椅子,自顾自过去大喇喇的坐下,呵呵笑道:「客人来了,连一杯清茶都没有麽?」苏允笑道:「来啊,先上茶,你赶紧喝,一会你就喝不进去了。」何瑞宁呵呵冷笑了一声。胥吏上来了茶水,何瑞宁端起茶杯,兀自很是镇定,但杜无妄端茶杯的手却是微微颤抖,甚至忘记茶水很烫,被烫得茶杯坠落,浇了一身,极为狼狈。何瑞宁心道,往日也不知道这杜无妄这般脓包,呵呵,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何瑞宁看似不在意,却是将注意力放在那几个帐房的身上。只见那几个帐房一个人拿帐本报数,另一个持笔疾书,另一个拿着碳条在本子上打格子,也不知道是做什麽的。何瑞宁听着那帐房报数,正是他右厅的帐本,听其数据,应该是上个月的各项收支帐本。何瑞宁呵呵冷笑,他右厅所有最终留下来的帐本,都是他把过关的,不可能存在问题的,就算是存在,也不是户曹的酒囊饭袋能够找出来的!这一点他很有自信。一会之后,一本帐本基本上都被报完,那记帐的帐房亦是记载完,然后又拿着扫了一眼,神色顿时精彩万分。何瑞宁看那帐房的神色,心下顿时咯噔了一下。难不成真查出了问题?不可能,不可能!那帐房将帐本递给了苏允,苏允随意翻了翻,见何瑞宁的脖子伸得老长,笑了笑,然后将帐本扔了过去。何瑞宁手忙脚乱接住帐本,还哼了一声,道:「装神弄鬼!」苏允老神在在的坐进椅子里,甚至还抿了一口茶水。何瑞宁翻开帐本,眼神忽而一凝,随即快速的阅览,一开始还比较慢,可后面大约是搞明白了里面的东西,越翻越快,脸色渐渐苍白了起来,额头上更是汗水沁出。一会之后,何瑞宁声音沙哑道:「这不是四柱清册法,这是什麽记帐方法,为什麽我从没有见过。」四柱清册法乃是一种比单纯流水帐要先进得多的记帐法,这种记帐方法也就是在宋朝淳化年间才在诸州开始推广的。这代表着宋朝会计核算的最高水平,何瑞宁之所以号称南衙会计第一,便是源于他在四柱清册法的高深造诣。苏允笑道:「这自然不是四柱清册法,这叫复式记帐法,用来查帐最为合适不过。你看,这一笔一笔的,一目了然,呵呵,何判官,你的罪恶已经历历在目尔。你还有什麽话要说麽?」何瑞宁颓然瘫坐椅子上,一直都颇有底气的他,这会儿已经是丧失了所有的精气神了!有了这复式记帐法,他所自豪的会计本事被一击即破,他所竭力掩饰的东西清清晰晰的展现在面前!这会儿就算是叔父何正臣来了也没有用了,何正臣没有办法一手遮天。大势已去矣。看着何瑞宁的模样,苏允并不同情。有这些蛀虫在,大宋朝哪有好的一天。不过,苏允对大宋好坏也并不太关心。若是他们不招惹自己,自己混混日子也就罢了,但既然招惹自己,那就要用雷霆万钧之势,一举将他们给灭了!咦?好像不对。招惹自己的不是杜无妄以及何瑞宁,而是李清臣啊!啧啧,那就怪你们点背吧。苏允心里也并没有什麽心理负担,像杜无妄以及何瑞宁这种人,一棍子打死,也没有什麽冤枉的。(本章完) 第192章 李清臣吓坏了!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在先进生产力的打击之下,何瑞宁与杜无妄低头认罪,因为他们都知道,若是存在含糊的地带,他们身后的人可以救他们。但在明明白白的帐本面前,他们身后的人唯有避而远之的道理,不会有人再来救他们的。苏允也并不想扩大化,在两三天内,将关键证据等收集起来,并将消息放出去,外面一片沸腾,但也一片平静。沸腾的是市井,平静的是朝堂。市井尽皆在讨论开封出了个苏青天,一上任便降服两条潜伏在开封府多年的大蛀虫云云。而朝堂之中,没有人上书讨论此事,也没有人出手插手此事,平静得就像是什麽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苏允之所以将消息往外传,一是为了吓退何正臣等人,不然真又撞上来了,到时候又得做上一场,太麻烦了。二是他得将此中内情跟有心人们做个交代:我并非惹事之人,是他们招惹我的,我迫不得已之下,才动手收拾他们的。这个姿态很有用,苏允处理完南衙之事,分别去苏辙章惇府上汇报,两人的评价都极高。不惹事丶不怕事丶事情来了有雷霆手段,既然动手了就要全力以赴,不要有什麽慈悲之心。苏允是将这句话给彻底执行到底了。关于南衙这一次的事情,从李清臣设计苏允,真正动手的时间只有几个时辰的时间。李清臣在厅事上提出检阅库房,后得到何瑞宁二人的承诺后,又自作主张取消,苏允拒绝后,只半个时辰,衙役便将左右厅以及何瑞宁等人尽数控制。随后苏允教授户曹帐房做复式记帐,直接撬开何瑞宁的嘴巴,再之后便是供认犯罪事实,签认罪状等等,一整套下来不过几个时辰。至于之后花的几天时间,主要是真正厘清库房财物缺失丶胥吏们贪赃枉法之事实等等事情。可以说,苏允的手段既极为霸道,又极为迅猛,颇有人刚刚威胁说要揍你,不过一会,你便提着刀上门将人家给灭了满门了。秋风扫落叶般,上一刻还是安安静静的,忽而其来一阵秋风,将一树枯叶尽数扫落!李清臣吓坏了。别的人最多也就听个大概消息,但他可是真正面睹一切发生的人,而且,这些事情还是他捣鼓出来的!若不是他李清臣为了胁迫何瑞宁杜无妄二人同意帮他清理惠民河,利用苏允这个新任通判,何杜二人不至于有这种下场。说实话,何杜二人的下场全是因为自己,若非自己他们或许会跟苏允有些龃龉,但不至于到这个地步。现在苏允秋风扫落叶一般,将左右厅全打扫了一遍,两个判官,两个推官,上百胥吏,无一幸免!但他这个始作俑者还好好的。苏允难道不知道谁挑起来这些事情麽?自然是知道的,但自己初来南衙,只是还没有把柄出现而已,若是当时自己脑子不清醒,非要护下何瑞宁跟杜无妄的话,可能就被苏允顺手给收拾了。但可以确认一点的是,自己已经将苏允这个年轻人给彻底得罪了!得罪人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个人恰好站在自己的背后,手上还拿着一把刀。通判便是知府身后持刀的人。从苏允将何瑞宁二人带走之后,李清臣整个人便失魂落魄一般,尤其是听到何瑞宁杜无妄两人认罪的消息传来,李清臣更是一夕三惊。老妻韩氏见李清臣魂不守舍,赶紧问是什麽情况,李清臣的老妻姓韩,乃是相州韩氏女,也就是韩琦的侄女,亦是个很厉害的女人。李清臣将白天的事情跟韩氏说了一遍,韩氏听了之后也不免有些咋舌,道:「也就是说,此事完全是他临时为之?可要是临时为之,怎麽可能做得这麽快捷迅猛且滴水不漏的,怕不是早就预谋好了的?」李清臣摇摇头道:「应该不可能,此次他能够如此快捷的拿下左右厅,主要力量来自六曹,而他在上任的时候,还被六曹主事设套刁难呢。」韩氏闻言眼睛一眯,道:「这又是怎麽回事,夫君给老身说说吧。」李清臣将邓起设套陷害苏允一事的来龙去脉给说了说,韩氏听完之后眼神发光,伸手抓住了李清臣道:「夫君,现在有个好机会,明日你去拜访苏辙,说相州韩氏,韩忠献之幼女初长成,愿嫁与苏允!」李清臣啊了一声,道:「这事情你一个外嫁女能替韩家做主?」韩氏摇头道:「此事我做不了主,但我那大兄韩忠彦定然欣赏苏允之才,他肯定是愿意将幼妹嫁给这样的青年才俊的。而且,此事无论成不成,你去提了此事,透露出愿意结亲之意,那麽苏允就算是恨你,大约也可以消弭几分。」李清臣苦笑道:「此事却是不成,苏允已经与参知政事章惇女结亲,现在已经是开始问期了。」韩氏顿时十分惋惜,道:「可惜我那幼妹了……无妨,夫君明日还是去苏府走一趟,你跟苏辙以前也是相交颇为密切的,这一次,你跟苏辙好好说说,然后请他帮忙转圜一下。苏允这个年轻人心狠手也辣,但老身看来,他不是好事之人,无论是与邓起的纠纷还是这次的事情,他都是被动反击而已。啧啧,这年轻人真是厉害啊,邓起设套他,不仅没有套住他,反而自己都陷进去了。邓起这一次不顾规矩,带着衙役围了伱的押厅,若他不是命门被苏允拿住,他怎麽敢干这等破坏规矩的事情!苏允这年轻人,了不得啊!」被韩氏这麽一说,李清臣亦是悚然一惊,之前他还没有想这麽多,被韩氏一提醒,顿时发现了不对劲。按理来说,苏允跟自己一样,都是初来南衙,一点根基都没有,还被人害过,怎麽这一次竟然能够调动衙役以及户曹?想来便是彻底折服了邓起的缘故啊!也就是说,苏允来了南衙不过区区五六天,便先后将六曹主事丶左右厅的判官丶推官全都给揍了一顿,现在连自己这个知府都感觉瑟瑟发抖……而苏允做出了这些事情,大部分时间他便是在通判厅里看看书,在别人招惹他的时候,随手一击,便将人揍得晕头转向!李清臣忽而想起,听说苏允写了一本三国演义,里面所写之权谋,被市井传为什麽集中国权谋之大成,之前自己还私下与人嘲笑过,说什麽不过一小说家言,一个年轻人懂什麽叫权谋。李清臣急急起身。老妻赶紧道:「夫君,你要做什麽?」李清臣道:「我去找其硕。」李其硕是李清臣长子。韩氏惊道:「都什麽时辰了,其硕已经睡着了,你找他作甚?」李清臣却是不搭话,光着脚丫便跑出去,韩氏赶紧追上去,心中嘀咕道:「这老头难不成是要揍其硕出气?」这会儿李其硕亦是还没有睡觉,年轻人哪有那麽早睡觉的,正拿着一本书看得如痴如醉,正蠢蠢欲动之时,忽而房门被人一脚踹开。一个人影扑进来,李其硕大惊失色,以为是盗贼,正要开口喊救,却听得父亲李清臣道:「别喊,是你老子我!」李其硕赶紧闭嘴,却发现父亲一把抢过自己的书,顿时大惊失色。李清臣看了一下书本,顿时气恼,道:「才多大年纪,就看这等淫秽书籍!」李清臣看了一下儿子松下的腰带,更是恼怒道:「家中是没有婢女麽,要你自己丰衣足食!」李其硕讷讷不敢言,心中却是不服气:母亲招募的那些丫鬟,有哪些是能下嘴的,还不是你夫纲不振的缘故,哼!李清臣也没有心思管这些,道:「三国演义呢,我记得你喜欢看那本书,快拿给我!」李其硕赶紧提着裤子,扑到书案前拿起递给李清臣,李清臣拿到手,立即风一般离去,留下李其硕怔怔出神。一会之后,提着裤子捡起父亲丢在地上的精神食粮,关上门,嗯,继续完成未竟之事业!韩氏还没有跟到儿子的房间,又看到丈夫已经匆匆赶回,手上拿着一本三国演义,顿时惊道:「你大半夜的就为了拿这本书?」李清臣嘿嘿笑道:「我之前还瞧不起这本书,现在我得好好看看,才能够了解苏允这个年轻人!」李清臣越过妻子,想要快点回去看书,忽而停住了脚步,道:「家里的丫鬟换几个漂亮的吧。」韩氏顿时柳眉倒竖,便要怒叱,却听得丈夫道:「把其硕都给饿得自己动手了,老夫多大年纪了,早就没有那个心思了,但孩子还小,你得为他考虑一下。」韩氏闻言愣了愣。李清臣已经风一般跑了。李清臣回到屋中挑灯夜战,妻子什麽时候回来都不知道,只觉得故事精彩,再一抬头,天色已经大亮矣!李清臣虽然感觉疲倦,但精神上却是旺盛,感慨道:「若是早一日看到这本书,老夫怎麽会去招惹这苏允?若是早十年看到这本书,老夫恐怕早就是宰执矣。」皇宫后花园。赵顼难得半日清闲,便陪着母亲一起俩逛逛后花园。五月底天气大暖,百花盛开,颇为热闹。赵顼陪着母亲说说笑笑,他的皇后以及妃嫔亦是跟着一起。谈话的时候,不知道谈到什麽,有人说起最近开封府的苏通判。皇太后高滔滔听到了苏允的名字,顿时感兴趣道:「那苏通判便是新科状元郎苏允吧,听说可是咱们大宋朝的人样子啊,官家,这小伙子果真长得那麽俊秀?」赵顼笑道:「器宇轩昂,人中龙凤,母后见过年轻时候的狄咏吧,嗯,身材样貌相当,但多了书卷气跟睿智。」高太后听了赞叹道:「那可是真的俊秀了。」赵顼笑道:「其实样貌对于苏允来说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优点。」高太后笑道:「是咯,才华才是最重要的,毕竟是状元郎嘛。」赵顼笑道:「母后却是不知,苏允其实最重要的身份是经义大家,他所写的《孟子集注》以及《四书章句集注》两本书,可能是本朝最为重要的经义着作!」向皇后好奇道:「官家,妾身对经义了解不多,您说这两本书很重要,那到底有多重要?」高太后笑道:「皇后,你曾祖可是文简公文相,你们向家诗书传家,你怎麽不知道这书有多重要?」向皇后抿嘴一笑道:「儿媳不学无术,哪里知道这些东西。」众人一起笑了起来。其实大家都知道,向皇后是给官家提供话题呢,苏允是官家一手提拔起来的,大家都知道赵顼对苏允极为满意,多说说这人,官家心里自然也是高兴的。果然,赵顼笑道:「有多重要啊,我打个比方吧,就类似于《春秋繁露》对于汉武帝的重要性吧。」众人虽然知道官家重视苏允,但官家这个比喻却是重如泰山。汉武帝采纳了董仲舒思想要大一统的建议之后,施行了「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政策,将儒学作为正统思想,产生了中国特有的经学以及经学传统。汉代立的五经博士,明经取士,形成经学思潮,董仲舒被视为「儒者宗「。而春秋繁露乃是董仲舒最重要的着作,官家将苏允的着作比喻是董仲舒的春秋繁露,岂不是说,苏允足以媲美董仲舒,有成为儒宗的潜质?那可真是了不得!此时高太后道:「老身最近倒是听说,这苏允去南衙当了通判,还干了一件大事。说是他才去南衙没有几天,就将两个判官丶两个推官,还有胥吏等百馀人尽皆给送进大理寺去了?」众人尽皆侧目。这种事情是十分敏感的,通常来说,对于新入职的官员来说,若是刚入官场便行此此事,通常会被认为是不安分的,或许会被认为是酷吏。赵顼对此事自然是十分了解,闻言笑道:「此事倒是怪不得苏允,实是迫不得已而已……」赵顼将来龙去脉给讲了一遍,随后又恨恨道:「……这南衙左右厅实在是不干人事,先是贪污受贿,吃拿卡要不说,还敢阻碍知府做正事。李清臣要清理惠民河,他们竟然一再阻碍,逼得李清臣利用苏允这个通判,逼迫他们支持治理惠民河。苏允原本也不欲多事,但被逼到这个地步,只能秉公行事了,这一查不知道,一查真是吓一跳,左右厅这些年来,贪污朝廷财物竟然多达数十万贯!朕这些年大力变法,才给朝廷增加多少收入,他们一个南衙左右厅,上下勾结,竟是将几十万贯的钱财纳入私囊,这些人,死不足惜矣!」赵顼这麽个说法,便算是给南衙的事情给定了调子了。高太后听到新法心中有些不满,不过他劝过官家不少次了,每次都要弄得不欢而散,也不再说此事,只是笑道:「那这苏允倒算是干了件好事。」赵顼点头道:「自然是大好事,朕把他放在南衙通判的位置上,看来是做对了。」高太后嗯了一声道:「惠民河治理也是大事,之前包孝肃整理了一次,让害民河变成了惠民河。现在几十年过去了,惠民河又开始祸害汴京城了,李清臣有这个想法,倒是得多支持。只是现在左右厅都被苏允给拿下了,这治理惠民河之事还能继续下去麽?」赵顼闻言皱了皱眉头,太后这话的意思颇有责怪苏允不顾大局之意,若是别人,赵顼当场就要怼回去。但这毕竟是自己的亲身母亲,说话也不能过分,便道:「母后请放心,苏允既然拿下来左右厅,他自然有解决当下困境的办法,我们且看着就是。」高太后心中虽然不喜,但也没有再多说什麽。这些年,高太后对赵顼做的事情以及提拔的人多有不满,认为所作之事皆在破坏祖宗法,所拔擢之人皆是小人。有这成见在前,对苏允也不是很喜,尤其是苏允做事之风格,在她看来颇有酷吏之风,更是不喜。不过苏允毕竟是苏轼苏辙之侄儿,这一点倒算是让高太后心下有些安慰。尤其是近来赵顼提拔了苏辙之事,倒是让她有了些安慰:官家想来也是有些意识到这些年做了错事,现在已经开始在慢慢纠正了。赵顼陪完母亲,随后回了崇政殿,想起母亲的话语,心里终究还是不太舒服,唤来孙思恭,吩咐道:「去跟苏允说,惠民河之事十分重要,记得用心些。」孙思恭赶紧领命待去,赵顼忽而唤住了孙思恭,道:「是了,跟苏允说一句,他做得很好,朕很欢喜。」(本章完) 第193章 自作孽不可活啊! 苏允这几日做出来部分的帐本,然后将供词以及何瑞宁等人往大理寺一送,接下来的事情便不是他的事情了。不过他却是没有办法闲下来,因为左右厅让他给端了,一下子一大摊子的事情都没有人能管了,苏允这个罪魁祸首只能先扛起来。左右厅主要的职责是管理狱讼刑罚丶户口以及租赋,看似管的不多,但实际上若是加上『开封府百万户』这个前缀的话,就会发现,这里面的事情之繁杂,远胜于大家的想像。大家若是不太了解这个有多大的难度大的话,可以看一下后世由哔哩哔哩推出的警务纪实观察类真人秀,名字叫《守护解放西》,看一下里面的派出所究竟有多繁忙。而那个让派出所上下每天都要熬到深夜的区域,其实不过只是一条1.21平方公里的片区而已。而整个开封府,包括一个人口过百万的大都市,以及下辖开封丶祥符丶尉氏丶陈留丶雍丘等共一十六个县,这些县的人口还要倍于汴京。数百万人口的狱讼刑罚丶户口以及租赋一下子全都压在苏允的肩膀之上,即便是苏允,也不由得压力倍增。「造孽啊!」苏允看着涌过来的诸多政务,不由得哀叹,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啊!早知今日,何苦将何瑞宁丶杜无妄丶两个推官以及上百胥吏给送去大理寺呢!不过,这个孽既然已经造下了,那就只能自己来收拾残局了。只希望朝廷赶紧派来新的判官以及推官了,想来应该不会太久,开封府事情太多,没有人来处理,怕是要出问题的。苏允虽然有些压力,但也并不是没有什麽办法,他直接将刑曹丶户曹给利用起来。这两个曹本来便是经管这两块的业务,另外还有使院丶府院等负责刑罚诉讼的机构中各借调来一二十胥吏,总数有百馀胥吏,一起充入通判厅。通判厅原本只有苏允一个光杆司令,现在一下子变得兵强马壮起来。苏允快速搭建起来一个框架,让这些新进来的胥吏各司其职,通判厅很快便运转了起来。虽然说大家还没有经过磨合,但这些胥吏负责的东西原本都是他们熟悉的东西,虽然有些磕磕碰碰,但毕竟是运转了起来。而且据邓起说,这通判厅的效率比起左右厅的效率不仅不低,甚至还要高一些。苏允对这个倒是有些诧异,但想了想也是明白是怎麽回事,还是那「共治职事」体制的问题。所谓共治职事的意思是,狱讼刑罚丶户口以及租赋这三个事情,由左右厅一起来管,不是说你分管一摊我分管一摊,而是一起管。换一句话来说,便是一个媳妇两个婆婆,两个婆婆自然是各种扯皮,各种争权夺利,这种情况下,很多简单的事情也变得不简单了。所以,虽然现在的通判厅里的胥吏才刚刚上手,还不是熟练的情况下,依然比之前的效率要高得多。孙思恭在来之前,心里其实是有些准备的,可能会看到一片乱哄哄的情景,毕竟左右厅一下子全被端了,失去了这麽两个机要部门,可能在一段时间内,南衙都会是一片混乱。但当他来了之后,却发现南衙很是繁忙,但一点都不乱。尤其是通判厅里有条不紊的忙碌景象,让孙思恭都有些出神。孙思恭拉着苏允到了无人处,急急道:「苏大家,这是你这几天筹建起来的?」苏允笑了笑道:「是啊,这些吏员都是我从六曹丶使院丶府院调集过来的老手,他们都是精于处理这些事情的。我所做的,不过是给他们安排一下座位,负责一下后勤,其他的都是他们撑起来的,哦,我还是个人形印章,负责签字盖章。」孙思恭闻言哭笑不得,道:「苏大家,您这可是太谦虚了,你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是这个啊!」孙思恭竖起了大拇指。苏允诶诶道:「孙大伴,这话可不敢说,说得我像是个权臣一般,我不过是一小小七品官,可担不起这话。」孙思恭感慨道:「话糙理不糙,左右厅判官盘踞南衙多年,判官推官都勾结在一起,上下都是他们自己人,连知府都要受他们摆布。呵呵,李知府若不是因为他们掣肘,他也不至于拿你来威胁他们,只是李知府不知道,你这一出手,便直接覆灭了左右厅。呵呵,李知府之前可能是又害怕又后悔了吧,没有了左右厅,他想要再治理惠民河也难以成事。但这才几天时间,你就将通判厅给筹办了起来,看这模样,比那左右厅可好用多了。厉害啊,苏大家,咱家来之前,还有些担心你呢,没想到您竟是干得这般出色,回去我跟官家说这事儿,官家不知道有多高兴呢!」苏允倒是忽然想了起来,道:「孙大伴,您今日来是?」孙思恭一拍脑门,笑道:「差点给忘了,官家让我来给你传一下话,官家说,治理惠民河乃是大事,万万不可因为私人恩怨耽误此事。」苏允立马点头道:「请官家放心,我之所以这麽快将通判厅筹建起来,便是为了应付此事。至于李知府做的那些事情,我虽然有些恼火,但也不至于不理解,公事公办嘛,谈不上什麽私人恩怨。」孙思恭满意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另外,官家让咱家告诉苏大家,官家说,伱端掉左右厅之事,他很欢喜。」苏允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倒是没有多想什麽,只是履行通判职责而已,是他们贪欲太大,以至于稍微一查,便全都露馅了。」孙思恭笑道:「苏大家这麽说,是要隐瞒你那复式记帐法的事情麽,怎麽,苏大家不愿意将其交给朝廷?」苏允笑道:「哪有这麽一回事,复式记帐法我都交给查帐的帐房了,假日时日,自然全都传播出去,哪有隐瞒的道理。」孙思恭点头道:「苏大家,既然做出了成绩,有了成果,就不要藏着掖着,不然上头怎麽提拔你?这复式记帐法乃是一大创举,官家对官场贪污等事情深恶痛绝,只是苦于很难查出来而已。苏大家发明了这麽好用的查帐法,自然要大大方方献出来,这可是很大的政绩!」苏允闻言笑了笑,道:「升不升官我倒是不是很在意,这个东西对朝廷有益,那也不枉我花费了一番心思便是。」孙思恭勉励了一番苏允,便带着复式记帐法离去。苏允虽然将通判厅给筹建了起来,但他依然很是忙碌,毕竟各种细节问题自然胥吏帮忙处理,但他依然要做最后的把关,才好签字用印。就这个事情,依然是很忙碌的。便在苏允忙碌的时候,苏辙府上的管家过来,说是苏辙请他晚上过去府上。苏允当天处理完事情后,提早了一些下班,换了身衣服赶去苏府,却见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李清臣。苏允一来,苏辙立马感觉到李清臣顿时有些拘束起来,心下有些诧异,但随即觉得好笑:这李清臣竟是被居正给吓成了这样子麽?不过想一想也是正常,居正虽然年轻,但这种手腕,谁见了不害怕啊。居正被招惹不过一会,立马打击便随之而来,不过数个时辰,在南衙几乎是一手遮天的左右厅,立马便被倾覆,判官也好,推官也罢,还有上百胥吏,全都被送进去大理寺去,换了谁心里不怵?别说是李清臣,换了是自己,遇上这样的一个人,都得忌惮万分!毕竟谁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在官场上,谁还没有几个政敌,但政敌之间相互捅刀子,谁还不是你来我往,总得闹上一番,最终才有胜负结果。像居正这般狂风骤雨一般的,毫无徵兆的打击,而且还一举建功,将人彻底覆灭的,谁还不是第一次见到。就一句话,太吓人!苏辙心中觉得好笑,但并不愿意苏允与李清臣交恶,因此帮着调和一些。苏允虽然对李清臣爱充长辈之事颇为恼火,但要说就此对李清臣嫉恨不已,那也不符合实际。实际上苏允是个心胸颇为广阔的人,李清臣这样人,上辈子他也见过许多,家中的长辈也有这样的,认为自己是长辈,别人便都会听从他们的安排。不过,说他们是坏人吧,倒也不至于。李清臣要治理惠民河,固然是为了自己的政绩,但正常当官的,谁不想要政绩,只要所做的事情是有利于民众的,那便是可取的。因此苏允今日对李清臣的态度还是颇为恭敬的,毕竟从苏辙这边论起,李清臣算是长辈。从官场上来说,李清臣虽然受他这个通判监督,但人家毕竟是三品大员,待得自己从开封通判卸职,以后指不定会到人家手下任职呢。据苏允所知,李清臣以后的官途可是不错的,甚至官至中书侍郎。所谓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本章完) 第194章 嫌隙又生!(6k大章哈) 当晚,苏辙留着李清臣在家里吃了一顿饭,李清臣满意而归。第二天,李清臣便请苏允去了押厅,详细聊起该怎麽治理惠民河一事。「嘉佑元年十二月,包孝肃权知开封府。开封的蔡河,因其可以航运丶灌溉丶泄洪,给百姓生产生活带来很好便利,又被叫作惠民河。蔡河本是一条利河,曾有「蔡河贯京师,为都人所仰」之说,水运仅次于汴河,每年漕运粮食六十万石。嘉佑二年,开封连降大雨,淹没京城无数街道,史称:「自五月大雨不止,水冒安上门,门关折,坏官私庐舍数万区,城中系栰渡人。包孝肃经过调查,发现京城一些权贵豪强不管百姓死活,任意侵占河道,建设园林亭榭,供家人游乐享受;还私下开凿小河,把河水引到自己的花园中去。使得八丈宽的河面挤得只剩四丈宽,甚至有的地方还不到一丈宽。尤其是仁宗张贵妃的叔父张尧佐,他的府宅正好建在蔡河进入汴水的岔口上,其圈占的青莲池占用河道,使得蔡河最窄处仅剩七尺宽。蔡河的水一流到此就被堵,倒灌进城,河两岸的百姓叫苦连天,怨声载道。包孝肃在摸清蔡河的障碍情况后,亲自带领吏役开展清河行动,将所有跨河的楼台丶花园丶水榭等建筑一一拆除,以泄水势。仁宗也随之下旨:「住在惠民河边的人,不许圈池养鱼,建亭榭楼台,阻碍河道,违者重重治罪!」自此,蔡河通畅了,又成为「惠民河」。不过时间距今已经将近三十年,当年疏通的河道,现在又堵塞矣。不过现在与当年的局势又有所不同,当年乃是权贵私占河道,现在却是沿岸百姓圈池养鱼丶圈池养莲藕,还有私建码头等等。更有私自引水灌溉水田,让惠民河水位降低,丰水期的时候又容易溃堤。所以,尽快整治已经是刻不容缓了。居正,老夫需要你的帮助!」李清臣目光灼灼看着苏允。苏允点点头道:「府尊请放心,这等公事面前,我自然会全力襄助。」李清臣闻言满意点点头道:「太好了!」两人又聊了一下调集哪些人去通告两岸百姓,遇到了钉子户等等又该采取什麽措施,该花多少钱粮促成此事等等细节。聊完这些,苏允又道:「府尊,这次堵塞河道的乃是百姓,却是不能如同之前包孝肃治理一般只是拆了了事,还得循序渐进。鱼池丶藕池丶还有那引水渠等等,可能是百姓一年衣食所系,却是得多加考虑一番,免得增添诸多贫困人口。」李清臣连连点头道:「那是自然,居正你就放心吧,老夫已经全盘考虑好了,居正只要通判厅这边帮忙筹集资金,调集人手,其馀的你就看老夫怎麽做的。」苏允虽然心下有些迟疑,但李清臣这般有信心,也不好多说什麽,只能点点头,回通判厅开始安排诸般事宜。此次治理惠民河,须得安排胥吏数百,另得安排民夫数千,才能够在雨季之前将藕池鱼池,乃至于引水渠缺口等拆掉堵上,还得拆掉一些码头之类。时间紧任务重,光靠知府的力量的确是不足的。苏允从六曹以及县中调集胥吏,派了邓起带队坐镇,以免那些胥吏藉机盘剥百姓。不用怀疑,那些胥吏肯定会盘剥百姓的,他们的做法苏允大约也能够猜到。无非就是先过去告知百姓违法,随后罚款,还要百姓自己动手拆除。若是不拆除,各种手段便接踵而上,到得后面,惠民河是治理好了,但百姓也尽皆伤痕累累,有的甚至家破人亡。而罚到的款项丶拆除所需的费用丶民夫的口粮花销等等钱粮,全都落这些胥吏的手里了。那些百姓占据河道自然是不对的,但这人数不在少数,若是因此让数万家庭因此陷入贫困之中,却非苏允愿意看到的,这点悲悯之心他还是有的。而且也不需要他多做什麽,只是人事上随手做些安排,将邓起等人安排进去看管,便可以避免这些问题,何乐而不为?苏允唤来邓起,道:「此次你带队过去,要约束手下人,发现有勒索百姓,克扣民夫口粮的,当即便将人处理掉。现在左右厅的判官推官位置都空了出来,你想要进步,这一次是最好的机会,你若是干得好,未必不能藉此机会上来。」邓起闻言顿时兴奋起来,道:「您放心,谁特麽敢乱来,卑职断了他们手脚!」苏允点点头道:「也别那麽酷烈,你要约束他们,若是出现这种问题,我将他们开革出去便是了。在与百姓沟通的时候,注意一下他们有什麽困难,你也记好下来汇成册给到我,遇到什麽事情,尽快与我汇报一下,我来解决问题。记住一句话,叫执法有温度,爱民要如子,伱若是做好了这一点,你邓起在开封的民声可就起来了。到时候若是有人给你送个锦旗丶万民伞啊之类的,那你的判官之职可能就稳了。」邓起眼睛烨烨生光,心道读书人就是读书人,区区一个清理惠民河的简单事情,在公子这里却是有这麽多的文章可以做。嘿嘿,送锦旗丶送万民伞……公子这是提醒我可以安排这些东西麽?嗯,问题不大,到时候私下里暗示一下沿河的百姓,他们自然会识趣的送来,这些东西惠而不贵,问题不大。嗯,自己不能太过于出头,得排在公子之后,首先最爱民的自然得是公子嘛,我邓起就拿一个小锦旗就好了,不然抢了公子的风头,嘿嘿,我可没有那麽傻。咦,那李知府那边要不要送……按理来说得送,此事是他首倡,无论如何他都是首功。若是送公子送我却不送他,那是有抢功劳的嫌疑了,那这要怎麽送,既让李知府心里舒服,又让公子也感觉有面子……苏允不知道,自己激励邓起的一句话,却让邓起打开了一道新大门。之所以要用官位诱惑邓起,是因为邓起就是一个官迷,不这麽诱惑他,恐怕邓起不会太用心。或者说,邓起可能不太愿意得罪人。胥吏盘剥百姓乃是惯例,胥吏是没有薪俸的,他们的收入全在于这些灰色地带,不让他们盘剥百姓,他们怎麽可能会好好做事?所以,在治理过程之中约束这些人,相当于是得罪了他们。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嘛。邓起若无利益可图,就算是自己嘱咐他,他大约也会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的。所以稍微激励一下是有必要的。邓起兴冲冲而去。苏允则是开始筹集此次治理运河所需的资金。不过很快便发现了一个颇大的问题。开封府的资金流竟是颇为匮乏!当通判厅的帐房将数据报上来的时候,苏允第一时间是不太相信的。「咱们南衙占据天下最为富裕的汴京城,还有天下最为富裕的十六县,咱们南衙怎麽会缺钱?还有啊,咱们南衙可是有很多的仓场库务的,别的不说,就光说一个仓库。开封府的各大仓库咱们南衙得占三分之一吧,这每年的仓库费用就是一笔很大的财富。还有田税丶商税这些大头,你跟我说南衙缺钱?」帐房苦笑道:「监州,您说的其实也没错,其实在熙宁年前,咱们南衙的确是十分富裕的,但新法之后,这种局面就不一样了。」苏允皱起了眉头道:「详细说说。」帐房想了想道:「这个比较复杂,简单的来说,便是熙宁变法之前,地方官府的税赋叫【以支定收】。意思是,地方官府收到了税赋之后,除去地方官府的年度的开支之后剩下来的钱谷,悉数押送至京师。也就是说,每年上缴给朝廷的有多少,其实是不定额的,至于支出多少,咱们南衙自己可以适度的安排,甚至还可以建造自己的小金库,以备不时之需。便如同这次治理惠民河,朝廷一般不会给我们拨款,但若是之前的话,咱们完全可以从小金库进行支出。但后来朝廷经济紧张,就开始收紧了,变成了定额,设立了米纲丶银纲等等定额,也就是说,无论你地方官府今年支出如何,规定你上缴多少,便是多少,一分也不能少。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咱们南衙毕竟管理的乃是天下膏腴之地,定额上缴之后,总是可以存留不少的。但之后朝廷又将酒丶茶丶盐等税全部收归朝廷,而新法的新增赋税或财赋种类一开始便被划归朝廷。不仅如此,原本属于咱们南衙的汴河堤岸及房廊水磨茶场丶京东西沿汴船渡丶京岸朝陵船丶广济河船渡丶京城诸处房廊丶四壁花果丶水池丶冰雪窖丶菜园等所收课利,也一并从南衙手中夺去。所以,咱们原本是天下间最为富裕的府衙,到得如今,却是与普通府衙无异了。而咱们南衙又要承担最多的治理花耗,面临最多的人口管理,还有诸多的任务,咱们开封府衙,难啊。有人甚至说,南衙之南,非南北之南,而是困难之难!」苏允点点头道:「现在南衙府库还有多少存余?」帐房愁眉苦脸道:「只剩下二万三千六百馀贯,另有各种丝绸财物等等价值一万馀贯。其实之前那左右厅为什麽不让府尊治理惠民河,我倒是听说过一些传言,就是左右厅想要让府尊从朝廷请款,而不是南衙来出这个钱。而府尊大约是想要在南衙内部解决经费问题,这样子到时候功劳……嘿嘿,所以就僵持住了。其实,监州,咱们也可以让府尊自己去朝廷申请经费的,咱们府库这麽困难……」这个数据一出来,连苏允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因为根据李清臣所预测,治理惠民河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的时间里,大约有六千民夫需要每日吃嚼。民夫算是服徭役不用给工钱,但每日吃嚼总是要出的,每日按照每人二十文的标准,那麽一个月下来,便需要支出高达4675贯,这只是粗略算法而已。其中还有许多隐形的费用,最后拢总加起来一万贯是少不了的。府库里现在有将近四万贯的财物,看起来好像是能够支应得上,但是,治理惠民河一下子便要用掉一万贯,那接下来日子不过了?开封府下的仓场库务的人员薪俸支出各自机构可以解决,但开封府衙的上千胥吏呢?胥吏一般是不吃朝廷俸禄的,对,是朝廷俸禄,而非南衙薪俸。所谓朝廷,是指中央财政,胥吏的薪俸支出,乃是南衙自己的支出。根据苏允的了解,朝廷各个衙门的胥吏每年的薪俸平均是八十贯左右,南衙这边胥吏薪俸要少一些,大约是七十贯左右。南衙有一千馀胥吏,也就是说,每年光是要支付胥吏的薪俸,南衙便要支出大约七万贯左右的薪俸。这看着不少,但实际上并不高,因为现在汴京码头上的搬运工,每日二百文日薪,不包吃喝,每月便是六千文,每年是72000文,折合也有93贯,胥吏的薪俸甚至都比不上码头上的搬运工。当然,胥吏自有各种福利,而且收入稳定,码头工人也并不是每天都有活,也不是每天身体都好,总体而言,胥吏还是要好得多的。而且,胥吏惯常最大的收入不是来源于薪俸,这点已经是明规则了。而一个这麽大的衙门,可不仅仅只有人员薪俸这个费用,其他的各种日常支出更是繁杂,加起来比人员薪俸要多得多!闲话少叙。总而言之,南衙的经济状况已经是相当困难了。苏允皱着眉头想了一会,道:「先不管那麽多了,治理惠民河乃是当下最大的事情,该出多少是多少,困难只是暂时的,之后的事情之后再想办法吧。」帐房听得苏允这般说道,也没有多说什麽,只是点头应是,他只是给苏允提供一个建议而已,苏允既然已经决定了,他便不再多嘴。苏允并没有觉得帐房的建议是多嘴,站在通判厅的角度来说,让李清臣去朝廷申请经费自然是最好的办法。但雨季将近,若真是水淹汴京城,到时候百姓受苦不说,届时朝廷问责,自己肯定是逃不了好的。毕竟连官家都让孙思恭来告诉自己,让自己支持治理惠民河一事,然后自己还让李清臣去跟朝廷申请经费,因此耽误了要事……嘿嘿,那自己可就成背锅的了。所以,先把眼下的困难给度过去再说吧,至于之后的事情,不就是挣钱麽?有自己的后世眼界经验,还有开封府衙这个身份,就挣点钱养活府衙自己,这事情若是干不成,那自己乾脆去吃屎好了。不过,在开源之前,苏允开始筹备节流。嗯,降本增效。在李清臣开始大刀阔斧治理惠民河的时候,苏允开始对开封府内部的各项收入以及支出进行规范化管理。苏允主要准备了两个措施,一个是设立了一个专门的采购部门,专司采购事宜。另一个则是在南衙内部设立了一个专司审计的部门,一是监督采购部门,二是对南衙名下的仓场库务进行巡回审计。这两个措施一出,南衙上下顿时风声鹤唳,抱怨声四起。连邓起都有些扛不住压力,找了苏允几次,说下面的胥吏情绪颇大云云。苏允自然不会客气,让邓起专心负责好治理惠民河一事,其他的自己自然会处理好。还有李清臣,亦是听到了风声,寻苏允谈了一次话,说当下惠民河治理正是关键时刻,若是胥吏情绪太多的话,恐怕要误了正事。对于李清臣的说法,苏允倒是耐心给解释了,只是李清臣翻来覆去的就是一句什麽【当下以治理惠民河一事为要,其馀的以后再搞云云】,言下之意便是要苏允停止搞什麽降本增效。苏允只是解释了一通,后面便不再解释了,只是道:「府尊,关于治理惠民河的款项我已经设立了专用资金,资金上不会有耽误的。至于人员管理事宜,邓主事会全权负责好,不会出现其他的问题的。至于南衙现在内部的其他胥吏的抱怨,并不会影响到惠民河的具体事宜,所以府尊你就放心吧。」面对坚定的苏允,李清臣只能是悻悻而去。苏允倒是起了一些警惕的心思,让邓起关注一下李清臣为什麽要关注此事,邓起打听了一番,原来是李清臣押厅的几个主事在搞事情。原来南衙的军匠丶驿递丶马牧丶盗贼丶仓库丶河渠丶沟防丶道路虽然各有专官负责,但押厅的几位主事,亦是靠着知府的权威,将其分出去部分。左右厅虽然专横,但也知道不能过于其他知府,因此这部分知府还是控制了部分,算是双方达成了妥协。否则当真把知府给逼急了,双方终究要鱼死网破的。这会儿苏允搞降本增效,直接要将这部分权力收回,自然是引起押厅主事的不满。苏允思考了一番,还是决定将这部分的权力给收回。他跟左右厅不同,左右厅私欲太大,总是阻碍押厅的行政,但通判厅却不会如此,只要押厅那边按照正规程序来走,他不会对押厅设置太多的障碍的。关键是,他接下来要给南衙增加几条财路,这些权力便不能随便赋予出去,收回来才好办事嘛。于是苏允果断将这部分的权力收回,那押厅主事虽然不情愿,但是与李清臣连着沟通了几次,李清臣都保持了沉默,无奈只能交回。之后几次厅事议事,苏允可以看得出来李清臣对他的态度有些微的变化,想来是对自己的做法不是很满意。苏允心下亦是有些恼火,原本这些事情有专官处理,押厅负责稽核才是符合规定的。你现在既负责稽核,又自己做这些事情,又当运动员又当裁判的,这里面的贪腐问题自然是很严重的。你李清臣这些事情里面或许没有牟利,但这些主事难道就不牟利麽?苏允当然知道李清臣要笼络他手下的这些主事,方便他自己做事,但这对于通判厅来说,这里面的风险也挺大。毕竟这些事情是通判厅的职责,放任押厅将这些事情给抢过去,到时候出了事故丶爆了雷,朝廷派人下来审查,必定要问一个问题:你通判厅的职责,为什麽要授予押厅?这个就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你们沆瀣一气,你苏通判在其中也有牟利;一种是你苏通判讨好上官,任由李清臣将这块权力拿走。无论是哪一种,对于苏允来说,都是无妄之灾。我啥也没有得到,干嘛要去背这种锅,承担这种风险?苏允与李清臣共事的时间并没有多久,但便已经发现了李清臣此人刚愎自用丶自私丶高傲丶不懂感恩丶自以为是。从一开始,便不顾苏允这边的利益,一切行事准则都是为了达成自己的政绩为要,至于苏允这边会不会违规丶会不会威信受损,他却是全然不考虑的。而在被苏允吓到之后,又是服软,又是委屈求全,但苏允配合了他之后,他又觉得苏允是理当如此,还要苏允做的事情给他的所谓大事让步……这人就是典型的精致利己主义者。苏允忽而想起,这李清臣好像后来还跟叔父苏辙有纠葛呢!应该是哲宗亲政后,李清臣用计将苏辙排挤出朝堂,不过此事他已经记得不太清楚是怎麽回事,但李清臣的确是背刺了苏辙乃是事实。不过苏允也没有多搭理李清臣,自作自己该做的事情,至于以后的事情,呵呵,再说吧。与李清臣这样人,成为仇人固然不太好,但成为朋友也未必是福,既然如此,那便随他去吧。(本章完) 第195章 也该动一动!(日万!) 「组长,你这麽早就来了?」廖崇礼才刚刚踏入公廨,便有人从座位上起身。廖崇礼一看,是自己这个降本增效小组的成员,一个很年轻的小伙子,叫胡云逸。廖崇礼笑道:「事情比较多,所以早些来,你怎麽这麽早?」胡云逸笑道:「我手头上的事情也多,想着早些来做完,咱们不是很快便有新任务呢了。」廖崇礼笑道:「这麽有干劲?」胡云逸挑了挑眉头道:「可不是麽,咱们通判厅如今在南衙可是独一份的,咱们降本增效小组推行的政策推行得这麽顺利。押厅也好,府院也罢,甚至都没有人敢出头说一句怪话,嘿嘿,我这心里实在是太爽利了!」廖崇礼看了一下门口,低声道:「这些话不要去外面胡乱说。」胡云逸点头笑道:「我不去外面说,这不是给您说说嘛。」廖崇礼笑道:「监州的降本增效在南衙推行的时机掌握得极好,恰好是押厅那边治理惠民河需要咱们通判厅全力支持,因此咱们推行这降本增效,他们只能配合咱们。若是换了平时,最先跳出来的恐怕就是押厅的那几个主事了,呵呵,他们平时眼高于顶的,哪里会理会我们。至于左右厅已经是废掉了,而六曹与府院级别比押厅丶通判厅以及左右厅还要低一级,因此就算是内心有怨气,也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当然,关键还是监州一上来便折服邓主事,随即又将左右厅长官以及胥吏全都送进去战绩过于辉煌,即便是心中有怨气,他们亦是敢怒而不敢言罢了。不过,我可是听说有人暗戳戳的想要让自家长官跟监州抗议的,不过全让监州给顶回去了。至于其馀的人也就只敢私下里暗暗吐槽,没有人当真敢站出来聚众对抗监州。说到底,还是因为监州的威慑力太大,这原本可能得罪人颇多的降本增效改革,竟是推行得十分顺利,但是咱们也不可以大意,等惠民河治理一完毕,什麽牛鬼蛇神都可能蹦出来的。」胡云逸点点头道:「有组长您领导我们,我们只管奋勇往前,警戒的事情就让您来操心便是,呵呵。」廖崇礼笑了笑道:「南衙的推行十分顺利,接下来咱们要下沉到仓场库务中去,那些机构可能比咱们南衙还要复杂一些,你们可得做好心理准备才行。」胡云逸神情顿时沉凝了一些,道:「咱们在南衙内部几个厅都推行得十分顺利,这些旗下的仓场库务,应该没有人胆敢非议吧?毕竟这些仓场库务的监当官与左右厅的判官推官比起来屁都不是。人家判官乃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这些监当官不过跟咱们一样,都是吏员罢了。连左右厅都让这苏通判三两下就干趴下了,他们算是老几,怎麽敢与通判厅对着干?」廖崇礼听到胡云逸的话,脸色顿时一沉,道:「你们是不是都是这麽想的?」胡云逸见廖崇礼有些愠怒,心下一慌,赶紧道:「咱们遵循监州的吩咐,对之前的事情没有穷究到底,对以往的帐目也并没有重新审核,只是推行复式记帐法,让帐本变得清晰起来,让许多人不敢明着下手罢了。咱们的做法想必仓场库务那边也该有所耳闻,应该不会有太大的抵触情绪才对啊,所以,应该不会特别难吧?」廖崇礼哼了一声道:「挡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南衙内部各厅之所以好改造,那是因为他们近距离看到了监州的英明神武,谁也不敢触霉头。但仓场库务大约对监州的事情只是道听途说,指不定有人还觉得夸大其词,总有眼瞎的人非要上来触霉头呢。到时候咱们若是在某些地方被这些老油条给坑了,到时候我就问你,咱们怎麽跟监州交代!」胡云逸连连摆手道:「那不能那不能,料敌从宽嘛,这个我还是明白的,您放心,我绝对会小心谨慎的。」廖崇礼摇头道:「就你一个人小心谨慎不行,等他们都到了,咱们得重新开一个动员大会,将各个细节再重新总结,着重强调一下!」这个动员大会的工作方法乃是从苏允那里学来的,他们这个降本增效小组,其实便是审查小组。一开始的时候,苏允担心他们不知道怎麽推动工作,便接连开了好几次的动员大会,将具体的做法全都给传授下去,执行完再次总结,总结后再运用进去。经过几番的研究——实践——研究总结——再实践——再总结的过程,实际上他们已经是对这个工作胸有成竹了。但廖崇礼依然是不敢大意,他不能对不起苏允对他的知遇之恩。他不过是当日给苏允带了一下路,然后就被苏允从户曹之中调入通判厅,然后还将一个权力这麽大的小组交给他,他如何不感激涕零。如今南衙有一种传言,说朝廷会将六曹主事邓起提拔为判官,到时候自然会有一连串的职位变动。廖崇礼自然不敢想自己能够成为六曹主事,但若是能够成为户曹主事的话,那也是一个极大的晋升了!若是之前他还不敢想,但如今在降本增效小组做得如此出色的情况下,他的资历也在快速的积累,到时候有苏通判稍微提上一嘴,那可不就上去了麽!但这个前提是,他把仓场库务的降本增效工作给完美的完成!廖崇礼回了自己的座位,整理了一下材料,过了将近半个时辰,他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随后起身,拿着资料往苏允的公廨而去。苏允的公廨大门敞开,一眼便可以看到苏允在里面看文书。廖崇礼恭敬站在门口,敲了敲门,道:「监州,卑职廖崇礼……」苏允抬头笑道:「快进来吧。」廖崇礼嘿嘿一笑,猴一般往里走。苏允也没有坐在书案后,走到一旁的茶几旁坐下,指了指座位,与廖崇礼道:「坐下说。」廖崇礼赶紧将一份报告递给了苏允,苏允翻看了起来,廖崇礼则是在旁开始汇报:「……六曹丶府院丶押厅的采购已经尽数归入仓曹,而六曹丶府院丶押厅的新帐亦是全都建立以复式记帐法的帐本为主。我们亦是重新梳理了一下供应商行,剔除掉大部分的关系户,重新选择了供应商行进行入库,之后全都实行招投标的方式进行采购。截止至昨日,咱们南衙的降本增效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以后便是以监督审查为主了。」苏允翻了翻了廖崇礼的详细汇报文书,上面所写更加详细,虽然在苏允看来还有些许改进的地方,但以后慢慢调整便是了。苏允满意点点道:「这个月是开始执行的第一个月,你着重关注一下,到了月底汇总一下,与同期以及全年每月都对比一下,看看省了多少钱。」廖崇礼点头道:「明白,此事我会着重关注的。」苏允放下册子,笑道:「崇礼,你的工作能力丶工作态度都是上上之选,降本增效小组在伱的带领下,工作完成的很出色,很棒!」廖崇礼嘿嘿一笑道:「主要是您带领得好,一开始我们一点经验都没有,若不是您手把手的教,我们可能一下子就陷入了南衙的汪洋大海之中迷失了方向。另外,若不是您这尊大神镇着,他们哪里会任由我们来做这些挡他们财路的事情,说到底,还是您的功劳。」苏允摆摆手道:「该是你们的功劳便是你们的功劳,你对接下来工作有想法麽?」廖崇礼闻言挺直了腰板,道:「监州,我打算将南衙旗下的仓场库务的降本增效也给搞起来,您觉得可以麽?」苏允闻言笑了笑,道:「仓场库务的情况可能会比较复杂。」廖崇礼点头道:「是会比较复杂,不过卑职研究过了,亦是收集了不少的文书进行研究,与小组的其他成员也都探讨过,只要我们小心谨慎的推进,并不会比南衙内部的难。」苏允点点头,廖崇礼他们积极担事,这是好事情,仓场库务那边,苏允的确是想要动一动。南衙内部的各个部门只能算是节流,因为这几个部门都不是能够盈利的机构。想要开源的话,只能从仓场库务着手了。但可以预知得到的是,现在的仓场库务应该尽皆是一群蛀虫,若是不好好打扫一番,挣再多的钱,最后也是要落进这班人的口袋之中的。苏允道:「我支持你们去,但是,跟在南衙内部的做法要有所区别。」廖崇礼神色一正,道:「您能说明白一点麽?」苏允看着廖崇礼道:「南衙内部我是不能再查了,再查下去,估计整个南衙都被我端掉了,那我可真成了官场刽子手了。」廖崇礼有些不好意思道:「您也听说了这个谣言?卑职认为这就是在胡说八道,您别在意。」苏允笑道:「反正是不能在南衙内部查了,但仓场库务却是没有什麽问题。崇礼,这一次的任务比南衙内部的可要艰巨得多,甚至会有人身危险,我打算让刑曹……」「监州!我可以的!」廖崇礼急急打断了苏允的话,道:「监州,您相信卑职,卑职不怕危险,也能够杜绝危险,还能够将事情完美的做好!」苏允笑道:「其实你不用这麽拼的,以你在南衙内部的成绩,已经足以支撑你成为一曹主事了。」廖崇礼摇摇头道:「监州,您这麽信任我,将我拔擢为小组组长,我怎麽能够简单的就做,难的就脱身呢?仓场库务的事情虽然艰难,甚至会有人身危险,但我又怎麽能够知难而退?那以后监州您还有更加艰巨的任务的时候,是不是就不用卑职了?」苏允听廖崇礼的意思,是在向他表示忠诚,示意自己已经是苏允的人了。这就是在站队了。苏允对此还是颇为高兴的。他对邓起并不是特别的信任,若非握着邓起的把柄,苏允可能直接就将邓起给干掉了,那样的人太危险。但廖崇礼风评甚好,而且在这做事过程之中,显得亦是有勇有谋,是个能信任又很好用的人。苏允起身郑重拍了拍廖崇礼的肩膀,笑道:「好,我懂你的心意了,此事就交给你们小组去做,不过,我会让刑曹的人配合你们,保护你们的安全。」廖崇礼见苏允这般,心中大喜,知道苏允这是接纳自己了。有苏允这个前途远大的年轻人罩着自己,自己以后能够走到哪一步,可就不好说了,但上限绝对是自己这个出身原本难以企及的。廖崇礼虽然欣喜若狂,但很快便定了定心神,道:「监州,卑职需要做到什麽程度?」苏允沉吟了一下道:「拉一批,打一批,若有深奸巨猾,伤化败俗,悖乱人伦,不忠不孝的背道者,杀之亦可。」廖崇礼立马就明白了苏允的意思,眼神中带着杀气,道:「监州,卑职明白了,卑职跟您保证,一定给您一批乾乾净净,能够围绕在您身边做事的人!」苏允满意拍了拍廖崇礼的肩膀,笑道:「很好,尽量去做,让我看看你的能力到哪里,你若真有能力,杂出身未必不能当高官。」廖崇礼强忍着激动,道:「能够跟在您身边做事,便已经是我最大的荣幸了!」苏允一笑,只当是手下的恭维。苏允虽说是要考验廖崇礼的能力,但也并非完全放手,给廖崇礼讲了讲接下来该如何达成目标,正说着的时候,邓起来了。廖崇礼赶紧起身告退。邓起满脸沉重进来,见了苏允道:「监州,您之前担心的问题出现了!」苏允眉头一皱,道:「仔细说说。」邓起道:「卑职按照您的吩咐,本想给沿岸百姓一些时间将池鱼丶莲藕等提前收一收,虽然还没有到收获的季节,但总是能够挽回一些损失。但李知府却是强令卑职立即拆除鱼塘丶藕塘以及码头等。卑职可以约束六曹的人,但一些里正等带领的民夫,却是谁官大听谁的。所以已经是开始在强拆了,期间还与沿河百姓起了冲突。今日蔡河南岸的蔡家村纠结了数百青壮,与民夫大打出手,出现了伤亡事件!有四人死了,还有上百人伤了!」苏允惊得起身,道:「怎麽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当时李知府在麽?」邓起神色沉重道:「他便在现场,争端一开始,他便离开了。」苏允深吸了一口气,口中骂道:「真他吗的!」(本章完) 第196章 出大事儿了!(6K大章哈!) 苏允还待问一下细节,忽而有吏员匆匆而来,道:「邓主事,府尊请你过去议事。」邓起看向苏允,苏允沉吟了一下道:「走,一起去!」三人匆匆来到押厅,李清臣见到苏允,脸色不是很好看,道:「苏通判,你来的正好,正好有事情跟你商议一下。」苏允点点头道:「府尊请说。」李清臣道:「惠民河侧蔡村暴民持械行凶,将我们带去清理惠民河的民夫给打死打伤,老夫势必不能饶了这些暴民。苏通判,点齐衙役,我们一起去,将蔡村带头的人给拿下治罪,不然其他村的村民有样学样,这惠民河就不用治理了!」苏允皱了一下眉头道:「怎麽会闹到这种地步,我还是觉得应当循序渐进……」「苏通判!雨季将近,我们没有那麽多的时间去循序渐进了!这些暴民,不顾上下游百万百姓性命,只顾着自己,拦河养鱼种莲藕。一旦发大水,上下游百万民众都要遭殃,甚至若是淹没汴京城的话,你与我都承担不起这个责任!」苏允点头道:「清理惠民河自然是势在必行,我也是赞同的,亦是在全力支持,不过,其实是有比较温和的方式推进的。比如说我们给民众一些时间,让他们把池鱼先收一收,莲藕挖一挖,多少也能够减少损失的。」李清臣板着脸道:「难道是老夫不给收麽,他们一听说要清理,便立即纠结暴民,气势汹汹的便要赶人!老夫倒是不信了,咱们的大宋朝郎朗乾坤,还能够让这些泼皮无赖给耍上横了!苏通判,你去不去,不去的话你就留在衙门吧,老夫带着人自己去!若是衙役不行,老夫就要请动禁军了,老夫还真就不信了,民还能跟官斗!」苏允叹了一口气,道:「府尊,您便坐镇府衙,此事就让我来解决吧。」李清臣斜睨苏允,道:「苏通判打算怎麽处理?」苏允道:「自然是好言相劝,好好商量一下,用一种大家都能够接受的方式,将此事给解决好。府尊,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在雨季之前,将惠民河给清理乾净的。」李清臣闻言嗤笑道:「好言相劝?你道老夫没有好言相劝过麽,你道老夫便是那种蛮横不讲理的?老夫劝过,甚至还专门找他们村中宿老谈过,但没有什麽鬼用!这些暴民甚至提出,若是我们要拆除,南衙必须给他们补偿损失!岂有此理,明明是他们强占河道,最后还成了他们有理。本应该他们自己拆除的,我们南衙已经是仁至义尽,只要他们愿意,我们便带着民夫来拆除。就这样,他们竟然还敢纠集暴民打死打伤我们的民夫,真是反了!反了!好了,苏通判,你不愿意跟老夫一起去,你便在南衙待着吧,老夫自己会解决此事。邓主事,点齐衙役,跟老夫走,记得带上兵器,打开武库,发放长枪以及弓箭!老夫倒是要看看,在长枪弓箭面前,他们还敢不敢那般蛮横!」邓起看向苏允,苏允摇摇头。邓起便垂下眼帘,似乎没有听到李清臣的话语一般。李清臣瞪着邓起,大怒道:「邓主事!这南衙是谁做主!你竟然敢不遵上命,你信不信老夫一封弹劾书,便摘掉你的乌纱帽!」邓起微微躬身。苏允叹息道:「府尊,我建议还是不要激化矛盾的好,俗话讲得好,法不责众,蔡村上下纠结成团,此事应当缓而行之,不然激起民变的话,您可不好跟官家交代。这样吧,您先去清理其他的河段,这蔡村段,便让我去说服,一定会在雨季之前解决,您觉得如何?」李清臣冷笑道:「不如何,此事乃是老夫主持,你只管负责好内务后勤便是,邓起,你跟不跟老夫走?」邓起拱手道:「府尊,您还是听一下监州的劝吧,真要……」「混帐!本官乃是堂堂知府,也是你一个杂出身的参军能劝的,你既然不听命,便等着老夫参你一本,没有你,老夫难道便使唤不动人?笑话!」李清臣拂袖而去,留下苏允与邓起面面相觑。邓起道:「监州,怎麽办,李清臣直接绕过卑职了,其他人可不敢顶着知府命令。」苏允眉头紧皱,他是真没想到李清臣竟是这般刚愎自用,忽而他心中灵光一闪,是了。李清臣刚刚所说的叫什麽,【此事乃是老夫主持,你只管负责好内务后勤便是】。李清臣是怕自己抢了他的功劳?呵呵,看来是这样了。李清臣带人与蔡村村民起冲突,因此死伤狼藉,若是自己带着人前去,将此事给解决好,那到时候清理惠民河之事的功劳是谁的?虽说是李清臣首倡,但李清臣自己却将事情给搞砸了,自己去给擦了屁股,那岂不是自己成了首功?所以,李清臣乾脆将错就错,想着用武力压服蔡村村民,将此事推行到底。而一旦此事成功,那李清臣便成了不怕强暴丶一心为民的李青天了!说到底,此事蔡村村民还真是不占理。自从二十几年前包拯清理惠民河以来,朝廷便屡次下命,不允许堵塞惠民河,就宋仁宗也随之下旨:「住在惠民河边的人,不许圈池养鱼,建亭榭楼台,阻碍河道,违者重重治罪!」蔡村村民顶着三令五申之下,还敢圈池养鱼种藕,的确是不占理,现在又跟清理惠民河的衙役民夫起冲突,说他们是暴民,还真不是污蔑他们。苏允想了想,道:「随他去吧,我要给官家上书,禀明此事,你也上书,将自己从这件事情里面摘出去,治理惠民河之事,咱们就不要掺和了,让他们闹去吧!」邓起心底下松了一口气,他还真怕苏允跟李清臣对着干呢,这样挺好,苏允是通判,劝不动知府,那就上书禀告官家,自己不听乱命,也没有什麽问题。至于李清臣会闹出什麽事情来,那可就跟自己无关了。苏允作为通判,尤其是开封府的通判,上书很快抵达赵顼的案头之上。苏允在奏摺之中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讲个明白,对自己对治理惠民河上的配合也是一一写明,这是向赵顼表明:您吩咐我的事情我没打折扣,全力支持着做了,只是李知府这种做事方式,我不敢苟同。劝了,但李知府不听,那我只能置身事外,且向您汇报了。赵顼看完之后眉头亦是微微皱起,唤来孙思恭道:「蔡村村民是怎麽回事?」孙思恭赶紧道:「蔡村乃是惠民河南侧一个很大的村子,整个村的人都姓蔡,蔡姓在蔡村生息繁衍近千年,乃是大族,因此行事上也颇为霸道。此次惠民河治理,最为关键的也是这蔡村段,这里基本上被蔡村村民给霸占,使得八丈宽的河面挤得只剩四丈宽,甚至有的地方还不到一丈宽。尤其是蔡河进入汴水的岔口上,其圈占的藕池占用河道,使得蔡河最窄处仅剩七尺宽,蔡河的水一流到此就被堵,一旦雨季到来,河水汹涌至此,便会倒灌进城。李知府前几日率人去清理鱼池藕池,遭到蔡村村民围堵,双方产生冲突,死四人,伤数百人。」赵顼点点头道:「李卿处理此事可有什麽问题?」孙思恭道:「倒说不上什麽问题,蔡村村民霸占河道本是不占理,朝廷三令五申不许占用河道,但蔡村村民还是占了,这会儿南衙组织人去清理,也是情理之中。」赵顼点点头,道:「苏允上书说李卿处置过于粗暴,容易激起民变,你怎麽看?」孙思恭笑道:「这个老奴也不敢评价,只能说是每个人处理问题的方式都不一样吧。」赵顼笑道:「你这老奴才,跟朕打什麽马虎眼。」孙思恭笑道:「老奴只是个内侍,这种事情怎麽敢多嘴,不过,咱们大宋朝的官家历来都爱民如子,连造个宫殿,都得考虑会不会占用到民房,民众一抗议,便赶紧停工。当然,蔡村村民在这个事情里面,自然是做得不对,甚至还有些粗暴,李知府这般应对也没有什麽问题。只是,便如同苏大家所说,这般做法是容易激起民变的,还是得用温和一点的方式去做可能会好些。」赵顼点点头道:「嗯,如此看来,李知府也好,苏允也好,各自的想法其实也都没有什麽问题,那就先看看再说吧。」赵顼将苏允的上书搁置在一旁,便处理起来其他的事情了。苏允上书上去,便没有听到什麽消息来,心里倒也是有所预料。李清臣的做法问题在宋朝君臣看来也不是什麽问题。别看宋朝君臣天天将以孝治天下丶爱民如子挂在嘴边,但在对内问题上,其实文官也好,武将也罢,在镇压民变上的手段可是一点也不温和。据后世统计,有宋一朝,有四百多次成规模的民变,但能成事的一个都没有。有人说宋朝百姓最好的出路是造反,因为宋朝会招安,所以一造反便可以入体制内了。嘿嘿,能被招安的那是地方官府围剿不了的,镇压不了,代价太大,才会选择招安,大部分的民变,那可是一开始就被扑灭了的。每次扑灭民变,掉脑袋的不知道多少。你道宋朝繁华文明,便不杀人麽?蔡村村民胆敢围堵官府,甚至还造成了伤亡,而且起因便是他们抢占河道,让汴京城屡屡被淹,这种行为,着实是颇为恶劣,李清臣的做法其实并没有什麽问题。所以苏允也没有强出头,只是上书置身事外,这样子他们就算是打出狗脑子来,也不干自己什麽事了。苏允上了书后,便将注意力放在廖崇礼对仓场库务的改造之上。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通判一职,专司钱谷之事,算是州府大管家,现在左右厅让苏允给干废了,苏允只好将担子给挑了起来。只是这家里,蟑螂老鼠太多,不打扫一番,就怕煮好一锅粥,也容易被一颗老鼠屎给坏掉。廖崇礼的确是一颗金子,之前看着似乎跟其他的吏员也没有什麽不同,无非就是人缘好一些而已。但是苏允将他放在降本增效小组组长位置之后,他便开始焕发光芒,很快就将南衙内部的采购丶审查等工作尽数完成改造。但南衙有苏允坐镇,实际上也还没有能够真正展现出来他的才能,真正让他大放异彩的,却是他砍向仓场库务的第一刀。廖崇礼砍向仓场库务的第一刀,砍向的是楼店务。说起这个仓场库务,其实乃是一个非常庞大的系统,怎麽说呢,有点类似于后世的国企。开封府下的仓场库务都有什麽?常平仓丶合同场丶修造场丶抽解场丶抵当库丶常平库丶回易库丶公使钱库丶公使酒库丶公使醋库丶楼店务丶都税务丶市舶务丶平准务等等,这些都是!常平仓,虽说是用于粮食储备丶备荒等,但更像是一个商业投资机构,地方政府多以常平钱为本钱,投资于放贷业,收取息钱。而激赏库丶公使钱库丶公使酒库丶公使醋库,不仅仅是储存政府物资的仓库,还是以国家物资为本钱的商业机构。西北的军队利用西北的公使库丶激赏库丶备边库丶回易库等库的本钱放贷,每年可收息钱116万多贯;天圣年间,西北的公使酒库「每日货买生酒至一百八十馀贯,煮酒亦及此数。一日且以三百贯为率,一月凡九千贯,一年凡收十万馀贯」。至于修造场丶抽解场等以「场」命名的机构,多是地方政府经营的手工业作坊与商品交易市场。还有一部分经济部门以「务」命名,如市舶务,是管理进出口贸易的机关,类似于现在的海关;平准务则相当于官营商品批发公司;都税务为收取商税的税务机关。官府还在京城及各州县设立公屋管理部门,负责政府公屋的租赁丶管理与维修,这便是楼店务的业务。东京的楼店务,下辖公屋两万多间,设「勾当店宅务」一员,相当于总经理;「勾押官」各三四员,相当于副总经理;「掠房钱亲事官」各四五十名,相当于业务经理,负责招租丶收租;另有「修造指挥」(维修工)各五百人。店宅务有执勤制度,每晚必须安排一名负责人值班。凡未租出去的空屋,每天都派专人看守,并由「掠房钱亲事官」贴出「赁贴子」(便是后世的招租GG),召人承赁——分明就是一个超大规模的「物业公司」。而这些已经是熙宁变法之后被朝廷拿走很多盈利很高的产业之后的规模。苏允之所以要动一动仓场库务,是因为这些产业规模都不小,但每年盈利交了定额的上供之后,然后留给南衙的钱,竟然都有些左支右拙?这麽多的企业,连一个南衙的千来人都养不起,这不是咄咄怪事麽?所以,这事情要麽是这些企业里面人都是酒囊饭袋,要麽就是都是蛀虫贪污犯,无论是哪一种,苏允都得仔细打扫一番才是。廖崇礼第一刀砍向楼店务,是因为楼店务的业务不太敏感,只是一个大型的国有地产公司嘛,不会牵涉到很多敏感的事情。好家夥,这一查,发现整个楼店务都烂透了。先不说勾当店宅务丶勾押官这几个高层领导,就说下面的掠房钱亲事官,乃至于修造指挥都能捞钱。帐面上看却都是没有出租的房子,廖崇礼带着人去查访的时候,发现早就被出租出去了,原来是掠房钱亲事官私自将楼店务里的房子租出去,租金全被他们自己私吞了。哦,也不是全被他们私吞,他们会拿出大部分上供给勾当店宅务丶勾押官这几个高层领导。而这些房子每年的修缮费用亦是一大笔钱,这些钱也被他们私吞了。至于修造指挥是怎麽谈钱的,则是虚造一些不存在的修缮记录,将修缮费用据为己有。这般一来,不仅没有租金可以收入,每年楼店务还要付出大量的修缮经费出去。这般一来,在寸土寸金的汴京城,拥有两万多间公屋的楼店务,每年就只上缴一万多贯的所谓盈馀上来!而按照廖崇礼的计算,这每间公房每年平均租金十二贯钱,一共有两万五千多套公房,加起来每年的租金收入高达三十万贯。而楼店务每年才上缴一万馀贯所谓盈馀!廖崇礼算了一笔帐,除去付给楼店务员工的薪俸丶提成丶以及必要的支出十五万贯之外,至少有十五万贯的盈利。而最终只有一万馀贯上缴,也就是说,至少有十三万贯的钱被侵吞。廖崇礼将数据一上报,苏允立马派人控制勾当店宅务丶勾押官这几个高层领导,以及下面的掠房钱亲事官,这一查真是触目惊心。那勾当店宅务身家之丰厚,堪比豪商富贾,所居住的宅邸,竟是一座五进大宅院,里面的装潢,更是令人咋舌。没有什麽好说的,该查查,该抄家抄家。一番抄家,财产没收后一统计,竟是高达三十万贯的现金,以及高达五十万贯的房产以及店铺等固定资产!苏允拿到帐本之后那是连连摇头。一个国家到了中期之后,便会面临这种问题,一是土地兼并,二是官员的贪污。一个小小楼店务,几十年来,何止百万贯的国家资产被这些人给侵吞,还有其他什麽常平仓丶合同场丶修造场丶抽解场丶抵当库丶常平库等等,估计也全都烂透了。所以,官员很富可敌国,而国库却是空虚,年年入不敷出的,也变成了常态。苏允也管不了那麽多,他只能管他职责以内的事情。不过这一次倒是让苏允眉头稍微舒展,一下子三十万现金进入府库,今年的南衙可以过一个肥年了。至于那几十万贯价值的店铺房产之类,则是纳入楼店务中对外出租。廖崇礼一战成名。南衙内部的人一开始对廖崇礼是抱着敌视心理的,毕竟他挡了不少人财路。但这会儿廖崇礼一下子给府库搞来了数十万的现金,大部分吏员顿时对廖崇礼交口相赞。毕竟对于大部分吏员来说,他们是没有办法从南衙内部的采购上获益的,只有少部分掌管这部分权力的人才有油水的机会。但府库里有钱,每月的薪俸能够及时且全额发放,年节有钱可以发各种米面油茶等福利,这对他们来说才是最实惠的。当然,最大的赞誉是给了苏允这个通判。苏通判一下子将左右厅都送去了大理寺,这让大家畏惧,但现在苏通判领导下的通判厅,开始整治仓场库务。只是第一轮,便让府库充盈,以后大家的日子便好过起来啦。苏允对这些虚名不太在意,这些人都只看对他们有利益的事情。今日他们会因为你给他们带来利益而称赞你,明日他们便会因为你损害他们的利益而诋毁你。苏允重点还是在于布局。抄家没收财产不过是一个附加的利益罢了,苏允更加看重的还是楼店务本身。这番查抄,将大半个楼店务的人都给送了进去,打死了老鼠蟑螂苍蝇,也得养一些牛羊鸡狗。苏允提拔了一些有能力的吏员过去掌管楼店务,将楼店务的业务给整顿一番。其实楼店务的房屋基本上有八成的出租率,空置率也就一成多而已。现在换上了新的管理人员,这楼店务每年光是租金,至少可以给南衙提供将近十万贯的盈馀。苏允这边捷报频传,而李清臣那边却是踢到了铁板。李清臣以为他让衙役带上刀枪弓箭,便可以吓退蔡村,但人家蔡村在惠民河繁衍近千年,人口多达数万,只是他们分了出去,没有在蔡村居住而已。蔡氏族长一声吆喝,顿时聚集了上千青壮,直接将惠民河给封锁了!这下子可真是出大事了!(本章完) 第197章 臣要杀人立威! 宋朝漕运分四路向京都汴京集运。淮汴之粟由江南入淮水,经汴水入京。陕西之粟由三门峡附近转黄河,入汴水达京。陕蔡之粟由惠民河转蔡河,入汴水达京。京东之粟由齐鲁之地入五丈河达京。上述四河合称漕运四渠,其中来自以东南六路的淮汴之粟最为重要。但蔡河不仅输送陈丶颍丶许丶蔡丶光丶寿等州所提供的粮食,自开封沿蔡河南下入颍,由颍入淮,可达长江下游地区。自开封向西南经颍丶沙等水可与邓州丶襄阳府等地相通,是仅次于汴河的另一条南北水运要道。所以可以想像,这条河究竟有多麽重要。而且这个时候正是雨季之前,各大运输船队正要在雨季之前赶紧将粮食送进汴京,否则雨季的时候,河水暴涨,到时候恐怕有危险。在这个关键的时候,这惠民河却是直接被封锁了。好家夥,汴京的大动脉直接堵塞。之前千人群殴,在汴京君臣看来也不过是小事一桩,但封锁运河一事,立即变成了大事件。粮食乃是民生之根本,若是粮食在雨季之前进不了汴京,那到时候可是要出大事的。一时间,朝廷侧目,连赵顼都忍不住寻李清臣询问此事。李清臣信誓旦旦道:「陛下请放心,给臣几日时间,再给臣几百禁军,臣定让惠民河重新恢复包孝肃刚治理时候的状况。本来以惠民河的状况,就算是蔡村的人不封锁,这船要通过也颇为艰难,等臣将河道疏通之后,粮船只需要一两日,便可以尽数进入城!」赵顼脸色不是很好看,闻言还是点点头道:「李卿打算怎麽处理此事?」李清臣闻言顿时杀气腾腾道:「这蔡村人全是刁民,先是强占河道谋私利,堵塞了河道,令得汴京城数次被淹。臣来清理,他们竟然还负隅反抗,不仅打死打伤民夫多人不说,竟然还敢纠结暴民对抗朝廷,甚至连封锁粮道这种事情都敢做!陛下,臣打算,势必得杀人立威了,谁敢在河道上封锁,就该将其斩杀,以震慑两岸民众,否则以后谁都敢来要挟朝廷,此风决不可长!」赵顼闻言有些头疼,这可不是偏远州县,蔡村就在惠民河畔,说是与天子比邻而居都不为过。天子脚下,若是发生这种屠戮百姓的事情,这消息传出去,肯定是天下皆惊。自己虽然不奢望成为仁宗那样以仁义着称的君王,但也不想被认为是个暴虐的君主。而且,赵顼的妃嫔们近些年来虽然不少生孩子,但夭折居多,有时候赵顼也忍不住想到,是不是因为新法害民,因此老天在惩罚自己。有了这个想法之后,赵顼内心深处更是不想对百姓大开杀戒,即便这些百姓有些蛮横不讲理。赵顼揉了揉太阳穴,有些疲倦道:「李卿,你待朕先想想,反正也不急于这一日两日,朕明日或者后日再答覆你。」李清臣知道赵顼有所顾忌,也没有多劝,反正明日后日便见分晓了。哼,这些刁民,待老夫得了官家允许,看老夫怎麽整治你们!李清臣走后,赵顼晃了晃脑袋,近来精力是越来越不济了。想及城外复杂的景象,又想及与西夏的战争,赵顼只觉得很是憋闷。去年,也就是元丰四年,西夏梁太后囚禁夏惠宗秉常导致国内政乱。赵顼为了此战从熙宁年开始,已经准备了将近十几年时间,正逢西夏内部有乱,因此认为攻占西夏的良机已至,趁此发动五路伐夏大战。赵顼部署李宪部出熙河路,种谔部出鄜延路,高遵裕部出环庆路,刘昌祚部出泾原路,王中正部出河东路,欲一举攻克西夏兴丶灵二州。五路大军,声势浩荡,举国上下皆满怀期待。不仅如此,赵顼还让出不少利益请吐蕃出兵渡黄河攻取凉州,以牵制西夏右厢兵力。五路大军伐夏,起初势如破竹,通过一系列间接攻城战略的运用,先后攻取了西夏的米脂寨丶石州丶夏州丶银州等地。但很快就因为军粮供应不继,又逢大雪,部队非战斗减员达三分之二以上。泾原路刘昌祚部作战勇猛,乘胜直抵灵州城下,但高遵裕缺乏对战局的整体把握,在缺乏攻城器械丶后勤不足的情况下盲目命令刘昌祚直接攻城丶宋军屯兵坚城之下,围攻十八日不克。而西夏军放黄河渠水灌淹宋军营地,又断绝其粮饷之道,宋军士兵因冻溺饥饿而死者极多。无奈之下,赵顼只能下令班师。此战宋军占领了银丶石丶夏丶宥诸州和横山北侧一些军事要点,使西夏在横山沿边地带不敢耕者二百馀里。但这对于赵顼来说,这就是一场大败仗!他足足准备了十几年,用尽心血,顶着无数人的反对进行变法,便是为了收回西夏,再北望大辽,但这些年的努力,竟是遭到这样的一个结局,这让他如何不沮丧。这也是去年他大病一场的缘故。今年开始,他又开始在永乐川建永乐城,准备以永乐城为跳板,直接攻击西夏首都兴庆府,但永乐城的建造所有的阻碍亦是很多,这让他颇伤脑筋。现在连汴京城都出现这种百姓封锁运河的破事,让本就心里憔悴的他,更是觉得十分疲倦起来。孙思恭将李清臣送出去,回来看到赵顼在揉太阳穴,便知道此事让官家颇为头疼。孙思恭想了想道:「官家,老奴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赵顼斜睨了孙思恭一眼,道:「咋啦,还得朕求着你说?」孙思恭赶紧道:「那可不敢,就是怕官家不耐烦听而已,老奴想说的是,若是官家觉得此事不好处理,为什麽不问一问苏大家呢,苏大家对此事早有不同的看法。」赵顼闻言皱眉道:「若是一开始用他的法子,自然不至于演变成今日之局面,可局面已经糜烂至此,他又有什麽办法?」孙思恭笑道:「反正事已至此,在用雷霆手段之前,问上一嘴又何妨?」赵顼想了想,道:「行,召他来吧,也有些时日没有见他了,是了,他最近在干什麽?」孙思恭赶紧道:「近来他在南衙搞新法。」赵顼闻言顿时感兴趣起来,道:「南衙能搞什麽新法?」孙思恭笑道:「苏大家将南衙所有涉及物品采购的权力尽收于仓曹之中,且在通判厅设立了一个什麽降本增效小组,专门负责此事,此小组还有审查各厅帐本之职责。」赵顼闻言兴趣顿时消减,道:「这算什麽新法,仓曹原本就该是如此,通判厅亦是有审核帐本之权责,无须再搞什麽降本增效小组。虽说算是对南衙贪腐有所遏制,但当真算不是新鲜玩意。」孙思恭笑道:「就是老奴说话夸大了些,不过,官家一定猜不着他又干了啥大事。」赵顼嗯了一声。苏思恭道:「这降本增效小组完成了南衙内部权责的纠正后,随后去整顿店楼务,店楼务从上到下,无一幸免,全都被送进大理寺了。」赵顼眉头一皱道:「又是因为贪墨?」孙思恭点点头,神色有些凝重,道:「店楼务有公屋两万多套,每年可收租金高达三十万贯左右,但之前每年店楼务只有有一万馀贯盈馀上缴给南衙。」赵顼点点头道:「朕知道,不是说因为朝廷给补贴的缘故麽?」孙思恭苦笑道:「补贴可不是直接少掉这部分的租金,而是由三司直接给付店楼务的,而且,这部分也每年也不过几万贯而已。经过这降本增效小组的整顿之后,现在这店楼务的帐也算是清晰了,除去各种吃成本后,根据估计,每年至少有十五万贯可以上缴给南衙。」赵顼大吃了一惊,道:「竟是这麽多?」孙思恭点头道:「您不知道,南衙从主管店楼务的几个吏员那里查抄出来多少的财物。」赵顼咬牙道:「说!」孙思恭道:「高达三十万贯的现金,以及高达五十万贯的房产以及店铺等固定资产!」「啪!」赵顼将案上的玉镇狠狠摔向地板,咬牙切齿道:「就几个胥吏,便可以贪墨下来这麽多的钱货?朕跟宫中母胎以及妃嫔时时节俭,每年也不过省下来几万贯而已,他们这些人,竟然贪墨了这麽多?!」孙思恭亦是也是无言。赵顼咬牙切齿道:「告诉大理寺,该剐剐该杀杀,从严惩治!」孙思恭赶紧点头道:「官家还有什麽吩咐的麽,没有的话老奴去请苏大家过来。」赵顼摆摆手道:「去吧,有些事情,朕亲自问他便是。」孙思恭如蒙大赦一般离开,如此暴怒的官家,就算他是身边人,也不敢多呆。赵顼看着落荒而逃的孙思恭,脸色疲倦之色更是浓郁,口中低声道:「朕变法,你们说朕与民争利,可你们与民争利且贪墨的时候,可没有想过这话啊!」(本章完) 第198章 心胸狭隘苏通判! 赵顼的盛怒与疲倦只在孙思恭这个身边人表现出来,在接见苏允的时候,已经又换成一副神采奕奕和蔼可亲的模样。「臣苏允,见过陛下。」苏允恭敬与赵顼见礼。「哈哈,苏卿,来来,快快坐下。」赵顼热情的招呼。苏允小心坐在孙思恭拿过来的锦墩之上,不过腰板却是板得笔直。赵顼很是满意地看着苏允,嗯,这个精神抖擞的年轻人,便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天子门生!他没有辜负自己的期待。短短时间,他已经屡屡让自己感觉到惊喜了。先是覆灭盘踞南衙的左右厅,现在又将楼店务清理一遍,将蛀虫害虫全都扑灭一空,给朝廷增加了百万贯的收入,这样的能臣,已经是许多年未见矣。别的大臣见到苏允可能会觉得此人太不安分,对同僚心狠手辣,但在赵顼这个帝王眼中看来,苏允却是不同流合污,一心一意全是为了朝廷,全是对自己这个官家的忠诚。以前那些所谓的能臣丶干臣云云,比如说韩琦丶包拯等,其实仔细研究他们的官场生涯,没有一个如同苏允这般敢作敢为的。将两个机构里面所有的人一下子都送进去执法机构这等事情,是从未发生过的,而在反腐这一块上的事情,更是少有人胆敢做的这麽彻底的。嗯,当然,他们是不敢还是不愿,那就不知道了。赵顼心里也看得清楚,以前的那些所谓君子忠臣,一个个都是以士大夫自居,天天揪着皇帝说这个不行那个不行的。比如说自己那个便宜皇爷仁宗,驾崩后被文官们捧为所谓『仁宗』。呵呵,所谓仁,不过是因为对文官的妥协,得了他们的欢心,才得了一个仁宗谥号罢了。他们天天盯着皇帝,建造宫殿不行丶选秀不行丶玩乐不行丶兴兵不行……而他们自己却住豪宅丶锦衣玉食丶风花雪月,更是一个个经商贪污,官官相护,无所不为!呵呵,别看他们现在新旧两党丶新党内部亦是分化,但若是这个皇帝但凡有一些稍微出格的想法,他们便要集中力量反抗自己了。总而言之,如同苏允这般敢于对文官队伍公正执法的官员,却真是不多,或者说是罕见。赵顼看着苏允,那真是越看越喜欢。有能力丶敢作敢为丶对朝廷忠心耿耿……这样的年轻人,真是不多见了。「居正,最近在南衙怎麽样了?」这句话乃是一个打开话题的通常问法,属于寒暄丶关心丶打开话匣子的通用问句。苏允赶紧先感谢赵顼的关心,随后又认真将自己的所作所为汇报给赵顼听。「……臣经过将近一个月的努力,已经在南衙内部成功推广复式记帐法。现在南衙内部所有的帐房记帐,无一例外全用新帐法,这种帐法在预防贪腐上面有极大地优势,可以很大程度防止腐败。不过,技术上的东西只能是防备部分,关键还是在人。其实只要是上位的人以身作则,监督手下人,一般来说,贪腐的情况便可以改善,没有新帐法一样是可以的。」听到这里,赵顼感慨了一下,道:「是啊,关键还是在人,新帐法再好,武器再精良,用的人不对,也是没有什麽用的。」随后苏允又说起整顿楼店务的事宜,将楼店务上下勾结,上下其手的情况详细跟赵顼说了个清楚。赵顼听得咬牙切齿,尤其是听到楼店务的人将公屋私自出租丶将租金占为己有,甚至捏造一些子虚乌有的修缮,将修缮费用等等亦是占为己有等行为时候,更是忍不住冷哼连连。「这些人死不足惜!」待得苏允讲完之后,赵顼恨恨道。苏允笑道:「臣已经将他们尽数送进去大理寺了,大理寺自然会秉公判决。另外,臣还从他们手上将这些年贪墨的钱全都拿了回来,固定资产充入楼店务中出租,至于现金则是纳入南衙。唉,现在南衙也难,臣接手南衙钱谷之后,每日都战战兢兢,颇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之感,尤其是将大部分存款支付给治理惠民河后,更是如此。好在这次整顿楼店务,让那些贪污者将之前贪下的钱吐出来部分,才算是暂时缓了一口气。」赵顼感慨道:「难为你了……」说了这话之后,赵顼顿了顿,很是自然地接入下一个话题,道:「……说到惠民河之事,最近的情况你也应该有所耳闻了吧?」苏允点点头道:「臣知道的,近些天南衙的胥吏衙役一个个都焦头烂额的,臣每天也是看得着听得见的。」赵顼点头道:「你怎麽看待这个事情?」苏允笑了笑,心道,我怎麽看,当时是眼睁睁的看啊。李清臣不把自己的劝告当一回事,你赵顼对我的上书不置一词,现在出了大问题,又来问我怎麽看。不过这种话在肚子里吐槽一下便是,真要说出来,那就真是不懂事了。苏允神色诚恳道:「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赵顼闻言眉头微微一皱,道:「那这蔡村村民横行跋扈,先是强占河道,官府要清理,他们还闹事,现在甚至还将运河给封锁了,这难道不是取死之道麽?」苏允点点头道:「官家自然可以发大军……哦,无须大军,只需五百全副武装的禁军,便可以将蔡村尽数屠戮。可是这样,必然不是官家您愿意看到的事情,否则您今日也不会寻臣过来。」苏允笑了笑,道:「其实这些事情在臣看来,都是小事一桩而已。」赵顼一愣,道:「小事?」苏允点点头道:「民众看着是蛮横的,但实际上的主要矛盾是什麽,是百姓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求同落后生产力之间的矛盾!蔡村的村民为什麽要占据河道,甚至不惜与南衙作对,难道他们当真是那麽蛮横不讲理?臣认为不是这样的,仓廪足而知礼节,他们但凡有别的路可以走,他们不会选择将脑袋系在腰间,跟朝廷作对的。」赵顼点点头道:「这是你的矛盾分析法是吧,你认为当下的症结是因为蔡村以及沿河两岸百姓过于穷困的缘故?」苏允点点头。赵顼皱起了眉头道:「也就是说,此次就算是强行压下此事,也无法避免以后还会有人强占河道?」苏允点头道:「只要他们还是活不太下去,他们便一定会跟朝廷争抢河道。」赵顼摇头道:「这样的话,可不好解决啊,国朝以来,哪代官家不是希望百姓富裕的,可是谁又能真正做到呢?朕也想让所有的百姓都富裕起来,民富国强,但太难,太难了。」对于赵顼的感慨,苏允不予置评。赵顼也没有让苏允回答的意思,只是自己感慨了一下,随后问苏允道:「蔡村村民围堵运河一事,李卿跟朕提议,说是带领禁军,将围堵的人给杀了,算是杀人立威,以免以后还有人效仿蔡村行事,你觉得如何?」苏允骇然抬头看向赵顼。看到苏允的神情,赵顼赶紧道:「朕还没有答应他,朕想先问问你的意见。」苏允叹息道:「蔡村围堵河道的村民至少都有千馀人,李知府是想要将他们全都给杀了麽?」赵顼道:「围堵运河,阻碍粮食进京,这是天大的事情,蔡村村民胆子太大了。其实按理来说,这已经是近乎叛乱了,按照律法来说,当真将他们给屠了,也是合情合理的。」苏允点点头道:「官家既然今日召臣来问此事,想来并不想当真这般行事?」赵顼点头道:「朕想问问你有没有办法,但凡有可能,朕不会这般行事,但若是无奈之时,为了保证汴京的粮食安全,朕也不得不如此了。」苏允沉吟了一下,道:「千馀青壮,身后便是千馀户的衣食所系,几千人口指望着他们,他们若死,大宋便要多数千孤儿寡母。臣着实见不得这种人间惨事,若是官家信得过臣,便将此事交予臣来解决吧。」赵顼闻言喜道:「居正,你有办法?」苏允点点头道:「具体的还没有,但症结既然已经知道,那麽解决起来想来亦是不难矣。蔡村村民之所以如此着紧,是因为他们着实穷困,许多人靠着这些鱼池丶藕塘过日子。所以,只要给他们找到新的活路,我想,他们是不会当真跟朝廷以死相搏的。」赵顼提醒道:「你这算是放开了一道口子,你今日对蔡村村民网开一面,那麽其他河段的百姓呢,他们有样学样给你来这麽一趟呢,你能照顾一个蔡村,难道还能够照顾沿岸数十万民众?」苏允笑道:「臣来想想办法。」赵顼摇摇头道:「算了,不能将所有担子都加你身上,你只需解决蔡村村民的事情便是,哦,是了,你可以将他们安排进南衙的仓场库务之中。至于其他沿岸百姓,此次朕不追究他们的责任,但以后会派人巡查河道,将苗头直接给掐掉,大约不至于再有这等事情发生。」(本章完) 第199章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苏允笑着点头,随即道:「官家,既然让臣去解决此事,那臣希望李知府不要再来管这事。」赵顼点点头道:「理当如此,行了,那你赶紧去安排吧,朕也要安排一下。」苏允赶紧起身告辞。苏允从宫中回到南衙,前脚一到,后脚章惇便让人来叫他了。苏允赶紧去了章惇府上,章若见到苏允过来,十分高兴,围着苏允,说些最近发生的事情。苏允笑呵呵的听着,心道自从与自己定了亲后,若姐的性情是越来越温婉了。两人正说话间,章援放学归来,看到苏允过来,顿时大喜过望,大声喊道:「姐夫,姐夫,你过来啦,你啥时候写别的小说啊,三国演义我已经看了十几遍啦,虽然也不至于看烦,但总是没有新小说看着得劲,您不要光顾着玩啊,总得写写小说……」章援喋喋不休,就是缠着苏允要写小说,然后章若拎着章援的耳朵走开了。……嗯,若姐还是那个若姐。章惇也回来了,章若拎走章援,也是知道苏允过来估计是跟父亲有事情要商量的。苏允进了章惇书房,章惇示意苏允坐下,道:「惠民河的事情很麻烦,你怎麽会接下这个烂摊子?」苏允笑道:「心下不忍而已,蔡村村民虽然蛮横,但我一想到千馀人被屠戮一空,世间便凭空多出数千的孤儿寡母,便觉得心中不忍。」章惇摇摇头道:「这个倒是罢了,以你的手腕,总是有办法的,不过,这惠民河治理之事,乃是李清臣苦心孤诣筹谋许久的事情,你接过此事,李清臣对你的意见可不小了。」苏允愣了一下,道:「惠民河治理?我只解决蔡村围堵运河一事啊。」章惇抬起眼帘,眼神颇有深意,道:「明日你便可以接到旨意了,治理惠民河之事,已经是你全权负责了,李清臣已经出局了。」「嗯?」苏允神情亦是惊诧莫名。章惇仔细看了一下苏允的神情,神情亦是有些诧异起来,道:「不是你抢了李清臣治理惠民河之权责?」苏允见得章惇之神情,顿时心中灵光一闪,随即哭笑不得道:「不是……岳父大人不会是认为,我记恨李清臣拿我来威胁左右厅,我气愤不过,因此趁机夺了李清臣治理惠民河的权力,以出一口恶气?」章惇一副我才不相信你的神情,摆摆手道:「我自然相信你,不过外面的人可能都会这麽认为的吧。」苏允:「……」不是,赵顼你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你这是作甚,这是要将我架火上烤麽?苏允意识到自己让赵顼给坑了。只是为什麽赵顼要这般,却是不知道为什麽。其实想不明白也正常,帝王心术,若全都让你猜透了,那还叫帝王心术?苏允苦笑道:「岳父大人当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章惇连连点头,道:「我自然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你心胸宽广的很。」啊,不是,您在说这些的时候,能不能表情稍微管理一下?章惇的神情明显还是不信苏允。苏允心里妈卖批,章惇心里亦是有些嘀咕:左右厅也就是没有第一时间去拜见你,你一下子就将他们全送进大理寺了,你这心胸若还叫宽广,那我章惇岂不是大圣人了?左右厅你都能够这般下死手,那对利用你的李清臣,你出手夺了他的功劳,岂不是理所当然之事?只是这话说不得,说别人心胸狭隘的话语,就算是亲生父母来说,也难免要心生龃龉。只是他不说,但以苏允的敏锐,岂能想不到这一点,顿时更是哭笑不得。好好好,都这麽想我是吧,那……也挺好。李清臣做的那些事情,苏允的确是心里颇不舒服,原本是没有想过报复的,但现在既然大家都这麽认为了,那便是了吧。苏允想了想道:「这般一来,李知府上升宰执之路,是不是被堵住了?」章惇露出一副【你小子的尾巴终于露出来】的神情,随后点点头道:「李邦直在处理蔡村事情上的确是做得不好,虽说蔡村村民有错在先,但一个主政一方的官员,没有安抚下来民众,反而激起民变,的确是失分颇大。若是他能够将此事处理好,然后将治理惠民河一事做好,倒也不失大功一件,但现在治理惠民河一事主导权被你拿走,便算是他将此事搞砸了。呵呵,他想要再升迁,恐怕是难了,此事完结之后,恐怕他也要外放地方了。」苏允摇摇头,所以,这个事情在许多人看来便是:李清臣利用他去威胁左右厅,自己不忿,直接将左右厅给端了,但余怒未消。恰好李清臣粗暴处理蔡村村民一事,激起民变,自己顺势抢走治理惠民河的功劳,将李清臣一脚踹进深渊之中矣!好家夥,自己这直接成了睚眦必报的小人了。章惇安慰苏允道:「你倒是不必担心名声不好,左右厅对你不敬,你处置他们,乃是官场惯有手段。李清臣设套利用你,你奋起反击,亦是光明正大之举。大家只会钦佩你的手段,绝不至于认为你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苏允:「……」第二日。苏允一路走进通判厅,路上的胥吏见到他,一个个神色有些诡异。苏允在通判厅呆了一会,邓起便来了,脸上神采飞扬。「监州,还得是您,我就知道,您不会咽下那口气的,哈哈哈哈!您是不知道,今日李邦直摔了不知道多少个杯子,把多少个吏员骂得头都抬不起来了。嘿嘿,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真当监州您是好欺负的呢,哈哈哈哈。」苏允瞟了邓起一眼道:「你很高兴?」邓起顿时蔫了蔫,道:「是有那麽一点。」苏允露出笑容,又问道:「只有一点?」邓起嘿嘿一笑道:「在治理运河上,李邦直刚愎自用,动不动就将卑职等人骂得狗血淋头,许多人私下里都骂他呢。您这次将治理运河的事情给抢了过来,大家心里都觉得开心呢。」苏允道:「没有人说我心胸狭隘,睚眦必报?」邓起正色道:「没有这样的事情,您若是被李清臣这般欺负了,还全力支持他治理运河,给他增添政绩,那才是窝囊呢。」苏允挑了挑眉头道:「所以,之前有人说我窝囊?」邓起嘿嘿一笑道:「那倒是不敢这麽说,你的威名在这儿呢。不过,他们心里肯定觉得您之前表现得脾气太好了,现在这样,反而展现出来您大公无私的品质了。李邦直设计您,但您不在意这些私仇,反而接下来不因私废公,全力支持他治理运河。但李邦直做不好,您又不顾诋毁,毅然决然将此事接过来,誓要做对朝廷有利,对百姓有益的事情。如今在大家眼里,您光风霁月丶高风亮节,您是这个!」邓起竖起了大拇指。苏允微微摇头,邓起这人不升官的话是真没有天理,听听,这些话,就算是自己听了,也不由得心生愉悦,换了另外一个人来,听了这些,岂不得上天了?不过,邓起说得对,我苏允就是光风霁月丶高风亮节!苏允笑着摇摇头道:「门下任命文书已经到了?」邓起赶紧点头道:「到了到了,这不一早就传开了麽。」苏允点点头道:「行,今天厅事那边有事情要商议麽?」邓起摇摇头道:「本来有,但取消了,嘿嘿,府尊大约暂时不想见您。」苏允点点头道:「行,那通知六曹主事到我这里来,把惠民河的材料都拿过来,我们一起开会研究一下。」邓起兴冲冲而去。苏允在通判厅听取了六曹主事的汇报,对惠民河治理一事,也算是有了通盘的了解。该说不说,李清臣所下的功夫不少,上下游其他地方都清理得差不多了,就差一个蔡村了。也就是说,这个事情已经是完成了百分之九十,就差蔡村这最后百分之十便大功告成了。咦?难道赵顼不是在坑自己,而是藉机给自己送一桩大功劳?苏允将赵顼解试给自己泄题丶殿试点自己为状元之事联想到一起,若是这样的话,也不是不可能啊。但是,赵顼凭什麽对自己这麽好,他又不是我爹!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苏允顿时警惕了起来。若是说之前是为了推动《四书章句》进太学,但那有了三元及第已经是足够证明自己的学识了,这官途上的功劳,跟经义上关系也不大啊。所以,这是两件事情。那这般官家是要自己做什麽?苏允想了半天无果,得,想不出来那就算了,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事情都这样了,那就当一回摘果子的人吧。不过,现在先得解决蔡村的问题,若是解决不了,那这果子也摘不下,若是闹出更大的问题来,那反而成了有毒的果子了。「去,请蔡氏族长丶蔡村里正以及有蔡村有名望的人一起来。」(本章完) 第200章 谈判 邓起这一去到下午才回来,带回来四五个人,一个个神色十分警惕,但看到苏允这麽年轻,又有些诧异。邓起与苏允低声道:「他们非常警惕,很害怕一过来就被我们羁押住,我也是好说歹说,才将他们请来。」苏允点点头,笑道:「可以理解。」随后苏允笑着请他们坐下,让人每人上了一杯茶,但他们却一个个都不喝茶,警惕地看着苏允。苏允笑道:「诸位父老乡亲,你们不用这麽紧张,今日请你们来,便是给你们解决问题来的,你们应该都知道我是什麽身份吧?」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老者,刚刚邓起介绍过,此人乃是蔡氏族长,道:「老朽知道您,您乃是南衙的通判。」苏允点点头道:「此事本来是李知府负责的,按照李知府的计划,他是要直接请出禁军,将你们尽数屠杀,以此震慑沿岸百姓,这个事情你们知道麽?」此言一出,这几人纷纷神色大变,也因此更加紧张起来。苏允笑道:「你们也猜到了,现在换了一个人来处理此事,自然不会采用那种方式了,所以你们无须过于紧张。」对面一个读书人模样的中年人壮着胆子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我们蔡村一脉分支就有数万人,朝廷还能将我们全都屠了?」「蔡林!且先听听苏通判怎麽说。」蔡氏族长赶紧道。苏允笑呵呵看着这个蔡林,道:「这位蔡兄,你既是读书人,年纪也不小了,怎麽说出这麽幼稚的话?」蔡林脸色顿时涨红了起来。苏允道:「屠杀蔡村几万人自然是不可能,但谁上运河封锁河道便杀谁,这个还是不难的。你们既然封锁运河,想必知道,运河上的粮船对汴京来说是很重要的,但你们可能低估了这对汴京来说有多重要。你们知道麽,为什麽李知府提出要请出禁军屠戮暴民的时候,朝中诸公为什麽不阻拦麽?没有其他的原因,一来是此风不可长,今日让了你们,明日沿河两岸百姓一一效仿,朝廷该当如何?二是,运河关系到汴京百来万百姓,一旦断粮,整座城市将会变成人间地狱。与百馀万人相比,你们蔡村数万人算得了什麽?而且,也无须尽数屠戮你们蔡村数万人,只需要将你们派上运河堵塞河道的上千青壮尽数屠戮,在你们蔡村筑一个京观。我不信你们蔡村的人还有胆子再敢上河堤。」苏允说话温温和和,并无杀气,但蔡村几人却是听得一股凉气从脚底直接冲上心窝窝,感觉整个人都像是置身冰窖之中。他们原本觉得苏允这个通判年轻的过分,或许会比较说话一些,但这些话一说,他们便已经知道,这苏通判,不是好欺之人。蔡氏族长赶紧道:「我们村村民并没有要挟朝廷之意,只是那李知府太咄咄逼人,一来便要强拆鱼池藕池。我们村村民连连哀求,请他给我们一些时日,待得丰收完之后,不用官府来催,我们自己便将鱼池藕池给拆掉。但那李知府却是非要立马就拆除,那鱼池藕池乃是我们一年的衣食所系,若是这麽拆掉,这让我们这些穷苦老百姓何以为生?迫不得已之下,我们这才站在一起与官府说理,没想到李知府直接就下令要羁押我们。村民激动之下,与官府吏员有了冲突,官府的人有损伤,但我们蔡村村民死伤更多,足足死了十几人,伤者更是不计其数。也正是因为如此,村中青壮一个个气愤不已,一时间怒气上头,这才涌上河道,阻碍过往船只,不为别的,就为了一个公道。」苏允听着这蔡氏族长的话,脸上带着笑容,但心下却是感慨,就说这人为什麽能当族长呢,你听听,这些话说的,这春秋笔法可比普通读书人强多了。他句句扣住了李清臣行事粗暴,给蔡村村民造成了很大的伤害。但对蔡村强占河道丶阻碍清理河道丶甚至封锁河道那是只字不提。甚至将封锁河道这件事情,说成是因为气愤不已,涌上河道,阻碍船只,只是因为讨一个公道。苏允点头道:「现在气消了麽,气消了就将人撤下去吧,免得闹成户户缟素的悲惨局面。」「这……这……」蔡族长面露难色,道:「……那这事情该怎麽结尾?」苏允笑问道:「什麽该怎麽结尾?」蔡族长道:「那这鱼池藕池,能不能等收获之后再拆,拆除的时候,有没有赔偿,我们村因此死掉的人,重伤的人的医药费等等,有没有可以赔偿的……」在后面的邓起听得满脸怒色,想要呵斥,但见苏允只是安安静静听着,便忍了下来。蔡族长叭叭叭说了好些问题,尽皆是赔偿丶要钱之类的话语。苏允等蔡族长说完,这才笑问道:「说完了?」蔡族长意味犹尽,道:「差不多就是这些问题。」苏允点点头道:「这些全都没有,鱼池藕池便在这个月底便全部都得拆完,拆的时候也没有补偿,你们村死掉的烧埋费用,伤损的医药费,全都得你们自己承担……」蔡族长等人满脸怒色。苏允笑道:「……你们先别着急,听我将话讲完嘛。」蔡族长忍住怒火,道:「那请苏通判继续说。」苏允点点头道:「嗯,另外,你们自己商量一下,交出打死官府的人的凶手,我也不要他们的性命,但他们得进大狱蹲个几年。」蔡族长等人一个个怒发冲冠,便要发作,苏允摆摆手,道:「你们也还不要着急,还有话没有说完呢。」蔡族长几人硬生生忍住,瞪着苏允,看苏允还能说出什麽来。苏允笑呵呵道:「你们蔡村十年内,也就是三届科举,你们都不能参加。」此话一出,蔡村五人,齐齐大怒起身,尤其是那读书人蔡林,大骂道:「你这狗官!胆敢坏我蔡氏前程,那就是没得谈了!既然如此,那你们就放马过来吧,看我们蔡氏的子孙敢不敢以死相搏!」苏允摆摆手道:「行,那你们就回去吧,等死。」蔡林怒气冲冲,转身就要离去,发现却被人拉住了手臂,是蔡族长。蔡族长满脸怒火,但却揪住了他,不让他离开。蔡林惊愕道:「族长?」蔡族长狠狠瞪着苏允道:「苏通判,你这可比那李知府强硬多了,你们换一个人,就是这麽解决问题的麽?老朽不相信。」苏允笑道:「你心里若是有把握,那就转身离去,继续封锁河道。甚至可以给我增加压力,也不要做什麽,抢几艘粮船,然后连粮食带船给烧了。这样子官家必定会将我给撤了,到时候自然就有好说话的人来跟你们接洽了。」蔡族长连连摇头道:「您来此肯定不是这般做法的,老朽虽然老眼昏花,但心眼可没有瞎,您是带着善意而来的,是真正想解决问题的。你之所以这般,是打算先抑后扬,先打消我们过高的期望,如此才好说出你的条件,是不是?」苏允摇摇头道:「蔡族长猜得没有错,但我刚刚所说的条件,每一个都是底线,否则我无法跟朝廷交代。」蔡族长紧紧盯着苏允道:「苏通判,难道您就没有想过,这些条件我们根本没有办法答应,十年不能科举,我们这一代的年轻人就废了!」苏允脸色寡淡道:「这个应该是最不值得一提的吧,你们村有几个读书人?」蔡林怒道:「我们蔡氏数万人,读书的子弟何止上千,你这般做,就是断了他们的前途啊!」苏允微微一笑,道:「他们是读书人,竟是无一人站在大局上为这个国家想一想,甚至还助纣为虐,扰乱国家粮道,这样的读书人,要来做什麽?你们蔡氏的读书人如此,以后就算是考上了,那也必然是自私自利之辈,于朝廷又有何裨益之处?」蔡族长咬牙切齿,道:「苏通判,你这样是要将我们逼到绝路上去啊。」苏允摇摇头道:「别动不动就说什麽绝路,拆鱼池藕池你们说是绝路,让凶手去归案你们说是绝路,只是十年不让科举,你们又说是绝路。就独独将你们的青壮年屠戮一空,让你们蔡村家家缟素不是绝路是吧?就如我刚刚所说,你们若是这般想的,那你们转身离去便是,便在河道上等着,等着朝廷大军剿灭,要麽直接更加乾脆一些,你们就扯旗造反好了。」蔡林咬牙切齿道:「你难道就不怕我们当真……」「闭嘴!」蔡族长拦住蔡林,看向苏允道:「苏通判,我们服了,我们回去立马就疏散青年,恢复河道通行。鱼池藕池我们也自己尽数拆除,甚至动手杀了人的几个人,我们也将他们送过来南衙,但是,十年不准科举这个事情,能不能商量?」苏允道:「能商量如何,不能商量又如何?」(本章完) 第201章 我要送给你们一场大富贵! 蔡村族长脸上露出苦色,道:「能商量我们蔡村承苏通判一个人情,以后但有吩咐,我蔡村必定全力以赴,若是不能商量,我蔡村也不敢硬顶,今日就将人撤下河堤。」苏允面露异色,道:「你们若是这麽好说话,何必等到现在才来服软?」蔡族长苦涩道:「跟朝廷作对,我们哪有这个胆子,不过也是迫不得已而已,那一场冲突,打死好些个人,我们若是当时就怂了,恐怕立马官府人马就进入蔡村抓人了。不得已之下,只能往大了闹,看看有没有转机。想着这一次换了个人来处理,可能会温和一些,没想到您竟是比那李知府还要强硬,甚至连十年不许参加科举的招数都来了,再顶下去,可能真就要抄家灭族了。我们蔡村是有骨气,但也不是当真无知乡民,我们毕竟在天子脚下繁衍千年,什麽时候该进,什麽时候该退,也算是心里有底。今日,我们服软了,苏通判,无论您能不能商量,今日……不,就现在,蔡林,你去河堤上,将青壮撤下河堤……不,直接下河,将鱼池丶藕池全都给清理了!」蔡族长看向苏允,道:「苏通判,明日会有人过来自首,希望您能手下留情一些。」苏允点点头道:「识时务丶懂进退,蔡氏有你这个族长,怪不得家族这麽大,还能够维持不散。蔡族长,你给我一个面子,那我也会给你面子,你们明日来自首的人,我不会判重罪,只以过失杀人定罪,想来大约最多也就判个四五年,少的两三年就可以出来了。至于民夫的死伤烧埋费用丶医药费用,我们南衙便包下来,不用你们蔡村来承担了。」蔡族长摇摇头道:「民夫都是无辜的,此事的确是我们的错,做错事情便要承担错误,苏通判,我们蔡氏知错就改,这笔费用我们来承担。」蔡林道:「族长,我们也死伤……」「闭嘴!」蔡族长呵斥道,「说了是我们的错,那我们就要承担这后果。一开始我就不同意去抢占河道养鱼种藕,有这功夫,干点什麽不行?现在闹出了这麽大的事情,村里读书的后生都要被牵连,现在你们就满意了?」蔡林眼泪都下来了,他既是村长,又是村里的私塾先生,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个事情到底有多严重。十来岁的孩童十年后就是二十来岁了,三届科举不许参加,他们还能够坚持读书麽?现在二三十岁的读书人,十年不许考,到时候就是三四十岁五十岁了,他们恐怕一生科举无望了。遭此打击,蔡氏看似只有十年参加不了科举,但可能因此文运被打断,以后再想要崛起,没有几十年时间,根本就起不来。蔡族长见蔡林落泪,他亦是老泪纵横,蔡村五人,一个个都哭得无比伤心。蔡族长只是短暂失态,随即跺脚道:「还不去!」蔡林跺脚拔脚出门,呜呜哭着往外跑去。蔡族长抹了把眼泪,与苏允深深躬身,道:「得罪了,苏通判,若无其他事情,那老朽就先告退了。」说着四人便齐齐躬身,转身便要离去。苏允忽而出声道:「且慢。」几人齐齐转身,看向苏允。苏允指了一下椅子,道:「来,坐下谈。」蔡族长眉宇之间带着一丝喜气,连连道:「是是。」四人落座。苏允斟酌了一下,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蔡氏态度尚可,倒不是冥顽刁民。读书乃是教化,若是因此断了你们的科举之路,反而让蔡村人破罐子破摔,以后反而变得野蛮难驯……」蔡氏四人一个个面露喜色。「……某不是心狠之人,既然你们已经知错,那这十年不许参与科举禁令,便可以废矣……」此话一出,蔡氏四人齐齐从椅子滑落地板,连着蔡族长都跪在地上,给苏允磕头。苏鱼也没有扶他们,而是继续道:「……但其他惩戒不可少,凶手过来自首,依律判决;民夫死伤之赔偿,蔡村须得负责;以后蔡村须得自我约束,不许再占领河道经营,若再有类似事情,科举禁令将会真正执行!」蔡族长几人喜极而泣,连连磕头感谢。邓起看得心惊肉跳。自家这公子啊,这手腕……啧。李知府率领数千民夫大军压境,还被打伤打死多人,带着衙役全副武装,蔡村依然不服,甚至还封锁了河道!可是,眼前这是什麽,苏允竟是靠着一张嘴,便让蔡村这几个德高望重的族长丶村长等又是哭又是笑,现在一个个下跪磕头,感激涕零……差距咋就这麽大捏!邓起忽而想起自己设套苏允,好像亦是被苏允三言两语之下,便被逼得进退维谷之事……唉,惹不得啊。「……邓主事?」「邓起!」邓起一激灵,赶紧看向苏允,苏允朝他努了努,示意扶起蔡族长几人。邓起赶紧过去,扶起了老泪纵横的蔡族长。苏允温声道:「好了,蔡族长,你们赶紧去善后吧。」邓起看向苏允,苏允道:「邓主事,你陪着蔡族长他们过去,事情办完了再来跟我汇报。」邓起赶紧扶着蔡族长出去,一行人赶紧乘着马车往河堤上而去。他们赶到河堤上,却见蔡林与蔡村上千青壮们对峙。蔡林满脸铁青,青壮们却是一个个义愤填膺。这会儿他们看到蔡族长前来,青壮们纷纷骚动了起来。「太公来了!太公来了!」「太公,阿林伯说我们蔡氏读书人不能参加科举了,这是真的吗?」「太公,咱们这就撤了麽?我们这就服软了?」「太公,我们不能退啊,他们这般欺负我们,我们若是退了,以后还怎麽在这蔡河两岸立足?」「太公!太公!……」河堤上一片熙熙攘攘。邓起脚下有些发软,因为有许多青壮看他身着官服,一个个朝他怒目而视。蔡族长掰开了邓起扶他的手,腰背缓缓挺直了起来,眼神变得阴鸷起来,从左到右扫视了过来,被他眼神扫中的青壮,一个个安静了下来,甚至低下了脑袋。不过片刻,熙攘的河堤顿时安静了下来,只听到了河水冲击堤岸的声音。蔡族长微微昂着脑袋,道:「苏通判仁慈,科举禁令已经取消,咱们村的读书人,还能继续参加科考!」此话一出,青壮们的眼神从茫然变得惊喜,下一刻,欢呼声鹊起。蔡族长等众人欢呼后,指了指鱼池与藕池,道:「拆了吧。」蔡林赶紧道:「快快,拆了拆了!」青壮们欢呼着,一个个飞奔着跳下河,选取了鱼池藕池,开始快速拆去塘堤。蔡族长看了一会,随后与邓起拱手道:「邓主事,今日你来的突然,没有来得及问一问这苏通判来历,现在事情也算是解决了,能否给老朽讲讲这苏通判是何等人物?」邓起笑了笑道:「蔡族长打听这个是为何?」蔡族长赶紧道:「邓主事别误会,老朽就是好奇,唉,老朽一辈子没有怎麽服过人,但今日却是真服了。这苏通判看着年纪极轻,可这手腕……嗨,老朽是真的服了。今日被这麽一通拿捏,老朽是被搓圆搓扁,全凭苏通判心意,末了还觉得苏通判宽宏大量,唉,老朽是真的服了,服了!」邓起听到蔡族长连连叹服,心里竟是起了一种自豪感,捋了捋胡子,道:「说起监州啊,你们不是官场上的人可能是不太熟悉,那我便跟你说说你们可能知道的事情。」蔡族长眉头一挑道:「哦,难道苏通判在百姓耳中亦有声名。」邓起呵呵一笑道:「蔡族长识字麽?」蔡族长点点头道:「倒是识得一些,年轻时候亦算是读书人,只是屡试不第,只好当个田舍翁。」邓起点头道:「识字的话,不妨看看三国演义。」蔡族长喃喃道:「三国演义?苏通判?苏允!」他忽而瞪大眼睛,失声道:「他便是三国演义的作者苏允?」邓起笑着点点头。蔡族长脸色惊骇,连连道:「原来是他,原来是他!怪不得,怪不得!三国演义里面的权谋无双,其作者自然是鬼神莫测之辈,我这老不死的,竟然在跟这样一个人过招,这输得不冤,输得不冤啊!」邓起看到惊骇莫名的蔡族长,心中亦是戚戚焉,道:「你这心态挺好,你虽然看似输了,但你也赢了,监州今日可算是大发慈悲了,你可得记好这个恩情。」蔡族长抬眼看邓起,道:「邓主事是还有话没有说?」邓起呵呵一笑道:「你若是知道监州在官场上的手腕,便知道今日是何等大发慈悲了,你们蔡氏,祖上积德了。」蔡族长在袖中一摸,摸出一物,神不知鬼不觉塞进邓起袖中。邓起摸了摸质感,颠了颠分量,脸上笑容多了几分,低声道:「其实也不难打听,你自可去问一问官场上的人,便可以知晓,在开封府,苏通判曾做过什麽事情。」蔡族长低声道:「一事不烦二主,邓主事还请说说。」邓起点头,低声道:「苏通判的出身来历丶自身才华什麽的,我也不说了,就说苏通判上任一个月以来做了什麽事情,你一听便知。嘿嘿,上任第一天,有个六曹主事,藉口南衙没有通判厅,设套让苏通判自己挑选公廨,挑到哪个厅便搬,苏通判直接要了六曹公廨,直接逼得六曹主事进退维谷。」蔡族长诧异道:「您不也是六曹主事,难道你前任便因此被逼得调离六曹主事之职?」邓起嘿嘿一笑,道:「不是我的前任,就是我,我无路可走,只能弃暗投明了。」蔡族长:「……」邓起呵呵一笑道:「第二件事,监州入职南衙,原本是下属的左右厅丶府院等,皆不当回事,权当没有这麽一个上官,不仅没有去迎接入职,甚至入职后都没有人过去拜见丶汇报工作,你猜怎麽着了?」蔡族长好奇道:「怎麽着了?」邓起呵呵一笑,道:「监州将左厅判官杜无妄丶右厅判官何瑞宁左厅推官尹海安丶右厅推官柴逸,以及左右厅上百吏员,一并端了,尽皆送进了大理寺!」「什丶什麽!」这下子蔡族长真是觉得惊悚莫名了。蔡族长并非全然不懂官场,只是这些年年纪大了,心思淡了些,因此对官场上的事情也少打听了些。但他毕竟是天子脚下百姓,自身又是一族之长,哪里会不懂这些。南衙左右厅一直都是仅次于知府押厅的存在,竟然被通判一下子全都端了!而且国朝一百二十年来,便没有听说过有人是直接将两个衙门上下,从主官辅官到吏员,全都给端了的!先不说这样做合不合适,关键是,你得有这能力啊!这看着那麽俊秀丶年纪轻轻的苏判官,手腕竟是那麽惊人,下手亦是狠辣无比啊!蔡族长顿时生出了一种劫后馀生的战栗感:今天真是侥幸了,若是一个行差踏错,蔡氏,危矣!蔡族长看向邓起,见邓起犹然意犹未尽,赶紧问道:「还有?」邓起嘿嘿一笑,低声道:「李知府你们打交道不少,当知道其强势,这位跟我们监州,亦是有些切磋。」蔡族长赶紧道:「还请不吝赐教。」邓起低声道:「李知府要治理惠民河,便须得左右厅协助,可左右厅位卑权重,屡屡阻拦。恰逢此时监州入职,通判入职,通常要亲自检阅府库财物。李知府便利用这一点威胁左右厅,逼得左右厅不得不同意治理惠民河。然则李知府这般做法自然是不太尊重监州,不过监州宽宏大量,不与李知府计较。还全力支持李知府治理惠民河,帮他调集资金人力,只是劝告李知府最好循序渐进,好好与百姓沟通,莫要激起民变。李知府是怎麽做的,你们自然是知道的。嘿嘿,这一次苏通判出来善后,李知府的宰执之路,已经断了。」蔡族长闻言心中再次骇然,在他看来,这肯定又是苏允的筹谋了。至于是怎麽下手的,他虽然不太懂,邓起也不可能告诉他,但他很清楚,那个狗官李清臣,亦是被苏允给扳倒了!这个人,恐怖如斯!今日,当真是侥幸了,但凡自己楞一点,就算是半步踏入鬼门关了,蔡氏,恐怕也要因此元气大伤,乃至于灭族!想及至此,蔡族长六月天气,竟是浑身冷汗淋漓。邓起低声道:「这些东西,可不是我在吓唬你,你自去寻人稍微打听打听,便可以知道,呵呵,你还可以打听一下我们监州的来历,就怕打听完之后,你回去得备上三牲果盒酬神去,感谢漫天神佛,让你们蔡氏脱了这一劫。」蔡族长连连拱手,道:「回去就得去感谢祖上积福了。」邓起说完这些,也不多停留,回去寻苏允汇报去了。蔡族长却是站在河堤上指挥青壮拆掉塘堤,不仅要求青壮将塘堤什麽的清理得乾乾净净,还指挥着青壮连着再干几天,将蔡村一段的河道淤泥都给清理出来。蔡氏这几日,还给停留的粮船送去吃食,蔡族长上船,一一跟船长表达歉意。而几个失手打死人的青壮,在回家跟家人告别之后,也被送去南衙自首了。与此同时,蔡族长亲自押送赔偿金到南衙,甚至亲自给死者家属下跪磕头,将整件事情,做得是滴水不漏,给足了苏允面子。苏允将蔡族长所做的事情一一看在了眼里,对来自首的青壮也没有过分苛责。相骂无好口,相打无好手。打群架时候打死人是很正常的,倒不是这些青壮十恶不赦,人家道了歉,赔了钱,这事情也算是差不多了。苏允让府院按照最低格进行判罚,算是全了蔡族长的态度。蔡族长亦是感激涕零,还私下里往苏允府上送了厚礼。厚礼很厚,阿回估了一下价值,至少也有八百贯左右,这对于蔡氏来说,也算是出了大血了。此次蔡氏算是元气大亏了,鱼池藕池全被拆除丶赔偿死者伤者费用至少也是上千贯,给苏允这边送了上千贯,青壮们的吃嚼什麽的……都是钱。不过,蔡氏那边从上到下,并没有太大的怨言——毕竟不允许科举,这个才是所有人的噩梦!能不能读书,是一个家族能够繁盛的根本。蔡氏虽然没有出过进士,但只要能够读书,能够参加科举,家族就败不了。蔡氏虽然没有出过进士,但读了书,出路总是要多一些的,蔡家人可是有在县里面做吏员的,吏员在官场上算不得什麽,但在百姓眼里,那也是大人物!若是当真被禁止科举,那以后蔡氏的子弟,便再无出头之日了。而且,苏允的身份也被纷纷探听出来,进入官场之后的事情也在蔡氏族人之中传播。他们听完之后,知道蔡氏在跟这样的人交了一回手,一个个与蔡族长的表现也差不了多少,只能暗呼侥幸了。也因此,他们对蔡族长的决策心服口服。若是如同蔡林那般的话,他们蔡氏还能不能留下来,那还要另说呢。蔡族长年纪大了,这几日煎熬奔波下来,竟是生了一场病,卧在床上起不来了。这一日,精神稍微好些,忽而有族人来报。「太公!太公!那苏通判来了!」蔡族长病中惊坐起,道:「难道是秋后算帐?他带了禁军了麽?」族人赶紧扶住蔡族长,道:「没有没有,族长莫要惊慌坏了元气。」蔡族长赶紧道:「扶我起来,我要亲迎苏通判。」族人赶紧扶起蔡族长,稍微梳洗,便赶紧迎出去。苏允在村里一路走来,见蔡村民生凋敝,心里也算是有了数,果然,这蔡村也并不富裕,否则不可能因为那些鱼池藕池去跟官府拼命。嗯,倒是情有可原。若是蔡村富裕,还干出强占河道的事情来,那他转身就走,只当没有来过。走了一段,便见蔡族长迎了上来,苏允见蔡族长面有病色,也知道这老人家这段时间压力颇大。苏允赶紧让蔡族长带着回家,和颜悦色让蔡族长坐下说话。就这麽一小段路程,蔡族长已经是气喘吁吁,虚汗如浆。苏允和颜悦色与蔡族长寒暄了一番,随后道:「惠民河清理已经完成,某也算是与朝廷有了交代,此事还要感谢蔡族长支持。」蔡族长赶紧拱手道:「却是我们蔡氏要感谢苏通判手下留情,给蔡氏留了一条生路,也恭贺苏通判得此大功,早日升迁。」苏允笑了起来,道:「好了好了,事情过了便好,此次你们蔡氏也是损伤颇重。我今日看到你们蔡村,民生也甚是凋敝,都不容易啊。」蔡族长苦笑道:「若非如此,我们蔡氏也不会做此下作之事,所谓穷生奸计,富长良心,我们实在是穷得没有了办法,才不得不如此,但怎麽说都好,都是我们蔡氏做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苏允点点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行堂堂大道,蔡氏有读书人,以后总有崛起之日。」蔡族长连连点头道:「是是,正是这个道理,老朽以后必定好好约束族人,莫要再干出有违法纪的事情来。」蔡族长以为苏允今日过来,是为了善后此事,连连表态。苏允笑道:「今日过来不是来警告你们蔡氏的,而是想要来解决一些问题的。」蔡族长赶紧道:「还请苏通判吩咐,我们蔡氏定然全力配合。」苏允笑道:「蔡族长,我不是来找事的,今日过来,反而是要给你们蔡氏一场富贵,或者说,要给两岸穷苦百姓,找一条富裕的道路。」「啊?」蔡族长以及蔡氏其他族人皆有些错愕。蔡族长小心谨慎道:「还请苏通判您详细说说。」(本章完) 第202章 公私分明! amp;lt;tableclass="mediumRectangleTbl"cellpadding=」0」cellspacing=」0」amp;gt;amp;lt;tbodyamp;gt;amp;lt;tramp;gt;amp;lt;tdamp;gt;amp;lt;/tdamp;gt;amp;lt;tdamp;gt;amp;lt;/tdamp;gt;amp;lt;/tramp;gt;amp;lt;tramp;gt;amp;lt;tdamp;gt;amp;lt;/tdamp;gt;amp;lt;tdamp;gt;amp;lt;/tdamp;gt;amp;lt;/tramp;gt;amp;lt;/tbodyamp;gt;amp;lt;/tableamp;gt;苏允将他的打算简略的说了说,蔡族长既是振奋,又是有些惊疑不定,问道:「苏通判,我有一事不解,不知道您能够指点一下。」苏允点点头道:「是哪个地方我没有说清楚麽,你说便是。」蔡族长连连摆手道:「您所说的东西,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只是我有一个疑问就是。您所说的这个,其实完全可以在之前谈判的时候拿出来,作为一个条件。若是早知道有这麽好的事情,我们不会有任何犹豫,您说什麽就是什麽,绝对不会有异议的。现在事情都过去了,您却拿出这个来,会不会有些可惜?」苏允微微一笑道:「一码归一码,之前是秉公执事,你们若是不服,自然也没有后面的事情了。因为那证明了你们就是冥顽不灵丶蛮横不讲理的刁民,这些东西,我不会留着给刁民的。蔡族长的表现我很满意,今日过来蔡村看了一下,生活的确是艰苦,那麽前面的事情便算是情有可原,所以才有接下来的这个事情。」蔡族长闻言直接就往地上滑去,族人都惊了,道:「太公,太公?」蔡族长跪伏在地,哽咽道:「恩人,您说您秉公执法,实际上却是救了我们蔡氏一族,这个恩情,已经是比山高比海深了。今日您还来送我们一场大富贵,这等恩情,与再生父母也没有什麽区别了。恩人,以后您就是我们蔡氏的大恩人,您但凡有所吩咐,我蔡氏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都要为您办成!崽子们,都给老朽跪下!拜见大恩人!」一屋子的族人顿时纷纷跪下。若是别的人遇到这种局面,可能就慌了手脚,但苏允却是轻声道:「好了,起来吧,清理惠民河之事,我代表的是官府,是在秉公执法,你们倒是无须因此而感激我。但今日之事,我却是真正来解决你们贫困的问题,我只代表我个人,你们要感激我也是情理之中,你们喊我一声恩人,我也心安理得。这门生意,我能找你们蔡氏来做,也可以找陈氏丶李氏来做,但我就是来找你们蔡氏了,所以,你们的确应该感激我。不过,我倒不是想要挟恩图报,我只是想让你们知道,这事情不是我在求你们。以免接下来的做事的过程中,你们不尽心不尽力,认为是在帮我,因此有所懈怠,甚至有怨言,那就不是我想要的了。」蔡族长连连摆手,道:「恩人言重了,我们蔡氏子弟不至于愚蠢到这种地步,蔡氏子弟亦是知恩图报之人。恩人您尽可放心,若是有子弟愚笨,老朽会让他们知道,什麽叫知恩图报,什麽叫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苏允点点头道:「好,我相信蔡氏的家风,接下来,咱们来谈谈这事情该当如何合作吧,蔡族长,你可有什麽想法?」蔡族长赶紧道:「恩公吩咐便是,我们全无异议。」苏允呵呵一笑道:「到了这个时候,在商言商便是了。若是全然按照我的安排,你们难免心中会不舒服,觉得我就是在挟恩图报,这对后面的合作依然是有伤害的。」蔡族长连道:「那怎麽会,那怎麽会。」苏允笑了笑道:「人心向来如此,防范于未然吧,族长你可能看得清,但你的族人数万,未必就能够看清。所以,为了你们蔡氏,为了我,也为了这生意能够合作得愉快,便理当如此。」蔡族长十分惊愕地看着苏允,钦佩道:「恩人是老朽有生之年见过的最睿智,最懂人心的智者。您所做的这些事情,每一件都出乎老朽的意料之外,但自己想一想,又极其符合人性,您对人心的了解,实在是太深入了,了不起啊,了不起!」苏允笑道:「不说这些了,蔡族长,你对这生意有什麽看法,尽管说来便是。」蔡族长顿时慎重了起来,仔细想了想,道:「此事老朽并不是很懂,能不能请恩人详细说说。」苏允点点头,看了一下其他翘首以待的蔡氏族人,道:「事情很简单,便是我来提供这洞子种菜技术,以及所需要的所有资金,与你们蔡氏一族合作。蔡氏族人可以选择受我雇佣,或者是直接以土地丶人力入股都可以,蔡族长若是有别的想法,亦是可以提出来,大家一起商量。」蔡氏族长想了想道:「但凭恩人安排……」苏允摇头道:「跟我不用说这种客气话,我只想听实话,若是你们今日听我安排,这安排符合你们心意倒也罢了,但若是不符合你们心意,你们便会感觉憋屈,到时候反而对这经营不好。」蔡族长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道:「那老朽就斗胆丶不要脸一回,恩人一会若是觉得老朽臭不要脸,就只管骂老朽一顿,与其他蔡氏族人无关。」苏允哭笑不得,但还是点点头。蔡族长沉吟了一下,道:「据老朽所知,您所说的洞子菜种植,便是冬天种出蔬菜,供应京中贵人,这肯定是个好生意,关键是这技术靠不靠谱,能不能种出来,这是第一个问题。第二个问题是,我听说市面上也有一些冬天的蔬菜,他们是利用温泉种植出来的,咱们这里可没有温泉,这问题又该如何解决。第三个问题是,这所谓的股份,是怎麽分……嘿嘿,老朽是不是太不要脸了。」他身后的族人一个个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苏允却是笑了起来,这样才对嘛,不讨价还价的合作,总有一方会觉得吃亏,只有经过讨价还价,大家渐渐达到自己的心理价位,这样子又有利于长久的合作。苏允道:「我一个一个问题回答吧。首先,这洞子菜能不能种得出来,我这个技术是比较成熟的,问题应该不大。不过第一年收成如何,却是尚未可知,因为技术再好,也需要有熟练的工人来操作嘛。第一年大家肯定都没有什麽经验,所以未必能够种得很好,但种出来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其次,洞子菜的技术是结合自然条件以及人为创造条件。第一选择是自然条件,这洞子菜种植,先挖掘向阳背风的洞子,天气好有阳光的时候,可以用阳光取热。而到了当真严寒且阴天的时候,便采用煤炭供热,提供一个足够蔬菜生长的温度。至于股份怎麽分,那就要看你们愿意付出什麽了。我说一下可以折合计算股份的东西,包括技术丶资金丶人力丶土地,你们能够拿出来多少,折算进去便是。」蔡族长道:「我们蔡氏能整体入股麽,就不分到每个人的头上了。」苏允心中呵呵了一声,这蔡族长,真是人老成精,立马就看到了关键所在。不过,他这是为了让蔡氏与自己的合作之中有更大话语权,还是为了让他自己在蔡氏之中继续掌握话语权,那就不知道了,不过可能是兼而有之吧。苏允点点头道:「可以。」蔡族长喜道:「那这一次需要多少土地,以及多少人手,多少资金?」苏允道:「土地千亩,日常维护种菜人员大约千人左右,资金的话,大概需要五十万贯左右。」前面的土地以及人数,蔡氏族人还觉得正常,但听到了自己需要五十万贯的时候,顿时一个个都大吃一惊,尤其是蔡族长。蔡族长瞠目结舌道:「怎麽要这麽多钱?这麽多的钱,靠种菜能挣回来?」苏允笑道:「五十万贯看似很多,实际上这洞子菜前期投入太大,五十万贯也未必够用呢。」蔡族长喃喃道:「这五十万贯……修一条运河都用不了这麽多吧?」苏允笑道:「来来,大家听我算一算啊,一亩地可以挖出五个洞子,每个洞子上还得造一个斜坡状的屋顶。每个洞子挖洞丶砌墙丶封顶,以及内部的整体构架,我打算用多层种植技术,以提高每个洞子的利用率,提供出菜数量,所以,一个洞子十贯钱的成本是必须要的。千亩地可以挖出来五千个洞子,这样子光是洞子的建造费用,便需要五万贯。而种菜的一千人,每日每人三百文,一年下来的成本也要十四万贯左右。这加起来就是二十万贯了,而这洞子菜最大的花销其实不是这个,而是用来供热的煤。所以,五十万贯可能也只是堪堪够用而已。至于族长说能不能挣回来,我可以跟大家说,只要出产的量能够达到预期,第一年便可以挣钱了。我们可以挑选种一些价格昂贵且出产较大的蔬菜,比如说韭菜丶黄瓜等等,一个洞子,再不济也可以产出百斤左右的蔬菜,一亩便是五百斤,一千亩地,便是五十万斤蔬菜。而在一个冬天,大约可以收成三次,也就是一百五十万斤左右的数量,这已经是我估算的最低产量了,实际上产出肯定比这个多。以往冬天的时候你们知道那些蔬菜一斤多少钱麽?」(本章完) 第203章 这才是真正的泼天富贵! 蔡族长苦笑道:「我们只是听说有这种东西,可从来没有见过啊,怎麽可能还知道价格。」苏允呵呵一笑道:「也不算贵吧,一斤蔬菜两贯钱左右,一根不到两寸长的小黄瓜,在早春时节大概是1000文钱吧。」蔡氏族人纷纷瞪大了眼睛。蔡族长却是快速心算起来:「……一斤菜两贯钱,那是稀缺的时候。一旦有大量蔬菜上市,价格肯定要有所降低,那就算他一个一斤一贯钱,不能再便宜了,毕竟成本在那里呢。一冬三收,一百五十万斤,那就是一冬可以卖出一百五十万贯!」蔡族长没有去想一百五十万斤的蔬菜能不能消耗完的问题,因为根本不用想。汴京的冬天通常是四个月时间,冬季基本上完全是种不了菜的,等天气变暖,再来种菜,又要一段时间才能够上市。所以,基本上这才能够卖五个月左右,也就是一百五十天。也就是说,一百五十万斤蔬菜,分到一百五十天,每天只有一万斤蔬菜,对于一个百馀万人的城市来说,每天一万斤菜……嗯,连根毛都抢不着啊!蔡族长咽了一下口水,忍住如同万马奔腾的心脏跳动,又是继续心算:「……造洞子的成本五万贯,这其实算是一次性投入,以后还可以继续用。人力每年一十四万,煤炭成本可能比较高,但再怎麽着,一个洞子也就相当于一个家庭的取暖费用吧?一个家庭的取暖,若是那种没日没夜的烧,一年下来也不过花个八九贯钱。这般算来,五千个洞子,三四十万贯总是可以打住的,满打满算,一年的成本也就五十万贯左右。也就是说,这一个冬天下来,至少也是一百万贯的盈馀啊!」苏允看到蔡族长的神色,笑道:「帐算得过来麽?」蔡族长哆嗦着嘴巴,道:「这是泼天的富贵啊!」苏允笑着点点头道:「挑战还有很多的,比如说能不能种得出来,会不会有人过来谋夺,卖开了之后,会不会有人效仿抢市场等等。」蔡族长一下子冷静了下来,随后又安心了下来,有这位苏通判顶着呢,人家又出钱,又有官府背景……随即蔡族长微微皱起了眉头,这样的话,股份可不好谈了啊。人家将资金都给出了,还出了技术,关键人家还有官方背景,蔡氏这边能出什麽,不过是人丶地而已,这些东西,哪个村不能出?不过蔡族长极为果断,既然没有资格跟人家谈,那就乾脆卖个好!蔡族长道:「恩公,您救了我们蔡氏,我们怎麽能够跟您要股份,您就给我们点土地租赁费用拿来交租,然后在我们村里招人,就按照您说的,每天三百文,什麽股份不股份的,我们不敢要!」「太公!」「太公!」「……」此话一出,其他蔡氏族人顿时有些大急。蔡族长却是回头呵斥道:「都给老夫闭嘴!这里轮不到你们说话!」苏允看了一下蔡族长,脸上带着满意之色,这蔡族长,是个人才啊,知进退得很,知道蔡氏没有跟自己议价的资本,乾脆果断放弃股份。的确是个聪明人。苏允也不卖弄玄虚,道:「这份生意的股份,可以给你们蔡村一成,你们别嫌少,因为这份是泼天的富贵,大部分的股份,是要分出去的,蔡族长能理解麽?」蔡族长连连点头道:「老朽懂,老朽懂!您安排就是,按老朽来说,这一成股份我们也不要,要不起!」苏允笑道:「给你们就拿着,我是想长期跟蔡村合作的,若是一点都不给,到时候蔡村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想明白这个道理,到时候有人自己偷偷将技术偷出去,到时候反而不美。」蔡族长正要说话,苏允又道:「今日我跟你们说个明白,这洞子菜放在你们蔡村,到底会给你们带来什麽样的利益!对于蔡氏来说,一个洞子种植技术,将会让蔡氏永久收益,这是其一。其次,洞子菜落地蔡村,蔡村将会有上千人可以有一份固定的工作,也就是说,村里有一千户每月都有将近十二贯钱的收入!这个收入在汴京城里或许不算什麽,但蔡村毕竟是村庄啊,那生活成本比汴京城里可要少多了,一个月一十二贯的收入,足以你们养活十口人了!不仅如此,前期挖洞子只靠一千人不够吧,蔡村人可以全都上马,至少可以挣到两个月的工钱。还有,这一千亩地肯定只是个开始,汴京城一天一万斤的菜,够干嘛,都不够那些权贵们分的,汴京城里的富人多得是!关键是什麽,这里是蔡村啊,就在运河旁边,这可是一个得天独厚的条件。若是以后扩大这个洞子,汴京城尽可消化,若是消化不了,那直接上船,沿河的北方州县,想要吃上口新鲜蔬菜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根本不愁卖!到那个时候,整个蔡村的人根本就不愁找不到活干,每家至少有一个人可以进入这个洞子种菜,甚至可以有好几个人一起进入。这样一来,每家每户一个月都有几十贯的收入,每年甚至有上千贯,那这样下去,无须几年,蔡村便要成为富裕村了!这还是最基本的。一旦洞子菜种出来,到时候各个市场的菜商蜂拥而至,到时候蔡村说不定可以搞一个农批坊市,里面不仅批发蔬菜,还可以批发别的东西。而这些来这里等着抢菜的商人,得吃得喝得住吧?这些都是钱啊!这份生意的股份的确是很诱人,但你们蔡氏没有这个资格谈条件,但这洞子菜延伸出来的东西,你们蔡村却是可以接下来的。这份富贵或许没有股份来得那麽快,但却是蔡村可以接得住的!」说到这里,蔡氏的人一个个眼睛发亮,是,这些东西听着好像没有股份那麽直观,但他们却心里明白,这些东西才是真正能够惠及蔡村千家万户的!苏允道:「不过,我还是要给你们一成的股份,不为别的,就是要让你们心里永远记得,这份基业有你们的一份。这样你们才能够将它当做自己的孩子来呵护,而不是单纯就是一个打工的商行。蔡族长……」蔡族长赶紧应道:「恩人,您说。」苏允道:「我不用这个东西来给你们交换你们跟官府的纠纷,就是因为,这个东西太重要,若你们不是真心诚意来做这个事情,这个事情可能就做不好。所以我要将里面所有的东西,你们能得到的好处,全都给你们搞明白,就是希望你们能够尽心尽力,一起将这个事情给做好。」蔡族长激动道:「恩人,老朽是彻底明白你的苦心了,您放心,老朽只要活着一天,我们蔡氏便不会有人胆敢吃里扒外!老朽若是要死了,整个蔡氏子弟,也定然会有无数人站出来,维护我们这个共同的基业!」此言一出,在场的蔡氏族人纷纷跪下。苏允见状终于是满意点头。这个反季节菜所涉及的利益太大了,连他都不敢轻忽,想要保住这份基业,蔡氏必须全力支持他。之所以要将这份基业交给蔡氏来做,而非其他的沿岸居民,苏允自然是有他的考量的。这份基业太大,以后肯定有无数人觊觎的,明着暗着抢夺的,那是少不了的,想要保住这份基业,从上到下,都必须得有足够的力量。上面的背景苏允已经有了些想法,但必须得有所制衡,这个时候蔡氏这个头铁的家族便进入他的视线了。为了保护一个河道的鱼池丶藕池,他们便敢跟官府开仗,他们足够团结,也足够有勇气。这样一来,他将这份基业交给蔡氏,蔡氏肯定能够保得住的。那些权贵们想要从底层渗透这个基业,须得面临蔡氏的反击。关键是什麽,这份产业做起来之后,利润会大得吓人,到时候就算是官家,难免也会眼馋,肯定会有很多人去官家那里劝说,尤其可能会有人藉助市易法来谋夺。既然如此,乾脆将部分股份给到皇家内藏库,将产业变成央企。但是内藏库的胃口会越来越大,他们不会满足于几成股份的,所以必须要有一个头铁的下层来制衡,这就是苏允选中蔡氏的目的。他们连几个破烂鱼池藕池都能够拿命去拼,这麽大的一份产业,他们怎麽肯让人拿走!这就是为什麽苏允不拿这个当条件来劝退蔡氏,还用了种种手段,施恩于蔡氏,就是为了将蔡氏绑在这条船上!现在看来,蔡氏上船了。不过,这仅仅是个开始而已,接下来的事情,那才是真正繁忙的开始。苏允与苏族长商议接下来的细节。时间已经是进入六月份了,很快便是雨季了,雨季根本挖不了地洞子,但若是等到秋天再做准备,到时候恐怕是来不及了。所以现在必须得做好一切准备,比如说准备好砖头丶瓦片丶木材等等。到时候地洞子一挖,立马将地洞子搭建起来,随后种子进场,马上培育,才能够赶得上冬天的收成。(本章完) 第204章 小升一级!(6K) 惠民河彻底贯通,粮船鱼贯入城。苏允甚至都没有跟蔡村有任何口角之争,便让蔡村主动拆除鱼池藕池,且让失手杀人的青壮主动投案,润雨细无声一般便将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给解决了。一时间,朝廷诸公纷纷侧目。这叫什麽,这就叫能力。有些人将苏允进入南衙之后做的几件事情给联系了起来,顿时很是震惊。这苏允短短时间内便做下这麽多的大事,看着像是随波逐流,但仔细分析一下,却像是步步为营的结果。先收六曹主事,积攒了力量,然后一举覆灭左右厅。随后明面上支持李清臣,等到李清臣即将功成的时候,随即半渡而击,一下子将李清臣给干翻了。不仅如此,还将治理运河的大功劳尽数揽入怀中……此子心思深沉,手段亦是毒辣得很啊。有些大臣甚是不喜。这种年轻人就是利益薰心,为了自己的功劳,不惜对同僚下手,这样的人,以后谁会跟他当同僚,谁又会让他当下属?苏允亦是从邓起处听说了一些诸如此类的消息,不过苏允并没有过于在意。他所作的一切事情,尽皆是自保而已,全都是别人欺上门来,若是不反击,反而会成为他人把柄。比如说那通判检阅府库之事,原本可以敷衍着过去,可是李清臣都当着众人说了出来,苏允若是不认真检阅,到时候出了问题,这就是一大罪状。不过这左右厅也太不经查,破绽太多,一下子全都进去了。这能怪他吗?还有邓起的事情,人家就是专门来坑自己的,若是不反击,难道要被动挨打,至于邓起弃暗投明,那只能算是意外之喜了。至于与李清臣之事,其实自己还真没有想要报复的想法,只能说是时也命也,李清臣自己过于刚愎自用,最后将事情推向这种局面。就是不知道官家与李清臣之间有没有存在什麽龃龉就不知道了,其实这事情若是让李清臣继续做下去,惠民河终究是可以贯通的。至于死一些人……对于大宋君臣来说,也算不上什麽大事。不过那不是苏允该考虑的问题了,位卑言轻,还是安心躺平为好。至于别人说他是官场扫把星,以后不会有人跟他当同事,也不会愿意让他去麾下当下属……嘿嘿,跟谁当同事,这可不是你们能选的。官家要我跟谁当同事,我就跟谁当同事,你们要是觉得不舒服,那你们申请调离,或者辞官好了,嘿嘿。至于什麽提拔不提拔的,我有两位叔父,岳父大人是章惇,两位前程远大的座师,哦,还有官家照拂着,需要你们多事?哦,是了,关键是自己就想安安稳稳当个小官而已,提不提拔的,还真是不甚在意啊。所以这些许流言蜚语,对于苏允来说就像是清风拂面一般。倒是苏辙有些紧张,唤了苏允去嘱咐了一番,让苏允以后先稳住一段时间不要搞事情,不要又把谁给搞了,真要坐实了这个名声,以后真到了人人畏惧的局面,那可就寸步难行了。苏允从善如流。只要没有人来搞自己,自己怎麽会多事。想来现在南衙也没有谁会来招惹自己了吧?过了些时日,李清臣被调去杭州当知州了,好在寄禄官阶还往上提了一阶,算是给了他一个安慰吧。但明眼人都知道,这就是一种贬谪。鲤鱼跃龙门失败了。李清臣离去之前,竟是主动请苏允吃了顿饭,说是补上苏允的接风宴,之前苏允到南衙,没有人主动请客吃饭,是他的问题,这次要走了,请苏允吃个饭,算是补上。话是这麽说的,但实际上李清臣却是来跟苏允做些弥合的。在酒席上,李清臣与苏允说了好些话,主要的主题是跟苏允道歉。说这些时日想了许多,觉得自己这些时日对苏允颇多不敬,没有公事公办,反而总是以一种前辈的心态在做事。以至于不知不觉得罪了苏允,心中觉得甚是过意不去,希望苏允原谅云云。苏允倒是有些惊讶于李清臣的转变,若是李清臣很是愤怒,他反而能够理解,毕竟以他对李清臣的理解,这会儿该当如此,但李清臣这般表现,却反而令苏允觉得有些诧异。李清臣见苏允疑惑,忍不住苦笑道:「苏通判,今日就我们两人,我便说几句交浅言深的话,也免得你对老夫有些误解。此次的事情,说到底是老夫没有作对,也没有做好,是老夫得罪了你。当然啦,老夫自然可以对你有恨意,与你从此交恶,毕竟以老夫的官位,你一时半会要威胁到老夫也是不可能。但老夫子侄不少,在朝廷中任事也是不少,以你的能力,以后估计很快便会成为他们的上官。朝廷里圈子太小,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指不定什麽时候便有交集,您若是心里有怨气,那他们可就遭殃了。所以,这算是老夫的一点私心,还请苏通判以后手下留情。」苏允心下了然,这麽说就合理了。李清臣不愿意苏允记恨于他,苏允自然也不想被李清臣惦记着,赶紧诚恳道:「您就是我的长辈,教训一下小侄几句,那真是没有问题的,小侄也从不觉得有什麽问题。清理惠民河一事,其实小侄也并非抢功劳,实在是不知道为什麽,莫名其妙的这事情就落我头上了。」李清臣有些苦涩,道:「老夫明白的,此事真怪不得你,你从一开始便支持老夫,资金丶人力你都给调配到位,还规劝老夫要循序渐进的行事,是老夫有些急功近利了,唉。不过总而言之,咱们两人是没有什麽冲突,自然也不存在龃龉,以后贤侄若是经过杭州,定要让老夫好好招待你。」苏允自然是积极逢迎。李清臣走了。然后苏允的寄禄官阶被提了一阶,成为宣德郎。这个寄禄官阶倒是让苏允匹配上南衙通判的职事,之前的宣义郎任开封知府通判,其实是有些高配了。这个算是对他解决蔡村围堵河道功劳的酬功,至于职事没有调整,主要是南衙通判这个职位本来就是属于高配。对于苏允来说,在这个岗位上的确是可以得到很好的锻炼的,因此只给提了一个寄禄官阶。话虽如此,但这已经令他远远领先于其他的同年了。不仅现在是品级上拉开了,而且在差遣上,苏允已经是真正的实权人物了。新来的开封知府是为刘挚。刘挚这人书友们或许不是很熟悉,不过稍微提几个关键词,大家便大约有个印象了。第一个关键词是熙宁变法。他曾经受王安石器重,任拜检正中书礼房公事,但随即反对新法,被贬官。第二个关键词是朔党党魁,原来历史上,哲宗登基之后,旧党执政,旧党分裂成朔党丶蜀党以及洛党三党,朔党便是刘挚为党魁。所以,这刘挚从成分上来分析,便是比较典型的旧党。刘挚上了开封知府,顿时令得朝堂颇有些波澜。走了一个旧党胡宗俞,又来了一个旧党强硬派刘挚。这会儿又有人说怪话,说苏允这是逼走新法派李清臣,就是为了给旧党刘挚腾位置,以后开封府便是旧党的大本营云云。然则苏允对刘挚的到来颇为警惕。刘挚其人听说极为刚硬,为人十分严肃,后来死了之后谥号为忠肃。北宋一朝,以肃为谥号的,通常来说性格都极为刚硬,比如说包拯的孝肃,韩绛的献肃,俱都是铮铮谏臣。刘挚有此谥号,想来亦是十分强硬严肃。与这样的人作为同僚,可没有那麽轻松。不过苏允一直等候的左右厅官员却是一直都没有到位,只来了一个推官,这推官的职责上还是归在通判厅下。苏允不明白这是为何,按理来说,宋朝赋闲的官员太多了,这会儿有好几个岗位空出来,应该马上就有人补上才是,怎麽都一个多月了,还没有人来。不过这个疑问倒是从章惇那里得到了答案。章惇笑道:「左右厅与通判厅的职责是重迭的,之前南衙有左右厅,所以就不用再设通判厅,但现在有了通判厅,再设左右厅就有些累赘了。你这个通判做得很好,朝廷自然不会再配上什麽左右厅了,这也是陛下对你的培养。」苏允倒是有些愁眉苦脸,开封府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最近他又给通判厅增加了一些吏员,但还是有些处理不太过来。刘挚到任,苏允没有落人把柄,也跟着一起迎接了刘挚,刘挚勉励了一下大家,对苏允倒也没有表现出来不同的地方,比李清臣还多了一些尊重。不过这才是正确的做法,通判不是知府的下属,从某些方面来说,算是平起平坐的,刘挚为人端肃,自也不会在这上面有出格的地方。所以这些时日,双方倒是相互谨守自己的本分,没有发生冲突。这倒是让苏允有了些做官的乐趣来,虽然事务有些繁忙,但每日算是悠哉悠哉的,正常上下班,暂时不用去跟人争斗。时间进入七月份,雨季也随之到来,连着下了好些天的雨,河水都充沛了许多,不过惠民河已经疏通,今年倒是不用担心有水患的问题了。不过最近朝堂上也不是很平静,元丰改制最大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三省改制也终于完成了。就是改制的结果令朝廷上下都有些震动。王珪被任命为首相,拜为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蔡确被任命为右相,拜为拜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但真正行政之中,大家却是发现,明明是首相的王珪,却要对蔡确拱手听命。这是因为当初议定官制时,大致是仿照《唐六典》,不论事情大小,都由中书省取旨,门下省审核,尚书省执行,三省分班奏事,权归中书省。因此蔡确名义上是次相,实际上却大权在握,王珪虽然是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但也只能拱手听命罢了。王珪对此事颇为震怒,但也无可奈何。苏允倒是从章惇那里听说到一些有趣的事情,说是当初议定改制的时候,王珪不太想改,但蔡确对王珪说:「您任宰执这麽长时间,必然会是中书令。」这话让王珪深信不疑。但蔡确却对皇帝说:「三省的长官位高权重,不需要设置长官,只需要让左右仆射分别兼任两省侍郎就可以了。」官家深以为然,所以这改制便这般定了下来,王珪是真真吃了大亏。苏允对此也是当成了笑话来看,此事真假尚且不论,但王珪被蔡确算计之事,倒是未必是假。毕竟在此之前,王珪是首相,蔡确只是参知政事,这会儿蔡确成了实际上的首相,可想而知定然里面是有些内幕的。除了改制之外,朝廷还有一件大事,便是西北战事。听说最近官家又有对西夏动武的想法。所以朝廷上下颇多争议。朝廷诸公有人支持有人反对,支持的人中又有人对执行的战略有些微辞,有人又对赵顼用人颇为不满。尤其是前线种谔对给事中徐禧颇多抱怨,上书状告徐禧本只是奉命筑城,但却对军中之事颇多指责,甚至有越俎代庖的做法。而给事中徐禧对种谔亦是颇多攻击,奏种谔跋扈异议,对他的诸多决意不仅不支持,甚至当众唱反调。赵顼对给事中徐禧颇多偏袒,这让朝中不少人不满。章惇便是这些不满的人之一,他跟苏允抱怨道:「徐德占不过一介布衣,既不是进士出身,又非军中宿将,不过是一阿谀小人,仗着三寸不烂舌以幸进,不过是一马谡尔。官家关心边事,徐德占便以边事自任,官家也是,还着力培养他,此次更是让其相助沈存中建造永乐城。哼,这本是让徐德占去实地了解边事情况的任务而已,但我却听说,这徐德占却是事事以自己为主,甚至越过沈存中定下永乐城的选址!我听说那永乐城没有水源,这不是胡闹麽,没有水源的城池,怎麽可能守得住?」苏允亦是皱起了眉头,永乐城之战乃是赵顼一生之中遭遇的最大的败仗,甚至永乐城之后,赵顼从此失了锐气,之后更是郁郁而终。永乐城之战,对大宋朝的伤害太大了,据说在这一役之中,大宋连兵带民,损失了足足二十万人!苏允不解道:「听您的意思,这徐禧不过是一给事中,还是去辅助沈存中的,沈存中乃是经验丰富的边帅,怎麽会任由徐禧乱来呢,哦,还有种谔这样的老将,竟也是镇不住这徐禧麽?」章惇摇了摇头道:「官家是什麽样的人,你还不明白麽?你想想你自己。」苏允初时还有些不解,这跟自己又有什麽关系,但随即苦笑了起来。自己就是另一个徐禧啊!看看自己的经历便知道了,官家喜欢自己,于是便强行将自己留在汴京,通判职位对自己其实是高配了,而且不是一般的高配,但赵顼愣是用各种手段将自己给推上去。而随后李清臣甚至都不算犯错误,只是执行项目过程之中,发生了一些意外,赵顼便立即让自己去将功劳摘过来。现在左右厅这两个掣肘自己的部门直接就给取消了,让自己这边大权在握,甚至可以跟知府抗衡了。这与沈括徐禧之间的关系何其相似。沈括是个经验丰富的边帅,但却制不住一个皇帝身边的给事中。一个没有任务经验,本是相助监造的徐禧一开始就成为了永乐城项目的主事人。最后还成为了永乐城战役的实际指挥,指挥一大群宿将和西夏对决。这就很难评了。从苏允个人角度上来说,赵顼的做法自然对自己很有利,他是既得利益者。但苏允相信自己也不是冒失之人,不会过分相信自己的能力。但徐禧明显跟自己不一样,他很明显是已经习惯了这种方式,认为赵顼派他去,便是让他去主持大局的。从自己跟徐禧的例子来看,赵顼培养人丶用人的方式上其实是有些激进的,换句话来说,就是缺乏耐心。这在早起的时候已经是有所体现了。不过这与赵顼前期的经历有关,熙宁变法的时候,老臣基本都反对变法,迫于无奈之下,他与王安石只能提拔年轻人。而吕惠卿丶曾布丶章惇这些人的确是展现出了不俗的能力,这让赵顼形成了一种用人的习惯,便是喜欢用自己提拔起来的年轻人,而且培养的方式也颇为激进,很多一下子就进入关键岗位的。苏允自己便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刚中进士,立马就被委以南衙通判之职,不过一个多月,寄禄官阶便提了一阶,再这麽下去,估计也是要被火速提拔的。苏允道:「岳父您没有劝谏官家麽?」章惇呵呵一笑道:「怎麽没有,我都差点指着他的脸骂娘了,他不听我有什麽办法?哦,接下来你得自己努力了,这回我大约是将官家给得罪了,指不定过些时日,我就该滚去地方了。」苏允:「……」苏允尝试着道:「那我子由叔父他?」章惇呵呵一笑:「子由骂得更狠,他那起居注估计也做不长了吧。」苏允:「……」苏允一下子感觉天都塌了。不是,你们都这麽任性的嘛。不过随即苏允也醒悟了过来,永乐城那地方的确是一绝地,明眼人都知道那绝对是个大坑,无论是出于朝廷的利益,还是这会儿的意见站队,都必须得站出来。这会儿若是支持这永乐城,到时候大败了,朝廷元气大伤,内部肯定也会寻找替罪羊。章惇这样的参知政事,他若是支持此事,到时候那可是要负责任的。所以,这会抨击得越狠,等到永乐城大败的时候,他不仅无罪,还可能有功劳。啊,就跟玩股票一样,有人看多,有人看空,现在做空,到时候永乐城败了,那做空的就大赚了。当然,如同章惇这样的人,他肯定是将谋国放在谋身之前的,他更关心的肯定是国家的利益。苏允能怎麽说,只能支持呗。章惇笑道:「好在问期已经出来了,再过一月时间,你跟若儿就要成亲了,到时候若儿也不用跟着我东奔西走了。有你看顾着,择儿他们也可以留在太学继续上学,老夫轻身上阵,也不算是恓惶了。」苏允安慰道:「岳父您也别做这麽坏的打算,官家未必就会贬谪您。」赵顼会不会贬谪章惇这个事情并不确定,但苏辙却是紧锣密鼓的开始帮苏允准备婚礼,颇有一种安排后事的感觉。尼玛。苏允有些无语。关于永乐城之事,苏允原本还想劝谏一下赵顼的,但见章惇苏辙等人的劝谏都没有什麽用处,他便也就闭嘴了。不仅如此,章惇与苏辙的劝谏引来了御史的攻击,攻击他们乃是畏战怯战的投降派。苏辙与章惇都不是受气的主,亦是纷纷撰文反击,一时间你来我往,互相攻讦,朝廷气氛十分严肃。这种情况下,苏允的婚事也只能从简,只是请了自家人吃喝了一顿,然后八抬大轿将章若迎回家,便算是将这繁琐的婚礼给完成了,就是颇有虎头蛇尾的意思。洞房之中,苏允安慰章若,道:「若姐,委屈你了。」章若轻笑道:「叫什麽若姐,叫我娘子,还有,没有什麽委屈的,婚礼只是给别人看的,日子才是我们自己的。」章若的到来,倒是让苏允的注意力转移了开来,不去关注朝廷上的那麽些腌臢事。说实话,就他现在这芝麻大的官儿,他也没有什麽办法去影响什麽。这种军国大事不是儿戏,连章惇这个参知政事都难以左右,苏允又如何能够使得上力。只是到了八九月份的时候,苏允总是做尸山血海的梦,屡屡一身大汗惊醒过来。(本章完) 第205章 地洞子! 中秋过后,汴京的天气变得寒凉起来。一场秋雨过后,更是稍微有些萧瑟。但蔡村却是变得热火朝天起来。蔡村划出来千亩地,地里用石灰勾勒出来一片片的地块,每个地块里都有几个人忙活。入秋了,终于可以开始挖地洞子了。苏允这些日子天天往这边跑,不为别的,因为这地洞子看似简单,其实需要的技术在这个时代算是高科技了。首先地洞子要足够牢固,因为这不是一次性的东西,今年用完,明年还要继续用。若是不够牢固,雨水多的季节,很容易会坍塌,所以洞子内部都得用砖块砌墙,顶上用木头作顶,铺上瓦片,门户厚实,要能够锁住温度才行。这样的地洞子,其实跟人住的房子也差不了多少了,哦,不对,很多穷人住的还是泥土墙稻草顶的房子,若是这房子不潮湿的话,那算是挺不错的住宅了。这也是为什麽前期投入这麽大的缘故。没有办法,这地洞子必须得舍得投入,既要能够防风,还要能够锁住温度。其次,便是要背风向阳,若是不背风,寒气一入侵,蔬菜一下子全都死掉了,向阳是为了保证在晴天的时候可以吸纳部分的阳光,减少一些煤炭的消耗。其馀还要防备着雨水丶霜冻丶降雪等等自然自然灾害等等,所以这地洞子看似简单,实际上真正操作起来,也不可以轻忽。苏允跟蔡村的工匠们讲述怎麽建后,工匠们先集中一部分人力,先建出来几间地洞子,然后请苏允进去考察。苏允从外面看,地洞子的屋顶只有半人高,前面留出几米作为入口,如今跨步进入,一扇看着粗糙,但十分厚实的门户,一看这密封性便很不错。苏允推门进入,顿时一股温暖浓厚的泥土湿气扑面而来。苏允与蔡族长顿时都满意点头。此时地面上已经是乾燥清冷,基本上不能种植东西了,这地洞子温暖而潮湿,正是植物最为喜欢的环境。苏允在地洞里溜达了一下,这地洞子在外面看着低矮,但里面却是不小,每个地洞子都是5*25米的规格,也即是说,这是宽五米,长二十五米,面积高达125平方的半地下室。至于高度则是矮了些,为了保证温度,因此高度不能太高,也就两米左右,像苏允这麽高的人进去,看着就像是要顶到屋顶了。苏允看了一下里面的布设,微微点头,地上的已经是有一排排的土垄,泥土打得细腻,这些泥土是从地表剥离运送进来的,这样的泥土营养成分才足够。蔡族长弯腰捻了捻泥土,抬头喜道:「此法可行,这泥土乃是昨天铺进来的,铺好之后表面洒了一些水,都过去了一晚上,这泥土依然还保持着湿润呢!」苏允笑着点点头,进来了一会,他已经微微觉得有些闷热了,他所穿的衣服乃是为了应对外面的寒凉的,这地洞子的温度明显比外面要高得多。当然,现在还只是秋天而已,到了冬天的话,光靠地洞子的保温肯定是不够的,还得有热源不断提供热量才行。苏允又观看了一下里面打好的井,这井平时用来储水灌溉,也可以在应对多雨季节时候雨水的侵入。随后又看了一下中间专门修好的煤炉,这些煤炉在冬天严寒的时候提供热能的。苏允用的是后世的煤炉,也就是那种农村烧煤饼的炉子,这种炉子的好处是既可以节省煤炭,又可以保持温度,通过控制气门,缓缓地燃烧,控制着温度。地洞子种蔬菜,冷了不行,太热也不行,用这种煤炉子再好不过。蔡族长赞叹道:「这煤炉子可真不错,比那种用锅来烧的方式,剩下来的煤炭可多了,而且这人也不用一晚上都得盯着。」苏允笑着点点头道:「的确是这样子,这炉子是可以省许多成本的。」蔡族长盯着这炉子,道:「这炉子用来烧水煮饭也是可以的吧?」苏允点头道:「这本来就是用来烧水煮饭的,不过是刚好也适合这地洞子,所以我便设计来用了。你们若是想要,我让阿回他们先准备一批给你们,比市价少一成的价格。」蔡族长顿时有些失望,他看到这炉子,也是有这个想法,没想到人家苏允早就想到了。苏允笑了笑的,道:「生意是做不完的,对你们蔡村来说,这地洞子才是兴旺的根本,做好这个东西,你们蔡村可能会成为开封府乃至于整个大宋最为富裕的村子!」蔡族长赶紧放下心中的失望,连连点头。苏允观察了几间地洞子,基本上形制都达成了统一,也没有其他纰漏的地方了,点点头,与蔡族长道:「基本没有什麽问题了,就按照这个来,到时候若有别的问题,再做些稍微调整就好了。」蔡族长有些激动,道:「应该没有问题的,只要泥土能够保持湿润,温度能够保持充足,蔬菜便能长!」苏允笑着点点头道:「嗯,问题应该不大了。」蔡族长想了想道:「咱们这一千亩地,五千个地洞子,到时候需要的煤可不少,大量的用煤的话,咱们是不是得提前做好准备?」苏允点头道:「放心吧,这个我已经在筹备了,到时候我自然会将煤给运进来,你们只管把菜种出来便是了。」蔡族长连连点头。蔡族长又道:「那这样的话,这地洞子就全力开工了,然后我们也要开始培育菜苗了,等地洞子建好,菜苗就可以进场开始种植了,正好可以赶上第一波的冬菜菜市!」苏允点点头道:「嗯,全力推进吧,只要能够种出来,就能够卖出去,就能够盈利!」苏允一声令下,蔡村全力发动,千亩地上堆满青壮,全力挖掘地洞子。一月之后,蔡族长使人去南衙请苏允过来考察,说第一批菜苗已经是开始进入菜洞子种植了。这一日,甄时选身着常服,来到了南衙通判厅,见到了苏允。甄时选笑道:「苏大家,你寻我来可是有什麽要事?这麽冷的天,可把我冷得够呛。」时间已经进入深秋,最近些天,天阴得厉害,可能再过些时日,可能就要下雪了。苏允笑道:「带你去看些有意思的东西。」甄时选笑道:「什麽东西是我没有见过的?」苏允笑道:「你看到便知,走吧。」两人乘了马车,一路来到惠民河畔的蔡村,甄时选诧异道:「这应该是蔡村吧。」苏允笑着点点头,前面村口便看到了蔡族长等人在村口等着,马车进入蔡村后,两人下车,在蔡族长的带领下来到了村后。甄时选心里还有些纳闷,心道蔡村有什麽好东西,只见抬眼间,发现大片低矮的屋顶,顿时有些诧异,道:「蔡村竟是这麽大麽,不过,这屋子怎麽都这麽低矮,看样子不过半人高,难道是住在地下?」苏允笑了笑道:「那些可不是人住的,而是蔬菜瓜果所居住的屋子,走,过去看看便知。」一行人在蔡族长的带领下,来到一处地洞子前,蔡族长殷勤打开屋门,甄时选与苏允并排而入。甄时选还没有进入,便感觉到一股湿润温暖的气息,顿时眼前一亮,道:「这屋子还真是不错,这冬天住着肯定是很舒服。」苏允笑道:「走走,进去看看。」进了里面,甄时选顿时瞪大了眼睛,只见偌大的屋子里,竟是种植着一排排鲜嫩的蔬菜,这蔬菜品相极好,一看便知道非常鲜嫩!甄时选吃惊看向苏允,道:「外面那大片的屋子,不会里面全是种了蔬菜吧?」苏允笑着点点头,道:「没错,一千亩地,五千地洞子,全都是蔬菜瓜果,再过一个月,便可以收割第一波了,正好赶上冬天的第一波,那时候市面上已经没有新鲜的蔬菜了。」甄时选咽了一下口水,道:「能有多少斤菜?」苏允看向蔡族长,蔡族长激动道:「看这长势,每间地洞子应该可以出产二百斤的蔬菜,五千个地洞子,一共可以出产一百万斤蔬菜!」甄时选还没有来得及震惊,苏允倒是有些诧异,道:「有这麽多麽?」蔡族长点头道:「咱们这次种的都是高产的蔬菜,比如说韭菜丶菘菜(大白菜),而且咱们提前囤积了大量的农家肥。关键是,这地洞子太适合种菜了,不用考虑什麽雨水霜冻寒风,每时每刻都能够保证湿润的环境。这还是我们现在的经验还不足的情况,菜洞子也没有全部利用起来,下一拨可能不止这麽多了!」苏允闻言亦是喜道:「你们有心了。」蔡族长嘿嘿笑道:「这也有我们蔡村的一份嘛,应该的。」苏允看向甄时选,甄时选却是满眼放光看着这些鲜嫩的菘菜,甚至蹲下去,摘了一片都不洗,直接便塞进自己的口中嚼了起来。甄时选越嚼眼睛越亮,随即起身抓住了苏允的手臂,急道:「苏大家,您寻我来看这个,是想怎麽样?」(本章完) 第206章 官家,我送您一个熙宁变法! 苏允笑了笑,道:「这些菜如何?」甄时选急道:「自然是极品,哎呀,你别跟我说这些,大冬天的,就算比夏菜差一些,那又如何,一样是物以稀为贵,您就告诉我,您找我来,是为了哪般?」苏允道:「之前治理惠民河的时候,我跟官家说过,蔡村之所以拼命,是因为太穷,所以要治本,必须带着他们致富,这就是我这段时间的成果,甄中贵觉得如何?」甄时选瞪大了眼睛,道:「你就为了这个,然后搞出来这麽一个金山?一百万斤的冬菜,之前冬菜已经多少钱来的?我记得好像是两贯一斤,这一百万斤便是两百万贯!我的老天爷!这可是泼天富贵啊!」苏允笑道:「蔡族长,告诉甄中贵,这地洞子一个冬天可以收几茬子菜?」蔡族长竖起三只手指,道:「各种蔬菜收成时间不等,但大多数的蔬菜,在这种湿润温暖的环境里,无须等到完全成熟便可以收割。而且我们可以分地块收割,收一次马上补上,刚入冬是一茬,再过两月是一茬,另一茬是在初春,一共是三茬!」甄时选顿时眼睛一缩:三茬,六百万贯!大宋建国以来一百二十年,自今上登基变法以来,熙宁年开始至今,国朝税赋攀升至最高,然而这每年收入也才六千馀万贯钱,这什麽劳什子地洞子一冬竟然能够收入六百馀贯!这已经是十分之一的国朝税赋收入了!苏允见甄时选的神色,自然知道他在想什麽,笑道:「当然没有你想的那麽恐怖,物以稀而贵,之前能出产冬菜的都是温泉水孕育出来的,数量太少,因此能够卖得上价格,但现在多了,自然价格会下跌的。」甄时选却是摇头道:「汴京冬天多达四五个月,没有新鲜瓜果的时间甚至高达六个月,前后两个月或许有,但也是稀少。这三百万斤听着好像很多,但摊进去每日里,也就万馀斤菜,偌大的汴京城,皇亲国戚丶文官武将丶巨商富贾丶万国使节等等,能够舍得花几贯钱吃顿蔬菜的,何止数万人。还有一些还算是殷实的人家,一个冬天下来,咬咬牙吃上几顿新鲜蔬菜瓜果的,何止数十万。这每天万斤的蔬菜,哪里够分的,这价格想要下来,至少一天得有几十万斤蔬菜才行。所以,这个算法一点问题都没有。」苏允呵呵一笑,得,碰上明白人了。甄中贵看着苏允,道:「苏大家这麽大的事情,您寻我作甚,我可兜不住。」苏允点点头道:「我想寻甄中贵替我想想法子,毕竟这金山银山一般的富贵,蔡氏也好,我也罢,谁也是兜不住的,我想来想去,还得寻您来帮我筹谋筹谋。」甄时选闻言一笑,神情已经带了些感激,道:「苏大家,您就是想送我一场大功吧,其实您完全可以直接献给官家的。」苏允一笑,道:「不过一些腌臢物,直接献给官家,怕官家嫌弃。」甄时选哈的一笑道:「官家可不会嫌弃这种腌臢物,不然官家为何要变法……嗯,苏大家既然这般想着我,我也不能让您失望……」说到这里,他看向已经听呆了的蔡族长,蔡族长立马道:「你们聊你们聊,小人外面还有事情,就不奉陪了。」甄时选道:「等等。」蔡族长顿时僵在了原地。甄时选看向苏允,道:「苏大家,蔡氏在这里面……」苏允道:「我给了一成股份。」甄时选闻言顿时摇头道:「给多了,苏大家,现在这一成已经是六十万贯,以后扩大了,可能便是几百万贯,小小蔡氏,怎麽承受得起。蔡族长,苏大家对你们蔡氏好,但你们蔡氏接不住的,几百万贯的大富贵,你能想到到时候有多少权贵会过来争抢麽,搞不好,你们蔡氏都得身死族灭!」蔡族长顿时浑身汗如浆出。蔡族长赶紧道:「贵人说的是,那我们蔡氏……」「等等。」苏允止住了蔡族长,随后与甄时选道:「蔡氏乃是我选中来种菜的人选,他们合族颇为团结,正好可以保住这份基业。何况大头还是要献给官家的,有官家保着,总不至于还有人敢来争夺吧?」甄时选与蔡族长摆摆手,蔡族长赶紧退出地洞子。甄时选看着蔡族长退出地洞子,这才低声道:「您这安排倒是可以,蔡氏敢纠结一族青壮对抗朝廷,的确是守护这基业的好人选,不过,给一成股份还是多了。」苏允笑道:「有恒产者才有恒心,这菜洞子都是蔡氏族人建设起来的,若是他们分不到足够的利益,那他们怎麽有心思好好地来守护它呢。」甄中贵点点头,思索了一会道:「分给了蔡氏一成,剩馀九成股份,苏大家打算怎麽安排的?」苏允笑道:「我一分不要,全都献给官家。」甄时选闻言吃惊道:「一分不要?这可是数百万贯的破天财富,您全都送给官家?」苏允点点头笑道:「没错,官家对我如何,甄中贵最是知道的,说句恩重如山也不为过,这点东西算不得什麽的。」甄时选又是震惊,又是钦佩道:「苏大家不愧是苏大家,仁孝无双江右苏郎,果然名不虚传,咱在宫中宫外行走这麽多年,还真是第一次见着您这样子的,当真是,了不起啊!」苏允笑着摇了摇头道:「官家恩情太重,这辈子恐怕是还不完的,只能还一点是一点了。」……崇政殿。赵顼放下一本奏摺,脸色很是难看,奏摺是一个地方官员递上来的,也是来议论徐禧主持永乐城之事,骂得颇为难听。赵顼大怒,但也只是怒了一下,他虽然在大宋朝的皇帝中算是比较专制的,但言路不可堵塞,这是大宋朝皇帝的共识。所以这官员骂得难听,他也只能听着。不过被人指着鼻子骂,终究心里还是很不舒服的。外面脚步声响,一听便是孙思恭,不过令他有些惊讶的是,孙思恭的脚步有些紊乱,似乎是发生了什麽大事。赵顼心下顿时揪了起来:不会是永乐城真出了什麽问题吧?算算时日,西夏那边应该也在近日有所反应了。赵顼抬起头看向殿门口,只见孙思恭面有喜色,赵顼心下安了一下,就算是永乐城有消息,那也是好消息!孙思恭趋步上前,离着好几步,便说道:「恭喜官家,贺喜官家,有大喜!」赵顼笑道:「你这老奴才,卖什麽关子。」孙思恭凑近了低声道:「官家,苏大家最近可是搞了个大买卖,您还记得蔡村的蔡氏麽?」赵顼点点头道:「怎麽,那蔡氏又想做什麽?」孙思恭道:「之前苏大家不是给官家您上书,说蔡村堵塞运河,根源在于蔡村穷困。这一次惠民河治理完后,苏大家便在下想办法去考察蔡村,准备了几个月,然后搞出来一个地洞子。」赵顼一愣道:「地洞子?做什麽的?」孙思恭笑道:「地洞子乃是用来种菜的,咱们北方冬天寒冷,万物不长,唯有皇家用温泉水可以浇灌一些蔬菜瓜果出来。但数量太少,连宫内都不敢放开吃。」赵顼摇摇头道:「蔡村有温泉麽?」孙思恭摇摇头道:「蔡村没有温泉,这地洞子却是苏大家独创,可以不用温泉就可以种出来蔬菜。苏大家这地洞子,乃是借用地层保温,用向阳设计,另外加上极寒时候用煤炭供热,便可以在极寒的冬天种出菜来。」赵顼闻言倒是有些兴趣,道:「那倒是好事情,若真是种出来,百姓倒是有口福了。」孙思恭嘿嘿一笑道:「百姓怕是没有这个口福,官家知道这冬天的蔬菜一斤卖多少钱麽?」赵顼笑道:「想来是极贵的吧,怕不得跟肉一般价格?」孙思恭嘿嘿一笑道:「现在市面上主要卖的有羊肉猪肉鸡鸭肉,羊肉最贵,一斤九百钱左右,猪肉便宜多了,也就一百二十钱左右,至于鸡鸭肉大约是七八十钱。但冬天的蔬菜,官家您猜一猜,市面上一斤蔬菜瓜果能卖出什麽价格?」赵顼对这个还是颇感兴趣的,毕竟这涉及民生问题,他赶紧道:「总不能比肉还贵吧?」孙思恭感慨道:「官家您猜对了,汴京冬天的蔬菜一斤至少两贯钱,拇指大小的黄瓜,一根要卖上一千文!」赵顼闻言也是吃了一惊,但随即点头道:「想来也是,连着吃很长时间的腌菜,若是有几根新鲜蔬菜吃,花个几贯钱朕也是愿意的。」孙思恭嘿嘿一笑道:「那官家知道蔡村今年冬天能种出来多少蔬菜麽?」赵顼心中一动,道:「莫非不少?」孙思恭激动道:「苏大家搞出来的地洞子,每一个地洞子每次可收二百斤蔬菜,每个冬天可以收六百斤。而蔡村现在有一千亩用来种菜,足足五千个地洞子,也就是说,一个冬天便可以出产三百万斤的蔬菜瓜果。」听到这个数字,赵顼稍微算了一下,顿时有些骇然,道:「那岂不是这蔡村一个冬天可以赚到六百万贯?」孙思恭激动道:「蔡村只占了一成的股份,剩下的九成,苏大家托奴才进献给官家您!正是因为如此,奴才才说恭喜官家,贺喜官家啊!」赵顼又吃了一惊,道:「这麽大的一个产业,居正愿意给朕?」孙思恭赶紧道:「千真万确,官家,这是苏允专门托奴才跟您说的。」从孙思恭口中得到准言,赵顼忍不住起身,来回的走了起来,心中盘算着这五百多万贯可以用来做些什麽事情。但随即赵顼站定,看向孙思恭道:「居正可有所求?」孙思恭笑道:「苏大家说官家对他恩重如山,将这个献给您,不过只算是宝的万分之一恩情,怎麽敢有所求。」赵顼眼睛之中带着异彩,道:「他真是这麽说?」孙思恭感激道:「千真万确,官家若是不信,可以当面问他。」赵顼点头笑道:「是该见上一见。」第二日。赵顼上完早朝,便在崇政殿接见了苏允。一番寒暄之后,赵顼道:「苏卿,上次你说的,要帮蔡村摆脱贫困之事,还真让你干成了?」苏允笑道:「也还不算,毕竟这第一批菜还没有收成呢,不过也快了,再过些时日,菜一上市,也算是臣完成之前的诺言了。」赵顼忍不住道:「真能产出三百万斤的蔬菜?」苏允点点头道:「就目前的估计,应该是可以的,而且目前仅仅是一千亩而已,这算是第一年的试验,明年可以还种上更多。」赵顼顿时感觉一股巨大的幸福感涌上心头。他花费了那麽大的力气搞了个变法,行诸多收刮之事,也不过是让朝廷每年多了一千馀万贯的收入。而苏允搞了一个地洞子,首年便有将近六百万贯的收入,而且还仅仅是个开始,明年若是继续扩大,岂不是能够顶得上一个变法?赵顼定了定心神,道:「听孙大伴说,你愿意将这菜洞子给……朕?」苏允笑着点点头道:「此事本来便是为了解决蔡村贫困根源,没想到效果这麽好,蔡村有个一成的股份,足够蔡村摆脱贫困了,过上极为富裕的生活了,再多可能就不合适了。」赵顼道:「那苏卿没有想过自己留着麽,毕竟这可是你一手做出来的产业。」苏允摇摇头道:「官家对微臣之恩德,又岂是这些腌臢物可以相报的。」赵顼想起自己对苏允的提拔跟重视,顿时觉得自己值得了,对苏允也是愈加满意起来,想起来苏允对苏轼兄弟两个的厚待,也是觉得苏允果然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之人。「好好,苏卿,你很好,这份产业朕也不好全部收下,给你三……嗯,两成。其馀七成纳入内藏库,这两成朕保证没有谁敢动你的,是可以留给你子子孙孙的。」赵顼心里忽而有些心疼,两成啊,那可是每年至少一百二十万贯啊!却听得苏允笑道:「官家,微臣是真心诚意想要献给您的,微臣真不缺钱花。臣在黄州有个小酒楼,而且在京城也有一份收入不少的产业,加起来每年也有几十万贯的收入。别说微臣现在只有自己跟妻子二人,就算是生十几个孩子,也是花不完的。但是官家您可就不同了,您这钱拿着也是拿来花在公事上,再多都不嫌多,您就收下吧。」赵顼闻言眉眼舒展,舒畅笑了起来,道:「好好,苏卿,朕没有看错人,好好!」苏允见赵顼眉开眼笑,他也跟着笑了起来。这份产业交给赵顼,苏允是一点不觉得可惜。赵顼的时间不多了,等到赵顼驾崩,那高太后执政后,局面是好还是坏,苏允自己也不敢肯定。这份产业太大,觊觎的人太多,强行留在手上,到时候反而容易是祸害,还不如送给赵顼,做个人情。以赵顼的心性,他必然不会亏待自己,这几年能升多高就升多高,到时候去地方上,也不用过得太憋屈。毕竟去地方上当知州,跟去当个小知县,那待遇差得可不是一点半点。苏允回去寻蔡族长说了此事,蔡族长很是担忧,苏允温言劝慰道:「官家还要靠你们蔡氏经营这地洞子呢,肯定不会亏待你们。不过你须得管束好蔡氏族人,守好这份产业,也要注意子弟的管教,别让人利用了不肖子弟夺了这份产业。」蔡族长叹息了一声,道:「这份产业明明是您一手置办出来的,您却一点也没有落着好处……」苏允摆摆手笑道:「我的好处在他处,不在钱上。」苏允离开崇政殿之后,赵顼乐得在殿中来回踱步,好一会之后,忽而对孙思恭道:「孙大伴,你说朕要怎麽奖赏苏卿?」这话问得连孙思恭也有些茫然,想了一会才道:「要不,给他叔父苏辙升升官?」赵顼顿时有些不满,道:「上次苏卿写书的功劳,我已经给了苏子由了,这次不能再给他了。」孙思恭苦笑道:「那总不能给章子厚以及苏子瞻吧?」赵顼气道:「怎麽就不能给居正了?」孙思恭苦笑道:「苏大家入仕才几个月,已经从宣义郎升为宣德郎,而且还是南衙二号人物,再升的话,恐怕会有非议。」赵顼呵呵一笑道:「若是无功也就罢了,居正这等功劳,朕给他升个官都还有人来多嘴,那朕倒是要问问他,他给朝廷做了什麽贡献,才有现在的官职!」孙思恭顿时不敢说话了,今上登基以来,破格提拔的人不少,像苏允这样的有大功劳的人,若是都不提,那才是奇了怪了。只听赵顼道:「孙大伴你说,朕让居正当个承议郎,你看如何?」孙思恭顿时瞪大了眼睛。(本章完) 第207章 这如何了得? 「啊!」孙思恭吓了一跳,道:「官家,三思啊!承议郎乃是正六品下,苏大家原本是正七品下的宣德郎,这可是连升三级了!而且此次改制,从原来35阶丶42阶削减成25阶,官员升迁已经是极快了,还连升三级的话,那可就太吓人了!奴才算一下哈,这承议郎可以担任什麽差遣……啊,苏允的叔父苏辙,现在担任的是右司谏,苏大家若是承议郎,这右司谏也是当得啦!苏司谏是嘉佑二年的进士,入仕二十五年,才被拔擢为右司谏,苏大家才刚刚入仕不过几个月,便可以担任苏司谏……这如何了得?」赵顼呵呵一笑道:「苏子由入仕二十五年,他给朝廷做了什麽,反正朕是没有什麽印象。但居正做了什麽,朕却是一清二楚,两部集注足以让朕青史留名,一部三国演义,可以开启民智。入仕以来,先是将南衙痼疾左右厅尽皆铲除,又清理楼店务,给南衙增加了百馀万的收入。以身入局治理惠民河之事,不费一兵一卒,便解决了李清臣这等大臣都解决不了的蔡村围堵运河,足以激起民变的大事,却被他轻而易举的解决。现在还为了解决蔡村贫困,搞出来一个洞子菜,不仅将蔡村这等朝廷隐患给解决掉,还给朝廷每年贡献六七百贯的纯收入。呵呵,朕与王先生吭哧吭哧努力了多少年,得罪了多少大臣,承受了多大的骂名,经受多大的压力,才让朝廷每年多个千馀万贯的收入。光是这一个,苏允的功劳便足抵熙宁众臣了,你说,朕不过给他一个小小承议郎,谁敢有意见?谁若是有意见,朕倒是要问问他,给朝廷做了什麽贡献!」孙思恭不敢再多说什麽了,随后赵顼招来中书舍人蔡京,口述词头:宣德郎苏允治理惠民河丶楼店务反腐丶助蔡村脱贫有功,拔擢为承议郎,差遣不变。蔡京听得赵顼词头,脸色亦是有些变化,想了想道:「陛下,苏允年不过二十,入仕不过数月,这一升再升,恐有大臣争议,是不是应当缓缓再说。」赵顼看向蔡京,道:「苏允治理惠民河有功否?」蔡京想起了可怜的李清臣,但最为关键的钱粮人力调度是苏允,解决最为关键的要害的人是苏允,相比起来,李清臣所做的那些,好像的确是枝微细节,这功劳给苏允,好像也没有什麽问题。蔡京点点头道:「有功。」赵顼又道:「苏允整饬楼店务,将楼店务众多蛀虫拿下,给朝廷收回百馀万贯的损失,以后楼店务亦是可以给朝廷创造十馀万贯的收入,有功麽?」蔡京赶紧点头,道:「自然是有功。」赵顼呵呵一笑道:「蔡舍人可知道苏通判这一次又做了什麽麽?」蔡京道:「刚刚听陛下您说,苏通判帮蔡村脱贫。」赵顼点点头道:「苏通判认为,蔡村蔡氏屡屡有触犯朝廷法纪之事发生,并非蔡氏天生就是乱民,而是蔡氏穷困之故矣。穷才是根源,若非穷,蔡氏不可能占河道养鱼养藕,若非穷,不可能为了这点蝇头小利,而与朝廷作对。所以,劝离蔡氏拆除鱼池藕池之后,苏通判便开始谋划帮蔡氏乃至于沿河百姓脱贫事宜。经过几个月的时间,与蔡村村民搞出来一千亩的菜地,该菜地可以在寒冬腊月出产大量的蔬菜瓜果。这些菜地每个冬季可以产出价值七八百馀万贯的蔬菜瓜果,以后更是可能达到千馀万贯。而苏通判将这价值每年产出千馀万贯的产业直接献给了朝廷,蔡舍人,你说,朕给他一个小小承议郎,有问题麽?」蔡京迟疑道:「陛下,不过是每年七八百贯乃至千馀贯的收入,这也算不上什麽功劳吧?」蔡京直接将万字给省略了,因为这听着根本就不合理。这就像后世你在村里种了千亩的菜地,然后跟人说你种了千亩菜,这千亩菜价值相当于国家赋税的六分之一,你说会不会有人相信这个说法?蔡京对朝廷每年的税赋收入不能说是了如指掌,但也有所了解,熙宁变法以来,朝廷收入激增,每年有六千馀万贯的收入。现在赵顼说苏允搞了片菜地,种出了菜,然后价值一千万贯,嘿嘿,蔡京除了认为自己听错了,还能怎麽认为?至于错在哪里,这七八百万贯,跟一千馀万贯这些字中,除了一个万字比较碍眼,其馀的也算是合理了,因此直接便权当万字乃是官家口误,直接给去掉了。赵顼笑道:「蔡舍人,朕没有说错,说得便是七八百……万贯。」赵顼在万字上加重了语气。蔡京有些茫然,看了一下赵顼,又看了一下在旁抿嘴笑的孙思恭,重复了一下赵顼的话,道:「七八……百万贯?」赵顼没有生气,点点头道:「对,就是七八百万贯。」孙思恭赶紧解释道:「苏通判采用一种新的方法,用一种叫地洞子的技术,可以在冬天种出来新鲜的瓜果蔬菜。一亩地可以挖出五个地洞子,一个地洞子一个冬天可以产出六百斤的蔬菜瓜果,一千亩地可以产出三百万斤的蔬菜瓜果,而冬天的蔬菜瓜果,一斤可以卖出两贯高价,合六百万贯总值。而这一千亩地仅仅是个开始,以后可以种两千亩,三千亩,乃至于万亩,官家说一千馀万贯其实还是保守了些。若是沿着运河运输蔬菜瓜果,在运河沿岸城市贩卖,以后数千万贯或许也是有可能的。」孙思恭已经解释得足够明白了,但蔡京被这麽大的信息量给冲击得晕乎乎的,犹然有些茫然:「一千亩地,种出可以卖六百万贯的蔬菜瓜果……」不过蔡京终究是聪明人,立马意识到这个什麽地洞子才是关键所在,冬天能够种出蔬菜瓜果,这个之前可是只有靠汤室才能够做到的事情。蔡京立马道:「这地洞子能够在冬天种植蔬菜瓜果?」赵顼点点头道:「对,蔡舍人若是有疑问,可以去蔡村看看。」蔡京立马点头道:「此事若是为真,苏通判可算是造福天下人了,臣定然不敢阻拦官家拔擢他!」赵顼微微皱眉,蔡京这意思,是没有见到实物之前,是不肯写这任命书了。气氛一下子有些凝滞起来。孙思恭眼珠子一转,立即提议道:「官家,您也没有去蔡村考察过,不如您也去看看。」孙思恭这话一出,赵顼顿时心生兴趣,随即有更多的新想法,笑道:「孙大伴,你去三省,问问相公们要不要跟朕一起出去考察一下民生。」孙思恭赶紧应了一声,道:「那老奴就去三省请诸位相公去。」赵顼摆摆手,道:「去吧去吧。」孙思恭赶紧去三省通知此事。皇帝出巡,自然不是说走就走的,不仅要请三省相公,还得让禁军丶皇城司等提前准备,宫内也要准备各项事宜。出巡时间定在了第三天。不过天气愈发寒冷起来,到了第二天早上,天上竟然下起了冻雨,一下子仿佛进入了寒冬。孙思恭赶紧请示赵顼,闻讯这麽冷的天气,还要不要出巡。赵顼笑道:「这不是更好麽,若是能够下雪,那对比就更加强烈了。」皇帝以及三省相公要考察地洞子,苏允这个地洞子缔造者,自然是被通知到场,到时候还得他去现场做一些解说什麽的。苏允对此虽然有准备,但看到外面的风雨,也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这样的天气去田间地头,那可不是什麽好玩的事情。这会乡村里可没有什麽好走的路,平时没有雨的时候灰尘漫天,这会儿下了雨更是不好走,满路烂泥,别说车马不好走,连步行都费劲。这种阴冷天气,在烂泥地里出行,可是要遭大罪的。不过官家带着三省相公出巡,只是通知他一声过去,也不是他能够决定的,那也没有什麽好说的,就去呗。第三天一大早,苏允从温暖的被窝里起来,穿了一身利索点的衣衫,乘坐了驴车在御街等候皇帝以及三省相公的车马。知道路不好走,赵顼的御驾相对简约,有点轻车简行之意,不过毕竟是皇帝出巡,再怎麽简约也不能简约到哪里去。这下子保证开路的随行人员可是受罪了。下了秋雨,天地间一片白茫茫的雾气,十分潮湿,地上烂泥滚滚,车马碾过,烂泥很快便糊在了车轮上,前面驾车的车夫走一段便要下来铲掉车轮上的泥,还得给马匹也铲铲蹄子上的泥土,一路上不少马匹摔了跤。一路艰难行进,花了大半天才算是到了蔡村。苏允一下车,便被寒冷秋风冻得一哆嗦,好在他身强力壮,一股内火自生,自是不怕这种天气。但赵顼以及王珪蔡确等人要麽身体虚弱,要麽年纪大了,一个个裹上了厚实的皮毛犹然有些冻得哆哆嗦嗦。但赵顼却是颇为满意:这样效果才好嘛。(本章完) 第208章 战力无双老丈人! 该说不说,效果是挺好的。王珪看了一下田地旁边的水沟里已经起了一层霜冻,与赵顼道:「官家,这种天气,万物不生,这什麽地洞子真能种出菜来?」赵顼笑道:「看看,看看就知道了。」蔡族长早就带着族人在地里守候,不过禁军不让他们靠近,只让蔡族长能够过来。蔡族长面对赵顼以及三省相公们瑟瑟发抖,不知道是冷的还是紧张的。赵顼对蔡族长倒还算是和颜悦色,道:「蔡族长,不用多礼了,带我们去看看吧。」蔡族长赶紧抢在前头,带着官家与三省相公们往后面走去。转过村里的屋舍,顿时一片开阔的天地展现在眼前,延绵不绝的低矮房屋展现在众人面前,那些房屋上还有雾气冒出,那是地洞子的通气孔。数千地洞子一起冒着白气,看着竟是十分壮观,众人顿时有些啧啧称奇,一个个脚步都加快了不少。众人走了一段,来到了就近的地洞子前面。众人发现这地洞子也就半人高矮。赵顼招手唤来苏允笑道:「给诸公介绍介绍?」苏允赶紧走到众人前面,笑道:「外面冷,不如到里面暖暖吧。」赵顼笑着点头。苏允上前,打开了一个地洞子的门户,顿时一股热气涌了出来,跟外面冰冷的空气一接触,顿时化作滚滚白烟。顿时颇有些誉为奇观。苏允抢前一步进入了地洞子,嗅了嗅里面碳气不重,但还是请赵顼等人稍微等了等,等稍微换了气候,才请众人进入。赵顼进入地洞子,一进去便感觉到一股暖湿之气,这还是换了一会气之后的地洞子,若是刚刚,恐怕这股暖湿之气会更加浓郁。赵顼笑道:「这种环境是能够种菜的,颇有种洞天福地之意啊。」苏允动了动鼻子,心道,这里面农家肥的味道可不轻,哪家洞天福地有这味道啊。但见诸公的神色却都无异样之处,甚至一个个脸上都有些惊异,尤其是看到里面郁郁葱葱的大白菜后,一个个露出欣喜之色。苏允从地上拔出一颗大白菜,虽然还不到成熟的时候,但已经沉甸甸的有数斤重了。苏允将大白菜放进水里洗了洗,随后递给了赵顼,赵顼接过大白菜,颠了颠分量,喜道:「这里足足有数百颗菘菜吧?」蔡族长赶紧道:「一个地洞子种个二三百颗菘菜没有什麽问题。」赵顼看向苏允道:「那这里若是成熟,岂不是能够收割上千斤的菘菜?」苏允笑道:「倒是没有什麽问题,不过菘菜相对来说好保存,冬天市面上其实是有些菘菜的,虽然不如这个新鲜,但终究是有,所以价格很难卖得上去,因此也只是搭配着种了一些。大部分种得还得是韭黄丶芹菜丶香菜丶黄瓜等等卖得上价格的蔬菜瓜果,有些产量高些,有些产量少些,综合起来一个地洞子一个冬天三季下来,收个六百斤就算是不错了。」蔡确从赵顼手上的菘菜上摘了一片,送进口中嚼了嚼,脸上倒是有些惊奇之色,道:「这菘菜鲜嫩得很,而且味道与夏菜好像也有些区别?」赵顼也捻了一片尝了尝,果然如此,转头看向苏允。苏允笑道:「这种地洞子菜与露天种植的菜的确是有些许不同的。露天的蔬菜要经历各种复杂的天气,生长周期也比较慢,所以味道上来说总体会复杂一些,可能香味会更加浓郁一些。但是这种地洞子种出来的菜,味道更加纯粹,陛下跟诸公大约也尝出来了,这菜的味道更加鲜甜一些,而且总体的品相比露天蔬菜好上太多了。」众人看了一下菜垄上的菘菜,果然一颗颗长得都极为旺盛,而且叶子极为饱满,一看便都是上等好菜。苏允又给众人介绍了里面的然后的炭炉等等。随后众人又参观了好些个地洞子,里面的景象相差不大,蔬菜瓜果的长势都极好,与外面的严寒天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赵顼感慨道:「这种温室别说蔬菜了,若是人住进来,恐怕都能多活几年。」苏允笑道:「这种有些地下室的意思,稍微待一待很舒服,但毕竟潮湿,人住久了对身体恐怕也不太好的。」众人都笑了笑。赵顼颇有些意气风发,指着地洞子,与三省诸人道:「五千个地洞子,一千亩的地,三百万斤蔬菜瓜果,每年价值六百万贯。以后还可能成为每年一千万贯,两千万贯!苏通判干了一件利国利民的大事啊。诸位,今日请你们一起过来,是因为苏通判将这个产业献给了朝廷!所以带你们过来看一看咱们朝廷以后进项的重大产业,也想跟诸公问问,这麽大的功劳,你们说说,朝廷应该怎麽封赏苏通判。」蔡确王珪等人相互看了看,原来官家在这里等着呢。章惇却是站在后面捋须而笑。咱这女婿,硬是要得哦。此时蔡京道:「官家之前想拔擢苏通判为承议郎,下官觉得有些提拔太快,对苏通判或许不是好事情,因此官家让下官来这里看看。」赵顼笑道:「现在也看了,总该信了吧?」蔡京苦笑道:「微臣怎敢怀疑官家,此事苏通判的确是给朝廷立了大功了!」赵顼点头道:「那朕拔擢苏允,有没有问题?」蔡京赶紧拱手道:「微臣没有问题。」赵顼看向王珪,道:「王卿怎麽看?」王珪斟酌了一下,道:「苏允是人才,以后肯定会被重用,但是现在他才做官几月,就被破格提拔,其他人会非常有意见,这不利于苏允以后的仕途。」赵顼闻言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章惇原本捋须微笑,这会脸色亦是一变,立马道:「什麽叫破格提拔?没有功劳没有政绩那叫破格提拔,有功劳有政绩,那叫论功行赏!臣是苏允岳父,本不该说这话,但举贤不避亲,苏允既然做出了这麽大的功绩,却以他入仕途时间不长来压制他,这以后让年轻人们如何自处?往大了说,朝廷奖功罚过,奖罚分明,才能够上下一心,官员犯了错误不处理,必然上下气愤,官员有了功劳,却用种种藉口不奖赏,上下必然怨怼。王相公身为首相,难道这个道理也不懂麽?」苏允微微瞪大了眼睛,他跟章惇相处时间不短了,但平时见到的是家居时候的章惇,这样的章惇,他还是第一次见呢。麻得,果然是战斗力强悍啊!这一番话,立马将王珪怼得是面红耳赤。赵顼却是不劝解,而是看向蔡确,道:「蔡卿呢,你有何看法?」蔡确笑道:「有功必赏,这是咱们朝廷的宗旨,有能力的年轻人稍微提拔快一些没有什麽问题。现在朝廷诸公,有好些都是熙宁年间崛起的,在当时,朝廷诸公不也都是青壮派麽,当时也受到一些老前辈的非议,但现在看来,干得也是不错嘛。当年可以,现在我们成了老前辈,难道现在就不信任年轻人了麽?而且,官家也仅仅是给苏通判拔擢了寄禄官阶而已,差遣不还是通判而已麽?照臣看来,不仅官阶要拔擢,差遣上也可加加担子嘛。苏通判在通判位置上便干出来这般的成绩,若是能够加加担子,说不定还能够干出更大更多的成绩呢。」此话一出,王珪与张璪的脸色尽皆是一变。赵顼露出满意之色,道:「哦,蔡卿,你仔细说说,苏通判或许能够兼个什麽差遣?」蔡卿不顾王珪脸色难看,呵呵笑了笑,道:「居正在通判职位上,先是彻查左右厅贪腐,后又整顿楼店务,对整治官员贪腐上颇有天赋。这麽好的才能,不利用起来就太可惜了,不如兼一个监察御史差遣,这个职位对年轻人锻炼也是很大的。」王珪与张璪闻言脸色更是大变。在大宋朝,御史的官位虽低,但权限太可怕了,任凭你官位再大,一旦被御史盯上,那麻烦亦是不小,有多少大臣的落马,基本上都是被御史给拉下来的。苏允只是个小小通判,便让开封府震动,连李清臣这个知府都不得不黯然去职,若是让他当上御史,以他的战斗力,那他们以后岂不是晚上都得睡不着觉了?这万万不可啊!王珪与张璪使了个眼色。张璪心下暗自哼了一下,之前他与王珪便有些龃龉,但近来蔡确以次相掌握大权,对王珪张璪亦是颇多压制,若是让蔡确一夥再拿一个御史职位,那他们的气势可能要更加嚣张了。所以,张璪也知道自己不能坐视不理。见得王珪示意,张璪笑呵呵道:「年轻人加担子自然可以,不过也要考虑年轻人的承受能力嘛。开封府事情繁杂,通判职位更是重中之重,每日之繁忙,堪比中书,再让苏通判兼个忙碌的差遣,恐怕压力太大了。依下官看来,不如寻个稍微清闲些的差遣,既表达对年轻人的看重,又不会让他有过大的负担,这才是爱护年轻人的做法嘛。」在眼前功绩面前,挡是挡不了的,但还不能稍微扯扯后腿麽?(本章完) 第209章 再升三级! 此时王珪赶紧声援张璪,道:「张参政不愧是老成谋国,爱护年轻人,年轻人虽然应该多加担子,但的确不该给与过大的负担,否则将身体给熬坏了就反而不妙了。」赵顼对差遣倒是无所谓,他主要是想要将苏允的寄禄官给提上去,只要将官阶给提上去,以后差遣可以随时调整的嘛。因此赵顼笑道:「那诸公觉得有什麽合适的差遣,都提一提呗。」此时章惇忽而道:「不如让居正去当个起居郎,起居郎有好几位,替换着来,倒不算是过于繁重。」张璪心中一跳,这可使不得,起居郎虽说只是记载皇帝起居的史官,但也不仅仅是史官,有时候也会给官家起一个谘询作用,与知制诰丶翰林学士的职责亦是有些相近。当年英宗想要提拔苏轼入翰林,知制诏,宰相韩琦当时就反对说道:「苏轼是人才,以后肯定会被重用,但是现在他才做官几年,就被破格提拔,其他人会非常有意见,这不利于苏轼以后的仕途。」这话听着是不是很熟悉,对,之前一会儿王珪亦是这麽说的。不能起草诏令,那麽记载自己起居总可以吧?于是英宗又提出让苏轼修起居注。韩琦又拒绝了:「记注与制诰身份差不多,也不能给。皇帝如果真的看重苏轼,就让他参加考试,通过考试之后,再给苏轼一个能够经常见到皇帝的馆阁职务。」从这番对话中可以看出,起居郎的确与知制诰有些相似之处,张璪自然不愿意苏允这麽厉害的年轻人呆在赵顼身边。以这年轻人的手腕,若是待在官家身边,官家估计很快就会被蛊惑,加上蔡确现在以次相身份掌握大权,自己与王珪这一派的处境可就艰难了。张璪脑筋急转,随即眼睛一亮道:「不妥,苏通判的叔父苏子由便是起居郎,叔侄二人共担一职,总是不太好,不妥不妥。」章惇呵呵一笑道:「又不是宰执之位,有什麽不妥的,你要这麽说,你的意思是说蔡元长兄弟二人不能一起担任中书舍人麽?」蔡京脸色顿时微变。他于熙宁三年登进士第,调任钱塘尉丶舒州推官,随后出使辽国回来,被任命为中书舍人。此时他的弟弟蔡卞已是中书舍人,按规定,做官要以先后为序,蔡卞请求排位在蔡京之后,兄弟二人同时负责书写诏命,朝廷以此为荣。现在张璪这般说法,这是要做什麽?张璪见蔡京色变,心下顿时一慌,他的官位自然比蔡京要高,但蔡京兄弟颇受官家信任,人家又是近臣,这中书舍人威力可比起居郎厉害多了,就算是他,也是不愿意得罪的。张璪赶紧呵呵乾笑道:「倒也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有个更加适合苏判官的职位,便是那国子监丞,苏通判乃是经义大家,入国子监,也对推广苏大家两部集注有帮助嘛。」哎呦,娘咧,老子真是个急才,连这个都让老子给想到了。张璪颇有成就感。这话一出,不仅赵顼眼睛一亮,连章惇都有意外之色,看样子是不阻拦了。赵顼看向王珪与蔡确,笑道:「二位觉得如何?」蔡确其实是无所谓的,他支持苏允不过是因为章惇的缘故,若是能够推动苏允成为御史,自然是好事一件,但目前来说王珪与张璪势必不能支持,起居郎亦是如此,既然如此,也不必强求。所以蔡确笑道:「臣没有意见。」王珪只要苏允不当御史不当起居郎,国子监丞这个职位倒是无所谓,闻言亦是点头道:「臣亦是没有意见。」赵顼点头道:「蔡舍人,那回去草拟任命书就拜托你了。」蔡京点头道:「是。」赵顼今日看到了生机勃勃的地洞子,拔擢苏允的事情又定了下来,顿时胸怀舒畅,笑道:「好啊,好啊,有这地洞子的收入,今年朝廷可以过个肥年了。」蔡确捧场笑道:「今日算是双喜临门,朝廷既得财又得才,有几百万贯收入,又有苏通判这样的经义大家主管国子监,以后国朝人才辈出矣。」赵顼开怀大笑。有赵顼主持,又有三省主官丶中书舍人一起决策,不过几天,苏允的任命书便下来了,现在苏允的官职连升三级,从宣德郎升为承议郎,差遣则是国子监丞兼开封府通判。这个升官速度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消息传入开封府衙,府衙内部顿时有些轰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苏允从宣义郎一跃成为承议郎,一下子上升了四级,若是换作元丰改制之前,这算是直接升了九阶!如果还不明白有多震撼,那就拿入仕将近二十五年的苏辙来作对比,现在的苏辙也不过是朝散郎,比苏允只高了两级。嘿嘿,这会儿苏仙又是什麽级别,黄州副团练使,换算做元丰改制后的寄禄官阶,便是……承务郎以下,连京官都不算了。惨呐。这样怪不得苏轼心灰意冷,毕竟之前的苏轼可是已经是殿中丞(从五品上),且直史馆,直史馆是馆职。这算是一撸到底了。不过跟这时候的苏轼比没有什麽意思,跟苏辙相比算是比较有代表性一些。开封府官吏看到了一颗冉冉升起的官场明星,于是除了开封知府外,其馀官吏只要是够得上苏允,或者说跟苏允有些往来的,要麽请苏允赴宴,要麽给苏允送礼。有些可以退,但有些是推不了的,苏允颇是喝了几顿酒。几日之后,苏允稍微安排了一下府衙这边的事情,便前去国子监那边入职了。这一次是跟着吏部的人一起去的。元丰改制前,这些权力归审官西院与审官东院,改制之后,铨注之法全归吏部,撤销审官东院而改为吏部尚书左选丶主管寄禄官在京朝官和职任非中书除授的文臣。又撤销流内铨而改为吏部侍郎左选,主管从初任到选人的文臣。撤销审官西院而改为吏部尚书右选,主管升朝官以上和职任非枢密院除授的武臣。撤销三班院而改为吏部侍郎右选,主管副尉以上到从义郎的武臣。所以这会儿领着苏允去就职的乃是吏部的官员,原本像苏允这样的小官,其实派一个吏员带着去就行了,但苏允的身份不一般。吏部的官员每日都在研究人,对各种官员之间的关系更是了如指掌,自然知道苏允与章惇的关系,对官家对苏允的看重更是十分清楚,自然不会轻忽。于是吏部陪着苏允去就职的是尚书左选的吏部员外郎,他自我介绍叫刘奉世。这位可不是无名之辈,乃是颇为着名的政治家和学者,属于元佑党人之一,与江南西路临江军新喻的刘敞丶刘攽并称新喻三刘。这刘奉世不太说话,为人颇为安静,不过对苏允倒不是无礼,可能就是性情如此。不过却是十分认真给将苏允介绍道:「国子监里祭酒乃是主官,另设司业二人,掌儒学训导之政,总国子丶太学丶广文丶四门丶律丶书丶算凡七学。国子监丞一人,掌判监事,也就是你了,监内内部事务皆由你主管,更加详细的,你以后慢慢了解便是。」苏允点点头,祭酒相当于大学校长,司业相当于大学副校长,而他这个监丞则是国子监中掌管行政和教务的官员,嗯,相当于后世大学的行政主管以及教务处主任。不过国子监也不算是一般的大学,或许叫它为教育部或许更合适一些。所以,这应该算是教育部的财务司长丶人事司司长以及教育督导局局长。嘿嘿,也是牛逼得很。这个权利属于相当大,但却不如张璪所言拥有推广两本集注的权力。不过苏允倒是不甚在意,他的两本书已经在赵顼的推动下进入了国子监,以后随着自己的官位的增长,国子监自然会愈加重视起来。(本章完) 第210章 天要塌了! 国子监官员对苏允的到来非常重视,不仅监丞之下的官员尽皆来迎接,连祭酒以及两位司业都无一缺席。这倒是让刘奉世有些吃惊。一般来说,在这种迎新的场合里,祭酒这种主官不会亲自前来的,更多的是等着下属去参见他们,少有上官来迎接下属的。不过这国子祭酒郑穆亦就职没有多久,前任国子祭酒乃是蔡京的弟弟蔡卞,后来蔡卞被提拔为中书舍人,国子监祭酒便由郑穆接任。刘奉世心中恶意揣测:这郑穆是不是听说过苏允在南衙的所作所为,生怕自己不来迎接,以至于让苏允记恨,到时候要生出许多事情来?然而随即刘奉世便知道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郑穆并不以上司身份见苏允,而是以学者身份与苏允见礼。「苏大家,久闻大名,可惜缘悭一面,今日总算是如愿了!」郑穆竟是十分热情。这让苏允也有些措手不及。来之前,他倒是稍微做了做功课,这郑穆生于书香之家,与陈襄丶陈烈丶周希孟等友善,积极提倡儒学。宋皇佑五年,中进士甲科,任河南寿安主簿,后入京,为国子监直讲,编校集贤院书籍,转馆阁校勘,升太常博士,又改集贤校理,汾州通判。熙宁六年,赵顼以为其道德丶才学可以辅导诸王,改诸王府侍讲。郑穆居馆阁三十年,在王邸亦十年左右,凡可以劝戒者,必反覆陈述,岐丶嘉二王,深为敬重。元丰三年,出知越州,加朝散大夫,任期尚未满即告老,掌管杭州洞霄宫。今年年初赵顼才召其掌管国子监。在苏允的印象之中,这位应该是个老学究——十分古板的那种。但现在见面,却见郑穆虽然年纪颇大,但精神矍铄,神情亦是十分洒脱。而且令得苏允有些惊讶地是,郑穆竟是对自己全无恶意。苏允之所以会这麽想,是因为郑穆乃是理学家,与陈襄丶陈烈丶周希孟并称「古灵四先生」。苏允的《四书章句集注》可算是将理学的根都给撅了,郑穆这等理学家,应该是对自己深恶痛绝才是,反正程颐那一派的人对自己就不是很友好。众人一番寒暄,刘奉世见自己任务完成,便先行回去了。苏允则是由监丞吏员带着回了监丞公廨。监丞职责与通判职责有些类似,主要负责监内钱谷之事丶前些时候的元丰改制,权限又有所扩大,对监内之事亦有参领权限,因此虽然算是国子监四号人物,但实际上其权限比两个司业都要大些,仅次于祭酒。苏允入职的第一件事,便是招来监丞属下吏员,先认人,随后对家底做了一番检阅。这是题中应有之义,不先把家底给搞清楚,到时候替别人堵窟窿,那可不是什麽好事情。一番检阅之后,苏允发现国子监的帐务还是相对比较乾净,有些许的拖泥带水,但比起南衙左右厅贪污严重的情况还是要好很多的。苏允接下来些天,早上来国子监梳理监务,下午回南衙处理通判之事,竟是十分繁忙。好在国子监的事务通常来说并不会特别急,而南衙那边的通判厅已经是可自主运行,只需要盯着就是了。人的名树的影,苏允在南衙一番折腾,将左右厅判官推官都给送进大理寺,把知府李清臣都给送去了地方,恶名在外,但这会儿竟是十分好用。来到了新单位后,竟是人人和善,祭酒司业等上司一个个对苏允颇为敬重,需要钱谷之事,都会寻苏允好好商议,涉及监内事务,亦是事事存着苏允,没有将苏允排除在外。因此苏允倒是很快便将监丞的事务尽皆顺利接了过来。而监丞之下的官员吏员,也不敢对苏允糊弄,连着苏允检阅帐本,也没有吏员胆敢捣蛋。有几个伸过手的吏员被苏允处理了,都不敢有所抗议,赶紧将之前贪污所得吐出,虽然被调离关键岗位,还在感激苏允手下留情,没有将他们送进大理寺。颇有一种你是好人我便要欺负你,但你如果是恶人,你但凡对我流露出来一点好意,我便要感激涕零啦的感觉。这会儿苏允倒是觉得有些恶名反而是好事。所以这些天下来,工作竟是十分顺利,让苏允也觉得两份工作也不是不能接受,还有些享受这相对来说比较繁忙的工作。苏允心中十分清楚,这是他开始在享受权力了。无论是在南衙也好,国子监也罢,苏鱼只要一声令下,通判厅的吏员丶乃至于整个六曹,以及国子监丞里的数十吏员,都要在他的指挥棒下开始运转。而在南衙,知府也好,其他府院参军也罢,对苏允无不给足了尊重,在国子监,祭酒司业等等,亦都得捧着苏允。无他,苏允掌握着南衙与国子监的钱谷,无论别的人要做什麽事情,都得通过他调动钱谷。当然,若只是掌管钱谷,别人还不太畏惧他,关键是无论是通判也好,国子监丞也罢,全都有参领本衙门事务的权力,若无他同意附署,事情便就真做不了。苏允发现自己开始在享受权力带来的快乐,并没有因此而觉得羞愧。因为在苏允看来,躺平是为了快乐,做事能够带来快乐,也同样是快乐。忙碌起来能够感觉充实,而且还能够给黎民百姓做些有益的事情,那就更不错了。这一日,苏允跟往常一样,早早来到了国子监。国子监便在太学旁边,每日过来都可以看到生机勃勃的太学生,这让苏允想起来一年以前他在太学的快乐生活,有时候偷偷溜过去太学的食堂吃一顿太学馒头。只是像他这麽帅的人,总是被人认出来,因此也不好常去。今日他乘着驴车进入太学,发现太学里竟是群情激奋,数千太学生在太学里大声的争吵,有的人甚至泪流满面。苏允一看便知道出大事儿了,只是出什麽大事还不知道,但那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要立即将这些太学生安抚下来,不然这些人闹事,事情可就大了。便在苏允担忧之时,太学正丶以及诸多学官纷纷急急赶来,当即对太学生进行安抚。苏允站在旁边听了一会,他算是听明白了。宋朝军队在永乐城打了大败仗!徐禧丶李舜举丶高永能死难,稷为乱兵所杀。只有曲珍丶王湛丶李浦丶吕整裸跣逃脱。而士卒丶民夫被杀者足有二十多万人!苏允听到这个消息,亦是愣了许久,不由得想起来之前每夜所做的梦,梦里尸山血海。只是这段时间在国子监与开封府衙来回跑,十分充实之下,竟是好些天没有梦到了,这让他都有些忘记了此事。这会儿太学生的一个个失魂落魄丶泪流满面的模样,令得苏允心中亦是有所触动。苏允回了监丞公廨,今日的公廨里的吏员亦是一个个失魂落魄,甚至有人满脸泪水。苏允见不得这些,乾脆离开国子监,往南衙那边而去。出了大街,却见街上竟是有诸多门户挂上了缟素,一眼看过去,竟是满眼素白,大风刮起,有很多的冥纸漫天飞舞,苏允悚然而惊。赶至南衙,南衙竟也是满衙压抑气氛,有许多的吏员满脸严肃,小跑着来回运送公文。邓起看到苏允到来,急急跑了过来,大声道:「监州,您快去厅事,永乐城败了,死了二十多万人,接下来的事情会很多,您得去跟府尊坐镇处理!」苏允赶紧赶去厅事。二十多万人的大败,这就是国战败了,这可能已经是伤到了国本,甚至已经有了风雨飘摇之感。开封府衙现在得赶紧准备维持汴京城的稳定,人心大乱之下,各种妖魔鬼怪,狗屁倒灶的事情都会发生!苏允赶到厅事的时候,看到知府刘挚正在与属官们紧急讨论如何应变之事,见到苏允到来,刘挚赶紧道:「苏通判,你来的正好,当下乃是危急存亡之秋,你我该当携手应对这等危难!」苏允点点头道:「府尊,需要我做什麽,您尽管吩咐。」苏允没有跟刘挚争夺指挥权,这种情况下,若还是出现两个声音,会让下面的人不知所措。刘挚闻言眼神之中露出喜色,点头道:「我们立马要让衙役巡街,随时准备应对动乱,还请苏通判打开武库,让衙役穿上纸甲带上弓箭长枪,以应对各种情况。另外,还请苏通判调集粮草,准备好衙役的后勤工作,这些衙役估计暂时都得在街上巡防,现在天气太冷,须得紧急安排御寒的衣被,这些都得拜托苏通判安排了。」苏允点点头道:「这些就交给我吧,衙役巡街吃食,可以在鸡蛋灌饼摊子上直接吃鸡蛋灌饼。另外那些摊子会提供热水,府尊跟衙役们交代清楚,吃了记得记帐签名,我这边会统一跟他们结算。被服之类,很快就会到位,武库还请府尊大人一起签署,马上就能够开启。另外,我建议,接下来南衙全体官吏,暂时都不要回家了,留在衙门紧急应变!」(本章完) 第211章 喂你一个文官怎麽上马杀敌了? 果然,在发生这等大事情之后,市井之间流言四起。什麽西夏大军已经快打到汴京了,大家最好马上跑路;什麽辽国数十万大军亦是准备南下,大宋就要灭国了;还有什麽皇帝听说这个消息当场驾崩了,朝中奸臣已经篡位等等……一时间人心惶惶。这种情况之下,自然有趁火打劫的人。苏允很快便听说东城发生了抢掠商户的事情发生,衙役赶紧过去,随后西城亦是发生了多起的烧杀抢掠事件,引起了更大的骚乱。甚至连衙役都不敢上前,苏允听说了之后,立即带着人赶往西城,一看顿时红了眼睛,西城亦有很多的店铺,许多店铺门户都被砸开,街上亦是躺着许多被打不知死活的人,而暴徒还在到处打砸,甚至还有到处放火的。数百暴徒在街上肆虐,附近有衙役出没,但没有人敢向前。邓起跟在苏允身边,见状亦是胆寒,道:「监州,咱们赶紧走,去告知禁军,这麽多的暴徒,非得有禁军前来才能够弹压。」苏允看了身边数十衙役,然后道:「之前不是来了一批衙役麽,将他们聚集过来。」邓起赶紧招呼人去唤人,很快便有衙役赶了过来,苏允也没有闲着,驭马到了另一条街上,扫了一眼,看到了一个鸡蛋灌饼的摊子,立马驾马过去,大声道:「快去叫阿虎阿回他们,赶紧聚集人马,到通路街来,就说苏允在这里被围攻了!」鸡蛋灌饼摊子两人听得苏允名字,顿时大惊失色,道:「东家被围攻了?还请阁下护住东家,我们立马去找人!」说着两人一溜烟的跑了。苏允驭马回了通路街,看了一下邓起已经是聚集起了上百衙役,衙役手上尽皆带着长枪弓箭。苏允从一人手上抢过长枪,又抢过一把弓箭,随后与邓起道:「立马列队,这些不过是乌合之众,先来几轮箭雨,我们再冲击几次,他们直接便崩溃了!」邓起远远看向那些面目狰狞的暴徒,心下发寒,但看得苏允神色坚定,咬了咬牙,赶紧大声道:「列队,列队,长枪手在前面列队,手上有弓箭的往后去,找好射箭的位置,用抛射的方式,待会我发声,你们要一起发射,先发射三轮,前面长枪手便……便跟着老子冲锋!」邓起也是豁出去了。苏允骑在马上,看着衙役们手忙脚乱,连队列都是歪歪斜斜的,一个个脸色亦是十分惊慌,不由得摇了摇头。他们在这边列队,通路街上的暴徒看到了,有人大声呼道:「是开封府衙的狗官差,都是不顶用的,来啊,跟老子一口气将他们冲散。」顿时数百暴徒纷纷集结,苏允见状瞳孔一缩:有这等凝聚力的,可不是普通趁火打劫的混混,这是有预谋的匪徒!苏允从身边衙役腰间抽出一把刀,厉声道:「弓箭准备好了没有?」邓起满头大汗,道:「快了快了!」苏允回头看了一下,只见衙役们一个个手忙脚乱,抽出箭矢搭在弓上,估计平时也没有怎麽训练过,动作都极为生疏。苏允估计了一下距离,大声道:「不用急,看着我的刀指的方向,前面那个唐家酒店店招看到没有,大约八十步左右,我发令的时候,先射第一轮,准备!」苏允紧紧盯着那帮匪徒快速靠近,等抵达唐家酒店的时候,苏允大喝一声:「射!」弓箭手也就五六十人,一声令下,五六十根歪歪扭扭的箭射了出去,只是有些不过三四十步就掉落在地,有些没有瞄准,直接扎向旁边躺在街边的人,那些伤者吓得纷纷起身躲了起来。苏允:「……」只有二三十根箭射向那群匪徒之中,又有十几二十根箭落了空,但亦有十来根箭射中匪徒,顿时有十几个人倒地哀嚎,顿时匪徒们的攻势一滞!带头的匪徒大声道:「这些狗官差箭法很差劲,不要怕,我们几百号人,只要让我们接近,他们死定了!」苏允沉声道:「很好,准备第二轮,目标,前面的张老儿花店,准备!」说话间,数百匪徒便跑出二三十步,已经到了五十步内,衙役们甚至已经可以看清楚匪徒们的眉眼了。苏允大声道:「前面长枪手,退向两侧,弓箭平射,射!」这一轮明显好多了,五六十人射出的弓箭整齐了些,朝匪徒们飞去,只听得嗤嗤声响,顿时有数十匪徒被射中倒地。顿时惨呼声四处响起。到了这会儿,匪徒已经是军心动摇,有人被吓得嗷嗷往回跑,有的人停下了脚步,神色有些茫然,有的人向前跑有的人向后跑,顿时撞在了一起,霎时间出现了大乱。前面匪首大声道:「别怕别怕,马上就可以冲散了!」苏允捕捉到那匪首所在,张弓搭箭,嗤的一声,箭矢飞射而出,那匪首还待说话鼓励同伴,只觉得胸口一疼,低头一看,一根箭矢从胸口透出,顿时觉得浑身冰寒,一脑袋便栽了下去。匪首一死,匪徒们顿时更乱了。苏允双脚一磕马背,大声喝道:「随本官上!」马匹飞射而出,苏允一马当先,冲进匪徒群中。邓起大惊失色,口中大吼道:「快跟老子冲,通判若是死了,你们谁都活不了!」那些衙役闻听此言,顿时谁也不敢怠慢,纷纷扔掉弓箭,端起长枪便跟在邓起身后往前冲。苏允骑马冲阵,前面匪徒见苏允身上的官服,顿时咬牙切齿,大声道:「杀了这狗官!」吼着便挥舞着刀冲向苏允,苏允骑在马上,稍微俯身,长刀电闪而过,顿时一颗脑袋冲天而起!匪徒众人见状惊呼,但又有几人冲上欲要砍苏允马腿,苏允左右俯身挥刀,刀光如电,又是两颗脑袋飞天而起。苏允骑在马上,刀长手臂也长,只要有人靠近,便先被他收割掉脑袋。苏允如此悍勇,匪徒们哪里还再敢往前冲杀,只听得轰了一声,便四散而逃了!苏允挥舞着长刀,赶在后面,连连挥刀,又是几颗脑袋掉落。后面的邓起与衙役们一个个目瞪口呆,自家这苏通判,好像考得是文状元吧,这身手,分明是武状元吧?他们吃惊归吃惊,但也不敢怠慢,簇拥着往前冲,他们攻坚陷阵不行,但这会儿匪徒已经让苏允给冲散了,痛打落水狗的事情,他们这些人最为擅长了,纷纷吼叫着冲过去用长枪捅杀匪徒。此时后面又有大批脚步声传来,有人大声喊道:「苏通判,我们来帮您杀贼来了!」苏允回头一看,是阿回阿虎他们,大约来了数十人,估计是一时间只能喊来这麽些人。这数十人手上拿着的什麽东西都有,但大多是擀面杖与铲鸡蛋灌饼的铲子,杀伤力不是很大,但用起来倒是顺手。匪徒们已经被苏允杀得胆寒,哪里还敢再停留,一个个落荒而逃,苏允又追杀一阵,杀得满身鲜血,这才指挥衙役开始收尾。将俘虏的匪徒捆绑送去衙门,自己这边受伤的人也赶紧送去医馆,还有将一些被打死打伤的百姓也收拢起来。便在收尾的时候,有大批马蹄声传来,却是禁军来了。当头的禁军统领看到一绿袍官员手持长刀骑着马,一身鲜血,尤其是那张极其英俊的脸上亦是染上了血污,不仅没有损害他的姿容,甚至给他带上一股英明神武的悍勇之色。这是谁的部将……不对,这分明是文官的服饰!禁军统领看着苏允的容貌,忽而想起了一人,顿时眼睛一亮,大声道:「可是开封府通判,大宋人样子,江右苏郎?」苏允:「……」这称呼不伦不类的。苏允与禁军统领拱拱手,道:「下官正是苏允,请问阁下是?」禁军统领喜道:「果然是苏郎,您可不是下官,下官才是下官,下官乃是侍卫亲军步军司都虞候徐进!」苏允微微皱了下眉头,心道你这人也是颠三倒四的,都虞侯是从五品武官,怎麽就是自称下官了,不过当下这等情景也不太适合多说什麽,苏允还着急着回衙门,看看周边还有哪里需要弹压的,便与徐进道:「久仰,这里是你们来接手,还是我们继续处理?」徐进怎麽会与苏允这样的官家眼前红人抢功,赶紧道:「你继续处理,下官还要去别处,先告辞了。」说完徐进便一拽马匹带着禁军走了,但走出没有多远徐进使人道:「去南衙找人打听一下,今日苏通判是自己带衙役冲杀匪徒麽,要打听具体一些。」这人果然跑去南衙那边,寻了熟人打探了一番,那熟人找到了一个今日亲历的衙役,让这衙役详细的给徐进派来的人讲了一遍。这人回去找到徐进,将苏允今日带队冲锋的事情详细的说了一遍,徐进听得一愣一愣的,道:「他当真一人一马冲进数百人的匪徒阵中,一人枭首十几?」(本章完) 第212章 无忧洞 听得徐进质疑,这人点头道:「我怕一个人不可靠,我特意寻了好几人问过了,几个人的描述虽然有些细微不同,但大体是一致的。因此,这苏允一箭射杀匪首,随后冲进匪徒人群之中,枭首十数人,应该问题不大。」徐进挑了挑眉头,道:「舜臣,你的箭法通神,一箭射杀问题不大,但是冲阵连杀十数人,而且都是直接枭首,你能做到麽?被叫做舜臣的年轻人闻言苦笑摇头,道:「那天我看了,他用的刀乃是衙门衙役用的制式刀,吓唬老百姓还行,一刀将人脑袋砍下来的,非得有极高的技巧配合天生神力才可以做到。而且这是实战之中,冲进人群之中,还能够刀刀枭首,说明这苏允应该是身怀武艺的,而且很强!」徐进挠了挠头,有些纳闷道:「这眉山苏氏不是诗书传家麽,怎麽出这种怪胎?文能写书传世考状元,竟然还可以上马枭首如杀鸡,诶,舜臣,你不是最喜欢看三国演义麽,你说他所写的那些军事谋略之类,能管用麽?」舜臣笑道:「你不也是军中宿将麽,能不能用还需要问我?」徐进嘿嘿一笑道:「我不过一承袭祖上馀荫的二世祖,懂什麽军事谋略,这块上面,还得看你的。」舜臣点头道:「是个纸上谈兵的高手。」徐进皱眉头,道:「你何必贬低他人。」舜臣摇头道:「这个可不是贬低,他没有实际上带过兵指挥过作战,我说他是个纸上谈兵的高手,说的就是他饱读兵书。三国演义里的用兵之道十分精妙,十分契合兵书上的理论,对于一个读书人来说,这是个很高的赞誉。而且你问的是三国演义上的谋略管不管用,我说的这话就是:管用!不过得有经验的宿将来用才管用,没有经验的人怕也是要打败战的。但这个东西给一些没有读过兵书的小白来看,是可以理解战争的基本道理的。若是一个士兵能看三国演义,然后跟着打过一些仗,他甚至是可以总结出来一些指挥作战的本领的。虞侯,您不看兵书,但这三国演义你真可以看看,指不定也能学一些。」徐进道:「我看得啊,三国演义好看啊,但兵法这块我真不行,看不懂,再说了,有你帮我呢,你行就是我行嘛。」舜臣闻言不由得摇头,劝道:「您要往上升的话,还得自己有本领,不然就算是上去了,下面的兵将终究还是不服气的。」徐进嘿嘿一笑道:「不服也憋着,老子不喝兵血,有功劳也分给大家,我只要懂得谁好用,会用人不就得了?」舜臣有些无奈,好吧,会用人也算是一个本领。徐进想了想道:「咱们找个机会请他吃饭吧,结识一番。」舜臣迟疑道:「不好吧,军中不好结交文臣,此事算是犯忌讳的。」徐进嗨了一声,道:「这都哪跟哪,他不过一低品文官,咱们也不过军中小喽罗,那规矩是约束大臣跟军中大将的,咱们算是什麽玩意,犯个毛的忌讳。而且……」徐进低下声音道:「……咱们大宋朝讲究以文御武,这苏允精通兵法,以后指不定就有带兵出战的机会,你就不想上战场?」舜臣闻言点点头道:「我自然是想上战场的,作为军人,哪没有建功立业的想法。」徐进点头道:「那就是了,这苏允若是要领兵作战,不得有几个身边人?但他在军中一点根基都没有,他想要用人都找不到人。若是你刚好跟他熟悉,得他信任,你说,到时候他是不是要把你带上?」舜臣闻言眼睛有了些光亮,但还是有些迟疑,道:「能行?」徐进嘿嘿一笑:「我也不知道行不行,但不就是吃顿饭喝顿酒麽,我也不差钱。反正你也喜欢兵法,到时候跟他聊三国演义,聊兵法,就当是同好聊天嘛,聊着聊着,他自然就知道你在兵法上的造诣。到时候他真要有机会领兵作战,那不就第一时间想起你了麽?」舜臣听到这里,果断点头,道:「虞侯,我听你的。」徐进嘿嘿一笑,道:「好,那我去约他。」舜臣感激道:「谢谢你,虞侯,若非你提携,我也没有今日……」徐进摆手道:「咱们兄弟二人,说这个作甚,没有你帮忙,我也搞不定手下那些骄兵悍将。我也不能让你在我手下虚耗时日,你是个有本事的人,跟着我这二世祖这麽耗着也不是那麽一回事,有机会,你就要往西北去,那里才是你建功立业的地方!」舜臣颇为唏嘘。此时苏允却是忙碌得很,杀退西城趁火打劫的匪人后,又赶去其他的地方弹压,竟是杀得浑身是血。到得晚间赶回南衙,一身是血的他把刘挚都给吓了一跳,更遑论其他的佐官吏员。刘挚等人早就从衙役口里得知苏允大发神威之事,只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直到看到浑身浴血的苏允,他们才真正意识到,这个年轻人到底有多麽凶悍!刘挚感慨道:「没想到苏通判竟然是个下马治民,上马领军丶文武双全的全才!了不起,了不起!」苏允闻言摇摇头道:「不过是迫不得已罢了,若是让这些匪徒这麽闹下去,咱们都得吃罪。不过,现在已经过了最危险的时候了,禁军已经出动,各处要道亦是有禁军巡逻把守,咱们查漏补缺即可。」刘挚点点头道:「苏通判,你赶紧先去洗个澡,这麽冷的天气,你一身都已经浸血,可别着了风寒。」苏允与刘挚拱了拱手,便去了通判厅那边泡了个热水澡。苏允躺在木桶里,微微闭着眼睛,脑海之中浮现出来被他枭首的十来个人。每个人脸上一开始的嚣张,到冲杀上来的狰狞,到自己长刀到他们眼前时候的惊惧,到脑袋飞起时候的不可置信,各种细节在这个时候一一浮现。这种种细节是很恐怖的,但苏允不仅没有惧怕,甚至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兴奋!热水之下,他的肌肉在微微跳动,让热水都都有些涟漪。苏允忽然想起来后世的知乎上面在传的一个什麽基因学研究,说中国人的基因里有个「狂战士基因」,也就是x染色体上有个基因,叫maoa-3r基因,属于狂战士基因。这个基因让人敏感,暴力,易怒,好战,无畏。而中国人有这个基因的人比例高,尤其汉族,高达77%。而欧美人只有30%。苏允原本对这种说法其实有些嗤之以鼻的,中国人的战斗力来自于组织能力。王朝强盛的时候,组织能力够强,军队战斗力自然强盛,而王朝衰败之时,军队也有十分弱鸡的时候,跟基因又有什麽关系。但今日他却是有些信了。他嘛的在此之前,他苏允在眉山的时候虽然习武斗殴,但从未杀过人,今日连杀十数人,竟然没有一点恐惧,而是有些……享受?不然自己不能就是个变态吧?禁军出来巡逻,一切魑魅魍魉尽皆消停,汴京的局势很快便稳定了下来。但是朝堂上的风暴却是开始卷起来了。苏允抽了时间去寻了章惇,问起朝堂上的反应。章惇叹息道:「以后官家估计不会再轻易兴兵了。一是官家估计心气都被打没了,二是朝臣也不会再支持官家兴兵了。」苏允沉默了一会道:「官家是何反应?」章惇神色有些沮丧道:「官家听得消息时候,悲痛不已,更是在百官面前大声痛哭,眼泪鼻涕俱下,一下子像是老了十岁一般。这几日,官家都没有参加早朝,说是身体不适,卧床不起了,唉。」苏允想起来那二十万丧生的将士,亦是心中沉痛。只是这种军国大事,原不是他这个芝麻官可以置喙的。赵顼原不是能够听得进太多意见的人。在熙宁变法的时候,只要反对变法的,尽皆便被他贬谪去地方,保证了变法的顺利进行,但也看得出来,他并不是个听得进太多意见的人。这一次他既然派了徐禧等人去建城,便不会轻易改变决定,别说是他了,连章惇的意见他都听不进去,更别说他了。明知道阻止不了,但事情发生了,苏允心中依然很是难过。苏允回了南衙,虽然街面上已经有禁军巡街,但依然还是要小心戒备。不过苏允不是只防守的人,这些匪徒既然都敢这麽挑衅,那就别怪他苏允了。苏允审问了俘虏的人,根据口供,这些人都是从无忧洞里出来的亡命之徒。苏允对无忧洞了解不多,寻邓起等人谘询之后,才发现这无忧洞乃是汴京一大治安隐患。无忧洞乃是汴京地底下用来排水的沟渠,因为错综复杂,四通八达,因此成为亡命之徒藏匿的好去处。官府想要追索这些人,只能深入到洞里去,但哪有那麽多的人力去一段一段的搜索。(本章完) 第213章 阳谋 苏允倒是想到了一个办法,对付这些洞里的耗子,最好的方法乃是灌水。但是这个办法现在暂时用不了,因为现在已经进入了匮水期,想要水淹耗子,等到明年才行。不过苏允并不确定到了明年自己还在开封府,所以,想要铲除这一害,最好便是最近些时间。苏允是想到便乾的人,下定了决心,便开始准备。第一件事情便是调查。不查不知道,这一查让苏允更是坚定了信心。可以说,无忧洞简直就是汴京的一大毒瘤。这些亡命徒藏匿于京师深广的地下排水系统中,以「无忧洞」为据点,干着各种不法之事。这些亡命徒不仅自己逃避法律制裁,还常常盗匿妇人,将其藏于洞中,之后或是供自己淫乐,或是卖到外地青楼,更恐怖的是,甚至有以残杀妇人为乐的。这些亡命徒还趁着年节等时机,在大街小巷拐带小孩,使得众多家庭骨肉分离。小孩被拐入洞中后,命运十分悲惨,男孩被迫接受扭曲的「教导」,长大后成为他们的新干将,继续为非作歹;女孩则或被卖到青楼,或被迫留在地下从事不堪的营生。更加残酷的是,甚至有采生折割的事情发生,有人丢了孩子,然后几年后看到在某处乞讨的残疾孩子,竟是自己丢失的孩子!苏允看了调查的资料,陷入了沉默。在他看来,这些亡命徒的行径严重扰乱了社会秩序,破坏了无数家庭的幸福,让普通百姓生活在恐惧之中,可谓是恶迹斑斑,令人深恶痛绝。为官一任,便要造福一方。他苏允虽然生性懒惰,但在这等灭绝人性的恶行面前,他也不可能袖手旁观。苏允既然决定要做,便愿意沉下心去调查分析。他先是寻了衙役进行一波问询,得到了相对来说比较粗糙的消息,随后又寻阿虎瘌痢头这些原本街面上的无赖子进行谘询,得到的消息更全面了一些。在之后,苏允又寻了街面上的乞丐进行问询,这些人有不少是住在无忧洞下的。这会儿得到的消息便更加全面了。经过高强度的调查,苏允将住在无忧洞里的人做了分类。一类是必须解救的,便是被拐进洞里的妇女儿童,这些人都是无辜的,必须予以解救。一类是可以争取的,便是在汴京城没有栖身所在的苦命人,比如一些乞丐丶苦力丶小偷小摸的人,这些人可以争取过来。还有一类便是需要彻底消灭的,便是一些亡命徒,拐卖妇女,采生折割都是这些人做出来的,这些人必须坚定剿灭!看到苏允寻找很多人做这个调查,邓起有些担忧道:「监州,您就不怕让无忧洞里的人知道我们要准备对无忧洞动手,让他们有所准备麽?」苏允笑了笑,道:「我不仅不怕他们知道,甚至还希望他们都知道,这就是个阳谋。我就是在告诉底下的人,我们南衙就要开始围剿无忧洞了,无关人员赶紧出来,不要遭了无妄之灾,这样也可以减少无辜之人的伤害。」邓起闻言恍然大悟,道:「这般一来,除了那些血债累累,跟被拐进去的妇女儿童,其他的人可能都会跑出来的。」苏允点点头道:「还不够,这些人要不是无路可走,不会遁入地下当一只耗子,过不见天日的日子的。这些人可能连死都不怕,怎麽会怕开封府?所以,一是要有所震慑,二则是要诱惑他们出来。」邓起挠了挠头,道:「这不容易吧,里面的人可不少,总不能给他们发钱吧?」苏允摇头道:「只发钱不行的,那不是长久之计。这一次发钱将他们诱出来,但多少钱才经得住花?花完了他们又要回去的,到时候里面又要滋生出来罪恶,我们不仅要治标还要治本。」邓起为难道:「这可不好搞。」苏允点头道:「我听说朝廷继承了前代设立国家救济机构的作法,在京城开封设立城东和城西两个福田院,负责收养鳏寡孤独的老年人与孤儿,以及城中衣食无着的饥民,此事应该是真的吧?」邓起闻言点头道:「此事为真,而且由于需救济贫苦老年人的数量很多,嘉佑八年英宗还增置城南丶城北两个福田院,与以前设立的共为四院。每当严冬来临丶朔风吹号丶寒雪纷飞之时,也正是福田院最为忙碌的日子。要不是最近城中动乱,我们衙中主管这些的官吏,就要到大街小巷巡行,把无依无靠或流浪街头的老年人丶失去双亲的儿童以及乞食街头的饥民,都一起收容到福田院中住宿了。福田院收养的人数,平时有定额的限制,但在冬天则可以额外收养。每天由福田院负责官吏把收养人数上报中书省,由国家左藏库按规定拨给相应的钱米。不过,这个吸引力可能还是不够的。」苏允诧异道:「怎麽,有吃有喝的不愿意麽?」邓起笑道:「也就是天冷的时候可以供点吃喝,天气转暖了,老年人们可以自由行动时,朝廷就会停止钱米供给。若是一年四季都供给的话,那哪里撑得住,估计天下贫民全都跑汴京来了。」苏允了然点头,这个时代跟后世不同,后世的物资之丰富,已经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地步。但这个时代,若是有个地方可以白吃白喝,估计消息一传出去,立马天下轰动,许多贫困百姓都会汹涌而来。这倒是个麻烦。苏允皱起了眉头,他原本想着将这些人吸引出来,送进福田院,这样可以减少里面的人员,但这个时代的现实根本不能这麽做,因为根本没有这个条件。说到底,还是因为大宋还是不够富裕丶粮食不够充裕丶就业机会太少!若是如同后世那般,只要有手有脚,愿意干活,好的生活过不上,但吃饱肚子,穿上一身足以暖身的衣服,还是可以做到的。而在这个时代,若是没有技能,没有出身,没有田地,若是身体还有些隐疾的话,真的会饿死的。甚至一些小康家庭,一旦遇上个乾旱水涝的,都有可能因此妻离子散。说到底就是抗风险能力太差了。苏允皱着眉头想了一会,最后轻轻吁了一口气,这就是为什麽无忧洞始终能够存在的缘故。只要社会的财富没有积蓄到一定程度,社会没有能力给大部分人提供工作,朝廷没有能力覆盖这些没有办法立足社会的人的时候,那麽这无忧洞就永远无法根除。不过苏允并没有放弃治理无忧洞的想法,他没有办法彻底根治无忧洞带来的伤害,但至少可以给汴京的百姓一段时间的安宁。苏允心中已经有了想法,既然朝廷没有办法承担这个付出,那他搞一个盈利大些的产业,这个产业的产出,专门用来扶贫救孤不就好了?到时候用这个产业来吸纳一些可以参加工作的青壮,一些还可以动弹的老人家也可以利用起来,至于实在动弹不了的,那就直接送进养老院养起来。嗯,很好,成功给自己又增添了一项任务。苏允微微摇头。这都算什麽事。邓起见苏允摇头,立马道:「监州,您听下官一句劝,这无忧洞咱们还是别碰了,太麻烦。这无忧洞的历史跟从汴京城诞生那一日开始,便一直延绵至今,历代知府不是没有尝试过打击这无忧洞,但每次都只能无功而返。当然啦,您的能力自然不是历代知府能够比拟的,但无忧洞天生就是个黑暗世界,地面是我们的,下面是他们的。」苏允笑道:「问题不大,只是稍微麻烦了些,能搞定。」邓起心中不是很相信,但也只能点头,心想碰了壁之后自然就老实了,到时候再善后吧。当夜苏允回了府上,召来阿回阿虎。苏允问道:「你们可有一些琉璃厂的人脉,我要收购一些琉璃厂。」阿回摇摇头道:「这方面没有什麽认识的人,但知道哪里有琉璃厂,阿允你若是需要,我可以去收集这几家琉璃厂的信息,且找到后面的东家,到时候再跟他们去谈收购的事情。」苏允点头道:「嗯,一是收购琉璃厂,二是要收集一些技术比较高超的琉璃制作师父丶铁匠师父丶木工师父的信息,我有用。」阿回喜道:「阿允,我们要搞琉璃厂麽?」苏允笑道:「琉璃没有什麽好搞的,我们搞点更厉害的,我要制作一种无色的琉璃,看着就跟无色水晶一般,这种东西我叫它玻璃。用这种玻璃,可以制作出来很多高端的器具,当然,更重要的是要制作出来更多实用的东西。」阿回喜道:「这什麽玻璃肯定能够挣大钱,那咱们苏府又有更多收入啦。」苏允笑道:「这个算是苏府的,但营收所得,却是不入苏府,而是要用来筹办几家大型养老院的。」阿回与阿虎面面相觑。(本章完) 第214章 应当发一分光了! 阿回道:「阿允,之前搞的那个菜洞子,年入数百万贯,却是直接送给了朝廷,现在这琉璃厂,就不能纳入咱们自己苏府麽?」苏允笑骂道:「咱家又不缺钱,再说,要那麽多钱作甚,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鸡蛋灌饼已经开始向开封府州县扩散了,鸡蛋灌饼摊子都突破六百个了,每个月的盈利也将近翻了一倍。关键是什麽,随着阿回他们与坐地虎的斗争之中,他们渐渐掌握了一些菜市场的供应链,尤其是东城,现在已经有大部分的供应链落入手中了。阿回阿虎他们已经打算着要买船,然后开一家货运商行了。这些生意,虽然还处于整合的期间,还得不断地进行投资,但利益依然十分丰厚。苏允将这些交给章若去打理,上次章若整理了一番,说现在每个月的收入至少是多少来着……二十万贯?苏允也不太关心,钱多到这个地步,其实再贪心不足也没有什麽意思了。前世的苏允很富有,所以他知道金钱到了一定的程度,对于幸福增持的边际效益其实很低了,所以这财富自己占着没有什麽意思,反而拿出来干点别的事情,反而是有意思多了。比如那菜洞子,给了朝廷,赵顼给自己升了三级。而这琉璃厂,若是能够成功造出玻璃,到时候吸纳不少的流民进入琉璃厂工作,琉璃厂的产出,可以支撑起来几个大型养老院,养活那些失去劳动力的老者,而这养老院,也可以吸纳很多的服务人员。这至少是可以惠及数万人的好事情。与琉璃厂给自己挣多一点钱相比,这个事情可能让苏允更加快乐一些。永乐城一事,对苏允内心的触动很大。之前在满朝文武都在劝赵顼的时候,苏允认为没有用就不劝,在永乐城大败之后,苏允内心觉得很是后悔——劝得动劝不动另说,先做了,才算是遂了自己的心愿,说不定赵顼就听了自己的劝了呢?或者说,自己明知道徐禧会干出这等蠢事,会祸及这麽多人,那麽,先把徐禧干掉行不行?明明自己可以做得更多,但自己就是不去做,还安慰自己说,反正其他大官都没有劝动啊,自己不劝,明哲保身,很好理解吧?但现在看来,苏允后悔了。苏允决定要再积极一些,主动一些,看到觉得不好的地方,那就去改变它,去改善它。就像鲁迅所说的那样,愿中国青年都能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有一分热,发一分光,不必等待炬火;此后若竟没有炬火,我愿做唯一的光。章若听说了苏允的打算,不仅没有面露不虞,反而很是积极,主动帮苏允操持起来此事。苏允对章若的态度有些不解,道:「若姐,这琉璃厂一旦开发出来玻璃,到时候的的营收未必就比菜洞子少,你不觉得可惜麽?」这时候章若与一般女子的格局就展现出来了,笑道:「范文正公说过,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我夫君有这等志向,我这个做妻子的,难道就那麽庸俗麽?」苏允闻言笑了起来,深感自己娶了一个天底下最好的妻子。若是娶了寻常女子,谁又舍得那金山银山一般的利润,届时家庭内部终究不太和谐。苏允所谋甚大,他不仅想要扫清无忧洞里那些亡命徒,还想要减少无忧洞里的流民,因此须得先将玻璃的产业给做起来,才能有钱去布局。这样一来,短时间是不能动手了,只能暂时缓缓,等琉璃厂收购过来,将玻璃研发成功之后,再行灭杀之事。不过,准备工作却是在紧锣密鼓的在做着。收购琉璃厂丶招揽技艺高超的师傅丶琉璃厂重新选址丶养老院选址丶购买土地等等事情都开始提上日程。而对于无忧洞里面情况的收集,也没有停下来,而且冬天到来,有很多的流民从无忧洞里出来,到福田院那边去,正好可以收集到许多的情报。邓起一起跟着苏允跑来跑去,看着苏允工作,他觉得很有意思。他觉得有意思的是苏允的工作方式,自从苏允决定对无忧洞动手之后,所做的事情就是不断地收集各种信息,然后进行归类丶统计。随后再根据总结的结果又进行下一轮的调查,调查结果出来,还是一样,又是进行分析,然后再调查。邓起看着苏允苏允这般做法,一开始也不太理解,但随着调查的一步步深入,无忧洞里的情况几乎是如同掌上观纹一般,邓起也算是心悦诚服了。到了此刻为止,无忧洞的里面的路线丶地图,挖出来的藏身处,里面的鬼市丶势力丶势力头领丶有多少被拐的妇女儿童等等,或许有些许出入,但已经是详细得令人骇然了。邓起怀疑,若是将这份东西给自己,再给自己一些禁军,自己便可以横扫无忧洞了。看到这些,邓起对苏允的敬佩越加钦佩起来。邓起自然不知道,苏允的工作方式乃是借鉴后世教员的工作方式,凡事先调查,调查完再实践,实践完总结再调查,如此反覆之下,事情没有不能解决的。当大家觉得对一件事情没有把握的时候,通常来说是因为你对其中的模糊之处没有掌握,一旦掌握了其中的模糊之处,事情其实没有不好解决的。这就是调查-实践-调查-再实践的工作方法。若是徐禧能够掌握这个工作方法,就不会那麽冒进,不顾诸多人反对,一意坚守永乐城,导致一场大败了。便在苏允紧锣密鼓调查无忧洞,收购琉璃厂等事情的时候,他收到了一份请柬。「徐进?」苏允看着请柬上的名字,想起了那天在剿匪碰到的那个禁军统领。「他请我吃饭作甚?」苏允有些疑惑,毕竟大家只是萍水相逢,而且一个是文官,一个是武将,井水不犯河水的。不过苏允还是决定去看看。苏允对于宋朝武将这个团体还是有些好奇的,也想与之接触接触,看看宋朝武将的水平。若是之前,他可能不会去,但永乐城之后,他的想法亦是有了改变。有些事情,不是你想躲就能躲得了的。永乐城之败,就是一个预警。这一次大宋大败,对于大宋来说有些伤筋动骨,但也还没有到动摇国本的时候,可终究是死了二十万人。而靖康之变距今不过才四十多年后,到时候自己也就六十岁左右,到时候天倾地覆,难道自己就提前跑去江南,看着北地糜烂,几千万百姓被当做猪狗一般屠杀?苏允只是有些懒惰,不代表在这种国家大义面前不在乎。之前的他只是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而已。永乐城之败,二十万宋人惨死,这个事情给他敲醒了一个警钟,有些事情,真是躲不了的。他能够躲去江南,但能够躲过内心的谴责麽?既然躲不了,那就只能迎难而上了。……樊楼。时间已经是隆冬季节,但樊楼却是愈加繁荣起来。樊楼灯火通明,金碧辉煌。近来的柳香兰只感觉心情有些抑郁,也不知道是为何,总是恹恹的提不起劲来。「咚咚咚!」门被敲响,而且颇为急促。柳香兰起身开门,来人是贺嘉瑞。贺嘉瑞侧身便从柳香兰旁边掠过,自顾自在椅子上坐下。柳香兰道:「今日来何事,没有什麽事情,你别总来这麽晃悠。」贺嘉瑞笑道:「自然是有要事,今夜苏允会来樊楼。」柳香兰眼睛一亮:「他怎麽会来,从上次元夕之后,他便基本没有参与什麽宴席了。」贺嘉瑞摇头道:「也并不是没有,他前些时候连升三级,可是跟着南衙的人喝过几次酒的额,就是没有来樊楼而已。这一次他好不容易来樊楼,须得好好利用这次机会才是,嘿嘿,好家夥,才多长时间,就已经是升了四级。只可惜下手还是晚了些,不够坚决,现在人家已经与章惇的女儿结婚了。」柳香兰摇头道:「这倒是无妨,反正我也不是奔着成为他的妻子去的,关键就是要接近他嘛,做一个妾侍也是可以的。」贺嘉瑞点点头道:「你能够理得清这一点就好,我们必须得快一点接近他,不然以他的升官速度,以后想要接近可就不简单了。」柳香兰点头道:「放心吧,他既然来了,就逃不掉的。」柳香兰颇有些斗志盎然。贺嘉瑞走向窗口看了一会,道:「来了,准备吧。」柳香兰立马道:「你先出去吧,我要立马换衣服化妆,在哪个房间,一起来的人是谁,都已经打听清楚了吧?」贺嘉瑞点头道:「玉兰阁,请他吃饭的是禁军的一个都虞侯,叫徐进。」柳香兰呵呵一笑道:「行了,接下来的就交给我了。」贺嘉瑞笑道:「好,看你的了。」(本章完) 第215章 王舜臣! 苏允刚刚抵达樊楼门口,便看到了两个英气勃勃的年轻人站在门口,腰杆子挺拔,一看就跟其他的年轻人不同。一个是那天见过的徐进,另一个年轻人,似乎也有点印象,当时好像他是跟在徐进身边的。果然,徐进笑道:「苏大家,这是我同袍兄弟,王舜臣。」苏允听到王舜臣三字,顿时挑了挑眉头,这名字……很熟悉啊,只是一时想不起来。苏允笑着与徐进王舜臣二人拱手,笑道:「幸会幸会,感谢二人今晚设宴款待,不胜荣幸。」徐进笑道:「苏大家,我们可打听过了,邀请你吃饭可不容易,您能来,反而是我们的荣幸才是,是您给了这个面子。」苏允闻言大笑,徐进与王舜臣二人也是大笑起来。三人携手进了樊楼,进了房间,仨人说起话来,不一会,酒菜俱齐,三人边吃喝边聊,寒暄过后,苏允笑着问道:「今夜徐将军相请,不知有何指教?」徐进哎呦了一声道:「苏大家,可不敢当指教二字,我们单纯就是您的书迷。」苏允挑了挑眉,笑道:「怎麽,你们喜欢读《四书章句集注》?」徐进顿时苦笑道:「您说笑了,我们就是两个武人,哪里读得懂经义,我们读的是三国演义呀。尤其是舜臣,对三国演义里的各种战争谋略十分痴迷,对您更是佩服得不行。我们俩人没有见过您也就罢了,既然见到您了,自然想要跟您亲近亲近。」苏允笑了笑,心里却是不太相信这种说法,不过倒也不着急,等着便是了,总会露出狐狸尾巴的。接下来苏允便正常与徐进与王舜臣说笑,然后徐进特意问了一些三国演义里面的一些战役,苏允稍微说了说,随后那王舜臣便站在军人的角度开始谈了起来。「……苏大家在整个大局的安排上极其精彩,但可能是没有亲身参加过军伍,所以对一些细节上还是有些误会,比如说队列丶武器丶甲胄这些……」王舜臣谈起军伍中的事情,十分的熟悉,而且对里面的一些阵列丶各兵种的配置丶后勤等等,尽皆十分精通,倒是让苏允十分感兴趣起来。苏允待得王舜臣说完,便问起宋军之事,王舜臣也没有什麽隐瞒,一一道来。「……官家英明神武,然则与西夏之战却总是难以达成理想战果,关键在于军队本身……嗯,以及制度上问题。在下认为,军队训练由地方官长负责,而专司打战的将领却不得插手丶指挥与训练分离。将领平时接触不到士兵,地方长官战时指挥不了部队,这就导致了,「兵无常帅,帅无常兵」导致「将不知兵,兵不知将」。若是面对普通的对手也就罢了,但是面对辽军和西夏部队这种精锐军队,立马就要露怯了。而且,训练的强度根本就不行,就拿禁军来说吧,除了最精锐的那几支,其馀的都是个什麽样子?之前有过小范围的演武,出现过什麽状况,有些骑兵披上盔甲,连马都上不去,好不容易上去了,跑出去不远就跌落下马;练习射术,弓拉不满,「皆往空发箭」,射出去20步就掉地上了,根本上不了靶……总而言之,用一句话来形容,便足矣,这便是:以屡易之将驭不练之士,故战必致败。其馀的也就不用多说了,反正军备之废弛,是苏大家你们这些行伍之外的人难以想像的……永乐城败了,二十万同袍就这麽死在了冰天雪地里,这里面固然有战略的失误,但何尝不是战斗力的缺失,才导致如此?二十万军队啊,若是战斗力足够强盛,何苦躲在一座城池里,早就令得夏狗有来无回……」王舜臣说着说着甚至忍不住哭了起来,连徐进也都红了眼眶。苏允亦是默然。宋代军队战斗力差,表面上看是缺乏骑兵和对手进步的原因,主因实则是宋王朝内部的问题。首先是崇文抑武,军人地位下降成为文官的附庸,而且优秀的人群不愿意从军,这就使得兵员的素质大为下降。再者,兵员素质的一再下降,使得王朝不得不扩大兵员数额以弥补素质的不足,但数额的增加又使得财政支出不断扩大,财政的匮乏又导致养兵的费用不足,难以保证士兵正常的给养,使得兵员的素质进一步下降。如此进入了一个恶性循环,军队的不堪用只得不断扩大数量,最终拖垮了宋廷的财政,而百万大军终究也是难堪大用。华夏民族从来都不是柔弱的民族,先秦至汉唐我们的民风都是相当尚武的。到了宋代,只是由于统治阶级采取了崇文抑武的政策,才造成了武力值的急剧下降。总而言之,宋代军队战斗力差,归根结底是内部原因造成的,外部原因也有但不是主要因素。苏允沉默了一会道:「我听说西北边军乃是大宋最为精锐的军队,应该不至于此吧?」这会儿徐进道:「训练上可能稍微好一些,但也好不上多少,军队的问题从太宗时候至今一直都存在,什么喝兵血丶克扣军资丶刻意减少训练以节省钱粮以自肥的事情屡见不鲜。您想啊,一个负责训练军队的文官,他又不会带兵上阵,那这兵员训练是好是坏,难道跟他有什麽关系吗?所以啊,稍微有些良心的文官,可能会按照规定稍微敷衍一下,这已经是很好了,而那些没有良心的,直接就不给你训练。到了打战的时候,武将接手这些士兵一看,好家夥,连个简单的队列都不会,你说这仗怎麽打?还能怎麽打,只能保守的打呗,什麽构建堡垒,坚壁清野,然后等对方深入烧杀抢掠累了,再以截杀粮道之类的方法去打败他们。与其是说是打败,还不如说是以财富生生将对方给耗死的。」苏允愈加沉默起来,这两位都是军中的人,对于军中弊病自然是十分了解的,也不大可能会说谎。苏允忽而想了起来,他前世看过一本书,那本书上是讲述靖康之役。说是靖康年间,金兵杀至黄河边,宋廷调一支驻守京师的精锐禁军前去迎敌。开封百姓去为宋军送行,但回来后无不痛哭失声。因为他们看到这些所谓的精锐之师,连战马都上不去,就算勉强被人扶上马,也不能骑稳,只得伏于马背之上。上面还提到一个事情,说很多当时的士兵,在领到军粮时自己不愿意搬运或者是搬运不了,往往雇人搬至其家。这样的素质,如何能够上阵作战?苏允摇了摇头,有宋一朝,军队想要支棱起来大约是很难的。真宗仁宗等人就算了,但连神宗赵顼这种猛人都改变不了这种现状,可见其艰难。不过以后的宋哲宗倒是天降猛男,真正执掌朝政也才七年时间,便可以将西夏打得俯首称臣,还真是称得上天降猛男,就是太短命了。北宋军队的问题,可以说是集合了各朝各代军队缺陷的大成者,只要别的朝代有的问题,他们都有,别的朝代没有的问题,他们也有。这样的军队,想要打胜仗,唯一依赖就是有一个极为厉害的将帅,以谋略代偿军队战斗力不足,勉强打个不败不胜的仗吧。徐进见苏允沉默,赶紧举起酒杯,道:「来来,不说那些令人不痛快的事情,喝酒喝酒!」苏允举起酒杯,酒水入腹,只觉得苦涩,他又想起前些时日他时常梦见的尸山血海,只觉得心里堵得难受。徐进见苏允闷闷不乐,赶紧转移话题道:「苏大家,那一日我见到有一贼酋被一箭射穿,那箭矢势大力沉,竟然直接穿胸而出,那一箭是谁所射?」苏允闻言点头道:「是我所射。」徐进瞪眼道:「啊,苏大家原来也是箭术高手,我这王舜臣兄弟,可是神射手,可用重弓速射,且准度惊人,在京城禁军之中可算第一!苏大家,要不找个时间,我们一起玩玩箭?」苏允闻言眼睛一亮,他知道这王舜臣是谁了!这可是徽宗时候的一个名将啊!在北宋徽宗年间,有一次,宋军与反叛的羌族部落作战,一开始作战不利,甚至连主帅都遇伏战死。当时败退的宋军被敌人围追堵截,在狭窄的关隘前挤成一团,不出意外的话,即将陷入溃败和覆灭。就在这个危机时刻,有一个叫王舜臣的军官站了出来。他就拿着弓独自站在那里,等待敌人进入射程。羌人冲在最前面的,是羌酋长手下七个最骁勇凶悍的骑兵先锋。王舜臣认为,不打掉这支先锋,宋军必定在低迷的士气下土崩瓦解。于是他当众宣言说:「我要在最前面的骑兵眉间插花。」结果这七个敌骑还在冲,于是王舜臣发了三箭,三个敌骑落马而死,而且都是脸上中箭。剩下四个敌骑害怕了,扭转马头就跑,结果都被王舜臣的箭穿通了后背,落马而死。上万的敌军都王舜臣神乎其技的弓箭所震慑住了,没人再敢上。于是王舜臣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开始重整宋军。没多久,敌军又冲了上来,一场恶战就此爆发。激战一直从下午持续到了晚上,在近四个小时的时间里,王舜臣射出了上千支箭,箭无虚发,射到手指破裂,血流满臂。最终,凭藉着王舜臣的勇猛和担当,宋军才平安脱险。这可不是什麽野史,而是宋史所记载的。宋史固然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只要不涉及文人,不涉及侮辱武将,而单纯夸奖武将的篇幅,大约还是可信的。这家伙牛逼啊,射箭千次,那是什麽概念,那是人形加特林啊!而且此人还是个逼王,嘿嘿,【我要在最前面的骑兵眉间插花】,这话不是逼王都说不出来。苏允顿时兴致大发,闻言便站了起来,笑道:「等什麽时间,现在我就觉得不错,走走,去我府上,咱们去试试,酒食什麽的,我府上都有,走走!」徐进与王舜臣相视一眼,顿时看到彼此眼里的惊喜:登堂入室,这关系可就算是近了,以后也算是朋友了!两人赶紧站了起来,哪里舍不得这酒席,顿时便跟着往外走。苏允走在前面,前面一个极美的女子摇曳而来,那女子看到苏允要离开,顿时急了,赶紧拦住苏允道:「苏公子,您还记得我麽?」苏允瞟了一下这女子,嗯,很好看,好像是那个叫什麽柳香兰的名妓吧?不过这会儿苏允急着回去看着王舜臣的水平,哪里耐烦跟一个妓女说话,就算这妓女长得天仙一般,但就算是仙女,跟名将比起来,又算个啥?因此苏允点点头道:「哦,柳大家啊,你好啊,某现在有事情,先行告辞了,以后有机会再聊。」随即苏允脚步一挪,便从柳香兰身侧掠过,柳香兰一下子都呆住了:还有人能够无视自己的美色?等到她反应了过来,急急转身之际,那苏允已经是下了楼,柳香兰赶紧趴在栏杆上往下高声呼道:「苏公子,请留步!苏公子,请留步!」她的声音清脆又十分好听,顿时引得满楼侧目,众人一看,嚯,是柳大家啊!柳大家声音这麽着急,这是在唤谁呢,谁这麽牛逼,竟是惹得柳大家都要出声挽留。满楼客人尽皆起身,从围栏往下看,见到一个年轻人闻言与身边两个年轻人问道:「你们没有付帐麽?」徐进赶紧道:「付过了啊!」苏允看向柳香兰,道:「柳大家,帐已经付过了,你可以去问问你们的掌柜。」说着苏允便拱拱手,便转身要走。柳香兰急道:「苏公子,你莫走,妾身有一些私己话要跟你说!」此话一出,满楼哗然。有人忽而道:「你们没有听说过,之前柳大家好像倾心一个年轻人,不会就是这小子吧?」(本章完) 第216章 一起纳了进来吧! 苏允听到柳香兰的话,顿时皱了皱眉头,自己跟着柳香兰甚至都没有正儿八经讲过话,她有什麽私己话跟自己说?苏允想了想,随后拱手道:「在下还有事情,下次再说吧。」说着苏允便直接转身就走。柳香兰大声道:「苏公子,妾身爱慕你许久,只想给你为奴为妾,妾身会自己给自己赎身,还带着妾身的私己钱,与自己俱都给了您。」满楼哗然,一个个客人羡慕的看向苏允。苏允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心下有些微微愠怒,道:「不必了,在下与您也不熟,不必如此,而且某家中已有贤妻,不敢有所拈花惹草之事,也请柳大家不要再来骚扰某。」徐进惊诧看向苏允,低声道:「苏大家,这白送上来的花魁,您都不要?」苏允瞟了一眼徐进,转身出了樊楼,王舜臣赶紧拉了一下徐进道:「虞侯,不要多说,苏大家乃是正人君子。」柳香兰瞪大眼睛,看着苏允径自离去,直到苏允走出樊楼,她犹然有些不太相信:他就这麽走了?自己这麽个大美女,汴京无人不想占有的花魁,自己给自己赎身,还带上自己的钱一起送给他,他竟然毫不犹豫转身就走了?苏允却是加快脚步离开了樊楼,带着徐进王舜臣二人回到了苏府,徐进进入苏府,不由得惊道:「这就是官家所赐宅邸,前宰相陈执中的旧宅?果然是宰相宅邸,了不得啊!」苏允点头笑道:「住久了也就那样,走,我们去二宅院。」二宅院是苏允拿来练武的地方。徐进王舜臣跟着苏允进了二宅院,顿时相视一眼:果然是个练家子。只见院子里竖着密密麻麻的桩子,还有刀枪剑戟等武器,关键还有不少的弓与箭,还竖着箭靶供应练箭。王舜臣看那箭靶,顿时眯了眯眼睛,只见那靶心处密密麻麻的都是箭痕。苏允看向王舜臣,笑道:「王将军用多重的弓?」王舜臣道:「一硕(石)即可。」此话一出,苏允还真是吃了一惊,民间弓箭社所用弓箭大多是四斗丶五斗为多。军中稍重一些,以六斗为基准,步兵一般比骑兵重一斗,一般可以用七斗,那已经算是很厉害的弓箭手了。当然也不是没有用八九斗的弓箭手,但射速通常是提不上去的。而对于作战来说,速度才是最重要的。尤其是古弓骑兵,追求在每秒10-12米的奔冲状态下,以每2-5秒的速度发箭。攻击的往往是10米以内的目标。明代将这种弓骑兵近射战术称为「五步射面」。对弓骑兵来说,弓箭射速远比磅数重要。王舜臣说他用一硕硬弓,应该指的是常用的,可以达到速射标准,这就太厉害了!只是不知道原来历史上他射出一千馀箭的弓是一硕弓还是普通的弓,若是用一硕弓射出一千箭,那可就太骇人了!苏允这里有一硕的硬弓,主要是平时拿来练力气为主,真用的时候,其实以八九斗的弓为主,这已经算是重弓了,真要上一硕重的弓,不是拉不开,主要是速度会变慢下来。苏允将一硕的硬弓递给了王舜臣,笑道:「不要着急,先热热身,免得拉伤手臂。」王舜臣有心在苏允面前展示,只是稍微伸展了一下胸肌,然后便一箭一箭射了起来,前面的速度还算是正常,可渐渐地速度便提了起来,等到后面,只听得嗖嗖嗖的声音,关键不仅是快,这节奏更是极稳,明明很快,但却能够清晰听得出来其中的节奏。不过一分钟时间,便射出四五十根箭,这还是前面速度稍慢的缘故,若是从一开始便是按照这个节奏来,估计能射出六十馀根箭。一秒不到的时间能够射出一根箭,这速度着实是骇人,关键是,这用的可是一石的弓箭啊!若是按照这个速度来的话,估计也就二十分钟就能够射出千馀根箭了。人形加特林,名副其实啊。王舜臣又射了一阵,前面五六个靶子密密麻麻的插满了箭,苏允都不用走上前去,便可以看得出来,这些弓箭紧紧抱团,聚集在靶心之上!又重丶又快丶又准!苏允自己也是箭中高手,自然明白王舜臣的可怕之处。若是战场之上遇到这样一个对手,那实在是令人头皮发麻。苏允见王舜臣停了下来,赶紧鼓掌赞道:「王将军,禁军神箭之名名不虚传啊,厉害极了,厉害极了!」王舜臣有些不太好意思的笑了笑,连着射了百馀箭,王舜臣看起来竟是不太吃力的模样,额头上只是微微有些汗迹,但呼吸却依然还算是平稳,苏允这会儿是信了,这王舜臣当真可以一直射的。毕竟在战场上,可不是一直都要射的,打战的时候,有时候要射,有时候也可以歇一歇,这一千馀箭可能是在几个时辰中先后射出的,所以未必不可能。徐进笑道:「箭法只是舜臣兄弟最微不足道的优点,他最厉害的还是兵法,只是在京城禁军之中,却是没有用武之地啊。」苏允闻言顿时了然,笑道:「这样啊,王将军可是希望我跟给你推荐一下,去边军建功立业去?」王舜臣闻言摇头道:「这个时候去边军没有什麽意思,永乐城初败,可能短时间不可能再动武了,而且,没有一个人带着,我一个武人去了,又有什麽用?」徐进赶紧道:「舜臣兄弟的意思是想结交苏大家您,以您的能力,以后指不定可以带兵作战,到时候有您这样知兵的帅臣带领,才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苏允闻言不由得一笑,帅臣……这离自己还远得很呢。见得王舜臣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苏允笑了笑,道:「好,以后我若真要去守边,那我一定要请舜臣兄弟帮我,徐将军,你去麽?」徐进一愣,随后喜道:「我也能去?」苏允笑道:「徐将军若是不怕死,自然是可以去的。」徐进嘿嘿一笑道:「我怕死,但可以不怕死,死也要死的明白,若是让苏大家带着我去打仗,死也能死得明白。」苏允点点头,随后有些出神,徐进与王舜臣不明所以,相互看了看,忽而苏允道:「你们真愿意跟我去守边?」王舜臣闻言神色一喜,道:「苏大家您打算去守边麽,那您一定要带上我!」苏允道:「你仅仅是因为要发挥自己的才能,只为了升官发财?」王舜臣一愣,随后道:「苏大家,我不瞒您,这些都是我的想法,但有些事情说出来您不要笑话我。」苏允点头道:「你说。」王舜臣咬牙道:「作为一个军人,我觉得很窝囊!仁宗时候,三川口之战丶好水川之战丶定川寨之战,三战全败,庆历和议,丧权辱国!今上登基以来,布局西北,熙宁年间向西攻取青唐吐蕃和角厮罗等政权,拓地两千馀里,建立熙河路,对西夏逐渐开始占据战略主动。与熙河拓边同时,官家也开始尝试攻取夏土。先是治平四年,种帅率兵逼降西夏绥州嵬名山部。熙宁四年,韩绛统兵建抚宁丶罗兀城以期进城横山,实现进攻西夏的战略构想,但这却以西夏军队先后攻破二城而告终。后王韶等人的建议,兵出秦州,招抚丶攻占熙河地区散居的羌和吐蕃部族,以期达到东西两路夹击西夏的军事构想。但随后相继发生的辽宋边境争端和交趾侵宋事件,以及熙河路羌丶蕃部族的反宋战争,却打乱了这一军事部署的继续实行,朝廷被迫停止了西征的脚步。之后便是声势浩大的五路伐夏,原本形势大好,呵呵,高遵裕该死!大好形势被他贪功所误矣!一个举全国之力的战争,竟是落得战绩聊聊的效果。这一次永乐城之败,二十万兵卒尽丧啊,咱们大宋根基都要因此而动摇!窝囊啊,窝囊!一个小小西夏,竟是让我堂堂中华裹足不前,颜面扫地,又谈何收复燕云十六州!」王舜臣看着苏允道:「苏大家,您别笑话我不实际,作为一个军人,谁不想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苏允看着王舜臣,脸色从一开始的平淡,慢慢变得凝重起来,随后缓缓点头道:「是啊,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我知道了。」苏允没有多留徐进与王舜臣,将二人送走之后,自己钻进书房里面,一夜没有出来。这可是将章若给急坏了,她与苏允认识这麽久,成亲也有一段时间了,苏允从来都是胸有成竹的模样,做事没有不成功的,什麽时候都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何曾这麽失态过?章若以为发生了什麽事情,赶紧寻了阿回阿虎等人发生了什麽事情,却是意外得知樊楼花魁柳香兰当众表白之事。章若先是勃然大怒,随后终于是冷静了下来,敲开了苏允的房门。她见苏允满脸憔悴疲倦,顿时心疼了起来,暗自叹了一口气,随后温声道:「夫君,我们先吃饭吧。」苏允点点头,两人吃了顿丰盛的晚餐,章若看到苏允起身要回书房,赶紧道:「夫君,能不能聊一下?」苏允闻言强笑道:「你不用担心我,我没有什麽事情,只是有些事情需要想清楚一些。」章若见得苏允强笑,顿时心如刀绞,既有心酸,又有些心疼苏允,唉,罢了罢了,谁让自己大他许多呢,就由着他闹吧。章若道:「你若是喜欢,那便纳进门来吧,反正咱家也不缺一个院子,养活一个妾侍更是不在话下。」「嗯?」苏允诧异看向章若。章若心下酸楚,道:「好了好了,你别想太多了,此事交给我来处理便是,保证不过几日,便将那柳香兰迎进家门,唉,算了,还有那张清荷,也一起纳了进来吧,嗯,是了,还有元宝儿,一起一起!」苏允:「……」不是,这哪跟哪呀!苏允哭笑不得道:「若姐,你误会了,我在考虑一些更加深远的事情,跟这些无关。」章若摇摇头道:「以夫君你的升官速度以及经义大家的身份,纳几门妾侍也是应当。而且,夫君您乃是家中独子,须得尽快开枝散叶才是正理。妾身若是不帮你将此事给办妥,外面定会传妾身善妒的。」苏允苦笑道:「咱家不搞这个,你也别操心这些东西,我这里倒是有一件真正重要的事情跟你商量一下,我想了一夜都没有办法下这个决定。」章若闻言立马神色凝重起来,道:「夫君,您说。」苏允认真看着章若,道:「若是我自请去西北守边,你会怪我麽?」章若一听顿时愣了,随后眼泪滴答滴答落下,苏允顿时慌了神,道:「你若是不愿意,那我不去便是了。」章若摇头道:「我不是不让你去,而是你为什麽要觉得我会怪你,是因为你不愿意我跟你一起去麽?」苏允诧异道:「你要跟着一起去?西北太贫苦,去那边太艰苦,你怎麽好一起去?」章若盯着苏允道:「嫁做你的妻子,你去哪里妾身便去哪里,这一点不可以商量。」苏允愣愣看了一会章若,忽而笑了起来,点头道:「嗯,咱们夫妻一起去!」章若这才笑了起来。苏允也跟着笑了起来,道:「你不介意我有这个想法吗?要知道,去西北守边,一是十分艰苦,二是我可能没有办法如同在汴京这样升得这般快了,可能一守便是十年八年,若是官家忘记了我,可能一辈子便在那边了。」章若微微昂起了头,略微有些骄傲道:「妾身不怕,夫君乃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夫君愿意为家国做奉献,做你的妻子,怎麽会拖你后腿,妾身只有为你骄傲,绝不会因为你的选择而有怪责与你!」苏允顿时亦是满心骄傲:看,这就是我的好妻子!便在苏允满心欢喜的时候,忽而听得章若道:「那要不还是将那几人纳进来,西北苦寒,怕是没有什麽好颜色的女子。」苏允:「……」(本章完) 第217章 自请守边! 苏允哭笑不得,赶紧坚定的拒绝了这个不靠谱的提议。苏允又不是什麽好色之人,对于纳妾之事从来没有什麽想法,更不会将风尘之中的女子纳入房中。不是他对风尘女子有偏见,而是职业通常会影响一个人的三观,风尘女子见过太多的黑暗,三观与常人已经不是一样的了,若是纳了进来,后宅哪里还能清净得了。章若见苏允这般坚定,自然是十分高兴,但还是跟苏允道:「夫君瞧不上这些花魁,那也无妨,但夫君却是不可拒绝此事。咱们苏家现在人丁太稀,你这一脉就剩你一人,自然还是得想办法开枝散叶的,光靠妾身一人,可生不了几个。」苏允苦笑,不过对章若的想法表示理解,章若毕竟是这个时代的女性,这种当家主母的想法,通常是要考虑这些的。章若又是那种十分得体丶有大局观的女子,自然不会在这上面被人所诟病。章若的支持,让苏允的决心变得坚定起来,接下来便是如何付诸实践的问题了。不过这事情苏允不能只自己做决定,还得与叔父苏辙以及岳父章惇商议一番。苏允先找了苏辙,苏辙对苏允的决定很是诧异。苏辙想了想,道:「你去西北,能做什麽,想要做什麽?」苏允道:「此次永乐城大败,西北军估计正是人心涣散士气低落的时候,侄儿此番过去是一个好时机,正好可以收拢溃兵,重新以新的练兵方法练出一厢兵马。侄儿的练兵法,说不定可以练出一支精兵,下次再打起来,便可以倚之为箭头,定然不会重蹈覆辙。」苏辙闻言有些不悦,道:「夏人引兵三十万,直压熙河境上,不于他处作过,专于所争处杀人,此意可见。此非西人之非,皆朝廷不直之故。此次大败,难道还不能警醒你麽,若不是官家好大喜功,这二十万好儿郎何至于葬身他乡?你不知警醒,还想以一介文人之身,去投身卒伍,难道没有想过要继续掀起战争之心?岂不知道,兵起之后,兵连祸结,三五年不得休,将奈何?」苏允听了苏辙的话,顿时有些诧异,前世早就听说苏辙是个绥靖派,没想到竟是有这般想法。苏允心下有些不是滋味。在苏允看来,他当然不是天生的战争狂人,但在家国大义上面,他还是拎得很清楚的。首先,西夏乃是中华自古以来的固有领土,哪有不将其收回来的道理。其次,西夏屡屡主动攻击大宋,反击亦是道理之中。最后,此次二十万大宋好男儿葬身西北,此仇不报,枉为中国人。以上乃是从大义出发。从国家策略来说,和平是打出来的,以斗争求和平则和平存,以妥协求和平则和平亡。这个道理,后世的中国人没有不了解的。所以,苏允很难苟同苏辙这种馁靖的立场,但苏辙毕竟是叔父,苏允并不想与苏辙有争执,便笑道:「侄儿此去,只是想要练出一厢精兵,并无掀起战争的想法,国战也不是侄儿能够干涉的,只是想做些对国家有益的事情而已。」苏辙有些愠怒道:「身怀利器,杀心自起,没有精锐的军队也就罢了,若有精锐军队,君王便会忍不住想要动武,你为何不想想这个道理呢?」苏允皱起了眉头,沉吟了一下道:「叔父,保家卫国,没有精锐的军队,又如何抵御入侵,侄儿要做的事情,对朝廷来说并无问题。」苏辙摇头道:「有没有问题不是你能够评判的,你的才能在于官场,你留在汴京,有你岳父照看着你,有官家爱护你,无须十年,你便可以成为朝中大臣,何苦跑去西北吃风沙呢?你若是没有建功立业的想法,那就不用去西北,你若是去西北,当然有建功立业的想法,你说我说的对不对?」苏允沉默了起来,苏辙说的没错,他既然要去西北,自然是要做些事情的,不做事情,去西北做什麽。苏辙见状哼道:「你听叔一句劝,就留在汴京,你若是有建功立业的想法,等你做到一方封疆大吏乃至于参政的时候,到时候你去西北指挥大局,岂不是更好?」苏允摇摇头道:「十年太久,侄儿只愿争朝夕。而且,若是不去训练出来精兵,我去指挥大局,又有什麽用呢,打仗靠的是精锐的士兵。没有精锐的士兵,侄儿就算是有诸葛丞相之智,也难以尽情发挥。叔父,今日我来,是想提前跟您辞别来的,侄儿以后不在汴京,叔父还请好好照料自己,照顾好婶娘以及弟弟妹妹们。」苏辙闻言顿时怒起,苏允这意思是,我不是来跟你商量的,我已经做好了决定,你就别再劝了。叔侄二人闹了一个不欢而散。苏辙甚至都不给苏允留饭,自顾自跑书房去了。婶娘赶紧出来跟苏允说合。苏允安慰了一下婶娘,然后便告辞去了章府。章惇见到苏允却是冷笑道:「呦,贵人光临,那可真是罕见啊,以前倒是常常来,自娶走老夫女儿后,就不怎麽登门了,今日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来了?」苏允忍不住一笑,道:「您这风凉话说得令人发笑,小婿最近在做什麽,您能不知道?」章惇闻言笑了笑,他不过是开了个小玩笑而已,自家女婿的事情,他可是常常关注着呢。「嗯,听说了,逛了把青楼,花魁当众告白,啧啧,了不得啊,自荐枕席,给自己赎身,非要带着珠宝箱嫁给你呢。」苏允:「……」妈的,都是什麽人传得闲话!苏允哭笑不得道:「连您都知道了,恐怕满朝文武,就没有不知道的了吧?」章惇仰天大笑,随后有些好奇道:「可不是麽,这可是蔡相跟老夫说的,整个三省六部都已经传遍了。都说苏状元已经超越柳七公,成为青楼花魁杀手。他们还将你在黄州时候的事迹也给挖了出来,听说鄂州九江楼也有一个花魁,为你赎身,想要给你做妾是不是?」苏允苦笑道:「不过是以讹传讹而已,鄂州九江楼那一个不过是借我声名,以脱离青楼而已,成功之后,早就隐姓埋名过自己的生活去了。这个樊楼的柳香兰,未必不是走的这个路数,她爱赎身赎身去,反正小婿也懒得搭理她们。」章惇呵呵笑道:「你也不必这般避讳这些,这些算是文人的雅事,对你的声名也不会有什麽影响,甚至让你的声名更大一些,男人嘛,青楼的风花雪月,也算不得什麽。」苏允瞟了一眼章惇,道:「岳父大人说这话,丈母娘知道麽?」章惇笑道:「你去问你丈母娘,看他会不会阻拦老夫,还有,你也去问问若儿,她会不会避讳这些。」苏允:「……」好吧,大家的三观终究还是有些不太一样。说了一会笑,苏允便说起来意,道:「岳父,小婿有个事情要跟您商量一下,小婿打算自请守边去,便去西北。」章惇顿时愕然抬头,看向苏允,道:「仔细说说。」苏允点头道:「大宋之患在于边疆,在于军伍,若是不思以改变,说不定某一日,西北与北方的敌人便要南下,灭国灾祸便在不远处。」章惇闻言皱起了眉头,道:「也不至于吧,你这说得有些危言耸听了。大宋与辽国也好,西夏也罢,打打和和一百馀年,有胜有负的,也不过是维持个平衡罢了。辽国早就熄了灭宋的想法,就算是西夏跟咱们大宋连连摩擦,其实也不过是其深感大宋的威胁,先发制人罢了,若是说他们有灭宋的想法跟实力,老夫却是不信的。」苏允点点头道:「辽夏汉化多年,已经是趋于稳定,但是草原以及东北皆有蛮族,蛮族初崛起之时,锐气十足,如同五胡乱华时期一般,到时候大宋没有一支能打的军队,届时该当如何?」章惇呵呵笑道:「你这是异想天开,辽国与西夏尽皆是强国,哪有什麽蛮族可以在这种时候击败他们的。而且就目前来说,大宋遭受了这麽大的一个失败,恐怕短时间对于军队的支持将会降到最低,官家就算是想要给与支持,想来朝中大臣也不会再允许的了。所以,最近十年八年的,守边已经不是能够快速升迁的地方了,你还是呆在汴京为好,你再干出一些成绩来,谁都拦不住你的升迁。」苏允心下叹息,也怪不得苏辙与章惇阻拦,当下情况的确就是如此,永乐城之败后,朝廷肯定对边疆战事避之唯恐不及,十年之内,再有人敢言战,恐怕便会成为众矢之的。可越是这个时候,越是改革军队的好时机嘛。西北二十万精兵覆灭,这会儿的士兵,恐怕是要重新招募的,新招募进来的士兵,正好是白纸一张,可供自己挥墨。而且这个时候军队将帅尽皆气沮,自己若是过去,提出新练法,他们大约也不太敢阻拦的。嘿嘿,若是能够想办法从赵顼那里得到点可以当令箭的鸡毛,那能够发挥的馀地就更大了。苏允点头道:「岳父说的是,不过小婿正想验证一下自己总结出来的一些练兵法,也想钻研一下军阵,换了平时,想要去那边可能还不太容易,这个时候去,反而要简单许多。」章惇点点头,苏允所说是这个道理,这会儿西北州县的差遣,恐怕许多官员都视若畏途,能不去肯定是不去的,若是苏允这个时候肯去,自然是相当轻松便能够得到差遣。章惇知道自己这个女婿主意大,一旦下了决定,就算是自己,也很难拦得住的,想来苏子由亦是拦阻过,但没有成功。章惇想了想道:「若儿知道你想去西北麽?」苏允点头道:「若姐已经知道了,若姐想要跟小婿一起去西北。」章惇闻言叹了一口气,点点头道:「你们夫妻都没有意见,那老夫又能说什麽,去吧去吧。」苏允倒是有些诧异道:「岳父就不怕若姐在西北吃苦?」章惇笑道:「她既然嫁给你了,你去哪里,她便要跟你去哪里,吃不吃苦的,就看你这个夫君的本事了。你们两个感情若是好,吃些苦又如何,人这辈子,哪有一帆风顺的时候,既然结为夫妻,自然是要同甘共苦的。」苏允不由得感慨,自己能够遇到章惇这对父女,真是自己的幸运。苏允不由得对比起来苏辙与章惇,心下不由得有些忧虑。政见这种东西,有时候并不因为亲情而改变。就像他自己一样,若是到了以后,苏辙当了宰执,然后要将大宋取得的土地还给西夏,将建好的堡垒给拆掉,到时候自己能够因为自己是苏辙的侄子而对此事置之不理麽?答案是不会。同样的,苏辙以及苏轼同样不会因为自己是他们的侄儿,而同意自己发起对夏战争,乃至于对辽战争,届时势必要起争执。这些也就罢了,关键是党争这个事情,等到高太后执政,旧党回归之际,旧党势必要清洗新党,到时候章惇要被清洗,自己又该如何站队?唉,算了算了,正好趁着去西北,避一避这个风头,免得在这里自己也难做。如今已经是元丰五年的年底,很快就是元丰六年,而赵顼是在元丰八年年初驾崩的,满打满算,也就是不过两年时间,高太后与旧党就该执政了。苏允从章府出来,马上就上书,自请去西北守边。不过很快便被打了回来。苏允又再请,又被打了回来。但苏允是铁了心想去西北,再次上书。这一次终于有了回音,甄时选来了,是赵顼派来带他进宫的。苏允见到赵顼,顿时大吃了一惊,短短不过一个多月不见,赵顼像是老了十岁一般,才三十六岁的人,竟然已经是两鬓斑白,已经是有了暮气!(本章完) 第218章 若不成,请归田! 赵顼见到苏允,有些恹恹的脸上露出笑容,道:「居正,来了。」苏允见得赵顼面有暮色,想起这位不过三十来岁,亦是有一腔雄心壮志,虽然所作所为未必全是正确之事,但只要愿意去做,敢于去改变现状,已经是很了不起了,如今却是因为永乐城之败,而颓丧衰老至此,就是苏允,也免不得心下有些难受,一开口便有些哽咽,道:「官家……」赵顼哪里不知道苏允在想什麽,笑道:「最近朕卧病一段时间,是憔悴了一些,但问题不大,将养将养就好了。哈哈,你今日来了也好,菜洞子上了一茬子菜了,你应该知道此事吧?」苏允闻言摇了摇头道:「臣最近没有去蔡村,并不知道此事。」赵顼笑嗔道:「虽说你将其交给了朝廷,但毕竟是你一手做起来的经营,你也该关注关注嘛。居正,你可知道,第一茬的菜卖了多少钱?」苏允笑道:「可有百万贯?」赵顼大笑道:「少了!你们对产量的估计有些少了,经过这段时间的统计,每个地洞子每一茬可采摘的蔬菜瓜果可不止二百斤,现在的产量是每洞三百斤,也就是说,现在五千个地洞子,可以采摘一百五十万斤,最近的行情也是坚挺,每斤蔬菜瓜果都能够卖到两贯钱,所以,光是第一茬,便卖出三百馀万贯了。」赵顼感慨道:「此次永乐城大败,二十万大宋好男儿丧命西北,我大宋与西夏形势易矣。要接受这一点很难,但后面的抚恤工作更加艰难,二十万人啊,这抚恤善后工作若是不做好,那可是要动摇国本的。抚恤就要用钱,可国库哪里还有钱,还有有你啊,居正,这地洞子可是来得太及时了!首期三百万贯,归属朝廷的是二百七十万贯,用来支付抚恤金等,正是合适!若不是有这地洞子,朕不仅要头疼前线,这后面的抚恤善后,更是要让朝廷焦头烂额啊。居正,你很好!」赵顼对苏允十分赞赏。苏允赶紧道:「官家,您谬赞了。」赵顼哈哈一笑道:「你别跟其他人学,你做出这麽大的功劳,别太谦虚,年轻人就该得意须尽欢嘛。哈哈,朕听说了,那樊楼柳香兰爱慕与你,甚至自荐枕席,美人恩重,可不好辜负,你赶紧将其纳入房中。还有那九江楼的张清荷,也是如此,该拿下就拿下,少年人就该如此!哈哈哈哈!」苏允:「……」不是,你们一个个的,不是大宋官家就是朝廷宰执,怎麽一个个的这麽八卦?苏允哭笑不得道:「官家,您就别笑话微臣了,那张清荷不过是借臣摆脱九江楼,这柳香兰,微臣看来也是如此。而且,微臣志不在此,臣今日来,乃是……」赵顼笑道:「朕听说你最近在调查无忧洞,你是想要替京城百姓除掉一害吧?」苏允点点头道:「是,臣想除掉无忧洞里的亡命徒,还想要让汴京百姓十年之内可以放心让女眷孩童上街。因此准备收购几家琉璃厂,研发出来一样稀罕物,届时这稀罕物挣来的利润,可用于开设几家养老院,以减少无忧洞里的人流。无忧洞里没有人,便不会滋生罪恶。」赵顼眼睛一亮,道:「釜底抽薪之计!这可是大好事啊,你须得用心去完成此事,你若真是能够完成,朕必不吝惜官位。你现在是承议郎,到时候朕拔擢你为朝散郎,直接越过朝奉郎,差遣给你一个起居舍郎,再给你加一个馆职!」旁边的孙思恭顿时瞪大了眼睛。苏允笑道:「此事该怎麽操作,微臣已经尽数交给了南衙录事参军邓起,他做事踏实,定然可以将此事完成得很好。」赵顼皱起了眉头。孙思恭赶紧道:「苏大家,今日官家一再说起旁事,意思难道你还不懂麽?」苏允看着赵顼的神色,神色坚定道:「官家对臣的心思,臣何尝不明白?不过,臣想去西北,是想去看看,那西夏到底有多麽难缠,竟然可以抵挡大宋朝百年来一代又一代的人杰而岿然不倒。若是可以的话,臣愿意替陛下扫荡西夏,将其重新归入华夏!」赵顼深深看着苏允,然后深深叹气,道:「西北之事,暂时到此为止了,接下来十年,朕想好了,以勤修内政,休养生息为主,不再妄动刀兵!」话是这麽说,但赵顼的神情分明就是不甘。苏允点头道:「微臣明白,臣就是想去西北学习学习,以后若有机会领兵,也不至于什麽都不懂。」赵顼忽而有些愠怒起来道:「居正!朕说了,接下来十年,朕都不会再动刀兵了,你还去西北做什麽!去那里浪费生命丶浪费才华麽!你在这汴京城里,有朕看顾着,你只需好好地给朝廷立功,朕会吝惜提拔与你麽?」看着忽然愠怒的赵顼,苏允心中却是没有半点惧怕,而是道:「官家,您要微臣做一个只想着往上爬的人麽?朝廷不缺替您治民的文官,但缺懂军事丶能开疆拓土的文臣,臣还年轻,多学点东西,等到官家您认为时机成熟了,臣愿意替官家您带兵出征!」赵顼喘了口粗气,道:「朕已经跟诸公们承诺,以后再也不轻言动兵,或许就跟仁祖一般,定川寨之战后,再不言军事,那你岂不是一辈子都要扔在西北?」苏允神情坚定道:「官家,若是如此,臣也认了!」赵顼深深看着苏允,许久之后才道:「可是你不是一般的文臣啊!你入仕以来,又是替朕清明南衙,又是整顿仓场库务,给朝廷追回多少财货?又替朝堂开辟了一个大财源,几乎可抵六分之一的岁入。你说,朕怎麽会放你去西北耗费年华,你明明可以在汴京替朝廷做更大的贡献的啊!」苏允笑着道:「官家认为,如今的大宋,缺的是钱麽?」赵顼忍不住笑道:「谁会嫌弃钱多的,朝廷虽然岁入已经是有宋以来最高,但依然是到处要用钱,哪有够的时候!」苏允笑道:「可是钱再多,难道就能解决大宋朝面临的问题?」赵顼沉默了一下,道:「西北之事已经糜烂,非人力可挽回矣。」苏允点头道:「官家可想过,一个小小的鸡蛋灌饼,能够年入数十万贯,惠及几万家庭?」赵顼不明所以看着苏允。苏允又道:「官家可又曾想过,一个地洞子,竟然能够创造出来六分之一的岁入?」赵顼没有说话。苏允又道:「官家又何曾想过,一个小小通判,直接一个检阅库房,便将左右厅全都送去大理寺?还有,困扰汴京上百年的无忧洞,以臣的方式去做,定然可以保得十年清明。微臣说这些不是为了表功,而是为了告诉官家,臣在经义上的造诣,不是只停留在书本上,而是已经形成一套行之有效的做事方法。这套做事方法,可以用来挣钱,可以用来反贪,可以用来铲除罪恶,亦可以用来整肃军队!官家,您给臣三年时间,您给臣多少兵马,三年之后,这些兵马将会成为大宋朝最为精锐的兵马!」赵顼定定地看着苏允,好一会之后才道:「居正所说,可有信心?」苏允断然道:「臣可以立军令状,臣若是不能完成,请归田。」赵顼顿时笑了起来,道:「你这小子的惫懒性子朕可是知道的,让你归田,你反而要如释重负,朕可不会如你的愿。这样吧,你想要去也行,朕只给你……嗯,一年时间,也无须让这支兵马成为大宋最为精锐的军队,只需要能够成军,有还不错的战斗力,那朕便让你整顿更多的军队,你觉得如何?」苏允闻言喜道:「臣遵旨!」赵顼摆摆手道:「去吧,将手头上处理一下,朕帮你安排。」苏允赶紧点头道:「谢谢官家,那臣先告退了。」赵顼点点头,忽而道:「你说那录事参军邓起做事稳重,可担清理无忧洞一事?」苏允点点头道:「调查无忧洞之事,他从一开始便跟着臣一起做的,此事除臣之外,便是他最为了解了。」赵顼点点头道:「可当担得起一判官?」苏允笑道:「自是当得。」赵顼点头道:「行,那你把手头上的工作交接给他吧。」苏允顿时一喜,这是要提拔自己心腹之意了。赵顼道:「一个好汉三个帮,你手下总得有一些帮你做事的人,你自己须得多加培养,亦要仔细甄别。否则以后你官位渐高,靠近你的人想法各异,指不定会有人背刺你,这个时候与你相近的人,想法反而纯粹一些。」苏允这下子心里真是有所触动,毕竟一个皇帝,能够为臣子着想到这种地步,甚至有些帮臣子结党之意,君恩到了这种地步,何止是恩重如山!赵顼见得苏允感动神情,心里十分畅快,因为苏允总是云淡风轻,就算是给他封官,也不见他多高兴,现在能够看到他真情流露,心中自然是十分高兴。赵顼兴致勃勃道:「此去西北,可需要带些值得信任的人过去,一并说来,朕给你安排安排。」苏允眼睛一亮,那他可就不客气了。苏允想了一下,道:「臣的确是想要几个人,有些认得,但有些只是听别人说过一嘴,亦是不知道其官位高低。」赵顼点头道:「你只管说,能给的朕不会吝惜。」苏允压抑住心中的兴奋,道:「谢官家,臣是回去之后给您一个名单,还是现在说?」赵顼道:「孙大伴,记录一下。」苏允赶紧道:「臣要三人,一个王舜臣丶一个徐进,另外,还要一个郭成。」赵顼皱起了眉头,这三人尽皆没有听说过,看向孙思恭,孙思恭赶紧道:「徐进奴知道,乃是侍卫亲军步军司都虞候,至于其他两人就不知道了。」苏允赶紧道:「王舜臣乃是徐进部下,至于郭成,微臣不知道是听谁说了一嘴,说他颇为知兵。」赵顼点点头,倒是不甚在意,若是没有听说过,说明官职不高,安排起来也简单,反而是好事。(本章完) 第219章 要命的任命! 从皇宫归来后,苏允立马安排各种善后工作。首先是无忧洞的事情,苏允先是唤来邓起,手把手将自己的筹谋说给邓起听。「……原本按照我的计划,是在春节过后便将此事了结,是因为我的时间不多,不过现在这种情况,倒是不用太急了,这样反而可以做得较为彻底一些。我走之后,你就不用着急了,等着琉璃厂那边有所产出,将老弱妇孺尽皆接出来之后,在雨季发起总攻,可以一次性解决这个问题。再之后便是隔一段时间进行下水道清理就可以了,如此形成常态化的巡查,可以防微杜渐……」苏允将里面的种种细节毫不保留的说给邓起听,邓起屡次想要说话,但不敢打断苏允的话,等到苏允说完,他才道:「您说您要走,您要去哪里?」苏允笑道:「我已经自请守边,去西北。」邓起吃惊道:「可是朝堂之上发生了什麽大事,您怎麽要去西北了?」苏允笑道:「不用担心,是我自己要去的,永乐城大败,我心里实在是憋屈,我想去看看,看看能不能做些事情。」邓起脸色凝重,道:「您做的决定,卑职不敢阻拦,但一定要让卑职跟着您一起去,虽然不知道您要去做些什麽,但卑职还是能够帮上点忙的。」苏允拍了拍邓起的肩膀,邓起赶紧弯腰,让苏允拍得更加舒服一些,实际上并不用如此,因为苏允足够高。苏允道:「你有心了,不过你须得留在汴京城,替我将无忧洞这个事情做好。另外,你接任判官的任命很快就会下来,好好干,对百姓好一点。我不求你爱民如子,但也不要鱼肉百姓,对手下的吏员,稍微约束一下,不要做得太过分。」邓起惊喜抬头,道:「您帮我要了一个判官,监州,您不愧是卑职的再生父母!」苏允笑道:「夸张了。自我当通判以来,若不是你对我的支持,这些事情我也没有办法做成,这是你应得的。」邓起摇摇头道:「卑职所做的事情,不过是跑跑腿而已,换了谁来都能做,而且卑职所作之事,也不过是这个职位本就应该做的。做了应该做的事情,哪里能有奖赏,不被呵斥就算是不错了,哪里还有酬功这麽一说。这判官便是监州您给请的,这一点卑职心知肚明,没有您,哪有我的现在?」苏允笑着点点头,道:「嗯,你的心意我知道了,你在这里有什麽事情难以解决,可去章府,寻我岳父,他会指点你的。」邓起闻言大喜,苏允能够说出这句话,说明已经是将自己当做心腹了!章惇那是什麽人,是朝廷的参知政事,顶级大佬之一,苏允这一介绍,以后章惇便是自己的靠山了!又听苏允道:「阿回你是见过的,他帮我处理手上的一些产业,包括鸡蛋灌饼以及琉璃厂,你帮我护着点。不过也不用插手太多,他们与街面坐地虎之间的纷争,他们自己会解决。你要关注的是有没有官面上的人介入,若有,警告他们,若是你处理不了,寻我岳父。」邓起连连点头,道:「您放心吧,卑职一定会上心的,这些事情,您交给我,等您回来再看,这些产业一定会更加兴旺发达的!」邓起打起来精神,心道以后可得跟阿回好好接触,听说最近他们正在跟那些坐地虎抢市场的渠道,要筹建货运商行什麽的,自己可得利用自己这个判官的身份,帮着阿回将这些给做起来。别说霸占整个汴京的市场运输,那并不现实,但至少也要抢下来部分的份额。至于监州所说的不要插手太多,嘿嘿,监州可以这麽说,但我要这麽听那就是傻了。当然监州肯定是真心实意,但我亦是真心诚意啊,只要我不违法乱纪,只是稍微有所偏向,便足以成事矣。说来监州手下的精兵悍将是真不少,那个阿回,还有什麽阿虎的,带领的那些青壮,那是真的敢打敢拼。上次永乐城大败,城内骚乱一事,阿虎带着的人与那些匪徒作战,其勇猛之处,比衙役不知道要强多少。后面更是在各处街面上协助衙役镇压骚乱,甚至成了主力,这些人可是悍勇得很。还有,阿回阿虎带着他们跟坐地虎们开战的时候,坐地虎们根本就抵挡不住,若非最近比较敏感,估计早就将坐地虎们打得溃不成军了。邓起觉得自己全然不需要做太多事情,只需要在坐地虎们后台出手的时候,予以震慑……嘿嘿,扯着章参政的虎皮震慑,便足矣。若是能够协助阿回他们抢下东城的市场货运供应,那自己便是大功一件。东城市场货运供应,油水极大,那里原本有数十坐地虎,每个坐地虎霸占一条街或者一个市场,亦或是一个行当,便足以让他们以及后台吃得满嘴流油。若是能够抢下来东城的市场货运供应,那这笔财富,也是极为惊人的。苏允不知道邓起在想这事,随后他唤来阿回,让两人熟悉一下,随后交代了琉璃厂的事宜。「……玻璃的配方已经给了你们,你让那些师傅尽快试制,记得保密配方,测试上一旦合格,便可以铺开大规模的生产了。届时琉璃厂可以一分为三,一个制作最顶尖的玻璃奢侈品,一个制作占领中端市场的日常用品,一个制作窗户玻璃。我希望我回来的时候,家家户户都能够用上玻璃窗户。另外,那些打铁师父一旦将钢铁配方试验成功,你便将配方送去我岳父那边……」苏允一一仔细吩咐,让阿回邓起二人有事情就找章惇,至于为什麽不找苏辙,一来是因为章惇官位高,二来则是苏允对苏辙有了些许戒备。政见不同是个很大的问题,苏允认为,当下只是有些意见不同,但以后可就不一定了。苏允是个后世人,而且是已经成长为世界第二的大中国国民,心里的国家自豪感荣誉感爆棚,怎麽可能看着国家这麽窝囊下去。以前想着躺平也就算了,现在既然想要做一些事情,怎麽可能会行馁靖之事?到时候苏允要北伐,苏辙却是个馁靖的政见,到时候会不会发生冲突?苏允不知道,但他也不敢赌,因此,现在他手上的事情,不可让苏辙掌握太多,否则若有一天,被背刺了咋整?说一句不太好听的话,自己与苏氏兄弟不过是同族关系而已,苏辙所重视的,不过是苏轼一人,其他的人对苏辙来说有多重要,苏允并不觉得。但章惇反而更加令苏允觉得放心,章惇是个坚定的变法者,他跟苏允是一路人,是所谓的志同道合者。而且章惇将自己最为心爱的女儿嫁给了他,这关系实际上比苏辙他们还要亲近得多。所以,这些事情能够不经过苏辙,就最好不让他知道,以免留下隐患。大家纯粹的做一个好亲戚,便一直好下去,挺好。便在苏鱼安排这些事情的时候,朝堂上对于苏允的新任命发生了一次争吵。赵顼对苏允的任命,引起了大臣的反对。不过令人惊讶的是,反对的不是王珪丶张璪等人,反对的却是章惇。章惇对官家的这个决定极为不满,道:「徐禧覆辙便在前面,官家怎麽能再次犯这样的错误,若是丢失米脂寨丶葭芦寨丶浮图寨这些地方,朝廷十来年的努力便一朝尽丧矣!不仅如此,苏允这个优秀的年轻人,也将就此前途尽丧,官家,这个任命决不能下!」赵顼面对章惇的暴怒,神情却是十分平淡,道:「章卿乃是居正的岳丈,难道不知道这是居正自请的麽?」章惇愠怒道:「他自请守边之事臣自然是知道,但选一靠后的军州便是,直接派他去绥德军,这不是在培养他,而是在害他!」赵顼摇头道:「军事上有种谔,必不至于让事情糜烂至那等境地。」章惇正待争辩,王珪与张璪等人却是纷纷赞同,说官家所决十分正确,苏允这个出色的年轻人,正该去前线磨砺磨砺,什麽韩忠献公当年不也是以少年之龄镇守西北,虽然遭受一些失败,但也造就了一个大宋名相云云。章惇怒极,他自然知道王珪与张璪俱都不怀好意,想要藉此置苏允死地,就算是死不了,一旦丢失领地,苏允的前程终究是要大受影响的!不过章惇的反对并没有作用,因为决定是赵顼所下,首相王珪丶参知政事张璪尽皆赞成,而蔡确并没有站在章惇这一边,章惇一个人根本就抵挡不了。而且这任命之快,上午商议,下午苏允便收到了任命书。等到章府管家过来请苏允快去章府的时候,苏允甚至将任命书都给研究明白了。这份任命书很有意思。寄禄官阶不变,差遣却是颇有意思,乃是鄜延路兵马钤辖兼知绥德军事。苏允对这个任命研究了半天,才砸吧出味道了,不由得感叹道:「官家也算是用心良苦啊!」所谓鄜延路兵马钤辖,便是领一州丶一路或数路兵马之事,负责训练丶校阅丶赏罚,并与鄜延路经略使共商,签书行遣军马公事。虽然说经略使不受钳制,但这兵马钤辖实际上是形成了对鄜延路经略使的钳制的,尤其是苏允还是个文官的情况下更是如此。但现在鄜延路经略使乃是种谔,之前永乐城遭到西夏军围困,种谔观望不去援救,赵顼希望他以后还能效力,所以对其观望不援救的事置之不问,而且因为担心夏军来袭,任命种谔为延州知州。种谔本是将帅,又是军中大佬,权威自然极重。而经过徐禧一事,种谔定然对文官极为提防,若是自己就挂着一个兵马钤辖来就任,恐怕是半点军事都插不上手,毕竟军中全是种谔的人,他怎麽插手,最后可能直接被架空,什麽事情都干不了。但加上一个知绥德军事又不同了。知绥德军事,绥德军乃是一个军州,知绥德军事,便是主管绥德军军民一切事务,在绥德军内,一切事务都是苏允说了算,这样子苏允的权力便算是尽数落地了。也就是说,在绥德军内,苏允可以说了算,这样子,苏允想要对绥德军驻兵有所整顿,种谔也不敢轻易干涉。不过,官家也真是大胆啊,竟然将绥德军这样的重要区域尽数交给自己来主管。要知道,永乐城便在绥德军内,这里乃是与西夏交接的最前线,永乐城之战虽然败了,但战事却依然没有停歇,双方依然在不断发生冲突。尤其是米脂寨丶葭芦寨丶浮图寨这些地方,双方依然在大力争夺,因为这些地方乃是控制横山的的制高点以及大量良田,这些地方在谁的手里,谁便占据战略上的优势!官家将这些战略要地交予自己这个军事新人来主管,难道就不怕丢了这些战略要地麽?便在苏允感慨之时,章府管家匆匆来请,苏允赶紧赶去章府。章惇一眼便看到了苏允手上的任命书,顿时怒哼了一声,道:「这些人害人之心昭然若揭矣!」苏允见得章惇这般暴怒,赶紧问道:「岳父,这是怎麽了?」章惇道:「任命书你研究明白了麽?」苏允点点头,将任命书递给了章惇,章惇瞄了一眼,将任命书扔在了桌上,道:「这份任命书不要接,此乃乱命。」苏允小心翼翼道:「岳父,这份任命书有问题?」章惇哼了一声道:「你不是研究明白了麽,你不明白这份任命书的险恶之处?」苏允有些摸不着头脑,道:「这份任命书很符合我的要求啊,能整顿军队,又能够试验军队的能力,不挺好?」「挺好?」章惇一听顿时来气,道:「那里乃是最前线,你一个战场新丁,直接便去对抗夏人,这是要你的命啊!」(本章完) 第220章 北上!北上! 苏允听得章惇气话,笑了笑道:「那不还有武将顶在前头麽,我没去的时候他们能够顶得住,不能我去了,他们就顶不住了。」章惇哼了一声道:「连永乐城都顶不住,绥德军的各个寨子未必就能够顶得住。根据传回来的消息,现在横山各处每天都在发生交战,虽然不算特别激烈,但我估计西夏绝对不会任由这些地方依然留在大宋的手里。所以,定然还会有一场大战,你此时过去,殊为不智!」章惇一转头,却见苏允一脸的兴奋。苏允喜道:「我还以为战事已经落幕了呢,原来还打着呢,只要还打着,那咱们大宋便不算败了!」章惇呵斥道:「你当这是过家家呢,经过永乐城之败后,前线将士现在已经是士气低落,哪还有什麽馀地可以操作,现在西北军大约都是躲在城寨里,以坚守为主。不过这也是正确的策略,此时就该坚守不出,西夏虽然在永乐城占了便宜,但去岁五路大军伐夏,西夏也是精疲力尽矣。只要大宋依靠城寨坚守,那麽西夏也对咱们无可奈何。」苏允点点头道:「明白了,岳父,那我这趟过去,主要以观察为主,就守在城寨里。」章惇:「……」章惇有些无语,却听得苏允道:「不过既然如此危险,那若姐就不能跟我一起去了,岳父,您帮我劝劝若姐。」章惇这会儿幸灾乐祸起来,道:「嘿嘿,你要劝自己劝去,劝不动就留在汴京城。」苏允:「……」好嘛。这回轮到苏允头疼了。按照他之前的想法,赵顼可能会安排他去二三线的州县,可以安心练兵。但没想到竟然是去到一线,而且还是一线中的一线,绥德军,尤其是横山一线,双方城寨犬牙交错,战争没有一天是停止的。这样的话,章若可不能再跟自己去了,自己肯定是要去前线城寨的,窝在后面能够看出什麽东西来,这样一来,带上章若肯定是不合适的。该当如何说服章若,苏允一时间也有头疼。章若太聪明,主意又大,可不好忽悠。不过随即苏允眼珠子一转,笑道:「好,岳父,小婿自己去说服若姐便是,这会儿我去见一下岳母,也算是提前辞行了。」章惇哼了一声,背着手去书房了。苏允狗狗祟祟寻到了丈母娘,将情况跟丈母娘说了一遍,随后道:「……前线是有些危险的,带着若姐去终究是不太方便,您得帮小婿一个忙。」丈母娘闻言道:「既然危险,你也别去了。」苏允一脸苦涩道:「皇命在身,哪有不去的道理。」丈母娘呵呵一笑道:「大宋皇帝的任命又不是军令,你不想去,辞了便是,哪有必须要去的道理。」哎呦,这丈母娘也是不好糊弄的主,有其女必有其母,古语诚不我欺啊。苏允这会真是苦笑了,道:「岳母,小婿就想替大宋收回失土,小婿身为读书人,面对金瓯有缺,却不思将其补全,实在是对不起一生所学,还请您成全。」丈母娘张氏叹了一声道:「家国两难全,但你们男人家的,的确是该志在四方,行,娘就帮你这一次,不过,你得答应娘,去了西北,须得保重自身为上,莫要轻进!」苏允喜道:「那就谢谢您了,不过,您要如何劝若姐?」张氏一笑,道:「这你就别管了,你回去吧。」苏允嘿嘿一笑。不过他没有回家,而是转头去了国子监。国子监便在旁边,他还是国子监的监丞呢,他便要启程去西北,也得将这工作交接一下。诶?苏允忽而想起,任命书上只解除了开封通判的差遣,却没有提起国子监丞差遣之事,也就是说,他国子监丞的差遣还在身呢?那这样的话,他身上可就是三份差遣了,国子监丞丶鄜延路兵马钤辖,以及知绥德军事。嗯,除了寄禄官的俸禄之外,还可以领三份差遣的津贴了。苏允快速将这边的工作做了一下安排,他在这边的时日不算多,只是将之前的工作再还回去便是了,倒也简单。国子监祭酒以及司业听说苏允要去西北,说要请苏允吃饭,苏允给婉拒了,随后便回了苏府,却不见章若。问了一下下人,说是章府老妇人生了病,夫人赶紧回去看母亲了。苏允眉头挑了挑。晚上章若回来了,满脸愁容。苏允见状问道:「若姐,今日我回来得晚,门子说你去章府了,岳母她是身体不适?」章若闻言眼睛一红,道:「母亲生了重病,大夫说未必能够过得了年了。」苏允心里吓了一跳,心道丈母娘你这玩得也太大了吧,随即又是一惊,该不会是真的吧?这会苏允坐不住了,赶紧起身道:「我去看看岳母。」章若一把拉住了苏允,道:「今晚太晚了,明日再去吧。」苏允想了想坐了下来,听得章若抽泣道:「母亲可能时日无多了,夫君,妾身想留在汴京,侍奉母亲,等母亲升天之后,妾身再去西北寻你。」苏允安慰道:「岳母身体一向都还可以,应该不至于那麽严重,可能是大夫看错了,明日我看看能不能请到御医帮岳母看一看。而且现在主要是冬天,对于老年人来说,冬天历来不好过一些,但很快便是新春,春节一过,天气一温暖,岳母身体自然就好起来了。」章若被苏允这麽一安慰,心情好了些,但却是有些愧疚,道:「夫君,妾身暂时没有办法陪你去西北了,你莫要怪妾身。」苏允点点头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父母年老,更是要先陪伴好才是。」苏允这话一出,章若眼睛一亮,道:「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是你为我写的词麽?」「嗯……」苏允稍微一愣神,秦观还没有写这首词麽?哦,是了,这是绍圣三年春,秦观从监处州酒税削秩编管郴州,长沙是必经之路。此词是秦观为寄情长沙义倡而作,写于湘南郴州的一首词。嘿,没有写,那就抄一下,哄一下自己的傻老婆呗。想及至此,苏允点头道:「对,全词是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此词一出,章若顿时眼神拉丝,嘤咛一声扑入苏允怀中。第二日,两人去章府探望张氏,却见张氏果然神色有些苍白,苏允一惊:当真病了?却见张氏与他打眼神,苏允一见,心下顿时有底了,转头看向章惇,却见章惇脸色很臭,嘿嘿。苏允既然接了任命,便不敢耽搁,几日后便启程去西北,毕竟西北战事如火,不敢有所耽搁。从开封赶去绥德军,大概直线距离在五百多公里,但当真赶过去,在这等冰天雪地的天气里,却是颇为艰难。苏允与徐进丶王舜臣三人以及小队禁军一起赶路,路上的风雪,让苏允有了一种几年前南下黄州的感觉。(本章完) 第221章 聪明人的世界! 苏允一边赶路,到了住店的时候便研究前线的诸多资料,又与王舜臣一起讨论。随着对西夏以及宋夏两国之间的战事的研究,苏允也不得不承认,国与国之间的争锋从来没有轻松的,尤其是能够与中国对峙的政权,也从来不简单。尤其是西夏这个国家,能够在辽国与大宋两个大国夹击之下能够延续将近两百年,若不是遇到蒙古这种史前巨兽,指不定宋朝亡了,西夏还活得好好的。关键在于,西夏这个国家先天条件之差,是中国人难以想像的。整个国家也才七十七万平方公里,而同时期的辽国是将近五百万平方公里,而北宋也有两百八十万平方公里。三国之中,辽国国土面积最大自不必多说,而大宋国土面积虽然比不上辽国,但大宋实际上控制的国土尽皆是膏腴之地啊,中原丶江南丶荆湖地区等等,尽皆是得天独厚,水土丰茂的粮食产区。而西夏的七十七万平方公里的国土,土地质量非常低下!这七十七万平方公里国土里,只有三块区域算是有效的,一块是李元昊发家的定难五州,即鄂尔多斯草原,面积约1200平方公里。另一块区域乃是西套平原即灵州,今宁夏平原,面积约为1.7万平方公里。而最后一块区域便是河西走廊,主要城市为沙州(敦煌)丶肃州(酒泉)丶甘州(张掖)和凉州(武威),面积约为66万公顷,即6600平方公里。也就是说,西夏真正有效的国土只有2.48万平方公里。除了这2.48万平方公里的国土之外,其馀的尽皆是戈壁沙漠,既不能耕种,也不能放牧。嗯,西夏国土之内,有五大沙漠。灵州以西是腾格里沙漠丶再往西北则是占据了国土中央的巴丹吉林沙漠,东北方向,是乌兰布和沙漠与库布齐沙漠,东南则是毛乌素沙漠。恶劣的自然环境通常会直接反应在人口上,因为西夏绝大部分土地都被沙漠覆盖,宜耕宜牧区域不但稀少且被分散切割,自然养不起很多的人,因此,即便在西夏鼎盛时期,其总人口也没有超过300万。以不到三百万的人口,对抗千万人口级别的辽国,一亿人口级别的大宋,堪称中世纪以色列。不过,西夏能够生存下来,自然是有他的原因。党项人英勇善战自然是重要的原因,但一个国家能够存活下来,更加重要的是国土屏障。国家之间的争锋,从来都没有那麽简单。一个国家的国力从来都不是恒定的,尤其是将尺度拉长到百年的时间里,各个时期的经济丶政治丶国防的力量都是不恒定的。当你各方面都强的时候,你没有国土屏障也是无妨的,反正别人也打不过你。但当你衰落的时候,国土屏障便是最后的防线,能够帮你渡过最艰难的时期,等候机会再次崛起。便比如说中国。中国自古以来的核心区都是汉地十八省,无论外面如何,只要保护好汉地十八省,中国王朝便可以活得很滋润。而保护汉地十八省,便要在北方构建屏障。而北方构建防线有上中下三个选择。最好的防线,是西起巴尔喀什湖(外西北),经过东西萨彦岭——即蒙古高原北线,跨过贝尔加湖,东终止于外兴安岭(外东北):这条线是最有利于中国防御北方政权的地理分隔线,历史上汉朝,盛唐,清和蒙古独立前的民国都是这条国境线。国境线位于这条线时,中国处于攻势,北方处于守势,无论古今都是中方优势。而次好的防线,乃是西起阿尔泰山脉,经过内蒙古高原北线——即蒙古高原南线,沿着大兴安岭,东止于黑龙江:这条线是中原和北方都能够接受的地理分隔线,历史上明朝使用了部分这条线。国境线位于这条线时,明朝对北方算是略占上风。而最差的一条防线则是西起河西走廊,经过黄河以及前后套——即内蒙古高原南线,沿着阴山,东终止于燕山:这条线是最不利于中原政权的地理分隔线,公元1000年以后只有北宋使用这条线。更令人绝望的,大宋还丢失了燕山屏障!国境线位于这条线时,中国处于守势,北方处于攻势甚至绝对优势,当位于这条线时,中原政权已经是危在旦夕了。而这就是为什麽辽国与西夏的人口经济都远不如大宋,却始终可以保持对大宋威压的缘故。而西夏以最少的人口,最少的有效国土面积,却能够屹立不倒,靠的不仅仅是英勇,还有那些看似无效的国土形成的屏障。沙漠在哪个时期都算是一个极好的屏障,有五座沙漠的环绕,辽国与宋朝想要攻击西夏本土,只能通过绿洲里面的城市线深入。所以西夏只需要在绿洲上布置少量军队,便足以防御来自南方以及东方的攻击了。其中关键之处是两座山脉,即横山与贺兰山。贺兰山乃是西夏防御辽国的关键所在,这里暂且不谈。横山山脉起自六盘山,横贯宁夏丶陕西,是西夏与北宋的天然分界线,该地不但出产粮食战马,且地势北高南低,可攻可守,对双方都极为重要。对于西夏来说,失去横山地区就等于失去了重要的物资产地,更加危险的是核心区域灵州从此将完全暴露在宋军的威胁之下。对于北宋来说,横山有如西夏之长城,党项人随时可以南下袭扰边界城市,即便作战不利也能迅速撤退防守立于不败之地。所以,大宋的聪明人早就意识到,大宋想要在战略上形成对西夏的压制,必须拿下横山。范仲淹曾经提出「渐复横山」的战略方针,之后的数十年中,宋夏两国的战争几乎都是围绕横山山脉展开的。苏允的视线没有紧紧停留在这里,还看向了西夏的侧翼。只是稍微扫上一眼,苏允便明白了大宋在河湟地区布局的用意。灵州和定难五州长期面临北宋和辽国两个方向上的巨大压力,而河西走廊则是西夏的大后方。依托于丝绸之路和祁连山脉的积雪融水,此地是党项人的农业和商业中心。不过虽然没有强敌压境,河西走廊同样不安全,祁连山以南的河湟地区严重威胁到西夏王国的侧翼。从地理上看,河湟地区处于青藏高原的边缘地带,水网密布适宜农牧发展,只要被大国控制,北上出击很容易截断河西走廊。熙河开边就是趁唃厮罗政权内乱衰落而发起的收复河湟地区的军事行动。至宋徽宗年间,河西走廊已经完全暴露在北宋陇右都护府的威胁之下,灭亡只在旦夕之间,若非金国突然崛起,西夏恐怕将提前百年亡国。苏允点点头。中国历史上的聪明人不少。其实从战略角度来看,大宋的做法其实并没有错,错的更多的是战术层面上的。从进入陕西地界开始,众人便感觉到一股肃然,这是独属于军路的气氛。徐进有些不太自在道:「怎麽我感觉一进入这永兴军路,感觉连气氛都不同了呢?」苏允脸色亦是有些凝重,情况比他想像的还要严峻一些,看这永兴军路,经济十分萧条,民生凋敝,青壮年比起中原要少了不少,想来是常年在当地募兵的缘故。不过想一想也是正常。这军事路专门用来应对边事,西北军的一应支出,都要这些军事路来承担,这些负担是极为繁重的。而这里也常年受西夏军队的威胁,商业是需要安全的环境的,没有一个安全的环境,商业是很难发展起来的。所以,这地方的经济不行也是可以理解的。苏允等人是在春节前抵达延州的。虽说延州算是抵御西夏的最前线,但春节来了,亦是有些过年的气氛,毕竟现在大雪封山,两国都颇有默契的暂停了战事。苏允虽然是知绥德军事,但亦是鄜延路兵马钤辖,自然是要先与种谔鄜延路经略使碰一碰,商议一下接下来该怎麽做。而种谔还有另一个职位知延州,因此他很多时候都呆在延州,所以苏允几人的第一站便先来了延州。只是进了延州后,苏允去延州州衙求见种谔,却被告知种谔生了病,在家里卧床不起呢。来接待苏允的乃是鄜延路经略司勾当公事种朴,种朴乃是种谔的长子。苏允听完种朴自我介绍后,忍不住看了一眼王舜臣。王舜臣不明所以。苏允只觉得好玩。王舜臣的成名战便是种朴这个主将被伏杀后,他大发神威,将军队带出绝境。但现在两人却可能不再有太多交集的机会了。种朴倒是没有太多的将门子的傲气,也可能是因为面对苏允这个状元郎,将门子也得收拢起爪牙。种朴忧心忡忡告诉苏允,他的父亲种谔自从永乐城之后,背上生了痈疽,病得很重,并不是故意怠慢苏允等人。苏允忽而想起,好像种谔的确是背上生了痈疽,在永乐城之败后,很快就死去了。那这种朴的确不是说谎。苏允随后关心的问候了一下病情,问了一下有没有寻名医云云,关心了一番,随后便跟种朴告辞。「苏钤辖请稍后。」种朴叫住了苏允。苏允回头看向种朴。种朴问道:「苏钤辖是要去绥德军麽?」苏允点点头道:「我的差遣之中便有一个知绥德军,所以我打算日常便在那边了。」种朴点点头道:「您若是能够留在延州的话就更好了,当下我父亲重病在床,无法视事,有许多事情都不太好决定,您是兵马钤辖,这些事情您来做主更好一些。」苏允笑道:「延州事自有都督厅治,鄜延路军事亦有五司厅治。种经略无法视事,自然有都总管丶副总管丶都监同签书等共同治事。某虽然为兵马钤辖,但在军事上不过一新人,又懂得什麽,留下来也做不了什麽,就怕给经略司添乱,还是算了吧。所以某打算去绥德军做些治民的工作,也近距离学习一下军中事务。」(本章完) 第222章 初抵绥德军 苏允不知道种朴是不是在试探他,但苏允所说的话却是真心话。他的确不想留在延州,而是想去最前线看看。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他必须去最前线看看,才能够明白到底大宋朝面对的是什麽东西,又或者说,大宋朝的军队又是什麽东西。种朴不知道出于什麽心思,竟是劝了几句,但见苏允态度坚决,便只能作罢。第二日,苏允从延州出发去绥德军。出了延州城,一路上堡寨密布。这是大宋的堡垒进筑的结果。也是宋朝失去了横山这道最后的屏障的结果。康定元年,李元昊率十万大军南下,一路攻破延州北部的金明寨,并乘胜包围延州。延州十万火急,知州范雍马上派人四处求援。结果,李元昊「围点打援」,在三川口埋伏从周边赶来的一万多宋军,将其全部埋葬在三川口。幸好此时天降大雪,西夏后勤补给不济,被迫撤军,延州才得以保全。但延州以北以及横山一带都被李元昊所占。三川口之败,让宋廷上下一片哗然。失败也让宋军前线的指挥者们出现了严重分歧。韩琦认为,宋军在西北虽有几十万之众,但分别守在那麽多城寨,反而容易让西夏人各个击破,不如主动进攻,寻觅战机。范仲淹则认为,主动进攻是军事冒险,应该采取「持重防御」的策略。宋廷这边各说各话,而李元昊并没有停止入侵的脚步。康定二年,他又率十万大军进抵渭州。韩琦急忙派大将任福率一万八千人前往抵御。结果,任福轻敌冒进,在好水川中了夏军的埋伏,他本人战死,宋军几乎全军覆没。好水川之战后,宋廷对范仲淹「持重防御」的观点愈加认可。而在当年,李元昊再次领兵十万,进攻镇戎军。结果,没有吸取教训的渭州知州王沿,派遣葛怀敏率军一万主动迎敌。葛怀敏被西夏人诱到定川寨的埋伏圈中。因为寨中无水,葛怀敏只能率军突围,结果其本人战死,馀部近万人被俘。李元昊于是乘胜大举入寇,深入宋境六七百里,烧伤劫掠,如入无人之境。三战全败,一时间大宋朝廷上下尽皆患上恐夏症。大宋朝廷上下,尽皆认为,绝对不可以与西夏打野战,于是这堡垒进筑的战略彻底成为了国策。苏允对此亦是十分了解,也对这个策略比较认可。因为这与西夏人大战的特点有关。西夏人战时当兵,闲时为民,装备衣食全部自给。他们出征时,往往只带一个月的口粮,除了作战部队,还配备战斗辅助人员随时掠夺军资丶粮草丶俘虏丶牲畜丶财物,以解决军队给养不足和本国劳动力丶兵员短缺问题。这种后勤补给方式,让夏军拥有轻便灵活的特点,夏军的精锐骑兵「铁鹞子」,既可以快速进军,长途奔袭,也可以在西北的丘陵沟壑中辗转腾挪,让只靠两条腿跑路的宋军望尘莫及。不过,夏军也有一个致命伤,那就是后勤保障能力极差,无法持久用兵。而且,出战兵力越多,其持久力就越差。而只需要利用夏军补给不济的特点,坚壁清野,坚守不出,以避其锋,便可以让西夏军无功而返。而这种作战方式运用得最为成功的乃是种世衡以及范仲淹。种世衡镇守延州时,因外围堡寨被大量遗弃,延州已无险可守,岌岌可危。种世衡意识到堡寨的重要性,于是在延安东北二百里的地方,根据废垒兴建了新城,以强化点式防御。在筑城的过程中,种世衡因成功解决了城市的水源问题,凿开地下的石头而得到泉水,因此将这座城市命名为清涧城。种世衡在修建清涧城后,继续向前修筑新的堡寨,不断把宋军防御前沿向前推进,在延州形成了一个立体防御体系。种世衡的做法启发了范仲淹。于是,范仲淹又把清涧城的经验推广开来。实际证明,这种战略是很有效的。宋军由清涧城开始,步步为营,稳步推进,深入西夏境内数百里,收复大片国土。有了种世衡的成功经验,范仲淹又于康定元年修筑了大顺城,打通了延州丶庆州二州的联系,使得二州可以互相救援,而这里也成为宋军深入西夏的桥头堡。苏允看着这些堡垒,心下有些感慨,怪不得大宋朝每年那麽多的军费扔进去都听不到什麽响动,看看这人造的堡垒,其中耗资之巨,着实是难以想像的。苏允能够想像得到,若是此时能够从高空往下看,这密布的人造堡垒,应该是极为壮观的。苏允等人穿过堡垒群,一日便抵达了绥德军。绥德城亦是一座堡垒,扼守无定河与大里河的交汇之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绥德军是个非常经典的军事州县,级别其实是与县等同。来迎接的官员中文官不多,只有一个县尉以及参军,县尉与参军通管六案丶仓库丶刑狱等事,而其他来的基本上就是武官了。绥德军辖领城丶寨丶关丶堡多达五六十个,每个堡垒里多则几千,少则数百人,而绥德城里则有一厢兵马,合计万人驻守。因此来的武将不少,厢都指挥使丶军都指挥使丶军都虞候丶指挥使丶副指挥使丶以及都头等等,多达十几位尽皆来迎接了。这些人为什麽来得这麽齐整,既是因为京营四厢都指挥使是从五品,边军厢都指挥要降两级,一般是从六品到正七品。而苏允这个承议郎乃是正六品下的京朝官,比这边军厢都指挥使要高上一级。而大宋的文官的地位比武将高得多,一个徐禧便可以压着种谔这种大将,更别说这些边军军厢都指挥使了。而且苏允的差遣乃是鄜延路兵马钤辖,更是他们顶头上级。所以说赵顼在官场上的手腕还真是厉害,给一个知绥德军事,让苏允可以避开种谔的钳制,可以放开手脚在绥德城这边行事,而一个兵马钤辖更是让边军将领不敢有所怠慢。(本章完) 第223章 试验! 一行人在城门口稍微寒暄了一下,厢都指挥使祁克勇便赶紧请苏允等人进城来到绥德军衙门。知军事押厅早就烧起了炉子,一进入便感觉暖烘烘的,又喝上了热茶,众人都感觉又活了过来一般。经过一番寒暄,众人的气氛也还算是融洽。祁克勇一路观察苏允,这会儿心下微微有些安心。虽然这新来的兵马钤辖丶知绥德军事看着太年轻了,风度与样貌都是上上之选,但行止稳重,为人也颇为亲和,常常是未语先笑,应该不是那种自视甚高,刚愎自用的人吧?绥德军乃是对抗西夏的最前线,祁克勇每日亦是战战兢兢,毕竟这是打仗,稍微不慎,便是城破人亡的结局。若是这新来的顶头上司是个马谡一般的人物,胡乱指挥的话,到时候听还是不听?不听的话就是对抗上命,武将对抗文官,下场可好不了,尤其是听说这位可是官家面前的大红人!今年年初才刚刚中进士入仕途,但现在已经是一路兵马钤辖,在这鄜延路中,已经是仅次于种经略使以及都总管之下的第三人!听说这苏钤辖,刚做官不过几个月,便被拔擢好几次,连着升了好多级,恩宠之重,闻所未闻,这样的人,他怎麽得罪的起?不过,祁克勇依然还是有些不安,毕竟以他的经验,这种少年得志的年轻人,自视甚高的多,说不定这苏允这副模样也只是掩饰而已。唉,多事之秋啊。一个徐禧,便将西北军经营几十年的大好局面尽数葬送,现在他们这些守在前线的将领,人人自危,每天都是战战兢兢的,日子太艰难了!官家这用人的方式,也实在是……不知道该怎麽说也好。一个徐禧死了,立马来一个更加年轻,少年得志的……就还是个少年人,看着甚至比自己的孙子还小些!便在祁克勇思绪杂乱之时,苏允也在观察这些将领。祁克勇等人看起来都是满面风霜,一个个颇为苍老,且面色沉郁,苏允心中微微一沉,这些将领尚且如此,那士卒的士气如何可想而知。不过苏允随即将这些想法尽皆压下,只是与祁克勇等人寒暄,间杂着问些前线的情况,不过都是浅尝辄止,初来乍到,手伸得太长,难免会令人反感,慢慢来便是。苏允的举止有度,让一众将领心下稍微心安,再聊了一会,众人便纷纷告辞。今日虽然是除夕,但这里是前线,谁也不敢太放松。众人离去,只剩下徐进丶王舜臣以及苏允三人。徐进见只剩下自己人,便嚷嚷了起来,道:「我知道边军不容易,可这也太寒碜了吧?那延州城已经是够破落的了,这绥德城比延州城还要萧条得多,这一路进来,百姓没有见着几个,今天是除夕,连一点春节的气氛都没有!而且,这祁克勇也太不会做人了,您刚刚冒着风雪到来,连一顿接风宴都没有,这也太过分了!」苏允看了一下王舜臣,王舜臣虽然没有说话,但神色看着亦是这般想的。苏允心想也不太对劲,这些将领看来也不像是这样不知礼的人,人情世故这东西在大宋亦是盛行,他们不可能不知道的。就在他这般想道之时,忽而外面有锣鼓声音响起,原本寂静的城池顿时喧闹了起来。王舜臣转身就往外面跑,随即旋风一般冲了进来,大声道:「钤辖!敌人攻城!」苏允闻言有些讶异,道:「大过年的,西夏人都不过的吗?」说着话时候,苏允大步往外走去,王舜臣徐进以及小队禁军赶紧跟上。还没有出门,祁克勇等人便骑马飞奔而来,看到要出门的苏允,赶紧远远便下马飞奔过来,道:「钤辖,您这是要去哪里?」苏允指了一下道:「上城墙上看看。」祁克勇赶紧道:「您别上了,现在城墙上太危险,您便留在衙中坐镇指挥吧。」苏允不置可否,只是问道:「绥德城不算是在最前方,怎麽会有敌人攻城?」祁克勇道:「咱们的堡垒通常来说都是坚守不出的,西夏兵马来去自如,今天这夏狗不知道发什麽疯,直接跑来绥德城发疯,不过您放心,通常来的就是骑兵,就是来滋扰一番而已,想要撼动咱们的堡垒,他们还做不到。」苏允又道:「既然攻不动堡垒,他们又来做什麽?」祁克勇苦笑了一下道:「他们就是来劫掠的,他们是攻不动城堡,但却是可以到各处村庄劫掠一些粮食牲畜人口之类的。」苏允皱起了眉头,道:「那咱们一般是怎麽应对的?」祁克勇脸色苦涩,道:「坚守不出。」王舜臣眉头一挑,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们劫掠百姓,来去自如?」祁克勇还没有说话,后面便有人大声道:「这是经略司定下来的规矩,当下就是坚守城池,西夏人不敢过于深入的,他们劫掠一番,也得退去的!」王舜臣大怒道:「我们身为大宋武将,就看着百姓在我们的眼皮底下被屠杀?」后面的人大声道:「经略使司便是这般布置的,你要是有意见,找种经略使去!」祁克勇闻言顿时怒道:「还有没有规矩啦!都给我闭嘴!」随即转头过来跟苏允道:「钤辖,您别在意,这些人都是军中摸爬滚打出来的粗人,说话不中听的很。这个坚守不出的确是一贯的策略,西夏人野战厉害,我们要是忍不住出去的话,恐怕要上他们的当的。」苏允点点头道:「明白,该怎麽应对,你们来决定就是,我初来乍到,我不会胡乱插手。」祁克勇闻言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位当真不是什麽刚愎自用的主,能听得进劝就是好事,他赶紧拱手道:「外门冷,苏钤辖请进衙中坐镇指挥吧。」苏允笑道:「我上城头看看去,祁将军,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胡乱下命令的。」祁克勇苦笑道:「城头危险,流矢太多,若是伤到您就不好了。」苏允摇头道:「敌人来袭,我这个知绥德军事,总得上去看看,不然也太不像话了,好了,祁将军,你自去忙你的去我自己上去就行了。」祁克勇无奈道:「末将也是要上城头的,您还是跟着末将上去吧,不过您得披一下甲胄才行。」苏允从善如流道:「好。」徐进与王舜臣两人也赶紧换甲胄,他们本来便是武将,自然有甲胄,但苏允却是没有准备这个,只能临时从衙门里取来一套,只是看着简陋,又不甚合身,与徐进王舜臣两人华丽的盔甲相形见绌。王舜臣看了一下,道:「钤辖,咱们换一换吧。」王舜臣亦是身材魁梧,他的甲胄给苏允穿应该也是十分合身的。苏允笑道:「不了,就是上墙头看一看,你这盔甲最好也是换一换,太华丽了,人家夏贼一眼就盯上你了,反而危险。」闻得此言,徐进王舜臣赶紧换做寻常盔甲。一行人登上城墙,只见城墙上墙垛都有士兵或躺或坐,看着非常懒散,祁克勇怕苏允误会,赶紧道:「没有作战的时候,士兵要尽可能的休息,才能够养精蓄锐对付敌人,倒不是军纪涣散的意思。」苏允笑着点点头道:「祁将军,你不用理我,我今天只带着眼睛跟耳朵,没有带嘴巴。」祁克勇等人相互看了看,尽皆看到彼此眼里的惊讶。这位……看起来好像跟其他的文臣不太一样啊。绥德城虽然早早示警,但敌人却是不见踪影,士兵们看着也不是很紧张,想来是因为前方堡寨发现了敌人的踪影,然后烧了狼烟示警,这边看到了,便要积极防御起来。但敌人会不会到这边来,会不会攻打,这些都是未知数的事情。祁克勇与苏允解释道:「根据前方示警,来的应该就是一个几百人的骑队,这麽点人数,他们不会攻击堡垒的,最多就是滋扰一番而已,不过我们作为守方,却是大意不得,谁知道他们有没有陷阱。」苏允点点头表示理解,然后请教了一些问题,便闭口不言了,之后便是到处看看,看看士兵的状态,看看城墙上的各种布置等等。苏允算是读了不少兵书,写三国的时候研究了一番,打了一个基础,后来只要有时间,都会看兵书,尤其是仁宗朝曾公亮丁度两人主持编撰的《武经总要》一书都给他给翻烂了。武经总要分前丶后两集,每集20卷。前集的20卷详细反映了宋代军事制度,包括选将用兵丶教育训练丶部队编成丶行军宿营丶古今阵法丶通信侦察丶城池攻防丶火攻水战丶武器装备等。特别是在营阵丶兵器丶器械部分,每件都配有详细的插图,这些精致的图像将各种兵器装备具体形象呈现出来,所以苏允虽然没有经历过军伍,但对军伍却是不陌生。这会看士兵的衣着丶所用的各种守城的工具丶城墙上的布设等等,基本上都是识得的。不过书本是书本,实际是实际,真正看到的,与书上读到的,终究还是有些不同的,苏允倒是有了很多的感悟。其实从军事理论以及各种军备来说,宋朝绝对是当世的巅峰,各种武器装备丶各种军事理论丶练兵法丶选兵法等等,都是有极为成熟的理论的。若是宋朝军队能够按照武经总上面所载的内容进行训练丶装备的话,那麽宋军将会成为当世的武力之巅。这是苏允读了武经总要之后的心得体会。可问题是,宋朝军队明明有最先进的军事理论丶最先进的武器装备(除了战马)丶最为富裕的军费,但对西夏却难以跨越横山,对辽国亦是难以收回幽燕之地。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以文御武政策?不够坚定的文臣?不够英明神武的官家?没有最为上等的地形屏障?战马缺乏?其实这些问题都是存在的,但并不是某个原因导致的,而是这些原因的综合。苏允此次来,便是为了做一次尝试,或者说做一次试验。城墙上官兵枕戈待旦,等候西夏军出现,只是迟迟不见踪影。祁克勇等人耐心的守候,他们是早就习惯这种事情,他们一边等候,一边观察苏允的表现。他们看着苏允到处走来走去,有人在低声说笑。「我倒是要看看这苏钤辖能够坚持多久,墙头上这麽冷,估计他再等一会就要回衙门里待着去了吧?」有个都虞侯笑道。「哈哈哈,假模假样的,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懂。」「嗤,懂个屁,这些读书人,能看懂个啥,纸上谈兵倒是厉害,真要打仗,还得看咱们的!」「都他娘的给我闭嘴!私下非议长官,你们是想找死不是!」祁克勇呵斥下属,止住他们的嘲讽。苏允几人便在墙头下风处,隐约听到了这些讨论,徐进神色有些愤怒,便要出声呵斥,却被苏允给止住了。徐进怒道:「咱们就任由他们嘲讽,他们这是不尊敬上官,这哪里有半点尊重,到时候是不是还要违逆您的命令!」苏允笑道:「尊敬是打出来的,咱们初来乍到,他们不尊敬也是正常,事上见吧。」这一日终究是没有等到西夏军,天黑的时候,城墙上换防,苏允看了一天,学到了很多的东西,再看下去也没有什麽意思,便下了城墙。不过就这儿,那些武将也对苏允有所改观。有个都虞侯道:「这位苏钤辖看着好像倒不是一无是处,能够在墙头上吹这麽久的冷风没有下去,也算是有点毅力。」另一位都虞侯笑道:「算是个知趣的,至少没有胡乱下命令,也没有插手具体的事务,说没有带嘴巴,便当真不说,倒是问了许多的问题,所提的问题也算是问到了点子上,看起来也不全是不知兵的,有点意思。」祁克勇道:「好了,大家不要随意议论上官,官家能够派他过来,肯定是有些本事的。但再怎麽着,打仗是一件术业有专攻的事情,读书人终究只是读书人,咱们捧着他敬着他便是,至于打仗的事情,咱们还是得自己来。好了,姚都侯,晚上是你驻守,须得打起精神来,出了问题我拿你是问,其他人都回去休息吧。」众将一哄而散。第二日,苏允唤来祁克勇,让他安排自己去兵营视察,祁克勇自然是不敢违背,带着苏允去兵营之中视察。苏允在兵营里面仔细视察了一天,问了许多的问题,但依然没有发表自己的任何意见。然后在离开兵营之后,与祁克勇道:「祁将军,你帮我安排一下,我要进军营,跟着士兵训练一段时间。」祁克勇闻言道:「您是兵马钤辖,本就负有训练职责,您直接过来视察训练便是,无须末将安排的。」苏允笑道:「不是视察,而是把我安排进某个都里,我要跟着士兵一起训练。」祁克勇闻言大惊失色道:「跟着士兵一起训练?」苏允点点头道:「没错,跟士兵同吃同住,他们吃什麽我便吃什麽,他们住哪里,我便住哪里,他们怎麽训练的,我就跟着怎麽训练。」祁克勇惊道:「这怎麽可以,这是有辱斯文啊,您是堂堂京朝官,怎麽可以跟大头兵一起吃住呢,这从来没有这样的事情啊!」苏允笑道:「以前没有,但现在有了,不过还请祁将军帮我做好保密工作,别让士兵们知道此事。」祁克勇连着劝了几次,但见苏允态度坚定,只好给安排进了某个都中。苏允没有多做什麽,便是换上了普通士兵的衣服,不过没有在脸上刺青,这会儿正是短暂的无须刺青的时期。王安石变法中有一条《将兵法》,规定实行大营制,规定将军带兵为本部兵,就不用再刺青以区分兵将了,废除刺青就始于此时。不过后来元佑年的时候又恢复了刺青制,直到宋亡都没有废除。若是需要在脸上刺青的话,苏允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去跟士兵一起训练。苏允虽然悄悄进入军营参加训练,但能够瞒得住底层的士兵,却瞒不住那些将领们。他们听闻这个消息,比祁克勇还要震惊。「这苏钤辖是个傻逼吧,都什麽时代了,还玩那一套跟士兵同食同住的招数?哈哈哈哈,我还道他是个聪明人呢,原来是个读书读傻了的书呆子啊!哈哈哈!」一位都虞侯大笑道「呵呵,老子从军这麽多年,这种文官还是第一次见,哈哈哈,有没有人要打赌,看看咱们的苏钤辖能够坚持几天?」另一位都虞侯亦是不看好。「几天?哈哈哈,应该说是能够坚持几个时辰吧,书呆子能够吃得了大头兵的苦头?」这位都虞侯更是这般嘲讽。不过却有个都虞侯提出了不同的看法,道:「我倒是有不同的看法,你们没有注意到,咱们这苏钤辖身材十分高大,走路的时候亦是十分沉稳,看起来不像是文弱书生,倒像是有些功夫的。」(本章完) 第224章 伏击!伏击! 霍勇大早便起来了。这麽冷的天气大早起来,自然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今日有一批新兵蛋子进来,他们这些缺员的大队可以去挑几个来补充兵员。之前永乐城之战以及最近几月的作战,让他大队的损耗有些严重,前几日便得到都头的通知,说可以挑选几个来补充。他们大队满员是十名兵员,现在加上他只有五名,还可以挑选两个。霍勇哈着白气赶往校场,校场上已经是人声鼎沸,乱哄哄的新兵被赶鸭子一般,乱哄哄的想要排成队列,但任是一些维持纪律的队长又打又骂又拉又拽的维持,但依然行不成行列不成列。霍勇在旁边看了一会笑话,看到了一人,忽而眼睛一亮,赶紧小跑凑过去,大声道:「老队长,老队长!」魏春没有好气的看了霍勇一眼道:「鬼叫啥!」呵斥了一句,随后看到霍勇脸上狰狞的刀疤,顿时愣了愣道:「伤得这麽严重?」霍勇一笑,顿时脸上那道从左眉斜跨越过鼻梁,至右下嘴角而止的狰狞刀疤顿时像一条受惊的蜈蚣抖动了起来。魏春都有些心下发寒,赶紧道:「你可别笑了,吓人。」霍勇赶紧收住表情,道:「能活命就算是不错了,这点算啥。」魏春叹了一口气,点点头道:「是啊,能活命算不错了,死了二十多万人啊,你小子是个有福气的人。」霍勇笑道:「我算是什麽有福气的,我这一生,不过谨慎二字而已。」魏春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你小子!贪生怕死!」霍勇不与魏春争辩,而是悄悄塞过去一块碎银子,低声道:「一会让我先挑呗?」魏春将碎银子拍回去,道:「别人都不想要,倒是你积极。」霍勇呵呵冷笑道:「他们不想要是想要吃空饷,愚蠢!多几个兄弟一起,活下去才是正理,这个道理想不明白的,现在尸体都烂成白骨了。」魏春摇摇头道:「大战是打不起来了吧,多吃点空饷,再过几年,回了老家也好有点钱养老,你小子也要为未来的日子想一想啊。」霍勇摇摇头冷笑道:「我看未必,老队长,你觉得朝廷对永乐城之败能够甘心麽,过了春后估计还得打,而且得是大仗,我得先活下去,才能够想以后养老的事情。」魏春摇摇头道:「我不过是个老贼配军,又懂得什麽,你想先挑便先挑吧,反正其他人未必想要,到时候只能强行分配过去。」霍勇喜道:「成,那我就不客气了,老队长,这钱你不要,那过些时日我请你吃饭喝酒。」魏春倒是笑着点头道:「这才对嘛,给我塞钱,你小子真是瞎了眼了!」霍勇嘿嘿笑了起来,老队长对他还是如同当年一般,当年老队长要不是为他挡了一箭瘸了一条腿,现在也不用退居二线,来搞什麽兵员招募之事。果然,开始挑选的时候,魏春让他先去挑,有些熟悉的队长朝霍勇嘲笑道:「霍老二,多挑几个啊,这样才有人把你抬回来。」霍勇不理他们,而是双眼如同鹰隼一般挑选自己想要的人,之前他已经看好了几个,不过推推搡搡的不知道又到了哪里。「快点快点,照你这麽挑,到了晚上你都挑不完!」有人催促道。霍勇却是不着急,不挑合适的,那就乾脆不要好了。霍勇很快找到自己看好了的那三个新丁,将他们揪出来,还得再要两个。霍勇快速搜寻,忽而眼睛一凝:好一个大汉!大汉站在队伍的后面,低着头,若不是自己走了过来,还真是要忽略了。霍勇见猎心喜,大步走过去,便将大汉从人堆里揪出来。身大力不亏,有一副好身板,力量肯定是小不了的,队里面有这样一个人,粮食水以及弓箭都可以带多一些。霍勇喝道:「抬头挺胸!」那大汉赶紧抬起头来,随即又挺直腰杆,霍勇顿时眼睛一亮:好高大!霍勇忍不住上手抓向大汉的胸口,大汉被吓得退了一步,道:「你做什麽!」声音清朗,别有一番味道。霍勇这才注意到大汉的容貌,咦?好俊俏的少年郎!之前一直低着头,因此没有注意到他长什麽样,现在看明白了,霍勇十分惊奇。霍勇仔细端详了一下,道:「你叫什麽?」少年郎道:「我姓辛,名弃疾,辛弃疾。」霍勇皱了一下眉头:「辛弃疾?」少年郎赶紧挺直身体,道:「是!」霍勇嗤笑了一声道:「好,你我倒是有缘,我叫霍去病,以后你便跟我混了。」苏允:「……」这个辛弃疾自然便是苏允了。他让祁克勇安排他进军中,还吩咐不要泄密,祁克勇直接把他塞进新兵之中,这样子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个营,倒是挺好。只是这长相狰狞的队长,脑子里是不是有坑,这辛弃疾的名字也是可以调侃的。霍勇又挑了一个身板不错的年轻人,然后带了苏允几人与魏春打了个招呼,便回了自己的营房。随后先带着苏允几人去领了被盖衣衫什麽的,这种鬼天气,不先安排好这些,是要冻死人的。苏允便就此成功混了进来。这营房便在绥德城里,房子倒算是厚实,在这里不厚实的话,是要冻死人的。营房没有窗户,里面黑黢黢的,一进去便闻到了一股十分复杂的味道,那是一种脚丫子丶食物残渣丶许久不洗澡丶不晒被子又不通风等综合起来的古怪味道。嗯,男大学生宿舍的味道。挺好。带着他们进来的霍勇却是不在意,率先走进营房中,撇着大脚丫子便一个床一个床的踹过去,口中大喊道:「都他麽的给我滚起来,这是新来的兄弟,都给我起来认识认识!」四五个披头散发,不情不愿起身的老兵痞看向苏允等人。几个人在霍勇的呵斥下自我说了自己的名字,然后苏允几人也自我介绍了一番,便算是入伙了。从这一刻起,苏允便算是真正入军了。然后,第一日,无所事事。第二日,在营房里睡觉,午餐混了顿粥水,晚餐混了顿粥水,嗯,还有一个馒头,不见油星子,呵,没有早餐的说法。第三日,无所事事,中午抢了顿粥水,晚餐混了个窝窝头加一顿粥水。第四日,在营房里睡觉,不敢早起,因为早起了肚子饿容易饿,抢了粥水喝了,然后赶紧躺床上生养休息。第五日,终于有正事干了,今日乃是操练之日。苏允等人在霍勇的带领早早起来,混了一顿稠密的粥,竟是吃了顿饱饭,哦,今日要操练,所以吃得好些。所谓操练,便是练一下阵型,挥舞了一下刀枪,强度嘛,跟后世大学生军训差不多吧,但苏允竟是感觉到了疲倦。四五天没有吃肉,连主食都吃不饱,力气自然是跟不上了。因为操练日,所以中午有一顿更加丰盛的午餐,每个人多加了一个窝窝头,晚上还是喝稀得跟水一样的粥,嗯,操练结束了嘛。然后第二个五天又是周而复始。第十一天的时候,苏允有些有些感慨:这样的军队,能够在没有地理屏障的情况下维持住开国之初的领土,甚至还有些许扩张,已经是很了不得了。就是有些奇怪的是,大宋朝每年将一半丶甚至最高达到八成的岁入投入进入军队里面,然后就天天喝粥?哦,是,修堡垒要花大钱,军队也多,但当真穷到这个地步?不用多想,无非便是层层克扣贪污罢了。上层大水漫灌,中层小河小溪,到了最底层,只剩下屋顶漏水了。历朝历代皆是如此,只是,要靠这样的军队去打仗,可不就是要被打脸麽。无论是什麽时候,人都是最重要的,当人的身体没有供养,而且没有信仰的时候,你要让他们去拼命,这不是扯淡麽?这些士兵,每日都吃不饱,而且贪腐丶喝兵血的事情每个士兵都知道的情况下,你说他们愿不愿意去拼去死呢?这不是搞笑麽?这个大前提之下,什麽以文御武丶什麽将不知兵兵不知将丶什麽地里屏障最为恶劣丶什麽朝廷内部不和丶什麽官家不够英明神武……全他妈是扯淡!你最基层的士兵吃不饱饭,也没有作战意志,然后扯淡什麽体制不行,什麽其他条件不行,全他妈是扯淡!之前苏允还在感慨西夏以三百万人口丶不到三万平方公里的有效国土对抗上亿人口丶十八汉省的大宋而不倾覆,真他妈的顽强,但现在看来,是大宋朝这种吊样还能够维持一百多年的国祚,那才是真牛逼!然后还有什麽,士官打骂士兵,随时拉着士兵去干士官的私活。苏允这边便遇到了这种情况,第十二天的时候,霍勇风风火火的进来,招呼大家道:「快快,有活干!」顿时那四五个兵痞速度奇快,很快就穿好了衣服,苏允等人不明所以,也赶紧穿好了衣服,然后跟着霍勇去带了手推车,去河边给货船卸货。苏允一开始还以为是军队运送的军粮之类的,没想到竟是一个普通商行的货物,而且还不是军需品。然后苏允看到了他们这一都的都头与船队的掌柜说说笑笑,然后与人结算报酬。明白了,接私活挣钱。不过苏允他们也有好处,中午吃了一顿带了些油星的饱饭,晚饭甚至还有几片肥肉。——怪不得几个老兵痞这麽积极呢。而这种时不时就被拉出去干私活的事情,接下来几天竟是频频发生,应该是因为之前是春节,因此暂停了,这会春节过去了,算是重启了。大约就是,除了操日,其馀的时间基本上都被拉出去干私活了。这能出去混饭吃,也算是稍微补足了身体?在苏允正式入营的第三十天,他们这一都接到了任务,前去清边寨换防,一同前去的还有其馀四都,合计五都人马,也就是一个指挥营的军力。按理来说,五都人马应该是五百人,但苏允看着这人数,大约也就不到三百人的样子,看来吃空饷吃得厉害。清边寨是最为靠近西夏边境的一个堡垒,与永乐城隔河相望。霍勇给苏允安排了背上了巨大的粮食包裹以及巨大的箭囊,加起来估计有六七十斤的重量,随后跟着大军一起出发。最近些时日,因为常常被带出去接私活,倒算是吃饱了饭,因此苏允的力量维持得还算是不错,还能跟得上大队。这一日,他们渡过了无定河,然后沿着无定河往上游走,到了傍晚时分,前方便是清边寨了,然后队伍开始有些骚乱了,因为他们看到了前方的堡垒有狼烟冒起。「警戒!警戒!」有骑兵前后传讯,顿时队伍骚乱了起来。霍勇大声道:「都他妈的给我稳住!稳住!不要乱跑,乱跑你们就死定了!跟着大队伍,不要掉队!」「快速前进,尽快进入清边寨,只要进了寨子,我们就安全了!」骑兵快速往返传讯。短暂的骚乱之后,队伍又被安抚了下来,所有人都紧张的前行,苏允能够听到前后的士兵一个个紧张得大口喘气,气氛十分的压抑。苏允看到霍勇那张狰狞的丑脸亦是十分紧张,不断地催着他们前进。又走了一段,然后看到前面有滚滚烟尘升腾而起,随后前后传讯的骑兵凄厉地大喊了起来:「警戒!警戒!放弃辎重!立即左转,上山!上山!各都上山布设阵地,准备防御!」各都头一个个凄厉大喊下命令,霍勇大声吆喝着苏允等人快速往矮山方向而去,大队闹哄哄的往矮山方向跑,他们离着矮山还有数里的距离,一路奔跑,一个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没有人不敢不跑,因为西夏军多是骑兵,若是在河谷之中被堵住,他们很快便要被屠杀殆尽,只有跑上山,以山为阵地,才能够反抗一二。霍勇拼命的鞭策着自己大队里的人,手上还拽着一个惊慌失措的新兵,跟住了几个老兵痞,苏允见那老兵痞脸色苍白,却是稳稳跑在了前面。苏允身上背着六七十斤重的粮食与箭囊,迈着大长腿跟住了霍勇。霍勇原本想要过来将苏允身上的负重给扔掉,但见苏允还能够跟上,便任由苏允带着。这要是被包围了,无论是粮食还是箭囊,都是保命的关键,若是能不扔,自然是留着更好。二百馀人一路快速奔跑跑到山脚,说是山,其实不过一土包,高不过数十米,好在只要能够占据高地,居高临下之下,便可以稍微抵挡骑兵。就在众人欣喜之时,矮山林中忽而有马蹄声响起,骑着马跑在前头指挥使凄厉大叫了起来,喊道:「有埋伏!有埋伏!」苏允抬起头看向前方,只见大约有数十骑兵从林中奔驰而出,当头与指挥使数十亲卫当面撞上,那数十亲卫拱卫着指挥使,但只是一当面,便被骑兵给插了进去。仅仅是片刻,那数十亲兵便倒下了十馀人,骑兵一冲而过,但却不管后面的士兵,而是一个掉头,又再次冲杀指挥使的亲兵阵。擒贼先擒王,这个道理西夏人也是懂的。连着冲杀两回,然后苏允便看到了指挥使的脑袋被一个骑兵斩下系在了腰间。「跑啊!」宋兵阵中忽而发出一阵大吼,顿时二百馀人顿时四散。霍勇大声吼道:「别跑!别跑!他们才数十骑,咱们结阵!结阵!」但这会儿没有谁听他的,连那些都头都在跑。与苏允一起的几个新兵也要跑,却被几个老兵痞一把揪了回来,连那兵痞都稳住不动,就拱卫在霍勇身边。霍勇大声道:「别跑!别跑!跑了你们一个也活不了!」苏允这会儿直接将粮食扔在了地上,快速将箭囊给打开,将箭筒一个个背在自己的身上,然后快速将自己的弓包裹着的黑布解掉,快速地上弦。霍勇看到了苏允的弓眯了一下眼睛道:「这不是军中的弓,是你自己的……嘶,这是八斗的重弓?」苏允快速上了弦,伸手稍微拉放,弓弦发出嗡的一声闷响。那数十西夏骑兵见宋军已经四散而逃,便快速打了个手势,然后骑兵们轰然散开,分别追杀宋军。这会儿对他们来说就是一场大屠杀了,根本无需再保持冲击阵型了。苏允与霍勇道:「队长,保护我!」随即苏允看向朝这个方向而来的三四骑兵,围拢冲击而来,他们这一队聚拢在一起,引起了西夏奇兵的注意了。离着还有六七十步,宋军弓箭一般来说五十步便是极限,超过五十步,那就是要大范围射击了。霍勇见苏允已经抬弓要射,赶紧道:「放进一些。」只听得嗡的一声,苏允已经松手,随后抬手迅速抽出一根箭,又是嗡的一声射出,霍勇急道:「放近些射!」他这话才刚出口,便见得五六十步外的一个西夏骑兵,被箭矢直接命中面门,直接从马上摔了下去,而不过相差一毫时间,另一颗箭矢亦是射中另一位骑士的面门,亦是栽倒在地。这将其馀两位骑兵吓了一跳,顿时一夹双腿,左右转头便要先行脱离射击范围,与此同时,还快速射出了一箭。「防御!」霍勇大声吼了一下。苏允却是不惊不惧,第三支箭快速射出,又敏捷无比抽出一箭,嗖的便射!只见那两个恰好后背对着苏允,两支箭矢从他们身上偷胸而出,顿时栽倒在地。四匹马失了主人的控制,顿时茫然失措停了下来。霍勇目瞪口呆看向苏允,张口结舌道:「辛弃疾!你这……你这……你是将门子?」苏允却是来不及多说,快速道:「队长,收拢人马,快速登山构建阵地!」苏允大长腿一蹬,从几人之中跃出,冲向一匹马,翻身上马,朝一处被围杀的宋兵而去。苏允嗖的一声,在马上射出一箭,把一个俯身挥刀的西夏骑兵给射下马下,随后又是一箭,又射杀一人,顿时嗖嗖两声,两支箭矢飞射而来。苏允矮身一让,两支箭矢顿时射空,此时那两个西夏骑兵见苏允箭术厉害,顿时驰马奔来,一边飞奔一边射箭,逼迫苏允不能再射箭,待得十几步外,便拔刀而来。这是要废掉苏允的高超箭术,直接贴身马战了。苏允亦是拔刀,双腿一夹,马匹飞奔起来,迎上那两个骑兵。苏允在靠近之时,手上一扯缰绳,顿时战马往一侧而去,避开两骑夹击,而且还是那骑士的弱侧手,那骑士骇然,但已经是来不及了,只见与苏允交叉而过,立即一颗头颅腾空而起。苏允将长刀一收,回身便是一箭嗖的射出,那骑士亦是一箭射来。苏允射出一剑随后往一侧一倒,避开了弓箭,但那西夏骑兵却是箭矢临门,随即脑袋嗡的一下,顿时天地失去了颜色!霍勇此时已经是说不出话来了,苏允在地上可以用重弓快速射箭,五六十步外外杀敌已经是神乎其神了,到了马上,还能以八斗重的弓箭快速射箭,这可真是他平生罕见。关键是,苏允在马上以一敌二,与西夏骑兵马上交战,先是一刀将对方骑兵枭首,随后一箭灭杀对手。但随即霍勇目眦欲裂,因为他看到苏允从马上栽下!他中箭了!霍勇啊的大喊了一声,便要往前冲去救下苏允,却见苏允竟是又翻身上马。马下藏身!「队长!快速收拢兄弟们,往山上撤,布置阵地!」(本章完) 第225章 援兵! 绥德城。厢都指挥使祁克勇肃然盯着地图。前方堡垒狼烟示警,有数千骑兵围困清边寨,另有数万军队列阵,似乎有大规模进攻的意思了?「草他妈的,这些夏狗,老是没事找事的!」军都指挥使郑年安大声骂道。祁克勇研究了一会,重重出了一口气,道:「他们可不是没事找事,这是要趁机拔掉清边寨,将阵地往我们这边移动了。永乐城被拔掉了,还损失了二十万人,这会儿正是我们最为虚弱的时候,夏狗当然要趁这个时候将我们之前耗费几十年时间建立的堡垒给拔掉,不然等我们缓过气来,就没有这个机会了,准备好大战吧。郑年安,去将苏钤辖请来吧,他在营中也体验了一个月了,该学的也该学完了,也该来干正事了。咱们这边的情况,还得他来参详一下,向朝廷那边申请支援吧。」郑年安愣了愣道:「他在我军中?」祁克勇眼睛一瞪道:「不是让你去安排的麽,不在你那里在哪里?」郑年安哦哦了两声,赶紧找来自己麾下的指挥使齐英,齐英被唤了过来,听了郑年安这麽一问,亦是有些楞,道:「卑职不知道他去了哪个营啊,卑职只是安排他进了新兵营,您说要保密,我这不没说他的身份啊。」祁克勇闻言怒道:「瞧你们这事儿办的,还不赶紧去查!」齐英赶紧出去,只是很快便白着脸回来了。郑年安看齐英模样,顿时暗道不妙,果然齐英道:「苏钤辖在戚兴文营中。」郑年安顿时神色大变。祁克勇顿时反应了过来,急声道:「戚兴文营便是此次被派去换防清边寨的营?」郑年安脸色已经白得吓人了。祁克勇怒不可遏,吼道:「快特麽派出快马,让他们就近躲进别的堡垒,别去清边寨了!」郑年安哆嗦着道:「来不及了!他们已经一大早便出发了,按照脚程,再怎麽着都该到了。」祁克勇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脸色惨白,口中喃喃道:「我特娘的被你们害死了!我他娘的被你们害死了!堂堂一状元郎丶官家眼前的红人丶一路兵马钤辖,死在了阵上……我特娘死定啦!」郑年安腿都软了,一下子跪在了地上,亦是满脸失魂落魄。齐英大冷的天气里浑身大汗淋漓,他咬着牙道:「祁帅,我们得赶紧点齐兵马去救援苏钤辖,苏钤辖不能死!」郑年安亦是哆嗦道:「对丶对丶祁帅!我立即去召集兵马!您赶紧去跟延州求援吧,苏钤辖若是死了,他种谔也讨不了好!」说着郑年安跌跌撞撞的就往外面跑,祁克勇大吼一声道:「站住!」郑年安愕然回头。祁克勇脸色惨白,但神色却是十分坚定,道:「谁也不准去,都给我呆着,守城!」郑年安惊道:「那苏钤辖?」祁克勇厉声道:「我说得不够明白麽,守城!」郑年安却是勃然大怒道:「守你妈的城,苏钤辖若是死了,这城守住了,你我也得死!祁克勇,我郑年安不想死!」祁克勇锵的一声拔出了刀,指着郑年安厉声道:「我说了,守城!苏钤辖若是阵亡,责任全在于我祁克勇一人!若有朝廷问责,你们便说是我祁克勇陷害苏钤辖,到时候你们只管将我拿下,明白麽!但这城必须得守住!」郑年安与齐英尽皆吃惊看向祁克勇。祁克勇咬牙切齿道:「倾巢而出救援苏钤辖,野战对上夏狗,谁能够打得过?到时候城也丢了,苏钤辖得死,你们得死,我也一样活不了,那我祁克勇便是大宋的千古罪人。还不如死我一个,也算是对得起大宋这麽多年对我的供养!」郑年安与齐英两人神情复杂看着祁克勇。祁克勇勉强一笑道:「行了,赶紧派出斥候,探查前方情况,探查清楚苏钤辖的下落!」话音未落,便有亲兵在外面大声道:「祁帅,斥候在外等候。」祁克勇眉头一掀,道:「快请进来。」斥候带着满身冷气冲了进来,大声道:「禀告祁帅,戚兴文营在清边寨十里处遇袭,指挥使戚兴文阵亡,另一营兵马已经溃散,正在遭受西夏骑兵追杀!」祁克勇急急问道:「党项人有多少兵马?」斥候立即道:「根据逃出来的士兵交代,党项人有数百骑兵,具体是几百并不清楚,还有一些人说至少是一千骑兵,不然戚指挥使不可能那麽简单就阵亡了。祁克勇听得此言,一颗心猛地往下沉,只觉双手双脚都在发凉。上千骑兵,不,就算是几百骑兵,苏允都没有生还的可能了。祁克勇一辈子都在西北对抗党项人,党项人的铁骑有多厉害,他比谁都清楚,骑兵一旦上百,那杀伤力之恐怖,就算是上千步兵都不敢轻撄其锋。戚兴文营不过三百人,怎麽可能抵挡得住?旁边的郑年安与齐英亦是满脸的绝望。苏允死了影响到底有多大?苏允虽然不是钦差,但跟钦差也没有什麽区别,一个钦差死了,从绥德军开始算,他们这些守军长官丶到延州长官以及经略使司等,全都不好过!而他们这几个安排苏允进营的直接人,丢官去职都是最轻的,若是被怀疑是有意谋害的话,甚至可能牵扯到家族!之前虽然害怕,但还是有些希望,但现在他们心里基本上是判定了:苏允大约是死定了。现在他们想的不是别的,而是怎麽想办法脱罪。但想了半天,他们绝望的发现,他们脱不了!苏允去营中历练的事情,是他们经手的,而且其他的都虞侯丶指挥使等都知道此事,此事非常容易查出来,因为别的人不会帮他们隐瞒的。现在怎麽办!祁克勇与郑年安还没有说话,齐英满脸狠绝站了出来,道:「祁帅,我领一营兵马前去十里铺,苏钤辖若是活着,我必然带他回来,若是死了,我也要将他的尸首带回来,若是不回来,那就是我也死了!」此时外面忽而有响声,似乎是有人在外面破口大骂,祁克勇本来就心烦,此时更是勃然大怒,道:「是谁!当即拿下,打二十军棍!」亲兵赶紧出去探看,不过片刻,便回来汇报:「是苏钤辖一同前来的都虞侯徐进与指挥使王舜臣。」祁克勇摆手道:「让他们回去。」亲兵道:「他们知道了苏钤辖在前线遇袭的事情了。」祁克勇又怒,道:「谁泄的密!」亲兵苦笑道:「有人逃回来了。」祁克勇大牙都要咬碎了,道:「让他们进来。」亲兵出去,不过片刻,徐进与王舜臣便冲了进来。那徐进还没有说话,那王舜臣便道:「祁帅,谁去救援钤辖,我们一起去!」祁克勇见两人没有纠缠,而是如此乾脆利落,便看向齐英道:「你点齐兵马,带他们去!」齐英一拱手,便要转身而去。祁克勇忽而道:「且慢。」齐英转身看向祁克勇,祁克勇看了一下齐英,随后道:「活着回来。」齐英没有说话,只是重重点头。齐英亦是抱了身死的准备了,若是真有上千丶不,只需数百骑兵,他们也不可能活着回来了。不过无所谓,死了反而好,死了他可能会被追封为忠烈,但活着……还不如死了呢。齐英快速点齐兵马,带着王舜臣与徐进赶去清边寨。他们连夜赶路,好在地上有雪,天上有月,虽然不能说是亮如白昼,但赶路却是绰绰有馀。苏允他们用了将近一天的时间走到十里铺,那是因为并不着急,他们这会儿那是死了命的赶路,到了半夜的时候,便已经赶到了十里铺附近。齐英在临近的时候,让士兵们稍微放慢脚步,稍微调整了一下呼吸,随后长弓上弦,做好随时交战的准备,才靠近十里铺。走了一会,前方便有斥候回报:「前方发现了尸首!」齐英赶紧拍马过去查看,徐进丶王舜臣以及小队禁军也赶紧跟上。月夜之下,一个宋军模样的人伏在雪地上,背上插了一支羽箭,令人惊悚的是,脑袋已经是不翼而飞。不过齐英倒是没有太多惊恐,他们这些在沙场征战多年的宿将,京观都没有少见,怎麽会害怕这个。齐英冷静道:「前面便是交战处了,通知下去,准备作战!」(本章完) 第226章 有些东西是掩藏不住的! 齐英看了一下月色,又估摸了一下风向,今晚甚是清冷,但风却不算大。前方又有马匹声传来,只有一骑,那就是派出去的斥候。果然,下一刻宋军服饰斥候的身影出现迅速接近,在十几步外便停住下马,对了一下口令,这才继续接近。齐英抢声道:「前方战况如何?」斥候声音悲怆道:「很惨烈,伏尸处处,除了跑回去的人,剩下的应该都死了。」齐英脑袋忍不住还是嗡了一下,片刻之后才冷静了下来,道:「战斗已经结束了吗?」斥候点点头道:「卑职与同袍已经在快速搜索了,在这附近的确没有再发现有交战的人,也没有看到西夏骑兵。」齐英点点头道:「好,扩散出去,继续警戒。」斥候应声道:「是!」随后快速骑马离去。齐英想了想,道:「传令下去,快速赶到十里铺。」传令兵赶紧前后传令,一营兵马往十里铺而去。齐英与王舜臣几人骑马跑在了前头,越是往前走,便越是可以看到战况十分激烈。一开始挺远才看到一具伏尸,到了后面,伏尸处处,有被弓箭射死的,有被马刀砍死的,但无一例外,脑袋都被割走了。王舜臣与徐进没有在边军从军过,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一开始觉得心下发寒,但看多了,一股巨大的愤怒便在胸膛之中渐渐蕴生。和平主义者大约有两种人。一种是生在太平盛世,被保护得很好的人,觉得只要我不惹人,别人就肯定不会来欺负我,所以准备战斗的人都是战斗狂热分子。一种是百战馀生的将士,他们打了太多的仗,知道打仗乃是死生存亡的险事,但凡有一丝和平的可能,最好是不要打仗。王舜臣与徐进一个出身于普通百姓家庭,一个出身武勋世家,身份各有不同,也在军中混过,但基本上也是一世承平,他们根本就没有真正离战争这麽近距离过。以前他们在跟禁军的同袍吃饭喝酒聊起党项人的时候,也义愤填膺的骂,但心里在愤怒什麽,他们也不太清楚,或许愤怒的是自己上不了战场没有办法建功立业,或者愤怒的是朝廷屡屡让人失望等等。但这会他们真正体会到了,在战争面前,个人的力量是多麽的渺小,而战争又是何等残酷,而所谓的国雠家恨,在这一刻,都被具象化了。——当你的同袍被杀死,被割去脑袋,就剩一个身躯伏在冰冷的雪地里,而他们的头颅,被党项人割去计算功劳……他们稍微设身处地想了一下,便觉得浑身发寒,随即又心中滚烫起来。什麽叫国雠家恨,这就叫国雠家恨!王舜臣以及齐英等人继续往前搜索,因为宋兵的尸体没有脑袋,他们只能看尸身的大小,期间也有遇到身材颇为高大的,但王舜臣与徐进两人嘀咕了一下,然后背着齐英检查了一番,道:「不是钤辖。」齐英有些好奇道:「你们怎麽检查出来的?难不成苏钤辖身上有什麽胎记什麽的?」「那倒没有。」徐进靠近齐英低声道:「京中传言,苏钤辖裆中有巨物,规模极为吓人,所以,虽然这些尸体没有脑袋,但只需要看看裆下,便可排除。」齐英有些吃惊,道:「这种信息怎麽能信,谁还当真见过光屁股的钤辖不成?」徐进检查了许多具的尸体,都没有见到吊大的,心里存了些许的庆幸,此时心情好了一些,嘿嘿笑道:「我是许久之前听人说的,当时也不太相信,但是后来认识了苏钤辖,便稍微注意了一下。嘿嘿,真正的巨物跟才华一样,都是掩藏不住的,当苏钤辖行动起来的时候,巨物便如同龙跃于渊,总是隐约可以看到一些动静的。嘿嘿,的确是惊世骇俗,人间第一份,天赋之卓绝,令人自惭形秽,所以,不会认错的。」齐英见徐进微微低头,赶紧悄悄侧身挡住了徐进的目光,然后催马急急往前奔驰。「嗯?」齐英眼尖,看到了一具并非宋军服饰的尸体。齐英赶紧跳下马,急急冲了过去,果然,是一名西夏骑兵!只是,这西夏骑兵竟也是不见了脑袋!齐英这会儿当真是有些悚然了!这是什麽情况?看当下这情况,戚兴文营溃败是肯定的,溃败之下,逃都来不及,怎麽还可能去收割党项人的首级?至于党项人自己收割自己同袍的脑袋冒功之事,这事情绝对不可能发生,发型丶牙口都是不同的,根本冒充不了。王舜臣迟了一步过来,他仔细看了一下这西夏骑兵的脖子,眼睛一亮,道:「一刀枭首,这是苏钤辖乾的,脑袋必然在这附近。」王舜臣在四周急急走了一趟,随后伸手子啊雪堆里拎出来一个头颅,齐英抬眼一看,看发型果然是党项人。齐英诧异道:「你说这是一刀就将脑袋砍了下来?」王舜臣在月光下看了一下首级上的刀痕,然后递给齐英,笑道:「慢慢割跟一刀枭首的纹路是不同的,您是军中宿将,应该能够看得明白。」齐英接过一看,眼睛一缩,果然,刀口处十分平滑,若是后来切割,必然会有参吃不齐,多处刀痕之处。齐英吃惊道:「果真是一刀枭首,这丶这丶苏钤辖不是状元郎丶读书人麽,这一刀枭首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非武艺奇高者才能做到的吧?」很多读者常常在某些话本想说之中说某某大侠一刀便把某某脑袋给削掉,但实际上一刀枭首的难度极高。古代有枭首的刑罚,要对犯人行此刑,须得有技艺高超的刽子手丶精心设计犯人的姿态丶特制的枭首刀,才可能实现一刀枭首。因为人的骨头是很硬的,就算是脖颈的骨头,一般的刀也不太好砍的。而交战中的一刀枭首更难于行刑,毕竟犯人跪着不动,伸长了脖子让你砍,跟两人交战,兵凶战危之中,还要精准一刀将对方的首级给斩掉,这难度可想而知。而且,对手可是西夏铁骑!能够击败骑兵的只有骑兵,所以砍掉西夏铁骑的自然是另一个骑兵,也就是说,是有人与西夏铁骑马上交战,然后一刀削掉这西夏骑兵的脑袋?听得齐英惊道,徐进骄傲道:「苏钤辖文武双全……」「等等,那里也有西夏人的尸体!」王舜臣忽而指向远处。齐英起身看向王顺成所指,果然还有好些尸体。他们急急赶过去,这里宋军服饰的尸首不少,但首级却还在,而周边倒了不少的西夏骑兵。齐英过去仔细勘察了一遍,发现基本都是死于箭矢。忽而,他眼睛一眯。此时王舜臣惊道:「这是重弓射出来的箭矢!至少八斗重,齐指挥使你看看,这箭矢直接穿透头颅,一般的弓箭肯定做不到的。」齐英急急看了一下其他的西夏骑兵的尸首,发现不是面门中箭便是胸口中箭,而且是面门中箭居多,但无论是哪一种,箭矢都会透过身体,在另一侧伸出来。齐英咽了一下口水,他很明白这意味着什麽。箭矢中面门,说明射箭之人箭术之精准,信心之足令人吃惊。而箭矢透身而出,说明射箭之人的弓力道雄浑。也就是说,射箭的人用重弓还极其精准,而且信心之足,令人叹为观止。若是马战枭首西夏铁骑跟着重弓手乃是一人,那只能往古代名将的形象去想像了,反正齐英在西北军中这麽多年,就没有见过这麽厉害的。王舜臣看了这些西夏人的尸首,啧啧称赞,道:「钤辖看来是谦虚了。看这西夏骑兵的数量,当时肯定是钤辖肯定是以一敌多。西夏骑兵射箭速度极快,钤辖却能够与之对射,而对手还尽皆死了,钤辖射箭的速度到底有多快啊!是了,若是钤辖在六七十步外,开始射杀党项人。党项人骑兵所用的弓轻,六七十步外对钤辖威胁不大,因此被射杀了几个。但也仅此而已了,因为马快,六七十步不过转瞬即至,因此钤辖只能与之马战,那就说得通了!」在王舜臣的描述之中,齐英也跟着想像了一下,越想越觉得吃惊。西夏骑兵到底有多厉害,齐英自然是再清楚不过,宋军闻西夏骑兵而色变,早被打出来心理阴影,齐英年轻时候年轻气盛,带着人与西夏骑兵作战过,然后从那之后,便成了坚定地堡垒派。没办法,战争这个东西就是这样,打不过就是打不过,打不过就要死,这是很现实的东西。朝中的大臣可以爱面子,可以宣传不怕西夏骑兵云云,但他们这些在真正面对西夏骑兵的将士,爱面子是要死人的!齐英正吃惊之时,忽而王舜臣往远处的矮山一指,道:「若是钤辖还活着,必定会往那个方向而去!」齐英精神一振,那边是矮山,虽然矮,但若是能在高处布置阵地,的确可以削减骑兵带来的威胁。众人赶紧上马往那边冲去,果然,一路上有箭矢,有尸首,而尸首有宋军也有西夏骑兵。齐英心中顿时有了些许希望。这是且战且走,若是退到了矮山之上,说不定真就有了活命的路子!齐英赶紧加快连连挥鞭,但却见前方有斥候着急而来,那斥候后面跟着几骑。齐英眼睛一缩:是西夏骑兵!「准备作战!」齐英持弓抽箭,一系列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般,速度极快,但他才刚刚摸到弓弦,便听到嗖的一声,有人先射箭了!这麽快?齐英一转头,王舜臣的第二箭已经射出去了,然后,王舜臣毫不停留,抽箭丶射箭,在月色之下,齐英甚至都看不清楚王舜臣的手上动作。齐英只感觉一瞬间就是嗖嗖嗖,然后对面的西夏骑兵便一个个面目中箭,栽倒在地了。齐英瞠目结舌看着王舜臣。之前他听王舜臣说的那些话,他觉得分析的算是合理,但是他依然难以相信,因为西北军中强者如云,但他依然没有见过那麽厉害的。而且,这王舜臣又是什麽人物,他怎麽能够就依靠几具尸体,便分析出来那麽多的东西?所以,齐英心存希望,但依然不太敢确定。但这会儿王舜臣的的箭法,让齐英顿时醒悟了过来,这位,当真是有真本事的,那麽,他所分析的那些……可能是真的?啊,不是,他用的弓是……一硕的!一硕重弓,这速度还比自己快……草!齐英只感觉自己的经验被践踏了一遍又一遍。一个读书人,竟然马战枭首西夏骑兵,且用八斗重弓,还精准得可怕!而一个京城禁军,用一硕重弓,竟比自己用的六斗弓射得还快?啊,不是,一个读书人,一个专出废物的京城禁军出来的禁军,便有一手碾压西北军几十万精锐的箭术?我这是大晚上出来,让鬼打墙给迷住了?但鼻下传来的血腥味却是做不了假的。齐英看向斥候道:「什麽情况。」斥候赶紧道:「我们发现了这路上的尸体,跟着前去矮山那边,然后便与党项狗的斥候碰上了,我们几个人就逃回来我一个,前面具体是什麽情况,便也来不及查看了。」齐英点头道:「难为你了,还能将消息带回来,有大功,回去我会为你请功!现在你寻几人,分散着回绥德城报信,将这里情况告知。」斥候顿时大喜,赶紧拍马而去。齐英这会心中又是紧张又是兴奋。西夏人还没有走,那就意味着苏钤辖可能被围困在矮山上还没有死呢,这是兴奋的原因。但紧张的是,他心里非常清楚,自己带了这些人未必就能够撼动那些西夏人,西夏人野战无敌,不是他们能够打得过的。因此,他是又紧张又兴奋。不过,这会儿自然不可能再去请援兵再来,苏允虽然可能占据高处,但未必就能够抵挡得住西夏骑兵的冲击。别说什麽箭法高明丶马战厉害,再厉害的人,面对军队,亦是双拳难敌四手,一个人面对四五骑,估计也就是一个冲锋就被干掉了。而箭法再高明,射个几十次上百次后,胳膊能不能抬起来都难说,尤其是用重弓的人来说,那更是可怕的强度。所以,他知道自己不可能等到援兵过来再去救援苏允,那样只会贻误救援的最好时机。只是现在该怎麽办?斥候已经被西夏斥候发现,也就意味着,西夏人已经知道自己来了,说不定马上就会有大队的骑兵过来。按照之前的作战习惯,这种情况下,马上就得逃之夭夭,跑进最近的堡寨里面去,否则在野外跟西夏人撞上,那就死定了。可是齐英知道这次不行。他若是跑了,以后他还得死,而且还会连累族人,所以,硬着头皮也得上!齐英咬咬牙,朝传令兵吼道:「传令,所有人跟我走,准备作战!另外,告诉他们,此次若是能活下来,回去每人可得十贯奖励,能斩首敌人的,除朝廷记功外,一个人头奖励十贯,上不封顶!」(本章完) 第227章 汉时飞将军! 苏允冷静俯视着山坡,清冷的月光之下,有十几匹马在无所事事的闲逛,时而吃吃草,时而踢踏着蹄子,颇为无聊的模样。这些马自然不是什麽野马,而是党项人的坐骑,他们的主人已经丧命于苏允的弓箭之下,就在山坡上或仰或躺或者摆出人类难以摆出来姿势,哦,死了的人或许可以。所以这些人大约已经是死了的。苏允在党项人只顾着追杀溃兵的时候,趁机杀了七八个骑兵,随后与霍勇带着人一路疯狂奔向矮山。因为聚集了七八十个士兵一起狂奔,引起了西夏骑兵的注意,于是衔尾追来。苏允骑着战马维持着与西夏骑兵的距离,西夏骑兵敢靠近,他就一箭将其射落马下,而且不是射中面门便是透胸而出。连着射倒三四个之后,之后那些西夏骑兵便不太敢靠近了,而是远远缀着,等候后面的几十骑过来。这些射倒的骑兵,便是后面王舜臣等人看到的尸体。这给霍勇等人争取到了登山的时间,七八十人在矮山上构建了一个临时的防御阵地。随后西夏骑兵追杀溃兵的几十骑过来了,聚集在一起,五六十骑左右,又一会,又有数十骑赶了过来,这一下子,便有了一百多骑了。那就没有什麽好顾虑的了,在首领的一声令下,一百多骑齐齐向矮山上冲锋。宋军又有人想要逃跑,苏允先提刀杀了两个要跑的人,镇住了局面,随后居高临下,一箭一箭的射。霍勇是个经验十分丰富的低级军官,虽然是仓促之下,但他选取的地方很好,这里有一块突出的巨石,有一个仰角,从下面仰攻很难,但站巨石之上往下看,却是一览无馀。寻常的轻弓,精准射击也就三四十步左右,出了四十步外,就要看天吃饭了。苏允用八斗的弓射出的箭,若是在平地上,六七十步可以精准命中。但这居高临下射击的时候,有重力相帮,让苏允在八九十步的时候依然可以精准射击。一百馀骑一起往上冲锋,对于苏允来说就是活靶子。于是霍勇等七八十人尽皆目瞪口呆的看着苏允快速的丶极有节奏的,一箭一箭的射击,一箭射出,定然有一人落马!离苏允近的人,可以听到每次苏允拉开弓弦时候,弓弦发出沉闷的声响,一听便知道是重弓,而且至少是八九斗的重弓,这样的重弓,还能够这麽快捷的射箭,而且这般精准,实在是见所未见!之前他们忙于逃跑,顾不上看苏允与西夏骑兵的对决,这会儿他们藏在防御阵地里,对苏允的操作看得一清二楚。那些凶神恶煞丶所向披靡的西夏铁骑,在苏允的箭下,竟是那般脆弱与无助。一开始西夏骑兵被射杀数人,有的人速度慢了下来,那首领大声叽里咕噜怒骂,随后又猛冲上来,然后前面的十来骑被射落,那骑兵阵速度又慢了下来,然后那首领大声呼喝,自己带头冲锋,然后被苏允一箭射落!这会儿骑兵群中发出一声惊恐的哄闹声,忽而快速地退了下去,扔下了二十多具的尸体,再也不敢上来了。「弃疾丶弃疾兄弟!」霍勇尝试喊道。苏允看向霍勇,笑道:「去病大哥,怎麽了?」霍勇苦笑道:「你就别打趣我了,我叫霍勇的事情你不早就知道了麽?」一个月的相处,两人其实也是很熟悉了。苏允笑道:「好玩嘛。」霍勇神色凝重道:「咱们算是暂时安全了,但也只是暂时,他们不会罢休的,如果他们从另一侧爬上山,从后面攻击我们,我们可挡不住他们。」苏允点点头道:「队长,那你带着人去那边守着,若他们真从那边摸上来,你须得通知我。」霍勇凝重点头道:「若是两面同时进攻呢?」苏允呵呵一笑道:「那就看你们愿不愿意拼命了,咱们虽然没有马,但已经占了地利,如果这种条件还不敢打,那大家就等死吧。」苏允这话自然不是说给霍勇听的,而是说给其他的人听的,霍勇亦是反应极快,立即抽出刀来,厉声喝道:「有没有好汉子,跟某一起去守住另一侧?」「有!我去!」霍勇队中的撸管老兵痞大声吼着站了起来,又大声道:「今日我们占了地利,但另一方面,我们也被困住了!拼命未必会死,但不拼命反而一定会死,我不想死,所以我会拼命!」撸管老兵痞的话顿时引起其他的响应。(其实都是霍勇的手下)。「我也去!」「我也去!」人都有从众心理,顿时有许多人纷纷站起,多达五六十人,这会儿苏允这边就只剩下十来个人了。霍勇正想重新安排,苏允却道:「无妨,这里有我。」众人想起了苏允的箭法,顿时放心了下来。霍勇正待带着他们去那边布防,忽而有人大声道:「他们动了!」苏允立即看向山下,果然,那骑兵队纷纷掉头,朝另一个方向而去。霍勇急道:「他们可能要去另一边,我们赶紧去布防!」说着就要离去。「等等!」苏允忽而喝道。霍勇回头道:「怎麽?」苏允紧紧盯着山下,道:「有援兵!」霍勇连忙摇头道:「不可能的!我们没有援兵!虽然不知道夏狗来了多少人,但无论多少,我们都以固守堡垒为主,就算是绥德城知道我们被伏击也是如此。因为这可能是个圈套,以伏击我们在堡垒外的队伍,然后围困,吸引出来援兵,聚而歼之,之前发生太多这种事情了,所以只能靠我们自己了。」苏允摇摇头道:「如果我是苏允呢?」「苏允?」霍勇等人脸上有些茫然。忽而霍勇脑中灵光一闪,惊道:「苏钤辖?你是苏钤辖?」霍勇跳了起来,大声道:「对,你是苏钤辖,我听说苏钤辖乃是大宋人样子,长得高大英俊,风度翩翩,玉树临风!连青楼名妓都要备着红包来睡你的,你可不就是长得如此高大威猛且俊俏麽?你真是苏钤辖,我们有救了,我们有救了!」这话一出,顿时几十人都欢呼了起来。苏允却没有放松下来,道:「你们别开心太早,援兵未必就有多少,估计也就是一个营的兵力,绥德城不可能倾巢而出的,就算我是钤辖也是如此!咱们也是一个营,却被数十骑兵给伏击了,他们不知情的情况下,可能也要吃大亏,所以,我们必须下去帮忙,你们敢不敢去?」霍勇第一个站出来,道:「保卫钤辖乃是我们的职责,卑职责无旁贷!」随后他转身看向其他人道:「升官发财丶光耀门楣丶封妻荫子的机会就在眼前!若是我们能够护送苏钤辖回绥德,你们有一个算一个,封官丶赏金,一个都不会少,你们愿意为自己的前程拼一把麽!」此话一出,众人一个个脸上的恐惧已经被升官发财的贪婪所取代。人生哪得几回搏,之前是因为没有机会,死了也就死了,但现在又不一样了,若是当真能够将这苏钤辖护送回去,就如霍勇所说,升官发财丶光耀门楣丶封妻荫子就在眼前!那还有什麽好犹豫的,拼了!「干了!」「苏钤辖,您说怎麽做,我们便怎麽做!」「没错,您这般英勇,我相信你!」「苏钤辖,我的名字叫李林,就是绥德人,我若是死了,还望你帮我看顾一下家中老母以及妻儿!」「……」苏允点点头,人心可用矣!苏允大声道:「大家相互记住身边的夥伴,等我们安全了,所有人的名字都给我,活着的我给你们申请封官赏金,死了的,我会替你们照顾你们的家人!」「是!」众人纷纷应道。随后苏允道:「走,随我杀敌!」说完苏允一马当先,便冲下山坡,经过一匹马时候,翻身上马,往山坡下冲去。众人见苏允这般英勇,一个个亦是热血沸腾了起来。他们有些人打仗许多年,有些人时间短点,有些人就是新兵,但很少听说过一个大官,在打仗的时候会自己冲在最前面,跟着这样人的打仗,就算是死了,又有什麽遗憾呢?众人如同下山虎一般跟着苏允往山下冲去。冲下山脚,穿过树林,便听到巨大的冲杀的声音。西夏人的骑兵正在冲击一个数百人的宋军。苏允出来的最早,冲了出来便看到西夏骑兵又在用同样的方法,认准了宋军指挥官的所在,然后开始反覆的冲击。虽然西夏骑兵被苏允射杀了四五十人,但剩下的依然有七八十骑,七八十骑兵冲锋起来的时候,对于站在地上的步兵来说,那种地动山摇的气势,令人见而心生沮丧之感。只是一个冲锋,前面的步兵阵型已经是散了。没有办法,步兵面对骑兵就是这麽吃亏,尤其是轻步兵支援的时候更是如此,齐英为了救援,根本没有带床弩丶重甲等重型的装备过来,因此面对骑兵的冲击,根本就抵挡不住!于是这齐英营也如同戚兴文营一般,一下子便被冲散了!苏允这下算是彻底明白了,为什麽宋朝军队宁愿眼睁睁看着西夏兵肆虐,也不管出堡垒与之对决。因为用步兵与骑兵打野战,实在是太吃亏了!齐英大声的吆喝,让士兵们尽快重新集合起来阵型对抗西夏骑兵,但士兵们的胆子已经被吓破了,哪里还听齐英的,纷纷四散溃逃。齐英的心猛地下沉,见到数十党项人狞笑着朝他冲来,齐英惨笑一声,从腰间抽出长刀,心想,今日便是我的死忌,此处便是我的埋骨之处矣!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这里是无定河啊。「啊!啊!啊!」齐英怒吼着,催动胯下马匹,挥舞着长刀冲向党项骑兵,他身边的数十亲卫也大声怒吼,跟着他一起往上冲。两对骑兵撞击在一起,顿时人仰马翻,但很明显,齐英这边依然还是吃了大亏,只是一个交错而过,齐英扫了一眼,便发现亲卫少了一半。齐英满眼通红,跟随他许久的亲卫,就这麽死掉了一半!齐英咬着牙再次怒吼,调转马头,朝党项人冲去!党项骑兵狞笑着,准备一把收掉齐英的精锐。党项数骑互相打了个手势,这一把,他们几人会围攻齐英,斩掉他的脑袋!两队都冲锋了起来。但此时忽而有嗖嗖声响,有重弓手!而且齐英的身后有,党项人的身后也有!齐英大惊,而党项人更是大惊。齐英惊是因为党项人身后竟然有重弓手,那可就糟糕了!而党项人大惊是因为前面有重弓手,那必然是这宋人军中弓手,后面有重弓手,那自然是之前那个神魔一般的重弓手!前后夹击,危矣!党项人骑兵群发出一声惊吼,随即四散而开,让齐英都愣了一下。只听得嗖嗖连响,前后响声交相呼应,只见得那散开的党项人骑兵纷纷掉落在地,但那些骑兵却是一个个都顾不得同伴,拍马疯狂逃窜。齐英看向身后,果然是王舜臣骑着马快速的射击,随着他的一次次松手,党项骑兵都有人坠落在地。而再抬眼看向对面,有一个身着宋军士兵服饰的高大身影,骑着马坠在党项人身后,亦是一箭又一箭的射击,前面的党项人一个个被箭矢穿胸而过坠落马下!戚兴文营什麽时候有这样的猛人?这是齐英第一想法。但随即齐英反应了过来:这就是苏钤辖?雪地很白,月色很亮,但毕竟是夜间,根本难以看清楚面容,但只看得到那人面色如玉,在月光之下,飞马挽弓,齐英顿时有了一种感觉:那是汉时飞将军吧?王舜臣与苏允一左一右,两人骑马坠在后面,沿着无定河追杀那党项骑兵,连着射杀十几人,只馀十来骑兵跑得快,却是再也追赶不上了。两人这才罢休。王舜臣驰马到了苏允的身侧,赞叹道:「钤辖,您的重弓快射,可比我要厉害啊!」苏允这会儿手臂已经感觉要抬不起来了,闻言笑道:「你用的是一石弓,我就八斗,而且你射箭的速度可比我快多了,而且还精准,怎麽就不如我?」王舜臣大笑道:「卑职乃是武将,钤辖乃是文官,您与我差不多,那便是胜过我良多矣!」苏允闻言莞尔一笑。这会儿齐英策马奔驰而来,离着还远,便大声喊道:「当面可是苏钤辖?」苏允看向王舜臣,王舜臣赶紧道:「这位乃是齐英齐指挥使。」苏允拱手笑道:「多谢齐指挥使来援。」齐英闻言差点要哭出来,他的狗命保住了!「苏钤辖,您没事,那可真是太好了!」齐英带着哭腔大声道。苏允又是莞尔一笑。随后苏允立马道:「齐指挥使,立即收拢溃兵,防止党项人去而复返。」齐英立即反应了过来,立即指挥亲兵,四处收拢溃兵。苏允见状摇了摇头,这些士兵毫无战斗意志,其实几百人面对数十骑兵,是占有优势的,只要能扎稳阵型,数十骑兵胆敢冲击阵地,必然能让对方有来无回。但这些士兵毫无斗志,只要被冲了进来,立马就溃散,根本发挥不出来三成的战斗力!不过,他倒是看出来了,西夏骑兵固然是厉害,但也没有传说中那般不可力敌,还是宋军这边太废了。一个月的军营经历,以及今天的战斗,宋军表现得过于拉胯,但苏允心里却没有半点沮丧之情,反而是斗志昂扬。对手强弱自己控制不了,但友军这边的强弱,自己却是可以改变的。若是西夏军太强的话,那自己可能也无可奈何,但原因是宋军这边太废物的话,那能做的事情可就多了!齐英安排了收拢溃兵任务之后,赶紧过来苏允这边,道:「苏钤辖,咱们立马出发去最近的堡垒暂避,等西夏兵退却之后,我们再回绥德城。」苏允问道:「西夏军是怎麽回事,怎麽突然会出现在此地?」齐英苦笑道:「这支骑兵应该是斥候队,大军在后面呢,现在清边寨已经被围住了,咱们必须立马往后撤,没有堡垒保护,我们若是被堵上,必死无疑!」苏允闻言点头道:「好,你来安排。」齐英顿时松了一口气,他还真怕苏允打了一个胜仗,便意气风发,想要做更多的事情,但听劝就好办了。齐英赶紧前头带路,他们直接连夜去了附近的堡垒,经过一番对口令,终于进得堡垒。堡垒的门一关上,顿时哭声一片,险死还生的士卒们一个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齐英见状有些尴尬,与苏允道:「堡垒之外太危险,若非必要,我们不会出去的,今日是将他们给吓坏了。」苏允笑着点点头道:「人之常情,可以理解。」(本章完) 第228章 向往的生活! 苏允在这个小堡垒中暂时住了下来,然后每天跑去看堡垒里面的驻军,训练并不是天天有,但这边的训练又跟绥德城里不一样。这边的训练主要是守垒的训练,让苏允有些讶异的是,与之前的训练比起来,这些士兵守垒的训练可是要好多了。嗯,想来是因为实战的缘故。他们大约从没有跟西夏兵野战过,但确实经历过守垒。明白了,还是那句话,术业有专攻。现在的宋军就是防守专家,进攻是真不行,但依托堡垒进行防御,可能天下间没有比他们更加擅长了。好像也是这样,宋军的每一次失败,基本上都是野战被击溃,在堡垒之中被击败的次数屈指可数。便在苏允兴致勃勃观察堡垒的时候,齐英却是没有闲着,他亲自带人打扫了战场,收割了将近百个西夏骑兵的首级,收拢了将近七八十马匹,然后亲自送回绥德城。他可不是为了给自己抢功,而是要为苏允表功。苏允虽然是活了下来,但对于齐英等人来说,事情不仅没有算完,而且才是刚刚开始呢。因为接下来他们必然会面临苏允的一个问题:你们将我派出堡垒之外,还这麽巧遇到了伏击……你们要坑杀我?苏允当然不会这麽明着问他们,甚至都不会提起这个问题,但苏允肯定会将此事永远记在心里,等到苏允登上高位的时候,他齐英丶郑年安丶祁克勇,甚至连种谔都要经受这个年轻人的报复。嗯,这个时间或许有些长,可能到时候他们这几个人有人先死掉了,但是没有关系,读书人报仇十年未晚,他无法报复自己,但自己的家族是逃不掉的。齐英知道读书人的阴狠,所以他一点都不敢大意。人家心里有气,那自己便要想尽办法消弭他心里的怒气,至于其他的人,随他们去吧。所以齐英绞尽脑汁,想出来的第一招便是为苏允表功。这个时候往外跑其实风险是挺大的,但齐英却是顾不得了。齐英心里的危机感很强,这种危机感在他见到苏允勇猛过人之后达到了最巅峰。他对苏允的身份过往有过一些了解,在之前大家都在讨论苏钤辖的时候,他也是其中的参与者。苏允的状元郎丶经义大家丶以及官家眼前红人等身份,他是听了不止一次了,有这麽几个身份,谁都知道这位已经前途到底有多麽远大。但是见到苏允在沙场上的勇武之后,齐英知道之前的估计已经全都不适用了。一个懂兵的文官有多麽的稀罕,这一点齐英心里很清楚,当年的韩范二人便算是比较懂兵的,因此二人后来火速被提升。嗯,现在两人都故去了,一个谥号忠献,一个谥号文正,韩氏与范氏,现在都已经是大宋朝最为有名的世家了。嘿嘿,让一个以后可能跻身宰执的年轻人记恨着,齐英便觉得寝食难安。所以齐英不顾出去堡垒外的危险,亲自带人连夜清理战场,收割人头,还亲自带人将这些战利品送回绥德城。齐英抵达绥德城的时候,刚好天亮了。绥德城大门才刚刚打开,齐英带着上百士兵便奔驰而入,早起的百姓看到了风尘仆仆的将士,顿时讶异着发生了什麽事情。忽而有人大声道:「快看,那些是人头!」果然,将士们一个个骑着马,腰间都系着一个首级,首级龇牙咧嘴,神情极为狰狞,许多首级上还插着羽箭,羽箭贯通脑袋前后!「轰!」顿时整个绥德城都轰动了起来。百姓们并没有害怕,反而是一个个都欢呼了起来。有人认得齐英,大声喊道:「齐将军,你们昨晚出城剿灭党项人去了吗?厉害啊,一夜之间斩了这麽多的首级,哈哈哈,为将军贺!齐将军,等你表功后,某一定要请你喝一顿大酒!」有读书人凑趣,大声吟道:「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齐将军,恭喜恭喜!」一下子满街赞赏。齐英闻言伸手止住了队伍,随后从腰间解下党项人首级,高高举起,尽皆全力厉声道:「诸位父老乡亲!昨夜,鄜延路兵马钤辖苏允!得知有党项骑兵入侵,亲率一营兵马,正面与党项人交锋!鄜延路兵马钤辖苏允手持一硕重弓,党项人中箭者多为面门中箭,余者亦是羽箭透胸,兄弟们,给乡亲们看一下面门中箭的头颅!」那些腰悬面门中箭首级的士兵,一个个解开头颅,面带骄傲,将头颅面对百姓,甚至还怕看不清楚,左右转动头颅,让百姓看得更清楚一些。有些胆大的百姓,凑近了看,果然那箭矢竟是穿透坚硬的头骨,从面门进,从后脑勺出。有百姓大声惊叹道:「我曾听说汉时飞将军李广,可以将羽箭射进石头里,我还以为这就是个传说,没想到是真的。这人脑袋的骨头,可不比石头软,刀剑都难以砍坏头骨,苏钤辖的羽箭竟然能够从面门透入,从后脑勺而出,实在是太惊人了!」又有百姓大声惊叹道:「我数了,面门中箭者三十一个,而且都是贯通头颅前后,非箭术通神者难以功成,也就是说,昨夜一战,苏钤辖至少杀敌三十一人!太好了,天佑大宋,我们大宋亦有自己的飞将军矣!」顿时有读书人呵斥道:「放屁!李广算什麽东西,也敢与苏大家相比!李广一生难封,后来打战还迷了路,羞愤自杀,算什麽玩意。苏大家是什麽人,你们这些人不知道,但我们读书人才知道他有多厉害!」有人嗤笑道:「苏钤辖有多厉害我们知道,但你又算是什麽东西?」这读书人顿时满脸通红,但继而怒道:「我是什麽东西暂且不说,但你们真的知道苏钤辖麽?」百姓们面面相觑,他们哪里知道什麽苏钤辖,这里毕竟是信息闭塞的边境绥德城。读书人见百姓们哑然,得意笑了起来,此时有百姓不服气,道:「那你倒是说说,我们看看苏钤辖有多厉害。」读书人哈哈一笑,满脸骄傲道:「苏钤辖可是我们读书人的骄傲以及向往!上一科的科举状元郎知道是谁麽?便是苏钤辖,苏钤辖便是元丰四年苏允榜状元郎苏允苏居正!」此言一出,满街哗然。有人大声道:「郑云川,你多说说苏钤辖的事情,我们爱听。」「对对!说说,说详细点,我们爱听!」「……」满街百姓顿时纷纷鼓嚷。副官悄悄问齐英道:「咱们要赶紧去见祁帅麽?」齐英眯了眯眼睛,道:「不着急,让兄弟们骑着马,端着头颅,绕城一周,让百姓们都看看,记得让兄弟们都喊一喊,这是苏钤辖的战功!」「啊?」副官有些愕然。齐英瞪了副官一眼,道:「不懂就憋着,先把事情做起来!」副官赶紧小跑着安排去了。齐英则是骑在马上,听着郑云川口沫横飞的讲苏允的故事。「……话说至纯至孝的江右苏郎,在黄州长江江畔的临江楼写下临江仙一词,顿时引起了荆襄地区最好青楼九江楼的花魁张清荷注意。后来张清荷见了一面苏郎,顿时魂不守舍,备上了大红包,当夜便将苏郎给睡了……你们不知道哇,九江楼数百个姐姐,全都排着队,备着大红包,都等着睡那江右苏郎呢!……」齐英:「……」副官走了回来道:「这郑云川胡说八道的,要不要阻止他。」齐英横了副官一眼道:「你怎麽知道这是假的?」副官愣了愣,想起了苏允的样貌,顿时认可点点头,道:「别说青楼的姐儿想睡他,卑职……」「你他妈的闭嘴,你想死是不是!」齐英大骂道。副官赶紧给自己狠狠一巴掌,嘴上连道:「卑职嘴贱!卑职嘴贱!」「……嘿嘿,为什麽说苏钤辖的生活是我们读书人向往的生活,苏钤辖去了汴京之后,汴京最好的青楼,嗯,也是天下第一的青楼樊楼知道吧?樊楼里数万的姐儿,一个个都准备着大红包,准备睡苏钤辖,就问你们羡慕不羡慕!」这会儿下面的百姓不是很相信了,不是不相信姐儿要睡苏允,而是觉得樊楼没有数万的姐儿。郑云川被质问得烦了,大声道:「你们管它有多少姐儿呢,关键是苏钤辖苏郎啊!」有百姓道:「我却是不相信,一个人能有多好看,才能够让青楼爱钱的姐儿准备着大红包,一个个轮着睡!」立马有人同意道:「就是!而且,他的身体得有多强壮,才能在成百上千的姐儿睡过之后,还能够射出这麽厉害的箭!」顿时大街上轰然大笑起来,满街都是欢乐的气氛。齐英:「……」郑云川顿时又红了脸庞,大声道:「我虽然没有见过苏大家,但苏大家乃是大宋人样子!你们也不想想,这得好看到什麽程度,才能够被称为大宋人样子?这样的人,姐儿想睡他,不是很正常麽?你们要是不信,可以问问齐将军,齐将军可是见过苏钤辖的!」百姓们纷纷看向齐英,有人大胆问道:「齐将军,苏钤辖真有那麽好看?」齐英点点头,大声道:「此话乃是真的!苏钤辖是某见过的,最为英武不凡丶最为俊俏丶堪称谪仙人,你们若是想像不出来,可以想像他是潘安丶宋玉的模样就行了。」此言一出,满街哗然。潘安宋玉乃是古代有名的美男子,苏钤辖竟然能够与他们并肩?那得帅到什麽程度啊!顿时百姓们一个个心中充满了期待:啥时候能够见一见这位数千姐儿拿着红包都要睡的男人啊。有人大胆喊道:「齐将军,那苏钤辖被数千姐儿睡过的事情是真的吗?」齐英瞪大眼睛厉喝道:「是谁!是谁在说话!苏钤辖乃是大宋状元郎,亦是鄜延路兵马钤辖,怎麽可能会做那等荒唐事!」百姓们都笑了起来。有人笑道:「苏钤辖是读书人,这算是什麽荒唐事,这是名士自风流,有什麽不好说的。按我说啊,此事绝对是真的,也只有身体天赋这麽好的人,才能够用一硕重弓,遇见穿透头颅前后,大家说对不对?」顿时满街都是欢笑。齐英一愣:真他妈好有道理啊。苏允在堡垒里打了个喷嚏。苏允不知道,后来有不少人给他作传,都会在里面加上一句:【传说苏允年轻的时候曾经为了钱,被数千青楼女睡过,此事作者多方查证,此事大约为真。证据如下:第一,当时苏允从川中刚刚出来,他一个幼失祜恃的孤儿,怎麽会有钱又是买驴车又是买吃食的?第二,苏允在黄州过着富裕的生活,但当时苏轼只能拿一份黄州团练副使的薪俸,这是个不入流的官,薪俸又能有多少,怎麽可能支撑的起来闲适的生活?第三,进京之后,根据苏辙记载,他从筠州监酒税被再次调入汴京为官的时候,苏允给他一家人买了一间价值数千贯的院子居住,苏允那时候还没有科举,也就是还没有做官,那他的钱是从哪里来的?所以,对于一个有着强壮身体,举世罕见的美男子来说,最好的来钱方式是什麽,不用作者多说了。不过作者并不鄙夷苏允的做法,毕竟生活不是那歪门邪道的理学所说什麽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按照咱们正统道德观念来说,活下去才是最大的道理。……】齐英入城引起的轰动甚至惊动了祁克勇。祁克勇一夜没睡,苏允生死未卜,他肯定是睡不着的。到了黎明的时候,他稍微打了个瞌睡,然后便被人吵醒了。「祁帅!祁帅!齐指挥使回来了!」祁克勇顿时翻身而起,急声道:「苏钤辖回来了麽?」亲兵赶紧道:「没有!但齐指挥使回来了。」「人呢?」祁克勇急道。亲兵赶紧道:「齐指挥使在游街呢?」祁克勇愣了愣,道:「游什麽街?」(本章完) 第229章 用心良苦! 亲兵道:「说是昨晚苏钤辖夜战,夜斩数千党项骑兵首级……」「放屁!」祁克勇一听便怒了,这话说出去鬼信啊。斩杀数千党项骑兵首级……那不得有十万党项人与之作战,才有坑你斩杀数千党项骑兵首级,然则若有十万党项人进攻,别说小小一个绥德城,那得整个鄜延路都得如履薄冰了。苏允所在不过小小一营,而且缺额严重,不到三百人而已,如何能够斩首数千?亲兵讷讷道:「卑职就是听百姓所说,赶着回来告知祁帅,便没有打听仔细。」祁克勇瞪了亲兵一眼,道:「快叫齐英回来!」亲兵如逢大赦一般赶紧往外跑,骑着马在城中疯狂寻找齐英,好在绥德城并不大,很快便找到了齐英。齐英这才恋恋不舍带着士兵跟着亲兵往回走。祁克勇已经在衙前等候,看到齐英的时候,往前赶了几步一把抓住了齐英的手臂,急声道:「苏钤辖可否安全?」齐英赶紧点头道:「安全,安全,已经就近进了米脂寨,卑职担心路上不安全,便自己先赶回来给祁帅您汇报。」祁克勇瞪了齐英一眼,道:「那你还在街上晃荡做什麽!」齐英苦笑道:「百姓看到我们带了不少首级,将我们给堵住了,我不得不给他们展示展示。」祁克勇诧异道:「首级?真有党项人首级?」齐英赶紧招呼士兵,道:「快快,将人头呈上来。」士兵们一个个将脑袋往空地上扔,不一会近百脑袋堆在了一起,竟是堆成了一大堆。祁克勇愣愣的看着人头,这些人头特徵很明显,就是党项人,不存在杀良冒功的情况,而且数量他粗略数了一下,将近百个!这可真是罕见的……大胜啊!其馀将领亦是目瞪口呆看着地上的人头。他们何曾见过这麽多的党项人的人头!说实话的,这些年他们与党项人的战争大战小战不断,但当真杀死对方,且把首级给割下来的,估计都不如眼前的多。倒不是杀得党项人没有百来个,而是他们就是守城的,就算是把人给杀死了,他们也不敢下去割人头啊。至于野战的时候……算了,他们就恨少生了两条腿,每次都溃败,人头是送了很多,但收割回来的人头却没有几个。所以这将近百个党项人头颅堆在一起,直接让将领们都看呆了。祁克勇颤颤巍巍的用手指指了一下头颅堆,道:「这丶这是怎麽回事?」齐英赶紧将所见所闻一一说了出来。齐英这番说辞,乃是打了一夜的腹稿,因此说起来极为流畅。不仅将他见到的给说得十分精彩,连他没有见到的,根据王舜臣所说的经过加工,亦是说得活灵活现。一个勇猛无比又机智百出少年英雄的形象被描绘了出来,将祁克勇等人惊得目瞪口呆。郑年安震惊道:「你说这些党项骑兵大多都是苏钤辖所射杀?」关于这一点,齐英毫不犹豫的点头,因为这里大部分还真就是苏允所杀!郑年安与祁克勇等人面面相觑。喂,这些可是西夏铁骑耶!又不是什麽阿猫阿狗的。西夏铁骑啊,那是多麽恐怖的存在!他一人便斩杀这麽多?他是吕布再世?齐英知道他们必不能相信,便与祁克勇等人道:「诸位若是不信,可以让士兵分别谘询在场的士卒,看看细节上是否有出入。」祁克勇沉吟了一下,点点头道:「此事太重要,不是我不相信你们,而是要向上汇报,若是错漏百出,定然要让文官弹劾,所以,要委屈你们一下,包括齐指挥你也要接受闻讯。」齐英笑着点点头道:「没问题,我接受问询!」问询程序立即启动,而且还是祁克勇带着郑年安等人亲自询问。随着对士兵们的询问,各种细节慢慢拼凑了起来,跟齐英所说的那一套不是没有出入,但大体上却是符合的。他们也基本上是确定了,苏允的确是箭法通神丶擅马战丶勇猛无比!而这近百首级,亦是苏允一人之战功!祁克勇等人将士兵们的口供不加任何修改,直接让士兵们签字画押,随后全部整理打包,派出队伍,连同那近百党项兵的头颅,一起送去延州。这个功劳他没有办法贪,也不敢贪,齐英能够想到的问题,他自然能够想得明白。此次他们是把苏允给得罪了,而且得罪得还不轻,现在他们能做的,便是将苏允给捧起来,捧到苏允满意的地步,那时候苏允才有可能放过他们!所以,现在要做的,便是帮苏允把这份功劳给坐实丶给落实丶做到一丝破绽都没有的地步!延州城。种谔病得很重,已经是起不来床了。他已经开始在召集儿孙们交代后事了。「……老夫死后,你们须得谨慎些,低调些,虽然说近几年官家还用的上我们种家,但一旦边境安定下来,呵呵,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要老夫的命呢。不过无所谓了,老夫反正就要死了,死了也好,老夫死了,你们反而就安全了。不过,老夫死后,你们莫要争权,官家派谁来接手,你们就接受安排就好了。反正无论如何,打仗这门手艺,也没有几家人会,朝中大臣再怎麽忌惮我们,也总得给我们一口饭吃。所以,莫争也莫置气,别学老夫,老夫这一辈子就是败在这置气上,唉。……」此时外面有人急急进来,乃是种谔的亲卫首领。种朴赶紧道:「林叔,可有什麽事情?」林叔赶紧道:「绥德城祁克勇诸将为苏钤辖请功,说苏钤辖一人射杀百馀党项铁骑,还将首级也尽皆送来了。」种朴闻言忍不住气笑了,冷道:「这吃相也忒难看了,我阿爷不过是暂时卧病在床,又不是死了,他们就这麽着急麽,这苏允,不过二十岁年纪,官位也不过奉议郎,他想抢这鄜延路经略使,也轮不到他啊!」「咳咳咳咳!」种谔大声咳嗽起来。种朴赶紧到了床边道:「阿爷,您有什麽吩咐?」种谔好一会才停下来,喝了一口温水之后,冷笑道:「老夫还没有死呢!种朴赶紧点头道:「是,这苏允着实是吃相难看!」种谔呵呵一笑,道:「我是笑你愚蠢!」种朴啊了一声,不解的看着种谔。种谔恨铁不成钢道:「老夫刚刚说什麽了,莫置气!莫置气!咳咳!那苏允堂堂状元郎,一年的升迁超过别人苦苦奋斗十几年,你跟这样的人去置气?你莫不是想要让整个种家都折你手里?咳咳咳!咳咳咳!」种谔猛烈咳嗽了起来。种朴赶紧跪在地上道:「阿爷,您别生气,孩儿明白你的意思了,孩儿这会儿是真的懂了!」种谔一会才停了下来,道:「真的懂了?」种朴赶紧道:「真的懂了,孩儿一会便给用印,用祁克勇等人递上来请功书,一字不改,上缴朝廷。」种谔笑着点点头,笑容里带着不甘,摆摆手,疲倦道:「都出去吧,老夫要静静。」众人一起出去,林叔走近种朴身边低声道:「要不要去看看那些首级?」种朴摇头道:「不过是杀良冒功而已,有什麽好看的。」林叔低声道:「不像,我查过了,是党项人!」种朴霍然抬头看向林叔。林叔神色凝重,与其点点头。种朴迈腿走在前头,道:「走,去看看。」林叔赶紧赶上走前半步带路。种朴在一堆用石灰腌起来的头颅中间,不顾这头颅上散发出来的尸臭味,一个一个的捡起来查看。只见他的神色越来越惊讶,一会之后才站起身来,走到林叔的身边,林叔递过去一条湿毛巾,种朴擦了擦手,道:「林叔你怎麽看?」林叔道:「那些士兵的口供你也看了,尽皆对得上,你说,会不会是祁克勇等人精心炮制出来的战功?」种朴摇摇头道:「祁克勇是我家出去的将领,他的为人我知道,他不会这麽逢迎人,除非他们有把柄在苏允的手里。」林叔点点头道:「那就是说,这可能是真的。」种朴摇摇头道:「真假都无所谓,跟我们种家没有关系,阿爷眼看着就不行了,阿爷英雄了一辈子,临了死总算是看明白了,武将再怎麽受重用,终究不是文官。这苏允一介文官,呵呵,斩首上百,还是骑兵精锐,官家良苦用心啊。不过,无所谓了,林叔,这里的事情什麽都不要说出去,我自会安排。」林叔叹了一口气。种朴笑道:「林叔,你若还是想搏一搏富贵,不妨跟那苏钤辖多靠近靠近。」林叔赶紧道:「卑职一生忠于种帅,也忠于种家,怎麽会变节。」种朴苦笑道:「不是让林叔您变节,而是我种家这一支,接下来可能要蛰伏了。而且,可能这鄜延路是待不下去了,若是我种家不挪地,不腾出来地方,新来的经略使又如何能够在这里施政?而林叔你一辈子都在这鄜延路,对鄜延路非常熟悉,你应该在这里建功立业,所以,你不能跟我们走。」林叔断然道:「那我跟公子你走。」种朴摇头道:「林叔,你的心意我明白,但我不能耽误你。林叔,你为我种家着想,那我种家也要为你着想。你属于鄜延路,我却要贪图你的忠诚,带你去别的地方,那我如何对得起你?林叔,你莫让我心里过意不去,你若是跟着我走,以后我每一次看到你,都想到你是因为我而错过了一辈子的机遇,那我每一次都会很难受的。」林叔闻言沉默不语。种朴说了这话,便去了书房,给祁克勇等人递上来的请功书一一用印。职位低的拔擢,直接便批了执行,职位高的,便要上请朝廷了,现在种谔生病,便由种朴代劳用印。之后便尽数打包,从军中驿站直接送回汴京。汴京。永乐城之败用了一个春节去消弭,春节元宵过后,人们便又开始了生活,谁也不会为过去的事情而停留。只有那些家里失去丈夫丶儿子丶父亲的人,极大的痛苦只是暂时的,但伴随着他们一生的潮湿,却是永远也挥之不去的。赵顼一开始很痛苦,卧床了一段时日,然后最近心情却是不错,因为地洞子挣钱又多又快。每天数万斤的蔬菜瓜果进入市场,很快便销售一空,当天晚上便有十几万贯的钱进入库中的感觉实在是好极了。这地洞子的营收赵顼并没有让户部插手,而是直接让内藏库接的手,这内藏库是皇帝自己的私库,也就是说,这地洞子所挣的钱,就是赵顼自己的钱。这钱来得太快,以至于赵顼的心情都变好了。这就像是什麽,一个人失恋了很痛苦,痛苦得寻死觅活的,但你给他找一个漂亮的女朋友,你再看看他是不是还那麽痛苦。赵顼已经打算不再管什麽边事了,甚至对朝政的兴趣也减弱了。变革这麽多年,开疆拓土算是有点成绩,但一场永乐城葬送了十几年的努力。各种内政措施也算是有些成果,但辛苦这麽多年的成果,竟然抵不过苏允随手搞出来的一个地洞子。你说,你说,这还有什麽意思?因此,赵顼竟然有些懈怠朝政了,最近经常不加班了,政务什麽的,也交给三省六部去扯皮了。而他自己,竟然起了骄奢之心,想要起一座宫殿,作为日常所居。若是往常肯定是行不通的,因为得从三司要钱,但现在他自己有钱,想干就干呗,反正不过十馀万贯就可以造一座很漂亮的宫殿了。倒是有大臣来说官家不要骄奢淫逸的话,却让赵顼一句话就给堵回去了:朕又不从朝廷拿钱,你急什麽?钱管够的情况下,造宫殿是很快的,不过三四个月的时间,一座新的宫殿便造成了,赵顼带着妃嫔开开心心地住了进去。不知道是人有喜事精神爽,住进了新的宫殿里,赵顼感觉整个人精神都好了,连着那些妃嫔什麽的,感觉精神也旺盛了不少。赵顼心里有些奇异:难不成这什麽装饰的东西里面当真有害人的东西?赵顼之所以坚定要建一座宫殿,是因为苏允去西北之前,通过甄时选给他递了一份有毒装饰材料名单。赵顼看了之后,寻来造作匠人,一问宫中装饰材料为何,竟然有许多都在名单之上!赵顼想起真宗少子,等到晚年才有了一个儿子,而自己亲祖父濮王赵允让共有二十二子。父亲英宗进了宫后,却只有四个儿子,而且也有早夭的,而自己生的子女不少,夭折亦众,难道真是因为这些有毒的装饰材料?赵顼将信将疑,若是往常没有钱的时候,那也就算了,现在有钱,自然不怕多花这点钱,于是这宫殿便快速被建了起来,自然是不用那些有毒的材料的。这住进去之后,赵顼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反正感觉还真的是挺不错的。这下子心情就更好了,连饭都能多吃几碗了。就有点不好,倒是颇为想念苏允那个小子了。(本章完) 第230章 铁鹞子(今日11W) 第230章铁鹞子(今日1.1W)赵顼端坐崇政殿。虽然最近有些懈怠,但以赵顼的性格,当真让他不理政事,那也不可能,实际上就算是这样,他也比一般的皇帝要勤勉得多。接见完大臣之后,赵顼便想起身回新殿,在老的宫殿里面待着,赵顼总是觉得有无数的有毒材料在毒害他的身体。只听得孙思恭的脚步声匆匆传来。果然,孙思恭出现在门口,加快了脚步进来,还没有走近便道:「官家,西北有信!」赵顼顿时脸色一沉。他心里已经有了不小的阴影,西北来信,大多都是坏消息。赵顼沉声道:「拿来。」孙思恭赶紧呈上军邮,竟是厚厚的一袋。赵顼有些惊诧,阵亡名单上次已经抵达了,抚恤也差不多完成了,这是……赵顼赶紧拆开包裹,最上面的乃是一份奏摺,赵顼看了一下下面的册子,竟是一份一份的口供,赵顼赶紧看奏摺,片刻之后,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孙思恭小心翼翼道:「官家?」赵顼将奏摺递给了孙思恭,自己则是一份又一份的看起来口供。赵顼翻阅得很快,但孙思恭终究比赵顼先看完。孙思恭的脸色亦是十分精彩,但不敢打扰赵顼。赵顼翻了十几本,然后重重放下,起身道:「走,去看看党项人的首级,看看他们长得如何凶神恶煞!」孙思恭赶紧道:「官家,那麽多的首级,您让武将去看吧,免得冲撞了您,您身体才好没有多久……」赵顼哈哈一笑道:「这些党项人乃是朕的爱卿亲手砍下来的,活的时候都不怕,死了更没有什麽可怕的,走!」赵顼龙行虎步,迈开腿往外走去。首级自然不能送进这边来,而是存放在大理寺,那里煞气大,可以镇得住。赵顼乘车前去,没有多久便抵达地方,首级已经是一个个让人摆放整齐,在大理寺的院子里,赵顼一进去,便看到上百首级摆得整整齐齐,蔚为壮观,尤其是首级上的发型,更是十分清晰。孙思恭一进来便率先道:「大理寺卿何在?」大理寺卿赶紧迎了上来。赵顼道:「核查了没有,是党项人麽?」大理寺卿赶紧道:「已经让仵作检查过了,是党项人,绝不会有错。」赵顼道:「是什麽身份能够查得出来麽?」大理寺卿赶紧道:「应该是党项骑兵,陛下可看其头颅,额头周边有茧子,应该是长期带着头盔磨出来。耳朵上穿了一样的耳环,这耳环上有雀鸟,臣请人看了,该当是西夏那边特有的一种雀鸟,当地人称之为鹞子。而耳环上刻着鹞子的骑兵,党项人只有一支,便是铁鹞子铁骑。」赵顼闻言眼睛忍不住微微瞪大,西夏铁鹞子啊。不过他随即摇头道:「铁鹞子乃是重骑兵,这些都是轻骑,所以应该不是铁鹞子。」大理寺卿闻言摇摇头道:「那臣就不知了。」赵顼回头朝一个禁军都头招了招手,那都头赶紧过来,道:「官家?」赵顼指了指耳环道:「你曾在西北与西夏军交过手,你看看,这个东西你可识得?」这都头赶紧领命,凑近看了一会,道:「官家,这便是铁鹞子。」赵顼有些奇道:「朕听说铁鹞子是重骑兵,而这些却是轻骑兵,是哪里出了问题?」都头赶紧道:「世传铁鹞子一共三千馀人,分为十队,每队300馀人,队长都是「皆一时之悍将」,实行世袭制度,采用鱼鳞阵。什麽「以铁军为前军,骑善马,重甲,刺斫不入;用钩索绞联,虽死马上不坠。遇战则先出铁骑突阵,阵乱则冲击之;步兵挟骑以进」。然又「有平夏骑兵,谓之「铁鹞子」者,百里而走,千里而期,最能倏往忽来,若电击云飞,每于平原驰骋之处遇敌,则多用铁鹞子以为冒冲奔突之兵」。这两种形容明显是冲突的,既然是重甲,那便难以倏忽往来,若要电击云飞,那便难以钩索绞联。卑职在西北呆了过年,与西夏骑兵打交代不少,其实铁鹞子根本不是所说的那样。铁鹞子既有重甲,也有轻骑,只看执行的是什麽任务而已,而且,也不仅仅只有三千人。」赵顼闻言眼睛大亮,道:「也就是说,这些便是铁鹞子?」都头点头道:「卑职再看看。」都头赶紧来回看了一遍,然后回来道:「官家,这些人是党项人,耳环的确也是铁鹞子专用的耳环,这两样证据在一起,卑职只能判断他们是铁鹞子。」赵顼站着不知道想些什麽,但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到得后面,竟是笑出了声,还笑出了眼泪。赵顼一边笑一边流眼泪,道:「这就是大宋军队闻之丧胆的铁鹞子!建国以来一百二十馀年,大宋朝多少名臣猛将,在西北抗击西夏,对这铁鹞子畏之如虎。可怎麽苏允一出手,便可以斩杀百馀铁鹞子,而且还是仅凭一人之力,这是为什麽,为什麽!」大理寺卿等人闻言面面相觑,那禁军都头更是神色惊诧。赵顼指着党项人的首级,大声道:「鄜延路经略使种谔,将这些首级送回京城,且为鄜延路兵马钤辖丶知绥德军事苏允苏居正请功!苏钤辖闻党项兵马入侵,亲率一营二百九十八兵马迎击党项骑兵。此役我军付出死一百八十六人丶二十一人失踪的代价,歼灭党项骑兵九十八人,只馀一十六人逃脱,苏钤辖阵斩党项骑兵七十二人!」现场人等除赵顼孙思恭外,其馀人全都面面相觑。不是,这数据有点离谱啊。铁鹞子死了九十八人,有七十二人是苏允所斩杀?那死去的一百八十六宋军是干嘛的?献祭的?还有,苏允是个文人啊,一个文人自己率军作战,阵斩天下最有名的铁骑铁鹞子七十二人?嗯?嗯?嗯?这确定不是虚报战功?可这九十八个铁鹞子的首级便放在这里呢。而且,这是鄜延路经略使种谔给请的功。好像都不应该有假的啊?可是怎麽想怎麽不对啊。苏允一个文人便可以斩杀七十二个铁鹞子,那三川口之败算什麽,好水川之败又算什麽,定川寨之败又算什麽,还有签下的庆历和议又算是什麽,之前永乐城之败死掉的二十万军民又算是什麽?众人看着官家又哭又笑的,心里亦是五味杂陈。若是此事是真的,那官家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但此事是真的吗?他们其实不太敢相信。百年来西夏给大宋造成的心理阴影有多大,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是知道的。可是,这事儿能信吗?(本章完) 第231章 猛男苏允! 王珪丶蔡确丶张璪丶章惇等宰执赶到大理寺的时候,看了党项人的首级,然后听了来龙去脉,一个个亦是有些茫然。蔡确屡屡看向章惇,用眼神质询:你女婿这麽猛的吗?章惇:啊,什麽,我什麽都不知道啊!嗯……好像,居正是有在锻炼身体的,他的房子里有用来练拳的桩子丶刀枪剑戟弓箭等等,但我不知道他这麽猛啊!文人习箭很正常,练一些拳脚功夫锻炼身体也很正常,但谁能够练得那麽猛的,没听说过啊。章惇有些怀疑地看着这里的一切。这种事情就算是他来看,也觉得不可信。不是他怀疑苏允,而是因为这事情就不是苏允上报的,若是苏允所报,他自然是相信的,但这是种谔上报的,那章惇就有理由怀疑这是种谔在捧杀苏允。所以章惇率先发难道:「官家,此事未必是真!党项铁鹞子何其厉害,居正就算是练了几手粗浅功夫,也不可能阵斩七十二铁骑,想一想都觉得不可能吧?」赵顼倒是有些惊讶看向章惇,道:「章卿,苏允可是你女婿,你怎麽不信他?」其他人亦是这般看着他。章惇摇头道:「不是臣不信居正,而是此事着实匪夷所思,而上报的亦不是居正本人,因此,臣还是不信,除非居正亲口承认。」呦。其他人这是咂摸出来味道来了,这是老丈人护崽呢。章惇这意思便是:此事不是苏允自己上报的,就算是有所谬误,那也跟苏允无关。这是将苏允给摘出去了。赵顼闻言笑了起来,道:「此事乃是绥德城守军将领祁克勇等将士上报,鄜延路经略使种谔最终确认的,应该不会有什麽出入。孙大伴,把参战士兵的口述记录呈给各位相公看看。」孙思恭赶紧将士兵的口述记录呈上来,章惇等人拿起来翻看,这里足足放了几十册,里面涉及士卒多达二百多人,每个人观察的角度不同,叙述也各有不同。极为宰执谁不是聪明绝顶之辈,从这二百多人的叙述之中,一个完整的小规模接触战顿时被清洗的构建了起来。因为是二百馀人的角度,因此构建起来的场景已经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也正是因为这样,各个角度相互印证,基本上可以确定,此事是真的。因为没有人能够让二百多人说谎,而且还将整个事情构筑的天衣无缝的。人类的才智不可能达到这种程度。张璪掩上册子,其实他比谁都要早相信,因为他儿子也曾是受害人。之前樊楼上,苏允以一敌百,将自己儿子这班衙内给揍得哭爹喊娘。那倒霉儿子回家还敢找自己诉苦,又被自己揍一顿。从那时候他就知道,这苏允的武力值着实有些高。只是不知道,竟是高到这种地步。娘咧,一人干翻七十二个铁鹞子。啧!张璪刚刚看那些首级看得最是认真,他敏锐的发现,至少有三四十个铁鹞子的死因是羽箭直接贯穿头颅,死得全无痛苦的那种。张璪虽然不是武人,但他有基本的常识,人的头骨是最硬的,想要用箭矢射进面门不难,但要贯穿头颅,那难度可不小。而且看那些士兵的描述,有部分乃是步射,有部分乃是马上射击。但无论是哪种方式,这些铁鹞子基本上都是在快速奔驰的马上被射中的。要射中这种快速移动的目标已经是极难,还要射中面门,这种箭法只能说是神乎其神。此时王珪朝他看来,眼中带着质询之意,张璪肯定点了点头。王珪眼中露出震惊之色。此子,竟是悍勇如此?随即,王珪心中的警钟忽而铛铛铛大响起来。王珪许久之前听到某种说法,说眉山苏氏出了个了不得的少年郎叫什麽江右苏郎,那什麽淮西提点李常还说什麽【有韩忠献之才】,身边有人说让他赶紧将其镇压下去。王珪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王珪与韩琦基本上算是同一时代的人,后人可以嘲讽韩琦,但与之同时代的人才知道,这位看似没有什麽功劳的名臣,实际上在官场上究竟有多厉害!嗯,做官特别厉害!对于王珪这样的人来说,他心里很清楚,他不怕能力特别厉害的人,但害怕做官很厉害的人。范仲淹能力够强吧,王安石能力够强吧,还有那吕惠卿,那也是世所罕见的聪明人,但他们现在哪里?范仲淹的亲历新法,才搞了多久,就灰溜溜的跑地方避难去了。王安石现在不也是如此。至于吕惠卿,嘿嘿,他这辈子大约是别想回朝堂了。而他王珪,虽然被人诟病是三旨相公,但那又如何,自己不依然是官场常青树?这苏允现在看来,就是那种做官很厉害的人!这短短时间,已经成了兵马钤辖,已经算得上一方封疆大吏,现在立下这等大功,说不定还要再进一步!不行!必须得想办法压他一压,再这麽下去,他很快便要成为自己的劲敌了!呵,官家今日又将大家召集过来,这样的场景,很熟悉啊,上次的地洞子议事,便一下子将苏允的官职连提三级,一下走了别人十几年的路。今日官家又将大家叫过来,呵呵,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这又是要当着这些功绩面前拔擢苏允了吧?不过王珪心中亦是无奈。在这些无可辩驳的功劳面前,又有一个非要提拔苏允的官家面前,他可以说一些话来阻拦,但大势如此,他能做的却是不多。毕竟,这里还有蔡确以及章惇这两个奸贼在呢!果然,下一刻便听到官家道:「诸公觉得此事是否有假?」赵顼这话一出,蔡确立马笑道:「二百多人口述在此,若是有假,届时派一吏员一问便知真假。就算是要伪造军功,也不可能用这麽笨这麽容易拆穿的方法。而且这请功的还不是苏允本人,而是一路经略使种经略。种经略为人刚硬不阿,连之前徐知制都压不住他,臣想不出来老太尉有什麽理由去替苏允伪造军功。所以,想来造假的可能性不高,臣认为,此事该当是确凿无疑。」章惇前面将苏允摘出来,但这会儿给苏允争功的时候,却是分毫不让,道:「臣完全认同蔡相公的看法,而且,眼前近百党项人的首级便在这里,其中面目中箭的可不少,正好与士卒口述符合!认证丶无证丶利益干系等全都说得明明白白,臣认为,此事乃是确凿无异矣!」赵顼看向王珪与张璪。在如此确凿的证据面前,二人自然不会说其他混淆视听的话语,那样只会让人质疑用心。赵顼可不是什麽昏庸之主,这位就算是算不上英明神武,但用一个刚愎自用来形容也不是不可以,若是倾向过于严重,难免会令其反感,那可是得不偿失了。于是王珪与张璪赶紧道:「臣亦认同。」赵顼笑着点点头道:「既然功劳没有什麽问题,那诸公便议一议该怎麽酬功吧。咱们大宋与党项人打仗上百年,一次性收割这麽多的铁鹞子首级,这可是第一次,这是大功!」赵顼一句话便先给此事定了性,算是表达了自己的态度。打仗上百年丶一次性丶铁鹞子首级丶第一次丶大功这些字眼,都在提醒着所有人:朕要重重封赏苏允!你们莫要自误!此话一出,王珪神色如常,但心下的警钟又再次铛铛铛响起,张璪亦是微微皱眉。两人不说话,章惇不太好说话,他毕竟是苏允的岳父,总不好第一个出来给苏允要官。而这里只有一人可以先说话,愿意说话,自然是蔡确了。蔡确对苏允的崛起算是乐见其成,虽说苏允出身乃是眉山苏氏,苏轼兄弟算是旧党,但苏允与章惇结亲之后,其亲近远疏可不好说了。苏轼兄弟与苏允只是族亲,苏允的成长过程之中,苏轼兄弟两人可没有怎麽操心过,甚至都不知道这个人。而章惇的女儿章若却是天天在苏允枕边,其中亲疏远近可还真不好说了。而现在只要自己对其多加拔擢,那苏允在其他的派系之中看来,他便是属于自己这一派系的。呵呵,自己派系有这麽一个年轻人崛起,那也是一件大好事。关键是,这不过是顺水推舟的事情何乐而不为?蔡确道:「臣听闻种经略背生痈疽,卧病在床,已经难以视事,朝廷应当早做准备。臣认为,官家应当卸下种经略身上重负,让其好好休息。当下就有好机会,苏居正擅军略丶有军功丶亦擅治民,可替朝廷镇守鄜延路!」此话一出,连章惇都忍不住侧目。蔡相公,你是真敢说啊!一路经略使那是什麽,那是真正的封疆大吏!一路的军政丶民政全都归于一身,其下的都总管丶副总管丶钤辖丶都监同签书等等,名为佐官,但实际上皆受经略使节制!而且,经略使还通常身兼这一路最大最富庶最重要的一个州的知州。也就是说,在军事路里,经略使便是真正的第一人,还是那种没有掣肘的第一人!这样的职位,非朝廷重臣不可担任。苏允不过一正六品下承议郎,怎麽当担得起一路经略使的差遣?果然,此话一出,张璪立马就炸了,就差些跳了起来,道:「蔡相公,朝廷用人哪有这般草率的,一路经略,非朝廷重臣难以胜任!苏居正去岁才刚刚步入官场,岁不过二十,官不过承议郎,区区六品下,怎麽有资格担任一路主官,此事万万不可!」蔡确呵呵一笑道:「有志不在年高,苏允虽然资历不高,岁数也尚且年轻,但其行止有度,性情稳重,本来便是经义大家,不可以常人度之。不信且看苏允入仕以来所作所为,便可知其慎重比一些老臣都要好不少。李清臣清理惠民河,不听苏允劝告,激起民变,后官家让苏允接手此事,蔡村立即服软,甚至蔡村自己组织人手,主动清理河道。其稳重丶其手腕,比之一些老臣不知道要胜出多少!某知道有些人用人总是用资历丶用年纪岁数来说道,某就想问,熙宁变法之时,真正的得力干将,有哪些是持重老臣?还不是年轻人干出来的,现在年轻人变成大臣了,便开始嫌弃年轻人行事不稳重了?」张璪还要说话,蔡确又道:「官家当年登基,年不过十九,三年后,二十二岁,便开始施行新政,难道我们就因为官家年轻,就认为官家做不成这些事情麽?现在看来,官家不仅做成了,而且做得极好,如今国富民强的境况,难道不是年轻的官家做成的麽?」赵顼眉头挑了挑,心里莫名有些暗爽。张璪怒道:「苏允有怎麽敢跟官家比?」蔡确点头道:「苏允自然比不了官家,但是当年韩忠献主政西北事务的时候,也不过二十来岁年纪,时人称小韩相公,难道我们也要说韩忠献年纪太小,担当不了大事麽?」张璪反驳道:「忠献公当年已经是接近三十,而且他当时已经是知制诰丶知审刑院,且当年便被任命为益丶利两路体量安抚使,获赐三品服,年纪虽然也算轻,但已经是朝廷重臣矣,又岂是现在的苏允能比的?」蔡确点头笑道:「可是当年的忠献公主政西北,所担任的差遣乃是陕西安抚使,陕西六路尽皆在他治下。苏允自然是比不上当年的忠献公资历深,但所要担任的不过是陕西六路之一的鄜延路经略使,职责跟陕西路安抚使又如何能够相提并论?」张璪被蔡确一一反驳,心里是又气又恼,有心想要说韩琦当年不就是太年轻,因此遭受大败,但又及时止住了。韩琦虽然死了,但他长子韩忠彦乃是如今的礼部尚书,这话若是说出,定然是要得罪人的。而且官家父子尽皆受恩于韩琦,自己若是抨击韩琦,官家势必也要不悦。这福建子真不当人子!先是拿官家来堵自己的嘴,现在又拿韩琦来堵自己的嘴,真是气煞我也!赵顼见张璪被堵得满脸通红,他也知道有些不妥,苏允的官职的确是有些低了,而且鄜延路就是与西夏对抗的第一线,贸然让一个年轻人上去,的确是不太妥当。赵顼赶紧打圆场,道:「好了好了,大家有什麽意见就说,不用这般劳气,王卿,你觉得呢?」王珪此前半闭着眼睛,此时赵顼问他,他才抬眼呵呵一笑道:「朝廷用人,自然也有破格拔擢的时候,本不足奇。只是,永乐城之败后,朝廷需要休养生息一段时间,边境最好是莫要生事。年轻人有斗志有志向,自然是好事情,就怕为了功劳主动生事,到时候可就不好收拾咯。」此话一出,赵顼顿时脸上变色。永乐城是他心里的痛,想起葬身在那的二十万军民,赵顼心中便隐隐作痛起来,亦是对战争有了畏惧之心。蔡确瞟了一眼王珪,心里骂道:「这三旨相公,当真是老奸巨猾!」不过蔡确却不再多说,因为此话一出,苏允的经略使之位是没有希望了。果然,赵顼想了想道:「诸公所说都有道理,苏允是该重用,但仍需多加历练。这样吧,升他为鄜延路都总管,权责高上一些,但上面有老成持重的经略使看着,不至于生事,也足够他学习许多东西了。不过差遣上给不了多大的封赏,那俸禄上还是得多加补偿,朕想拔擢他为朝散郎,赐五品官服加起居舍人,诸公觉得可否?」章惇盘算了一下,寄禄官阶升了两级,还算是不错,不过最大的收获还在于获赐五品官服,虽然说没有什麽实权,但这意味着一种政治恩宠。宋朝的官服制度相当严格,而越级赐予官服,这是一种极大的荣耀,代表着一种政治恩宠,当年韩琦便被屡屡赐予越品官服。而这个象徵意义极大,而且,在官场当中,亦是有实际作用的。你明明是六品官,但却穿了五品官服,别人一看,嚯,这是皇帝罩着的人啊,如此一来,在话语权上便有了天翻地覆的区别了。至于起居舍人这个差遣,也作用不小,虽然没有实际执行,但加上了就是一种资历,以后从西北回来,便可以越过这个职位,直接往上走了。嗯,算下来,差遣往上走了半级,寄禄官阶上了两阶,一个增加资历的起居舍人,以及获赐五品官服……收获满满!不过章惇亦是有些后怕,这打下来了是军功,可看战斗过程,那可真是惊险。那二三百人的士卒,被党项骑兵一冲就散,直接被撵着收割首级,但凡苏允没有真本事,可能送回来的便是苏允的无头尸身了。章惇忽而有些头疼,这升官是好事,但回去怎麽跟女儿说这事儿呢?(本章完) 第232章 希望你是我的韩绛! 西夏军队围着清边寨打了十来天,但绥德城那边就是纹丝不动。而西夏军队粮食已经有些见底,便派人跑去大宋境内劫掠,却发现许多村庄早就人去村空,连水井都用泥土给填了。甚至发生了一起铁鹞子骑队被袭击的事情,百来铁鹞子,竟然被一个神射手给歼灭打扮,后来又出现一个神射手夹击。这让西夏军队的上层有些诧异,神射手这种东西,其实是颇为常见的。就比如西夏军中,常年都有所谓的神射手存在。但像逃回来的那些个骑兵所说,宋军的那个神射手简直就是恐怖,箭无虚发不说,关键是力大无穷,永远不知道疲倦一般。西夏军上级认为这些骑兵是在推诿责任,但所有人都这麽说,也没有办法,只能听之任之。虽然说这一次铁鹞子损失颇大,但对于整个大军来说,也就是一个小插曲而已。现在他们要考虑的是立马退军,还是继续与宋朝僵持。立马撤退有些不甘心,但宋朝的坚壁清野,对他们西夏这种游牧民族打法非常克制。西夏人每次出征只带一个月甚至半个月的粮草,剩下的就是要因粮于敌了,但宋朝与西夏打仗的经验太丰富了,每次都谨守城堡之内,然后坚壁清野,随便你来去。你要是打堡垒,那可真是太好了,就等着你来打,你若是要穿过堡垒直接攻打大宋城池,那更好了,到时候你们打下来城池也就罢了,要是打不下,嘿嘿,恐怕想要回去也不容易的。纵观宋夏两国的战争,双方大多数时候只能在边境上互相争抢,一旦深入对方国境之内,主动进攻的一方总是要吃亏的。这是这个时代的条件所局限的,这个时代的战争太依赖后勤,一旦深入对方国境,对方肯定要来一个坚壁清野,尤其是西夏这样贫瘠的国家,到处都是沙漠,直接将路途上的绿洲城市给撤了,宋军就会陷入困境之中。而宋朝这边输了几次,知道西夏军队强大,便下定了决定,搞起了堡垒战,然后坚壁清野,之后西夏也占不了太大的便宜了。这一次西夏军队看似声势浩大,但实际上不过是为了装装样子而已,之前永乐城之战挫败了宋朝的前进战略,可西夏国内亦是已经空虚。这一次的进攻,只是向宋朝宣扬他们西夏犹有馀力,以阻止宋朝在开春之后继续开战之意。于是打了十来天之后,西夏上层一商量,便赶紧撤退了。苏允这才从米脂寨回绥德城。祁克勇亲自带着军队过来米脂寨迎接,一见面便热情喊道:「苏总管,苏总管,您辛苦了。」苏允闻言惊讶道:「什麽苏总管,祁将军,你莫不是赶路赶晕了头?」祁克勇笑道:「您带着队伍斩杀近百西夏铁骑铁鹞子,此事卑职已经给您请了功,昨日朝廷的酬功已经下来了。您一人斩杀铁鹞子七十二人,差遣升为鄜延路都总管,寄禄官为朝散郎,令加起居舍郎,获赐五品官服。」苏允挑了挑眉,又升官了?鄜延路都总管丶朝散郎丶家起居舍郎,还获赐五品官服……不错,不错。原本想要做的事情,还得可以不少的阻力,但现在看来,说不定阻力可以少不少了。苏允与祁克勇一起回城,远远便看到绥德城城门口聚集了许多的人,顿时有些好奇道:「这是怎麽了?」祁克勇亦是不知,赶紧要使人去探听,却见齐英赶来,祁克勇问道:「齐指挥使,这是什麽情况?」齐英嘿嘿一笑道:「城中百姓知道苏总管今天回城,都自发过来迎接呢。」祁克勇闻言喜道:「看来百姓对苏总管的爱戴发自肺腑啊,好啊好啊,苏总管,做官能做到您这种程度,这辈子就算是值了,实在是令卑职羡慕啊。」苏允微微一笑,对此心知肚明,这套组织人过来迎接的套路,后世他见得多了,不过,也不必这般殷勤吧?苏允忽而心中一动:莫不是心中有鬼?苏允这等心思通明之人,稍微一想,便知道祁克勇等人为什麽这般做作了,无他,便是因为自己被派出绥德城换防清边寨一事。苏允心中呵呵一笑,好了,自己要做的事情,已经全无阻碍了!车辆靠近城门,便有人大呼起来,道:「快看快看,那就是大宋人样子江右苏郎,额们鄜延路的兵马钤辖,绥德军知事,天老爷,长得真排场!长得又灵又瓷实!果然不愧是大宋人样子哦!」「哎呦真是!这娃儿嘹咂咧!也不知道他成亲了妹,额家闺女指定喜欢他。」有位大姨感慨道。「什麽娃儿,这是朝廷的大官,怎麽能叫娃儿,你这女人怕不是要被打板子哦。」有人呵斥道。大姨却是大着嗓门道:「大官怎麽了,大官就不是娃儿啦,苏郎这样的官,我们爱他敬他,称他一声娃儿,那是看他做自己家的娃儿!」有人嗤笑道:「苏总管多大的官儿,你这婆姨也敢奢想嫁女儿给他,怕不是白日做梦哦。」大姨一点也不落下风,道:「我可是米脂的婆娘,米脂的婆娘可是漂亮的紧,我女儿在米脂婆娘中,那也是一等一的漂亮,就算是入宫当个皇后都是绰绰有馀的,难不成当不了一个总管的妻?诶?那不要脸的婆娘,怎麽都往上冲了,那些不要脸的,都是什麽呢?」有人大笑起来道:「那是咱们绥德怡红院的姐儿,听说苏郎今日回城,都不做生意了,全都来了!」米脂婆娘闻言唾了一口,骂道:「果然是不要脸的,苏总管多好的娃儿,可不要跟这些姐儿纠缠上。」有人又笑道:「你这就不懂了,咱们苏总管出身贫苦,当年若不是靠着青楼的姐儿接济,哪有今日啊?话说当年樊楼的姐儿,全都准备着大红包睡咱们的苏总管呢,嘿嘿!」后面一句嘿嘿,十足猥琐。祁克勇回头看到苏允满脸乌黑,赶紧道:「快快,快将人撵开,赶紧回衙门。」前面兵卒赶紧冲开人群,那些莺莺燕燕们一个个发出嘤嘤声,骂道:「哎呦,你这粗鲁汉子,这麽粗暴干啥,想要上老娘,今晚去怡红院便是,大庭广众之下,你这也太失礼!」「等会等会,待老娘给苏郎扔个香包先,苏郎,今晚怡红院见,我是怡红院花魁徐青桐,奴家懂规矩的,已经准备了一个大红包,等你哦!」说着艳丽女子将香包扔了过来,然后没有扔准,直接砸在祁克勇的脸上。祁克勇顿时脸色也黑了。徐青桐这麽一扔,顿时引起了其他女子的效仿。可不仅仅是怡红院的姐儿,连着一些良家女子,亦是纷纷掏出身上的东西扔了过来。有比较经典的手绢丶香包之类,也有手上拿着的水果丶香花之类,不过有些就过分了,直接扔什麽铜钱银锭之类的。苏允赶紧将车帘一拉,挡住了扔来的东西。祁克勇怕事态发酵,赶紧命人冲出人群,快速回到了州衙之中,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苏允从车厢里出来,却发现没有下脚的地方了,车上已经是扔满了各式香包花菜瓜果。祁克勇赞叹道:「掷果盈车,苏郎比之潘安也是不逊色了,真是令人羡慕啊。」苏允只是微微一笑,然后从车上跳下,自顾自走入押厅之中。祁克勇丶郑年安等人赶紧跟了进去。见到苏允已经落座,苏允道:「诸位,请坐下吧,正好有些事情要问一下各位。」祁克勇等人顿时心下一沉。果然,苏允道:「某想问一下,是谁安排我进戚兴文营的,又是谁安排戚兴文营去换防清边寨的,别误会,某并没有要追究责任什麽的,单纯就想知道一下。」祁克勇丶郑年安以及齐英尽皆脸色大变。其馀人虽然不至于过于担忧,但亦是有些神色惴惴。祁克勇赶紧道:「苏总管,此事是个误会,当时您说要去历练一番,卑职便将此事交给了军都指挥使郑年安安排此事。郑都使便将此事交予主管此次新兵招募的齐指挥使,齐指挥使只当是一个普通的新兵入营,便直接安排您去新兵之中,没想到正好被戚兴文营挑中。而戚兴文营换防乃是早就已经定下的事情,所以说,这事情也就是凑巧而已,卑职们绝无别的企图!」苏允笑呵呵道:「自然自然,某只是打听一下而已,也没有别的意思,呵呵呵,好了好了,没有其他的事情了,大家散去吧。」这哪里是没有其他事情,这分明是怀恨在心了啊!祁克勇心中又气又急,气的是郑年安齐英不干人事,急的是苏允现在已经不听人解释了,这会儿若是不将此事说开,以后哪有他的好果子吃!看苏允这受恩宠的模样,分明是简在帝心,而且苏允现在还升了总管,现在种经略已经不太管事,一路军事全归于他手,只要稍微操作,他祁克勇死无葬身之地矣!祁克勇急得满头大汗,道:「总管,卑职能不能私下里跟您说几句话?」苏允看了一下祁克勇,起身往后堂走去,祁克勇赶紧亦步亦趋的跟上。苏允进了后堂,便自顾自落座,看着祁克勇。祁克勇见左右无人,直接双膝一软就跪了下去,口中道:「总管,卑职实在是无心之失,绝无暗害您的心思,不信的话,您完全可以提审郑年安以及齐英!……」死道友不死贫道,祁克勇直接将郑年安以及齐英给扔了出来。「……而且,卑职完全没有暗害您的动机啊!您想,您是高高在上的兵马钤辖,卑职不过是一武人,咱们全无冲突,卑职哪里能够昏了头去害您?害了您,卑职一点好处也得不到啊,卑职总不能升上去当兵马钤辖吧,您说是不是?」苏允看着祁克勇跪倒在地,声泪俱下的为自己辩解,但还是不说话,就这麽看着祁克勇。祁克勇偷偷看苏允神情,见苏允冷冷看着自己,心里亦是哀叹,设身处地,祁克勇认为,若是自己处在苏允的位置上,遇到了这种事情,也不可能认为此事就是个巧合。人家就是想去营中历练一番,然后刚好就被选进下一个月就要去最前线换防的营?然后去换防的路上,直接就跟西夏铁鹞子兜头撞上?若不是苏允骑射功夫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此时回来的可能就是没有首级的尸身了,这说出去谁能信是巧合?反正祁克勇认为,换了自己肯定也是不信的。苏允这回来,没有直接将自己几人拿下,已经是足够容忍的了。若是换了以前的韩琦,可能直接拿下就砍头了,而就算是砍了头,军中也无人敢为自己说话。祁克勇见苏允还是不说话,咬了咬牙,脑袋在地上咚咚咚磕头,然后抬起头,神色坚定看着苏允,道:「苏总管,卑职知道,卑职做了这麽大的一件错事,您是如何也不敢相信卑职的了。但卑职还是想跟您证明一下,卑职当真是无心犯错!苏总管,卑职愿意从今以后效忠于您,您就算是让卑职去死,卑职也会毫不打折扣的完成!古贤曾说,使过不使功,您就暂且饶过卑职,让卑职以后都效忠于您!」说完,祁克勇脑袋贴着冰冷的地面,一动不动,等着苏允说话。苏允看着匍匐在自己脚下的祁克勇,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唉,宋朝的武将啊,竟是卑微至此,也是被打压怕了,自己不过想要抻一抻祁克勇,之后谈条件就好谈了,但没想到祁克勇竟是被吓到这种地步。苏允弯腰扶起祁克勇,给祁克勇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温声道:「祁将军,何至于此,何至于此!」祁克勇神色沉重道:「苏总管,此事全是卑职的错!」苏允微微一笑道:「你我能够一起共事,前世也必定是有缘,既然这麽有缘分,咱们的确是要好好珍惜。此事就暂且押后不提,咱们先好好效忠朝廷,其他的事情都是次要的。」祁克勇先是一喜,随后心中有些苦涩,人家苏允是接受他的投诚了,但只是说押后不提,意思便是看他表现,若是以后表现不好,那就所有的帐一起算的意思。不过,那又能怎麽样,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呗。祁克勇脸上露出坚定之色,道:「总管,您就看卑职表现吧,卑职一定不会让你失望!」苏允笑着点点头,道:「好好,那可太好了,咱们一起建功立业,祁将军,跟着某干,定然不会亏待了你。」祁克勇露出喜色,道:「还请苏总管多多提拔。」话是这麽说,但心下却是微微叹了口气,没想到自己正直了一辈子,临了却终于是将自己给卖了。不过那也是没有办法,犯了错便要接受惩罚,便算是给后代子孙留一条路吧。只是希望苏允这个年轻的重臣能够顺风顺水一路往上走,说不定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现在鄜延路经略使种谔,若不是韩绛当年一力提拔,哪有他的今天,就是不知道苏允能不能成为韩绛。种谔的第一个贵人是延州守帅陆诜,陆诜推荐种谔掌管青涧城。然而种谔先是不听陆诜劝告,接纳西夏部落酋长令归附北宋。后种谔又擅自兴兵,而且不接受指挥约束,被陆诜弹劾。谏官们纷纷攻击种谔,于是传送吏部论罪,被贬官秩四等,安置在随州居住。不过后来神宗将其复职,但已经没有人愿意提携他了,这等背弃恩主的小人,谁又会轻易相信。若不是韩绛出现,可能种谔一辈子都只能是一个中层军官。不过韩绛却是不嫌弃种谔的前科,他担任陕西宣抚使时,便任用种谔为鄜延路兵马钤辖。但是种谔随即遭受罗兀城之败,因此事受到责罚,降职为汝州团练副使,安置在潭州。后再贬任贺州别驾,移至单州安置,随后又移至华州安置。可谓是跌入人生谷底。然而韩绛再一次救了他,熙宁九年,韩绛第二次担任宰相,上奏陈述种谔以前的功劳,于是复任其为礼宾副使丶知岷州,之后更是重用他,提拔为鄜延副总管!可以说,种谔一生,若无韩绛,早就沦于下僚。可以说,在很多武将心中梦想,便是可以碰见一个类似韩绛一样的贵人,可以一直信任自己,重用自己。祁克勇自然也是不例外,只是他从军这麽多年,并没有遇见这样的一个人,因此只能任绥德军一厢都指挥使,亦是常常觉得怀才不遇。现在他得罪了苏允,但却是给了他一个效忠苏允的机会,苏允这个年轻人看着前程远大,只是不知道未来如何,只希望他能够一路青云之上,说不定能够提携自己一把呢。这般想来,祁克勇内心倒是有了些期待。(本章完) 第233章 先祖能做的,我们也可以! 便在祁克勇胡思乱想之时,忽听得苏允道:「祁将军?」祁克勇赶紧抬头,道:「总管可有什麽吩咐,还请直言。」苏允点头道:「还真是有一件事情要与你商量,也希望得到你的大力支持。」祁克勇心中一跳,但是不敢多言,赶紧点点头道:「总管您尽管说便是,卑职无有不从。」苏允笑道:「也不用如此,咱们好好商量着来,此事不仅要徵求你的同意,也要徵求所有军官的同意,乃至于所有士兵都要认可,此事才有可能办成。」祁克勇一听这话便知道麻烦大了。当一件事情只需要上层的人知道同意即可,通常来说事情即便不小,但也不至于难办,一旦要所有人都统一且认可的事情,那事情便会变得极其麻烦。「您说,卑职无有不从。」苏允点点头道:「祁将军,你觉得这绥德驻军的战斗力还可以麽?」祁克勇闻言道:「要看跟谁比,若是跟那些厢军丶民兵相比,咱们绥德军自然是精锐,不然也不可能守在第一线。但若是在西北军中,咱们也算是前五的精锐军队。但您若是拿去跟西夏军队相比,可能还是有些差距的。」苏允闻言一笑道:「才算是有些差距麽,我跟着戚兴文营出去,只是一个照面,便让西夏骑兵给冲散了,随后士卒便四散而逃,喊都喊不回来,没有一点战斗意志,这叫精锐?」祁克勇闻言苦笑道:「咱们宋军长处在于守垒,在野外碰上骑兵,自然是慌乱不堪,但凡有一块阵地,咱们的士兵绝对不算差的。」苏允摇头道:「我所认为的精锐不是这样的,秦军扫六合丶汉军封狼居胥,唐军定安西,那才是我想像中的强军精锐。守在堡垒之内,任由敌人来去自如,在野外一碰见敌人就一哄而散,这样的军队只能算是乌合之众,怎麽也算不上强军精锐的。」祁克勇亦是摇头道:「话是如此,但很难啊。」苏允看着祁克勇道:「难在哪里?是秦军汉军唐军的士兵不是汉人,还是秦军汉军唐军的将领比我们大宋的厉害,还是党项人比匈奴丶突厥厉害?」祁克勇张口结舌,心里有许多的问题翻滚,但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苏允道:「匈奴人在最厉害的时候,乃是,他们的版图东起大兴安岭,西至中亚地区,占据了欧亚草原的大半部分。这一庞大的版图,甚至超过了同期的西汉王朝,使他们当之无愧地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游牧帝国。西汉初年,冒顿单于曾率领四十万铁骑挥师南下,汉高祖都甚至差点成为俘虏,可见匈奴的强大实力。一个能够轻易集结数十万骑兵的国家,比这党项人不知道强了多少倍!而汉军不一样将匈奴赶出漠南?而唐时候的突厥,东至辽海丶西濒里海丶北至北海丶南临阿姆河南,控弦且百万!匈奴当年只不过是控弦三十万,而突厥则是达到了百万的数字,不比现在的党项人强百倍,但唐军不一样将其击败?所以,先祖可以做到的事情,我们这些后辈就做不成了?」祁克勇哭笑不得道:「您说的都有道理,但咱们大宋就是这麽个条件啊!一百二十年来,不是没有明君名将,也不是没有仁人志士为其奋斗终生,但总是因为种种理由而失败。卑职不过一小小武将,又能做些什麽呢?」苏允点头道:「你能做的事情可不少,比如说,我想要组织绥德守军进行一场军操,我需要你帮我。」祁克勇闻言松了一口气,只是军操而已,那就简单了。祁克勇赶紧点头道:「这个没有问题,您怎麽说,我就怎麽配合您。」苏允笑着点点头道:「好,考虑到绥德守军还得守垒,所以咱们可以分批来训练,比如说先让戚兴文营以及齐英营先来,加起来有三百人吧。」祁克勇见苏允连这个都想到了,不由得高兴道:「那简单,您只管训他们便是,想要训多久便训多久。」苏允笑了起来,点头道:「训练终究是要耗费体力,因此这两个营的粮饷要全都交给我来安排,而且是要按照满编营的粮饷给拨付。」祁克勇想了想,有些为难,但随即也是痛快点头,道:「好,这个本来便是您说了算,您安排便是。」苏允满意点头道:「好,那暂时没有别的了。」苏允与祁克勇两人走到了外面,其馀人尽皆忧心看着两人。祁克勇笑道:「总管忧心士兵的训练,想要尝试一下亲自来负责,接下来戚兴文营以及齐英营尽皆的士兵尽皆由总管来训练。」其他人闻言,顿时心里松了一下,尤其是郑年安,不过齐英神色却是有些古怪。祁克勇看向苏允道:「那齐指挥使?」苏允笑道:「我这边还有一些事情需要齐指挥使帮忙,不如齐指挥使一起过来吧。」齐英啊了一声,脸色有些苦涩,看向祁克勇,祁克勇骂道:「能够跟总管一起训练是你的荣幸,你摆出这苦瓜脸作甚。」齐英闻言赶紧换上一张笑脸。苏允也笑呵呵的不在意。谈好了这事儿,其馀将领便纷纷离开,齐英却是不敢离开,局促的站在了原地。苏允笑道:「你别紧张,你去将戚兴文营剩下的士兵叫到你的营部,从明天开始,咱们开始训练。哦,是了,接下来你去军需那边领来我们一个月的粮饷,条子找祁将军那边拿,记住了,是两个营一千人满额的粮饷一起领。然后以后咱们营每天三顿饭,早饭要有窝窝头,按照每人三个来发放,中餐与晚餐都要有肥肉,每人一餐按照一两来安排,要大肥肉,别拿骨头以及差的肉来敷衍,都得是五层的大肥肉,暂时就先这些。」齐英瞪大了眼睛,道:「这麽吃下去,怕是一千人的粮饷都是不够吃的啊。」苏允笑道:「先这麽着,若是不够,到时候我来想办法。」齐英不敢多话,赶紧应了下来。霍勇等人也已经跟着大队回来绥德城,这一趟可是将他们给吓坏了,回来之后,本想好好歇息几天,没想到没有躺一会,齐英便来了,带来了新的命令,他们这一营活下来的人,全都去齐英营报到。霍勇等人倒是没有意见,他们这一营的营指挥使已经死了,活下来的也不过百馀人,归入其他的营也是正常。众人纷纷收拾东西,随着齐英去了齐英营。齐英营原本也就四百人左右,这一次被铁鹞子杀了有六七十人的模样,加上戚兴文营剩下的百馀人,总额堪堪不过五百人,也就算是一个满额营,食宿什麽的也尽能应付上。霍勇等人内心也还算是平静,总算也算是一个好下场,因为昨夜一晚没睡,今日又是赶路回来,又是搬家的,早就疲倦得不行,因此吃过饭后尽皆早早就睡下了。好像只是睡了一会,便听到铜锣哐哐的响,这是着急早训的声音。顿时营中所有人都被吓醒了。霍勇翻身起床,口中骂道:「妈的,今日又不是操练日,这麽早是要作甚!尽折腾人!」口中虽是这般骂道,但却不敢怠慢,军令如山,谁也不敢当真违背。霍勇赶紧将队中几人连踢带赶的穿好衣服,然后跑去操场。才刚刚抵达操场,便闻到了一股浓香味道。只见操场旁边架着十几口大锅,有的是在煮粥,有的是在蒸窝窝头,旁边还放着两个大桶,应该是咸菜之类的。霍勇带着人抢着跑过去,虽然所有人都是配额给,但前面的粥可以稠一点多一点,后面的可能就又稀又少,可能就要吃不饱的。霍勇他们跑得快,齐英营的人亦是不慢,而且似乎有针对他们的意思,斜刺里冲出来,将霍勇等人撞倒在地,然后抢先围住了大锅。霍勇等人气得脸色发白,但也不敢炸毛,毕竟这里是齐英营,他们戚兴文营的人可不多,真要打起来,一是打不过,二是齐英肯定要维护老部下,到时候肯定是他们吃亏,不值当。霍勇等人只能臊眉耷眼起身,排在了后面,撸管哥气愤道:「咱们可是跟苏总管同生共死的,苏总管也不管管我们!」霍勇气道:「凭什麽管咱们,是苏总管救了我们,若不是苏总管,我们现在的首级早就不在肩膀上了,你还不知足?」撸管哥愤愤不已,但也没有说话了。却听得前面有惊呼声,他们赶紧看看是怎麽回事,只听得前面的人惊呼道:「今天有三个窝窝头,粥随便吃,管饱?」顿时议论声纷纷响起,有的人大声问道:「今天是不是要打大仗,不然怎麽会有这麽好的待遇,不会是要我们去当敢死队吧?」此话一出,顿时有许多士兵鼓嚷起来,要前面的都头给个说法。「啪啪啪!」前面传来三声脆响的鞭子声,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是苏总管身边的那个神箭手!」撸管哥低声与霍勇道。(本章完) 第234章 路虽远,行之必至!(6k) 当时苏允骑马先行冲了下去,霍勇等人也跟着狂奔下去,原本想着去拼命,没想到看到的是苏允与另一个神射手撵着党项骑兵跑,当真是生平罕见的奇迹。而在米脂寨的时候,他们知道了这个人是苏允的随从,叫王舜臣。只听得王舜臣大声道:「不是打仗,不是打仗!从今天开始,齐英营皆由苏总管亲自主持操练,不是打仗,不是打仗!大家放心吃饭!」众人一听面面相觑,但随即便赶紧涌过去领窝窝头,生怕晚了就没有了,其馀的并不在乎,操练也好,打仗也好,总得先吃饱再说。苏允便站在营房中往外看,看到闹哄哄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任重道远啊。不过,这也没有什麽,只要起了步,路虽远,行则必至。苏允等了一刻钟,等士兵们都吃完,他才从在齐英以及七八个都头的陪同下从营房中走进操场之中,顿时引起了所有士卒的注意。撸管哥眼尖,低声道:「是弃疾兄弟!」霍勇拍了一下撸管哥的脑袋道:「那是个假名,他是苏总管!」霍勇一抬头,看到苏允的目光扫过,然后与他微微点头。霍勇顿时满心欢心。苏允在场中站定,目光扫视在操场上或站或坐或躺的士兵们,忽而大声喊道:「都起来!准备操练!」士兵们一个个不太愿意地起身,甚至有人低声嘀咕道:「你特麽谁呀,尽瞎折腾。」这话说得很小声,但苏允毕竟是听到了。苏允一把将这个士兵揪了出来,然后大声道:「你刚刚说什麽,再说一遍!」士兵吓得脸色发白,他不认识苏允,但苏允是指挥使乃至于众多都头前呼后拥一起出来的,哪里不知道这位是个大人物。自己嘴贱说的一句话,竟然让人听见了,侮辱上官,这得是吃军棍的违纪!士兵哆嗦着道:「没有说什麽,您别打我,您别打我!」苏允拍了拍这个士兵的肩膀,看向聚集起来的士兵们,沉声道:「我跟诸位介绍一下自己,我乃是朝廷朝散郎丶起居舍郎丶鄜延路经略司总管,知绥德军事苏允,也就是前些时日一人一马一弓一刀歼灭数十西夏铁鹞子的苏钤辖!」此话一出,顿时满场哗然。什麽朝散郎丶起居舍郎丶鄜延路总管等等,这些官职差遣的确是挺唬人,但士兵们知道跟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未必有多在意。但是这个单枪匹马歼灭数十他们畏之如虎的西夏铁鹞子,那可就不一样了,这是什麽,这是战神啊!军中最崇拜的就是这种武力值爆棚的猛人,不是别的原因,而是只有你很努力过,你才知道,站在你努力的这个行业顶端的人到底有多牛逼。士兵们都是靠手上刀枪吃饭的,所以他们知道,能够以一人敌上百铁鹞子的人到底有多麽的逆天!所以,满场哗然之后,便是数百道崇敬的目光看向苏允。苏允满意点点头,看来这次意外还真的是好事情,加官进禄倒是其次,关键是借着此事,不仅让祁克勇支持自己训练士兵,现在士兵又对自己又敬又畏,那麽接下来的事情的推进阻力可以稍微小一点。苏允仔细端详了一下,还是比较满意的,这里的士兵基本的素质都不差,嗯,至少身材比一般人高大一些,神情要嚣张一些,嗯,还要油滑一些。没有大腹便便,没有白发苍苍,苏允算是挺满意了。不过也可以理解,这里毕竟是最前线,打仗是要死人的,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安全,将领们也得挑选一些值得信赖的士兵。苏允大声道:「我在跟铁鹞子作战的时候,你们都算是与我并肩作战的战友,我再次见到大家很开心。」士兵们一听,顿时纷纷露出笑容,但下一刻笑容便僵住了。因为苏允说道:「……此次我跟厢都指挥使等将军提出要带一营士兵进行操练,争取将我的一身本领传授给他们,祁帅他们倒是很高兴,但在具体选择上,他们与我有不同的意见。我本来就要选你们的,毕竟你们是跟我一起作战的战友,但祁帅他们却是不同意,他们说,你们已经被铁鹞子杀破胆子了,你们已经废掉了!……」此话一出,士兵神色一僵,随后哗然起来。有士兵大胆道:「苏总管,我们没有废掉,我们依然是好汉子!」顿时许多人跟着喊道:「没错,我们仍然是好汉丶爷们!」苏允点点头,沉声道:「没错!我依然相信你们,所以我选择了你们,希望你们也别让我失望!」满场肃然看着苏允。苏允郎朗声音在校场上空回荡:「……今天的早餐三个窝窝头,一大碗浓稠的大米粥,大家都是吃了的,以后,每天早餐都是这样的标准!而午餐晚餐,每人每餐四个窝窝头,每一餐还有一两的五层大肥肉!」此言一出,顿时满场惊呼。「什麽?以后每天早餐有今天的标准,午餐晚餐还有大肥肉?这是天天过年麽?这怎麽可能!」「这不可能吧,俺从没有听说过有哪个军队有这麽好的伙食的,只有军官才有这种生活水准吧?」「苏总管在逗我们玩呢,哈哈哈,怎麽可能有这麽好的生活,这麽好的生活,那我们岂不是要上天了,哈哈哈哈。」「……」士兵们根本不敢相信,连苏允身后的都头等都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苏允笑道:「你们不相信无所谓,反正你们也将会看到丶吃到丶咽下去,到时候你们自然就相信了。不过,我让你们吃得这麽好,是因为接下来我们的训练也将会比之前严格得多,谁要是受不了,随时可以退出。嗯,我现在说一说以后每天训练的标准,就是每日三练,早餐之前一练,早餐之后一练,下午一练,到了晚上,则是以各种娱乐活动为主。谁要是现在想要退出的也可以,等到练不下去了,也可以随时退出,不过,退出了就不能待在我们营了,而是被安排去其他的营,至于这每天的伙食,自然是不可能再享受了。另外,从今日开始,你们每个月的薪俸都会全额发放,别的营我暂时不管,但是咱们营,就是吃饭吃得饱吃得好,薪俸也会全额发放,这是我给你们的承诺!」苏允说完,操场再次热闹起来。所谓当兵吃粮,这是许多士兵的朴素的想法,这里的士兵有些是被徵召而来,大部分是家里太穷,主动过来当兵的,当兵吃粮,就是他们最基本的需求。苏允没有提什麽以后打仗了立功了可以当官之类的,那些毕竟太遥远了,现在要坚定这些人的信心,必须从吃饭跟薪俸开始。苏允伸手压了压,道:「现在,有没有人想要退出的,有想要退出的,可以马上提出来。」苏允举目四顾,没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退出,毕竟有好吃的又能够全额拿薪俸的机会,谁会愿意退出。而且,苏允不也说了,以后只要想要退出,随时都可以,那就不着急了,先看看再说。苏允见无人退出,笑了笑,道:「好,既然无人退出,那我们今日的训练就开始了,王教头,开始吧。」王舜臣点点头,舌绽春雷一声吼,道:「士兵苏允,入列!」苏允双脚一碰,行了一个军礼,大声道:「是!」随后苏允小跑进了士兵之中,寻到了霍勇小队的所在入列,且目不斜视。苏允的行为让所有人尽皆瞪大了眼睛:这是什麽情况?苏总管要跟我们一起训练?随后王舜臣朝齐英以及身后的都头们喊道:「请士兵齐英,以及各位士兵一起入列,接下来的时间,没有总管,没有指挥使,没有都头,没有队长,这里是我王教头最大!」齐英目瞪口呆,随即反应了过来,立即学着苏允双脚一碰,行了一个军礼,小跑着过去,站在苏允的身后。其馀都头一下子明白了过来,赶紧有样学样,也是敬礼小跑,跟过去排在了苏允的身后。王舜臣目露凶光,扫视着校场上五百馀人,大声喊道:「现在,跟着我跑步,保持队形,掉队的午餐没有肥肉吃!」说完王舜臣跑在了前面,后面的士兵有些懵逼,但也赶紧跟上,顿时五百馀人全都动了起来,但是脚步非常凌乱。王舜臣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现在脚步跟着我的节奏来,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一!……」王舜臣喊得极为有节奏感,许多士兵一开始也不懂为什麽,但慢慢地,虽然队形并不齐整,但脚步声却是渐渐趋同,杂乱的脚步声少了许多,再跑出一段,脚步声已经变成了一个。「一二一!」「轰丶轰丶轰!」「一二一!」「轰丶轰丶轰!」到得一圈之后,王舜臣暂停了喊口号,但脚步声依然齐整如一。在整齐的脚步声中,每个人都感觉到一种兴奋的感觉油然而生,这种感觉是有力量的,顿时让许多人生出了一种自豪的感觉。当然,令普通士兵更加兴奋的是,原本高高在上的指挥使丶都头等人也在跟着他们一起跑步,就连那经略司的总管丶朝廷的大臣苏允,也在他们的阵列之中,这种感觉极为奇妙。齐英营的校场不小,大约跑一圈在四百米左右,跑了一圈之后,已经有不少士兵出现气喘吁吁的状况,他们平时缺少营养的后遗症出来了,就是身体十分羸弱。第二圈跑完并没有人掉队,但很多人的脸色已经有些变得发白了。第三圈的时候,一开始的那个齐整的脚步声已经变得散乱不堪,有些人已经开始掉队了。但是大部队依然在跑,等到了第四圈的时候,当前面掉队的人被赶上的时候,王舜臣直接将被赶上的人驱逐出去,去校场西边角落里呆着,这一波有二百馀人被赶了出去。到了第五圈的时候,掉队的人越来越多了,还在跑的人只剩下二百人左右,而原本排在后面的苏允渐渐跑到了前头,跟着王舜臣一起并肩前进。而齐英以及大多数的都头,都坚持到了这一圈。都头们平日里的伙食比士兵好得多,而且基本上都头都会一些武功之类,身体素质终究比一般士兵要好得多,因此勉强跟了下来。但是看得出来,他们也撑不太住了。平日里不怎麽长跑的人一下子来一个两千米,撑不住是正常的。那些掉队的士兵在角落里看着苏允他们在继续跑,除了苏允以及齐英等人外,大约还有三百士兵跟着跑。王舜臣大声道:「跑了五圈的人,若是跑不下去的,到东边去休息,吃饭的时候有肥肉可以吃。可以跑的继续跟上,再跑一圈,可以多得一块肥肉,多跑两圈,可以多得两块肥肉,上不封顶!」此话一出,顿时还在跑的士兵露出喜色,速度变得更快一些起来。不过再跑了一圈之后,又有百馀人放弃了,只剩下百人左右在跑。这些人退下来的人被安排到南边角落里呆着,这里面也有四五个都头。跑到了第七圈的时候,只剩下几十人。齐英咬着牙跟苏允的身边,其实他早就力竭,但他还在苦苦坚持着。作为一个中层武将,他的政治敏感性比其他人要高许多,他自然看得出来苏允是在进行某一种改革或者说试验。在这个过程之中,会有许多人被遴选出来,一旦被苏允认可,那麽以后的前程可就不是现在所能比的。所以,他就算是跑死在这里,他也不会轻易放弃这个机会。到了第八圈的时候,齐英已经是感觉到喉咙里有些血腥味了。不过这个时候,能跑的不过几人,一个王舜臣,一个霍勇,他自己,一个他并不认识的士兵,以及苏允。苏允看了一下,觉得有些差不多,便笑着道:「好了,差不多了,你们都慢走休息一下,我刚刚来了点感觉,我出点汗先。」说着便迈开大长腿,咻的一下便窜到了前面去了。只见苏允速度越来越快,不过转瞬之间,便跟常人全力在跑一般,而苏允看着还十分轻松。齐英大惊失色:都到了这个程度,他还能跑?这个人是牲口麽!而早就在一旁休息的数百士兵们一个个看得目瞪口呆,看着苏允跑了一圈又一圈。「第十五圈了!」有人大惊喊道。王舜臣本来起了心思想要跟苏允比拼一下,可是跟着跑了一会便被拉下一大圈,顿时息了这个念头,心里头亦是十分震惊:这人当真是个牲口!苏允过了十八圈后,感觉胸膛之中亦是有热血滚滚,他的内息调动也不太能够安抚下去了,便将速度降了下来,慢慢跑了两圈,将气息给稳定了下来,等到站定了之后,浑身稍微放松,顿时整个人都冒出了白烟。这是梅花拳的一种修炼方式,有些类似于内力,当然,也没有内力那麽玄乎,只是运气的一种方法而已,这种方式让他在力气以及耐力上远胜于常人。士兵们都以敬畏的目光看着苏允。苏允足足跑了二十圈,对于只能跑四五圈的人来说,这简直就是非人。这些士卒大约都听说苏钤辖的事迹,有些还在现场看到,但有些人当时跑得快,没有看到苏允的表现,因此是不太相信的,但今天全都服了。他们既服气苏允的本事,也服气苏允能够跟他们一起来操练,前者令人震撼,后者令人难以置信。毕竟这个普遍瞧不起武人,连高级将领都要被朝廷低看一眼的情况下,他们这些底层士卒,更是被人轻视,稍微做错一点事情,直接斩了都没有人过问。那些高高在上的文官别说撸起袖子跟他们一起训练,恐怕连多看他们一眼,都嫌脏了他们的眼睛。但更让他们吃惊的是,苏允竟然跟他们一起吃饭了!跑完步之后,王舜臣开始指挥着众人进行队列训练,队列训练无论是后世还是现在,都极其重要。甚至这个时候比后世更加需要这个队列训练,后世的队列训练,更多的是训练士兵的服从性纪律性。但这个时代是有更加实际意义的,就是作战的时候,能够保持着阵型,无论是面对骑兵还是步兵,都更加有杀伤力!苏允卧底训练一个月,认为宋军在队列上所下的功夫还是太少,哦,或者说,就那五日一练的强度,根本就算是没有训练。所以他与王舜臣交流过,这一次以跑步拉体力,以队列练纪律丶练阵型,这是之后所有进阶的基础。一早上起来,吃完早餐,跑完步,大约到了九点钟左右,然后从九点钟练到十一点钟左右,然后厨师就开始入场,就在校场旁边开始做饭。有做窝窝头的,有在旁边直接处理大肥猪的,然后架上柴火蒸窝窝头,猪肉则是大锅炖,里面还下了一些简单的八角香叶等廉价的香料。不一会,窝窝头的香味,猪肉的油脂味道,顿时令得早就饥肠辘辘的士兵口水都流出来了!「真有大肥肉可以吃!」有士兵很是不敢相信。撸管哥眼睛发光,口舌生津,他已经是极为兴奋,他跑了八圈,五圈能得一块肥肉,多出来的每一圈,都能多得一块肥肉,那就是说,中午这一顿,他有四块肥肉!没错,跑到最后五人之一的士兵,便是他,撸管哥。所以说,有的人能够在这种艰苦的条件下,还有精力撸管的,已经说明他的身体天赋了。十一点半左右,王舜臣下令开始吃饭。撸管哥一溜烟跑跑去宿舍里拿了饭盒,直接冲向大锅那边,其他人的速度亦是不慢。撸管哥直接跑卤肉那边,记录的士兵道:「他有四块肉。」主勺的人赶紧给撸管哥舀了四块又厚又肥的卤肉,这卤肉红通通油乎乎,一看便知道是上好的肥肉。撸管哥顾不得拿窝窝头,一勺子便捅了一块大咬了一口,好家夥,肉一进口,顿时丰富的油脂充溢整个口腔!撸管哥感动的就要流下眼泪来。什麽时候能够这麽大口吃肉的,这一辈子都不曾有过啊!在旁人的羡慕的眼光之中,撸管哥直接干掉了一大块卤肉。这时候忽而有人发生了争执。「我也参加了跑圈,我为什麽没有!」「跑满五圈才有肥肉,你只跑了三圈,你还有脸来闹?」「我下次跑五圈,这一次你先给我!」「放屁!下次你跑了五圈再来,这次绝对没有,滚开!再敢纠缠,一会让你吃军棍!」撸管哥嘿嘿一笑。后面又有人传来声音,道:「啊,都头是你啊,您怎麽跟我们一起来这儿吃饭,啊,苏总管,您也来了……」撸管哥不敢置信看向后面,却见苏允跟齐指挥使以及都头们亦在排队准备吃饭。这军队里等级严格得很,别说指挥使,就是都头也不会跟他们这些大头兵一起吃饭的,连队正都会去吃小灶,怎麽今天全都来了?一起训练已经是惊世骇俗了,竟然还要跟他们这些脏兮兮的士兵一起吃饭?前面的士兵赶紧想要让开,但苏允却是大声道:「谁都不许让,排好队,大家都是人,该谁先就该谁先!」此话一出,前面的士兵便不敢动,一个个战战兢兢的领了饭,然后赶紧跑开寻了地方蹲下吃饭。苏允等人排在了后面,主勺的人要按照苏允的圈数给肉,苏允笑道:「只要三块就行了,多了吃不下。」苏允领了饭,在众多士卒的偷偷观察之下,走到校场的一处,一屁股坐下便大吃起来。顿时许多士兵眼中露出异色。有些老兵低声嘿嘿一笑道:「古之名将,有与士兵同食共寝者,看来咱们苏总管有效仿先贤所为,就是不知道能够坚持多久。」(本章完) 第235章 变化!(今日日万,撒花!) 苏允正低着头吃饭,齐英等人凑了过来,见苏允坐着吃饭,他们亦是一屁股坐下。嘿嘿,官长不注重形象,他们当然也不好过于注重。齐英学着苏允大口狠狠扒了几下,猪肉不经多少处理的腥味让他皱了皱眉头。他已经好些年没有吃过这麽粗糙的不经调制的肉了,但见苏允吃得香,他也没有敢多说什麽。齐英将满口饭肉咽了下去,随后与苏允低声道:「总管,咱们早上已经做了示范,接下来是不是可以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了?」苏允抬起头来,笑道:「可以的。」众人顿时脸色一喜,今天一早可是将他们给折腾惨了。苏允下一句话,顿时让他们如坠冰窖。「……退出的人,请调别的营去便是了,我这里肯定会批准的。」齐英苦笑道:「我们又不是普通士兵,能调去什麽营,哪个营也不缺指挥使跟都头啊。」苏允冷笑道:「那就留下来!本官不也跟着一起刻苦训练,跟着冷风吹麽,本官受得了,你们就受不了?」齐英赶紧起身道:「总管,我们不是吃不了苦,只是我们毕竟是官,他们是兵,这样有些失身份啊。」其馀都头皆认可,连连点头。苏允一笑道:「嗯,你们是粗鄙的武官,本官的确不该跟你混迹在一起,等到打仗的时候,你们若是不听号令,或者说是没有完成我制定的任务,那本官便斩了你们,你们觉得如何?」这般杀人诛心的言论一出,众人顿时都变了脸色。苏允看了他们一眼,笑道:「怎麽,实话就是难听是不是?」苏允叹了一口气道:「东华门外唱名者才是好男儿,这样的话你们肯定是不爱听的啦。可是你们就道士兵们就爱听贼配军麽三字麽?当年我从汴京御史台接我叔父去黄州的时候,骂那两个押送的士兵为贼配军,他们啊,看起来也是难受极了。所以,想来他们也是不愿意被看低的。你们武将被文官鄙夷,因此你们心里憋着一口气,因此你们不愿意为他们打江山,因此你们只愿意捞钱,因此不愿意赴死,因此败仗是打了一次又一次。当然,打败仗这个事情的责任不应该全由你们来承担,因为士兵们也不愿意出力。为什麽呀,因为他们不仅不被百姓尊重,被骂做贼配军,也不被文官所尊重,认为他们愚笨而粗鄙,甚至得不到你们这些本同为武人的将领的尊重,甚至认为跟他们一起吃饭乃是失身份。他们因此可以不顾什麽家国大义丶因此不会用心训练丶因此遇到敌人的时候,第一时间想的就是赶紧跑路逃命丶因此而浑浑噩噩。当然你们也会说啊,我们看不起士兵,但文官也看不起我们啊,你不去管文官看不起我们的事情,却来管我们看不起士兵的事情,这样是不是对我们不公平?」苏允并没有压低声音,因此周围的士兵都渐渐围了过来。苏允看了一下众人,站起来大声道:「我苏允在你们眼中也算是一个朝廷的大官,但实际上我在朝廷里,也就是一小官而已,我也做不了太大的事情,但我可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说让大家足额拿到薪俸,让大家吃上饱饭,甚至还能够吃上几口肥肉,哦,中午没有吃上的没有关系,晚上还有一顿呢。我就是想要告诉大家,这个环境的确是不好,但是我们可以做一些事情,只要人人都来做,这个环境就会慢慢变好起来。不过这是后面的事情了,这些时日,你们就为你们的饱饭和薪俸努力就好了,剩下的就交给我。至于你们这些武官,我这麽跟你们说吧,你们就跟着我,我做什麽你们就做什麽,以后我有机会便会推荐你们,你们可以往上走一走。但是在这里,放下你们的身份,跟我们的士兵兄弟们一起,咱们一起往前走,有没有问题?」齐英双脚一碰,身体肃立,大声道:「总管,卑职没有问题。」其馀都头也赶紧起身立正,齐齐道:「卑职没有问题!」苏允笑着点点头道:「好,现在这里没有总管,没有指挥使,也没有都头,只有士兵,明白麽?」「是!」周围的士兵纷纷鼓起掌来。他们或许不信任苏允的话,但他们很明显都是善于捧哏的。下午可以休息半个时辰,然后下午又开始跑步,跑完步就是练阵列。下午降低了肥肉的门槛,只要跑够四圈的士兵,就能够吃上油乎乎的大肥肉。中午没有吃上肥肉的士兵,晚上吃上了,感动得他们眼泪汪汪。不容易啊。到了晚上,苏允带着人在操场上烧起了几堆巨大的篝火,篝火给人带来了光明,也带来了温暖。「我是一个兵,来自老百姓,打败了党项人,消灭了辽国军。我是一个兵,爱国爱百姓,卫国战争考验了我,立场更坚定。嘿嘿嘿,枪杆握得紧,眼睛看得清,谁敢发动战争,坚决打他不留情!……」在苏允的带头下,一开始大家唱得并不流畅,但唱着唱着大家便都会了,这首歌旋律本来就简单,而且歌词也全是大白话构成,士兵们一听便明白了是什麽意思。唱了好几遍之后,大家已经是记住了歌词,然后情绪也上来了,唱得越来越大声,唱得越来越有底气。齐英等人原本有些羞于开口,但被气氛感染,后面却是越唱越大声。苏允见大家都学会了,便将大家分作几拨,开始玩起来拉歌比赛。也不是看谁唱得好听,就比谁唱得声音更大。白天的训练其实还是挺辛苦的,辛苦了便会给心理造成压力,但唱起歌来后,大家心理压力便随之消散,一个个的脸上亦是有了笑容。苏允仔细观察大家的神情,亦是满意点头。训练一支强军不是一日的功劳,而是要长期的坚持下去。要让士兵们坚持下去,必须要有所保障。一是要让士兵吃饱饭,二是要让他们知道为何而战,三是要让他们既严肃又活泼,也就是要心里没有太大的压力。晚上的唱歌不仅可以让他们宣泄压力,还可以藉助歌词简白的话语,让他们明白为何而战。而苏允自己亲自参与训练,与士兵们同食同练,以后还会住在营房里,而且还要齐英等人一起加入进来,并且不要武官的身份,而是以士兵的身份,是为了让一个官兵平等的种子生根发芽。官兵平等在这个时代,乃至于往后千年,都不是一个合时宜的东西,但这个东西能够让一支军队的战斗力实现极大地提升。苏允并没有什麽让大宋军队脱胎换骨的灵丹妙药,大宋军队不缺乏先进的战术思想,不缺乏先进的战斗装备(除了缺马),更不缺乏什麽练兵方法。大宋军队缺乏的是一股气,军队之中,从上到下,所有人都不知道为何而战,军队里面充满的都是压迫压榨。武官阶层都在捞钱,而底层则是行尸走肉一般,从上到下,都没有一个有斗志的。苏允所尝试的是消除这种压榨,将属于士兵的粮饷薪俸给还回去,把武官该给他们尊重还回去,然后再通过一些方式,唤醒他们的斗志。让他们知道为何而战,然后再训练他们技术上的东西,再看看他们的战斗力能够上升到什麽地步。这是苏允在做的一个试验。晚间,到了晚上九点钟左右,篝火晚会便宣告结束,苏允以及齐英等人便在士兵们的瞩目之下,一起入住营房。第二天一大早,随着铜锣声响,又是投入训练的一天,今天的内容与昨日并没有什麽差别,而士兵们再次发现,伙食标准并没有有所改变。而且今天在开练之前,苏允便安排着将这个月的粮饷给发了下去,而且是全额发放的。这番操作,让士兵们的训练热情愈加高涨起来。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所有的都头包括齐英以及苏允,都没有退出这次集训,吃住练都同士兵在一起。而伙食也没有有所缩水,实际上,大宋对军队的供养是非常丰厚的,只要能够将所有的粮饷都用于士兵的身上,是能够维持这种水平的。这下子连老兵们都心生敬佩。尤其是对苏允这个年轻人,他们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一个月来,苏允没有一次缺席训练,而且每一次训练,苏允是最为认真的,而且是超量完成训练,比如说每天的上午与下午各两次的跑步,每次都跑满二十五圈,也就是十公里。而在苏允的带动下,一个月的时间,几乎所有的士兵基本都能够一口气跟着苏允跑下来。而士兵们之所以能够跑下来,是因为这个时代的人原本就习惯用脚走路,只不过是他们原本营养摄入太少,缺乏营养的身体根本就支撑不了他们长跑。而现在苏允给他们提供了足够的营养,经过一个月的训练,身体渐渐被养了起来,自然而然便跟上了。身体一强壮起来,士兵们的精气神便不一样了,又经一个月的队列训练,现在列阵的时候,已经有了精兵的气质了。其实不光是士兵们有了变化,就说齐英等武官,身上也有了一股以前没有过的精气神。不过苏允知道,这种变化看起来大,但实际上不过是形似而已,实际上并没有真正的神。一个真正强大的军队,必须要有精神信仰。现在这支军队,不过是有了一副强大的体魄,他们依然没有自己的军魂。所以,苏允接下来便要为其注入精神。这一天晚上,校场上如同往常一般燃起了篝火,不过今晚苏允却没有安排唱歌,而是发起一场讨论:为什麽国朝这麽富裕,但大家的家里为什麽那麽困苦?初听这个话题,齐英等武将尽皆大惊失色:苏总管要开始造反了!糟糕,现在跑还来不了得及,或者说,将苏总管拿下,戴罪立功?便在他们坐立不安之时,士兵们一个个踊跃发言,有抨击官员腐败的,有说官员土地兼并的,有说冗官冗费的,这倒是让苏允颇有些意外,这些士兵里面也是有些有见识的。如此讨论了好一会,苏允这才出来,先是做了一个总结:「大家都说得有道理,国朝建立一百二十年,官场腐败丶土地兼并等问题都会存在,这也是导致百姓穷困的问题之一。但你们有没有意识到,实际上国朝乃是历朝历代当中对百姓最为和善的朝廷?」此话一出,士兵们顿时大多数点点头,仁宗朝距今也只有二十年,从小家中父母无不盛赞仁宗皇帝仁慈的,他们从小这麽听着,自然也是觉得朝廷还是很不错的。苏允点头道:「那麽,大家有没有想过,为什麽最近些年,税赋越来越重?」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有些茫然,连齐英等人也是竖起了耳朵。朝廷上变法的事情他们自然知道,但要他们说出个所以然来,却是有些难为他们了。只听得苏允道:「是因为我们这些当兵人的问题。」此话一出,顿时许多士兵有些不满起来。有胆大的道:「总管,你这话说的太过分了,满朝衮衮诸公你不去批评,却来怪责我们这些当兵吃粮的,我们又济得上什麽事?」苏允笑道:「嗯,你们知道朝廷每年岁入多少麽?」不等士兵们说话,苏允便说出这个数字,道:「熙宁年以来,每年朝廷岁入至少是六千馀万贯,而你们知道朝廷每年要供应军队的军饷是多少钱麽?」苏允竖起了一个八的手势,道:「八成的岁入,也就是大约四千多万贯接近五千万贯的钱财都拿来供养军队了。」此言一出,几乎所有人,尽皆瞪大了眼睛看着苏允。苏允点头道:「因为我们一直打败仗,所以朝廷不得不接连增加军队人数,不得不每年都增加军费供给,而军费从哪里来?」苏允摊了摊手。「……只能从百姓身上来。」(本章完) 第236章 强军的种子在茁壮成长! 「……国朝崛起于末代,而在国朝立国之前,幽云十六州已经让窃据中原政权的石敬瑭割让给契丹。你们都是军人,也应当知道,幽云十六州意味着什麽,那是中原防御蛮族的一道最重要的防线,而在咱们大宋建国之前,这道防线已经是失去了。没有了这道防线,我们便需要在北方布置上百万军队,防范契丹南下。而这上百万军队,每年耗费的钱粮之巨,是你们难以想像的。而这些钱粮,一分一毫都是来自你们这样农户,寻常时候赋税便不轻,到了打仗的时候赋税更重。而党项人趁着辽国威压国朝的时候,起兵叛乱,直接分裂国土,而这块国土,乃是战马出产地,直接堵住了我们建立骑兵的渠道。没有了骑兵,我们只能固守,用堡垒这种笨方法来防守,如此更是耗费极大。」说到这里,苏允叹了一口气。下面有士兵问道:「既然打不过,那我们不打,维持和平不好麽?」苏允笑道:「嗯,问得好啊,朝廷上的大臣也有一些或者说大部分都不想打仗,说维持和平,大家平平安安过日子不好麽,百姓的儿子们也不用死在战场上。」苏允呵呵一笑,神色变得讥诮起来,道:「如今的辽国与西夏就像两把大斧一般悬在我们的头上,而我们为了防御,拼命的往头上披上重重的铁甲。可是走过远路的兄弟们都该知道,当你背负重物的时候,你又能够走多远?这些重负既是压在朝廷上,而真正承受压力的其实还是底层的老百姓啊,也就是你们,以及你们的父母丶你们的兄弟姐妹丶你们的子子孙孙。所以,要卸掉这个重负,我们必须强大起来,然后击败党项人丶契丹人,将幽云十六州收回来,将河套给收回来。到时候我们可以依靠地形防御,只需要几十万军队便可以守住国门。而朝廷便可以减轻赋税,拿赋税来治理水利,扶持百姓,百姓的日子才能够好起来!你们总觉得,跟党项人打仗,跟契丹人打仗,对于老百姓都是没有丝毫益处的事情,从中取得利益的只有官家以及权贵……实际上是这样麽?再说,和平是我们想要就能有的麽?」苏允顿了顿,笑道:「三川口之战,李元昊率大军围困延州;好水川之战,李元昊率十万大军南下攻宋;定川寨之战,李元昊派大军直接南下直捣中原腹地;大顺城之战,西夏攻略庆州;这些都是党项人主动对我们大宋发起的侵略。至于契丹人,景德元年,萧太后与辽圣宗大举攻宋,是为瀛洲之战;同年,萧太后与圣宗再次大举攻宋,是为澶州之战。这两战后,仁宗皇帝这才深感危机深重,才有了庆历新政。所以,有时候不是我们想要不打就可以不打,他们占据了有利的地形,他们随时可以南下。咱们大宋本来占据了天下最为膏腴之地,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想来你们也是懂的。党项人西北苦寒,契丹占据北方亦是穷困,他们看着富裕而又孱弱的大宋,他们当真能够忍得住不来咬一口麽?还是这句话,不是我们想不打就能不打的。而对于咱们来说,无论是打还是不打,我们的负担都会很重。你们的家庭每年都要缴纳大量赋税,原本这些钱是可以拿来买菜买肉的,可以拿来剪几尺布给家中妻儿做几身漂亮衣服的,可以存下来应付灾年的。所以,只要我们不拿回河套丶西域丶幽云十六州,我们的子子孙孙都得过朝不保夕的穷日子……」从这一晚上开始,之后的每个晚上,不再仅仅是拉歌为主,苏允常常会跟将士们讲述类似的话题。当然,苏允所讲的东西,主要还是以讲明白士兵为什麽而战的问题。宋朝国内的其他问题苏允没有敢讲太多,讲太多怕这些人士兵要揭竿而起。所以主要是讲辽夏给宋朝带来的沉重军事压力,以及随之而来的,便是展现在经济上,最终都会落到每一个百姓的头上去。这个逻辑当然是没有问题的,只是避而不谈一些其他的问题而已。而在基本上讲清楚为什麽而战之后,苏允便开始给士兵们灌输百姓子弟兵的观念,开始引进三大纪律以及八项注意。苏允随后将五百士兵拉到绥德城中,做的第一件事是打扫街道,并且修理破损的地方。军队出现在城里,顿时令得绥德城的百姓惊慌失措。但随即有些惊异的发现,这些士兵说话很和气,上了街道之后不仅不拿百姓的东西,需要什麽东西的时候,竟然是公平买卖。有些百姓家的妇女上街被碰到了,也没有上来调戏的。而这些士兵要打扫街道,要修理损坏的地板,需要扫把丶以及其他的修理工具,便寻了街上的店铺借用。这些店铺主心里叹气,认为这些东西被借了之后肯定是不可能还回来的,但也不敢得罪,没想到用完之后,这些士兵竟然恭恭敬敬的送了回来。这支军队还真是挺有意思。以往的军队可不敢让他们随意进城的,一旦进了城,打砸抢可比一些土匪厉害多了,所谓匪过如梳,兵过如篦,那可不是开玩笑的。随后苏允又带着五百士兵去了穷苦百姓居住的地方,帮穷苦百姓换屋顶上的茅草丶修整道路,甚至帮着种地等等。这段时间后,苏允带领的这一营赢得了颇大的名声,百姓都称之为百姓军。苏允对于百姓对军队评价如何并不太上心,他关注的是这五百士兵的变化。苏允发现,在他讲述为什麽而战的过程之中,士兵的眼神渐渐变得清澈起来。而在帮助百姓过程之中,百姓们的称赞与亲近,让士兵们的眼神渐渐变得坚定起来。苏允颇为欣慰,这些士兵并非当真那麽麻木,只不过之前从上到下都烂透了,根本没有人去引导他们,实际上证明,中国人的基因里,只要有人将其团结起来,就是天底下最好的战士!不过苏允没有放松,现在不过还只是个雏形而已。只是有一副强健的体魄以及知道为何而战的士兵,虽然算是一个合格的士兵,但打仗可没有那麽简单,这只是基础之中的基础而已,但这个基础只要夯实得足够稳固,那以后的上限也就越高。而现在的这齐英营,才算是勉强有了个样子。不过还远远不够。现在的齐英营士兵只能算是有了点基础,打仗所需要的技战术可还差得远呢!在苏允看来,这齐英营的士兵的技战术没有一个是合格的。这齐英营里只有不到两成的骑兵,但这些骑兵面对铁鹞子的时候,跑得比别人可快多了。这些骑兵骑马的技术丶射箭的技术,以及马上冲锋近战的技术,在苏允看来还是太差了,能够进步的空间太大了。而八成的步兵射箭的技术丶对付骑兵冲击的技术,亦是太差了。当然,实战的时候苏允看到的是毫无斗志的士兵,但在校场上训练的时候,苏允亦是看得连连摇头。各种技术生疏,而彼此之间根本就没有合作,除了一点粗糙的什麽将后背交给你的兄弟的理念,其馀的配合便基本没有了,这还是步兵之间的合作。而步兵与骑兵之间的配合不能说没有,只能说是根本就没有。尤其是近些时日,苏允认为之前的根基算是打得差不多了,可以加入一些技战术了,于是进行一次模拟的训练,然后看到的是一通闹哄哄的景象。步兵没有跑一会阵型就全都乱了,都不用苏允骑马来回牵扯,步兵自己就全都乱套了。而苏允要求的骑兵从侧翼发起对对方阵地的引诱冲击再引诱再冲击的一个基本的战术,没想到跑了一小段,然后阵型也都全都散了,有的跑得快,有的跑得慢,有的甚至跑掉了队伍……不过苏允没有怪责这些士兵,因为他知道这些需要多人配合的事情有多难。后世有人这麽形容道:「你若是不明白要组织一个军队军力的投放有多难,那你可以尝试着组织自己班几十个人去春游,你便知道这个事情有多麽的困难了。」涉及到多人配合的事情上,一是要有足够完善的预案,二是要十遍百遍乃至于千遍的训练。若是有参加过足球或者篮球运动的同学,便该知道,一个简单的,两人配合的战术,便已经足够艰难,若是再多一人,那难度倍增,若是涉及到四人五人以上,没有一个极为厉害的教练,根本就协调不过来。而打仗时候的配合,那可是数十人丶数百人丶数千人,乃至于大军团作战时候的上万丶十数万人,那种配合的复杂程度,已经超越人类的想像。而训练,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代表着军队的战斗力。一个训练有素的军队,就算是没有打过实战,但他的战斗力一定不会差。而一个就算是打过很多战的军队,若是训练太少,那麽他们的实力上限未必就有多高。因为个人的战力的确是可以通过实战来提升,但涉及到团队的配合,那一定是通过千锤百炼,一遍又一遍的练出来的。在苏允看来,大宋的军队因为种种的原因,导致练得太少,练得少就生疏,生疏了就有机可乘,被人打击了就容易士气崩溃!归根结底,就是练得太少!军队就跟竞技体育一般,只要练,就有用!这是千古不易的道理。后世的中国男篮,基本上每过十年时间,便会有一个低谷,然后中国男篮便会请出宫鲁鸣来带队,宫鲁鸣每一次也都能够成功让男篮重回巅峰,而他的秘诀其实也就是一个,就是贯彻三从一大原则。所谓三从一大,便是从严丶从难丶从实战出发丶大运动量训练。这个看似不太科学,有些逆反人性的原则,却是屡屡拯救于中国男篮于水深火热之中。其实道理很简单。——练,就有用!苏允开始组织齐英营进行技战术的训练。这会儿自然要让各个都头重新带领他们的都队,这些都头经过这些时日的锻炼以及精神层次上的提升,现在的他们明显多了一股精气神。在王舜臣的指导下,齐英营执行的便是从严丶从难丶从实战出发丶大运动量训练的训练原则。苏允有心打造一支强悍的骑兵,因此从祁克勇那边调集来数百匹马,争取让齐英营的五百人至少人均一匹马。马匹到位之后,所有的士兵进行高强度的骑射训练,骑兵各种战术的训练,马累了,则是马歇人不歇,再次进行骑兵战术的模拟。训练是极其艰苦的,但是苏允前面的根基打得足够夯实,将近两个月的长跑以及每天大量的碳水以及肉食的供应,让这些士兵的体能变得十分强悍,才让他们勉强适应了这种强度的训练。果然,练就有用。一个月高强度的训练之后,齐英营已经有些像模像样了,当五百骑兵开始冲锋的时候,那种压迫感已经是有所成型。高强度的训练之下,不仅原本的步兵基本上已经学会了骑射,而且各种骑兵的战术,亦是练得有模有样。苏允还是颇有成就感的,就这齐英营拉出去跟西北军演武,除了一些极其精锐的亲兵营,大部分的骑兵未必就能够有这效果。先不说齐英营的实力如何,单就各种骑兵的战术,可能连铁鹞子看了都得鼓掌。苏允自然没有闲着,每天都跟着齐英营的人一起摸爬滚打,齐英营怎麽练,他也跟着怎麽练,这也是齐英营能够坚持下来的原因。什麽,你说你坚持不了了,看看那是谁,苏总管都在跟着一起练呢,你就说你坚持不了,难不成你比苏总管还高贵?苏允欣喜的看着这一颗种子发芽茁壮成长,只要给他一年的时间,他便可以将这五百人训练成一支精锐骑兵。而他们的每一个人,都可以成为一个都头,到时候这些经过他精心培养的士兵,便可以将他训练的方式丶为何而战的理念等等都给传播出去。而五百都头,则是可以扩建出来五万军队,五万军队,按照他现在的训练方式来训练,那麽再过一年,便可以收获一百个齐英营啦!而只需要给他三四年的时间,这五万军队将会成为西北军中精锐中的精锐!(本章完) 第237章 若是为了前途,我不会来!(先来一章) 天上乌云密布,大风忽而其来,只是转瞬之间,天边雨幕便笼罩而来,整个绥德军都被大雨覆盖。雨滴滴落在乾燥的土地上,溅起一团团的烟雾,而不过片刻地面已经尽皆湿透,初见积水。绥德军的百姓早就从街上快速奔走归家收拾晾晒之物,待得收完,便听到地面有些微微颤动。不过他们倒是不吃惊,有的人甚至笑道:「仁德军的小伙子们这下子可是被淋了个落汤鸡了。」有人在檐下往外看,果然,数百甲胄骑兵从城门处轰隆而入,在雨幕之中,却是颇有肃杀之气。数百骑高速从大街之上奔驰而过,那种气势令人心惊胆颤,不过绥德军百姓却一个个面带微笑,这些小伙子们,别看穿了甲胄看起来凶,但平时可都是帮着百姓修路修屋的,人可好了,因此也没有什麽好怕的。平日里他们出去训练回来,经过这大街都是牵着马步行的,生怕剐蹭到了百姓,今日大约是因为大雨,街上无人,因此这才从街上奔驰而过。四五百骑奔腾着入了齐英营的驻地,随后骑士们纷纷卸甲各自回归宿舍,而苏允却是来不及卸甲,直接便朝押厅而去。押厅之内,祁克勇急得踱来踱去,见到苏允一身重甲进来,先是被苏允气势所摄,后又喜道:「总管,你可回来了!」苏允伸手将头上的头盔摘下,然后看向祁克勇道:「究竟是什麽急事,这麽着急寻我回来?」祁克勇靠近苏允,低声道:「种帅……殁了!」「嗯?」苏允有些惊诧看向祁克勇。种谔要死掉这个事情苏允自然是有心理准备的,而且自他来鄜延路,种谔就已经卧病在床。在床上苟延残喘这麽久,其实倒是出乎苏允意料的,苏允记得种朴所说,种谔患病乃是背上长了痈疽。那种东西一旦发病是很快的,没想到竟然缠绵了好多个月。祁克勇赶紧道:「延州城那边派人来通知了,说请总管你赶紧回延州主持事务。现在鄜延路您乃是官位最高之人,您若是不去,延州群龙无首,到时候就怕党项人知道种帅仙逝,因此觉得有机可乘。」苏允闻言笑道:「种帅都卧病在床多久了,平日里的事务经略司早就有所定计,按照惯常的来处理不就行了。至于党项人会趁虚而入的事情,呵呵,我不是在绥德军麽,党项人想要趁虚而入,不得先经过绥德军?」祁克勇低声道:「您误会了,卑职的意思是,这会儿您回去延州城主持公务,也趁机可以邀买一下人心。种帅永乐城中犯了错误,官家没有过多苛责,还是让他守了延州,但大家心里都清楚,官家只是认为鄜延路不可失,因此让种谔镇守。可种帅毕竟是犯了大错误的,若非如此,种帅又岂会忧虑成疾,唉。」苏允看向祁克勇,道:「种帅死了,不还有种朴麽,种家的大旗也还在呢。」所谓种家的大旗,指的是种谔的兄弟种诂,种诊,这两个与种谔并称三种,战功尽皆显赫,现在种诂镇守环庆路,种诊乃是永兴军路兵马钤辖。祁克勇摇摇头道:「种朴可能不能留在鄜延路了,估计得再往西挪挪了,不管怎麽说,种帅毕竟是犯了错误的,朝中大臣们都盯着呢。」苏允摇摇头道:「这等时候,正是需要紧盯党项人的时候,我就不去延州了,传令前方各寨,这段时间须得多加警戒,就这样。」西军水太浑,尤其是这会儿,大约更是乱糟糟的一片。种谔这鄜延路的擎天白玉柱一死,各方势力势必都会盯上这鄜延路经略使的职位。这个时候过去,定然被视作有意染指鄜延路经略使之位,必然遭受诸多攻击,一个不慎,可能就要被调离鄜延路。现在正是五百种子茁壮成长的时候,苏允可不想就此离开,否则前面的工作定然前功尽弃。还不如老老实实呆在绥德军,经略使之位谁爱坐谁坐去,自己就留在绥德军,好好练兵才是紧要事情。当然,苏允也是有自知之明,他的官位还是低了些,担任鄜延路总管其实都算是高配了,经略使一位对他来说,还是太高,若是这会儿他的官阶再高一些,说不定可以争一争。祁克勇见苏允无意争权,顿时有些失望,他还想着苏允能够往上再走一走,若是苏允能够就职经略使之位,那苏允定然需要自己人来领军,到时候自己不也可以往上动一动了。苏允见祁克勇颇为失望,便笑道:「不要着急,徐徐图之便是。」祁克勇强笑道:「是。」苏允点点头,笑道:「你看齐英营如何?」祁克勇顿时精神一振,苏允在齐英营大练兵的事情他自然是时时关注的,眼见得齐英营的五百士兵一日比一日精悍,他自然都是看在眼里的。祁克勇道:「已经有精兵悍将的模样了,总管的手段果真是了不得,您是真正知兵之人,卑职算是服气了。」苏允摇摇头笑道:「还只是个样子货而已,不过,也算是有点模样了,我打算扩大练兵的范围,你怎麽看?」祁克勇闻言苦笑道:「若是能够扩大范围,自然是好事,不过,恐怕是有些为难。」苏允点头道:「说说。」祁克勇道:「自从您练兵以来,绥德军内部的意见便有不少。齐英营士兵的伙食丶军械丶战马等俱都是绥德军之最。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不仅各个指挥使意见不小,而士兵们的意见更大,纷纷都要求提高伙食的标准,这如何能够。现在暂时还算是能够压得住,因为大家认为齐英营是您练的亲兵营,亲兵营的地位稍微高些倒是问题不大,可您若是要扩大练兵,那可就意义不一样了。」苏允点头道:「那正好,全都按照齐英营的标准来练便是,反正现在齐英营也算是有点样子,正好可以挑选出来一二百的士兵出来充当教头,这样子整个绥德军尽皆可以使用新练法了。」祁克勇苦笑道:「练法不是问题,您是总管,您说了算便是,问题是以齐英营练兵时候的耗费,这可真是供应不来。齐英营光是每月吃嚼的耗费,便是其他营的十倍,咱们绥德军供应一个齐英营倒是可以,可要全厢都采用这个标准,那如何能够?」苏允闻言眉头一皱道:「齐英营所领粮饷,乃是按照朝廷的标准而来,怎麽就不能够了?」祁克勇苦笑道:「您可能有所不知,朝廷标准是朝廷标准,但哪一次能够全额拨付给我们的?朝廷军需那边,每一次都要克扣,我们能够拿到六七成便算是不错了,而六七成的粮饷到手,中间亦是有所损耗,到士兵的嘴巴里的时候,也就只有一二成了。」苏允了然,便是层层克扣喝兵血呗。朝廷军需那边克扣一些,到了鄜延路的时候,经略司那边也要克扣一些,到了绥德军这里,呵呵,各级的军官,哪个不得伸手沾沾油星子,最后留给士兵的,也就是一天两顿的稀粥了。祁克勇看着苏允道:「我知道您想要练出好兵,但此事着实有些为难,军中从上到下的阻力都会很大的。」苏允了然,所谓从上到下,其实就是这个上,士兵们自然是欢欣鼓舞,能够吃得饱吃得好,还有全额饷银可以领,谁会不乐意。阻力主要是来自指挥使以及都头们,一旦全军实行这种练法,那他们就无法喝兵血了,这可是一笔很大的收入。苏允看向祁克勇,道:「你收钱了麽?」祁克勇闻言一惊,有些支支吾吾道:「总管……卑职并不想收的,但我若是不收,那卑职这厢都指挥使也是做不下去的。」苏允点头道:「嗯,那你以后便别收了,从今日起,军需收归总管,由我这边统筹。」祁克勇闻言大吃一惊,道:「总管,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这般一来,恐怕军中怕要不稳!这会儿种帅刚刚去世,若是党项人得知这个消息,定然会趁机犯边。咱们这边您又要堵住他们的财路,这个,恐怕他们会消极对待,到时候若是堡寨一破,吃挂落就是您跟我了。」苏允闻言冷笑道:「哦?他们胆子都这麽大麽?」祁克勇闻言苦笑,这些西军的将领,谁的胆子不大,什麽战场卖队友丶抢功丶甩锅丶诬陷什麽的,那都是常见的事情。可以说,谁不懂这些,在西军里面根本就混不出来。祁克勇恳切道:「总管,这个真的是动不得,这些军头们,逼急了他们什麽事情都能够干得出来的,您是千金之子,没有必要在这里毁了前途。」苏允看着祁克勇,道:「若是我一定要做呢?」祁克勇苦笑道:「真要……唉,卑职与您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了,船若是沉了,卑职也活不了,若是可能,卑职还是劝您不要轻举妄动。」(本章完) 第238章 此乃国战! 苏允点头道:「若是为前程,那我便不来西北了,我留在朝廷的话,不出十年,你有机会见到我的话,便得口称相公了。当然,大概率你是没有那个资格见我的啦,祁将军,其实事情没有那麽难,就看你有没有决心去做。他们若是不讲规矩,也别怪我的无情,某的刀箭能杀党项人,难道就不能杀他们?」祁克勇顿时愁眉苦脸起来。苏允的官位在这里,除非他要跟苏允对着干,否则是难以拒绝的。两人说定此事,苏允便紧锣密鼓准备了起来。涉及一厢兵马的改革,苏允虽然有很大的决心,但这与一营兵马不同,一营兵马再怎麽折腾,都不会出太大的问题,但一厢兵马多达万人,一旦闹将起来,可不好控制。所以,虽然苏允存了杀人立威的想法,但依然要谨慎再谨慎。接下来苏允并没有着急,而是不断与祁克勇丶王舜臣丶徐进丶齐英等人一起反覆商议此事,对各种细节进行商讨,准备各种预案。虽然苏允在军中已经有数月时间,接触各类军书亦是许久,但知易行难,须得与这些军中宿将多加沟通,才能够避免诸多的细节的问题。……清边寨管辖范围东至河东界五十里,西至龙泉寨二十里,南至暖泉寨七十里,北至生界堠一十三里。严凌泽乃是清边寨一斥候队队正,他正带着手下七八人沿着生界堠巡逻。这是他们每日的工作,他们必须监视这附近的状况,若是发现西夏军有动静,立马回报堡寨,堡寨随即关闭寨门,燃起狼烟示警后面的堡垒。六七月的横山,一片郁郁葱葱,鸟兽不少,远处有金黄色的稻田,那是清边寨中百姓所种。虽说这里时常有战事,但屯田亦是必须,不能只依靠后方的粮食。不过这里耕种可不容易,时常有西夏的小股军队跑进来捣乱,耕种的时候跑进来射杀农户。耕种之后,会有人专门跑来纵马践踏水田。而最近些时间,水稻已经将近要收割,更是须得小心防范西夏军队跑过来抢收。不过就算是十分艰难,但终归是要种的,只要能够收回一些,那麽冬天可能就会好过一些。严凌泽从水田之中经过,已经有不少百姓已经在水田里收割,见到严凌泽等人也并不害怕,这里的百姓跟军队属于相生的关系,很多还是乡里乡亲,因此甚至有人起身与严凌泽等人打招呼。严凌泽与人打招呼的时候,脸上少了些冷峻,多了些温和,尤其是经过丁老伯一家的水田的时候,一群辛苦收割的人之中,忽而有一个少女起身,因为天气颇热,因此少女脸蛋上红扑扑的。而少女见到严凌泽的时候,脸蛋更是飞过一片红晕,严凌泽脸上的冷峻更是消失不见了,眼眸之中带着一些温柔。手下大声打趣道:「丁姑娘,我们队正来看你来了,你们收拾得怎麽样了,不行的话,我们来帮忙吧?」此话一出,顿时丁家人全都起身看了过来,丁老伯是个淳朴的农户,见到严凌泽等人,带着讨好的笑容。他也知道,这个清边寨的斥候队正对自家女儿有好感,他自然也是不排斥的,一个斥候队正,也算是有好前程的,所以他乐见其成。而丁老伯的妻子丁婶更是笑眯眯地看着严凌泽,那眼神跟看自家女婿没有什麽区别。严凌泽被手下这麽一喊,先是回头瞪了一眼,随后下马道:「丁老伯,你们今日能收完吗,要不要我们帮忙?」丁老伯赶紧摆手道:「不用不用,今日便可以收完,你们还要巡逻呢,莫要误了军机大事。」有个斥候大笑道:「军机大事自然是误不了,就怕误了我们队正的人生大事,丁老伯,您什麽时候将丁姑娘嫁给我们队正啊!」严凌泽正要呵斥,忽而警惕看向横山方向,他立即翻身上马,远眺过去,发现山中有缕缕黄烟冒出。严凌泽顿时大惊,立马回头与丁老伯等人喊道:「快跑,快跑!进堡寨去!党项人来了!」丁老伯等人闻言大惊失色,一个个赶紧从田中跑出,收割下来的水稻也要不了了,赤着脚便跑。严凌泽顾不得这些了,朝丁姑娘深深看了一眼,随即道:「狗蛋丶二虎,立即回寨中报讯,其馀人跟我去前方勘察!」说完便挥鞭,狠狠打在马屁股上,坐骑发出一声怒嘶,马蹄翻动,朝横山方向疾驰而去,后面几个斥候,立即分作两组,一组飞速朝清边寨而去,另一组则是跟随严凌泽而去。严凌泽等人疾驰一阵,靠近了山脚,上了一处稍微隐秘的山头,从上往下窥探。山谷之中,有大队的骑兵快速通过,通过山谷,迅速朝清边寨方向扑去,速度之快,令人咋舌。严凌泽心中焦急万分,暗暗祈祷:希望丁老伯一家能够尽快进寨!骑兵快速通过山谷,令严凌泽几人吃惊的是,后面经过的却是大队的步兵以及民夫,看他们的车辆,竟是十分的沉重,肯定是携带了大型的工程军械,而队伍几乎塞满山谷,而且从这个角度看去,那队伍竟像是无穷无尽一般。严凌泽越看越是吃惊。这不是普通的骚扰,这是要发动真正的大战了!普通的骚扰以骑兵为主,基本上就是烧杀抢掠,抢了就跑,自然是以骑兵为主,但现在看后面的阵仗,分明是要打一场攻城略地的大仗!若是有大型工程器械,清边寨未必能够挡得住,而现在的丁娘子就在堡寨里面,堡寨若破……但他职责在身,现在的他必须在这里看着西夏军队到底来了多少人,以便将领们可以做出正确的战略判断。严凌泽这会儿还得尽快安排汇报的事宜,他回头道:「三哥儿,你立即回寨中再报,敌军至少已经有数万的规模,且有大型的攻城军械,此次,乃是国战!」三哥儿点点头道:「需要我给丁娘子带些什麽话麽?」严凌泽想了想摇摇头道:「我与她并无婚约,你帮我看看她一家有没有进城即可。」三哥儿点点头,便要勒马而去,严凌泽忽而道:「若是遇见了她有难处,帮她一下,我欠你个人情。」三哥儿嘿嘿一笑道:「欠个屁的人情,你我兄弟,你岳父便是我岳父,你岳母便是我岳母,你娘子便是我……」「草拟娘的,滚蛋!」严凌泽没好气的一鞭子便抽过去。三哥儿早有准备,一勒缰绳奔驰而去,留下嘿嘿几声贱笑。严凌泽哼了一声,随后回头紧紧盯着山谷的西夏大军。三哥儿小心下山,随后沿着一条小路往清边寨而去,这条小路有树木掩映,但实际上乃是穿过水稻田的一条路。三哥儿驰骋了一会,忽而听到前方有惨叫声传来,从树缝中看到了令他目眦欲裂的一幕。却见那丁娘子一家不知道怎麽的,竟是没有跑远,而这会儿让西夏骑兵给撵上了。那些党项人挥刀将丁老伯的脑袋给斩了下来,那丁婶惨叫了一声扑过去,便被一个党项人一枪穿透胸口钉在了地上。三哥儿只觉得浑身热血都沸腾了,便欲要穿过林木与这些西夏人火拼,但却见丁娘子忽而摆摆手,三哥儿心中一惊:被看到了。三哥儿顿时冷静了下来,他身负重要军务,此时须得尽快回去汇报,若是跑出去,被西夏人斩杀,那后果太严重了!三哥儿咬了咬牙,见丁娘子背对西夏人,与他张了张口,三哥儿看出丁娘子的口型:告诉他,我爱他。三哥儿顿时泪流满面,泪水模糊之中,他看到丁娘子那可爱的脑袋飞上了天。三哥儿轻轻催动马匹,轻轻从林中悄悄退去。等过了一段距离,三哥儿忽而催动马匹,飞一般朝清边寨而去!苏允是从狼烟里知道西夏人来袭的,到了晚间,稍微详细的情报才送来。二十万西夏大军已经从横山穿越而过,朝绥德军而来!其中骑兵数万,步兵十万,以及数万民夫,携带大量的工程机械以及粮秣!苏允丶祁克勇等人尽皆神色凝重,与上次大雪天骚扰相比,西夏人这一次是来真的了!不过也正常,大宋的这些堡垒死死钉在了横山之下,有了这些堡垒,西夏军队的活动范围便被限制住了。不将其拔掉,西夏亦是如同大宋一般,须得大军时时镇守边境,否则宋朝再往横山里建造城堡,到时候横山可就守不住了!横山对于宋夏两国都极为重要,谁想要取得战略上的优势,便需得占有横山。西夏占有了横山,便拥有了战略上的主动,所以西夏想打便打,不想打就跑回去。但大宋的堡垒战略亦是了不得,这些堡寨的建设,让西夏人如鲠在喉,不拔除实在是难受。据苏允所知,从永乐城之战后到元佑四年宋朝放弃米脂丶葭芦丶安疆丶浮图四寨之地长达七八年的时间,双方的战斗就基本没有怎麽停过。(本章完) 第239章 消极防御!(4k) 苏允等人虽然凝重相待,不过并没有过于担忧。大宋朝利用雄厚财力,在西北边境大量修建村落式的堡垒,由朝廷拨款,让百姓将自家村落加固为堡垒,同时负有防务责任。而作为补偿,村民将获得免除大部分赋税等优惠。所以这种半军事化的村落很快在西北一带拔地而起,形成了大量大大小小的堡寨。清边寨是靠近横山最大的一个堡垒,而在清边寨的附近,大大小小的民间堡垒星罗密布,相互之间可以支援。大宋依托堡垒战术之下,游骑兵部队则可在各座堡垒间快速机动转移,对西夏军队实施骚扰丶突袭和切断补给线等行动。如此一来,双方的优势互转,战局也随之扭转。有这些堡垒的存在,要防御可就轻松多了,所以苏允等人并没有过于担忧,只需要沿袭以往的策略便是了。但接下来的情报却让苏允等人真正紧张起来。西夏大军并没有如同往常一般绕开堡垒,直奔清边寨丶米脂寨丶绥德城,乃至于延州这等大城,而是采取了步步为营的方式,逐一拔除小堡垒。不过数日之间,便拔除数十堡寨,虽然拔除的都是一些小堡寨,但清边寨旁边的堡寨已经是被尽数拔除乾净。随后西夏大军围困清边寨,清边寨乃是一个大型的堡寨,里面日常驻军便有两个营,民众更是有上万之多,里面粮秣众多。苏允等人这会儿算是摸清楚西夏人的套路了,西夏人便是利用这种方式,一个钉子一个钉子的拔,便不用担心深入之后被切断粮道,而且,将这些堡寨打下来之后,堡寨里面的粮食便尽数属于西夏大军了。而且,苏允看到西夏人开始在堡垒附近抢收水稻,一般来说,绥德军这边都会在西夏军进攻之前做好坚壁清野的准备。但这一次西夏军来得太突然,在西夏中的细作也没有将消息传回来,因此竟是有些应接不暇。「议一议吧,该当怎麽应对?」苏允召集了众将议事,开场就说道。「总管,末将认为,还是依照以前的旧例,固守堡垒,等西夏大军深入之后,依靠堡垒之坚固,切断其粮食要道,等他们精疲力尽之时,再发动袭击!」苏允看向说话之人,说话的人叫孙瑞,乃是一营指挥使。苏允看向其他人道:「其他人有什麽想法,也尽皆说说看。」军都虞候姚尚智想了想道:「总管,西夏军势大,且善于野战,咱们除了坚守堡垒,想来也没有别的方法可以使用了,卑职觉得使用旧例就挺好。」苏允看向其他人道:「都这麽认为麽?」其他人也大多点头。苏允看向祁克勇,道:「祁将军,你将情况跟大家讲个明白。」祁克勇赶紧道:「西夏军采取的战略与之前不一样,之前通常都是盯着某个大城而来,想要一举建功,这就掉入我们的陷阱之中了,只要他们攻击大城不下,只需要十天半月,他们便会陷入缺粮的窘境。而现在他们采用的是一个个砸堡垒,砸破堡垒之后,便用堡垒之内的粮秣补充,截止至今日,他们已经攻破五六十个堡垒,当下西夏军的主力已经围住了清边寨,清边寨危矣!」军都虞候姚尚智赶紧道:「未必是真,西夏大军足有二十万之众,就就靠砸破堡垒分取粮食,再加上抢收水稻,也不过是稍延些时日而已,并不能真正解决粮食的问题。而西夏人口太少,二十万精壮若是在这里拖延太久,势必影响西夏国内生产不足,因此,他们不可能那麽耐心一个个的砸破堡垒的。所以,卑职认为这有可能是西夏人的一个陷阱,先是摆出来一个稳扎稳打的拔除堡垒的姿态,随后围住某个大寨,逼得我们不得不去救援,然后围点打援,利用他们骑兵的快速机动,歼灭我们的大军!」此言一出,众人尽皆点头。这个猜测可能性很大,苏允不是没有想过,但是他对攻击堡垒的难度与需要付出的成本估计不是特别清楚,因此不好判断对于西夏军来说,这种方式是否有利。苏允问道:「若是西夏人以这种姿态来迷惑我们,让我们按兵不动,任由他们作为,然后趁机拔除我们的大寨,如之奈何?」众人顿时一愣。军都指挥使翟知和皱眉道:「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咱们的大寨防御力足够坚固,西夏人想要拔除也没有那麽简单,我们只能相信我们的同袍能够守得住。但若是派军队出去,一旦中了西夏人的计策,那到时候可能失去的可能是的大股的军队,反而可能会全盘皆失。」苏允闻言并没有责怪翟知和与姚尚智等人畏战,因为宋军的确是吃过这样的亏。三川口之战时,李元昊派大军假意包围延州,宋朝赶紧派出大将刘平丶石元孙增援。当他们到了三川口时,遭到西夏军队偷袭,遇到西夏军队重重包围,于是刘丶石二人不得不率军与夏军苦战,虽然此战西夏军队损失十分惨重,但宋军损失亦是非常严重,因此失去了战略的主动。而定川寨之战中,西夏大军牵制宋朝边境地区的军队,使宋朝无暇顾及关中地区,然后派了一支劲旅乘机直捣关中平原。李元昊派出两路大军,一路从刘燔堡出击,一路从彭阳城出发向渭州发动攻击。王沿闻知急忙派葛怀敏等人率军增援刘燔堡,李元昊在定川寨伏击宋军,宋云因此陷入西夏军队的重围此战宋军大败,葛怀敏等十五员将领战死,宋军九千四百馀人全军覆没。诸如此类的战役几乎贯穿在宋夏战争之中,因此绥德军将领对此十分警惕。苏允亦是赞同姚尚智等人的见解,因为他十分明白,以宋军的野战能力,在堡垒之外与西夏军队交手的话,宋军就算是能胜,也只能是惨胜。而大概率是如同他经历过的那场遭遇战一样,才刚交上手,宋军立马就溃散了。想明白了这一点,苏允便没有多加插手,该如何防御,祁克勇这些宿将自然是轻车熟路,不必他多加置喙,或者说,他若是插手太多,反而会有外行指挥内行的嫌疑。苏允算是饱读兵书,在军中也算是历练了好几个月,但若是因此便觉得自己可以指挥大兵团作战,那就是找死了。既然如此,反而放手让祁克勇等人按照惯例施为便是了。不过苏允也没有自己躲清闲去,而是藉助这个机会,观摩祁克勇等人是怎麽指挥作战的,是如何布置防御的,又是如何处理军报丶情报等等事宜。祁克勇丶郑年安丶齐英等人亦是看出苏允的想法,从他们的层面出发给苏允进行讲解。苏允因此得到了一个极佳的学习机会。书上得来终觉浅,觉知此事要躬行。苏允虽然不亲自指挥,但从旁边观摩,在学习祁克勇等人的指挥之时,他亦是联系读过的兵书,以及后世一知半解的军事知识,通过这一次实战观摩,尽皆融会贯通起来。虽然不至于就此成为军事大师,但已经是有了对战争的初步认识了。如此这般,十几天的时间也过去了,苏允倒是收获极丰,但绥德军这边战场上的局势却是越来越显颓势。清边寨倒是没有被破,但西夏军持续的扫荡小堡垒,却是有些乐此不疲的意思了。十几天来,已经是拔除将近百来堡垒,虽说都是一些军民合起来不过数百人,有些甚至只是一些小村庄的小堡垒,但横山脚下的已经被扫荡出数十里的空白区域了。这会儿不仅清边寨孤悬在外,连抚宁城丶米脂寨这两个极其重要的大堡都已经暴露在西夏军的兵锋之下了!苏允注意到祁克勇等人的神色越来越凝重。「现在情况怎麽样了?」苏允问道,他不是看不懂,而是让祁克勇等人说出来,可以得到更多的信息。祁克勇凝重道:「看来西夏这一次是要铁了心将我们的堡垒一扫而空了,他们现在的做法,便是将堡垒一一拔除,将堡垒据为己有,作为进攻我们的前进堡垒,如此一来,咱们大宋数十年的努力有可能功亏一篑!」苏允问道:「他们守得住麽?」祁克勇苦笑道:「他们自然守得住,西夏人也是能造堡垒的。熙宁四年时候,梁乙埋听说宋朝在陕西五路新任命了四十二位将领,准备大举进攻西夏,便决定提前做好准备,在绥德城以北修筑罗兀城,以此城来扼守横山要地。虽说期间曾丢过一次,但后面被夺回去后,便成为西夏最坚固的堡垒,我们屡次想要进击西夏,那座罗兀城便是我们前进的障碍。」苏云闻言点头道:「所以,一旦我们失去了清边寨丶抚宁城丶米脂寨的话,以后想要再夺回来,便要付出十倍的代价?」祁克勇等人尽皆点头。苏允点点头道:「以前遇到这种情况,是怎麽解决的?」祁克勇苦笑道:「西夏人没有这种长性,他们就以围困大城围点打援,若是攻不下的话,十来天时间就退了。」苏允点头道:「所以,这次的确是情况不同,而且,你们也没有旧例可循了?」祁克勇看了一下其他人,随后点点头道:「是这样。」苏允点点头道:「既然这样,那大家商量一下,这一次该怎麽应付。」众人相互看了看,没有谁出来说话。苏允点名姚尚智,道:「姚将军,你觉得该当如何?」姚尚智皱着眉头想了一会道:「卑职的意思是,继续守,西夏人虽然攻破诸多小堡垒,但大的堡城他们想要打下来也不容易的,打不下大的堡城,那依然是没有什麽用的。而且,攻打了这麽多的堡寨,西夏人的损失亦是不少,若是在大的堡城之下受到大的挫折,说不定他们还是得退却。」此话一出,其馀人亦是认可,纷纷出声赞同。苏允见状没有说话,便赞同了其馀人的意见。然而第二天,米脂寨那边传回来消息,说清边寨传出来消息,已经是精疲力尽,就要坚守不住了。连日大战之后,清边寨里的士卒死伤惨重,民兵亦是如此,现在寨中已经有不稳的局面,恐怕再过些时日,就算不被西夏人攻破,寨中可能也会发生哗变。苏允再问祁克勇等人,祁克勇等人一个个面色如土,但说起出兵救援的时候,一个个脑袋都摇成了拨浪鼓,死活就是不肯出兵。但问解决方案,就是坚守二字,除此之外,别无他策。说实话,以苏允对宋军战斗力的估计,祁克勇等人的做法还真未必是错的,但宋军为何是这般战斗力,又与祁克勇这些人的这般作为有直接的关系。连将帅都没有一颗英勇敢战的心,士兵又如何有敢战之心?然而苏允内心的愤怒已经到了极点。二十天来,苏允每天收到的伤亡情况已经堆满了书案,一百多个堡垒被破,里面多的有数百人,少的也有百来人,加起来已经有三四万军民或死或被俘虏。甚至出现过好多次屠堡之事,因为堡垒之内军民反抗极为激烈,让西夏军伤亡颇重,堡寨一破,西夏军便行大屠杀!苏允看着伤亡的情况,心中早就怒火中烧,而将领们的软弱,让他怒火已经是无法抑制了。当然,苏允内心之中还有理智存在,他心里明白,祁克勇他们固然是软弱的,但其行为逻辑也算是合理的。宋朝堡垒的存在,便是一场消耗战,这会儿不过是西夏愿意跟宋朝死磕罢了。而朝廷那边听到西夏这般作为,未必没有弹冠相庆的想法。毕竟攻击堡垒所要付出的代价是很大的,西夏攻破一百多堡垒,自己要付出的代价自然也是不小的。而要攻破清边寨丶米脂寨这些大寨,足以让西夏耗费大量的国力,到时候等西夏力量耗尽,便是大宋反攻之时!只是,苏允终究还是不甘心。(本章完) 第240章 擂鼓聚将! 苏允再次召开会议。「光这麽挨打不行。」苏允一上来说道,此言一出,顿时众将脸色尽皆一变。祁克勇赶紧道:「总管,我们亦是理解您的心情,但主动出击不可行啊,咱们不是妄自菲薄,而是野战的确不如党项人,党项人所做的这些,一定是在逼我们出去,我们不能上当啊!」苏允点点头道:「我理解你们的顾虑,所以,我不会轻举妄动……」此言一出,祁克勇等人暂时松了一口气,但苏允说的下一句话,令得他们脸色大变,苏允这般说道:「……接下来我会自己带着齐英营出去,你们所有人,按照固有策略守城便是。」祁克勇等人脸色都有些白了,不是,您这麽搞,不是逼着我们出战麽,你一个路总管,你带着一个营,区区五百人出去,然后我们全都看着,这上报朝廷,朝廷能信?到时候您死了不要紧,那我们岂不是要被朝廷一一治罪?这跟你说要全军出击有什麽区别?苏允却是早有准备,轻声道:「军中书记记录,某鄜延路马步兵司总管苏允令,绥德马步兵军,自厢都指挥使以下,全都按照既定防守策略守城,本总管领齐英营出绥德城游击,任何情况下,其馀各军营皆固守本职责,不许出城。」此话一出,众将面面相觑。苏允却是不管他们,看向书记官,问道:「写好了麽?」书记官只觉得喉咙有些紧,想要说话却说不出什麽,赶紧将册子递给了苏允。苏允看了一下,掏出总管印章用印,随后便直接出了押厅,祁克勇追了出来拉住了苏允,急道:「总管,你这是作甚!有什麽事情咱们好好商量嘛,您这要是出去,出了什麽事情可怎麽办啊!」苏允回头看了一下祁克勇,道:「军令是我所下,就算是出什麽事情,也与你们无关,你就放心好了。」祁克勇跺脚道:「卑职不是担心责任的问题,卑职是关心您的安全啊!」苏允闻言莞尔一笑,道:「那我将军令收回?」祁克勇气得再次跺脚,道:「总管!您不要这般任性,人命关天,你大好前途,怎麽好这般去冒险呢!」苏允点头道:「是啊,人命关天,现在清边寨危在旦夕,里面上万军民,一旦城破,以党项人的残暴,上万军民难免被屠戮!而清边寨破,米脂寨也势必不能幸免,米脂寨中有数万百姓,两千士卒,一旦城破,亦是难以活命。这麽多人的性命,的确是人命关天,我不能看着他们在我眼下这般白白送命。」祁克勇急道:「这怎麽能一样呢,打战自然是要死人的。他们的死也不是白死,是可以消耗西夏人的国力的。等西夏人力竭,那我们便可以将这些地方全都夺回,甚至可以推过横山。届时以这个功劳,您直接就可以积功升任经略使了!」祁克勇这话一出,发现苏允以极为陌生的眼神看着自己,祁克勇这会儿却是夷然不惧与苏允对视。苏允看了祁克勇许久,才轻轻道:「数万人的性命,在你眼里就是这般无足轻重,反而是可以拿来积攒功劳的踏脚石是麽?」祁克勇毫不畏惧看着苏允的眼睛,道:「总管,我知道您心里在想什麽,这里不是东京,这里是西北,这里是战区,这里的人的命都是贱命,包括我!如是能不死,我们自然不想死,但这不是我们能选的,当需要的时候,我们都是能死的。」苏允看着祁克勇,眼神有些变化。祁克勇自嘲一笑道:「在战争之中,人命就是数字而已,慈不掌兵嘛。西夏善战,若是与之堂堂正正对阵,我们是打不过的,因此我们只能以我们的长处与他们比拼。大宋朝的优势是什麽,是人多,是财雄。西夏愿意拿着精锐兵力来与我们消耗,这是我们愿意见到的。西夏人每打下一座城堡,便要付出数百乃至于上千的消耗,我们就是耗也可以将他们耗死。只是之前西夏人不敢这麽干,否则我们早就将他们给灭了,现在他们这般愚蠢,这不是最好的机会麽?只要我们咬牙稳住,等到西夏人力气耗尽,便是我们复仇之时!」苏允吁了一口气,叹息道:「我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我实在没有办法坐视数万人在我眼前就这麽死去,我已经看到了几万人这般死去了,我不能再看数万人再这般死去,我总得尝试着做点什麽。」苏允止住了焦急的祁克勇,道:「你就当我傻吧,好了,其馀的事情就不多说了,祁将军,你帮我看好绥德城,若有机会,咱们再把酒言欢。」说着苏允便大步朝齐英营而去,祁克勇一跺脚,赶紧跟在苏允的身后。苏允还有许多话憋在心里,只是他不想多说,生怕说多了,反而动摇自己的决心。从战略上来说,祁克勇所谓的消耗完西夏再行反击或许有些道理,但这是拿人命去消耗西夏,先不说能不能将西夏给消耗得筋疲力尽,但反正这数万宋人便要葬送进去。苏允不是心硬如铁丶见惯生死的名将,他是个从后世穿越而来丶经过高等教育丶被教育过敬畏生命的现代人,他还没有将自己修来成能眼睁睁看着数万人死去而不动容的人!总得做点什麽,否则怎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当然,这种行为有些傻逼。有的人可能会说,你一个穿越者,你能够改变的事情还有很多,须得珍惜自己的性命,这样才更有价值。苏允知不知道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但他亦是知道,当敌人在肆虐丶在屠杀国人的时候,他若是如同其他将领一般不敢亮剑,那以后他会不会也变成了与他们一样的人?若是这样的话,他的重生难道就有意义了?这些想法都是他现在的所想,每一个拿出来都是拥有诸多的破绽,但若是用一句话来总结就比较合适了,就是苏允是个大傻逼。而且,苏允还有一个想法,便是让这练了数月的齐英营拉出去见见血。想要成为精兵,只训练肯定是不够的,还得见血!苏允进齐英营,王舜臣丶徐进以及齐英三人便齐齐迎了过来。苏允道:「擂鼓,聚兵!」王舜臣与齐英齐齐眼睛一亮。齐英激动道:「总管,我们……要出兵?」苏允看了一下齐英,诧异道:「怎麽,你很期待?」齐英肃穆点头道:「党项人做下的事情天怒人怨,齐英营上下无不愤慨,咱们齐英营是百姓的兵,现在百姓遭遇这等人间惨剧,我们齐英营如何可以坐视不理!」苏允瞟了一下齐英的,道:「就这个理由?」齐英嘿嘿一笑道:「卑职原本也是怕的,但经过数月训练,现在的卑职觉得自己强得可怕!」祁克勇诧异地看了一下齐英,心道这怂货什麽时候这麽硬气了?苏允闻言不由得一笑,身怀利器,杀心自起,倒是正常。苏允道:「战士们的士气如何?」齐英肃立道:「总管,齐英营上下,尽皆请战!」苏允闻言,立即道:「那就,擂鼓,聚将!」齐英立即转身跑向营中聚将鼓,轰隆轰隆鼓声响起,顿时肃静的大营有了响动。不过一刻钟,便有全身武装的士兵小跑着出来,奔跑之时,因为全身着甲,脚步又是整齐,因此各处都有轰隆脚步声传来。这会儿不过片刻,全营五百士兵,便尽数聚集在校场之中。苏允登台,缓缓扫视,被他目光扫视过,所有士兵全都抬头挺胸。苏允并不长篇大论,而是朗声道:「都知道前线发生了什麽事情吧?」五百士兵齐呼:「是!」苏允又道:「能忍吗?」五百士兵齐呼:「不能!」苏允又问:「能不能战?」五百士兵齐呼:「首战用我,用我必胜!……首战用我,用我必胜!……首战用我,用我必胜!……」五百雄壮士兵声音齐整如一,在齐英营的上空回荡。苏允满意点头,且不说实战能力如何,但这股心气,已经与几月之前全然不同了。祁克勇眼睛微微睁大,眼神中有些不敢置信。却听得苏允大声道:「做好作战前准备,夜间出城!」苏允转身便往自己的营房中走去,他亦是要在做好准备工作。祁克勇赶紧拉住苏允,道:「总管,要是出兵,您让齐英他们领兵前去便是,您就别去了吧?」苏允甩开祁克勇的手,道:「祁将军,你只需要遵从军令,其馀的交给我便是。」说着苏允便转身而去,祁克勇无奈,只能叹了一口气。苏允此举虽然看似胡闹,但的确是不算是冒失,毕竟他只是带着一营兵马出去冒险,不将自己的命当命,但还真没有破坏整个大战略。若是苏允非逼着大军出动救援清边寨,那才是大祸事呢!既然如此,那就无话可说了。只是,自己可能就要失去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了。当夜,苏允带着全副武装的齐英营悄悄出城,融入了黑暗之中。原本宋朝士兵通常都有夜盲症,不过苏允吩咐在给士兵提供肉食的同时,亦是让让厨房那边添加了许多蔬菜。开春之后至今吃了已有三个月,因此基本上没有过于严重的夜盲症。最近两个月更是经常在夜间进行拉练,培养士兵们的夜间行动能力。这也是苏允敢于出城的底气之一。没有夜盲症,能够在夜间行动,这对于一支小型骑兵队伍来说,便具有天然隐藏属性。苏允带着队伍直扑米脂寨,虽然夜间速度并不快,但在黎明之前赶至米脂寨的附近。不过苏允并不打算入城,这一次他是来打游击的,若是进了城,被堵在城堡里的话,那可就糟糕了。苏允来到米脂寨附近,他是想在这里跟西夏军队打一打游击战。米脂是苏允特意挑选的地方,这里的地形特点特别适合打游击战。米脂县位于陕西省北部,地处黄土高原,地势起伏较大,沟壑纵横,这种地形有利于游击战的展开。游击战强调灵活性和机动性,米脂县的地形特点为游击战提供了天然的掩护和战略优势。李自成便利用过米脂县这里的地形,在这里与明朝军队打过很长时间的游击战。苏允区区五百兵马,还不是他认为的最为精锐的兵马,明显找死的行为他肯定也不会做,便是看重米脂这里的地形,有这种地形掩护,加上五百人全是骑兵,又拥有夜间行动的能力,只要不过于作死以及运气太差,大约不会特别危险。当然啦,真到了打硬仗的时候,那自然还是危险的,毕竟他们面对的可是这个时代最为精锐的西夏军。(本章完) 第241章 一个聪明的党项人!(先来32k) 第241章一个聪明的党项人!(先来3.2k)夜幕之中,徐家堡的大门悄然打开,一个车队悄悄出了门,十几辆大车留下深深地车辙,静悄悄地朝绥德城的方向而去。附近的一个土梁之上,一个百人左右的骑兵队静静地看着,骑队领袖露出笑容。身后有人道:「房当首领,我们现在去将他们杀了,抢了他们的金银珠宝吧?」房当首领叫房当洪锦,不过三十左右,乃是党项大族房当氏子弟,若是放在宋朝,那叫世家子。房当洪锦长得十分高大,相貌也算是不俗,只是那发型着实有损颜值。房当洪锦在心里盘算了一会,道:「不着急,打听清楚了,他们便是要去绥德城?」身后有人道:「打听清楚了,是他家中的仆人泄露出来的,这徐家族长认为这徐家堡肯定是守不住了,于是想要将家族的财富一并转移去绥德城,等战事停了之后再回来。」房当洪锦呵呵一笑,道:「好,有功。」接话的人顿时一脸喜气。房当洪锦回头看着百骑,道:「在这里动手动静太大,若是在这里动手,一旦引来其他人,势必要分一杯羹。不妨放他们走远一些,咱们再赶过去在沟谷里将他们杀了,这些家当我们可以私下里分了,大家伙觉得如何?」身后的人纷纷露出惊喜之色,看那十几辆大车的车辙深度,便知道里面的财货定当是了不得,就算是百馀人来分,说不定也能拿到足够下半生的财富!房当洪锦看了众人的神色,露出狰狞的笑容,道:「那就这般说定了,从徐家堡到绥德城,必须经过那道皇粮谷,皇粮谷只有一条道,那里正是杀人掠货的好去处,咱们便先去那边埋伏着吧。」说着,房当洪锦便率先一勒缰绳,从土梁上奔驰而下,身后百骑跟着奔驰而下。他们所处这道土梁,与皇粮谷的直线距离大约也就两里路,但在这千百年被切割出来的巨大沟壑之中,他们想要抵达皇粮谷,至少要走上十里路。不过他们骑着马,十里路也不过转瞬就到,他们可以在皇粮谷勘察好地形,然后准备伏击那徐家堡的徐老爷。房当洪锦带着的百骑,尽皆是他们部族里的部族兵,他们跟着西夏朝廷出来打仗,所求不过便是财富而已,因此发现有价值的目标,他们通常不会通知大军,而是选择自己动手。而西夏高层也默认这种情况,不仅放任他们去到处掠夺,甚至在破城之后,朝廷正规军先搜刮一波,之后便让这些部族的士兵进去烧杀抢掠,行大屠杀之事。若不是有利可图,这些部族的人怎麽可能会提着脑袋来大宋朝的国境里闹事。这个房当洪锦是个脑子很灵活的人,他的人不多,如果直接去攻打城堡,打不打得下另说,至少他这百人队可能就得折损大半。对于这样的小兵头来说,兵马便是他的依仗,他怎麽可能拿他的资本去扔在攻城之上。房当洪锦采用的是另外的方式,他俘虏了一些汉人,挑选出来一些有妻有女的人,逼着他们去当间谍,若是不当,他们的妻儿当场就得惨死在他们面前。他让这些人混进各个堡垒之中,打听堡垒里面的情况,然后通过各种方式将消息传出来,有些人更是在堡垒里散播各种消息,动乱堡垒里人们的信心。这徐家堡便是房当洪锦盯上的目标。徐家堡占据了一块很好的土地,且处于交通要道之上,徐家堡人善于做买卖,因此乃是远近闻名的富堡。嘿嘿,在别的党项人还在无头苍蝇一般到处劫掠的时候,他房当洪锦的手段早就升级了。光靠着碰运气,靠着蛮力去砸堡垒,就算是砸破了,抢到一些钱财,与损失的人马相比,那所能够盈利的又能有几文钱?他房当洪锦乃是个聪明人,不仅要挣大钱,还要保存实力挣大钱!此次他先是让潜进城的间谍不断地散播一些消息,说西夏大军已经盯上了徐家堡,不日便要攻打。而他则是在外面配合,常常拉着其他的小首领一起过来,做出要攻击城堡的姿势,经过几次的恐吓之后,徐家堡的族长终于是怕了,收拾了一族财富装车,趁着夜色朝绥德城而去,却不知道他早就被人盯上了。徐家堡本叫徐家庄,后来大宋堡垒战略实施,给徐家庄拨了钱财修建堡垒,因此徐家庄便也就成了徐家堡,这也是附近很多堡垒的起源。附近的许多城堡大多都比较穷困,因为战争时不时便会爆发,是不太可能正常生产的,因此贫困也就变得理所当然起来。但徐家堡却是很是富裕,除了徐家堡地处要冲之外,还有一个关键的原因,便是这徐家堡出了一个能人,便是这徐氏的族长徐康。当年附近许多村庄拿了朝廷拨的修建堡垒的钱,要麽傻乎乎的全拿来修了堡垒,要麽偷工减料,拿去吃喝了。徐康却是看到了机会,在徐家堡里面修了一个偌大的市场,里面不仅可以卖货,还可以让往来的商人在里面吃喝玩乐,里面甚至有一个十来人的妓院。因此成了附近堡垒百姓的向往之地,平日里的产出都会拿来这里交易,又从这里卖各种需要的东西,因此徐家堡已经算是一个集镇。徐康让徐家堡致富,而他自己更是富得流油。不过福兮祸之所倚,徐家堡的富裕,却是引来了房当洪锦的觊觎。房当洪锦的耐心运作,让徐康感受到了莫大的威胁,当然,主要还是大势如此,西夏大军破去米脂附近的大量的堡垒,米脂寨都要成为孤城了,一旦米脂寨一破,他徐家堡便全暴露在西夏的兵锋之下。所以,徐康这会儿想跑也就正常了。徐康亲自押着大车,神情焦急盯着前方,一边呵斥这家中青壮,道:「都他麽给我小心点,别将车赶进沟里去,速度都给老子快一点!等进了绥德城,你们统统给老子去绥德青楼里去大吃大喝抱着娘们睡觉,老子全包了,但现在,给老子打起精神来!」此话一出,车队顿时快了起来。徐康心下稍安,心里暗道:「只要进了绥德城,就安全了,伢仔是绥德军的衙役班头,他必能够护住这些家产。唉,老子其实不该紧紧抓着这些钱不放的……哼,要不是伢仔那婆姨实在是气人,老子都这麽大年纪了,何至于死死抱着偌大的家产不放手!哼,算了,那婆姨虽然不孝顺,但终究给老子生了六七个孙儿,也算她立了功了!现在最重要的便是将老子这一辈子积攒的财富给伢仔送过去,这样子老子就算是死了,也算是值了!」徐康一边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事情,一边紧紧盯着路。前面便是皇粮谷了。那皇粮谷,其实是谷里面有一道颇高的黄土梁子,原名是叫黄梁谷。后来建了堡垒,朝廷从这谷里运粮食进来,便以讹传讹的被称为皇粮谷,除了他这样年纪足够大的,后面的年轻人却是不知道这事儿了。不过这都是小事情,重要的是,过了这黄梁谷,便算是安全了,西夏军大约都在谷北这边肆虐,少有去谷南那边的。车队进入黄梁谷中,徐康愈加紧张起来。这黄梁谷里面地形很是复杂,宽度有里许,而且又有许多的沟壑在这里汇聚。那些沟壑便是天生可以用来藏人的所在,数百兵马藏在里面,你不经过,都难以发现。更何况现在还是夜间,那些沟壑更是黑黢黢的难以看清。车队快速的在谷里行走,徐康更是连连催促,期间更是每人又许了十贯的好处,车队一路前进,很快便到了最谷底处。徐康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再往前走一段,便要出谷了,这里是最可能埋伏的所在,这里都没有的话,那后面大约是没有了。徐康脸上终于是有了笑容,大声道:「上坡了,大家伙加把劲,出了谷咱们就安全……」「得得得!得得得!……」侧方忽而有马蹄声响起。徐康的话语戛然而止,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了起来,双手双脚情不自禁的抖动了起来。他手下的那些青壮们一个个左顾右盼,脸色十分惊慌。侧方传来一些古怪的吆喝声,这里与西夏比邻,对于党项人自然是比较熟悉的,他自然听得出来这是党项人的土话。徐康的心猛然沉了下去,心里就一个念头:今日命休矣!马蹄声越来越近,到得近处,已经变成了轰隆雷鸣。天上乌云像是忽而被一双大手拨开,皎洁的月光洒落而下,徐康也因此看到骑队的阵容,发型古怪,甲胄亦是与宋军不一样,除了党项人,又能是谁呢?青壮们齐齐怪叫一声,扔下大车四处逃窜。只听得那骑兵首领大声喊了一句,随后身后骑兵便四处追击青壮!徐康瘫倒在车上,眼睛无神看着天上皎洁的明月,忽而有一个念头:今晚的月亮好大!房当洪锦得意的看着四处追捕青壮的儿郎们,脸上露出得意之色,今夜功成矣!这十几辆大车,至少价值数万贯,给儿郎们分上一半,自己至少能够落下一两万贯,有这一两万贯,朝上上供一些,给自己谋一个佐将官职,以自己的头脑,还怕当不了大官?「不要杀人,将他们全驱赶回来,没有他们驱车,我们可带不走这麽多的好东西!」房当洪锦大声吆喝道。(本章完) 第242章 兰陵王显灵? 房当洪锦吆喝了一声,随后催动马匹来到徐康的跟前,居高临下看着徐康,用生硬的汉话,道:「老东西,想不想活命?」徐康瞥了房当洪锦一眼道:「我的财产尽皆在此,这些东西已经是你的囊中之物,我还有什麽可以活命的机会?」房当洪锦呵呵一笑道:「你帮我赚开徐家堡的寨门,我可以留你一条狗命。」闻听此言,徐康顿时从车上蹦起来,一口老痰便啐向房当洪锦,房当洪锦一个不注意,被一口老痰糊在了脸上,顿时勃然大怒,呛啷一声,长刀出鞘,狠狠便斩向徐康的脑袋。徐康睁大了眼睛,恶狠狠地瞪着房当洪锦,直如择人而噬的恶鬼,心里却是暗叹了一声:『徐某一生英雄,没想到竟是死于夏狗之手……』「嗖!」一声尖锐的尖啸声起,那房当洪锦惊骇转头,一声笃声,一根羽箭从面门直接贯穿,红白之物直接喷了徐康一脸!房当洪锦身后的亲兵厉声喊道:「amp;……%¥*!」徐康听不懂,但大约是敌袭之类的声音。又是一声尖啸,那亲兵的脖颈被一根羽箭穿透,那亲兵瞪大了眼睛,坠落马下。徐康张大了嘴巴,整个人都吓傻了。两根羽箭,仿佛发号施令一样,顿时侧面几条沟壑之中尽皆有轰隆马蹄声响起,随即有骑队从中轰隆而出,出来便扑向那追捕青壮的骑兵。「一个不留!全都给杀了!注意收拢马匹!」前面有一个看着就十分雄壮丶脸上带着一张狰狞鬼脸的骑士挥刀大声吼道,随即与迎面而来的西夏骑兵正面对上,长刀一挥,西夏骑兵的脑袋便飞天而起!徐康目瞪口呆地看着那鬼面骑士旋风一般冲向那些西夏骑兵,刀下无一合之将,与他交错而过,西夏骑兵必身首异处。而谷中土梁之上,一个高大的骑士挽弓点射,一箭既出,必有西夏骑士坠马。而四周围拢过来的数百骑士,亦是旋风一般将西夏骑兵进行分割,随后进行斩杀,不过片刻,百馀西夏骑兵便尽皆伏尸河谷之中。而那数百骑士没有欢呼,有些骑士下马收拢马匹,有些则是检查西夏骑兵还有没有活口,若有活着的,则是用刀沿着甲胄缝隙捅进去,直至对方停止挣扎,才用脚踩住对方,用力将刀拔出,整个过程从容不迫,比杀鸡还要气定神闲。徐康看得浑身发冷。若不是这些骑兵尽皆是宋军甲胄样式,徐康估计早就吓得浑身瘫软了。而徐家的青壮们一个个面色如土,簇拥到了徐康身边,抖如筛糠,就像是受冻的鸡仔一般。那些骑士收拢完马匹,便聚集起来,准备离去,徐康赶紧朝那鬼面骑士拱手大声道:「在下徐家堡徐康,感谢诸位将军救命之恩,能不能留下来个姓名,容老朽日后相谢!」鬼面骑士闻言笑道:「老人家客气了,你们赶紧走吧,过了这道梁,前面的路程就安稳许多了,快去吧。」徐康赶紧道:「诸位是咱们大宋的将士,看这模样,你们应该不打算割取党项人首级,那你们怎麽报功,不如割下来,老朽帮你们带回去,然后报在你们名下,如此功劳也不至于被隐没?」徐康见那鬼面骑士闻言顿了顿,似乎有些心动,随即摘下面具,月光之下,一张极其英俊的男儿脸露了出来,与之前的鬼面形成了极端对比,让徐康的呼吸都停了停,而其他青壮更是纷纷倒吸冷气。甚至有人惊呼道:「难不成是兰陵王显灵?」徐康却比青壮们有见识得多,他曾在绥德军衙门当差的儿子说过,他们绥德军知事乃是一个天下罕见的美男子,而眼前这男子,英俊如此,难不成便是那绥德知军事?徐康赶紧道:「当面的可是鄜延路苏总管?」鬼面骑士自然便是苏允,闻言倒是有些惊讶,道:「老人家竟是听说过我麽?」徐康喜道:「原来真是苏总管,老朽的独子便在绥德军衙门当差,曾与老朽说过苏总管风姿天下无双,今日见您亦是姿仪无双,便试着问一下,没想到果然是您!」苏允笑道:「那倒是自己人了,行,那就麻烦你了。齐指挥,带人将党项骑兵首级割下,交予老丈,为你们请功去!」齐英大喜,原本他看着满地的功劳颇有些不舍,但他们乃是在敌后打游击,却是顾不得报功,这会儿却是有意外之喜。将士们收割脑袋,青壮们在徐康的指挥下,赶紧腾出一辆车用来收容这些首级。苏允倒是有些不太好意思,笑道:「这一时半会也找不到石灰来腌制,倒是有些腌臢了你们的车了。」徐康嘿嘿一笑:「这些不过是党项畜生,连人都不是,又有什麽好忌讳的,老朽带着这些脑袋进绥德城,定然满城都来围观,老朽可是要露一下大脸了,还得感谢总管给老朽这个机会!苏总管,老朽在绥德城等您凯旋归来,到时候老朽给您办庆功酒,您可千万不要推辞!」苏允拱手回礼笑道:「一定一定!」说罢苏允下令道:「走!」数百骑兵轰隆离去。徐康看着骑兵的背影,感慨道:「大宋有自己的霍去病矣!」苏允等人自然不是在这里碰运气的,房当洪锦在设计徐家堡的时候,他在这附近露面太多了,以至于被苏允等人给捕捉到了行踪。因此,房当洪锦认为自己是猎人,没想到他亦是成了苏允的猎物。苏允行事是非常谨慎的,他知道自己的兵力少,且未经实战检验,因此须得积小胜为大胜,积累小的士气变成军队的气质,所以,先从这些小的胜利开始累积。等这些士兵胜得多了,他们自然便会变得有自信起来,才会蜕变成为真正的精兵悍将!苏允带着人回到了一处暂时蔽身处,苏允下令让骑兵休整。随后徐进穿着一身粗布衣衫,风尘仆仆进来,脸上有些兴奋之色,道:「总管,今日打了个大胜仗啊!」苏允笑了笑道:「这又算得了什麽,你那边如何了?」徐进眼睛顿时红了起来,道:「我四处打听确认了,津云寨附近的塬上的确是有一队西夏骑兵活动,人数大约在三百人左右。这夥人跳得亦是极欢,已经是连着敲了好些个堡寨,而且极其残暴,连妇女儿童都不放过,有人去过他们破过的堡寨中看过,堡寨中的惨状令看过的人好些天都回不过劲来。」苏允闻言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嗯,摸清楚他们的日常轨迹,是了,就如同今日这样的,或许我们可以设计一下……」……夜幕时分,津云寨中一个贼眉鼠眼的人偷偷从一侧溜下,然后蹑手蹑脚走出了一段距离,随后发足狂奔,跑出了许远,然后才走向几里外的一处高塬。高塬乃是黄土高原上的一种特殊的地貌,原本算是平地,但因流水冲刷而形成的一种呈台状,周围陡峭,顶上比较平坦的地面。此人爬上高塬,便被人喝止:「谁?」此人赶紧大声道:「小人羊金,乃是野辞大老爷布置在津云寨的细作,此番过来乃是有大事汇报。。」「哦,是你,上来吧。」羊金赶紧连滚带爬上了高塬,高塬上扎了帐篷,羊金腹诽:都是一群傻逼,也就现在是夏日,若是秋冬,非得冻死你们这帮狼崽子!但他脸上却是露出谄媚的笑容朝一个彪悍的首领走去,一边走一边点头哈腰道:「野辞大爷,小人羊金,您还记得我麽?」那野辞大爷看了一下羊金,道:「屁话少说。」羊金不敢怠慢,这名叫野辞山鬼的党项人,性情极为残暴,不仅杀人如麻,而且还以杀人取乐,若不是他羊金有所求,定然不敢靠近这人的。羊金小心翼翼道:「小人前来,乃是告知野辞大爷您,那津云寨的丁员外要跑路啦,估计夜间就要跑了。」野辞山鬼看了一下羊金,羊金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因为那野辞山鬼的眼神甚至都不像是个人,眼神里的冷酷与嗜杀成性,就像是野兽一般。野辞山鬼用生硬的汉话道:「你如何得知的?」羊金赶紧道:「您也是知道的,那丁员外之前趁着建设堡寨,抢走小人的田地,还将小人的妻子给抢走……」野辞山鬼呛啷一声抽出长刀挥下,羊金只见一道亮光闪过,顿时惊在了原地,随即感觉到耳朵剧疼,伸手一摸,发现竟是少了一只耳朵,正待惊叫,却听野辞山鬼道:「别喊,再喊脑袋就掉了。」羊金赶紧一手捂住了耳朵,一边急道:「小人勾引了丁员外家的老妪厨娘,从她口中得知,丁员外准备了许多乾粮,而且府中聚集了许多大车,所以小人认为,今晚他们就要跑路了。」野辞山鬼诧异看了一下羊金,道:「一个老妪你也下得去口,是个做大事的人,不过,你怎麽确定这个时间的?」羊金赶紧道:「这个则是小人从马夫那里知道的,马夫说他们今夜吃得很饱,主人家是个好人家。」野辞山鬼神色有异,道:「你跟马夫什麽关系?」羊金有些犹豫,但见野辞山鬼眼睛一睁,羊金立马道:「那马夫好龙阳……喜欢男人,走旱道,吃饱了来了兴致,我为了打听消息,因此稍微委屈了一下……」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顿时塬上爆发了哄笑声,附近的人听得懂汉话的,一个个笑得前俯后仰。羊金满脸涨得通红。野辞山鬼沉吟了一下道:「你着实出乎我的意料,你们汉人有一句话叫什麽来的,能忍什麽,然后能成大事的……」「能忍常人所不能忍。」羊金赶紧道。野辞山鬼点头道:「就是这句话,你是个能成大事的人,以后,便跟在我身边吧。」塬上的哄笑声顿时停止,党项人尽皆诧异看向野辞山鬼。野辞山鬼在月色之下看了一下羊金的容貌,皱了皱眉头道:「就是不够好看。」羊金后面有些疼痛所在又紧缩了几下。野辞山鬼起身,雄壮的身材顿时遮住了羊金身上的月光,拔出刀来,大声用党向话吼了几句,顿时整个塬上轰动了起来,所有人都急急奔上自己的坐骑,翻身上马,一声令下,三百骑轰隆驰下高塬。羊金正待跟着跑下去,却感觉脖子上一紧,随后腾空而起,落下坐在马上,身后有一双强壮的手臂环抱着他,一股浓郁的羊骚味扑鼻而来,羊金感觉就要吐了出来,这股味道,比厨房老妪的嘴巴还要臭!只听得野辞山鬼道:「你以后服侍好我,这一次,我让你的仇人授首。」羊金顿时目眦欲裂,道:「我要丁老狗一家全都死,只要能帮我复仇,我以后就是您的狗!」(本章完) 第243章 局!!(5K哈) 三百兵马在月夜之下驰骋,很快下了高塬,离着津云寨数里便喝止骑兵止步。野辞山鬼道:「那丁员外准备往哪里跑?」羊金想了一下道:「附近的大寨不过米脂寨丶抚宁城丶克戎寨丶绥德城丶临夏城丶义会寨,米脂寨现在已经是孤立在外,抚宁城在平原上,很难守得住的。克戎寨倒是还算是安全,但与前线太近,唯有临夏城丶绥德城又大又坚固,而义会寨靠近河东,离着太远一些,而且也不如绥德城大,想来丁员外不介意多走一段路程,所以,他们应该是去绥德城。」野辞山鬼点头道:「嗯,那就是说,他可能去克戎寨丶临夏城丶义会寨以及绥德城?」羊金赶紧点点头道:「没错,应该就是去这四个堡垒。」野辞山鬼盘算了一会道:「从津云寨去这四个地方,克戎寨丶临夏城是一个方向,绥德城是一个方向,义会寨是一个方向,若是断定不好方向,很可能便让他们给跑了……」羊金赶紧道:「咱们不如就在津云寨附近埋伏,他们一出来,咱们一哄而上,直接就将他们给灭了,岂不美哉?」亲兵嗤笑道:「津云寨的肥羊可不少,若是我们在津云寨附近动手,那里面的人可就不敢出来了,到时候我们还怎麽抢?」羊金诧异道:「津云寨虽然还算是坚固,但也挡不住西夏大军啊,为什麽不……」「蠢货!」亲兵呵斥了一声,道:「大军攻破津云寨,那与我们野辞部有什麽关系,他们吃肉,我们喝汤麽?」羊金缩了缩脖子,他顿时明白了,原来这位是想着独吞呢。想想也是,跟着大军攻城损失不少,但大军首领要分走大部分,剩下的才是下层军官来分。而底层的士兵能分的更少,还不如这样子让有钱的人先跑出来,然后路上劫掠,这样子又不会损伤士兵的性命,所得更是远胜于去堡垒里面劫掠。怪不得呢,这野辞山鬼基本上很少去碰那些大寨,而是常常自己去寻一些小寨开刀,然后便是派出细作进入一些大寨,原来是打这个主意呢。羊金看向野辞山鬼,野辞山鬼也看向羊金,道:「有没有距离津云寨稍远一些,但却是去往那三个堡垒的必经之路,最好是适合伏击的地方?」羊金想了想道:「倒是有这麽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叫三岔口,是一个巨大的沟谷,正好是往三个方向而去,三岔口最前面一段,是一个狭长的沟谷,若是能够在中段设伏,他们是一个也跑不了的!」野辞山鬼闻言眼睛一亮,随后问了一些细节,便下令出发,三百骑轰隆远去。野辞山鬼赶至三岔口,一路进去,果然发现是个绝佳的伏击所在。在这里伏击,一来可以占据地势,二来对方就算是感觉不对劲了,也是属于无处可逃的境地了。野辞山鬼立即决定便在这里伏击,随后派出斥候回去监视津云堡,他则是开始布置伏击的准备。到了下半夜,斥候回报,说津云堡果然出来一队的车队,应该是拉了许多的财物,因为怕引起警觉,因此远远看了便先回来报信了。野辞山鬼闻言大悦,连连拍着羊金的肩膀,说今夜若成,必然有赏云云。野辞山鬼随后让前方的斥候赶紧撤回,因为对方既然出来了,只要不回去,便定然会走到这边来,若是斥候惊动了他们,反而可能将他们吓回去,反而不美。这般,野辞山鬼便安心留在三岔口内等候,只是这麽一等,却是等到了启明星都出来了,那丁员外的车队还迟迟不到。野辞山鬼冷着脸,羊金瑟瑟发抖。肯定是出问题了。从津云寨过来这边,就算是车队载重物稍微慢些,也不过半个时辰便可以抵达这里,可从发现车队出了津云寨到现在,两个时辰都过去了还没看到踪影,那就是猎物肯定是警觉跑掉了。野辞山鬼不知道出了什麽问题,便带着人往回赶,看看是什麽情况,只是出了峡谷不远,便看到有八九辆大车停在大路上,连拖车的牯牛都在,但却不见有人影。野辞山鬼赶紧带人上去查看,发现有五六辆车上里装着满满的一缸又一缸的铜钱,加起来至少也有几千贯,钱不少,但其馀有三辆大车却是只剩下一些空缸以及空箱。野辞山鬼顿时脸色沉了下来,几千贯钱是不少了,但那三辆大车上的才是真正的大头,不是黄金便是银子,甚至可能是一些珠宝贵重香料,价值肯定比这几千贯钱多多了。野辞山鬼回身一鞭子便抽在羊金的身上,喝道:「他们没有走三岔口,是不是有别的路?」羊金脸上顿时多了一道血痕,他咬牙切齿道:「这丁老狗果然是狡猾,小人本想着他肯定会带着车队一起走。带着车队,那肯定是要走这三岔口,但现在他们直接弃车而逃,那能走的路可就多了。不过您放心,就算他们走小道,最终也是要从三岔口出去才行的!」野辞山鬼死死盯着羊金道:「你确认已经没有小路可以绕过三岔口?」羊金努力想了想道:「不是没有,但是绕的路太远,靠脚去走的话,几天也未必能够走得出去,从三岔口那里走出去,一个时辰便可以通过。」野辞山鬼闻言微微颔首,这黄土高原的地形便是这般,有时候两个村庄比邻,相互可以看到彼此的村庄,但因为村庄之间有一个沟壑,便要绕行数十里也是正常。野辞山鬼冷冷瞥了羊金一眼道:「这一次最好你是对的,否则,我让三百兄弟都从你旱道走上一遍!」羊金顿时浑身冰寒。野辞山鬼大声发号施令,随即三百骑轰隆进入三岔口之中,疾驰一段,到了真正的三岔口,野辞山鬼停了下来,看着三条岔口各各通向三个方向,顿时陷入了沉思。往哪个方向追?若是追错,那便是南辕北辙了。这个丁老贼,果然是十分阴险,呵呵,待捉到他之时,便让他尝尝自己的手段!亲兵过来问道:「首领,我们往哪个方向去?」野辞山鬼看向羊金道:「你说。」羊金浑身颤抖,道:「小丶小人不知道啊!」野辞山鬼沉吟了一下,道:「分兵,山狼,你带百骑往临夏城方向追击,山虎,你带百骑往义合寨方向追击,我带着百骑往绥德城方向追击,若是没有发现踪迹,便回到这三岔口集合。」那山虎亲兵迟疑道:「分兵乃是大忌,若是里面有人伏击……」野辞山鬼摇头道:「宋军就躲在堡垒里,谁敢跑出来伏击我们,你们小心一些便是。」山虎想了想也是,反正来了这边都一个月了,首领带着自己这些人到处屠杀,也没有宋军胆敢出来。山虎点点头,随后点了百馀人往岔口里疾驰而去。另一名亲兵山狼也点了百馀人,往另一侧而去。野辞山鬼看了一下通往绥德城的岔口,冷笑了一声,随即一松缰绳,口中呼喝,转头冲进岔道之中。羊金赶紧勒马跟上。而在此时,外面大车遗弃之处,有十来个人鬼鬼祟祟的出来,看到了密密麻麻的马蹄印记,当头一人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身上的奴仆衣裳,嘿嘿一笑,拍了拍锦衣财主的肩膀道:「走吧,我们先回津云寨等着。」锦衣财主正是所谓的丁员外,而那奴仆衣裳的人却是徐进。丁员外迟疑道:「咱们就这麽回去?不是得诱着党项人进入岔口麽?」徐进笑道:「没有必要,咱们这疑兵已经布了出来,咱们进不进去都是一样的,咱们若是进入,靠着脚走路,若是被追上,少不得脑袋就都没有了,不值当。走吧,咱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剩下的就交给总管他们吧。」丁员外犹然有些惴惴不安道:「这计谋能成功麽?老朽怎麽觉得好像很草率的样子,啊,不是,老朽不是觉得您的计谋不行,就是这里面的意外很多啊,但凡对方不配合,那咱们这局就白设了!」徐进呵呵一笑道:「羊金是不是你的仇人?」丁员外苦笑道:「是,但不是你想的那样,羊金是个无赖子,好赌烂赌,几年前在赌坊里输掉了家里的田地,还将婆娘给输掉了。我跟赌坊的东家熟悉,便将地给买了过来,后来看他婆姨手脚勤快,便买过来当个填房丫头,没想到这无赖竟是赖上我了。先是抢占田地,说还是他的,被我家下人打了一顿,他便到处说老朽为富不仁,抢占他的田地跟婆姨。老朽自然不会容许他这般败坏名声,便将他又打了一顿,然后驱赶出津云寨。后来党项人来了,他竟又是回来了,还在街面上说他已经是党项人某个大官的手下,不日便要带着党项人来打津云寨,还说要我姓丁的绝子绝孙,唉!」徐进呵呵一笑,自然不会相信丁员外的一面之词,他自己便是世家子,哪里不知道这些土豪劣绅平日里是怎麽欺压百姓的。当然,他也不会同情羊金这样的人。徐进道:「羊金是你的仇人,又与党项人有勾连,一旦你要外逃的消息被泄露出去,那麽他一定会去与他背后的党项人报信,这一点不会有问题吧?」丁员外点点头道:「这点没有问题,但怎麽保证党项人不会在寨门外截杀我们呢?」徐进笑道:「你若是被截杀,津云寨里的富人就没有一个人敢跑了,非逼得大军攻打才行。这小队骑兵自然不会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发生,所以,他们一定会离远一些动手,而最近最适合伏击的,便是三岔口,这个也没有问题吧?」丁员外点头道:「那怎麽保证他们在三岔口里会分兵呢?」徐进道:「我们给营造出来的假象便是携带着大量的金银珠宝通过小路走三岔口,而他们并不确定咱们会去哪里。所以,他们若是想要拿到这大笔的金银珠宝,便需要逮到我们,而若是不分兵,未必就能够寻到我们,所以,分兵是必然的事情。至于这些党项人会不会怀疑有人设局,嘿嘿,以他们的嚣张跋扈,想来也是不会在意的。」丁员外闻言苦笑道:「徐先生果然是算无遗策,厉害厉害,这步步为营的,老朽是当真想也不敢想。」徐进得意一笑,随后低声道:「实不相瞒,这还真不是在下所设计,而是总管亲自设计的。」丁员外顿时瞪大了眼睛,低声道:「这苏总管是何许人啊,怎麽这计谋竟是这般毒辣……啊,不,这般精妙!」徐进哈的一笑道:「丁员外看三国演义麽?」丁员外惊道:「难不成三国演义里有这麽一招?老朽也看过不少次,没有印象啊!」徐进嗤笑了一声道:「三国演义作者姓甚名甚?」丁员外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道:「自然是苏允苏居正啊……」随即他反应了过来,「……这苏允的苏,便是这苏总管的苏?他便是苏允苏居正?」徐进笑眯眯点点头。丁员外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怪不得,怪不得!」不过丁员外随即道:「不过,苏总管计谋虽然极妙,但若是没有徐先生的实施,这计谋依然还是没有办法成行啊。尤其是徐先生让厨娘与羊金春风一度丶马夫与羊金春风再度玉门关,把消息给透露出去,这一点才是保证党项人没有半点疑心的关键所在!短短时间之内,徐先生便将这麽多的事情给安排妥当,着实是令老朽五体投地啊!」听得这话,徐进顿时脸色有些忧郁,看了一下旁边憋笑的众人,顿时仰天长叹了一声,这误会看来是解释不了了。他原本只是安排那厨娘买菜的时候出去随口说上几句,有心人听了自然会留意,再安排马夫出去让有心人过来打听,这消息便算是透露出去了。但他没有想到的是,那羊金竟是那样出色的一个人才,竟然色诱老妪厨娘,还连马夫都不放过……草!这若是传回京城,那他徐进以后还有脸回去麽?羊金,你真该死啊!此时通往义合寨的岔道里面。亲卫野辞山虎带着百骑在沟谷之中奔驰,一边眼睛快速地搜索两侧,是否有小道进入。奔驰了大约两刻钟左右,前面犹然没有见到有人的踪迹,野辞山虎顿时有些迟疑起来。那丁员外等人走的乃是小道,这黄土地里的小道有多难走他自然也是知道的,而且那丁员外等人就算背着的是黄金,那份量也绝对轻不了,所以,他们不可能在这沟谷里面走出太远。这会儿他们已经奔驰将近两刻钟,还没有见到人的踪迹,那是不是其实他们没有走这条道?想及至此,野辞山虎顿时有些着急起来,虽说最后大家都能够分钱,但肯定是谁拿住那丁员外,谁分得最多,而没有抓到的人,只能喝点汤汤水水了。野辞山虎想了想,道:「快速前进,再往前搜索十里,若是没有,咱们立马回头!」其馀人大声应是,他们心里也着急啊。于是骑队立马加速。这会儿天色已经大亮,前面沟壑之中有一块高塬,高塬上甚至还有小片的树林,在这黄土高原上倒是有些罕见。野辞山虎作为一名出色的战士,立即敏锐感觉到,这里是个极佳的伏击所在,若是有人在这里伏击,自己还往上冲的话,只需一队骑兵,便可以将自己这百骑给冲散!野辞山虎顿时举手示意大家慢下来,然后驻马看着高塬。「山虎哥,怎麽了?」一个党项骑兵不耐道。这就是在队中地位不同了,若是野辞山鬼在,这党项骑兵定然不敢这般无礼,但野辞山虎自然没有山鬼的威严。野辞山虎脸色有些凝重看着高塬道:「这里若有伏击,咱们势必损伤惨重!」另一个党项骑兵嗤笑道:「山虎,你说是谁在这里伏击,宋军吗?」这麽一问,百骑顿时轰然大笑起来。这顿笑让野辞山虎的脸色涨得通红,他自然听得出来话里面的嘲讽,他历来谨慎,这种特质颇受野辞山鬼喜欢,但在战士之中,却常常被认为是懦弱的丶不够勇敢的。不过他们的嚣张也是有道理的,宋军的确是软弱可欺,就算是堡寨被拔了一个又一个,但就是不敢出来作战,也怪不得被轻视。野辞山虎深吸了一口气,大声道:「走,快速通过这片高塬!」于是整个骑队顿时加速,朝高塬冲上去,冲至半坡之时,野辞山虎目眦欲裂看到有戴甲骑兵在林中居高临下丶冷冷的看着他们!「敌袭!敌袭!准备作战!」野辞山虎厉声喊了起来。随着他的声音一出,顿时林中有骑兵缓缓奔跑而出,不过片刻便组成了一个数百的骑兵阵型往下俯冲而来!(本章完) 第244章 全歼!(4k!) 当数百骑兵聚集在一起,从高处奔腾而下,而你须得仰起头与之作战的时候,你的心情大约只有绝望二字。此时的野辞山虎便是这般想法,他很绝望。但党项精锐骑兵的骄傲不允许他跪地求饶,他厉声喊道:「随我冲杀!~」说着便一马当先朝上面冲杀而去。而他胯下的骏马正踢踏着马蹄奋力往上飞奔之时,只听得噌的一声,一道乌黑的急光倏然而至,野辞山虎瞪大了眼睛,忽而脑袋嗡的一声,世界便陷入了黑暗。后面的骑兵看得分明,野辞山虎被一根羽箭贯穿头颅,当即死于非命!而视若下山虎的骑兵群最前方,一个雄壮的鬼面骑士又张弓搭箭,噌的一声,又是一道黑光倏然而至,又有骑士坠地,随后蹭蹭蹭连响,又是数人坠地。而此时其馀骑士纷纷搭弓,嗡嗡嗡声音响成了一片,只见空中形成了一阵箭雨从空而下!党项骑兵顿时绝望张大嘴巴,有一个倒霉蛋,被一支从空而降利箭直接从口中插入,一下子贯穿喉咙!只听得羽箭嗖嗖落下,顿时有数十骑坠地,而数百骑兵亦是轰然而至,如同旋风一般刮过,剩下的数十党项骑兵,尽数坠落马下,只剩下战马四处飞奔,有些茫然四处张望。苏允冲过骑士群到了沟谷地步,冲击力太大,马匹也得慢慢卸力,随后苏允勒马回过头来看向那百馀党项骑兵,发现已经是尽数坠马,立马下令道:「清扫战场!割下党项人的首级,收拢没有受伤的战马,有受重伤的,立即包扎伤口!」顿时沟谷之中忙碌了起来,半个小时后,王舜臣齐英过来汇报,王舜臣道:「总管,我方无人死亡,有五六人受了轻伤,已经敷药包扎,不影响接下来的战斗!」苏允轻轻吁了一口气,倒算是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殚精竭虑,将野辞山鬼一部给吸引了出来,又用计诱其分兵,且在这处高塬之上预设了一个最佳的伏击战场,形成了多对少丶从高处往下冲锋的理想战争局面,能够保持一个没有死亡的且全歼的局面,也不算是离谱。不过接下来还有二百党项骑兵,却是得打硬战了。苏允问道:「收拢多少战马?」齐英赶紧道:「有十馀匹战马被射死,十馀重伤,收拢了五十八匹可用战马。」苏允点头道:「分配下去了没有?」齐英点头道:「已经分配下去了,现在我们已经有一百二十三人有一人二马了。」苏允点点头道:「好,那就上马!」齐英回头吹了一声尖利的哨声,所有战士纷纷上马,苏允亦是翻身上马,随即催动马匹缓缓小跑起来。后方骑士很快跟了上来,跑出百米之后,便已经形成了一个阵容十分严谨的骑兵队伍了,军纪之严明,若是有宋军将领看了,定然要瞠目结舌。苏允慢慢加快速度,朝三岔口方向飞驰而去,他要赶在两个百人骑兵队伍聚集之前,先把其中一支给灭掉,否则就算是以五百对二百,恐怕也会有意外发生。两刻钟过后,苏允带着骑队抵达三岔口,见三岔口处还没有骑兵队伍出现,苏允顿时眼睛一亮,指着中间的岔口道:「走,这边!」苏允带着骑兵队伍往里飞奔而去,行走一刻钟左右,看到了一处分叉口,苏允看了一眼,立即下令道:「王舜臣,领三百骑兵隐蔽在此!等候我回来,随时准备袭击追击的队伍!」王舜臣大声下令,点了三个都头的名字,顿时三百骑兵从群中分裂出去隐蔽进分叉口之中。苏允带着二百骑兵继续前进,前进一段,又有一分叉路口,苏允又分了一百骑兵进去。然后苏允带着一百骑兵缓缓前进,根据他的推算,这一路的党项骑兵应该也该掉头回来了。果然不其然,不过一会,便听到了轰隆声音,大队骑兵从前面飞奔而来。苏允大声道:「一会见到对方,后队变前队,将他们吸引进包围圈!」此时拐了一个弯,便见到数百米外一个骑兵队伍飞奔而来,苏允立即大声喊道:「掉头,跑!」此时后队变前队,转头就跑。后面的野辞山鬼有些愣神,他还以为对面来的是自己的部下寻找不到那丁员外,所以到这边来找自己呢,没想到竟是碰巧遇到了一队宋军。而那宋军脓包得竟然一见到自己便撒腿便跑,哈哈,也行,那就拿他们首级做军功,那也不算是落空了!野辞山鬼一马当先,抢着便追着苏允骑队屁股后面跑。苏允一边跑一边回头观察,呵呵冷笑了一下,并没有着急一箭将那当头的党项头领给射下马,而是继续稳住。跑了一阵,苏允队伍过了第一个埋伏点,等候那头领过了一段,后面的骑兵亦是进入了分叉口,苏允立马回头当头一箭!野辞山鬼正追得起劲,没想到竟是一箭兜面袭来,他又是骑马飞驰之中,哪里还能够反应过来,顿时一箭贯穿头颅,当即坠马!后面的党项骑兵肝胆欲裂,野辞山鬼乃是野辞氏一个正将的长子,他死了,自己这些人一个个都得吃挂落!顿时百骑吁的一声纷纷停了下来,有人甚至马都没有停稳,便跃下往前冲了十几步单腿跪在野辞山鬼旁边,翻过野辞山鬼察看,却见一根羽箭已经贯通头颅,哪里还有活命的可能!便在他们惊骇之时,忽而听见侧面有大队马匹奔跑的声音,立马更受惊吓,有人厉声喊道:「快上马,快上马!有人侧面偷袭,有人侧面偷袭!」顿时下马的人匆匆往回跑,而马上的骑士却是催动了马匹,顿时有人被马匹给撞飞,后面的马匹更是飞驰而过,马蹄踩踏而过,顿时有数人当场被踩死。有的骑士及时避让,但却与旁边的骑士撞在了一起,顿时乱做一团。此时侧面齐英领着一百骑士从侧面插进乱做一团的党项骑兵之中,顿时直接将其扎了个对穿!前面的党项骑士咬着牙,知道今日已经是败了,便不再回头,直接往前面冲去,虽说他们只有数十骑,但速度已经起来,若是那逃窜的百馀骑兵队敢来阻拦,定然要给他们一个教训。然而那百馀骑兵虽然回头,但却避让到了一边。党项骑兵顿时又是狂喜又是鄙夷:果然还是脓包的宋军,这般大好局面还不敢上来拼杀,怪不得只能依托一个个乌龟壳来应对大夏!党项骑兵便要呼啸而过去,却见百馀骑兵纷纷搭弓射箭,一轮百馀箭拦腰射在这数十逃窜的骑兵队中,顿时有十馀骑兵被射落马下。然后苏允等人看也不看,直接往后飞驰支援齐英,至于前面的数十骑兵,交给王舜臣去拦截就好了。苏允带着百馀骑,冲杀进纠缠的骑兵群中,砍瓜切菜的将被围住的党项骑兵一一砍落马下!不过数十息,战斗便宣告停止。苏允吩咐齐英点齐没有受伤的人马,往王舜臣那边飞驰而去,王舜臣亦是解决了那数十骑兵,两人一见面,便点了点头,一前一后,四百多骑兵往三岔口方向而去。前方还有百馀骑党项骑兵,可不能让他们给跑了!苏允王舜臣四百馀骑远远看到三岔路口,便看到百馀骑拐弯飞驰而来!苏允深吸了一口气,这会儿得正面打一场硬战了!苏允气沉丹田,大声道:「五十步外,一轮箭雨,三十步内,第二轮箭雨,随后长枪准备近战!」对面亦是看到了这边的虚实,按理来说,一百骑对上这边四五百骑,应当是扭头就跑,但那党项骑兵却是加快速度,鬼哭狼嚎冲击而来,这说明他们已经形成了对宋军的绝对心理优势,就算是己方不及对方人多,但依然觉得自己这边稳操胜算。苏允与王舜臣相视一眼,尽皆挽弓搭箭,苏允笑道:「舜臣,比一比?」王舜臣豪迈一笑道:「来!」言罢,便是噌的一声,一箭已经射出,而此时两军还有八十步左右的距离。苏允一笑,亦是一箭射出,七十五步的距离。「噌!」王舜臣又是一箭,此时才胯下马匹才跑出五步。王舜臣一箭才射出,便听到噌的一声,苏允亦是射出一箭。「噌!噌!噌!……」片刻之间,两人竟是连珠箭一般射出,而这会儿才算是迫近五十步内。「嗡!」的一声,身后顿时齐鸣,却是四五百人齐齐射箭,只见一阵箭雨扑向党项人。而党项人因为弓软,却依然还没有射箭,直到四十步内,党项人才射出第一轮箭,而此时宋军这边第二轮箭雨也是同时射出!而到了此时,苏允与王舜臣两人已经射出十轮的羽箭,对面亦有二十人落马,宋军齐射第一轮,党项骑兵十数人落马,第二轮,十几人落马,而苏允这边也遭受了党项骑兵的一轮箭雨,只听得有不少人闷哼出声,苏允却是不管,只管加快速度,迎面与党项骑兵撞击在一起!当面冲击,只剩下数十骑的党项骑兵自然已经不是宋军的对手,苏允让过对手的骑枪,长刀一拖,错身而过的党项骑兵便头颅飞起,身体坠落马下。苏允在马上一俯身,侧面一记骑枪捅空,苏允伸手一拉,将对方直接从马上挑飞起来,随后一刀斜撩,这名骑士裆下便喷出鲜血——不是苏允卑鄙,而是裆下没有披甲。数十骑兵太过于单薄,苏允只是一冲便过了,数十骑亦是淹没在四百多骑之中,只听见一阵刀枪交鸣与惨叫声,两队错身而过,交错所在坠下数十骑士,有党项骑兵,亦有宋军。党项骑兵剩下不过二三十骑,到了此时,他们虽然脸色惨白,但依然悍勇,在前面一掉头,便又挥舞着骑刀杀了个回马枪。齐英大吼了一声道:「随我上!杀!」四百馀骑将士,亦是齐齐调动马首,朝二三十骑党项骑士冲击而去,因为俱都披甲带着头盔,苏允很难观察到他们的神情,但从动作的果决来看,没有人感觉到畏惧!苏允顿时心中欣慰:总算是有点样子了!二三十党项骑士与宋军四五百骑士冲撞在一起,不过片刻便如同被滚滚大河的波涛淹没一般消失不见了。齐英带着人,一个个的割首级,收拢战马,处理自己这边的死伤。这一战死了七八人,重伤二三十人,轻伤的足足有百馀人!在人数绝对占优丶且弓箭射程优势丶以及有苏允以及王舜臣这两个神箭手的优势之下,依然战死七八人丶重伤二三十人,轻伤百馀人!这西夏骑兵的确是足够悍勇,尤其是后面二三十骑,拼命之下,连苏允都要为之动容!西夏骑兵,的确是当下的天下无双!苏允亦是暗暗侥幸,幸好自己没有不知轻重,在没有诱其分兵的情况下,便以五百骑兵去与三百党项骑兵当面冲锋厮杀,那样的话,孰胜孰负尚未可知,就算是赢了,自己这五百骑兵营,大约也废得差不多了!不过即便是现在,短期内依然要减员近百人,只有四百可战之兵了!不过,战果也足够喜人!对手三百骑兵无一走脱,全歼了对手,且获得骑兵盔甲刀枪三百套,可用战马一百八十九匹!苏允不敢在这里多加停留,收拾完战场,去另一条岔路口带上之前的伤员以及马匹,驮上阵亡的士卒,往克戎寨而去。克戎寨是个大寨,而且目前来说还是比较安全的,伤员可以放在里面治疗休养,而苏允打算在里面挑选一些精兵补充进来,再出去继续打游击。在大宋国境之内打游击就有这个好处,受伤的伤员可以及时得到救助,而军队也可以得到及时修整,而粮秣弓箭等也可以随时得到补充。一路上没有碰见西夏军队,且顺利进入克戎寨,苏允算是松了一口气。这一轮游击战功可谓显着,接连歼灭一个百人骑队以及三百人骑队,斩首四百,且获得两百馀战马!(本章完) 第245章 克戎寨已经算是绥德军的腹地了,也算是一个颇大的堡寨。往前进数十里是抚宁城,抚宁城无险可守,因此须得依靠克戎寨作为绥德城最后的一个关卡。因此这里的十分重要。郑年安作为祁克勇的心腹,被派驻这里看守,郑年安也知道自己责任重大,一点也不敢轻松,甚至算得上一夕三惊。这一日,他正在四处巡视城防的时候,忽而亲兵奔驰而来,郑年安心中顿时一紧。亲兵凑近了汇报导:「米脂寨方向来了大队骑兵,约莫着有四五百骑,乃是宋军服饰,没有打旗号,但有斥候知会,骑兵个个腰悬首级。」郑年安闻言神色一紧,道:「他们往哪个方向而去?」亲兵道:「恐怕是冲着咱们克戎寨而来的。」郑年安闻言立即翻身上马,朝北门奔驰而去。郑年安上了寨墙往外眺望,果然看到了远处一股烟尘从远及近,郑年安大声下令:「赶紧关闭所有寨门,所有将士全部准备作战!」整个克戎寨顿时紧张了起来。指挥使孙瑞飞奔而来,老远就喊道:「发生了什麽事情?」郑年安没好气的白了孙瑞一眼道:「你做什麽去了,怎麽不在岗位上?」孙瑞闻言叫苦道:「郑帅啊,卑职昨夜守了整整一夜的城,这才睡了不到两个时辰,而且还是在下面的岗哨亭里睡的,这不一听到动静就上来了麽?」郑年安哪有不知道的,但就是顺口打压了一下,他眺望着越来越近的烟尘,神色阴晴不定,道:「说是有四五百骑兵,身着宋军甲胄,冲着我们克戎寨而来了。」孙瑞闻言眼睛一亮道:「是不是苏总管啊,齐英营不正好是四五百骑麽?」郑年安道:「可是斥候说他们几乎人人腰间悬挂首级,你觉得四五百个首级,能是党项人的?」孙瑞瞪眼道:「您的意思是,苏总管杀良冒功?」郑年安一摸额头,无奈吼道:「我的意思是,这可能是党项人假扮的!」孙瑞有些不好意嘿嘿笑了笑,道:「上次苏总管可是斩了百馀首级的,您怎麽知道这次不行?」郑年安哼了一声道:「小心无大错,一会儿验明身份后,再给苏总管请罪也是不迟。」说话间,那五百骑已经接近,说是五百骑,实际上却有六七百匹马,加上阵容整肃,顿时一股肃杀之气逼近,许多士兵都神色有些惊慌。郑年安赶紧朝孙瑞道:「喊话!」孙瑞心里暗骂了一声老狐狸,便朝着下面的队伍大声喊道:「来人止步!」苏允伸手在空中一握,顿时五百骑戛然而止,丝毫没有散乱之意,经过几场战斗,这支齐英营已经有了一种蜕变,便是静静骑在马上,齐齐往城头上看来,便感觉到了一股肃杀之意。尤其是当头一人十分雄壮,还带着一个十分狰狞的鬼面具,一看便让人心下发寒。孙瑞忍住心中的不安,大声喊道:「请问你们是哪一军哪一营的,指挥使是谁?」苏允闻言摘下鬼面具,顿时一张英俊的脸露了出来,孙瑞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喜道:「原来是苏总管!」郑年安闻言,赶紧趴在寨墙上往下看,嘿,果然就是苏允啊。郑年安赶紧噔噔蹬跑下寨墙,进了堡垒门洞中,催促士兵赶紧开门,门开口赶紧跑出去,满脸堆笑迎上苏允,道:「苏总管,原来是您回来了,莫怪莫怪,卑职也是职责在身,没有大开城门迎接您。」苏允点头道:「赶紧帮忙,唤来大夫救治伤员,我们跟党项骑兵大战了几场,有七八人为国捐躯,二三十人重伤,另有百馀人受了轻伤,快唤人救治!」郑年安闻言,赶紧回头冲着后面大喊道:「孙指挥使,赶紧召集寨中所有大夫过来救治伤员,另外!赶紧给兄弟们安排食宿,还有战马亦要做好妥善安排!」克戎寨顿时全都动了起来,齐英营全都进入克戎寨,大门重新紧紧关上。到了里面,几位大夫带着十几个学徒匆匆而来,赶紧先给重伤的人员处理伤势,好在虽然重伤,但并没有危急性命。苏允也没有闲着,而是赶紧指挥着用热水烫纱布,用煮沸的水清洗伤口,又赶紧指挥蒸煮高度酒精消毒,提纯酒精的设备不算难,简易设备很容易做的,寨中有匠人,可以根据苏允的想法给做出来。两个大夫对苏允的操作虽然有些疑虑,但苏允毕竟是一路总管,他们也不敢有什麽意见,只能依着处理伤员伤口。至于伤后发热两个大夫自然有办法可以应付,他们只是缺乏对细菌感染的知识而已,在用酒精消毒丶高温消毒之后,可以减少很多的感染,然后中医以药剂辅助内服,这些士兵的性命便算是保了下来。便在苏允忙碌的时候,郑年安与孙瑞看着三百党项人的首级发呆。士兵们已经记了功劳,而三百个首级也不用再拿在手上了,被堆放在了一起。这会儿正是六七月份的天气,这些首级还是颇为新鲜,堆在一起的时候,散发出来一股浓厚的血腥味,上面有嗡嗡的苍蝇围着打转。走近了些,便感觉像是身处屠宰场之中,再看一下首级们的狰狞神情,更是感觉身处地狱之中。郑年安与孙瑞却是不顾埋汰,而是靠近了观察,看了一会之后,两人相视一眼尽皆点头:没错,都是党项人的首级。加上那些战马,毫无疑问,齐英营的确是斩杀了一个三百人的党项骑兵!郑年安与孙瑞两人都咽了咽口水。是,齐英营有五百骑兵,对上三百党项骑兵,似乎有人数上的优势,但那可是三百骑兵啊!在堡垒之外的三百党项骑兵意味着什麽,意味着就算是上千步兵,乃至于宋军曾有数千军队被数百党项骑兵冲杀溃败的情况出现。现在苏允却是带着五百只练了几个月的齐英营将三百人的党项骑兵营给灭了,这听起来怎麽那麽难以相信呢?而且这齐英营可都是溃兵,都是被党项骑兵给杀得胆寒的,他们一开始可都是认为这些兵已经废了的!孙瑞咽了一口口水道:「您认为这是真的?」郑年安瞥了一下孙瑞道:「脑袋都在这里呢,你说呢?」孙瑞苦笑道:「就还是觉得难以置信。」郑年安哼了一声道:「赶紧安排人将这些首级用石灰腌制起来,免得腐烂了,稍后还得送回汴京的,哼,这也算是长脸的事情,这阵子咱们绥德军的脸算是丢尽了,百馀堡垒被拔除,咱们却是连堡垒也不敢出,苏总管算是给咱们挣了点脸面了。」孙瑞赶紧去安排此事,郑年安却是寻到齐英,仔细问起此事,齐英自是十分得意,将来龙去脉都给讲了个清楚。郑年安听完后,既是感慨苏允的有勇有谋,又震骇于齐英营的战斗力。因为郑年安心里很清楚,实际上就算是以宋军的战斗力,以五百骑兵对阵一百骑,也未必能够取得胜利,更别说全歼对手了。这会儿他算是对苏允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这个文人不仅会论语,而且略懂抡语啊!苏允不知道郑年安这个想法,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这齐英营的第一仗打得很漂亮,但接下来便要考虑士气的问题了。这仗虽然打得很漂亮,但毕竟是死伤颇众,须得以另外的方式给将士们鼓舞士气。而什麽最能鼓舞士气,自然是升官发财了。苏允立即准备给士兵们请功。死了的要申请抚恤,重伤的亦要请功,而杀敌有功的,更是要请功,这才是鼓舞士气的最好方式。苏允写了一本厚厚的请功奏摺,然后派出小队将其协同首级一起送往汴京城。苏允乃是现在鄜延路职位最高的官员,他自然不必经过鄜延路经略司。……汴京。赵顼最近不是很开心,或者说,他最近过得很糟心。地洞子的蔬菜瓜果在春夏的蔬菜瓜果上市之后,价格便咔咔的往下跌。虽然也能够卖出去,但价格只有之前的百分之一的收入。这让习惯每天收入几万贯的他有了一种强烈的戒断反应,就像是后世起点作者在一个大推荐结束之后快速下跌的订阅一样,产生的一种强烈的失落感类似。不过这还是其次,他毕竟还是有些心里准备的,但另一件事情却是他原本不想面对,又不得不面对的事情发生。种谔突然死了,然后西夏人趁着这个时候攻打鄜延路。赵顼几乎每天都收到鄜延路送来的战报。嗯,今天有十来个堡垒被拔掉了。明天又有二十来个堡垒被拔掉了。再过几天,又有几十个堡垒被拔掉了。甚至连清边寨丶米脂寨都彻底暴露在西夏人的兵锋之下了。西夏人来袭已经有个把月时间,但愣是没有一个好消息传回来!这让他如何不闹心!而他想要大举兴兵反击,但朝中大臣却是一个个都不同意,连一向激进的章惇谈起此事,都在劝他谨慎。赵顼心里很清楚,朝中大臣都被永乐城之败给吓坏了。若是这一次再来一次永乐城兵败,再葬送进去二十万人,那西军就算是废掉了,到时候让谁去防御西面,到时候西夏军若是长驱直入,恐怕就有灭国之危了!现在虽然西夏大军看似天天打胜仗,但攻不可久,西夏在堡垒上耗费力气,他们是持续不了多久的,等到西夏力气耗尽,到时候大宋再慢慢将失地收回来便是。赵顼自然懂得这个道理,但道理是懂了,心里憋屈啊!这像是什麽,就像是邻居家欺负你,一天一个巴掌的扇你,虽然不至于丧命,但心里憋屈啊!而且,还不仅仅是这样,关键是,每一个堡垒被破,赵顼便可以想到里面的百人丶数百人丶乃至于数千人被掳掠丶被屠杀!一百多堡垒被破灭,意味着有数万人遭受这等厄运!作为一个有雄心想要有所作为的君主,想到那等场景,他便觉得又是羞惭不已又是怒发冲冠,让他在每个夜里都辗转反侧!以至于他住在新建造的宫殿里都觉得不甚开心。这一日,赵顼端坐龙椅之上,听着下面汇报的各种民政,颇有些心不在焉,朝会散去之后,便去了崇政殿听政。王珪丶张璪丶蔡确以及章惇四位宰执俱在,另有翰林学士丶御史中臣丶中书舍人等一众大臣也在侧。近来荆湖地区累月大雨,以至于有大江溃堤发大水,荆湖许多州县受灾,因此诸多大臣同聚一堂商议如何赈灾事宜。此事颇为繁杂,一直商讨到了中午时分,犹然还没有商讨完,赵顼见状,乾脆让御膳房给诸多宰执准备吃食,吃完再继续讨论。众多宰执倒是不甚意外,以前也常常这般。吃饭的时候便暂时不谈工作,不知怎麽着的,就聊到了西北战事。张璪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朗声道:「……我倒是听说,种经略殁了之后,原本该是鄜延路总管苏允来暂代鄜延路诸多事宜。然而我却是听说,那苏允却是不顾身份,与一些士兵同吃同住,呵呵,不识大局,或者说,太识大局了!」此话一出,章惇顿时色变,怒道:「张邃明,你这话是什麽意思!你若有意见,只管说便是,这般阴阳怪气的做什麽!」怪不得章惇色变,张璪话里的意思可是用心险恶得很,什麽叫与士兵同食同住太识大局了?这分明就是在说苏允图谋不轨啊!张璪呵呵一笑道:「难道我说的不对麽?苏允在种谔殁后,是不是该当站出来接手鄜延路防务?呵呵,现在鄜延路战况这般糟糕,我看啊,这苏允就该承担起来这份责任来,这就是他的问题!」章惇冷笑道:「什麽责任?固守堡垒这是大策略,现在绥德军还在按照大策略进行防御,消耗西夏大军的力量,这难道也有指责的地方?」ps:跟大家告一下罪,因为我老婆患了甲状腺乳状癌,今天住院,12号动手术,而我母亲最近头疼得厉害,今天也去查了,发现是颈动脉硬化,暂时没有办法帮我带娃,所以接下来这些天我得自己带娃了。不过除了手术那一天,其他时间我还是会坚持更新,但数量上就不好保证了,我会尽量保持每天五六千的更新,实在是不好意思了。唉,人到中年……(本章完) 第246章 原来三国演义是纪实的啊!(6k!) 张璪呵呵冷笑道:「固守堡垒自然是没有什麽问题,但他守住了饿麽?堡垒群被拔除将近二百个,死伤军民数万,这也没有守住啊?连米脂寨丶抚宁城这等大寨都已经暴露在西夏人的兵锋之下,若是这几个大寨被攻克,到时候我们想要拿回来,可能还得死伤几万人才能够做到!他苏允不干正事,却去与士兵同食同住,呵呵,怎麽着,这是要邀买人心?」章惇气得满脸发红,但面对这等诘问,他还真是无话可说。无论怎麽文过饰非都好,堡垒群被拔除将近二百个,这是个事实,怎麽狡辩都是没有用的。而苏允这个鄜延路实际上的一把手,自然得承担起来责任。而与士兵同食同住的事情,的确是有些不妥当的,总管可以练兵,但与士兵同食同住,这是要做什麽?这不是别的朝代,这是大宋!大宋朝对军队历来十分敏感,实际上防范的不仅仅是武将,他连文人亦是防的,那一套出兵权力与领兵作战权力的分离,不仅让武将没有办法掌控军队,而且也让文官也无法掌握军队。赵顼看张璪王珪等人或是嘲讽,或是幸灾乐祸,顿时心下有些恼怒,军国大事,却被人当做是党争互相攻讦的藉口,却没有人重视其本身的危害,这让他如何不恼怒。不过赵顼也发作不得,还是那句话,赢了自然有大儒辩经,可现在落了下风亦是事实,就算是他这个皇帝,也没有办法给苏允过多的辩解,只能这般说道。「居正练兵常常与朕来奏摺的,说是那两营溃兵已经让西夏骑兵杀得胆寒,须得以不寻常的方式,才能够重新激发出来他们的斗志。所以,倒是没有什麽好指摘的,好了好了,诸公赶紧用膳,一会咱们继续讨论怎麽解决荆湖地区的水患问题。」赵顼和了一下稀泥,想着将此事赶紧糊弄过去,岂料这会儿御史中丞李定却是忽然道:「官家,臣听闻鄜延路总管苏允私自越过军需官,将军需发放之权力归于自身,施恩于将士,如此下去,必将让将士不知道朝廷与官家,只知鄜延路总管苏允,如此下去,势必养出一个唐时节度使,臣建议,严查苏允!」此话一出,在场众人尽皆骇然心惊。章惇锐利的眼神猛地看向李定,这李定是要往死里整居正啊,这番话语出来,这就是要彻底撕破脸了!赵顼亦是脸色一沉,愠怒看向李定。李定却是眼观鼻鼻观心,不接赵顼的眼神。赵顼一下子觉得又是恼怒又是不知所措,李定是御史中丞,他的弹劾是致命的,别说苏允一个小小的鄜延路总管,就算是宰相被一个御史中丞弹劾,也只能黯然下台。只是,何至于此!赵顼却是不知,苏允入官场以来,快速地晋升,已经令得李定等曾经陷害过苏轼的人内心极其不安了。尤其是赵顼在提拔苏允的同时,连带着苏辙的官位也在不断上升,现在的苏辙,已经是起居舍人。最近又有传言说苏辙会被拔擢为中书舍人,这让许多人顿时心生危机之感,李定便是最感觉到危机的一个。甚至不知道哪里来的传言,说官家有意将苏轼也给召唤回来,这就直接捅了蜂窝了,李定自然要寻找机会,将苏允这个罪魁祸首给解决掉,就算是得罪章惇与赵顼都在所不惜!因此在这个时候,李定不惜自己亲自下场,都要给苏允致命一击!御史中丞的攻击是致命的,一时间连章惇都有些惶然。赵顼倒是有心回护苏允,但这种情况下,就算是他,也有些难以回护。毕竟这等指证,着实是难以辩护啊!便在赵顼急急思索之际,只听得匆匆脚步声传来,赵顼抬头一看,却见孙思恭匆匆而来。赵顼心道来得正好,正好先转移一下注意力,将此事压一压,稍后再想办法。赵顼赶紧问道:「孙大伴,脚步匆匆,可是有要紧之事?」孙思恭看了一下赵顼,又看了一下众大臣,大声道:「恭喜官家,贺喜官家,大喜啊!鄜延路传来喜报,苏总管领兵出得堡寨,亲自带队斩杀党项骑兵首级百馀,俘获战马数十,救下一寨百姓数千!」赵顼闻言心中顿时大喜,又是斩首一百馀党项骑兵,这又是一个大胜啊!赵顼忽而促狭之心顿起,问道:「可有凭证?」孙思恭赶紧点头道:「首级亦是随着战报一起送至!」赵顼立即道:「速速送来。」孙思恭有些惊诧道:「送到这里来?」这里乃是宫中廊下食堂,送到这里,诸公还在吃饭,见了那些首级,这饭还能吃得下麽?赵顼却是断然道:「就是这里,快去!」孙思恭心下恍然,看来官家今日是被惹怒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情,但不重要,官家的命令才是最重要的,孙思恭赶紧应道,随即匆匆而去。王珪想要出声,但见赵顼神色肃然,便没有多说什麽。张璪与李定相互看了看,尽皆看到彼此眼里的冷厉。他们这些人揣摩圣意自然有一手,自然知道赵顼是什麽意思,这是要借着苏允的大胜敲打自己一番!可越是这样,他们心里便越是坚定:苏允此子断不可留!官家这般袒护于他,若是这般下去,不过几年时间,恐怕这小子就有能耐跟他们掰手腕了!以这小子的能力,若是成为对手,那是比章惇还要难缠的对手!章惇此时却是心下松了一口气,有了斩首百馀的战绩,对于李定的弹劾便有了回环馀地了,虽说威胁仍在,但已经有了可以操作的馀地了。还是那句话,赢了跟输了,那就是两种不同的结局。孙大伴很快便回来,带了十来位小黄门,小黄门一人挑一个担子,才刚刚进入廊下食堂,众人便闻到了一股浓烈的尸臭味。如今正是夏日,从绥德军送回来的首级,就算是用石灰腌制,但一股尸臭味却是怎麽都掩饰不住的。顿时众人尽皆皱起了眉头,有的人甚至捂住了嘴巴,看起来是想吐了,或者说,已经吐了,但在君前不可失仪,因此含嘴里呢。赵顼却是颇有经验,趁着小黄门一一将首级拿出来摆放的时候,他已经用一条绢布绑住口鼻,然后不嫌脏不忌讳的上跟前一一查看。官家尚且如此,其馀人自然不能远离在外,便也跟着凑上去。越是走近,那股尸臭味更浓,这下子连李定都忍不住了,yue的一声便吐了出来,顿时尸臭味之中夹杂了一股酸臭味。诸大臣纷纷离李定远了一些。赵顼抬眼看了一下李定,见他脸色有些苍白,不知道是被吓到了,还是因为苏允有了战功,让他心下有了危机?赵顼心中呵呵一笑,转头与孙思恭拿过战报看了一下,随后递给其他的大臣。传阅了一番,赵顼道:「大家怎麽看?」蔡确之前不怎麽说话,张璪李定等人攻击苏允的时候他不说话,但这会儿却是笑道:「恭喜官家,贺喜官家,得一知军之文臣矣。之前张参政与李中丞说苏允畏战,又说他另有所图,现在看来,恐怕有些不实。先来苏允乃是在等候时机,先让西夏耗尽力气,然后等候他们露出破绽,再给与反击。这不,一下子就灭掉了西夏骑兵百馀骑,呵呵,据我所知,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吧?厉害啊,厉害啊,这还是苏允亲自带队的吧,看看那几个首级,羽箭贯穿头颅,这等惊世骇俗的手段,也就只有苏允有了吧?」众人一看,果然有不少首级是面门中箭,而且贯穿前后,有人不由感觉脑门有些发麻。李定却是不服气道:「西夏入侵至今,拔掉堡寨二百,死去的军民何止十万,现在就斩敌百人,便要沾沾自喜麽?一路之总管,不想着坐镇指挥,却带着士卒出去冒险,他若是死了,鄜延路岂不是陷入没有重臣坐镇的境地,到时候岂不是更加危险?这不是什麽勇猛,反而是冒进,是贪功,官家,臣以为,苏允不适合掌军,请官家将其送去州县历练,等明白了什麽叫在其位谋其职是什麽意思,再让他回来!」这会儿章惇却是直接怼道:「李定!你懂什麽军事!也敢在这里狂吠?堡垒战略是国策,西夏此次有备而来,便是以拔除堡垒逼迫前线将士出击,藉此围点打援。之前苏允固守堡垒,这是正确的策略,而朝中大臣讨论的时候,亦是坚守这个原则,因此,就算是堡垒战略有所失利,跟苏允又有什麽关系?但是,固守堡垒不是当缩头乌龟,堡垒战略的愿意便是可以藉助堡垒,可以看准时机进行游击,或是伏击丶或是截击敌人粮道,这都是题中应有之义!至于你说苏允应该坐镇指挥,呵呵,文官不怕死,身先士卒的,什麽时候竟是成了贬义之词?你李定一个见了首级都能够吓得呕吐的人,竟然污蔑一个在前线与党项人作战的少年英才?官家,臣弹劾李定,此人乃是奸臣,见朝廷有能够对抗党项的忠良出现,他便要出手陷害,这是在掘朝廷的根基啊!」此话一出,李定骇然变色。他污蔑苏允别有用心,算是与章惇彻底撕破了脸,这会儿章惇自然也不会惯着他了,直接将奸臣丶陷害忠良的帽子往他头上扣。奸臣陷害忠良这种话的杀伤力是很大的,一旦这个说法传出,那麽他李定在百姓口中便算是臭了!李定怒道:「章惇!你血口喷人!某乃是御史,风闻奏事乃是某的职责,某听说大臣犯事,便要向官家弹劾,这跟陷害忠良有什麽干系?而且,西北战事延绵至今,咱们大宋军民死伤十万不止,那苏允就凑了百馀首级,这也算是什麽大功?在某看来,这不过是文过饰非,生怕朝廷追责,赶紧各处凑一凑,说是一战歼灭之,送回来朝廷,不仅想要掩饰他的无能,还要藉机请功,这等投机取巧丶虚报战功的人,也算是忠良?」既然被扣上陷害忠良的帽子,那就乾脆将对方忠良的帽子给扒掉,那就不是陷害忠良了。章惇嗤笑了一声,李定这会儿胡乱扣帽子,已经有色厉内荏之态。什麽都没有调查,直接便攻击这首级乃是苏允凑回来冒功的,这种话毫无根据的便说出来,那之前说的那些,是不是也是没有听说过,而是他杜撰的?呵呵,再往前想一想,苏轼的乌台诗案之事,是不是李定等人炮制出来的?果然,赵顼听得李常这般说话,神色已经变得越来越严峻。李常犹然不肯定住嘴,朝赵顼道:「官家,臣要弹劾章参政,章参政指使其父亲太子宾客章俞丶弟弟沈邱县主簿章恺侵占民田!」章惇一听,神色顿时大变,立即摘下头上官帽,与赵顼拱手请辞,道:「臣受御史中丞弹劾,按例该当立即请辞,还请官家准许。」御史中丞弹劾宰执,那就是你死我活了,不是宰相被拉下马,便是御史中丞远走他乡,但无论如何,宰执都必须先行闭门不出,以示态度。赵顼愈加恼怒起来,李定也好,张璪也罢,还有这王珪丶蔡确丶章惇,这些大臣,全都是他一手拔擢起来的,都是新法派的骨干。他们不思着好好辅助自己变法,却在这里争权夺利!尤其是这张璪李定,看不得自己重用苏允,竟是这般不择手段,不仅攀咬苏允,现在连章惇都要拉下去!真是可耻!赵顼心中的恼怒已经到了极点。原本永乐城之败以及最近的鄜延路的失利已经足让心烦,而大臣们裹足不前,更是让他失望,现在苏允干出点成绩来,却要被人如此攻击,这如何让他不恼怒?而在此时,王珪忽而道:「李中丞所说之事,臣亦有所闻,或许是真有此事也不一定,还请官家严查!」这是给章惇致命一击了!赵顼原本要发作,但闻听此言,眉头却是微微一皱。情况不太对劲。赵顼毕竟是坐在台上看下面的人,对于台下的动作,他自然看得清楚,有时候不愿意说话,只是因为符合他的利益罢了。他只是稍微一想,便寻到了症结所在。今天的事情,看似针对苏允,其实目的在于章惇,而看似针对章惇,但最终还是要归结于首相次相之争!呵呵,王珪名为首相,却受制于次相蔡确,而要动蔡确,便要先剪除蔡确的臂助章惇,而要拿下章惇,便要先拿苏允作为切入口。呵,都在这里等着呢。赵顼看得出来,蔡确与章惇这等聪明人自然也是看得出来。蔡确立即正色道:「臣亦请彻查此事,还章参政一个清白!」赵顼有些惊讶看向蔡确,蔡确却是肃容以对,赵顼转头看向章惇,却见章惇面无畏惧,反而道:「臣请官家详查!」赵顼一下子心里便明白了,章惇想来是经得住查的。赵顼心里盘算,当下的事情,应当怎麽处置,便在他思虑之时,此时忽而有匆匆脚步声传来。孙思恭赶紧与赵顼告了下罪,匆匆赶出去,众大臣亦是纷纷看向外面,片刻之后,孙思恭跑了进来,大声道:「官家,鄜延路总管亲笔所写战报!」孙思恭跑到赵顼身侧,将战报呈了上去,赵顼快速看了一下,随后脸色狂喜,随即与孙思恭道:「一样呈送进来!」孙思恭快跑而去。众大臣有些疑惑看向赵顼。赵顼笑而不语,一会之后,数十小黄门挑着担子进来,一股更加浓厚的尸臭味传来。众大臣又是纷纷皱眉。有人心想,以后这廊下食堂得换个地方了,这个地方是不能用了。只见小黄门们纷纷从担子里拿出来一个个的首级,将其与之前的百馀首级摆放在了一起,片刻之后,食堂之内已经是摆满首级,其气味变得更加骇人起来,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头昏脑涨起来。这这会儿连赵顼都站不住了,赶紧匆忙查看了一番,便招呼着众大臣赶紧回了崇政殿,可衣服上沾染的尸臭味,却是经久不散,连带着崇政殿的味道也变得不好起来。不过赵顼却是极为亢奋,令孙思恭宣读苏允亲自撰写的战报。苏允的战报写得很是详细,而且因为文笔很好,且写过三国演义这等小说,因此虽然已经是如实在描述,但写出来的东西却是天然有了几分引人入胜的精彩,当然,也是苏允的计谋足够精彩。战报前部分写的是西北战事遭遇的苦难,嗯,这是铺垫;随后写的是苏允练兵的所作所为以及所思所想,嗯,这亦是铺垫;随后再写近来前面堡垒的惨状,描述自己出兵的初衷,之后便是说服众将,亲领一营兵马游击。第一战救下徐员外,斩杀房当氏百骑。这个倒是寻常,但后面斩杀野辞氏三百骑,却是比小说还要精彩。在孙思恭抑扬顿挫的宣读之中,一个机智百出又英勇善战的少年文臣的形象被描绘了出来。而之后便是苏允给部下请功的摺子,孙思恭亦是一一念了出来。念完之后,赵顼还稍微回味了一下,才道:「设计逼得野辞山鬼分兵三处,分而歼之,这等计谋,朕亦是第一次在现实里见到,原来,三国演义不是小说,而是纪实啊!精彩!实在是太精彩了!关键是,这立下如此大功的齐英营,谁又能够想到,这几个月前,却是一帮被杀得胆寒的溃兵。苏卿不惜身份,与之同食同宿,与他们在一起摸爬滚打,就是为了振作他们的精神,事实上证明,苏卿的做法是有效的,数月时间,五百溃兵,便已经成为足以匹敌党项铁鹞子的精锐!」赵顼赞叹了一下,又叹息道:「朕觉得又是振奋,又是觉得悲伤,苏秦一个二十岁的少年读书郎,只花了数月,便让五百溃兵蜕变成为可以斩杀差不多数量的铁鹞子骑兵,那麽朕想知道,西北的将领们这些年到底在干什麽啊!」赵顼此话一出,王珪丶蔡确丶李定三人神色尽皆大变,而蔡确丶章惇等人神色却是变得振奋起来。赵顼这些话看似感慨,但实际上已经将此前王珪一系与蔡确一系的斗争给做了定调。张璪与李定抨击苏允『不识大局丶打了败仗丶与士兵同食同宿有野心』之类的指正,在赵顼的感慨之中,却是苏允知道了症结所在,不惜身份振作士兵士气,并盛赞其谋略,这就是说,苏允不仅胜任了鄜延路总管的职责,还立下了大功!这便是定调了。苏允既然没有过错,又有大功,那麽既说明,李定对于苏允的指正便如同章惇所说,那是奸臣陷害忠良,而一个奸臣,对于章惇的指证,那自然也只能是陷害了!李定脸色惨白如纸。他心里明白,今日却是栽了!李定不由得心下懊恼,今日的确是冒进了。若只是弹劾苏允,那倒是罢了,就算是苏允证明自己没有野心,那自己作为御史中丞,大约也不会受到什麽损害,毕竟苏允只是一个低级官员。但弹劾宰执便又不同了,御史中丞的确是可以干掉宰执的最锋利的刀,但这刀一旦出鞘,不见血是一定不能归鞘,要麽宰执被干掉,要麽就是御史中丞被反噬,反正总得有一个人去地方钓鱼。现在局面这般反转,章惇想来是不用去地方了,那去地方的就是自己了!李定心下大恨,只觉得苏允此人便是自己命中的克星,自从听到他的名字开始,自己便没有一夜能够睡好觉的,现在更是因他而要去职!此去地方,不知道什麽时候才能够回来了。老夫,真是恨呐,早知今日,在那小子在黄州之时,便要果断干掉他才是!ps:嘿嘿,七点起来码的,六千字,牛逼吧。另,感谢大家的关心,其实我老婆和我母亲的病都是小问题,只是跟大家说明白一下而已,不用为我担心,只是这段时间稍微辛苦一点而已,问题不大,中年人的承受能力强得很!(本章完) 第247章 鄜延路经略使!(今天8k了) 李定正自彷徨之时,赵顼却不看他,而是问道:「还是议一议吧,苏允前后四仗,斩首四百,全歼敌人,虏获战马三百,破坏了敌人的图谋,练出一支可用的精兵,该当如何奖赏?」李定顿时面如死灰,若是官家仍然愿意来责怪一下他,那便是愿意保他,可现在却是看都不看他,意思就很明确了,准备自请去地方吧。张璪亦是有些惊慌,他的境地自然比李定要好不少,但看得出来,官家明显已经是恼了他们了,原本想着将章惇给剪除,就算官家心里有气,但也不可能大动,但现在搞不动章惇,那他这边可就糟糕了。张璪惊慌之际,他的身体记忆立即主宰了他的行为,他立即道:「官家!苏允立下不世奇功,是该大大地封赏,臣以为,现在鄜延路经略使种谔既然殁了,鄜延路现在兵事吃紧,正该找一个知军事的人去担任,如此这般,还不如让知军事的苏允顶上去!」此话一出,众人皆惊。王珪感觉眼下的状况很是熟悉。一是官家的那一句『议一议吧,该怎麽酬功』的话语,这话他好像在短期之内便听了很多次一般。哦,不是错觉,地洞子是一次,大理寺是一次,现在又一次。二是张璪这个叛徒,之前在经筵之上,便被拿捏住,然后就胡乱说话,让苏允那奸猾小子阴谋得逞,现在又故技重施了!呸,没骨气的软骨头!王珪肃容道:「张参政说得对!臣亦以为,苏允知军事,可担任鄜延路经略使一职;另,苏允官阶较低,臣认为可以破格拔擢,官家可授予其为正五品的朝奉大夫,这般一来,官职差遣便都匹配上了。」此话一出,章惇等人还来不及惊诧,张璪却是张口结舌看向王珪。好你的三旨相公,论油滑还得是你啊!这一番话出来,不仅夺了自己的献策之功,还更有了高屋建瓴之态,马勒戈壁的,怪不得他是首相,而自己只是个参政呢!不得不服!李定看着相互背刺的王珪与张璪,心下一阵悲凉,唉,这跟的都是什麽猪队友啊。打算去做的事情不够果决,若是他们都如同自己这般孤注一掷,章惇今天定然讨不了好,而事情失败后,又立即摇尾乞怜,呵呵,可悲可叹!李定一股孤愤之气顿时喷涌而出,断然与赵顼拱手,道:「官家,臣以为,苏居正之才能不应该在边地,而该在中书,臣认为,须得将其拔擢回京,任命其为中书舍人,再锻炼个几年,一个宰相胚子便成型了,不该留在边地浪费时日!」此话一出,崇政殿顿时哗然。王珪与张璪尽皆失神看向李定,随后面面相觑,心里头的想法尽皆是:这李定就是个小人啊,王珪(张璪)虽然卑鄙,但也不至于如此不要脸,他李定为了不去地方,竟然跪舔到这等地步……真是令人齿冷啊!章惇与蔡确亦是面面相觑,他们今日算是开了眼界了,这三人前倨后恭,闹出这场闹剧,着实令人看了都有些哭笑不得。这是连脸都不要了啊!诶,不过也是,一个三旨相公(王珪),一个为了进步不择手段(李定炮制各种冤狱,乌台诗案只是其中最为着名的一件),一个临阵倒戈(张璪经筵之上倒戈),倒是挺符合他们的一贯做事风格的。这三人之前为了往上爬有多努力,现在为了保住官位,便也是有多麽的卖命,这很合理。章惇倒是有些心动,若是苏允能够回来进入中枢担任中书舍人,这何止是三级跳,这是直接走过别人十几年的路了!蔡京升官够快的了吧?他从熙宁三年中进士,到元丰四年担任中书舍人,花了足足十年的时间,这已经是很快的了。而苏允从入仕的至今,也就刚满两年,便要跃上中书舍人职位,这也实在是太惊人!若是能够进中书担任中书舍人,那经略使又有什麽好当的,赶紧回来才是正事!赵顼也被这三人的作态惊呆了,恍惚了一阵,这才算是回过神来,一方面心中有些满意王珪等人对自己低头,一方面心中有些哀叹,心道自己任用的宰执都是什麽货色,竟是不要脸至此……不过赵顼很快便想开了,他要变法,便要用听话的人,能做事的人,那麽用一些品格一般的人也就可以理解了。赵顼心里这般安慰自己。不过,该怎麽给苏允酬功,赵顼自己反而是有些犹豫了。他心里十分清楚,年轻人升得太快不是什麽好事,不过片刻之后,他便坚定了信心——不提拔苏允这样能作为的人,难道要靠西军一群酒囊饭袋去跟党项人作战麽?靠他们,难道还要将绥德军都送给西夏人不成?哼,既然你们不行,那就交给行的人去干!不就是一个鄜延路经略使,又不是大宋丞相,干不好就回来京城好好学,若是干得好,朕以后许他个宰执又如何?赵顼心中建功立业的想法终究是占了上风,原本他已经是有些心灰意冷了,但苏允突然的冒头,顿时又让他死灰一般的内心出现了一些火牙子——试一试嘛。决心下定,赵顼甚至都没有问蔡确与章惇的意思,而是直接道:「蔡舍人,拟旨吧。」蔡京忍住心中骇然,赶紧道:「臣在。」赵顼道:「朝奉郎苏允迁为朝奉大夫,加鄜延路经略使,知延州!」蔡京赶紧道:「是。」蔡京当然知道苏允升得很快,若是赵顼一人决定此事,蔡京可能会将词头封回,以展示自己不奉乱命之美名,但现在宰执尽皆在此,对此全无意见,他就没有必要去做这个恶人。旨意很快便拟呈于赵顼,赵顼看了一下没有问题,便直接用印,随后三省亦是快速通过,随后通过朝廷邮政快速发往西北。随后李定上书请外任,赵顼没有挽留,但鉴于李定态度还算不错,赵顼将其打发去知蔡州,这是个挺好的差遣,以后赵顼想起,随时可以提回来。(本章完) 第248章 我大抵是疯了(4k哈) 第248章我大抵是疯了……(4k哈)鄜延路,抚宁城。孙瑞这几天可是忙得够呛,又是帮着安置伤员,又得处理齐英营进驻的一系列事宜,他作为郑年安的心腹,被使唤得最狠。不过这倒是没有什麽,只要西夏军队不来打抚宁城,便算是岁月静好了。忙活了好几天,今天总算是基本入正轨了,孙瑞也能坐下来好好地歇一会了。孙瑞的心情不错,便唤人泡了杯茶,悠哉悠哉在院子的树下,坐着躺椅,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抿一下茶水,嗯,别的都好,就是这茶叶有些劣质,唉,西北也没有什麽好茶叶。孙瑞不由得想起家乡的毛尖,信阳毛尖细丶圆丶光丶直丶多白毫丶香高丶味浓丶汤色绿,一口喝进去生津解渴丶清心明目丶提神醒脑丶去腻消食。唉,哪里会像现在这茶叶,喝了进去先是发涩,再而发苦,发苦也不是不行,但你得回甘啊。这破茶叶就特麽只发苦不回甘,就像着操蛋的人生一般……啊呸,怎麽还娘唧唧上了!孙瑞呸呸吐掉了茶叶,然后抬头看到了一脸谄媚的鲁松。鲁松乃是苏瑞营下的一个都头,人不错,对上对下都挺好,士兵对他的评价亦是不错,就是为人油滑了些,不过与自己倒算是意气相投……呸,自己刚正不阿,哪里会跟油滑的人意气相投。孙瑞斜睨了一下鲁松,没好气道:「干什麽,笑得跟哈儿狗似的!」(冷知识,哈巴狗是中国的犬种。)鲁松赶紧将手中一包纸包的糕点放在茶桌上,嘿嘿笑道:「听说指挥使在喝茶,想着您应该没有茶点佐茶,光喝茶伤胃啊,卑职赶紧寻了点糕点,不值钱,但用心。」孙瑞呵呵一笑,道:「你就拿个几文钱的糕点来考验大宋朝廷的将军啊,你这样,谁经不起考验啊?接下来你所求的任何事情,我都不会答应你了,你也甭说了。」鲁松顿时叫苦不迭起来,道:「哎呦哎呦,孙指挥使,您这是干啥啊,卑职的用心良苦,怎麽你就当成了驴肝肺了啊,孙指挥使,您就算是不记得卑职为您挡过箭,也要记得曾经将小桃红让给你,让你吃第一口……」「停停!」孙瑞跳了起来,捂住了鲁松的嘴巴,恶狠狠道:「能不能再提小桃红了!」鲁松嘿嘿一笑道:「怎麽就不能提了,怎麽,是小桃红不够润,还是你孙指挥使不够硬,让您羞于提及?」孙瑞呵呵坐回了躺椅,道:「也罢,你爱说便说去吧,我不过是觉得小桃红现在是你的侍妾了,说多了不好。」鲁松却是毫不在意道:「那有啥,小桃红不过一勾栏女子,孙指挥使先吃肉,卑职再连汤带锅端家里,是卑职的不对,与您何干?」孙瑞哼了一声。鲁松又嘿嘿一笑,道:「孙指挥使……我求您个事情。」孙瑞哼了一声不说话。鲁松赶紧道:「卑职想跟您申请,让卑职跟着苏总管一起出去游击,您觉得可以麽?」孙瑞闻言吃惊看向鲁松,压下声音道:「你特麽的疯了吧?你得了什麽疯病啦,你往日不都是能避战便避战的麽,怎麽还自己往上迎了?」鲁松谄笑道:「这不是想想进步嘛,这都头卑职都干了好些年了,卑职也想往上挪一挪位置。」孙瑞嗤笑了一声道:「别人要是这麽说,我是信的,但你鲁松可不是这样的人,这几年我天天想把你往上推,你哪一次积极主动的?我孙瑞又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你帮我挡了一箭,我还能一直让你当都头?咋啦,小桃红有了,让你想给自己儿子挣个前程?」鲁松闻言苦笑了一下道:「您就别取笑卑职了。」孙瑞看着鲁松认真道:「老鲁啊,你我一起并肩作战有十年了吧,你我还是过命的交情,你有什麽事情可别瞒着我。」鲁松顿时有些局促不安起来,想了一会道:「说出来怕你笑话。」孙瑞闻言诧异地端详了一下鲁松,嘿嘿笑道:「你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哈哈,说说,让我笑话笑话你。」鲁松苦笑了一下道:「若我说是想要为朝廷效忠,想要出一份自己的力,你能相信麽?」孙瑞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鲁松,迟疑了一下道:「不是……老鲁,你来真的啊?」鲁松局促一笑。孙瑞:「……」「不是……你一个兵油子,突然一下子这麽崇高起来,这让我很不习惯啊,你特麽都混了十馀年,现在才来搞这个,这跟老鸨谈贞洁又有什麽区别?」鲁松苦笑道:「你不信也正常,实际上我也不敢信啊,这几天不是我去处理齐英营的事情麽,然后也旁观了一下齐英营的训练。」孙瑞点点头道:「哦,你跟我说过这个事情,你说想看看齐英营为什麽能这麽强,想取取经,可这怎麽啦?」鲁松脸色变得凝重起来,道:「我知道齐英营为什麽强大了。」孙瑞嗤笑道:「一顿好几个窝窝头,还有一人一两肥肉,一天有三餐,薪俸全额发放,咱们营若有这麽好的待遇,你看他们善不善战。」鲁松却是摇头道:「恐怕还是不及他们,虽然说这些东西亦是很重要,但最为关键的却是苏总管的个人魅力,他所宣传的那一套从百姓中来到百姓中去的思想,别说是士兵,就算是我,也深有触动。」孙瑞有些诧异,随即道:「我听说过,但又有什麽出奇的。」鲁松道:「孙指挥使出身毕竟算不得老百姓,您父亲便是西军老人,因此也难以理解。卑职从军之前亦是农家子,因此对苏总管所说的东西感同身受,大宋百姓之苦,可以寻出来千百个原因,但西夏与辽国,便是根源之中的根源,这两个大患不解决……」鲁松看了一下孙瑞,「……我时候几句掏心窝子的话,您可千万别往外传。」孙瑞点点头。「西夏与辽国若是不解决,就算是大宋朝亡了,换个人来坐江山,换一批官员来当官,百姓的境地依然不会有所改变。西夏与辽国占据了兵家必争之地,我们大宋不得不用人力来对抗,为了维持将近百万的军队,就必须得输送海量的粮秣到边境,而这些粮秣从何而来,还不是从农家手上而来?只有将西夏与辽国的给干趴下,将河西走廊丶幽云十六州这些要害之地抢回来,到时候只需用不到现在的四分之一的兵力便可以守住,那时候才能够奢谈其他变革的东西,百姓才真正有好的生活。」孙瑞闻言哑然失笑,道:「大宋百二十年,仁人志士前赴后继,都抢不回来的东西,还屡屡差点国运崩塌,你怎麽会认为苏允便可以做到?要知道,现在苏允不过才练出来五百士兵,你就相信他能够做这样的大事?」鲁松苦笑道:「所以啊,我也觉得自己有些着魔了,这明明是不可能的事情,为什麽我这几天夜里就是辗转反侧,每天晚上就是睡不着,还真就想着跟着他去试一试,你说,我是不是疯了?」孙瑞挠了挠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麽说,随后道:「你还是别冲动,你看,跟着出去打游击可是要死人的。齐英营回来的时候死了七八人,这几天又死了两个,已经死了十个人了,还有受伤的百馀人,打战真是要死人的!当然啦,咱们也算是沙场宿将,也早就见惯了生死,但在堡垒里面打仗,跟跑出去外面,那可不一样的。在堡垒里作战,除非党项人破城,否则我们一般伤亡不会很大,可要是出去了,那可是会全军覆没的!」鲁松点点头道:「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我偏偏就是按捺不住,孙指挥使,我想去试试!」孙瑞哭笑不得,道:「你一个中年老滑头,怎麽跟个年轻人似的,你还是想想,再想想!」鲁松摇摇头道:「不用想了,我就想去。」孙瑞想了想道:「你再想想嘛,而且,少你一个不少,多你一个不多,你又何必呢?」鲁松这次坚定了许多,道:「事情就是这样,你不上我不上,最后谁都不上,大家都觉得这事情跟自己没有关系,大家都只是当兵吃粮,到最后这事情就成不了!可真到了天塌地陷的时候,所有人便只能眼睁睁看着满地腥膻,看着百姓流离失所,到时候再无人有回天之力了。」孙瑞看着像是变了一个人的鲁松,顿时有些茫然起来。那齐英营的五百溃兵,数月时间便被那苏允哄得团团转,一个个打仗都不要命的,大宋的士兵,哪有战前不发赏银便能够拉出去打仗的,而齐英营不仅被拉了出去,而且打了仗回来,还没有立即要求发赏银的,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而鲁松这个自己认识了十馀年的老兵油子,一辈子贪生怕死的,什麽偷奸耍滑丶喝兵血丶打骂士兵等等事情一件都没有落下的腐朽武官,竟然想着要救国救民了?我草他妈的,还有比这个更令人吃惊的事情麽?所以,那苏允哪里来的那麽大的魔力?孙瑞百思不得其解。孙瑞看向鲁松道:「反正今日得闲,我也去看看齐英营的训练,我倒是想要看看,到底是什麽吸引了你。」鲁松点点头。两人到了齐英营的时候,齐英营正在训练,校场之上,四百馀人正在训练。正在进行的是队列训练,只是孙瑞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队列训练,四百馀着甲士兵,走得步伐有些奇怪,腿脚绷的笔直,然后一下将脚掌平平砸在地上,数百人齐整的动作,地上便发出一声轰轰的沉闷声响,而手臂亦有动作,手臂曲肘在胸前端平,两只手交替……(其实便是正步走)。整套动作看起来很是奇怪,但数百人一起这般走起来,动作齐整划一,人人神情严肃,眼神之中带着杀气,这种场面,看着十分震撼。而此时校场可不止孙瑞两人在观看,校场旁边围着许多的士兵以及个许多都头,都在看热闹呢。随后又是齐步走丶正步走丶各种队列变幻,练完队列,随后又是进行骑兵训练,练完这些,便开始吃饭,满校场的肉香味让旁观的士兵又是羡慕又是不满,一个个骂骂咧咧的回自己的营房吃饭去了。到了下午,便是长跑丶射箭等项目,随后又是一顿令旁观士兵破防的晚餐,到了晚上,便是拉歌丶以及思想课的时候,齐英营的士兵们一个个上去讲述自己的思想转变,总结战斗之中的发挥的作用以及没有做好的地方,最后是苏允上去做总结。这个思想课着实是引起了许多人的深思,连着孙瑞都听得十分入神。这般几天下来,孙瑞倒是理解了,为什麽鲁松会着魔了一般,想要跟随苏允去征战。然而令得孙瑞吃惊的是,除了鲁松之外,又有几位都头寻了过来,说要跟随苏允去打游击。孙瑞问起缘由,这些都头的说法都是,他们管不住手下的士兵了,那些士兵们都想跟着苏允,说是想要吃肥肉,想要吃饱饭,想要拿足额的薪俸,若是再阻拦他们,恐怕就要被撕碎云云。孙瑞这会儿是被吓到了,赶紧去找郑年安。郑年安听闻了此事,赶紧召集了几个都头谘询此事,果然事实属实。在兵营之内,此事属于非常严重的事故,若是不处理好,那可是要出大事儿的。郑年安赶紧让都头们整理好名单,把想去齐英营的人都给记录下来,然后寻到了苏允,将名单交过去。苏允倒是大方,大手一挥,便让这些人过来报到便是。这对于苏允来说自然是好事情,这其实也是他想要达成的目的,不然齐英营训练的时候完全可以隔绝内外,怎麽可能让抚宁城的守卫士兵看到呢,不就是为了吸引一些士兵过来补充麽?(本章完) 第249章 钓鱼成功! 此次连着歼灭一个房当氏以及野辞氏的骑兵,但齐英营损伤也是不小,足足两成士兵须得修整不短时间,苏允想要尽快恢复新的战斗力,便要开始扩员了。这本是他的计划。嘿嘿,钓鱼成功。当年学的知识没有一样是白费的,钓鱼经也是一样,这一招专门钓翘嘴。可不,一下子便钓来将近九百人!通过这种扩员,慢慢筛选出来可用之兵,将队伍壮大起来。现在已经有了五百骨干骑兵,便可以以战代练,在这些老兵的带领下,自然可以带出来更多好用的兵员。苏允将郑年安送过来的名单梳理了一下,有三百多个骑兵,五百多个步兵,骑兵直接纳入齐英营,接下来合练了几天后,便拉着他们又外出了。至于那五百多个步兵,则是交予虽然轻伤,但却能够行动自如的齐英营老兵进行训练。苏允将王舜臣以及齐英留下训练新兵,其馀人便尽皆带走了。这一次,齐英营算是兵强马壮了,足足有八百骑兵了。临走之前,王舜臣寻到了苏允,道:「练兵的事情便交给齐英吧,我跟您一起去,有我在您身边,还能够帮上您。」苏允笑了笑道:「放心吧,我这出去就是零敲碎打的,又不跟党项人硬碰硬,而且现在又有八百骑兵,一般的也不怕的。」王舜臣闻言有些无奈,但也知道,抓训练这一块,还得有他在场才行,齐英搞普通的训练还行,但夜晚上思想课,除了苏允,便只有他才行。苏允带着兵马趁夜出发,新加进来的骑兵或许有些夜盲,但跟着大队走,问题倒是不算大。苏允走后第二天,却有一队风尘仆仆的队伍抵达抚宁城。来人却是甄时选。他从汴京出发赶至延州,却听说苏允在绥德军,便赶往绥德军,在绥德军也是扑了空,说是在抚宁城,这又急急赶往抚宁城。郑年安听说有钦差到来,赶紧开门迎接,听明白了是带着任命状而来的,而且是将苏允拔擢为鄜延路经略使之后,整个人都傻了。一个不到二十岁的路经略使?哦,不是,应该惊讶的不是这个,而是苏帅他带着八百兵马跑出堡垒,出去打游击啦!甄时选闻言亦是愣了愣,他原本以为苏允打了一波游击,现在应该就在城里休息呢。甄时选赶紧问了一下详细情况,郑年安也赶紧给说了一下。甄时选便打算留下来等苏允回来。不过他也没有闲着,而是去抚慰留下来休整的士兵,给士兵们宣读封赏,此次朝廷封赏颇丰,倒是令得抚宁城上下振奋。而甄时选则是借着慰问士兵的藉口,与士兵们一起交谈,询问战斗的过程,然后一一记录下来,这些自然会被他带回汴京,作为苏允功绩的佐证。甄时选听着士兵们的讲述,从纸上读跟亲耳听到还是不同,从士兵口中描述之中,甄时选听得热血沸腾,甚至有一种我也想一起去打党项人的错觉。随后甄时选找了王舜臣与齐英,问起苏允此次的目标。王舜臣道:「此次苏经略的目标乃是押送宋朝百姓的西夏军,西夏军破堡垒数百,虏获人口数万,苏经略想要将他们给救回来!」甄时选闻言顿时吃惊道:「押送数万人口,那西夏军队不得有数千?苏大家要以区区八百兵,硬扛数千西夏军,而且还是在野外?」王舜臣亦是满脸担忧,道:「此行的确是十分危险,一来敌军势大,而且领军的乃是党项名将费听晟。哦,这个甄中贵或许没有听说过,但西军将领应该是听说过这个名字不少的,此人虽然宋境名气不彰,但着实是个善于打仗的将领。费听晟乃是党项大族的贵子,懂汉文,从小亦多读兵书,因此领兵作战颇有章法,所领军队亦是骁勇善战。因此,此行比前两次可是要危险得多。」甄时选闻言急道:「既然这麽危险,那为什麽还要去呢,某不是说数万百姓不重要,而是现在苏大家肩负整个鄜延路的安危,不能以身犯险啊,现在去追还来不来得及?」王舜臣摇头道:「已经是出发一天了,应该已经绕过西夏人的前线,到了西夏人的后面去了!」甄时选闻言顿时惊呆了:「还是深入敌后,这丶这丶这……」王舜臣凝重道:「这也是不得已,西夏人俘获的人口自然要往后方送,想要解救他们,自然得前往敌后作战。」甄时选只觉得手脚发麻。倒不是甄时选这人脓包,反而就是他头脑很清醒,他很明白党项人有多厉害,才知道深入敌后有多危险,一旦被党项人咬住,就算是苏允有八百骑兵,那也是跟送菜似的!永乐城之败中,那可是集合了西军几路精锐,还是据城而守,二十万军民,都让党项人给屠了,苏允就八百兵马,给党项人填牙缝都不够啊!甄时选将自己代入进去,便只能感觉到绝望,才区区八百兵马,要去西夏人敌后去面对数千西夏军,怎麽想都觉得是去找死。而且,后方一旦发生变故,西夏大军只需要关注后方动静,立马便可以堵住苏允的归路,到时候,哪里还有生路!甄时选怒视王舜臣道:「你怎麽不拦住他!这分明就是一条死路!苏大家年轻,你难道也年轻?」王舜臣苦笑道:「这我也拦不住啊!」甄时选哼了哼不说话了,他与苏允很熟,自然知道苏允主意颇大。甄时选有些无奈,此次他前来,一是颁布朝廷的封赏,二来是受官家委托,过来寻苏允问一些事情,但现在苏允不在,他也不能这麽回去交差。现在这样,那又能如何。于是甄时选便留了下来,王舜臣倒是建议甄时选回延州等着,不然回绥德城呆着,那两个地方比较安全,但甄时选却是坚定留在了抚宁城,说是要第一时间见到苏允。ps:有点短,但没办法,本来想写多一些,但娃醒了,娃她妈还在住院呢。(本章完) 第250章 名将费听晟,高处不胜寒!(42k) 第250章名将费听晟,高处不胜寒!(4.2k)颜泽文忍着手上的刺痛,深一脚浅一脚的跟着大队人群行进,耳边充斥着呵斥声丶鞭子抽打声丶呼痛声丶哭声。「啊!」前面有人摔倒,顿时扯倒了好几个人,颜泽文忍着剧痛站稳,高举着手,扯住前面的人,以免牵连后面的孩子。颜泽文手上剧痛,心中更痛,他忍着眼泪抬眼看了一下前面不知延绵至哪里的长龙,后面亦是一眼看不到边的长龙。人就像畜生一样,被一根长长的绳子绑成了一串,被驱赶着前进。颜泽文乃是颜家堡人,他家里还算是比较殷厚,能够供得起他读书,这几年本要去参加科举,期待着能够考上进士,越过龙门,脱离西北这个大兵营,没想到西夏人又来了,攻破颜家堡,连带着他一家都成了俘虏。这下子,不仅理想完全破灭,连想要好好活下去,都成了奢望了。此次被抓去西夏,命运之凄惨是可以预料到的。颜泽文心中充满悲痛,他眼睁睁看着祖父祖母丶父母因为年老而被当场砍去脑袋,他的两个妹妹,一个十六,一个十四,被党项人拖走,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下来,而他哥哥嫂子唯一的儿子,因为尚在襁褓之中,被挑在枪尖上,小小的身躯被长枪穿透,小脑袋在空中无力摆动。「啪!」一声鞭子响动,随后颜泽文感觉脸上被抽了一鞭子,那疼痛让他的脑袋感觉到都无法正常运转了,只听到一个呵斥声:「不许乱看,快点走,不然砍了你的脑袋!」颜泽文赶紧抬脚就跑,没想到将后面的小孩给拉倒了,小孩被拉倒在地,被后面的人踩了一脚,痛得哇哇大哭,随后便听到鞭子声音响起,那党项骑兵的鞭子雨点一般落了下去。颜泽文叹了一口气,俯身扑在小孩儿的身上,任由背上被骑兵抽得皮开肉绽。那骑兵见颜泽文毫无反应,顿时觉得无趣,抽了十几鞭,便催动马匹走开了。颜泽文忍着身上剧痛,扶起了小孩,小孩也就十岁左右,见到颜泽文温润地看着他,顿时哇哇的哭了起来,抱住颜泽文的大腿哭道:「叔叔,我要娘亲!叔叔,我要娘亲!」颜泽文顿时眼泪情不自主的流了下来,道:「先活下去,活下去才能见到娘亲!」此话一出,周边的哭声顿时震天。周边的人,年纪小的失去了自己的父母,年纪大的失去了自己孩儿,壮年人失去了自己的妻子,几乎所有人都失去了自己的兄弟姐妹,此去西夏,再无回大宋之日,此去西夏,他们便不能再做一个人了。颜泽文仰头看天,怒火丶悲哀在胸膛之中激荡,他哀声哭道:「老天爷啊!百姓何辜!大宋何辜!我颜泽文何辜!竟要承受这等人间惨剧!老天爷啊!你这般玩弄我们,还不如落下一道响雷,将我劈死算了!」「啪!」两个赶过来的骑兵挥动鞭子抽了下来,大声呵斥道:「再敢停下来,便砍了你的脑袋!」颜泽文想要反驳几句,让这党项并将自己给杀了算了,但却感受到腰间紧了紧,低头看了一下,却见那小孩抱住他的腰,见他看下来,赶紧摇摇头道:「叔叔,活下去,活下去!」颜泽文骂人的话顿时堵在了喉咙里。暂时停下来的队伍又缓缓起行。颜泽文一边走一边落泪。此时一位骑士从身边经过,看他模样,停了下来,问道:「读书人?」颜泽文闻言抬头,脸色顿时变得傲然起来,道:「是读书人,想杀便杀!」那骑士呵呵一笑道:「我家将军也好读书,正想寻宋人读书人切磋,输了我们将军的,直接砍脑袋,你不怕死就来。」颜泽文一挺胸道:「怕死就不是大宋人!你们刀枪胜过我们,但论读书,你们就是垃圾!」骑士闻言顿时一怒,挥起鞭子便要抽下来,但却是忍住了,笑道:「穷酸书生,死到临头还敢作妖!来人,将他们送去将军那里!」颜泽文被粗暴的解开绳索,推攘着前进,见到了一个与其他党项人不太相同的党项人。这话说得有些拗口,是什麽意思呢,就是这个党项人外表粗豪,但作态却是有点文雅的意思,但看起来却是有些别扭,类似什麽呢,哦,是了,张飞绣花的感觉。这党项将军见到颜泽文笑道:「某乃是费听晟,阁下怎麽称呼?」颜泽文不屑一笑道:「某,唐朝颜应方公第七代孙颜泽文是也!」此话一出,这沐猴而冠的党项将军费听晟顿时有些茫然,道:「颜应方公是谁?」颜泽文哈哈一笑道:「先祖颜应方,名真卿字清臣,唐朝名臣丶书法家。秘书监颜师古五世从孙丶司徒颜杲卿从弟!唐玄宗开元二十二年登进士第,历任监察御史丶殿中侍御史。安史之乱时,先祖率河北义军对抗叛军,被推为盟主,一度光复河北。后至凤翔,被授为宪部尚书。唐代宗时官至吏部尚书丶太子太师,封鲁郡公,人称「颜鲁公」!你自诩你是读书人,怎麽连先祖都不知道?」颜泽文夹枪带棒输出了一顿,费听晟先是一怒,随即笑了起来,道:「原来是名门之后,好啊,本将最喜欢跟名门之后打交道了,本将亦是名门之后,本将出身党项大族费听氏,亦是千年世家,身份也不比你低。」颜泽文闻言大笑起来,道:「蛮夷之邦,也敢大言自己是名门,真真是笑死个人,还千年世家,再往前退两百年,你们还是茹毛饮血的野人呢!」费听晟闻言也并不生气,呵呵笑道:「你们既然这麽厉害,那又为何沦为阶下囚?」颜泽文亦是冷笑道:「野蛮人也就只善于刀枪罢了,你以为就这,我们就怕了你了?」费听晟认真道:「你们宋人还是这麽自大,现在不是唐朝,也不是汉朝,你们现在北有大辽,西北有我们大夏,西方有吐蕃丶大理,南方有交趾,群敌环绕,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早已不是万国来朝的时候了,哪里还有这般自信?」颜泽文昂首道:「我们汉人历来不屈不挠,汉高祖有白登山之围,唐高祖有暂避突厥之举,可现在匈奴在哪里,突厥又在哪里?而我汉人,依然屹立世界之巅!你们西夏丶辽国等,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待我大宋出一绝世名将,到时候你们也就没了。」费听晟闻言大笑道:「绝世名将……就你们宋朝对武将之防范,就算是有绝世名将,也是束手束脚,难以成事以,我听说你们有一个叫狄青的,不也是忧惧而亡麽,除非,你们宋朝改朝换代,才有可能啊。」颜泽文闻言沉默了一会,才道:「我始终相信,我汉人终有一位领着汉人前进的这麽一个人出现的,到时候就是你们的末日!」费听晟闻言笑着摇摇头,转移了话题,道:「我看你也是个妙人,你便留在我的麾下吧。」颜泽文昂起了头颅,道:「我颜氏子,如何会从贼,你可以将我杀了,要麽就放我回去。」费听晟劝道:「你跟着我回夏,一路上会舒服很多,你跟着那些俘虏一路,你可能活不到到达的一天。」颜泽文呵呵一笑:「死又何妨?」说着昂首挺胸便往外走,费听晟的亲兵拔刀要砍,却被费听晟给止住了,费听晟道:「是个有骨气的读书人,罢了,让他跟着其他俘虏一起回吧,等到绝望的时候,他的想法自然就有所改变了。」佐将笑道:「这些宋人腐儒就剩一张嘴巴硬了……」他顿了顿道:「……将军,咱们就这麽回去?这一次咱们费听氏可没有捞到什麽好处,您也没有正儿八经的打过几次仗,却被派来押送俘虏,这梁家人也太欺负人了!」费听晟一听,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哼了一声道:「梁氏兄妹欺人太甚!我费听晟战功赫赫,不仅不让我当主将,连一个前锋都不给我,还让我当押送俘虏运送战利品的后勤官,真是气煞我也!不过无妨,现在这种打法看似有效,实际上也难以撼动宋朝的,让他们去打吧,咱们正好保存实力,等到他们打不动了,以后就看我们的了。」佐将叹了口气道:「这宋人也忒不争气,一点意思都没有,就这麽当缩头乌龟,他们都让我们大夏拔除数百堡垒,偏偏就是不敢出来堂堂正正一战,看来永乐城一战,他们是连卵子都没有了。」费听晟一脸抑郁,道:「我费听晟一世英雄,治平四年战种谔,熙宁四年宋宰相韩绛统兵建抚宁丶罗兀城以期控制横山,我作为先锋先后攻破二城。元丰四年,宋朝悍然入侵大夏,五路大军气势汹汹而来,泾原路刘昌祚部作战勇猛,乘胜直抵灵州城下攻城,当时便是我守灵州。呵呵,某守灵州经受数万人围攻十八日而不克,之后我掘黄河渠水灌淹宋军营地,又断绝其粮饷之道,宋军士兵因冻溺饥饿而死者众!而在永乐城之战中,我带兵抢渡城东无定河,与宋军激战于城下旷野,我费听部驰骋冲杀,锐不可挡,宋军尽被击溃,这才奠定了永乐城大胜的根基!可恨那梁氏兄妹,大权独揽,竟是将我费听氏排除在外,着实可恨!」佐将亦是恼怒道:「他们既然不用咱们,那咱们就走,咱们回部族去!」费听晟叹了一口气,道:「回去过小日子也是无妨,反正也饿不死。只是,我费听晟一世英雄,满腹兵书,本可以成为名垂史册的名将,但这宋人太脓包,竟是连一个能打的都没有!一个将军,若无像样的对手,又如何能够成为名将?」费听晟哀叹连连。佐将安慰道:「您也别太难过,总有机会的,宋朝是脓包了些,但大辽那边却是有名将的,总有您发挥的机会。」费听晟闻言冷笑了一声,道:「梁氏兄妹大权独揽,现在还将我这个能打仗的排除在外,他们这帮废物能打垮宋朝才是咄咄怪事。既然打不垮宋朝,那又如何可能再去得罪辽国,所以,辽夏之间要起冲突的可能性并不大。我已经四十多了,现在是我身体丶经验最为鼎盛的时期,这个时候不让我打仗,再过些年,我就老了啊!」费听晟满腹抑郁。然则他很快却是振奋了起来。佐将随后过来汇报,道:「将军,斥候汇报,附近有宋军的斥候出现。」费听晟闻言有些惊讶道:「此处已经是咱们的后方,银州已经是近在咫尺,以宋军的怂包性子,怎麽会有宋军出现在这个位置?」佐将闻言摇头道:「这个可就不清楚了,但斥候那边回报,的确是发现了宋军的斥候,而且说这斥候颇为精锐,咱们的斥候与之交手,损失可是不少。」费听晟眼睛转了转,忽而想起了一事,道:「前几日我听说野辞痴珊大发雷霆,是因为他儿子野辞山鬼出了事情是不是,还有房当氏那边,说是有一部兵马失了踪,你说会不会跟这个有关系?」佐将闻言倒是有些惊讶,笑道:「那野辞山鬼也就三百兵马,说不定让宋人给埋伏了,那房当氏说是一部兵马,实际上不过百馀骑,就是充当斥候而已,这两部都深入宋军堡垒群中,被伏击也是正常。咱们这边是在大军身后,后面又是银州大本营,咱们又有四五千的兵马,光是骑兵就有上千,又有您这个名将坐镇,就算是那种谔不死,他也不敢跑来这边来跟我们野外作战啊!」费听晟闻言精神头顿时一泄,以他对宋军的了解,宋军着实脓包,堡垒群都被拔除数百个,都能够忍住不出来,怎麽会有人敢这般行事?唉,高处不胜寒啊,跟宋军这样的对手作战,还真是无趣到了极点!若是自己生在汉朝或者唐朝就好了,汉朝的卫青霍去病,唐朝的李世民以及一众名将,那些人才是自己的对手!而宋朝这些将领又算是什麽玩意?什麽大宋将门,什麽杨家丶种家丶折家,一个能打的都没有!费听晟摆了摆手道:「继续盯着,虽然可能性不高,但也要谨慎行事,让斥候的侦查范围扩大一些,小心无大错!」费听晟安排了一下,便不放心上了,大约是宋军一些大胆的斥候跑到后面来了,这种也算是常事,不值得那麽上心。(本章完) 第251章 突袭!突袭!(3k) 莽莽横山,正值夏季,山脉之中郁郁葱葱。费听翰带着斥候小队在散出二十里进行侦查,不过此时的他却是有些松懈。费听翰平时是十分谨慎的,但出兵一个多月来,宋军全都龟缩在城堡之内,他基本上没有在野外见过宋军,而这极为辛苦繁琐的侦查,经过一多月的徒劳无功,就算是再谨慎的人,也难免会懈怠。费听翰嘴巴里嚼着一根草,随意扫视着四周,口中慵懒道:「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将军那边传来消息,说近来有一支宋军最近就在外面打游击,我们最近得小心一些。」此话一出,其馀几人都笑了起来。费听翰亦是面带笑意,他亦是不以为然。这种鬼话反正他是不太相信的,他们来了宋境纵横月余,连半点阻碍都没有,大约宋军已经被永乐城之败给夺了心智,已经丧失了所有的勇气。因此他见手下不当回事,他也没有责骂,只是按照职责随意逛了一圈。到了傍晚时分,他忽而问道:「安罗里丶金裹卢怎麽还没有回来,按照规矩,这会儿早就该回来了吧?」一个手下笑道:「估计是有什麽事情耽搁了一下呗,这横山羌族也有不少漂亮的女子,嘿嘿。」费听翰闻言笑了笑,道:「那倒是有福气了,那就不管了,咱们先寻地方歇歇。」其馀手下哄笑了起来。费听翰不以为意,勒马朝一边而去,其馀手下也尽皆跟上,忽而费听翰脸上露出疑惑之色,道:「你们可曾听到什麽声音?」几个手下尽皆侧耳倾听,其中一人忽而露出异色道:「几里之外,有上千骑在快速地往咱们而来,难不成是宋军?」此话一出,众人又笑了起来,费听翰却是不敢大意,道:「走,我们抵近了侦查……」「嗖!」一个沉闷的弓弦声音响起。费听翰顿时变色,急急道:「小……」「笃!」的一声,几个斥候便看到一道乌黑的影子便射中费听翰的面门,费听翰一声不哼的就从马上栽落而下。其馀几人不愧是精锐,见转立即散开,同时观察对手的位置,但只听得嗖嗖几声连响,同伴一个个栽落马下,而却不发出呼痛声,剩下的人尽皆肝胆俱裂:这是个神射手!话说斥候最怕的是什麽,最怕的就是神箭手!他们作为斥候,机动性直接拉满,有时候抵近对手大军眼皮底下都不畏惧,因为就算是对手发现了,也很难抓得住他们。但若是遇上了神射手,那有可能整个小队都得覆灭!因为神射手箭法精准不说,关键是他们的箭矢的有效距离比他们长出二三十步,也就是说,这多出来的二三十步,就是一个天堑!所以,一旦遇上神射手,他们的第一选择便是跑,但今天明显是来不及了,被伏击了!被神射手伏击该怎麽办?那就是跑!但随着又一声弓弦声起,最后一人也随之落马。一个鬼面骑士从树后现身,随即打了个手势道:「到这里就差不多,这会儿正是扎营的时候,就算是他们提前知道了,也来不及整理队形了,通知后面的人,快速前进,直接杀过去!」鬼面骑士自然便是苏允了。他带着队伍出了抚宁城之后,便绕过西夏大军,钻进了横山之中,悄悄潜到了费听晟的附近,然后确认了费听晟这边的情况,今天傍晚,便是猎杀时刻了。苏允亲自带着斥候队,前出数里,先来扫清斥候队伍,以免他们先跑回去示警。这费听翰的小队一消灭,苏允便下令全速前进,因为距离费听晟的大军也就不到十里的距离,到了这个位置,前面的斥候会更多,再往前肯定要被发现的,所以这时候乾脆全速前进,直接杀过去便是!苏允的命令下达一会,徐进丶鲁松等人便带着队伍前来,苏允见队伍到来,便下达了命令:「走!」苏允一马当先,快速奔驰在前,其馀的人赶紧跟上,进了二里左右,便发现了斥候,斥候见到苏允这支队伍,一扭头就跑了。苏允只是不管,直接在后面跟着,前面又遇到了几支斥候小队,但都是拼命往前面跑,想要赶回去示警。苏允不慌不忙,就这麽坠在他们的身后。斥候们不惜马力,率先赶到了费听晟的驻扎地,这会儿费听晟寻了一块开阔的地方,旁边有一条河流可以取水,也正好可以困住宋国的数万俘虏。说实话,这不是一块很好的驻扎地,因为这是一块险地,一旦有敌人来攻,便形成了背水而战的局面,甚至连跑都跑不了。本来再往前走上十多里路,便有一个更加适合驻扎的迎敌,但费听晟却是极为自信,随意便决定驻扎此地了。其手下佐将只是说了一声,但见费听晟坚决,便也都没有劝说。其实还真不是他们大意,他们进入宋境月余,都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现在这里已经是大后方了,你让他们怎麽紧张得起来?所以,他们考虑的是,一道蜿蜒湍急的河流,可以省去监视数万俘虏的功夫,今晚可以好好歇一歇,这亦是好事一件嘛!至于会不会有敌人……哈,别说没有,就算有,这里有上千骑兵,又有数千步兵,宋军要有多少人,才能够威胁到他们,若是有那麽多人的人,早被前面的斥候给发现了,自然可以从容布置。不过他们却是不知道,他们遇上的是苏允这样一个不按照常理出牌的人,直接八百骑兵就莽过来了!费听晟这会儿已经是卸了甲,悠哉悠哉的让人烧水泡了杯热茶,他是个相对汉化比较深的党项人,日常看汉文书籍,也常有附庸风雅的行为,喝茶便是他彰显身份的一种。费听晟自己的大营驻扎在高地之上,可以一边喝茶一边看着下面的士兵们忙碌的安营扎寨,炊烟也在袅袅升起,在夕阳映照的莽莽群山之中,费听晟甚至颇为文雅的吟诗。「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费听晟想了想,好像有些不太应景。「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好像也不怎麽应景,有心想要自己作一首应景的诗,可是想了半天,也还是作不出来,但手下佐将们却是纷纷喝彩起来。「将军果然学识渊博,连汉人的诗都懂得这麽多,哈哈,厉害厉害!」「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好诗好诗,此诗波澜壮阔,于此时此景着实是契合,将军厉害!」「……」一时间谀声如潮,虽然称赞并不太恰当,但费听晟依然开心的笑了起来。忽见远处有斥候仓皇而至,斥候远远便大声呼喝:「敌袭!敌袭!」费听晟这边还没有反应过来,山下的士兵却已经是有些慌乱了起来。费听晟看向斥候身后,夕阳之下,有滚滚浓烟在斥候身后冒起。费听晟瞳孔顿时极速收缩,腾地起身,大声喝道:「备战!备战!」佐将们亦是卸了甲,闻言赶紧去着甲,骑兵们纷纷奔跑着上马,只是忙着扎营,亦是来不及着甲了,费听晟则是赶紧着甲。但见浓烟快速逼近,费听晟大声呼喝着让骑兵先去迎战来敌。不得不说,党项骑兵果然是精锐,虽然匆忙之中,但依然快速反应了过来,有数百骑先行冲了出去,迎上来敌。这会儿浓烟已经逼近,费听晟亦是看得清楚,来敌足足有千骑,而且气势极足。费听晟见状心中吃惊,赶紧催促替他着甲的亲兵道:「快快!」来敌已经与数百党项骑兵已经相接,那千骑却是不与数百骑正面对敌,绕了一个弯,与党项骑兵交错而过,然后直接袭击营寨。此时的营寨还没有成型,骑兵群直接冲进了营寨之中,顿时营寨大乱!费听晟目眦欲裂。此时营寨之中乃是步兵为多,因为在安营扎寨埋锅做饭,因此步兵们没有着甲,更没有所谓阵型,面对冲击进去的骑兵,那就是一面倒的屠杀!费听晟见千骑冲进营寨之中,千骑顿时分散开来,分作四队,四队骑兵分散开来,冲击营寨,但凡有聚集起来的党项士兵,便会一一碾过去,将其重新冲散屠杀。而其中一个鬼面骑士所率领的骑队,却是专门对骑兵下手。他部下上千骑兵,刚刚只有数百骑奔驰出去,而其馀数百骑还在着甲拿弓箭,这会儿才刚刚上马,还没有成队形,这鬼面骑士便带着二百馀骑直接冲杀过去!就算是骑兵作战,没有成型的骑兵对上已经是奔跑起来的骑兵,跟步兵也没有什麽区别。鬼面骑士所带领的骑兵如一柄尖刀一般扎进去,散乱的党项骑兵顿时纷纷落马,慌乱之下,党项骑兵被迫分散。那鬼面骑士来回冲杀,但有骑兵聚集在一起,他所率领的骑兵便旋风一般而至,再次将其冲散。费听晟看得心都在滴血。(本章完) 第252章 大胜!大胜!(又是3k!) 费听晟的甲胄终于穿好,他快速上马,带着上百亲卫轰隆驰下山坡,与数百骑汇聚在一起,长刀一指营寨,怒吼道:「随老子上!」数百骑顿时士气大振,紧紧跟随在费听晟的马后,这会儿他们的心算是定了下来。有费听晟带领作战,有自己数百骑,就算是对手再强,也决不能再肆虐了,党项铁骑是天下无敌的!费听晟亦是这般想的。费听晟旋风一般冲进营寨之中,大声呼喝道:「迎上敌人,佐将们注意收拢士兵,快速列队作战!」下达了命令之后,费听晟径自带队冲向那鬼面骑士的方向,鬼面骑士专门针对珍贵的骑兵下手,若是被杀死数百骑兵,那他费听氏的实力也要大减!其实别听什麽西夏人自己自诩的控弦之兵数十万,其实就是唬人的,西夏的骑兵也没有那麽多,没有别的原因,就是骑兵耗费极大,便是西夏有得天独厚的养马地,要养活骑兵,依然是很难的。他费听氏是党项大族,但他们费听氏也不过只有骑兵二千,他手上有一千骑兵,已经是占了费听氏骑兵的一半。所以费听晟进入战场的第一刻,便是要救下那数百骑兵,因此下达命令之后,便马不停蹄朝鬼面骑士的方向冲击而去。因为心里着急,费听晟跑在了最前面,后面数百骑追赶而去。只见前面那鬼面骑士正带着二百骑兵来回冲击,将珍贵的费听氏骑兵斩落马下,费听晟目眦欲裂心都在滴血。费听晟狠狠抽刀,大声吼道:「前面的勇士散开!跟在老子的身后!」费听晟大吼着驱散前面的党项骑兵,打算自己带人先迎战鬼面骑士,然后这些骑士便可以跟在身后成队,这般一来,兵马便是聚集了一起,那宋军的这支骑队的末日便要到了!费听晟大声发号施令,然后心有所感,看到那鬼面骑士往自己这这边看了一眼,随后便见其张弓搭箭,朝自己这边随意便射了一箭。费听晟脸上露出讥讽之色。双方相距六七十步,而且前面有很多骑兵来回奔驰,这箭怎麽穿过那麽多人射到自己……「嗖!」一道乌黑羽箭疏忽而至,费听晟只感觉脑袋嗡的一声巨响,原本已经有些黑暗的天地顿时变得七彩绚烂起来,而仅仅片刻之后,他便从马上坠下,只听到许多嘈杂的声音,随后便沉入无尽的黑暗之中。苏允一箭射杀费听晟,这可不是临时起意的,他在冲杀的时候,便不算注意着高处的营寨,那里肯定是最高将领的所居之处。而自己冲杀最为珍贵的骑兵,那党项将领肯定要第一时间过来救援,因此,苏允早就等着这一刻呢。有心算无心的情况下,苏允一箭便将其给解决了!一般来说,这样的将领是很难杀的,正常的情况之下,根本没有这样接近的机会,但今日乃是袭营,苏允以其骑兵为饵,果然逼得他不得不亲自带兵来救,这便是机会了。而且费听晟其实也算是谨慎,离着苏允还有六七十步,靠近之后还有骑兵在前面挡着,若非神射手,绝难以成功!费听晟一死,对面顿时慌了,不过这毕竟是党项人,他们对宋军有着巨大的心理优势,此时一个佐将站了出来,大声道:「随老子杀,替将军报仇!」话音一落,先是嗖的一声,随后便是笃的一声,一根羽箭贯穿佐将的面门!这是谁说话谁死啊!便在党项人震惊之时,苏允已经带着队伍冲击而来,肝胆俱裂的党项骑兵,这会儿斗志所剩已经不多,轰的一声,竟是做鸟兽散!不是党项人脓包,着实是今日发生的事情太过于突然。先是大营被冲击,将近百千骑兵在大营之内反覆冲杀,他们这些骑兵,实际上已经被冲散好多次,肝胆都在发寒。而此时主将佐将先后被杀,剩下的佐将没有人敢说话了,这种情况下,没有人出声,便意味着一支队伍失去了凝聚力,因此在冲击之下溃散乃是很正常的事情,这跟个人武勇没有关系。而此时在其馀三支骑队的到处冲杀之下,整个大营已经是乱成了一锅粥,党项的军官倒是不断地组织反抗,但在每次一聚集起来,都被快速地冲散,屡屡被冲散之后,党项士兵也是肝胆发寒,纷纷夺路而逃。苏允见状,立即指挥着不断将党项士兵朝河边驱赶,情急之下,有不少的党项人跳进了湍急的河流之中,被河水卷走。夜色已经笼罩住大地,这些士兵被卷入水中大多是凶多吉少了。大营之内火光冲天,到处都是喊杀声以及惨呼声。苏允带着八百骑兵在大营之中来回冲杀,足足将近一个多时辰的时间,苏允杀得浑身浴血,大营之内伏尸处处,还有许多被河水卷走的,而有部分被俘虏,当然,大部分的趁夜跑了。这一仗大获全胜,随后快速打扫战场,收获极丰。光是战马便收获了四百多匹,另有金银珠宝无数,粮秣无数。苏允快速处理,将一些之前的金银珠宝收拢发给将士,粮秣取上部分,剩馀的财物粮秣等都让数万百姓自取,引起了一阵哄抢。苏允让这数万百姓自己分散寻路回家,不是他不想管,而是实在是没有办法带着他们回去,数万人的目标太大,唯有他们自己分散潜入山中,走山路回家才行。当然,这些人之中有不少妇孺,肯定有不少人要死在途中,但苏允也是没有办法的。而被杀死的党项人首级之类,苏允也是顾不上了。身在敌后,怎麽可能还能够顾得上这些。处理了这些之后,苏允便又快速带队消失在群山之中。……抚宁城。甄会选很是烦躁。他在这里已经呆了几天,但苏允却是迟迟没有回来,甚至没有一点消息,这让他越来越是担忧。甄时选此时正趴在桌案上写东西,只是他这几日闲来无事去看齐英营训练的总结,他事无巨细,近些给记录下来,这不是他心血来潮所做的事情,而是官家吩咐的。赵顼想要知道,苏允是如何在短短数月之内,便打造出来一支可战之兵的。便在甄时选耐着心思写报告之时,忽而听到一个急匆匆的脚步声。他抬头一看,乃是郑年安。郑年安急道:「甄中贵,有苏经略的消息了!」甄时选腾地站了起来,急急问道:「苏经略回来了?」郑年安赶紧道:「没有,但有人带来了苏经略的消息……」甄时选抬脚便走,道:「边走边说,是什麽人,可信麽?」郑年安赶紧跟上道:「可信,名门之后,唐时颜真卿在西北的一脉,是个读书人,名颜泽文,来历可查,可以相信。」甄时选见到颜泽文,见其虽然风尘仆仆,但文质彬彬,的确是个读书人模样,便问起颜泽文。颜泽文见是一个宫中贵人,心下有些吃惊,但也不敢隐瞒,将事情一一道来。原来颜泽文早就心存死志,被押入俘虏营中,便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在河边呆坐。傍晚时候,发现党项大营忽而有喊杀声,随后有大火烧起,而看守俘虏营士兵纷纷跑过去大营之中。其馀俘虏还在观望之时,颜泽文却是率先爬出俘虏营,但没有敢进大营,而是上了旁边的高地,从上往下看,将营中发生的事情看得一清二楚。在颜泽文目瞪口呆之中,看着鬼面骑士带着约莫近千宋骑踏灭费听晟的大营,连费听晟都阵亡了。在苏允安排让难民去取粮秣财宝的时候,颜泽文偷偷问了一个骑兵,问起他们的来历,那士兵看是俘虏,倒是没有隐瞒,说是苏经略带领的八百骑兵。颜泽文闻言瞠目结舌,随后其馀俘虏纷纷离开,颜泽文却是在大营里快速地走了一遍,甚至将里面的尸首给数了一遍。颜泽文给甄时选奉上一个青铜敕牌,这是他从费听晟身上搜出来的,这个东西跟虎符的作用是差不多的,便是领兵将领用来证明身份画押的。甄时选听得瞠目结舌,但见手上青铜敕牌,这个颜泽文又是名门之后,与苏允又没有什麽关系,自然没有必要给苏允表功,所以所说应该是真实的。而且,听颜泽文所说,还有数万被俘虏的百姓都是见证者,到时候一查便能够知道真假,因此颜泽文自然不敢说谎。只是,此事着实太难以相信了!八百骑踏破一个有上千骑兵丶四五千步兵的大营,不仅将其主将斩首,还将其彻底击溃!若是此时是汉唐时候,甄时选倒是可以接受,但这是大宋啊,大宋的军队什麽时候这般硬过?不过甄时选立即反应了过来,立即安排让郑年安安排人去寻找逃回来的百姓,然后开始对此战进行记录还原!官家太需要这样的胜利了,若是能够将这个胜利的完整消息给官家送回去,官家不知道要高兴成什麽样了。(本章完) 第253章 奇袭银州城!(3k!) 西夏李家的发家史得追溯到唐朝,广明元年,唐末农民起义军领袖黄巢率军攻陷大唐帝国的都城长安。唐僖宗仓皇逃亡蜀地,在逃亡途中,唐僖宗下诏天下藩镇勤王剿灭黄巢义军,并规定凡是谁打下的城池土地,大唐皆予以承认。在唐僖宗「制度激励」作用下,各地藩镇皆踊跃出兵镇压黄巢义军。中和元年三月,归附于大唐的党项族首领拓跋思恭也积极响应朝廷的号召,率领所部军士勤王,并亲率大军与黄巢主力交战。拓跋思恭作战勇猛,所部党项军士也是骁勇善战,多次大败黄巢义军。当年八月,唐僖宗下诏任命拓跋思恭为夏绥节度使,下辖夏州丶绥州(绥德)丶银州丶宥州丶静州(米脂)五州之地。十二月,唐僖宗又正式将以上五州组建定难军,并以拓跋思恭为定难军节度使,遂称之为定难五州。如此一来,拓跋思恭就成为了与李克用丶朱温丶李茂贞等一样的封疆大吏,并以定难五州为根据地在唐末五代的乱世艰难立足。中和三年七月,因拓跋思恭在剿灭黄巢的战斗中很卖力,唐僖宗遂册封拓跋思恭为夏国公,并赐李姓,从此拓跋思恭叫李思恭。所以,银州是为西夏的立国根基之一。不过随着宋朝将绥德以及米脂收回,而西夏也将河西走廊等纳入国土范围之内,西夏定都兴庆府,这银州便变成对抗宋朝的军事州,地位也还重要,但已经不是西夏的核心了。时值午间,银州城看着却是相当繁忙,各种粮秣运输队伍从城门口进进出出。这里现在乃是前线的大后方,进攻大宋,以罗兀城为前线大本营,但粮秣丶战马丶武备等等都是先抵达银州,再运送往更前方的罗兀城。虽是在作战期间,但银州却是大门洞开,运输队伍在进进出出。党项人自然无须担心安全,这里乃是真正的大后方,别说宋军龟缩不出,就算是出来了,也很难绕过前方党项大军以及罗兀城。所以银州城很放松,看守银州的李秉骁也很是轻松自在。李秉骁可不是什麽汉人,他是李秉常同一辈的兄弟,算是西夏皇族,因为作战勇敢,因此被任命为银州刺史。银州刺史固然位高权重,但李秉骁心里却是不太爽利,看着前方每天都有各种斩获,他看着也是心动啊。当然,不爽利归不爽利,但每天还是相对轻松且愉快地,所谓雁过拔毛,前方军队有所斩获,但经过银州城,总得分部分的战利品给他,不然总是不让他们好过便是。虽然要得不多,但各个部落斩获的东西多了,积少成多,他挣得可是不少!这会儿他正与汉人帐房盘算他的收获,忽而有亲兵来报,道:「李帅,城外来了一队兵马,七八百人左右,经历了打仗,说是想在银州城休整。」李秉骁闻言不以为意道:「按照惯例,缴获交上一成,便可以在城内修整。」亲兵摇头道:「他们说是费听氏的,费听氏不会接受这种讹诈。」李秉骁闻言顿时腾地站了起来,怒道:「费听氏又怎麽了,老子还是李氏的呢,一个小小费听氏,便敢叽叽歪歪,是费听晟来了麽?」亲兵摇头道:「费听晟没有来。」李秉骁哼了一声道:「走,我倒是要看看,是谁胆子这麽大,竟然敢来银州城撒野!」李秉骁骑马出了城门,见到七八百骑兵散乱的在城门口聚集,看着似乎是经过大战,风尘仆仆不说,还有不少的伤员,这会儿正跟门口的士兵闹哄哄的吵架呢。而四周也有许多的士兵在看热闹,那些士兵乃是暂时在这里驻扎,或是退下来休整,或是运送战利品回兴庆府的。李秉骁大声道:「吵吵什麽!是谁在这里哇哇叫,见了本帅,还不退下!」李秉骁所说乃是汉话,西夏皇族本是唐朝官员,又经数百年,汉话的程度是很重的,若非前些年梁太后兄妹搞什麽废除汉礼,恢复党项蕃礼的讨好党项贵族的举动,汉话几乎便是西夏的国语。不过李秉骁毕竟从小是经历汉话教育的,因此日常也以汉话为主。当然,实际上西夏军中亦有许多的汉人,辽国那边的汉人更多。西夏对汉人也并没有过分的排斥,毕竟连梁氏兄妹这汉人家族都可以成为后族,自然可以可窥一斑。李秉骁以为以自己的身份,嚷一嗓子,便足以吓退这七八百骑兵,岂不料忽而有一人大声吼道:「你是皇族又如何,我们拼死拼活在前方打仗,我们拼了命才抢到些东西,这一来你们便要我们上缴一半!我们宁死也是不给的!」李秉常一愣,他什麽时候要他们上缴一半了?随即大怒看向亲兵,是不是这亲兵私自加码了,加码也没有关系,但这多收四成,却私自吞了这麽多,比自己这个主子贪得还多,那也太过分了!亲兵比他还怒,大声怒叱道:「瞎说什麽!我什麽时候要你们上缴一半了,再敢瞎比比,剁了你们脑袋信不信?」此话一出,那七八百骑顿时哗然。刚刚那个怒吼的人义愤填膺道:「我们为朝廷流血,你们这些贪官还要让我们流泪?老子的兄弟们在战场上死了也就死了,那是为国捐躯,但没想到回到大夏,竟然要被你这等腌臢货欺负!兄弟们,上马,我们只管进去,看这什麽鸟官能奈得我们何!」此言一出,七八百骑尽皆翻身上马,齐齐举刀,顿时杀气凛然。李秉骁顿时勃然大怒,他挥动着马鞭,呼呼的挥了几下,大喝道:「某乃当今圣上李秉常弟弟李秉骁,亦是这银州刺史,现在老子便站在这城门口,你们谁敢越过老子往里走,谁便完蛋!我跟你们说,你们要麽砍掉我的脑袋,要麽我砍掉你们的脑袋!」此话一出顿时全场静寂。那刚刚说话的汉子怒不可遏道:「你是皇族,一张口便要拿走我们一半的战利品,你们怎麽这麽不要脸!兄弟们!我是受够了,今日无论如何,我们是一定要进城休整,而且,一分钱也不会给你们分!你要是敢阻挠我们,那我也要剁了你的脑袋!」李秉骁闻言是大怒道:「你敢!」却见那汉子直接便策马要冲进城门,李秉骁大怒,拍马便要阻拦,却见那汉子直接一刀便砍了过来,李秉骁猝不及防,他真是没有想到这汉子竟然当真敢跟他动刀,这下子是反应不过来了!只听得一阵惊呼,李秉骁感觉自己浑身都轻了,往下一看,发现已经离地数米,这会儿只有一个想法:我他妈飞起来了?城门口城门上足足有上千人看到这景象,顿时哗然。亲兵又惊又怒,道:「你们竟然连皇族都敢杀,你们费听氏完了!」那汉子亦是有些愣神,随即大声吼道:「兄弟们,一不做二不休,今日便杀个痛快,你们这些在这里驻扎休整的,此事与你们无关,我们只杀李秉骁的人!」说着便一马当先,挥刀将亲兵的脑袋也给砍了下来,随后驰骋进城,身后七八百骑亦是轰隆进城。城墙上的守卫以及进进出出的士兵,一个个不仅没有惊慌,甚至还露出痛快的神色。他们也是收购了李秉骁的盘剥,这会儿见李秉骁授首,他们亦是心中喝彩。忽而有人喊道:「李秉骁死了,他盘剥的战利品是最多的,不如我们去拿回来?」此话一出,顿时所有士兵都眼睛发红了。说是拿,其实便是抢。李秉骁占据银州城,盘剥诸多部族,几乎所有人都被拿走一成的战利品,那就是说,此次大仗李秉骁足足刮走十分之一的战利品,那是一笔多麽大的财富?之前不敢动,现在可是有费听氏的人在前面顶着,哪还有什麽好犹豫的,跟着抢呗!于是顿时看热闹的士兵纷纷上马,跟在那七八百骑的身后,杀向银州刺史府。路上有士兵看到了亦是有些好奇,稍微一问,亦是赶紧拍马跟上,没有马的,也撒腿就跟在了后面。见者有份嘛。那吼话的汉子看到跟上来的人不少,亦是有些紧张跟旁边的人低声说道:「经略,咱们会不会露馅?」旁边用泥灰涂了一脸的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笑道:「那不重要,现在现在最关心的是李秉骁的宝库。就算他们知道我们不是费听氏的,那也必须是费听氏的,不然谁来顶锅?老徐啊,咱们不要跑太快,得让他们跟上。」徐进闻言嘿嘿一笑,果然稍微慢了一些。这一条街跑过去,后面已经跟了数千党项兵。再跑一会,便到了银州州衙。这里是李秉骁办公所在,亦是李秉骁所领军队驻扎地,这里驻扎了两千的兵马。苏允见得越来越近,便催动马匹慢慢提速,那州衙守卫看到数千人轰轰隆隆而来,赶紧示警:「敌袭!敌袭!」(本章完) 第254章 计中计!(又是3k!) 州衙守卫看到数千人轰轰隆隆而来,赶紧示警:「敌袭!敌袭!」嗖的一声,一箭便将其射死在地。苏允大声呼喝道:「李秉骁已经死了,你们不要替他卖命了,李秉骁的宝库便在里面,大家跟我冲啊!抢到的就是谁!」此话一出,后面数千士兵顿时一个个红了眼睛,争前恐后冲进州衙之中。州衙里面有很多士兵连甲胄都没有穿,慌乱的跑出来,却被数百骑兵一卷而过,后面数千士兵冲了进来,见人就杀,州衙两千兵马,竟是全然抵挡不住便被冲杀得七零八落。有些士兵见势不妙,便提刀加入了劫掠的行列之中。士兵们冲进了后衙,又是杀人又是抢掠,有些更是盯住李秉骁的后宅,将十几号侍妾等提上了马匹,自找地方逍遥快活去了。宝库被打开,士兵们一拥而上,你争我抢,将里面积攒如山的财宝抢掠一空。后面提刀赶来的士兵,见到宝库已空,顿时懊恼不已,一不做二不休,乾脆冲进城中富户家中,顿时一轮新的抢掠开始了。整个城池顿时陷入了战火之中,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苏允等人已经在打开州衙的时候只冲了一阵,便悄悄躲到了一边,看着银州城陷入了混乱之中。徐进鲁松目瞪口呆地看着银州城陷入了一片兵荒马乱之中。随后徐进问道:「总管,接下来我们怎麽办?」苏允咧嘴一笑:「等一等,我们要平乱!」「平乱?」徐进与鲁松只感觉脑袋嗡嗡的。「帮西夏人平乱?」徐进不敢置信问了一句。苏允笑着点头道:「当然得平乱!」苏允掐着时间,等候了一个时辰左右,等到银州城处处起火,然后忽而道:「走,该我们出场了!」苏允双腿一夹,马匹顿时慢慢跑动起来,身后七八百骑缓缓启动,随后驰骋进了大街,大街上一片混乱。苏允下令道:「齐呼投降不杀!」徐进与鲁松赶紧大声道:「投降不杀!投降不杀!」身后七八百骑也起身喊了起来。「投降不杀!投降不杀!」七八百骑从街尾驰骋起来,街上有党项士兵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长刀割掉脑袋,被长枪捅死!前面的党项士兵们以为是高层过来平乱,一个个纷纷扔下刀枪,裹紧怀中的财物,嘿嘿,抢到的便是自己的,法不责众嘛,城中上万士兵都加入了抢掠之中,还能够每个人都惩罚不成?他们扔下了刀枪,却见那七八百骑兵却是没有停步,从街尾开始杀戮,前面的人看到了,顿时又惊又怒,你们叫我们投降,说是不杀,这不还是杀上了?于是又有更多人拿起了刀枪,甚至骑上了马匹,开始朝苏允他们反攻了过来。苏允大声呼喝着,却是带着队伍往旁边大街一转,又是同样的操作,大呼投降不杀,但等党项士兵们一放下刀枪,便开始大屠杀,又是引起了反抗。徐进与鲁松不太明白苏允为什麽这麽干,但也没有敢多问,而是跟着苏允转战各条大街。之后又寻了高处躲了起来休整。银州城结构也很有特色,依地形沿河傍沟而筑,西高东低,平面略呈长方形,分上丶下两部分。上古城为小山岗,下古城是一片河旁冲积的平地。他们便是上了上古城,从这里可以俯瞰下古城。这会儿徐进终于能够问出口了,道:「总管,咱们这是在干吗?」苏允笑道:「再等等,你就明白了。」银州城发生这麽大的事情,已经有人逃了出去,然后迅速报到了左厢神勇军司,这是西夏边军大营,主将乃是李氏贵族李谅祥,他乃是李秉常的叔叔。李谅祥听闻银州发生了叛乱顿时大惊失色,立马点齐五千骑兵赶往银州城,在傍晚的时候冲进银州城,看到银州城的惨状,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但随即大怒。他下令道:「朝叛兵喊话,投降不杀!」五千兵马分作五路,在城内大街呼喊:「投降不杀!投降不杀!」此话一出,顿时有许多兵马立即冲他们冲杀而至。李谅祥是又惊又怒,这会儿终于得下定决心了,下令道:「不肯投降者,杀无赦!」此令一下,顿时银州城血流场合,城内上万兵马经过苏允的屠戮,犹然剩下七八千左右,虽然分属各部,没有办法形成成规模的对抗,但人数还是不少,尤其是他们觉得已经无路可退之下,反抗却是极为激烈。李谅祥对这种情况估计不足,顿时有些手忙脚乱,赶紧坐镇中街,指挥弹压叛乱。而在上古城看下面残忍镇压的局面,七八百骑都有些鸦雀无声,时不时便看向前面那个屹立如松的年轻人。这个年轻人,他是个魔鬼吧?带着七八百骑兵踏灭数千人大营,随后便直奔银州而来,一番操作之下,银州大乱,带着党项兵造反,又是镇压党项兵,一句投降不杀,然后又开始杀戮,这会下面的党项士兵已经全然不相信这句话了,跟那左厢神勇军司死拼到底了。鲁松低声问道:「咱们现在该当如何?是走还是?」苏允没有回答鲁松的话,而是忽而道:「到时候了,杀下去,将那左厢神勇军司的主将,是叫李谅祥吧,我们冲下去,杀了他!」鲁松:「……」徐进:「……」这会李谅祥已经是陷入了苦战之中,虽说他的兵马更有组织,但他一来便分了兵,面对八千乱兵,虽然还能够掌握住主动,但已然是陷入苦战之中了。这会儿李谅祥身边只剩下二百亲卫拱卫。李谅祥皱着眉头看着混战成了一团的局面,不由得扶额叹息,这一仗真是打得莫名其妙,就算是胜了,那也是惨胜,而这银州城的一万多军队,恐怕也是要全打废了!想及至此,李谅祥将李秉骁恨得牙痒痒的:「这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贪得无厌的饕餮!」他听回报的人说,是因为李秉骁非要人家费听氏部将上缴五成的战利品,以至于让人给误杀了,人家杀了人,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的反了!「死得好!死得好!若是他不死,老夫也要送他去见李家先祖!」李谅祥恶狠狠想道。忽而他皱起眉头,侧耳聆听,亲卫忽而大声吼道:「敌袭!敌袭!保卫主上!保卫主上!」李谅祥骇然看向上古城的方向,一个骑兵大队从上古城奔驰而来,朝他这边杀来。二百亲卫奔驰迎上,但哪里能够抵挡得住从高而下的冲锋,顿时被来敌一冲而散,李谅祥惊慌欲要跑路,却被卷入骑兵队之中,不知道被谁一枪给扎了,坠落马下,被乱马踩过,已经是不成人形了。李谅祥一死,五千左厢神勇军司的士卒顿时慌了神,立即陷入了下风,乱兵也逐渐占据了上风。苏允等人将二百亲卫斩杀驱散,鲁松喊道:「总管,咱们还杀麽?」苏允嘿嘿一笑道:「还杀什麽杀,走,去抢好东西去!」徐进诧异道:「宝库都空了,还有什麽好抢的?」苏允大笑道:「那些算什麽宝物,咱们要的是战马啊!」徐进与鲁松尽皆眼睛一亮。七八百骑风一般朝州衙而去,后面便是马厩,那里有上千匹马呢!苏允等人进了州衙,让士兵们一人牵了一匹马两匹马,然后从轰隆出城。出城的时候,鲁松赶紧招呼十几位士卒,不断在墙上显眼处粘贴纸张。徐进有些担忧道:「咱们这样会不会太招西夏人恨了?」苏允嘿嘿一笑道:「富贵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咱们做下这等大事,而又游击在外,没有办法割取人头领功。但将突袭银州的来龙去脉全给给写明白写清楚,自然会传播出去,到时候朝廷那边自然也会知晓,嘿嘿,这里面也有大宋的探子,但探子未必知道是咱们做的。这样一来,自然就明明白白了,探子也会将西夏的损失给报回去的,到时候咱们请功数据跟探子一对比,不就对上了麽?而且,你知道什麽叫杀人诛心麽,这就是了。」在苏允的大笑声中,七八百骑以及一千馀匹空马呼啸而去。一阵风吹过,一张没有贴牢的纸被吹落,还没有落地,便被黑暗中一只手接住。黑暗之中,一个低沉的声音念道:「元丰六年八月,某鄜延路总管苏允,率兵八百,骗入银州城,煽动党项军乱,破银州刺史府,杀银州刺史李秉骁,屠左厢神勇士军司李谅祥,灭党项军近两万,以此惩戒西夏军犯边,……」此人神色震撼,看向八百骑远离的方向,浑身都激动得颤抖起来。随后这人召唤来几个人,仔细吩咐道:「到各处统计西夏军死亡人数,须得详实,另外,注意安全!」银州城厮杀声愈发的响亮。随后有骑士从银州城奔驰而出,趁着夜色朝宋朝方向而去。这个夜晚,格外的漫长。(本章完) 第255章 朕之李药师!(3k哈) 抚宁城。甄时选看着厚厚的卷宗出神,卷宗已经从军邮寄了出去,这份东西,会很快出现在官家的书案之上。。这几日他与郑年安寻到了许多逃回来的百姓,经过仔细的询问,结合颜泽文的汇报,得到了一个相对来说比较准确的数据:八百骑破营一役中,苏允以八百骑对阵费听晟五千步兵,一千骑兵,尽破之!斩首千馀,落水者无数,费听晟身死,缴获粮秣无数,马匹数百。一战将一个六千人的党项军队给打崩溃了!这种战果,甄时选当然不是相信不相信的问题,数万百姓都看着呢,绝没有假的可能,但甄时选还是难以相信。八百人,怎麽就那麽轻松的就击溃了一个六千人的大营呢?是,苏允是趁着费听晟大军在扎营的时候突然发动袭击,但是,哪家的军队会被人这麽轻松的靠近呢?谁都知道行军丶扎营丶夜间这些情况是军队最为脆弱的时候,可正是因为知道,每一个主将都会慎之又慎,须得放出大量的斥候,一旦敌军传入这个范围之内,便会很快得知,在敌军到达之前,做好作战准备。王舜臣有些惊讶看了一眼郑年安,想了想点点头道:「您这说法倒不是不可能,别人的话我认为难以成功,但若是经略的话,说不定是可以的。」无amp;gt;错^版?本@在)69}书[吧*读}!+6!9书吧?首发本小说}。-听到王舜臣的恭维,郑年安却是苦涩摇摇头道:「我这纸上谈兵,当个事后诸葛亮倒是可以,但若是让我去干这事,却是万万干不来,这不是勇气不勇气的问题,是根本就没有办法,干不来啊!」崇政殿。甄时选此时十分想念苏允,道:「苏经略怎麽还不回来啊,破了费听晟已经是泼天的大功,也该回来休息休息了吧?」郑年安笑道:「那可不好说,以苏经略的少年意气,说不定剑指银州城了呢。」甄时选与王舜臣看着郑年安,却见郑年安愣了愣,然后往他们这边看来。甄时选直接下了结论。汴京。甄时选不太懂军事,这会儿听出来了郑年安的言外之意了,赶紧问道:「郑都指挥,你的意思是,就算是知道这什麽闪电战,也很难有其他的人能够做成此事?」「闪电战?」郑年安问道:「这个是哪本兵书上的打法?」嗯?甄时选与王舜臣两人都觉得很荒谬。王舜臣苦笑道:「我想的是经略带着数十精兵在前快速的猎杀费听晟的斥候,给后面八百骑兵创造出来一个快速挺进且不被发现的机会,然后悄然靠近,突然发出致命的一击!但这样太难了,根本就很难有成功的机会,斥候行踪飘忽,八百骑兵,如何能够躲过他们的耳目抵近大军之侧?甄时选赶紧问道:「那当今西军北军乃至于整个大宋的将领,有谁可以做到这一点麽?」郑年安点头道:「很难,甚至可以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由古至今,虽然说有不少袭营成功的案例,但基本上都是两军对垒,大军已经是遥遥对望,已经是很近的距离了,像这种情况还是很少的。」至于具体是怎麽打的,我亦是难以猜测,我倒是有个想法,但太难了,根本就是难以做到的。」「这是朕的霍去病!这是朕的霍去病啊!」甄时选与郑年安相互看了一眼。此话一出,三人尽皆大笑起来。甄时选赶紧问道:「大约能怎麽做?」甄时选接过一看,整个人都呆住了,随后急道:「延州来人还在麽?」啊,不是,仗还能这麽打?……现在苏允不过是先后打了几个小仗,偷袭了一个军营,虽说已经是崭露头角,但要与李静相比,那还是差得远了。李靖先是随秦王李世民击败王世充,后南平萧铣和辅公祏,并招抚岭南诸部。但苏允为什麽能够悄无声息的接近对手,这却不是甄时选能知道的了,因为颜泽文与百姓只能看到当夜大营被袭击的场景,而苏允是怎麽靠近的,他们自然是不知道的。孙思恭略有些无语看着在崇政殿来回快速走动的官家,一边走一边还口中激动嚷嚷。孙思恭闻言微微一笑,官家也是欢喜得失了智,苏大家纵然厉害,但如何跟李药师相比。郑年安忽然道:「通常来说,斥候越是到了外围,人数便越少,而横山之中沟壑处处,斥候也未必就全能监察到所有地方,因此斥候必须选取制高点观察,若是能够判断出来,先一一拔除的话,是不是就能够抵近很近的地方?」郑年安将亲兵交过来的密报递给了甄时选。贞观九年统军西破吐谷浑!李靖一生,可谓是灭国无数,而且所灭之国,尽皆是对大唐有重大威胁的大国。甄时选敏锐意识到:这或许就是苏大家获胜的原因了。那时候就算是斥候发现了,他们也只能提前一些通知到后方,等后方知晓的时候,苏经略的骑兵已经到了身畔,这时候知道了也没有什麽用了!」「八百骑尽破一个六千人的大营,斩首千馀,落水溺死者千馀,其馀溃散!救下数万百姓!苏允真乃朕之去病啊!」苏允八百骑踏营的军报,已经被密谍送了回来,大宋自有两套系统,一套乃是明面上的军队,而另一套则是密谍,这是怕前方将领隐瞒战况,也有监视之意。赵顼闻言赶紧连连点头,道:「没错没错,冠军侯是人间第一流,但寿短,的确是不合适,哈哈哈,那他是朕的韩信,嗯,也不好,韩信下场不好,是了,应该是朕的李靖!李卫公一生征战数十年,为唐王朝的建立及发展立下赫赫战功,且亦是安享晚年,这个比喻才是恰当!」用快速丶集中和突然袭击从心理上压倒敌人,摧毁其指挥,并导致敌人全面崩溃,而无需彻底摧毁敌人。哦,明白了,只有苏经略能做到。甄时选急道:「你倒是说啊。」甄时选拿这个问题去问王舜臣,王舜臣想了一下道:「我之前曾经听苏经略讲过一个打法,叫闪电战。」郑年安快速走了过来道:「延州城传来消息,苏经略已经破了银州城。」郑年安点头道:「突破了外围,再通过某段山路遮蔽一下,在抵近某个范围之内,便快速突破。「快快有请。」甄时选急道。自然没有人会将此话当真。郑年安赶紧道:「还在,这人乃是潜伏在银州的密探,他去了延州城,延州那边知道您在这边,赶紧让他过来寻您呢。」王舜臣摇摇头道:「不对,太难了,这根本就不可能。」甄时选与王舜臣自然都能听出来郑年安在开玩笑,因此一起笑了起来。那密探过来,将事情完完整整说了一遍,甄时选与郑年安几个全都面面相觑。便在他们大笑之时,外面忽而传来马蹄声,随后有人匆匆进来,是郑年安的亲兵,郑年安道了下歉,然后过去跟亲兵说话。难丶难丶难!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无错版本在69书吧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因此延州的军报还没有抵达,密谍的军报却是先行到达了。无他,因为银州城防坚固,是西夏镇守边陲最重要的一座城堡,就算是十万大军围攻,也未必就能够打下来,苏允不过区区八百骑,怎麽可能会去打银州城。之后在北疆抵御东突厥入侵,贞观三年以定襄道行军总管总统诸将北征,以精骑三千夜袭定襄,使颉利可汗部惊溃,又奔袭阴山,一举灭亡东突厥,使唐朝疆域自阴山北直斥大漠!王舜臣笑道:「都指挥使果然厉害,卑职猜测,细节或许有些不同,但应该很贴近了。」郑年安闻言笑道:「这种事情说不准的,或许有或许没有,但甄中贵您得这麽想,若是其他的人能够做到,为什麽立大功的总是苏经略呢?」孙思恭赶紧道:「官家,霍去病英年早逝,可不好这般类比。」王舜臣笑道:「不是那本书的打法,嗯,实际上也有迹可循,比如说孙子兵法之中所说的故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苏经略提出的这闪电战打法,乃是通过快速部署,攻击敌人的薄弱环节,同时破坏敌人的后方防线。但孙思恭还是很理解官家的,官家又是变法,又是敛财,辛辛苦苦这麽些年,然后五路伐夏效果不彰,永乐城更是一败涂地,一腔热血都因此而凉透,这会儿苏允却是展现出来名将之姿,这让官家如何不兴奋?苏允在前线取得大胜的消息,震惊了整个朝堂,随后又在汴京城中流传,民间渐渐有了小苏经略相公的称呼。随后甄时选的详细军报抵达,赵顼是看了又看,简直是手不释卷。苏允立了大功,赵顼自然又要张罗着给酬功了,这个功劳太大,而苏允还不到二十岁,却已经是五品大员,一路经略使,要给赏赐还不太容易。不过,好在宋朝各种赏赐制度还是比较齐全的,经过商议之后,先是授予馆职,集贤院直学士,另赐予三品官服。(本章完) 第256章 大宋的冠军侯!(32k) 第256章大宋的冠军侯!(3.2k)经过这番封赏之后,苏允现在的官是正五品朝奉大夫,职是集贤院直学士,差遣是鄜延路经略使丶起居舍人以及国子监监丞,哦,还被御赐三品官服,也就是紫色官服。赵顼对自己的这番操作还算是很满意的,这是既封赏了苏允,苏允又不会在年纪轻轻的便封无可封,赏无可赏,这对苏允也好,对朝廷也好,都是一件大好事啊!赵顼的心情这会儿是真的好,憋屈了将近两个月,终于是出了一口恶气了。跟之前零敲碎打不同,这一次苏允可真是干了件大事,一下子踏平一个六千人的大营,斩首千馀,落水千馀,直接间接的让西夏损失两三千的士卒,说实话,这个功劳是真的大!赵顼又开始看起了三国演义。不是他闲着没事干,而是他发现,苏允在与党项人交手之中,所用的计谋,简直就跟小说里面所写一般神奇。比如说斩杀野辞氏三百骑兵时候,苏允用一招引蛇出洞,又诱其兵分三路,然后各个击破,这等计谋的运用,简直是奇妙无比。又有八百骑踏破费听晟大营,趁着费听晟部锅灶半埋,营寨未立之际,十数里奔袭而至,杀了敌人一个始料不及。苏允用兵之精妙,用兵之大胆,竟有霍去病丶李靖等人的风范!赵顼呵呵笑道:「最近居正有什麽消息?」无amp;gt;错^版?本@在)69}书[吧*读}!+6!9书吧?首发本小说}。-所以这一次大胜官家才只给了一个馆职以及御赐三品官服,已经是功高震主,被官家所顾忌的地步了。」而城内百姓,更是死伤惨重。孙思恭赶紧低声道:「官家,苏大家毕竟是文人。」赵顼哼了一声道:「武人他们容不下,文人他们也容不下,非得割地赔款,他们才算是心里痛快是麽?」片刻之后,孙思恭快步进来,赵顼看孙思恭脸色怪异,顿时心道:不能吧?孙思恭道:「恭喜官家,贺喜官家!西北大捷!小苏经略相公八百骑破银州,杀敌万馀!」赵顼忽然提起狄青的事情,这就让孙思恭不敢接话了,那可是涉及到文武之间的争斗,别说他一个内侍,就算是赵顼也不敢在外面多说。根据宋朝探子事后统计,此役之中,银州刺史李秉骁旗下两千兵马死伤高达六七成,而在城内修整上万士兵,亦有七八成死伤,而左厢神勇军司李谅祥带领的五千骑兵,也死伤六七成,加起来有上万士兵死伤。赵顼听得此言,竟是被气笑了,也觉得十分荒谬,道:「区区一个五品官,区区一路经略使,就算是年轻一些,又如何能够威胁到朝廷?但苏允这两仗,却似乎在告诉所有人,三国演义上的打法,也未必就不可能哦。当然啦,三国演义一直都挺热的,不过之前大家讨论的重点不在战役之上,之前大家认为的三国演义写得很精彩没有错,但不过是小说家言,所谓战役也不过是读书人的纸上谈兵罢了。这个消息如同风暴一般席卷整个朝廷,随即席卷了整个汴京城,随后朝整个天下席卷而去!一时间,有井水处,便有读三国演义之人。孙思恭笑道:「这些也不过是流言罢了,若是官家不信,那自然是无碍的。」朕虽然不是秦皇汉武之类的英明神武君主,但也不是什麽昏庸之君,如何会惧怕一个出色的年轻人,真是荒谬!」而他原本也在读兵书,研究也是颇为深入的,因此小说之中的各种兵力调动丶粮草输送丶斥候分配丶侦查信息丶决策流程等等,与现实之中并没有什麽区别。而且,银州城内的粮秣丶军械库等等,也被宋朝探子藉机给烧毁了。实际上不仅仅是赵顼在研究,民间也再次掀起三国热。孙思恭是彻底不敢说了。因此有识货的人研究完三国演义之后,才知道这玩意其实是可以当做一本兵书来学习的。破城这事情固然是稀罕,但令人震撼的是,苏允破城的方式方法,却是令人感觉到不可思议。宋军去帮党项人平叛,你敢信?但平叛却不是真平叛,而是为了让叛乱士兵产生不信任,这就导致之后过来安抚的左厢神勇军司的李谅祥死于非命,五千平叛士兵不得不与八千叛乱士兵殊死相搏,让苏允寻到了万军之中取其首级的机会!此役之中,苏允四两拨千斤,让银州城守军伤亡惨重,连带着左厢神勇军司李谅祥带领的五千骑兵,也死伤大半。而霍去病斩杀的敌人之中,有匈奴的相国丶当户等高级官员,同时也斩杀了匈奴单于伊稚斜的祖父辈籍若侯产,并俘虏单于的叔父罗姑比,两次功冠全军。嗯,还是霍去病比较相似。一开始赵顼也是看得出来三国演义的含金量的,也是研究了再研究,甚至将其列为资善堂(皇家学校)必读读物,但心里未必没有疑虑。此役之后,银州城虽然没有被夺下,但短时间内已经是丧失了作为后方大本营的功能!而死伤上万人,对于西夏来说意味着什麽,意味着已经有些伤到了元气了。卫青?这一日,便在赵顼研究三国演义之时,孙思恭端了茶水进来,赵顼正好口渴,端起来就喝,然后顺势放下书,打算休息一下。定难五州之一的银州城,西夏对抗大宋的第一雄城,万万大宋人的梦魇银州城,让小苏经略相公以八百骑给破了?而有资格得知苏允破城的一系列操作的人,在看完战报之后,一个个嘴巴都没有合上过。毕竟霍去病只是「斩捕首虏过当」,所谓「过当」,便是说斩杀敌人数目超过己方损失的数目,至于《汉书》引汉武帝言载为「斩首捕虏二千二十八级」则是有待商榷。这般一来,三国演义的含金量又开始上升了。赵顼哦了一声道:「但说无妨。」而苏允只用八百骑兵便破了城,然后估计自身的损伤也不多。西夏人本来就少,这死伤的都是青壮,上万人的死伤,对于西夏来说已经是有些伤筋动骨了。难不成,我们大宋也有了一个不世出的名将?李靖?苏允在写三国演义的时候,还真是没有敷衍,对于每一个战役,都是当成自己熟悉战争的演习来写的,因此他研究过各种着名的战役,将这些战役套了进去。孙思恭听得这话,顿时有些讷讷不敢言。而普通老百姓不懂这些,他们只需要知道一点,就是小苏经略相公很厉害,打仗很厉害,写的三国演义更是好看极了就好了。毕竟三国演义上面所写的战役,有些看着实在是太玄乎了,真实打战的时候,哪有什麽都能够依你的谋略来的。赵顼霍然起身,神色惊骇。赵顼的原意是问苏允在西北有什麽新的消息,比如说回延州坐镇了没有啊之类的,但孙思恭不知道是回错了意,还是有意,低声道:「官家,最近倒是有一些关于苏大家的传言,您要听听麽?」到这里为止,事情倒不算是离奇,毕竟骗城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兵变也是常有,但接下来的操作,便实在是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了。霍去病封侯的时候是多少岁?十七岁!汉武帝能做的事情,朕便不敢做?嗯……八百骑伪装成党项人,然后混入城内,借着李秉骁讨要战利品的事情,与之争吵,藉机屠之,然后煽动党项士兵哄抢李秉骁的宝库,发展成了一场叛乱。这些人是读书人。赵顼瞟了孙思恭一眼道:「朕是后悔了,之前便该大大的封赏苏允,去他娘的年幼不该居高位!苏允竟然贼喊捉贼,直接弹压兵变起来了!外面有匆匆脚步声响起,孙思恭神色有些怪异,赶紧匆匆迎了出去。而有讲书先生处,也必讲三国演义。无错版本在69书吧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这是真正的大捷!宋朝与西夏的战争之中,倒不是没有取过类似的大捷,但若是要破城,非得数万大军围城,然后付出数千上万士兵的性命,才有可能破开一座城池。孙大伴,你瞧着便是,苏允接下来不立功也就罢了,若是立功,朕必不吝惜官位!」霍去病打仗便是不尊古法,都是善于用骑兵,第一次便是以八百骑兵……咦?听起来很耳熟啊!嗯,若是从战绩上来说,苏允同样是带领八百骑兵,但战绩可是比霍去病第一次带兵都不逊色了。孙思恭道:「最近冰井务那边探听到市井间在传言,说苏大家不过弱冠之年,便已经是五品大员,且执掌一路军政大权,已经是到了封无可封赏无可赏的地步了。赵顼哼了一声道:「这种流言朕自然是不在意,但有些人却是心怀叵测,好不容易能够出一个能打仗的年轻人,这些人就开始慌了?呵呵,狄武襄被他们给毁了,难道他们又要将苏允给毁了?」这听起来像是什麽,就像是在听汉唐时候的那些不世出的名将的经典战役故事啊!但最近苏允连战连捷的消息渐渐流传进民间之后,大家跟赵顼一样,都发现,嘿,这小子还真是有真东西的啊。于是便再回头去研究三国演义里的种种战役,这一研究,发现还真是有东西。而苏允斩杀了西夏皇帝的兄弟李秉骁,斩杀其叔父李谅祥,其馀佐将什麽的不计其数了。苏允接连立下大功,有人喜有人愁,有人则是恨得牙痒痒的,有人则是心生畏惧。但无论是怎麽想的,当下应该解决的事情是:该怎麽封赏苏允!赵顼尤其愁啊!(本章完) 第257章 蔡狗贼与王鸡贼!(3k哈) 赵顼难啊!他在孙思恭说了大话,说什麽汉武帝能让十七八岁的霍去病封侯,他如何就不敢,但话才刚出口,立马大功劳便来了。当然,不当回事也没问题,反正孙思恭是内臣,轻易不会将这些话给泄露出去的。但有功不赏,而且还是天下人皆知的大功劳,若是不赏,岂不是坐实了他赵顼忌惮臣子的名声?但要封赏,现在已经有许多人在嚼舌头,说什麽苏允太年轻,却已经是身居高位,再这般下去,终会封无可封赏无可赏,届时功高盖主如何如何。赵顼感觉到了为难,但他当了皇帝也有许多年了,自然知道该当如何处理这样的事情。事情为难,那便让宰执们去伤脑筋呗。赵顼将此事封送三省,让诸公商议出来一个合适的封赏方案出来。此事先达中书省,蔡确一看,随即转达至门下省,门下省立即打了回来,道:「门下省只负责审核,该如何决策,还得中书决定。」于是蔡确将其送去尚书省,尚书省左仆射王珪一看又是冷笑,将其打发了回去,道:「尚书省负责执行,该当如何决策,与我尚书省何干?」于是蔡确将其推向吏部。吏部管着官员升迁,的确是该归他们管理。但吏部随即将其推给了兵部,因为这乃是军功,由兵部核查后,根据惯例过来请功,到时候吏部根据兵部给出来的立功等阶给予论功行赏,没有问题吧?兵部也有话说,说苏允毕竟是文人,而军功赏格里都是关于低级武官以及士兵的,根本没有文人立军功的赏格,因此兵部对此并无成例可循,于是又将其给打回去吏部。吏部一见不对劲,赶紧将其退回给中书省。蔡确觉得脑袋都大了。三省六部都不想管此事,那总不能将其抛回去给官家吧?当然不可以啊。所以,蔡确召开诸宰执的会议,连同吏部尚书丶兵部尚书也一并请了过来。蔡确笑眯眯道:「诸公,苏允封赏之事,已经是拖了挺长时间了,不如大家今日一起商议一下,将此事给定了下来吧。」张璪呵呵一笑道:「三天两头就要给他封赏,还不如就此给他个宰执呢。」章惇点点头道:「哦,书记官记一下,张参政提议苏允拜为宰执,张参政,不知道是枢密使,还是参知政事?」张璪闻言恼道:「什麽乱七八糟的,苏允哪里够得上枢密使!」章惇沉声道:「那就是张参政胡乱说的是麽,诸宰执议事,张参政却在信口雌黄,是因为没有殿中侍御史主持纪律,才这般猖獗?」张璪怒视了一下章惇,不过却不说话了。蔡确看了一下王珪,知道王珪与张璪二人是最大的障碍。蔡确笑道:「王相,您觉得该当如何封赏苏允?」王珪抬眼看了一下,心中冷哼了一下,若是可以的话,他想要说不给苏允封赏,但此话却是说不得,若是说了,此处有书记官记录,到时候传出去,那就是他王珪嫉贤妒能,不给立了大功的封赏。因此这话却是不能说出口,但王珪却是消极对待,道:「此事中书省可以定下章程,经由门下审核,尚书省自然会执行。」话是这般说,但到时候自然有万般做法将其打回去,例如说什麽资历不够啊,才能不相符合啊,品德欠缺啊之类,只要想要挑毛病,总能够挑得出来,而且还是别人无话可说的那种。蔡确自然知道这个情况,这才是他为什麽不直接从中书省定夺,然后去走流程的原因,因为之前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王珪因为只把持门下尚书二省,不甘心对自己束手听命,因此总是在一些事情上纠缠。所以就算是他商议出来一个合适的封赏方案,他依然会将其打发回来,次数多了,到时候中书的权威也将会尽丧,这才是蔡确先将大家召来一起商议的原因。当然,给苏允封赏一事的确是存在着许多的敏感的地方的,连官家都觉得此事头疼,他蔡确自然也是这般觉得。现在的问题是,不封赏肯定是不行的,立了功不赏,那就是打压功臣,官家或许要担一个顾及臣子的污点,但他们这些宰执,可能会被认为是打压功臣的奸臣啊!你别说什麽苏允年纪小不该太快升官的话,你猜民间会不会信你?百姓们通常比较朴素的想法是——好不容易大宋朝出了个能打仗的年轻人,你们却非要倚老卖老压着他,这不是奸臣行径是什麽?天可怜见的,小苏经略相公在西北出生入死,不仅八百骑踏破党项人中军大营,还直捣西夏国都银州城,吓得梁太后连夜出逃。那叫什麽?那叫夜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啊!小苏经略相公都已经封狼居胥了,你们还要打压他,这不是奸臣是什麽!啊,小苏经略相公破的不是中军大营,那银州城也不是西夏国都,还有那梁太后也不在银州城里,更不存在什麽梁太后连夜出逃,而且这等攻击也远远谈不上什麽封狼居胥……那又如何?你就说小苏经略相公立的是不是大功,是吧?既然是,为什麽不给封赏?呵呵,还说你们不是奸臣!王珪自然不想担这样的罪责,但难道他蔡确便想担这样的罪责麽?所以,能够给苏允封赏自然是最好,若是被阻拦,那也好办,直接将罪责推到王珪与张璪的身上去,嘿嘿,这两人一直跟苏允便有龃龉,把他们推出去岂不是正好?想及至此,蔡确点点头道:「好,那就按照王相的想法来,我们中书会拟出来方案,到时候请门下尚书二省定夺便是。」王珪见到蔡确好不容易将大家聚集起来,却这般容易便听从了自己的意见,顿时心下有些疑惑,但见蔡确脸上微微挂着笑容,心中忽而一惊:这蔡贼想要陷我于不义!王珪的脑筋转得极快,很快便想明白了其中的门道,顿时出了一身冷汗,若是真要这般传出去,那他王珪的名声便算是彻底臭了!三旨相公算是坏名声吗?无错版本在69书吧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其实不过是有人嘲讽他听话罢了,不算是特别坏的名声,但若是沾染上奸臣名声,那名声就算是坏掉了。虽说新党被旧党诟病说是一群小人,但民间也知道变法之际,相互倾轧也是正常。但这种迫害对外战争的功臣名声,那可就是民族罪人了,这种名声真是万万不可以有的。王珪脑筋快速转动,心中想道:「这个名声决计不可以沾上,若是沾上这名声,老夫晚年可能会因此而凄凉。老夫再怎麽说都好,都算是当朝首相,苏允被压制,许多人定然不明所以,认为老夫与苏允有过龃龉,老夫又是首相,定然是老夫压他一头,罪责定然是老夫给顶了。届时官家若是要撇清自己,定然要拿老夫来顶嘴,到时候老夫是百口莫辩矣!」绝对不能给他们这个机会!是了,苏辙那家伙最近已经知谏院,若是老夫胆敢在这个事情上作梗,这家伙就该率先发难了,呵呵,那家伙估计天天在想着寻老夫麻烦了,老夫不能给他这个把柄!王珪外号为三旨相公,但他只是对赵顼温顺,并不代表他没有决断,想及至此,断然道:「苏经略精于军事,路经略使这一差遣不可更易,还是留他在这个差遣上继续干,但寄禄官阶我提议升一阶,为朝散大夫,差遣上去了起居郎,改为中书舍人!」在场众人尽皆一惊。寄禄官阶上升一级倒不算什麽,这也算是题中应有之意,让苏允留守路经略使不算好也不算坏(在他们眼中看来),但这中书舍人一职,可不是那麽简单的。大宋朝有一些岗位是比较有象徵意义的,比如说馆职(学士等)丶四入头(御史中丞丶知开封府丶翰林学士丶三司使),还有起居舍人丶中书舍人这些职位。馆职意味着身份清贵,四入头意味着将要进入最高宰执,而起居舍人丶中书舍人一个意味着靠近了权力中心,一个意味着在权力中心中拥有了实权!尤其是元丰改制之后,中书舍人重新拥有了负责起草丶修改和传达皇帝的命令和文书的权力,他们的工作直接关系到朝廷的决策和政务的运转,甚至可以封还三省以及官家的词头。大约可以这麽理解,一个文官一旦成为了中书舍人,便意味着他朝着宰执之位踏进了坚实的一步!因为许多翰林学士是从中书舍人一职升迁上去的。而翰林学士与中书舍人只是级别上有些差别,其职责上其实是类似的,因此两个职位并称两制官,翰林学士为外制,中书舍人为内制。也就是说,苏允虽然还是路经略使,但有了一个中书舍人的差遣,那苏允虽然在外,但权力之重,称一声朝廷重臣,绝对不是恭维,而是一句实话而已!蔡确神色阴晴不定的看着王珪。这王鸡贼!(本章完) 第258章 西夏大将叶悖麻! 王珪想的没有错,蔡确的确是想要污了他的名声。不过王珪见机极快,主动提出来,这会儿轮到蔡确难受了。他还真的没有办法拒绝王珪的提议,虽然他跟苏允的岳父章惇关系好,可正是因为好,所以更不能阻拦。这老话说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实际上挡人官路,那跟刨人祖坟没有什麽两样。蔡确若是不想失去章惇的支持,那便不能反对对苏允的任命,但这般一来,苏允的快速升迁,实际上已经给他造成了一些危机感了。蔡确心中很明白,章惇此人极不好对付,而这苏允是比章惇还要难对付十倍的人,苏允一时半会难以威胁到他的位置,但苏允的快速升迁,势必让章惇手中的话语权越来越大。当苏允在西北的权力越来越大的时候,届时与章惇内外勾连,恐怕连他也要压不住章惇了。他蔡确原本就是通过卑鄙的手段骗了王珪,让资历远比他深厚的王珪束手听命。但再怎麽说王珪还是首相,参知政事张璪丶御史中丞李定(李定关键时刻给苏允卖了好,或许是因为赵顼还需要用他,因此竟然没有从御史中丞的位置上被贬谪)等人虽然与王珪有貌合神离之相,但他们的力量依然不可小觑。有章惇站在旁边,便可以与那几人相互抗衡一番,但若是没有章惇,蔡确知道自己很快就会被倾覆的。所以现在就是,王珪等人虎视眈眈,而萧墙之内,苏允的快速崛起,让章惇的威胁也日渐增大,蔡确有心压制,但却是无从着手。此次官家将此事交给他来处理,他拖了这麽段时间,任由其在三省六部被踢皮球一般推来推去,未必就没有压制之意。蔡确是想利用王珪等人对自己这边的忌惮,让他们去压制苏允,这样一来,自己既可以污了王珪等人的名声,将他们说成是压制功臣的奸臣,然后自己再对苏允稍加拔擢,自然会让章惇满意,苏允死心塌地,还完成了官家的任务,所谓一石三鸟是也。但王鸡贼就是鸡贼,直接就将这套给破了,反倒是现在自己觉得难受了。蔡确看向章惇,却见章惇看着他,眼神之中带着微微的不满,顿时心中一凛,知道章惇想要看自己的表态了,若是自己表态不行,势必让章惇离心离德。蔡确稍一沉吟,道:「王相的提议,的确是老成持重,某觉得也是十分合适,某同意,诸公还有没有什麽看法,有看法可以提出来,别到了佥书的时候再来扯皮,此事可是官家看着的,诸公可得上上心。」此言一出,顿时众人尽皆点头,示意自己这边没有意见云云。张璪冷眼旁观,这会儿他一时琢磨出来的一些味道了,心下也是暗暗侥幸,幸好章惇一句话把自己给堵回来了,否则自己若是冲在前头,嘿嘿,估计明天就可以听到奸相张璪的声名了。首相次相以及六部主官尽皆在场通过的事情,自然流程走得很快,很快就来到了赵顼的手上,赵顼看了一下任命,琢磨了一下,亦是满意点头。这个封赏怎麽说呢,虽然对于苏允的年龄来说,这个封赏看着是有些厚了。但若是苏允今年是三十岁乃至四十岁的话,根据苏允的功劳,给个翰林学士都当得起,想当年韩琦范仲淹从西北归来的时候,两人尽皆被拔擢为枢密副使,成为执政大臣。嘿嘿,那两人在西北先后遭受几次大败,最后还被认为有功呢。苏允这是什麽,接连立功,尤其是最近这两战,一战八百骑破营,至少灭杀党项人二三千人,救回数万百姓。一战八百骑破城,直接将银州城这个西夏的前线大本营给打残了,此役之中党项人至少伤亡上万人。如此大胜,已经是对整个战局产生了莫大的影响,西夏人势必也要因此有所反应,或许很快便要撤军了。如此功劳与韩范相比,可是要胜出许多,而现在只给了一个中书舍人,说实话啊,有点寒碜。不过赵顼也有些无奈,要怪只能怪苏卿你的年纪太轻了啊!事情便算是这般定了下来了。……罗兀城。叶悖麻脸色铁青看着前来报信的信使,信使自银州城而来。叶悖麻咬牙切齿道:「所以,大夏雄城就这般被人稀里糊涂给破了,还死了上万人,城内百姓也死伤惨重,积攒年余的粮秣器械也尽数被焚烧殆尽?」信使噤若寒蝉。叶悖麻气极反笑,道:「我叶悖麻打过的仗不计其数,从没有见过这麽窝囊的仗。费听晟押送数万俘虏输送去后方,竟然能够被八百骑踏破营盘,自己死了不说,还整个大营尽皆溃散。而银州城这麽大的一个雄城,竟然一点警惕心都没有,让人给混了进去,还挑动了内乱,连着李皇叔都折了进去?真是岂有此理!」说起这个叶悖麻,还真不是无名之辈,他就是宋夏永乐之战中西夏的主将,永乐城之战,令他在西夏朝廷上的话语权大大增加。这一次进攻大宋,便是他的主意,他借着永乐城大胜,胁迫梁太后出兵,本想着再次立下大功,没想到竟是宋军坚守不出,无论他拔除多少堡垒,宋军便像是缩头乌龟一般,怎麽也不肯出来。虽说他拔除一两百堡垒,俘虏数万百姓,财宝无数,看似积小胜为大胜,但这在战略上并没有什麽益处,仅仅在边境推进几十公里,也没有可以坚守之处,一旦己方力竭,宋人一个反击,便可以让自己的努力付诸东流。所以,看似气势如虹,实则已经是危机重重了。原本有数万俘虏,数十万贯的战利品运送回去,也算是能够交代过去,但现在什麽俘虏丶什麽战利品全都没有了,连同银州城也是半废,累得李皇叔亦是身陨,叶悖麻心里已经是大惧了。他害怕什麽,自然是兵败之后梁太后的清算!他叶悖麻能够出头,是因为后族大将梁永能在米脂城外的无定河之战里被种谔一战打得怀疑人生并从此一蹶不振,如此这才给了叶悖麻和仁多伶仃出头露脸的机会。无错版本在69书吧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而梁永能本是梁氏兄妹掌控军队的柱石,奈何他不争气,因此梁乙埋当然不想让军权脱离自己的掌控,可他也不争气,三次兰州之战他可以说尽显自己战场废物的本色,这让他不得不依靠非嫡系的叶悖麻来支撑大局。叶悖麻敏锐抓住了这个机会,在永乐城之中战坑杀宋军二十万,这让他一跃成为西夏的名将。他携永乐城大胜而归,立即要挟梁氏兄妹,让他再次攻打宋朝,以建立更大的功劳,以此彻底掌握军权。但现在发生这种事情,叶悖麻现在整个人都麻了。若是这个场子找不回来,到时候这所有的失败都要归结在他头上,到时候梁太后兄妹定然要清算自己,自己定然是没有活路的!草他妈的仁多伶仃,若不是他的怂恿,自己何必在永乐城大胜之后,又立马发动这麽一场大仗!叶悖麻心中怒骂,但心下却是在快速思考此事应当怎麽解决。叶悖麻思虑了一番,便定下两个策略,一个是立马整饬银州城,保住银州城不被宋军占领。另外便是要打下宋国的大城,并且守住,保住之前打下来的几十里的占领地,这般一来,才算是有了战功,梁太后兄妹就算是要清算自己,也得好好掂量掂量。叶悖麻琢磨了一下,将目光盯向抚宁城。相比起附近的几个大的城堡,无论是米脂寨丶克戎寨丶绥德城,要麽可以据险而守,要麽本身就是极为坚固的大城,想要攻打而下,难度极高。但抚宁城却是一片平原,不仅无险可守,也不如其他城池那般坚固,只要不惜伤亡,是有可能攻打下来的。当然,打下抚宁城不是最终目的,最终还是要诱出宋军,与其在野外作战,若是能够诱出那八百骑,将其覆灭,割下那个小苏经略相公的脑袋回去交差,就算是梁太后也不敢多说什麽。毕竟那可是一路经略使,与宋朝交手百馀年,可没有杀过经略使这个级别的高官。叶悖麻亦不是有勇无谋之辈,他定下了策略,便就此做起了准备,先是寻了俘虏问起这小苏经略相公的来历,却是让叶悖麻颇有些吃惊。「状元郎丶经义大家丶苏子瞻的侄子丶大宋人样子丶三国演义的作者……这小苏经略相公头衔倒是挺多啊,来人,去寻一本三国演义来,本帅要研究研究!哦,寻一个说书人来。」叶悖麻早就听说宋朝有一本特别有意思的话本叫三国演义,不过忙于打仗,也没有时间接触。他们现在就在宋地,这两样都好找,很快便有三国演义以及一个说书先生被送了过来。在刀剑的胁迫之下,说书先生开始给叶悖麻讲起了三国演义。(本章完) 第259章 夏城大变!(3k) 可怜的说书先生,在刀剑的胁迫之下,颤颤巍巍的说起了三国,不过虽然紧张,但这毕竟是他最为擅长的东西,因此很快便进入状态,讲得十分生动起来。叶悖麻原本是带着戏谑的神情,脑子里在想着该如何将苏允给诱出来,但一会之后,便被说书先生所说的三国演义给吸引住了。而且,他的神情越来越凝重。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叶悖麻打了一辈子的仗,虽然没有系统学过兵法,但他能够听得出来,这三国里面的东西,是真东西!叶悖麻听到里面的草船借箭丶白衣渡江等等经典战役之后,顿时觉得有些熟悉,这不就是那小苏经略相公的手段麽?叶悖麻顿时意识到,这个对手或许不太一般,他忽而想起来联系不上的房当洪锦以及野辞山鬼,他们不会是也被这个小苏经略相公给全歼了吧?叶悖麻顿时有些脑瓜子疼。正大光明的两军作战,他自然是不畏惧的,党项人勇猛,宋人贪生怕死,宋人肯定是打不过的。但是这八百骑就在他身后神出鬼没,却是令得他芒刺在背一般。是,八百骑相对于党项的十万大军来说不算是什麽(号称二十万,实际上也就十万左右),但打仗不是这麽简单类比的,一旦实际合适,八百骑亦是可以发挥出来大作用。就像苏允对付那费听晟的六千大军以及银州城的案例来看,只要时机以及策略合适,八百骑也可以做成大事。不过随即叶悖麻甩了甩脑袋,将这些念头甩了出去。这苏允固然有点能耐,但自己既然已经提高了警惕,以十万大军的堂堂之阵,八百骑兵又算得了什麽!想及至此,叶悖麻便开始准备发动大规模的进攻,想要此次回去摆脱清算,必须立下大功才行。十万大军开始起拔,绥德军乃至于整个永兴军路也重新进入一种肃杀的气氛之中。而在此时的银州城数十里外的西夏长城神堆驿外,有一队七八百人的党项骑兵在行进。这队骑兵虽然只有七八百人,但却有二千馀马匹,一人两马甚至是三马。这自然便是苏允等人了。徐进有些忐忑道:「总管,咱们当真要孤军深入夏境?」苏允看着远处的神堆驿,回头笑道:「怕不怕?」徐进苦笑道:「说不怕那肯定是假的,这一进去就是九死一生啊,这就是龙潭虎穴啊。」苏允看向鲁松,道:「鲁指挥使,你呢?」鲁松却是神色坚毅道:「寇可往,我亦可往。党项人能在宋境来去自如,难道我宋人便不可以麽?」苏允闻言大笑了起来。苏允看了一下八百骑兵,全都身着党项骑兵服饰,远远看着就是党项人,至于发型什麽的,带上头盔之后,也没有什麽区别,至于样貌什麽的,西夏国不乏有汉人,也不虞被人看出来。而此时打着的旗帜,亦是从费听晟那里缴获来的费听氏部落的军旗,任是谁来了,都看不出来有什麽毛病。苏允等人接近神堆驿,驿内的守军有些警惕性,但警惕性不高,只是派了数骑迎了出来问话,苏允让队中擅党项话的士兵上去答话,只是问了一下目的,便通关了。徐进低声道:「这神堆驿要不要打?」苏允摇头道:「这里人不多,打了意义不大,反而容易打草惊蛇,咱们直接打夏州城,跟打银州一样,打完就立即南下打宥州。随后趁着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然后快速下洪州,能破就破,不能破就直接进入保安军,进入保安军,咱们就安全了。」徐进只感觉脑袋嗡嗡响,他只觉得打银州已经是够大胆了,没想到这位小主还得陇望蜀,直接盯上了夏州丶宥州以及洪州!苏允见得徐进神情,只是笑了笑,快速通过神堆驿,然后朝夏州奔驰而去。夏州守将乃是后族大将梁永能。梁永能在米脂城外的无定河之战里被种谔一战打得怀疑人生并从此一蹶不振,也因此失去了梁乙埋的信任,被派来坐镇夏州。当然,夏州还算是颇为重要的一座城池,但也只是一座城池而已,与之前掌握十几万军队相比,却是天差地别了。所以梁永能很失落,天天喝闷酒消愁,这一天亦是如此。梁永能昨夜招呼众将饮酒作乐,喝得酩酊大醉,第二天自然是起不来的。正当他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忽而听到外面传来巨大的厮杀声,梁永能微微睁开了眼睛,自嘲道:「无定河边的死战的声音至今还在梦中出现,呵呵呵,种谔啊种谔,你怎麽死得这麽早,竟是不给我一个报仇雪恨的机会啊!哈哈,哈哈!」梁永能笑得十分凄凉,但随即变得惊愕起来,因为他发现外面的厮杀声越来越大了。嗯?不是梦?那这厮杀声怎麽来的?难道是?梁永能猛地瞪大了眼睛:叶悖麻兵败如山,宋军长驱直入,打到了夏城?梁永能先是大惊,但随即亦是生出了喜意。大惊是大军已经来了,但喜意却是——叶悖麻败了,那他梁永能的机会不又来了!梁永能一跃而起,但却是踉跄了两下,差点摔倒,昨夜酒喝太多,上头了。梁永能大声道:「来人!来人!」却无人应答。梁永能趔趄着往外跑,忽而外面有士兵汹涌而入。梁永能正待呵斥,领头的人却是抢先道:「拿下梁永能!」梁永能吃惊道:「李秉谦,你疯了,你要造反?」士兵们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将梁永能给按倒在地。本小说最新章节在首发,请您到去看!李秉谦乃是夏州昂聂,所谓昂聂,乃是番官官职,西夏有两套官职,一套是仿照宋朝的汉官,一套乃是为了保证党项贵族掌权的番官,昂摄有点类似于宋朝的通判,可以节制刺史。平日里两人便不太对付,这也正常,梁永能出身梁氏,梁氏钳制西夏皇帝李秉常,皇室因此大权旁落,自然对梁氏十分仇恨。听得梁永能呵斥,李秉谦呵呵一笑道:「梁永能,你东窗事发啦!」梁永能闻言拼命抬起头,吃惊道:「什麽东窗事发?你给我说个明白!」李秉谦呵呵冷笑道:「你梁永能私通宋人,想要献城给宋人,可惜啊,已经被我侦破,你的阴谋已经败露啦!」梁永能这会大吃了一惊道:「我怎麽会跟宋人勾结,我乃是梁氏的人,我沟通宋人有什麽好处?」李秉谦呵呵一笑道:「呵,你无定河一战大败,失了梁氏的重视,便因此心生怨恨,想着自己是汉人,乾脆直接投宋,谋取高官厚禄呗,这有什麽难猜的。」梁永能拼命挣扎,怒吼道:「你这是要诬陷我,诬陷我!李秉谦,你该死,你该死!」李秉谦闻言顿时脸色一冷,道:「你不认罪也无所谓,但你沟通宋人的证据确凿,你看看这些,我看你怎麽狡辩!」说着李秉谦将一份密信摊在梁永能身前的地面上,梁永能看向密信,只见密信上写着:「梁将军,你的来信已经收到,你愿献城,某已经禀告了官家,若是献城成功,允你一路经略使,加一州观察使,赏百万钱,允你招募一厢兵马,所需粮秣皆由朝廷拨付……」下面密密麻麻写着各种极为具体的条件,梁永能急急看向落款,上面写着:鄜延路总管苏允。上面还加盖了鲜红的鄜延路总管印。但梁永能却是满脸茫然,随即大呼道:「苏允是谁,苏允是谁,我不认识啊,我不认识啊!李秉谦,你这是在诬陷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跟我去陛下面前对质去!我不怕对质!」李秉谦却是脸色一沉,道:「杀了!」梁永能闻言拼命挣扎,却被一刀割断了喉咙,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李秉谦,随后瘫软在地上抽搐。亲兵看向李秉谦道:「昂摄,现在怎麽办?」李秉谦道:「立即收集他通敌的证据,找到之后,立即撤退!」亲兵们赶紧跑进梁永能的书房里寻找,李秉谦在大堂上踱步,看似镇定,实际上已经是急得一脸冷汗。城里面已经是冲进来许多的骑兵,他也是凑巧之下,截到了一个密谍,将迷信给抢了过来,才发现梁永能已经投了宋人,而军营那边已经乱了,想来已经叛乱。他当机立断,立即先跑来杀了梁永能,但军营那边的叛乱却是顾不上了,再不走,恐怕就跑不了了!这个险冒得是值得的,因为得了梁永能通敌的证据,又杀了梁永能,让他不能献城,这个大功劳得了后,他不仅无罪,还有大功!却见亲兵们快速进书房搜索了一阵,然后却都是慌张出来,亲兵首领低声道:「昂摄,没有其他的证据了!」李秉谦脸色微微一变,随后当机立断道:「无妨,最重要的证据已经到手,梁永能已是死了,死人是没有办法说话的,证据什麽的,也是咱们说了算,咱们立即撤离!」说完匆匆带着人跑路了!(本章完) 第260章 夏州危急!夏州危急!(3k) 时间回到了一个时辰前。苏允与八百骑经过检验之后进入了城内,城门守军竟是一点都没有怀疑苏允等人乃是宋人。党项人有一句古话是这麽说的,如果有一个人骑的马是河套马丶穿的甲是铁鹞子甲,说的话是党项话,那麽他便是一个党项人。当然啊,这只是个玩笑话,关键的还是党项人根本不相信宋军会奔袭上百里,越过西夏长城深入西夏腹地。先不说一路上各道关卡的阻拦,就说宋军有没有这个胆子!在党项人很多人的想法里面,宋人从上到下都很怂,从庆历和议开始,就没有真正硬起来过,连打仗都得躲在龟壳里,你让党项人怎麽尊重宋人?所以,当带着数千马匹的八百骑士出现在夏城的时候,夏城守军怎麽会相信这是宋朝的兵马。因此稍微查检一下就让苏允等人进入了。苏允带着兵马进入夏城的军营里面休息,而他却没有闲着,而是誊写了许多份的所谓『密信』,有写给梁永能的,有写给李秉谦的,还有写给一些兵力颇丰的佐将的。每一份都抄写了许多份,然后让徐进等人在街上寻人去送,嘿嘿,让他们去送的地址跟收信人皆是对不上的。比如说李秉谦截到的那份所谓密信,说是密探去送给梁永能的,但实际上那送信的人,被告知的地址却是李秉谦的所在。而这只是苏允计划里面的一环,他不需要所有人都信,但只要有人收到这种密信,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他们自然便会相信了。当这些信件被各式人等收下之后,苏允便开始作妖了。苏允要来军营中的小军头过来饮酒作乐,而小军头们有一半是梁永能一方的,有一半则是李秉谦那一边的。酒食都是苏允置办的,苏允舍得花钱,就买这城里面最好的酒,最好的肉以及各式美味佳肴,让来的小军头们一个个目瞪口呆。苏允一副老子在前线抢了许多的钱,有钱无处花的嘴脸,招呼诸多小军头吃饭喝酒。小军头们心中妒忌,但美酒佳肴在前,也是忍不住的,都不用苏允来劝,一个个自己将自己给灌醉了,至于会不会有军纪制裁,嘿嘿,梁永能以及其他高级将领们一个个还宿醉未醒呢,怎麽会来处罚他们。等众人都喝得醉醺醺,苏允便开始玩起来游戏,取出一些一看就知道很是珍贵的金银珠宝,作为玩游戏的彩头,至于游戏也简单,军人玩什麽游戏,自然是摔跤肉搏之类的游戏呗。这游戏不开始也就罢了,一开始便变得火爆起来,原本这种角力游戏就容易让人上头,而他们还全都喝得醉醺醺的,关键还有十分丰厚的金银珠宝作为奖励,这下子便全都上头了。小军头们打赢了固然是得意洋洋,打输了的则是怒气冲冲,不知道谁骂了一句乾死他们,然后双方就发展成了混战。苏允见转,立即朝徐进等人扔了个眼色,徐进等人立即跑去外面大呼:「汉军打人啦!汉军打人啦!番军快来帮忙啊!」有的人则是喊道:「番儿欺负人啦,番儿将都头他们给打了,快来帮忙啊,不然就打死人啦!」不过一会,便有数百人汹涌而来,见到自家小军头在跟对方在斗殴,自然是不敢怠慢,加入群殴之中,而后面赶过来的人越来越多。眼见着已经发展成了数千人斗殴的局面了,然后苏允忽而喊道:「动刀了,他们动刀了!我们的人被砍死了,被砍死了!」此话一出,顿时响起来诸多拔刀的声音,随即拔刀的声音响成了一片,下一刻,刀枪交击的声音便响彻成了一片,惨呼声也响成了一片。不过一刻钟时间,整个军营已经彻底混乱了。苏允他们悄悄退到了角落之中,徐进咽了咽口水道:「怎麽他们都跟疯了一样?」苏允笑了笑,人一多的情况下,什麽情况都有可能发生,为什麽国外每一次聚集游行,总会因此动荡,就是因为人多的情况下,很多人很容易就上头了,被野心家稍微一煽动,立马便会演变成为一场动荡。而这西夏军中,汉人与党项人亦是积怨已久,平时有上官压着,这会儿苏允煽阴风点鬼火的,一点火星马上就爆了,甚至演变成了动刀见血。到了这种地步,根本不需要苏允再去煽动,非得打到一方赢了,才会停下来,亦或是有高级将领过来弹压。然而苏允怎麽会给他们这个机会,他便带着人悄悄去了军营外面候着,看到有将领匆匆而来,便一箭将人给射死,来一个杀一个。随后苏允看到有大队骑兵悄悄打开城门跑了,苏允问了问,发现是李秉谦跑了,随后有消息传来,说是梁永能被李秉谦给杀了。苏允大喜,看来这夏城是彻底没有了将领了,那能做的事情又多了。苏允开始带着人在城中搞破坏,烧毁粮秣器械,杀散城防守军等,至于城内百姓什麽的,苏允秋毫无犯,但他不犯,那些杀红眼的党项士兵无人约束之下,怎麽可能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于是苏允等人看着一座偌大的夏城,很快便陷入了战火之中。苏允没有停留,见此境地,便追着李秉谦而去。巧了不是,李秉谦便是跑向宥州。苏允看着李秉谦进了宥州城,而他却是带着人直奔宥州军司。「李秉谦反了!李秉谦造反杀了梁永能大将!」嘉宁军司仁多伶仃听闻这个消息,是又惊又喜,惊的是一个皇室,一个后族,竟是相互残杀,但喜的是,梁永能死了,前线的叶悖麻若是也败了,那他仁多伶仃可是要彻底出头了!仁多伶仃眯着眼睛想了一会,立即寻到传递消息的人,那人自称是梁永能军中佐将,亦是梁氏族人,因为梁将军截获到李秉谦与宋军勾结的迷信,正要向梁太后汇报,没想到竟是被李秉谦先下手为强了。仁多伶仃问了一些细节,见细节没有什麽问题,便信了此事。但是现在该如何处理此事,仁多伶仃有些犯难。本小说最新章节在首发,请您到去看!按理来说,他应该立马拿下李秉谦,向梁太后卖好,但这会儿李秉谦却是跑进了宥州城,宥州城守将乃是党项老贵族细封氏的,有那细封氏的人护着,自己想要拿下李秉谦却是不容易。不是说做不到,而是仁多伶仃过于鸡贼,一方面他想讨好梁氏兄妹,但另一方面,他也不想过分得罪李秉常。他的犹豫顿时引起梁氏族人的不满,道:「仁多将军,你这是惧怕拓跋氏(李家)麽,现在可是我梁氏说话算数,您若是能够将李秉谦拿下,以后梁氏定然会重用你!」仁多伶仃看着眼前英伟不凡的梁家子,不由得感慨梁氏果然是出人才,梁乙埋也好,梁永能也罢,虽然打仗太废,但都生就一副好皮囊,那梁太后更是貌美如花,嘿嘿。仁多伶仃赶紧道:「不是我不诚心归附梁氏,是因为我乃是军司,若是没有命令,实在是不敢出兵啊,否则无论如何,我这脑袋终归是难保!」这梁氏子将信将疑看着仁多伶仃,道:「那你说我该怎麽办?」仁多伶仃眼珠子一转,道:「这样,你不是有数百人麽,你就进宥州城,就直接进去拿下李秉谦,然后出来后,我必保你周全!」梁氏子顿时不满道:「那细封林领着宥州城数百守军,我这才数百兵士,进去岂不是送人头,你这主意实在是太嗖。」仁多伶仃嘿嘿一笑道:「那不会,你就打着梁氏子的旗号进去,细封林不敢动你的,你只要先下手为强拿下李秉谦,剁下他的脑袋,看看细封林是想要护住一个死人得罪梁氏,还是闭口不言。就算是细封林想要对你动手,守军不在跟前,你也可以从容出城,只要你出了城,老夫必定保你平安!」梁氏子将信将疑,但架不住老谋深算的仁多伶仃的忽悠,竟是兴高采烈的带人赶去宥州城了。仁多伶仃的心腹凑了过来,道:「大帅,咱们当真不插手麽?这可是个好机会,若是能得梁太后看重,那咱们可有机会领军的。梁氏没有什麽能耐的将领,而您乃是一等一的武将,这一次咱们只需多加示好,定然能够获得梁太后兄妹的青睐的。」仁多伶仃冷笑道:「不是不插手,而是还不够,等那细封林将那梁氏子给宰了,到时候我们再进城,将细封林以及李秉谦都给拿下,到时候这个功劳才足以引起梁太后的重视。」心腹啊了一声吃惊道:「细封林会这麽下力气麽,宰了那梁氏子,可就跟梁氏不死不休了。」仁多伶仃呵呵一笑道:「细封氏与拓跋氏关系非常紧密,乃是拓跋氏的死忠,因此是一定要护住李秉谦的,梁氏子想要动手,定然会遭受打击,必死无疑矣,咱们黄雀在后,趁他们交战,一举破之!」「大帅英明!」(本章完) 第261章 人生哪得几回搏!(又是3k哈) 所谓梁氏子,其实便是苏允了。苏允知道仁多伶仃其人奸诈,势必不能借其力量,但他此行也不是为了让仁多伶仃出手,而是为了稳住仁多伶仃,以便自己对宥州城动手的时候,仁多伶仃不会出来捣乱。嘉宁军司与宥州城不过十里路程,很快便在望了。徐进大声道:「总管,这一次我们怎麽打?」苏允笑道:「这次我们乃是钦差大臣,奉梁太后懿旨,缉拿叛贼李秉谦丶细封林!」骑兵疾驰至宥州城门,城门守军要过来拦阻,苏允一马鞭便抽了过去,趾高气昂高呼道:「钦差大人的座驾你也敢拦,赶紧回去通知细封林,备好香案迎接太后懿旨!」守军不明所以,被抽了一鞭子,赶紧低头让开了路,至于什麽钦差大人,什麽座驾,又什麽香案云云,也不敢多问。苏允得意哼了一声,八百骑轰隆进了宥州城。进了城后,便提起速度,朝州衙之处奔驰而去,不用担心找不到地方,这个时候的城池基本上格局都差不多,区别不过是有些城池大,有些城池小而已。宥州城并不大,骑马奔驰道州衙不过转眼及至,州衙守卫见得七八百骑气势汹汹而至,一个个被气势所摄,不说拦阻,一个个还主动将路给让开。不过苏允却是不进衙门,而是隔空便甩了一记空鞭,鞭子在空中发出啪的一声脆响,随后鼻子对着众多士卒道:「太后懿旨,快叫刺史出来听旨!速去速去!」班头闻言,赶紧急急朝里面而去,片刻之后,一个中年官员匆匆出来,一边走还一边整理衣服,见到高踞马上的苏允,见其风采,顿时知道这位便是正主,赶紧拱手道:「下官宥州刺史细封林,请问上官是?」苏允斜睨细封林,傲声道:「本官梁锦,奉太后懿旨,宥州刺史细封林听命。」细封林神情有些疑惑,但还是躬身听旨。苏允朗声道:「太后有旨,李秉谦勾结宋人,谋害夏州刺史梁永能,现潜藏于宥州,幽州刺史细封林窝藏李秉谦,与之同罪,杀无赦!」细封林闻言大吃一惊,抬起头看向苏允,却看到亮光闪过,便觉得自己高高跃起,周边一片惊呼,随即整个世界一片漆黑矣。苏允一刀削掉细封林的脑袋,周边部下顿时纷纷长刀出鞘,苏允登时厉喝道:「李秉谦在哪里,速速将其擒来,尔等无罪有功!」此言一出,蠢蠢欲动的党项士兵顿时迟疑,有灵活的立即提刀奔向后衙,其馀人也尽皆醒悟了过来,争先恐后跑向后衙,不一会便将李秉谦等人给押了出来。苏允大声道:「书记官准备记录!」随即他看向党项士兵道:「割下他们的首级,找书记官记录战功!」李秉谦大吃一惊,他倒是听说是太后派人来了,心道怎麽会这麽快,但一出来就要砍他脑袋,这下子更是吃惊。但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便被人一把将脑袋给割了下来。苏允面不改色,随后指挥着其他人将李秉谦的随行人员一一割下脑袋,他则是让扮演书记员的徐进一一将名字记录下来。被记录下来的人员一个个面露喜色,因为按照西夏的赏格,平叛与打仗的赏格是一致,而几个一起抓住李秉谦的人更是直接被记上每人十个人头,更是喜得裂开了大嘴。然则这只是僧多粥少,闻讯而来的士兵越来越多,但人头却是再无可分,一个个眼睛流露出来渴望。苏允稍微一打量,立即朗声道:「太后懿旨,李秉谦丶细封林涉嫌谋反,如今他二人已经伏法,然则谋反大事,定然不可能只有一二人能够成事,在场的诸位志士,可以举报同谋者。举报参与的同谋者,按照其官阶,等同战场斩杀同等官阶将官的功劳,若是能够亲自将其斩首伏法的,功加一等!」此话一出,已经赶到的上千党项兵顿时一个个都嗷嗷叫了起来。人生哪得几回搏?他们不知道,但知道,现在就有一个天大的好机会!若是能够杀了一个高级将领,那他们就不再是大头兵,可以一跃成为军官,以后说不定可以封妻荫子,他们的一生将会因此而改变!至于那些高级将领是不是无辜的?重要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顿时上千士兵纷纷争先恐后朝刺史府冲去,刺史府里面还有不少的文官,而有些想得更多,那些文官的级别不高,但宥州城里的军营可是有不少的将官的,那才是大鱼!所以有些人直接掉头跑向军营方向,苏允跟徐进他们打了个眼色,然后跟在那些人的身后来到了军营门口,军营有人把守,但先回来的人已经将事情给说明白了,然后把守的士兵比谁都积极,领着人去找那些高级将领了,不过片刻,这个军营都沸腾了起来。有些中下层的军官想要维护高级将领,然后也被杀了,一时间一个二三千人的大营的将官,从高级到低级,肝脑涂地者,竟是过半,剩下的一半,一个个都被吓得脸色煞白。苏允缓缓骑着马到了这些将官的面前,呵呵一笑道:「细封林丶李秉谦丶仁多伶仃三人密谋造反,想要一起投了宋国,被太后察觉,因此派某来处理此事。如今细封林已经伏法,李秉谦亦是伏法,但现在仁多伶仃还没有伏法,有没有仁人志士要随某去平叛的?」众多士兵们纷纷高呼起来,将领们伏法的不少,但对于数千士兵来说,还是杯水车薪了,若还有大鱼,那才是人人有份!那些个侥幸活下来的将领赶紧纷纷单膝跪下,道:「某愿意!(卑职愿意!)……」苏允点点头道:「好,那某就看你们的表现了,人多伶仃已经知晓某在此平叛,想来估计已经点了兵马到了城外了,谁去替某将其脑袋取来,某必举荐其为宥州刺史!」此话一出,一个佐将模样的军官,应该便是剩下的最高阶的军官,脸色顿时有些潮红起来。谁没有一个升官发财的梦,难道就只有那些士卒有,他们这些将官便没有麽?还是那句话,人生哪得几回搏!那佐将起身,拔出腰刀,狠狠朝空中挥舞,厉声道:「众将听命,随某一等,前去杀了叛贼,封官荫子,便在此一举了!」二三千士兵立马披甲的披甲,骑马的骑马,准备弓箭的准备弓箭,不过半个时辰,便全副武装随着那佐将轰隆出了城。苏允等人悄悄跟在了后面。本小说最新章节在首发,请您到去看!仁多伶仃自然不在城外,他还在嘉宁军司之中,听闻有数千兵马气势汹汹而来,顿时大吃了一惊,心道难道是细封林与李秉谦杀了那梁氏子,然后心知大罪,乾脆反了?这不能吧?但兵凶战危,身在军中,便对这种事情不敢大意,毕竟大意的人,大多都已经身首异处矣,因此他立即传令大营准备战斗。那佐将带着三千兵马靠近嘉宁军司,发现嘉宁军司已经是战时状态,便已经有些相信那梁氏子所说,这仁多伶仃的确是有反意,不然这啥事儿没有,你干什麽要做出这种打仗的姿态?而仁多伶仃更是吃惊,他从营寨之上往下看,竟是看不到什麽熟悉的脸面,那几个领兵的,一看便是生面孔(他自然不太认识中低层的佐将)!这意味着什麽?意味着宥州城已经是反了!原本的高阶将领已经全都被擒杀!只是为什麽不见细封林与李秉谦?仁多伶仃愈发惊疑不定。此时那佐将在下面喊话,仁多伶仃听得分明。「……嘉宁军司的兄弟们听好了!吾等奉太后之命,奉命平细封林丶李秉谦以及仁多伶仃之乱,现在,细封林丶李秉谦已经伏法,仁多伶仃依然逍遥法外,如今我们前来逮捕他,今日我们只拿下仁多伶仃,与其馀人全无干系,兄弟们,快快打开寨门让我们进去!……」仁多伶仃一听顿时急了,他怎麽就成了造反头子了,这个罪名可真是担不起啊。仁多伶仃大声喊道:「胡说八道,某忠于大夏,怎麽会有叛乱之心,世人皆知,某与细封林丶李秉谦一向不和,怎麽会跟他们一起狼狈为奸!」佐将呵呵一笑道:「原来是这样,那倒是误会仁多大将了,那也请仁多大将打开寨门,你随我们一起去面见太后,给自己洗刷冤屈,您看如何?」仁多伶仃怎麽敢相信这样的话,赶紧问道:「你是何人,我怎麽从没有见过你?」佐将大声道:「某乃宥州守军佐将汪波,某的上司博多叶杰丶寺瓦丽都等因为参与叛乱,已经尽数伏法,现在我乃是宥州守军官阶最高的人,因此由我领兵前来!」汪波将自己的名字以及上司的名字一一道来,让营寨里的人尽皆相信,但仁多伶仃却是愈发心惊:连博多叶杰丶寺瓦丽都等人都被杀了!此事牵涉之广,难以想像啊!ps:哈哈哈,最近的文,有朋友说意淫过头了,哈哈,这点敌后作战的算什麽多智近乎妖,不过是打点信息差而已。至于里面合不合理的……没有什麽不合理的,就这点东西,连开挂都不算!你们啊,就是太保守!(本章完) 第262章 对不住了,我实在是太想进步了!(嘿嘿,没想到还有吧?) 听到连那两个大将都死于非命,仁多伶仃自然更加不敢出去,也不敢让汪波带人进去。仁多伶仃拱手道:「汪佐将,谨守嘉宁军司乃是某的职责,某职责在身,不敢轻易打开营寨,你若是有皇命,还请出示,若是有明确让某去京中谢罪的话,某二话不说,便跟你前去,但现在什麽都没有,恕在下不敢遵从。」汪波闻言仰天大笑,道:「寨里面的兄弟,你们可都听到了,这仁多伶仃既不敢出来,也不敢让我进去,你们说说,他这是为啥啊?」汪波顿了顿厉声道:「他就是心里有鬼!他参与了谋反!兄弟们,你们跟这仁多伶仃一点干系都没有,他不过是临时调来这边,你们有必要给他卖命吗?」此话一出,寨墙之上的将领士卒一个个神情有些犹豫了起来。仁多伶仃顿时大急,若是这些人被说动,那自己可没有什麽好下场!他亦是厉声道:「你们来历不明,连一个熟面孔都没有,什麽文书也不出具,一来便诬陷老夫叛乱,我看你们才是乱党!亦或是,你们就是宋军乔装,就是想要破营,老夫如何能够如你们所愿!老夫现在不确定你们的身份,你们赶紧退去,再停留在这里,你们一个都别想跑!」寨墙之上的将领士卒又面露疑惑之色。这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这些人又如何能够分得清。当然,更多的原因是因为这也是在站队,一旦站错了某一方,那对他们来说很可能是灭顶之灾。他们若是不开门,那汪波若是乖乖退去也就罢了,但汪波若是攻打营寨,那到时候他们怎麽应对?若是与之交战,到时候必定出现大的伤亡,若是仁多伶仃没有参与谋反,那自然是好事,但若是仁多伶仃乃是个反贼,那他们就是从贼!从贼意味着什麽,意味着也是反贼,西夏对反贼的处置极为残酷,那是直接株连九族的重罪!可要是开了门将仁多伶仃给送出去,到时候发现外面的才是反贼,那又当如何?几位佐将相互看了看,聚在一起商量了一下,随后几人走到了仁多伶仃面前,道:「仁多大将,先委屈你一下。」仁多伶仃闻言大惊道:「你们要做什麽!他们才是反贼!你们勿要自误!麻那贤人,你是个聪明人,难道看不出来当下的局势麽!」麻那贤人乃是佐将之首,闻言点点头道:「卑职自然明白,不过你们各执一词,卑职的确是分不清楚。所以,当下的情况,便是要缓一缓才行,所以,要先委屈您一下了,我们暂时接管军队,与那汪波调查清楚事实,再做决断!」仁多伶仃脸色大变,若是被架空,那是死是活就由不得自己了,一旦那汪波搞了什麽阴谋诡计骗了这几个不太聪明的佐将,到时候自己岂不是危矣?呛啷一声,仁多伶仃抽出腰刀,指着几人厉声喝道:「某才是这军中主将,是战是和,都该由我决定,你们这是要以下克上麽!」麻那贤人几人闻言心中顿时疑窦顿生:我们不过是要暂时避免冲突发生,他这麽着急做什麽,难不成,他当真是参与了谋逆?这个念头一生,便再也难以抑制,他们此时共同的想法是:决不能再让仁多伶仃发号施令了,否则他会将所有人都拖下水的!麻那贤人看了一下其他几人的神色,其他几人尽皆点头,麻那贤人立马下令道:「来人,请仁多大将进大帐歇息歇息。」仁多伶仃顿时大急,这就是要被软禁了,若是被软禁,性命就全操于他人之手了。但是面对十几个持刀围过来的士兵,仁多伶仃果断认怂,将长刀扔在地上,故作坦荡道:「老夫问心无愧,半夜自然不怕鬼敲门,但我告诫各位,千万注意不要轻易打开寨门,若是要打开,须得做好作战准备!」麻那贤人点头道:「大将,您放心吧,只是暂时委屈一下您,等这事情解决,我们几个都会向您负荆请罪。」仁多伶仃心里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跟着十几人走下寨墙,请进他日常所居的大帐之中,算是被暂时卸下职务了。而此时寨墙之上,麻那贤人与汪波交涉。麻那贤人道:「汪佐将,我们几个已经暂时接管嘉宁军司,但是便如同仁多大将所说,我们现在的确是没有办法相信你,你要不将文书拿来,只要您拿来文书,我们一定将仁多大将交给你,你看如何?」汪波忽而道:「赖映真呢,赖映真何在?」麻那贤人不明所以,旁边佐将忽而道:「赖映真是我的部将。」麻那贤人赶紧道:『快让他上来。』佐将赶紧派人下去唤人,一会之后,一个军官匆匆而来,佐将赶紧介绍道:「这个就是赖映真。」麻那贤人道:「赖映真,下面那人你可认识?」赖映真一看,赶紧点点头道:「那人是宥州守将,名汪波,我与他有过一面之缘。」汪波在下面大笑道:「赖映真,你个狗日的,什麽叫一面之缘,你就这麽怕我累着你?」麻那贤人脸色一正道:「你跟他到底什麽关系?」赖映真心中一紧,苦笑道:「他是我的连襟……」见麻那贤人有些不明所以,赶紧道:「……我的妻子跟他的妻子乃是亲姐妹。」麻那贤人闻言不仅没有恼怒,反而松了一口气,道:「所以,他的确是宥州守将?」赖映真赶紧道:「这个肯定没有问题。」听闻此言,其他几人都微微露出笑容,既然确定是宥州守将,那问题便算是小了许多,至少身份是真实的,那麽只要搞清楚里面的情况,那真相便自然会浮现。麻那贤人朝寨墙之下的汪波问道:「汪佐将,还请你说说,这到底是什麽情况?」汪波赶紧道:「李秉谦原是夏城昂摄,却谋杀夏城刺史梁永能,这一点是没有问题的,因为梁永能的头颅就在宥州城。原本李秉谦说是梁永能勾结宋人,因此来奔细封林刺史。但是太后知晓之后,派来梁氏子捉拿李秉谦,细封林刺史还要包庇李秉谦。本小说最新章节在首发,请您到去看!原本我们还以为他乃是因为是皇族的缘故,但被拿下之后,梁氏子从其书房搜出来三人日常往来书信,三人早就勾结成党!」麻那贤人几人闻言顿时变了脸色,因为他们敏锐的嗅到了里面的味道,什麽叛乱不叛乱的,那都是扯淡,这是保皇党与后党的倾轧!这就很明显了,李秉谦丶细封林以及仁多伶仃是保皇党的,而死去的梁永能,眼前的汪波,尽皆是后党的。现在局面变得简单起来,他们这些人,即将要面临真正的站队了,是要站帝党,还是要站后党!汪波呵呵笑道:「诸位将军,所谓良禽择木而栖,如今朝中局面大家也心里有数,该倾向谁,大家自己决定吧。」麻那贤人几人陷入沉默之中。汪波又下了一剂猛药,道:「梁永能已死,梁大相手上已无多少可用的武将,大家还不知道怎麽选择麽?」麻那贤人几人心中顿时一震,汪波这是提醒他们呢,保皇党虽然势弱,但身后的党项贵族贵族不少,若是站队保皇党,那皇帝必然还是以保皇党为重,以后也分不了什麽权力给他们。但梁氏兄妹可就不一样了,他们可是需要人来帮他们掌控军队的,之前倚重一个梁永能,但现在梁永能死了,而其他的大将更是罕缺,若是他们这些佐将投过去,说不定立马就能够当上大将!他们几人忽而心脏剧烈跳动了起来。财帛动人心,而权力更比财帛动人心!几人相互看了一眼,尽皆看到坚定,随即尽皆会心一笑。到了此时,他们再无疑心,心中只剩下一片灼热。麻那贤人赶紧招呼人打开寨门,要将汪波等人给迎进来。汪波等人脸上带着笑容,看似闲适,实则已经做好冲锋的准备了。呵呵,帝党后党之争没有错,我们都投后党也没有错,可是,我们需要功劳啊,没有功劳,就算是投了过去,也没有人重视啊。所以,得借一下诸位的脑袋用一用咯。寨门已经打开,汪波等人笑眯眯地驱马上前,麻那贤人几人谄笑着迎了上来,却听得汪波大喝一声道:「贼人授首!杀!」麻那贤人几人谄笑还没有消退,下一刻,他们的脑袋便被系在了腰间,就连那赖映真也没有幸免。汪波嘿嘿一笑,心想道:「映真老兄,你放心,你的妻子,我的小姨子,我肯定会帮你照顾好的,嘿嘿,都说小姨子是姐夫的半边屁股,这下子可是坐实了。」汪波长刀在空中猛然虚劈,大声吼道:「里面都是功劳,大家随我去取!仁多伶仃便在里面,就看谁可以拿到了!都他妈的跟老子杀进去,有敢阻拦的,杀无赦!」(本章完) 第263章 宏图霸业一场空啊!(3k!早不早?哈) 汪波带着二三千人闯进嘉宁军司大营,军司里面的士兵们纷纷便要反抗与其厮杀,汪波见军司大营势大,立即大声吼道:「仁多伶仃丶麻那贤人勾结细封林等谋逆,今日某等只抓首犯,与尔等无关,速速归营!来!跟某一起喊,只抓首犯,无关人等速速归营!」「只抓首犯,无关人等速速归营!」「只抓首犯,五官人等速速归营!」「……」二三千人几次呐喊之后渐渐统一了起来,声音响彻整个大营,军司士兵面面相觑,有些不明所以,但见这等情形,也赶紧收刀回到营盘之内。汪波心里松了一口气,赶紧抓住几个士兵问了一下仁多伶仃在哪里,然后便气势汹汹而去。随后在大帐之中找到了面如死灰的仁多伶仃,汪波也毫不客气,将其脑袋直接给剁了。这等事情,死人话少恰好合适,话太多了反而会坏事。汪波将仁多伶仃的脑袋挂在腰间,笑道:「大功告成矣,准备回城!」但其他佐将以及军头却是不太满意:大功劳你拿了,现在我们两手空空,就叫我们回去?汪波看到众人看他的眼神,顿时心中一突,心下立马知道:若是硬是要走,这些人恐怕得把自己给吃了!不患寡而患不均,自古以来便是这个道理。汪波眼珠子一转,立马道:「立马带人出去,将这嘉宁军司的副将丶正副行将丶正副佐将尽皆逮捕归案,谁抓到便算是谁的,但尽量不要跟士兵发生冲突,以免发生哗变,这里足有数万士兵,咱们人少,打不过的。」此话一出,众人立马带着自己的人冲出去,外面立马喧声大作,不过汪波却没有着急,此行看似行险,但在麻那贤人几人卸下仁多伶仃的权力之后,这场冒险已经是赢了。而在杀了麻那贤人几人之后,这嘉宁军司已经是群龙无首矣,些许反抗,不足提矣。果然,大营之中喧哗了一阵,然后便又重新安静了下来,随后众人纷纷归来,满身血污,面目狰狞的首级随着走动晃荡,几如人间地狱一般。汪波看到这里,心里总算是彻底松了一口气,笑道:「那咱们尽快回宥州城,跟梁氏子报功去!」众人自是千肯万肯,一起出了营帐,然后看到那梁氏子的八百骑从寨门口冲进来,在营中开始大肆屠杀丶放火,汪波不明所以,心道连普通士兵都要杀戮麽,这梁氏子渴望功勋到这等地步了?却听见苏允朝他们大喊道:「嘉宁军司上下跟随仁多伶仃一起造反,全部杀无赦!」八百骑亦是跟着大喊:「嘉宁军司上下跟随仁多伶仃一起造反,全部杀无赦!」「嘉宁军司上下跟随仁多伶仃一起造反,全部杀无赦!」汪波闻言顿时失色,随后撕心裂肺喊道:「跑!跑!跑!」他一马当先,便要冲出营寨,却不料那梁氏子携着八百骑亦是冲向营寨门。汪波甚至看到那梁氏子朝他笑了笑。汪波身后跟着一众佐将,而士兵们却是被暴起的嘉宁军司士兵给堵住了。这里面可是数万士兵,可不是闹着玩的!听着里面发出的震天厮杀声,汪波等人面如土色,若是他们跑得慢,也跟他们一个下场了。但是,现在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这梁氏子这般做法,不知道是为何,杀军官也就罢了,这可以引起士兵哗变,这又是为何,嘉宁军司经此一役,势必元气大伤,这对大夏又有什麽好处?这对梁氏又有什麽好处?忽而,汪波被远处宥州城的景象吸引,骇然看过去,只见宥州城上空有无数的浓烟冒起。汪波众人尽皆骇然。汪波看向苏允喊道:「梁贵人!你们在后面,可知道宥州城发生了什麽事情?」苏允看了一会嘉宁军司里面的乱象,随后回过头来看向汪波等人,笑道:「某带着人将里面粮秣器械等一切值钱的东西都给烧了!」汪波脸色再次大变道:「梁贵人,这是为何,这些东西现在可都是你的了,你干嘛要烧掉?」苏允笑道:「带不走啊,我这干完这票,不得回大宋去,这麽多的东西,我怎麽带得走。」汪波等人顿时如同泥雕木塑一般。汪波满脸苦涩道:「你丶你丶你们是宋军?」苏允满脸灿烂笑容点头道:「嗯,某大宋朝奉郎丶起居舍人丶鄜延路总管丶御赐五品官服丶元丰五年状元郎苏允是也。某先破银州,再破夏州,如今又破宥州丶嘉宁军司,还得感谢你们的帮助呢,好了,再见了诸位,以后有机会见面,再请你们喝酒。」说着苏允便疾驰而去,身后八百骑兵,卷起铺天盖地的灰尘,消失在天地的尽头。汪波等人呆立了许久,有人终于开口道:「老汪,我们被骗了。」此言一出,汪波眼中忽而掉下眼泪。宏图霸业一场空啊!一生的努力与奋斗,到此已经是尽数成空!自己的兵马已经被陷在里面,能活下来的估计没有几个,而这还不是最严重的,等到此间事情传出去,到时候他们这些发起这场屠杀的人,将会面临的审判,将会使他们九族俱灭!汪波落泪,其馀人何尝不明白,一个个尽皆泪如雨下。忽而有一人大声道:「哭哭啼啼做什麽!还不到绝望的时候呢!」汪波抹着眼泪道:「咱们做下这等天大的错事,已经没有退路啦……」他忽而一怔:天大的错事……指的是宥州城里刺史以及所有辅官尽数覆灭,嘉宁军司佐将以上的军官全都被屠杀麽?那那岂不是说,现在宥州官阶最大的岂不是就是他们在场几个?若是如此,那不仅不是没有退路,而是有泼天的富贵啊!听那苏允所说,银州被破丶夏州被破,那宥州被破也很正常啊。那自己这些人只要联合起来,收拾好宥州以及嘉宁军司的残局,然后上下统一口供,说是苏允带兵所破。无错版本在读!首发本小说。自己这些人力挽狂澜,终于保下宥州以及嘉宁军司,这不仅是无罪,而且是大功啊!汪波立即果断道:「高书君丶车启川丶萧谦宁丶邹春文……」他一连喊了十几个名字,随后道:「……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两条路,一条是我们什麽也不做,然后被诛灭九族。另一条是我们所有人统一战线,整理好宥州以及嘉宁军司之事,然后对外一起说是宋人偷袭,主官主将们尽皆战死。咱们这些人力挽狂澜将宥州城以及嘉宁军司保下来,这样不仅无罪,而且有大功,说不定我们直接青云直上了,你们觉得如何……」……苏允本想突袭洪州,但不知道为何,洪州却是十分警惕,不仅设卡检查,到处还有斥候。苏允果断转向龙州,龙州情况也不容乐观,苏允便知道此次游击应当结束了,便穿过龙州,进入永兴军路御谋城附近。苏允等人的突然出现,让御谋城守将大为紧张。苏允也并不停留,而是直接穿过堡垒,往绥德军而去,行至威荣城附近的时候,苏允探听到一个消息,便是西夏人正在猛攻抚宁城!抚宁城危矣!西夏人已经围困抚宁城将近十天时间,这十天都是在猛攻,也不知道抚宁城是怎麽坚持下来的,但无论如何,想要再继续撑下去是很难了。苏允听说了这个消息,点点头,看来郑年安丶王舜臣等人干得不错。此时抚宁城内,王舜臣带着人巡视,目之所及,尽皆是一片哀鸿遍野。抚宁城虽然在诸多堡垒之中算是大的堡垒,但着实算不上大城,而且也是无险可守,只能靠着坚城与党项人对抗。但是这党项人乃是正儿八经的攻城,诸多攻城器械是比较齐全的,人数有多达数万人。王舜臣神色憔悴到了极致,这十天时间,是他带着训练没有多久的齐英营的人顶在了最前面,好在里面有上百留下来养伤的老兵,有这些老兵在,这士气才算是顶住了。这十天来,西夏人的攻势之猛令得王舜臣片刻都不敢懈怠,至少有数十次,王舜臣都觉得城要破了,但神奇的是,齐英营的人却是越战越勇,就连那新加进来的五百多士兵也是渐渐有了精兵的模样。原是百来老兵被王舜臣分散带队,不断在各个方面进行耳提面命,尤其是在为什麽而战这一块上。宋朝的士兵,尤其是边军的素质一般来说都不会很差,但缺乏的是战斗意志。下来养伤的百来老兵,跟着苏允数月时间,又经历了大仗,已经产生了蜕变!当他们带队的时候,所起的效果自然也是不同的。他们跟着苏允耳濡目染,知道怎麽激发人的斗志,在他们的鼓动之下,五百多齐英营新兵,竟是焕发出来极为惊人的战斗力!然而伤亡也是极为惨重的,五百多新兵,十天下来,伤亡超过一半!好在郑年安见王舜臣所领士兵战斗力极为强悍,乾脆将抚宁城千馀士兵都交给了王舜臣。(本章完) 第264章 战略初显!(又来三千啦!) 王舜臣有了将近两千的兵马在手,这才让他有了信心对抗党项人重兵压城。不过即便是如此,依然是举步维艰。齐英营的老兵还是太少了!或者说,若是有时间让他按照齐英营老兵的训练方式来练,有两千齐英营,又有坚城可以依托,未必就守不住。只是现在却是来不及了。经过十日的鏖战,虽然城还在,但是城内的士气已经是到了快要维持不住的境地了。守方难,攻方一样也难。叶悖麻的脸色一样很憔悴。这十天时间,他亲自指挥作战,各种大型的工程设备都往抚宁城这边倾斜。原本想着全力以赴打下抚宁城,在绥德军腹地扎下一根钉子,然后引来绥德军的反击,寻找机会打一场野战,取得一场类似永乐城的大胜。这样一来,他的出兵目标也算是达到了。但十天时间不眠不休的攻击,这屡屡下一刻就要崩溃的抚宁城竟然还是屹立不倒!这让叶悖麻越来越焦虑。由不得他不焦虑。攻城这种事情,本来就是一个伤亡极为惨重的活,即便是人数上数十倍于抚宁城,但攻起城来,伤亡可能也会十倍于守城方。攻城十日,抚宁城那边死伤多少人他不知道,但是他这边死伤已经高达七千馀人!现在大军内部各大小军头,已经渐渐有畏战的情绪了,叶悖麻已经渐渐有指挥不动的感觉了。那些大小军头在攻城的时候,已经不如之前那般积极了,对方稍微反击,自己这边便快速地撤退。叶悖麻对此极为震怒,但也不敢上执法队伍,临阵将逃脱的人给斩杀,若是那样,可能先死的是他自己。叶悖麻出身贫寒,不像是那些大姓出身的将领,大姓出身将领有自己的军队,他只有数百亲兵,真要惹恼了那些大小军头,到时候死的可能是他自己。这便是西夏军制的特点了。西夏是全民皆兵,每逢战事,大小部落都会出兵,大大小小的军头基本上都带着自己的军队。这种军队在乘胜追击的时候很好用,因为胜了意味着可以抢掠,他们对此自然积极性极高。但若是碰上了硬骨头,那便如同现在这般,你要让他们不顾伤亡的攻城,他们肯定是不愿意的。毕竟死的都是自己部落的子弟,还未必有利可图,这是图啥呢。不仅如此,后方传来的消息也越来越严峻。银州城被破,积攒的粮秣一朝被焚烧殆尽,现在罗兀城的粮食已经是所剩无几,而宋朝这边能打的堡垒基本都打了,粮食也基本要吃完了。没有银州城那边及时补充,那他这边很快就要断粮了。而更加糟糕的消息传来,夏州被破,宥州被破,两州粮食也被焚烧殆尽!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一般。这会儿叶悖麻终于明白这鄜延路的苏允打什麽算盘了。在宋夏交界处,在主攻的绥德军附近,西夏大军补给的线路从西夏腹地到罗兀城的路线是:兴庆府附近州县→宥州→夏州→银州→罗兀城。之所以是这样的一个路线,是因为这里到处都是沙漠,只有这些绿洲城市可以承担起来储备粮秣的责任。西夏境内很多的沙漠,固然会成为大宋攻打西夏的障碍,西夏只要守住这些城市,便可以阻挡住大宋的军队进击西夏腹地,但同样的,这些节点一样是西夏军队的生死线。西夏大军进入宋境,若是这些节点被宋军截断,那麽西夏大军便被断了后路!当然,苏允这一次打的是游击战,虽然破了城,但他本身兵力太少,只能打个破坏,烧了粮食。但是这也是打在了他们的七寸之上。宥州丶夏州以及银州三城的粮食尽皆被焚毁,而洪州丶龙州的粮食不能轻易动,那里的守军数量不少,若是动了那边的粮食,那边也是要人心浮动的!以前宋军的打法是在宋境下功夫,坚壁清野丶然后加上在宋境之内截断输送的粮道。没想到这苏允竟是这般不走寻常路,直接干到大夏的本土去,将宥州丶夏州丶银州的粮食给焚毁了,这样西夏本土再想要将粮食运送过来,所需要的时间与人力都是不可估量的!叶悖麻心里很清楚,这一次,他算是栽了!当然,若是能够快速将附近的抚宁城丶米脂寨等大堡垒给撬开,将里面的存粮供应大军,或许还可以支撑些时日,但现在打一个无险可守的抚宁城都这麽艰难,这令他更加的沮丧。现在还是许多大小军头不知道三城的粮食已经被焚毁,若是知道的话,军中势必军心大乱!然而这种事情不是他想瞒就能够瞒住的,流言已经开始在流传了,最近些天,从西夏过来报信的信使越来越多,消息终究还是走漏了出去,因此每天总有军头过来询问国内的情况。叶悖麻虽然加以搪塞,但军中流言却是愈加传得厉害。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因为罗兀城的粮库已经逐渐见底,却没有得到国内的补充,这自然会引起众人的疑虑。但军令如山,在叶悖麻强压之下,各大军头毕竟还是不敢明着说什麽。第十一日。王舜臣凌晨便起来了,盯着抚宁城外,抚宁城外的夏军大营一早便炊烟四起,王舜臣心下顿时沉重了起来。这麽早就埋锅做饭,今日肯定又是一场大仗了!正当他焦虑之时,忽而看到齐英快速跑来,甚至还看到他颇为激动的神色。齐英几步窜到他的身前,来不及说话,直接递过来一张布条,这才急道:「有人从城外传来的信息,你快看。」王舜臣心中一动,赶紧抖开布条,这一看,顿时眉笑眼开,只见布条上写着:「八百骑破银州丶夏州丶宥州,三城粮食尽皆焚毁,夏军粮道已断,再加坚持,候我消息!」无错版本在读!首发本小说。落款乃是鄜延路总管印。王舜臣急急朝城下跑去,扔下一句话:「守好城墙!」王舜臣寻到了郑年安,郑年安亦是满脸憔悴,本来还在睡觉,被惊醒也没有发脾气,而是立即道:「什麽情况?」王舜臣将布条递过去,激动道:「经略有消息了!而且是大好消息!」郑年安近乎是将布条抢过去,看了一下顿时欣喜欲狂,光着脚就跑出去,王舜臣赶紧跟上,果然是找到了甄时选。甄时选亦是憔悴不堪,这些时日,他虽然不用参与守城,但也是一夕三惊,昨夜也是到了三更才算是睡着,这会儿见到郑年安光着脚,顿时惊道:「城要破了麽?」郑年安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赶紧道:「苏经略连破银州丶夏州丶宥州,夏军粮道已断!」甄时选顿时大喜过望道:「那夏军退了麽?」王舜臣赶紧道:「虽然没有退,但也坚持不久了,但这几日会尤其艰难,叶悖麻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就这麽退去的话,他就要背负这次失败的责任,但若是能够打下几座大城,那他至少不会被追责。」甄时选顿时心中一紧,他久在汴京,十分清楚没有退路的人会有多可怕。甄时选起身紧紧握住王舜臣的手,十分恳切道:「王将军,守住抚宁城,杂家许不了你什麽,但此次你若是守住抚宁城,杂家给你记上首功!」郑年安站在旁边有些尴尬。甄时选原来这话该跟他这个城中武将之首来说才是,但这些时日下来,王舜臣军事上的本事展露无遗,连自己都将全部兵马归其指挥。虽然没有问题,但终究还是有些尴尬。王舜臣没有多说什麽,就是大力点点头,随后大步而去。甄时选看着王舜臣雄壮的背影,赞道:「真是个虎将!」郑年安心态很快矫正了过来:总有些人是老天爷赏饭吃,比不了的。郑年安笑道:「是个虎将,幸好有他,不然抚宁城早就破了!」甄时选笑道:「还是苏大家带得好啊,你看那齐英,这些时日,不也是十分英勇麽,哦,是了,还有齐英营,厉害啊。」郑年安有些局促不安,齐英是他麾下出去的,之前的齐英营被数十骑兵一冲击溃,但在苏允的手下却是如此骁勇善战,与之比起来,自己岂不是个渣渣?甄时选见状安慰道:「苏大家那是大宋朝独一份的人物,就算是与古时名将放一起,也未必就弱了几分,你看破了银州城,又破夏州丶宥州,直接将夏军后路给断了,而他不过区区八百骑,这理又跟谁说去?所以啊,不要比,人比人真要气死人的,不过,换个角度来看,若非有苏大家这等人物,这一次咱们可都是要遭了,你说是不是?」郑年安赶紧道:「卑职哪里敢跟苏经略相比,只是汗颜啊,苏经略八百骑兵便可以犁庭扫穴,而卑职两千兵马,还有坚城可依仗,还是一夕三惊,实在是汗颜,汗颜!」甄时选却是不搭理郑年安了,面对下属,安慰一下可以,哪有一直安慰的,此时甄时选神往道:「也不知道苏大家是怎麽破的城,简直就像是神灵天降一般,真是令人思之神往啊!」(本章完) 第265章 围魏救赵? 「呜!!!!……」「呜!!!!……」「呜!!!!……」第一缕阳光洒落之际,恢弘的号角声顿时响彻天地。号角声响起,似是惊醒了那头蛰伏于大地的野兽。西夏大营顿时人头涌动了起来,像是猛兽稍微翻了翻身。随后大量的人涌出营地,或是卖力推动大车,或是数人乃是几十人抬着巨大的长木,后面又有百馀人跟着,将东西抬上堆起来土台之上进行安装,这些是为抛石机。数十用土垒起来的高台上安装了上百高大的抛石机,而后不断有大量的石头从远处运送而来。石头都是从附近的堡垒拆下来的,黄土高原上少有石头,除了比较深的沟壑之中会有石头暴露出来,除外唯有一些堡垒会用到一些。过了整整一个时辰,上百高大的抛石机这才算是搭建完成,此时太阳已经颇为猛烈,一声令下,一名定炮手瞄准,由五六十名拽炮手施放。抛石机发出低沉刚猛的噌噌声响,一块块大石头被忽而抛出,三四十斤重的石弹,越过一百馀米,如同颗颗流星一般轰向抚宁城!石弹轰击在城墙之上,城墙顿时剧震,随后有沙土簌簌而下,留下一个些微的痕迹。若是落在城楼之上,城楼约莫会砸出来一个大洞,最可怕的是落在人群之中,人群估计要立马被滚出来一道血沟。不过抚宁城墙之上的人已然是颇为习惯,楼橹上已经搭起木架,挂上装有湿马粪的布袋,在城墙上搭建湿木棚,以此减轻金军炮火的伤害。而士兵躲在墙垛之后,偷偷观察着党项兵的动静,见到有大队的步兵费力的推动云梯,想要勾连上城墙,顿时听到一声呼喝命令,顿时躲在墙垛之后的士兵立即起身射箭,全然不顾上头呼啸而过的石弹。下面的党项士兵用盾牌挡住上方射来的弓箭,王舜臣面不改色,大声下令道:「床弩准备!瞄准云梯下的士兵!火球准备!烧毁云梯!撞杆准备,击毁云梯!」顿时城墙上的士兵尽皆活跃了起来,上百老兵一边指挥,一边大声地鼓励手下士兵。「不用怕石弹,上头有棚子顶着,轻易砸不下来,砸下来也未必伤得到,就算是砸到了,一下子就过去了,快活得很!城不可破,咱们的父母,咱们兄弟姐妹,咱们的妻儿就在后面呢……」「噌!!!」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低沉牛筋拉扯然后忽而迸射出去的声音,床弩这种恐怖的战争机器启动。一根根粗大得可以将一头牛钉死在地上的弩箭化作乌光直射云梯之下的党项士兵,顿时穿过盾牌,将党项士兵钉死在地上,有暂时不死的,发出令人震颤的惨呼声。「吱呀吱呀!」数十米长,近米粗的撞杆高高扬起,随后尾部扯着绳子的数百士兵忽而松手,杠头忽而跌落而下,杠头处巨大的铁头狠狠砸在一个云梯之上。顿时四周的士兵,包括党项士兵以及墙头上的宋军士兵,尽皆感受到一股巨大的震动。随即云梯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声音,巨大的云梯顿时碎裂倾倒,下面的党项士兵鬼哭狼嚎,但想跑却是来不及了,被云梯狠狠砸进了地里,大约数十士兵已经成了碎骨烂泥一片。另有墙头上飞下能爆炸的霹雳火球,能冒烟的烟球,有碎瓷片的蒺藜火球,顿时城墙烟雾笼罩,火光冲天。下面的党项士兵受不住,有不少开始往后逃跑。远处亲自督战的叶悖麻却是眼睛一亮,问旁边的副统军咩讹埋道:「今日他们的火器是不是弱了些?他们的弩箭是不是也少了不少?」副统军咩讹埋仔细看了一会,喜道:「没错!比之一开始,已经是倍减矣!」十日来,抚宁城久攻不下。原因既是在于宋军士兵善守,也源于这各种稀奇古怪的武器装备,西夏虽然百馀年与宋军交手,也学会了云梯丶抛石机等等攻城工具,但面对这种种稀奇古怪的高科技,有时候依然也是无可奈何。这抚宁城就在平原之上,无险可守,但宋军却是愣是借着这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拦住他的十万大军!不过,抚宁城毕竟是一个小城,里面必然不能存着海量的火器,终究有用完的一天,果然,已经到了底了麽?叶悖麻闻言大喜,随即下令道:「加大进攻的力度,告诉他们,打下抚宁城,除了粮秣要重新分配,但许他们劫掠屠城!」此令一下,党项人的攻势顿时强了十倍不止。抚宁城墙之上的宋军顿时压力大增!不仅石弹数量增加,连着云梯也搭上了墙头,有党项士兵沿着云梯爬了上来,与宋军短兵交接,王舜臣骑着马,带着数十骑兵,在墙头上来回支援,可党项人的攻势却是越来越猛!「不要退!不许退!仗打到了这个份上,退了就是死,党项人一定会屠城的,一定会屠城的,必须挡住,挡住!」王舜臣来回呼喝,忽而士兵一把拽下了他,扑在他的身上护住了他,王舜臣还没有来得及呵斥,他的坐骑便被一块呼啸而来的石弹砸得肠穿肚烂。王舜臣一下子掀翻了士兵,随后起身继续指挥作战,他必须立马让士兵看到他的身影,若是士兵以为他被砸死了,那可是会引起士气崩溃导致大败的!如今的局面已经是到了摇摇欲坠的时候了,他必须得坚持再坚持!等苏经略到来!这一日,双方从早上打到夜幕降临,无论是攻方还是守方,都是伤亡惨重,筋疲力尽。今日有十几次士兵登上城墙,抚宁城已经是摇摇欲坠,但依然被打了下去!叶悖麻夜间一统计,发现今日足足折损上千人,比之前些时日折损还要多得多,但却有了些许的信心。「明日必破这抚宁城!」叶悖麻是这麽跟副统军咩讹埋说的。副统军咩讹埋不知道该说什麽,这话叶悖麻已经是说了四五天了,但每天天黑的时候,抚宁城的身影依然在黑暗之中蛰伏,仿佛像是酆都城一般,不断吞噬着党项士兵的性命。「报!」此时有信使前来。「进!」副统军咩讹埋赶紧招呼道。无错版本在读!首发本小说。信使进入帐中来,咩讹埋赶紧问道:「什麽事情?」信使赶紧道:「宋军忽而出兵围困罗兀城,且在大力攻城,赫将军请求叶悖麻元帅尽快回援。」叶悖麻闻言眉头一皱道:「宋军有多少人?」信使赶紧道:「宋军乃是米脂寨与清边寨守军,约莫有数千人。」叶悖麻闻言冷笑道:「罗兀城建于石山之上,视野极为辽阔,无定河汤汤,山下也是城下一马平川,易守难攻,别说是数千人,就算是数万人,又如何能够撼动罗兀城分毫,滚回去,告诉赫连军,他没有援军,他没有援军!」信使灰溜溜而去。然而第二天一大早,又有信使前来。叶悖麻一脸阴沉问道:「又有什麽事情?」信使小心翼翼道:「宋军截断罗兀城的水源,不让我们取水,我们已经两天没有水喝了。」叶悖麻怒道:「你都能够下来,那怎麽取不到水呢?」信使赶紧道:「卑职乃是从后山偷偷下来的,取水得去无定河边,那里专门有宋军守着,过不去的。」叶悖麻忽而想起他们围困永乐城的做法,永乐城亦是没有水源,因此也是不能久守。叶悖麻将信使轰出去道:「告诉赫连军给我守住三天,不,两天!某拿下抚宁城便立即回援!」信使又灰溜溜而去。副统军咩讹埋皱起眉头道:「这宋军怎麽突然就敢出兵了呢,之前他们一直龟缩在堡垒之内的啊。」叶悖麻哼了一声道:「不过是围魏救赵的招数罢了,他们不敢让抚宁城被我们拔掉,所以围困罗兀城,想要将我吸引过去,一来一回,我们的粮食也撑不住了,到时候就不得不退了。」副统军咩讹埋摇摇头道:「我感觉没有那麽简单,若是宋军当真是存着拔掉罗兀城的想法呢?」叶悖麻想了想道:「短时间内他们做不到的。」副统军咩讹埋盯着叶悖麻道:「若是做到了呢?」叶悖麻顿时感觉心下极为烦躁,怒道:「也就数千宋军,怎麽打得下罗兀城!你不要在这里乱了军心!」咩讹埋轻声道:「那小苏经略相公破城如破纸帛,若是他回来了呢?」叶悖麻顿时人都麻了,罗兀城有多重要不言而喻,银州城若是没有被破,那罗兀城倒是不至于这麽重要。可是银州城丶夏城丶宥州城尽皆被破,如今也就只有罗兀城有一些粮食,也是挡住宋军最后的一个堡垒,若是罗兀城被破,那他们后背便没有丝毫依靠了!罗兀城决不能破!可是叶悖麻依然不想放弃抚宁城。以现在的形式,保住罗兀城,打不下抚宁城,他依然要被治罪!(本章完) 第266章 筹谋一场大仗! 第二日,叶悖麻依然不管罗兀城,依然是猛攻抚宁城。叶悖麻看得出来,抚宁城已经到了山穷水尽之时,只需再猛攻猛,今日或者是明日,抚宁城必破!他的估计是没有问题的,如今抚宁城之上,的确是到了力竭之时,火药什麽的已经尽数耗尽,而弩箭亦是寥寥无几。而城内并无多少匠人可以赶制弩箭,而拍杆之类,早就被投石机摧毁,连着那些搭起来的棚屋也早就被摧毁,士兵们只能冒着石弹箭雨硬顶着上。如此状况之下,死伤自然非常严重,上百老兵本就带伤上阵,经过十几日的作战,已经有一半躺下了,或死或伤,而二千士兵也躺下了千馀人,只剩下六七百士兵还能够坚持作战。六七百士兵自然是守不住一个城池的,王舜臣只能在城中挑选百姓上城协助防守。但百姓没有经过训练,又如何能够坦然面对生死,多次有百姓大规模溃退,是齐英带着执法队在后面驱赶,胆敢有人逃跑的,当场就给砍杀。在场的包括甄时选丶郑年安丶王舜臣等人没有一个人觉得有问题,说什麽百姓不愿意打仗是他们的自由云云。这是生死存亡之际,一旦当党项人破城而入,这抚宁城二三万人,无论军民,无论男女老少,无论你心向大宋还是愿意当西夏的人狗,全都得死!所以在这个时候,什麽民主丶什麽自由丶什麽伦理道德,全都是扯淡的,此时只有一个问题,便是活下去!党项人的攻势稍微歇了歇,甄时选踩着一层滑腻的血泥,蹲到靠着城墙喘息的王舜臣身边,王舜臣没有起身之意,而是用通红的双眼盯着甄时选,道:「甄中贵,有什麽吩咐?」声音沙哑,像是两块铁片相互摩擦一般。甄中贵半跪着道:「王将军,我们还能撑多久?」王舜臣盯着甄时选道:「我会守到苏经略回来的那一天。」甄时选神色没有变化,而是道:「苏大家什麽时候能回来?」王舜臣缓缓摇头:「不知道,但他已经在准备了。」甄时选叹了一口气,踩着血泥下城墙去了。城下喧闹声又起,王舜臣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是翻身起来,只是踩在血泥上滑了一下摔倒在地,齐英跨步过来将其搀扶起来,道:「你还是再歇一歇吧。」王舜臣摇摇头道:「死后自会长眠,不着急的。」说完王舜臣强弓上弦,贴着墙垛扫了一眼,便嗖的一声放出了一箭,那一箭直接将一个党项头领射落下马。然而这对于瞬息之间数万人攻城的大场面之中,却是没有引起哪怕一丝波澜。王舜臣射出几箭之后,大声与齐英喊道:「赶紧回执法队去,谁敢逃,杀!杀!杀!」齐英赶紧跑回去来回巡逻。攻城大战一触即发!这一战又是从早上至黄昏。叶悖麻不惜亲临城下数百步外,还专门擂鼓鼓舞士气,那抚宁城陷入到四面楚歌之中,摇摇欲坠,但就是不肯倒下!而罗兀城的信使是一波接着一波,到了晚间,叶悖麻又再次接到一个信使,信使没有说话,只是递过来罗兀城主将赫连军的一封信,上面写着:援军再不至,某将不得不降矣!叶悖麻狠狠将信件给撕碎,恶狠狠地看着副统军咩讹埋道:「不就是几天不喝水,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副统军咩讹埋有些无语,心道你倒是几天不喝水试试,几天不吃饭或许还能扛得住,几天不喝水,恐怕已经渴死不少人了吧?叶悖麻也只是无能狂怒而已,他其实就是巨大的焦虑,迟迟打不下来的抚宁城,以及朝他张开大口的命运,让他难以接受罢了。叶悖麻又将帐内的其他东西给摔落一地,副统军咩讹埋也没有劝,就是安静地看着。许久之后,叶悖麻瘫坐到椅子上发呆,随后才艰难道:「咩讹埋,接下来你来指挥吧,是继续攻城,还是回援,都由你做主。」咩讹埋点点头,随后下令——回援罗兀城!王舜臣如同以往十几天一样,天还没有亮便上到墙头上,看向敌人的营地,炊烟四起,王舜臣深吸了一口气:今天就再战一天!然则到了第一缕阳光降落的时候,忽而有人大声喊道:「西夏狗要跑啦!」王舜臣翻身伏在墙垛上看向西夏军营地,果然见其营地虽然仍在,但有大量西夏军队相互交替掩护着离去。「果然是要走!」王舜臣饱读兵书,自然知道大军撤退的章法,要留一军殿后,其他数军相互交替掩护,缓缓后撤,如此才不会被敌人衔尾截杀。若是全军都拔腿就跑,那就是溃败,而不是撤退了。城墙上的士兵开始欢呼,这股快乐的情绪往城下传了下去,不过片刻之后,满城欢腾。无论死了多少人,要怀念那是以后的事情了,这个时刻,他们只有劫后馀生。王舜臣的背靠城墙,两滴泪水从眼中滴落,划过他粗粝的面皮,竟像是雨水掉落沙漠一般,很快便被吸收了,只留下两条泪痕。王舜臣的感伤只是片刻,很快他便恢复主将的冷静,派出斥候探听消息,斥候很快奔腾而出,过得一二时辰,陆续有斥候带回来消息。「西夏大军是为了回援罗兀城,罗兀城被宋军围困,截断水源,数日无水,将近投降,叶悖麻不得不回援!」王舜臣顿时心中起了一股暖意:经略果然没有放弃我们!苏允自然没有放弃他们。苏允从八百骑出抚宁城开始,便开始在策划一场北宋版的百团大战!从银州城开始,相继打掉夏州城与宥州城,便是彻底切断西夏大军的在边境的粮食储备,而从宥州城破开始,这个计划已经有了实施的可能性。时间线再往回拨几日时间。苏允写了一张布条想办法送进抚宁城,随后便去了保安军。保安军的主将名折可适,得知苏允到来,赶紧迎至城外。见得苏允一行皆是党项装扮,不由得疑惑,便问道:「苏经略,你们这是从何而来,卑职闻听报导,说您乃是从宋境进保安军,还差点发生冲突。」最+近+章节+在阅读!苏允倒是有些诧异道:「苏将军,某乃是鄜延路总管,并非经略使,你是不是记错了?」折可适惊道:「苏经略难不成在夏境许长时间麽,怎麽连自己升官都不知道。十馀日前,朝廷已经因公任命您为鄜延路经略使,且拔擢您为中书舍人,朝散郎啊。」苏允这才明了,笑道:「原来如此,某破了银州城后,便马不停蹄破了夏州城,前日破了宥州城,随后绕道龙州城进入保安军,却是不知道朝廷的任命。」折可适以及其馀佐将一个个瞪大了眼睛。折可适吃惊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两日西夏大军如临大敌一般,害得我们也是不敢怠慢,连日来重兵把守各处关要。苏经略,我看您这有七百多骑兵,难不成就是靠着这七百馀骑兵连破夏国几处兵州?」苏允有要事求于保安军,有意增加其信心,便将一行给详细说了说,折可适等人听得瞠目结舌,折可适连连赞道:「了不起,了不起!怪不得苏经略能以弱冠之年守一路,原来是这般用兵如神,想来汉时霍去病,在您这般年纪的时候,也难以做成如此惊天动地的大事!」苏允倒是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道:「与冠军侯相比,这点功绩不过是萤火之光而已,当不得这般盛赞,不过接下来某想做的事情若是能够做成,倒是可以夸上一夸。」折可适闻言心中一跳,赶紧将苏允请进军营,摒除一些职位稍低的军官,只留下几位军中高级将领。坐定之后,折可适立马道:「苏经略,您可是有大计划需要保安军这边配合?」保安军乃是鄜延路治下,鄜延路比邻西夏的乃是三大军事州,从西至东,分别是保安军,延州以及绥德军,这三州亦是承担着鄜延路最大的防卫任务,因此兵马亦是最多。苏允点点头笑道:「听闻折将军出身将门,沉厚智略,敏于决断,通诗文丶医药丶占卜,善驰射,早年经鄜延帅郭逵荐举,试廷中,补披带班殿侍,充鄜延路经略司准备差使。随后从种帅出塞,勇健,益知名,元丰五年,与夏人战于三角岭,收复米脂城,败敌于蒲桃山。想来乃是英勇善战足智多谋,折将军可看得出来某想要做些什麽事情?」折可适被苏允这麽一夸,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但随即沉吟了一下,道:「银州丶夏州丶宥州连成一线,乃是西夏进攻我大宋的三大支点,供应着前线数十万大军的后勤,苏经略破这三城,当是断其粮储,如若卑职所料不差,这三城之粮仓,应当全被苏经略所烧毁矣。」苏允笑着点头,示意折可适继续往下说。折可适半眯着眼睛,道:「粮道已断,叶悖麻定是进退失据,当此时,宋军可以反击矣,苏经略想要集合绥德军丶延州军以及保安军兵力给予西夏大军致命一击!」苏允闻言拊掌笑道:「折将军果然不愧是将门子,这麽快就领会到某的想法,折将军认为可行否?」折可适立马立正道:「苏经略乃是一路经略,该怎麽打自然是苏经略您安排,卑职等只看军命,军命如山,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没有什麽可以推辞的!」苏允不由得点头,怪不得折可适是名将,这政治觉悟是真的高!(本章完) 第267章 大仗在即!!(4k哈) 抚宁城与罗兀城不过数十里,即便大军移动速度缓慢,但也不过一日时间便差不多抵达,还没有渡河,前方便传来消息,说罗兀城下的宋军退了。叶悖麻与咩讹埋顿时有些错愕。他们一开始认为宋军是不是不只是想围魏救赵。或者更大胆一些,是要围点打援,在途中袭击他们,在他们渡河的时候半渡而击等等。但实际上并没有,这就是个单纯的围魏救赵。嗯,为了救抚宁城,围堵罗兀城,等你大军回援,宋军又立马就退了。那现在怎麽办?这个问题横亘在叶悖麻与咩讹埋两人面前。这样回去肯定是不行的。他们十来万大军,耗费数月时间,耗费多少粮秣,然后又死了那麽多的人,没有战利品,没有扩张土地,甚至还累得后方的银州丶夏州丶宥州三城被破,这些锅肯定也是要他们背的。所以若是这般回去,他们的下场便是身首异处,没有别的可能。梁永能之前打了大败仗而不死,那是因为人家是梁氏后族的族人,他们算是什麽,也配跟梁永能比?所以,这麽回去肯定是不行的,必须得寻摸一个可以敷衍得过去的功劳,否则还不如直接跑路呢。哦,说笑了,跑路肯定是不行的,谁都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他们虽然不是贵族,但也有家族,他们若是跑了,家族肯定都要夷族。所以,两人的目光尽皆投向目光所及的清边寨。两人经过一些情报的收集后,然后决定要打。打不下抚宁城是因为那里有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悍将王舜臣,但这清边寨的守将叫卫明善,之前永乐城之战曾经交过手,嗯,是个软柿子,可以捏一捏!清边寨乃是一个颇大的堡垒,作为抗夏的第一线,这里面肯定是储藏了不少的粮秣,毕竟得预备着西夏围困攻城,若是能够打开清边寨,那麽又可以支撑一些时间,到时候可以腾挪的空间就比较大了。「军中粮食已经不足三天,去罗兀城将剩下的粮食都取过来。」叶悖麻这般嘱咐军需官,而此时对清边寨的攻城战亦是开始了。咩讹埋打算速战速决,一日之内便打垮清边寨,于是第一次的攻势之猛令人瞠目结舌。咩讹埋几乎是让大军围困清边寨的四面八方,然后全方位发起进攻。然而清边寨虽然规模不如抚宁城,但地势险要,清边寨乃是建立在一座石山之上,虽然没有石崖作为阻拦,但落差颇大,大型攻城器械难以使用,因此攻克难度亦是颇高。叶悖麻与咩讹埋认为卫明善是软柿子,但却是错估了清边寨的险要程度,猛打猛攻了两三天时间,发现清边寨依然是岿然不动。而从罗兀城归来的军需官又带回来一个坏消息:罗兀城不是没有粮食,而且不少,但那是相对罗兀城来说,若是要供给十几万大军的话,那些粮食估计也就够半月左右。这个消息令得叶悖麻与咩讹埋两人感觉到绝望。半个月的存粮,甚至都不够他们回西夏了。一路上要经过银州丶夏州丶宥州,半个月的时间哪里够,而关键是,他们现在不能回啊,回去了他们两人必死无疑!怎麽办?还能怎麽办,只能赌呗!他们的赌性终于是冒出来了。只要打下清边寨,或许事情便有所转机!咩讹埋全力以赴,亲自驱赶士兵进行攻城作战,战斗非常惨烈,咩讹埋甚至上佐将亲自上阵冒着箭雨冲锋。这样自然效果很好,西夏兵屡次登上墙头,虽然最终还是被赶下来,但清边寨里面亦是已经伤亡惨重,到了第六天,清边寨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咩讹埋看得很清楚,明天再打一天,清边寨必破无疑!叶悖麻与咩讹埋两人都很高兴,只要打下清边寨,他们便有了辗转腾挪的空间了。打下清边寨,至少可以获得十天左右的粮食,随后以清边寨为依托,米脂寨以及暖泉寨都可以攻打。若是能够将这两个大堡垒打下来,然后可以形成一个三角防御,与罗兀城连成一片,便可以守住了!拿下这块地方,便是扎入大宋朝的一根坚实的钉子,一旦银州城等有了粮食,便可以进一步窥视绥德城。拿下绥德城是个战略意义极大的事情,若能够做到这一点,那麽他们不仅没有过甚至有功!叶悖麻与咩讹埋很高兴,甚至在制定了第二天的攻城计划之后,两人还兴致勃勃的喝起了小酒。这时候已经进入了初秋,夜晚微凉,但两人都是西北苦寒长大的党项汉子,对此并不在意,还在帐外饮酒。当然这个作态一方面是真的高兴,另一方面是为了稳定军心。近来军中传闻粮食短缺,很快军中便要断粮,这个消息传出,已经是人心惶惶。如今他们两个主将却是饮酒作乐,这说明什麽,说明军中断粮的事情只是子虚乌有之事!该说不说,他们还是颇为开心的,一边喝酒一边大声说笑。叶悖麻笑道:「前些时日是中秋,可惜咱们征战在外,却是无法跟家人团聚,那宋朝的苏轼写的一首中秋词,却是可以寄托思念,叶悖麻与咩讹将军知道麽?」咩讹埋笑道:「卑职就是个武夫,哪里如您一般文武双全,您就别为难卑职了,不过卑职还是挺感兴趣的,您能跟我说一下麽?」叶悖麻点点头笑道:「好啊,说起来这苏轼与那苏允还有亲戚关系呢,好像是一个家族的,都是什麽眉山苏氏的,那首词怎麽写的,叫明月何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嗯……」叶悖麻忽而不说话了,咩讹埋以为叶悖麻是忘记了,赶紧笑道:「好词好词,就这一句就足以浮一大白了,哈哈哈哈。」却见叶悖麻颤抖着手指着清边寨方向,咩讹埋赶紧看过去,只见清边寨方向有熊熊大火冲天而起,且有大量的浓烟冲向天际。咩讹埋顿时反应了过来:烧粮!清边寨的人知道守不住了,打算逃跑了,但却先把粮食给烧了!两人相顾骇然,随后便是茫然。眼见着就要打下清边寨,获取里面大量的粮秣,获得些许辗转腾挪的空间,但对方直接来一招坚壁清野,这下子该怎麽搞?他们从罗兀城取来半月的粮食,加上自己有三天的粮食,加起来有十八天的粮食,然而攻城六天后,粮食储备只够吃上七八天了,不是算术不好,而是作战的时候粮食供应跟不作战的时候自然是要多得多的。只剩下七八天的粮食,这下子该当如何!两人的眼神渐渐显出来绝望之色。咩讹埋颓然坐下,整个人如同失去了生机一般。叶悖麻则是呆呆看着远处冲天而起的大火。许久之后,叶悖麻收回目光看向咩讹埋,道:「接下来该当如何?」咩讹埋失神看了一下叶悖麻,道:「撤退吧,再不走,恐怕是真走不了了。」叶悖麻道:「走?回去了我们就得死。」咩讹埋苦笑道:「不然能怎麽办,总不能让十几万人陪着我们一起死吧。」叶悖麻露出又是恐惧又是狠辣的眼神道:「清边寨一破,米脂寨的软肋便已经暴露出来了,咱们可以打下米脂寨!」咩讹埋苦笑道:「若是打不下来呢?」叶悖麻摇头道:「只要愿意死上一万人,就没有打不下的城寨。」咩讹埋有些说不出话来了,但是生死面前,他亦是没有阻拦叶悖麻的理由。他若是怜悯那些将士的性命,但谁又来怜悯他咩讹埋的性命呢?于是第二天一早,大军便越过清边寨直插米脂寨,当天便开始猛烈攻击。然而从次日开始,军中便开始有些不稳,因为手下佐将已经早有不满。这种不满早在久攻抚宁城不下的时候开始出现,到了后面些天更是明显,而真正表达出来的是在攻打清边寨的时候。抚宁城虽然艰苦,但毕竟是在平原之上,但清边寨可比抚宁城险峻多了。咩讹埋又是急于拿下清边寨,因此近乎是驱赶威迫着手下将领强攻。而清边寨虽然打下了,但却只留下一座空荡荡的清边寨,没有粮秣,也没有可供掠夺的财富,这让这种不满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而他们没有时间休息,第一时间被拉到米脂寨外,开始攻打米脂寨!而此时军中缺粮的情况已经是遮掩不住了,为了多坚持几天,每日的粮食供应进行了缩减,这下子传言便算是被证实了!军中已经严重缺粮!而银州丶夏州丶宥州失陷,粮秣被焚烧的消息也是遮掩不住了,连士兵之中都在传播这些消息!这些怨念与质疑是会体现在战斗之中的,叶悖麻与咩讹埋发现士兵们开始在战斗之中怠慢了,比进攻抚宁城的时候还要懈怠得多,甚至有光出声不靠近的现象,看着很是努力,但实际上却全是在划水!走,还是继续打?这是现在叶悖麻与咩讹埋需要再次面对的选择。「不能再打下去了,也打不下去了,如今军中已经是人心浮乱,军心疲敝,再打下去,只能是徒增伤亡,而且,粮食已经是不足,再不走,可能连回程的粮食都没有了。」咩讹埋还算是保持着一丝清醒。然而叶悖麻已经是有些走火入魔的迹象了,道:「我们撑不住,米脂寨也要撑不住了,再打几天,米脂寨也能破掉!必须打,若是这个时候不打我们就会前功尽弃!」咩讹埋苦劝不成,于是夏军继续攻打米脂寨,但其军心愈加浮动。九月十二这一天,夏军军中粮食已经不足三天,为了让粮食多支撑些天,这些天军中每日只供一顿饭,而且以稀粥为主,军中亦是怨声载道。这下子连叶悖麻都绝望了,他枯坐帐中一夜,打算天明便宣布撤退。然则第二天一早,便见到咩讹埋匆匆而来,脸上带着喜色道:「宋军在米脂寨外列阵!我们的机会来了!」叶悖麻闻言顿时大喜,道:「我们的机会来了!」咩讹埋却是依然保持着冷静道:「恐怕是有诈,我们需得谨慎再谨慎!」叶悖麻却是大笑道:「有诈又如何,只要是野战,我们大夏军不惧天下任何军队!」咩讹埋一想也是如此,便没有多说什麽。叶悖麻长身而起,道:「这一仗,我来指挥吧。」咩讹埋自无不可。叶悖麻立即下令埋锅做饭,这一次直接放开了粮仓,做了一顿极为丰盛的大餐,随后大军涌出大营,亦是排兵布阵,打算一举歼灭宋军的三四万人。此时的宋军中军大营指挥的却非苏允,而是绥德军厢都指挥使祁克勇坐镇指挥。祁克勇神色凝重,看似指挥若定,但心下也是在打鼓。此次集中了延州军丶绥德军丶保安军三军,除去必要的镇守各个要寨之后的人员,其馀的将士尽皆都集中到了此处,此战若败,对于当下的局面就是个大逆转。在祁克勇等人看来,此时只需等西夏大军缺粮自行退去,那麽这一次的危机便算是解了,然后宋军可以收回诸多堡垒,恢复战前的领地,这样子上报朝廷,他们不仅无过,还是大功,毕竟是挫败了西夏的战略意图嘛。因此包括祁克勇在内,诸多将领齐齐劝导苏允,说不要这般冒进,至少守下来便是大功一件,但苏允非说夏军已经疲敝,战机已到,非要跟他们打一次野战!然而,野战哪有那麽好打的啊,历来宋军与西夏打野战,总是占不到大便宜,有时候前面打赢了,后面依然还是会输,那又是何必呢?所以就算是打赢了又如何,西夏军骑兵多,要追击亦是很难,打赢了跟守住了结局是差不多,还不如安安心心的守着不好麽?祁克勇心下叹了一口气,希望不要败得太惨,只要能够打个有来有回,那麽就算是少输当赢吧。(本章完) 第268章 大仗开幕! 祁克勇虽然心中迟疑,但却是不敢怠慢,开弓没有回头箭,都到了这等地步了,便没有别的选择了。祁克勇虽然仅仅是一个厢军指挥使,但其大兵团作战指挥能力却是不差,在他的指挥之下,大部绥德军为中军,大部保安军为右军,大部延州军为左军,另分出前军以及后军作为预备。而每一军中,弓箭手丶长枪手丶盾牌手丶陌刀队等按照前后顺序列阵,骑兵队伍窥伺在侧,准备应对对手骑兵的袭击。实际上就宋军的将领在这方面的素质上,是很厉害的,毕竟中国的兵书传承有序,只要你愿意学,有许多的兵书供你选择,更别说宋朝还有武经总要这种奇书。不过打仗这种东西就跟一个人进入社会一样,有时候许多饱读诗书的读书人在社会上混得并不好,但有些没有读多少书的人,却是凭着天生一股善与人打交道的本事,混成了大富翁。在打仗上也是这个道理,宋朝的武将许多都是读过不少兵书的,但面对西夏党项将领天生一股悍勇之气,反而屡屡打了败仗。祁克勇经过一番布置之后,便已经是进入了状态之中,心中的忧惧也已经消失不见。而此时西夏大军的前锋已经是压了过来,双方的弓箭手率先发挥,只见空中密密麻麻的尽皆是羽箭飞舞,耳中尽皆是嗤嗤声响,随即擂鼓轰鸣,侧面马蹄声响,连大地都有些震颤。祁克勇于高台之上,居高临下看着战场局势,冷静地观察,随后冷静地下命令,命令被旗手用旗语传递出去,当下的环境,说话声音传不出三步之外,只有用旗语,才可以实现指挥。十馀万军队的战斗,在米脂寨前面的广阔地带进行着,前方双方队伍已经纠缠在了一起。弓箭手射出几轮箭之后,便退至后侧,由长枪手丶陌刀队列队往前。数千党项铁鹞子从侧面袭击而至,祁克勇并不慌张,指挥着宋军骑兵迎面而上,轰然一声,双方骑兵队伍撞在了一起,顿时绽放出来巨大的涟漪。祁克勇便不再看骑兵的交战,而是用旗语告知前军长枪手陌刀队向前推进。党项人的步兵与宋军步兵接触到了一起,双方接触瞬间,如同清澈的海水与浑浊的河水混杂一起,顿时晕开了来。这种大兵团作战,溃败可能是在一瞬间的事情,但并不会一开始便产生溃败,而是在僵持过一段时间后,明显有一方落了下风,其中某部发生溃乱,随后便会蔓延至全军,到时候便是兵败如山倒了。有打过看过篮球比赛或者足球比赛的朋友都知道,通常来说上半场双方的差距不会拉得很大,等到体力下降之后,双方才会渐渐拉开差距。不过祁克勇很快便皱起了眉头,因为交战半个时辰之后,宋军明显已经有了节节败退的迹象。祁克勇脸上顿时有了忧色,咬了咬牙,将预备军投入了进去。预备军的投入,让宋军气势大振,双方又再次僵持了起来。祁克勇屡屡看向远方,神色越来越紧张。而此时叶悖麻亦是紧紧盯着战场的局面,忧色渐渐爬上他的脸庞,按理来说,他的军队是宋军的两倍还多,但此时却只能够维持一个僵持之势,这说明什麽,说明大军已经是疲敝不堪了。若是今天这一仗不能彻底击溃宋军,那接下来的形势可能会更加糟糕!当两倍多的兵力在野外都不能彻底击败宋军,那其他的宋军定然就知道了大军的虚实,届时便会如同嗅到鲜血的饿狼一般扑过来!叶悖麻这边亦是留着预备队,他见到宋军已经将所有的预备队都投入了进去,便不再犹豫,下令将剩馀的两万军队尽皆投入进去!这两万大军的投入,顿时令得战场行事产生了改变,宋军虽然没有发生溃败,但却是节节后退。叶悖麻与咩讹埋两人相视一眼,尽皆看到彼此眼里的喜色。而祁克勇那边却是忧色更深,但只能不断传出旗语:死战!不退!退者!死!山谷一侧高处,折可适略有些急躁,道:「苏经略,咱们必须上了,再不上,一旦大军崩了,到时候就兵败如山倒了!」苏允点点头道:「差不多了,不过,再等等。」折可适闻言脸上忧色亦深,回头看了一下山谷之中的三千骑兵,这三千骑兵有七百多是苏允的,有一千是绥德军的,一千馀是保安军,也就是折可适的麾下最为精锐的骑兵,苏允将其集中在一起使用。折可适回头看向战场,战场之上,只见西夏军队气势渐渐起来,压得宋军节节后退,甚至有侧面骑兵已经准备开始拦腰截断宋军了!折可适正要说话,却听苏允说了一声:「是时候了,走!」折可适赶紧跟上,从高处奔驰而下,领着三千骑兵缓缓起步,几十步后,速度便快了起来,三千骑兵同时奔腾起来,顿时有地动山摇之势。三千骑兵冲出山谷,顿时引起了叶悖麻咩讹埋的注意,两人脸色微微变化,赶紧调集后军转向迎向三千骑兵。苏允看着迎上来的后军,然后一指西夏大军的中军指挥之处,道:「直接杀穿过去,直奔中军指挥!」折可适大吃了一惊,但随即反应了过来。一般来说,中军指挥距离前线距离是很远的,有厚厚的前军左右军护佑,想要突击进去攻打中军指挥是很难的,能够达到那里,基本上对方的军队是已经崩溃了才有可能。但他们乃是绕了个圈,从北面,也就是党项大军的侧后方突袭,从这里突袭,只需突破后军的阻拦,便只剩下中军指挥的亲兵了!当然,后军亦是有足足近万军队回首阻拦,想要突破这后军,亦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苏允却是立马寻到了战机所在,党项后军左侧步兵虽然从交战之中脱离,也纷纷转身过来迎敌,但阵型却依然还是散乱,苏允长刀一指,随即便调转马头,直接往这一处杀来。身后三千骑兵如风驰电掣一般冲刺而来,如同一柄尖刀狠狠刺入后军之中,稀疏的阵型,根本就拦不住冲刺起来的骑兵,三千骑兵快速穿透后军,朝中军穿刺而去。「拦住他们!拦住他们!」本作品由整理上传~~咩讹埋失态大声指挥。左右军赶紧脱离战斗,朝后方转身赶来,他们这一脱离,立马让前方党项大军产生了混乱,前面在交战,发现后面的战友忽然就撤了!这是干什麽!败退了吗?在一片混乱的战场之上,一个士兵死战的原因是周边紧密围着的是自己的战友,一旦身后战友退后,那麽定然会引起溃败!左右军一转身迎战三千骑兵,前方苦战的宋军顿时感觉到压力大减,顿时纷纷抬头看看是怎麽回事,一看发现西夏大军后方在快速的退却,顿时宋军欢呼:「夏狗败了夏狗败了!」宋军的欢呼声顿时让前面的党项士兵亦是迟疑:我们是不是败了?祁克勇亦是敏锐意识到了战机所在,立马下命令:全军压上,切割军队!命令一下,宋军上下奋勇争先冲击党项大军。而此时的苏允带着三千骑兵在西夏大军之中全力穿刺,那些匆忙转身迎过来的党项军队阵型混乱,如何能够抵挡得住骑兵的冲击,虽然稍微迟滞了一下三千骑兵的速度,但依然是坚定不移地朝中军穿刺而去。随着三千骑兵越杀越近,叶悖麻原本还强装镇定,但抬眼看到了三千骑兵之中面带鬼面具之人的时候,立马就慌了神,因为他意识到:当能够看清对面面目的时候,说明距离已经足够近了!再不跑,就要面临三千骑兵的冲击了!情急之下,叶悖麻下令往一边躲避,他不动还好,他这一动,中军大旗随之移动,苏允见状从侧面迂回,驱赶叶悖麻往后逃跑。叶悖麻与咩讹埋都被吓得不行,连连催使后撤。然而他们却是忘记了,中军大旗乃是军心之所在,大旗在,士兵则稳,大旗一动,前面的士兵一看:我滴妈,中军都跑路了,那就是败了啊!原本前面的士兵已经有些怀疑,现在见到中军大旗都在跑路,哪里还不明白,他们就是败了!顿时引起了连锁反应,前方的党项士兵拼命往后跑,顿时与后面的士兵撞在了一起,最后面的后军想要挤过拦住苏允三千骑兵,但却又与跑路的士兵撞在了一起!党项大军顿时彻底乱套了!这一乱,是神仙都拦不住了,十馀万党项大军闹哄哄的沿着无定河朝西夏的方向跑路。宋军见状顿时欢呼雀跃,连忙衔尾追着斩杀了数千党项士兵,便停留了下来。这是他们一贯的打仗方式,能够斩首数千,那就已经是大胜了,穷寇勿追,一来是无可奈何,二来亦是有着保守之意。苏允却是不管,直接带着三千骑兵便追着十馀万党项大军追杀!(本章完) 第269章 前所未有的大胜!(32k!) 第269章前所未有的大胜!(3.2k!)苏允一马当先撵着西夏十馀万大军,折可适一看吓坏了。作战的时候从后方冲击西夏大军的软肋之处,看似风险颇大,但其实还好,毕竟前方宋军亦可以回援,但这种三千骑兵追击十几万大军的做法,那可真是吓人。别人怎麽想不知道,但折可适却是认为不该这般轻敌冒进,若是让那叶悖麻打一回马枪,那三千骑兵也不够人家十几万大军打的。其实也怪不得折可适,别说是他,其实是所有的西军都有这般想法。要知道,永乐城之败距今其实还不到一年时间,大家对西夏军队的恐惧还在脑海之中,二十万军民就被西夏人斩杀殆尽,试想谁不畏惧!而今那永乐城死难者京观犹在!祁克勇见苏允要追击,赶紧亲自骑马赶来,拉住苏允的马首,劝道:「苏经略,穷寇莫追!穷寇莫追!」折可适也赶紧劝道:「是啊,苏经略,西夏军不过被我们杀伤数千人而已,主力依然没有损伤,若是三千骑兵追上,也难以奈之何啊,若是被他设局,咱们就全都葬送进了!」苏允正待说话,祁克勇又道:「咱们此战能胜,全赖苏经略您,您坚壁清野数月,诱敌深入,然后亲身带着八百孤军深入夏境,连破三大雄城,截断西夏大军的粮道,苦心孤诣之下,才累积了今日大胜。可话又说回来,这不过是杀死数千人的小胜而已,敌人主力仍在,还是咱们各种手段用尽之后才取得的,现在您要带着少量骑兵追赶,实在是太危险,而且,您又带不了工程器械之类的,遇到坚城根本就打不了,又有什麽用?」苏允却是不管,直接喝道:「松手!」祁克勇被苏允这麽一喝,情不自禁松了手,苏允驰马而出,三千骑立马跟上,折可适无奈,只能跟上,祁克勇却是不能跟,后面还有数万大军等着他善后呢。而且苏允这般冒进,他也得随时等候消息,届时可能还得救援。三千骑跟着苏允沿着无定河疾赶,不一会便看到一波数量不少的西夏军,约莫着有五六千人。折可适大喜,跟苏允道:「咱们就地宰杀这五六千人,这功劳就足够大了!」苏允却是摇头下令道:「不要以斩杀为目的,将其驱赶进高原沟谷之中,这里的沟谷错综复杂,他们一旦进去,想要找出来路就难了,至少可以迟滞他们一段时间。」折可适啊了一声,有些懵逼,但只能赶紧下令,三千骑兵兜着圈子,跟赶羊似的,逼着五六千兵马亡命逃进沟谷之中。随后苏允便带着三千骑继续往前,赶了没有多久,又碰见数千溃兵,亦是一般处理,追着他们,赶着他们,逼着他们亡命逃窜,而他们要逃离,要麽跳进无定河,要麽就是逃进错综复杂的沟谷之内。跳进无定河肯定不是很好的选择,西夏人会游泳的人不多,掉进河中,就跟铁疙瘩一般往下沉,死得可快了。所以大部分逃兵都无脑的往错综复杂的沟谷里面逃窜,逃了许久,直到听不到马蹄声后才停下来,然后便发现,自己迷路了。苏允带着三千骑,就这般施为,直到追到罗兀城下,已经将足足七八万的逃兵给驱赶进去沟谷之中,也就跑在前面的叶悖麻带着万馀兵马逃进了罗兀城中。苏允立马使人回去传令祁克勇,带着大军前来围困罗兀城!祁克勇收到命令之后不敢怠慢,赶紧带着大军前来。叶悖麻二人进了城,一点兵马,发现十馀万大军只剩下区区万馀人,加上罗兀城的数千兵马,总数竟是不足两万人!十馀万兵马,就这麽的没了?这下子两人都麻了。而更加令他们恐惧的是,城中粮秣在之前已经被叶悖麻大军给取走,剩下的粮食也就足够数千人勉强度日,一下子又多了万馀人,这粮食可能连几天都支撑不了!而到了傍晚时候,宋军主力抵达,围困罗兀城,这下子令得罗兀城内的西夏军尽皆大惧!叶悖麻与咩讹埋两人已经是真正绝望了,在只剩下这麽点兵马之后,罗兀城已经是彻底守不住了,后方已经没有援兵了!只是叶悖麻与咩讹埋两人想了一天一夜也没有想通,他们是败了没错,但十馀万军队啊,怎麽就无声无息的不见了?其实这个问题祁克勇等人也很好奇。问出来的是祁克勇,祁克勇道:「苏经略一战而胜,便舍下步兵,也不带攻城器械,一路狂追,轻骑追至城下,现在罗兀城已经成了孤城,指日可破,卑职不是很明白,苏经略您是怎麽想的,还请您指教?」苏允笑道:「西夏大军骁勇善战,入侵以来,已有数月之久,但再怎麽骁勇善战,经过数月的征战,也难免生出懈怠之意。某以轻兵深入宋境,以取巧的手段破了三城,毁去他们的粮秣,断了西夏大军的粮食供应。西夏大军没有了粮食,必然心生浮躁,我仔细观察计算,计算他们每日埋锅的数量以及次数,算到了他们粮食已经耗尽,而且军心已经不稳,因此认为战机已到。所以这才命尔等列阵与之野战,而你们只需要顶住西夏大军一二时辰,我带三千骑兵,绕到后面直接攻击其中军指挥,西夏大军本就疲敝,中军大旗一动,士卒定然以为败退,一下子就要形成连锁反应。若是到此为止,这不过是一个斩首数千的胜利而已,而且就算是我以三千骑兵衔尾追击,又能够杀得了几个人,但若是以驱赶为目的,那速度可就快了。我们把七八万西夏士兵驱赶进错综复杂的沟壑之中,他们想要寻到出路,至少也是一两天之后,但我们已经堵住前来罗兀城的道路,他们只能渡河回西夏,已经没有办法聚集了,因此我又传令其馀守军可以全力出击斩杀逃兵。而罗兀城也就成了孤城,没有援兵之下,罗兀城最多不过三天,就得开门献城!」祁克勇丶折可适等人听得瞠目结舌。按照他们的正常认知,前面苏允八百骑连破三城,已经是惊世骇俗之举,但未必没有取巧的成分在。而在这一仗之前,坚壁清野丶诱敌深入丶绕后偷袭,这些也是符合军事常识的。但在打赢米脂寨前的战阵之战后,所发生的的这一切却是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了。按照正常的认知来说,西夏大军有十几万,米脂寨前的战阵胜利仅杀伤几千,将领也没捉到,杀伤不多的击溃战,小胜而已,并不触及西夏大军的根本,正常节奏是宋军见好就收稳步推进,逐渐取得对西夏大军的优势。——这也是宋军与西夏军作战的正常军事节奏。而苏允直接三千骑兵直接撵着十馀万大军,虽说人家是溃兵,但将领俱在,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杀一个回马枪。而苏允却是没有强行杀戮这些溃兵,而是将他们一一驱赶进去沟壑之中,隔绝他们之间的沟通,将叶悖麻与十馀万大军直接隔离开来!而如今,一旦罗兀城投降,那西夏号称的二十万大军进击大宋的军事行动,也将就此彻底破产。而十馀万西夏士兵,又有几个能够在大宋堡垒群的围杀之中逃出去?可以这麽说,西夏送给大宋的一场永乐城之败,不过一年时间,苏允便将其还了回去!果然,宋军围困罗兀城三日,第四日,叶悖麻与咩讹埋开门献城,带着一万多的党项士兵投降。叶悖麻没有提出条件,只有一个要求,便是想要见苏允一面。本作品由整理上传~~这个简单的要求苏允自然不会拒绝。当叶悖麻见到苏允的一刻,是彻底心服口服,当着宋军诸将的面,当场对苏允五体投地,不是口上说五体投地,而是真正的五体投地。苏允并不打算折辱降将,赶紧让人将其扶起,问道:「叶悖麻元帅,你这是做什麽?」叶悖麻端详着苏允,苦笑道:「某只是心服口服,佩服得五体投地而已。永乐城之战后,某自认为乃是当世名将,但在您的面前,某就像是三岁孩童一般,任您揉捏,某实在是自愧不如,以及心服口服矣!」苏允一笑道:「只是侥幸而已。」叶悖麻摇头道:「您莫要谦虚,您一谦虚,便显得某更加不堪,说实话的,能够败在您这样的人物手下,亦是叶悖麻之幸。千百年后,人们谈起中华名将苏允之时,也会提一下名将苏允的成名之战,而作为您的第一个对手,也将因此垂名千载!」苏允闻言失笑道:「这可不是什麽好名声。」叶悖麻释然笑道:「总比败在不知名的人手下要好,苏经略这等人物,世间罕见,您在军事上的才能,比之古之名将亦是不逊色矣。八百骑踏破费听晟大营,随后破雄城银州,再破夏州,再破宥州,西夏名将李谅祥丶仁多伶仃丶费听晟丶梁永能等,尽皆在你手下饮恨!而咱们这一战,您以三四万的军队对抗我十馀万大军,却是将我打得一败涂地,十馀万大军就此烟消云散,试问古之名将,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又有几人?某当真是服了,服了!」苏允被这叶悖麻夸得有些不太好意思,但见祁克勇诸将却是面露赞同之色,没有人觉得这叶悖麻所说之话谄媚。叶悖麻又问道:「不知道苏经略今年是几岁了?」苏允笑道:「某出生于治平元年腊月。」此话一出,众人稍微一换算,全都傻了。因为苏允还不满十九岁!(本章完) 第270章 请灭西夏!(嘿嘿,还有一小章!) 打下了罗兀城,战争算是暂时告一段落。苏允坐镇罗兀城,听取来自各个堡垒传来的好消息。散落各处沟壑之间的西夏大军,成为他们的目标。宋军将领或许怂,但已经失去了建制的大军便成为他们垂涎欲滴的功劳。苏允才只是告知了一下,各处堡垒便纷纷出兵抓捕,甚至连各处民间的堡垒也纷纷派出青壮抓捕掉队的西夏士卒。一颗颗脑袋,可都是军功!就算不从军的人,也可用党项士卒的脑袋换取金钱,一颗脑袋拿着去跟宋军去换,那可值几贯钱!苏允居中统计,几日时间,竟然有二三万的人头被统计上来。至于其他的,估计是绕过堡垒,直接跑回西夏去了。苏允本想着趁机禁军银州城,但斥候回来汇报,说是西夏已经严阵以待,大量的西夏军队从各处汇聚过来,重新填充进左厢神勇军司以及银州城,而西夏的粮秣也已经在路上了。时机已经失去了。苏允吁了一口气,原本他还想藉助叶悖麻投诚,乘机拿下银州城,将银州城作为进攻西夏的前进站,但没想到西夏的反应也不慢。不过想想也正常,自己先后攻破银州丶夏州丶宥州,这等骇然听闻的事情,就等同于西夏大军直接攻破延州丶环州丶庆州等战略要地,若是宋朝君臣知道此事,非得吓得全国总动员不可,西夏的反应倒也是正常。所以苏允倒是没有遗憾,虽然此次没有打下很多的土地,但直接将西夏十馀万大军直接歼灭。而且他去夏境一趟,直接间接造成西夏至少死伤二万士兵,加上此次大胜西夏大军,斩杀接近四万人!以及之前西夏大军攻城时候损伤至少两三万人,四舍五入,西夏此次至少死伤十万人,这还不包括俘虏的两三万士卒。这一仗,西夏直接损失将近十三万军队,这已经是元气大伤了!而这两年,西夏虽然在永乐城之战中大胜,但宋朝五路伐夏,西夏虽然挫败宋朝的战略目标,但自己的死伤亦是惨重。而之后永乐城之战虽然大胜,但杀敌一万,自损八千,亦是死伤不少。这次更是损失将近十三万军队!所以,现在的西夏已经是到了最为虚弱的时候了!所以,虽然失去了简单占领银州的时机,但却是进攻西夏的最佳时机!因此,苏允立即上书赵顼,请求准备全面进攻西夏!苏允的战报以及请战书被十万火急送进皇宫之中,第二日,朝堂顿时沸腾了。赵顼一夜没有睡。朝中宰执丶翰林学士丶六部主官丶御史中丞丶中书舍人等等亦是一夜没有睡。昨夜三更,他们便被紧急召唤进了宫内,有些人还以为是赵顼驾崩,还没有进去,便先行哭丧,差点让殿中侍御史给弹劾君前失仪了。朝会之上,重臣们虽然一夜没睡,但一个个尽皆斗志昂扬。西北大胜,这当然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但苏允的请战书,却也掀起了滔天巨浪。重臣们的斗志昂然,不是针对西夏的,而是针对苏允的请战书。是战,还是和?朝会一开始,便陷入了白热化的讨论……嗯,辩论……嗯,吵架……还不足形容。应该是极为激烈的争论,夹杂着骂街,差一点就开始干架。原因是有人指责苏允是要为了一己私利,将整个国家拖入战火之中,章惇直接将朝芴扔过去,直接将那人的额头砸出血来。于是殿中侍御史直接弹劾章惇御前失仪,当即被罚铜五斤。随即殿中侍御史又弹劾几位发言非常激烈的朝臣,这才算是勉强将局面控制住。争吵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西夏的使者以及辽国的使者联袂而至。西夏的使者倒算是有委曲求全之意,但辽国的使者却是颇为跋扈,言道辽国已经重兵陈列汴京,宋朝若是要行灭夏之举,破坏三国之平衡,辽国不会坐而视之。而随后兵部前来汇报,证实了辽国使者所言,辽国大军果然威逼边境矣!这一下子将赵顼狂热的脑袋给泼了一盆冷水,连着主战的章惇等人亦是冷静了下来。而此时的主和派气焰顿时嚣张了起来,大力抨击苏允破坏宋夏邦交,破坏三国平衡云云,直到看到赵顼看向他们的愤怒眼神,这才算是消停了下来。赵顼叹了一口气,让章惇等人去跟西夏使者谈判去,他自己还得仔细想一想。本作品由整理上传~~其实大胜固然是大喜,但想要反击却是力有未逮矣。五路伐夏未达战略目标,却将变革以来的成果消耗大半,永乐城大败,更是直接将西军的战争潜力给葬送了进去。此次苏允能够大胜西夏,主要靠的还是苏允逆天的军事才华,而非西军有多厉害,另外还是靠西夏将领狂妄自大,带着大军深入宋境,被宋朝坚壁清野消磨得疲敝,才被抓住机会一举大胜之。若是大宋兴起大军,深入夏境,那国力已经是难以支撑,到时候亦是难免遭受一次重大的失利。而且辽国不可能坐视西夏被自己所灭,一旦自己定要灭西夏,那辽国是一定会兴兵侵宋的。不是辽国与西夏感情有多好,而是辽国忌惮大宋灭夏,取得河套养马地,又从西侧威胁辽国,这样大宋对辽国的战略优势就太明显了,辽国怎麽能够允许!唉,若是苏允在五路伐夏之前便已经展现出这般逆天的军事才华有多好,那时候就算是同时面对夏辽,未必就怕了他们。有苏允领军进攻西夏,有三十五万大军供其指使,何愁灭不了西夏跳梁小丑!可惜啊,可惜啊!不过赵顼随即收拾好心情,再怎麽说都好,现在只是暂时条件不允许,但却是获得了一个不世出的名帅。朕得苏居正,便如秦皇得王翦丶蒙恬,又如汉武得卫青丶霍去病,又如唐太宗得尉迟恭丶秦琼,有苏允在手,朕又何必在乎一时一地之得失?朕今年才三十六岁,就算是不够长寿,活个五十岁,那也还有十四年的时间!秦皇扫六合,不过花了十年时间,汉武得卫青霍去病后,不过数年便赶跑匈奴,而唐太宗率军平定薛举丶薛仁杲丶刘武周丶窦建德丶王世充等强敌,也不过花了四年而已。朕有足足十四年的时间,不信就灭不了西夏辽国!赵顼顿时意气风发起来。不过,赵顼随即又有些愁眉苦脸起来。因为他想到了一个问题:现在仗是大胜了,那就应该讨论一下酬功的事情了。可是,应该怎麽封赏苏允呢?(本章完) 第271章 烫手山芋!(3k) 四方馆。宋夏谈判团相对而坐。西夏正使乃是党项皇族族,名李秉临,亦是西夏国王李秉常的族兄弟,而副使是一名汉人,名张尔白,其馀便是一些随从。而宋朝这边的阵仗便要大得多,参知政事章惇带队,中书舍人蔡京为副手,还有六部主事旁听。双方坐下气氛并不愉快,由四方馆的人介绍了一下,然后谈判便开始了。西夏那边首先站出来的是张尔白,张尔白开口便道:「尔等宋人无德,天下本太平无事,你们宋朝皇帝非要掀起事端,元丰四年,尔等无故兴兵数十万,侵略我大夏,造成我大夏数十万军民伤亡。我大夏梁太后不堪受辱,因此兴兵反对侵略,终于将你们赶出夏境,你们不知道反思,反而在米脂之西建造永乐城以威胁我大夏,好在我大夏有名将,将永乐城毁去。可是你们依然不肯善罢甘休,这一次还擅自入侵银州城丶夏州城丶宥州城,杀伤十馀万军民,给我们大夏百姓造成了巨大的伤痛!」张尔白一脸的悲愤,随即提出来西夏的条件:「……鉴于你们宋朝发动的乃是无道的战争,因此,对我们大夏所造成的伤害与损失,全都得你们来承担,因此,和议应当是从庆历和议的基础上来谈。……」章惇蔡京等人眉头尽皆一皱。这西夏使者铺垫了这麽多,终于是图穷匕见了。庆历和议对大宋来说面子上看着还算是不错,但实际上却是半点里子也没有。且看具体内容,最重要的三条是:①西夏首领元昊答应取消帝号,而由宋朝册封为夏国主;②宋每年赐予西夏绢十三万匹丶银五万两丶茶二万斤。另有其他岁时赏赐,合计绢十五万匹丶银七万两丶茶三万斤;③重开保安军丶高平寨等沿边榷场贸易。第一条是宋朝的面子,而第二条便是失去了里子,至于第三条,虽然说宋朝在其中挣到了钱,但也正是因为这些贸易,让西夏日益强大。现在西夏使者直接便提出要在庆历和议的基础上谈,那就是说还要保护他们的利益了!只听得张尔白道:「首先,为了照顾两国的面子,尤其是你们宋人的面子,所以,我们大夏可以不起帝号,而由宋朝册封为夏国主;其次,宋每年赐予西夏的财帛等加倍,也就是说绢二十六万匹,银十万两丶茶四万斤。另有其他岁时赏赐,合计绢三十万匹丶银十四万两丶茶六万斤;你们也别嫌多,你们无端挑衅,杀入我们夏境之内,给大夏造成的损失何止千万贯,这点赔偿也算不上什麽。第三,须得重开保安军丶高平寨等沿边榷场贸易;第四,释放西夏被宋朝俘虏的所有士兵,包括叶悖麻等将领;第五,将米脂丶浮图丶葭芦丶安疆四寨以北区域尽数归还西夏;第六严惩擅自进入夏境烧杀抢掠的宋军,尤其是鄜延路总管苏允(他们从苏允贴的公告上得知他是鄜延路总管);……」张尔白陆陆续续念了十几条的条件。章惇蔡京等人越听脸色是越黑,听到后面,甚至将章惇都给气笑了。这西夏人是打了胜仗还是得打了败仗啊,听这些条件,那可是又打了个永乐城大胜吧?这最重要的六条条件中,第一条与第三条也还算是合理,但其馀几条,简直就是不知所谓。西夏这次被居正打得这麽惨,他们竟然还敢上来大放厥词?现在是西夏打不下去了,他们还敢来提出要岁币翻倍,无条件释放俘虏,还敢要求宋朝惩治居正?而更加令得章惇恼怒的是,西夏人竟然还敢要求宋朝将米脂丶浮图丶葭芦丶安疆四寨以北区域尽数归还西夏!这意味着什麽意味着宋朝耗费数千万贯,数十万人的五路伐夏打下来的成果都要拱手让回!章惇忍住了将气焰嚣张的西夏使者暴打一顿的想法,他在不久前还用朝芴将同僚给砸出血来,被罚铜五斤,这会儿若是再将西夏的使节给殴打了,那到时候可不止是罚铜了。章惇听完这张尔白的话之后,微微一笑道:「张元是你什麽人?」此言一出,蔡京等人尽皆看向这个张尔白。张元乃是有名的汉奸,原是陕西华阴人,本姓张,原名已不可考。年轻时文武双全,「负气倜傥丶有纵横才」。但是他科举运气很不好,几次考试均在殿试落榜,止步于不能直接出仕的「贡士」。屡试不中的张元觉得自己在科举上没有气运,就和一个同样科考不顺的好友前往宋夏边境,准备投笔从戎以求军功立业。但两人很快又碰了壁,驻守西北的将帅并不觉得他们有军旅之才。于是后来投了李元昊,策划了好水川之战,李元昊就是采纳了张元先设伏丶再佯败诱骗宋军入围丶最后聚而歼之的建议,最终大败宋军并阵斩一万多人。战后看着尸山血海,张元在界上寺墙壁上题诗「夏竦何曾耸,韩琦未足奇。满川龙虎辇,犹自说兵机。」并署名「太师丶尚书令丶兼中书令张元随大驾至此」,发泄当年的抑郁。这个人让宋人恨得牙痒痒的。张尔白顿时怒道:「那是先父,你怎麽敢这般这般无礼?」章惇闻言冷哼了一声,再不看这个张尔白,与正使李秉临道:「我朝的方案是:1.取消庆历和议的岁币;2.双方交换俘虏(永乐城之败中,有数万军民没有被杀,而是被俘虏了);3.双方按照现在实占区重新划定国界;至于是否互市,我朝自然会讨论,若是讨论出来结果,自然会通知你们。」此言一出,西夏使臣顿时大怒。李秉临大怒道:「庆历和议签订至今已经有四十馀年,这是夏宋两朝和平的根基,你们连庆历和议你们都敢废掉,看来是想继续打仗是麽?」章惇心中叹息,这个条件他原本亦是不同意的,但奈何王珪丶张璪乃至于蔡确等人都这般坚持,他也是有些无可奈何。之前苏允专门给他写信,说了若是谈判,定要将银州丶夏州丶宥州三州纳入谈判条件之中,能不能谈下来另说,但一定要给谈判留下馀地。但他在跟诸多宰执等人提出此事的时候,却被众人驳斥而回,章惇双拳难敌四手,连蔡确都不支持他,他又能够如何?没想到现在这李秉临竟是像是被踩中尾巴一般跳了起来,这谈判可就不好谈了。本作品由整理上传~~章惇淡淡道:「此一时彼一时矣,当下是什麽局面,你知我知,你们不服气的话,那就继续打便是了。」双方的诉求相差太大,自然是很难谈拢,双方唇枪舌剑,但还是闹了个不欢而散。第二日辽国使者也加入了进来,并且压迫宋朝屈服。辽国使者也并非与西夏一条心,而是为了他们自己的诉求而站在了西夏一边,果然,谈到了后面,辽国使者竟然也提出要增加岁币,并且要求宋朝割让河东路丶河北东西路与辽国交界处的几处重要的堡寨。这让章惇特别的愤怒。打了败仗被讹诈也就罢了,但打了这麽大的胜仗,这西夏辽国竟然还敢联手起来压迫大宋,这让他如何能够忍受,当即大发雷霆。然而西夏与辽国使者竟是直接离席,离开之前还威胁章惇道:「若是谈不拢,你们大宋便准备迎接大辽以及大夏的联合打击吧!」章惇受不了这种气,直接找赵顼将这个差遣给辞了。赵顼自然也是极为愤怒,但也是无奈,只能派出新的人手去参加谈判,这一次派去的是御史中丞李定。李定去谈了两天,然后灰头土脸寻赵顼汇报,赵顼更加愤怒,因为西夏与辽国的条件更高了,岁币又增加了一倍,西夏还要求将河湟地区一些重要堡寨划过去。辽国的胃口亦是不小,又要求了一些领地,岁币亦是增加了一倍。赵顼气得脑袋上的血管都在突突跳动,但很明显李定也谈不定,于是又要派人去谈,但这下子已经没有人愿意去接这个烂摊子了。赵顼指定了几人,几人都连连推脱。赵顼很是无奈,但又不能自己去谈,于是一下子陷入了僵局。赵顼寻到王珪商量对策,然后王珪不知道是为了解决问题还是故意甩锅,说道:「这一仗是苏经略打赢的,该怎麽谈,或许他才更有资格,不如让他去谈好了。」对于王珪的建议,赵顼心里有些犹豫,这次的谈判不好谈,若是谈不好,那打胜仗的功劳不仅没有了,甚至还要背锅,出于保护苏允的考虑,赵顼便想要拒绝,但章惇听闻了此事,却是主动找上门来。章惇道:「官家,此事可交予居正去谈,他对此应该是颇为乐意的,他曾在信中与臣说过此事。」赵顼闻言有些诧异道:「这可是个烫手山芋,居正当真想要谈?」章惇点头道:「此事是真。」赵顼想了一会,然后才同意。(本章完) 第272章 一步登天!! 赵顼同意了章惇的请求,然后下令四方馆告知辽夏两国的使者,可去延州寻鄜延路经略使苏允谈判。辽夏两国使者顿时愕然,但既然如此,也只好出发前去鄜延路。而在辽夏两国使者出发前去鄜延路的时候,甄时选风尘仆仆归来。因为是赵顼亲自派出去的,回来后孙思恭自然不敢怠慢,直接带着甄会选去见赵顼。赵顼听说甄时选归来,亦是十分高兴,虽说苏允的战报他收到了,但没有人会在战报里自吹自擂,大多数的东西,可能也只会一笔带过,只阐述重要的东西,虽然也能够了解到事情的梗概,但终究是少了许多的趣味。而甄时选可是在前线亲身经历的,由他来亲口阐述,许多关键细节便可以得知了。不过赵顼见到甄时选的时候还是吓了一跳,眼前的甄时选是又黑又瘦,整个人都老了十几岁,原本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内侍,这会儿却是变成了皮肤粗糙的中年汉子。赵顼吃惊道:「时选,你受苦了!」甄时选顿时双眼泪水簌簌而下,哽咽道:「奴才为官家效力,就算是吃一点苦也算不得什麽,就怕误了官家的大事啊。」赵顼略微感动拍了拍甄时选的肩膀,却噗噗拍下来两团灰尘,甄时选有些不好意思,道:「是奴才有罪,本该沐浴更衣后再来见官家的,这样子太埋汰了。」赵顼笑道:「这又算得了什麽,朕对你的辛苦都看在了眼里,你是有功的,而且你困在抚宁城里也是担惊受怕,却没有丢了朕的脸,朕很满意。」甄时选感慨道:「奴才自诩见过大世面,但这西北一行,着实是大开眼界啊!」赵顼顿时兴致勃勃起来,道:「快,快给朕说说。」甄时选便娓娓道来:「奴才带着官家的任命书前去延州,除了一路上奇异景观之外,对于边军的战斗力以及纪律亦是有了不少的了解……」甄时选脸色忽而变得忧虑起来,「……此次苏大家是打了大胜仗,甚至近乎传奇故事,八百骑踏营丶奇谋破银州,妙计定夏城,奇方掀宥州,这些事情之离奇,可惜奴才不能亲眼见到,只能从八百骑口中窥探一二……」随后甄时选便将他的调查一一道来,赵顼是听得一脸的精彩,大概脉络他自然是知道的,但却是不知道内情竟是这般精彩。苏允的奇谋与决断竟是随手便可以拿出来,一城有一城的破法,竟是无一重复,而且效果竟是好得离奇,自己人都没有伤亡几个,便破了三城,断了西夏大军的粮道!这种做法比之古之名将靠着军队的战斗力破敌还要令人震撼得多,因为这是纯粹智力上的胜利,完全满足了人们对一个智将的想像!赵顼在听着甄时选的描述,他只感觉苏允就是诸葛亮本身。他又有了一种读三国演义的感觉了。「苏郎妙计安天下啊!」赵顼感慨道。甄时选亦是有同感,道:「这些当然足够令人惊叹,但为将帅者,这些不过是扰乱敌后之举,更加重要的是,苏大家的战略才是最为厉害的。」说到这个,没有人比赵顼更懂苏允了,赵顼点头道:「居正八百骑在外破三城,断绝西夏大军的粮秣。在内则是坚持坚壁清野,拖住西夏大军长达三个月,令其疲敝困顿到了极致。然后集中主力吸引其做决战,亲率三千骑兵绕后攻击中军,惊跑主将叶悖麻,令得西夏大军溃败。若只是到此为止,那只能算是一场值得称道一二的战争,但不会成为一个经典战例,接下来居正的操作,那才是真正天才的做法!三千铁骑,利用黄土高原的复杂地理环境,将七八万败兵赶进去复杂的沟壑之中,令他们暂时难以找到出路,与大军主将失去联系。而同时追至罗兀城下,围困罗兀城,令罗兀城上下丧失信心献城!三千骑兵,直接将十馀万的西夏骄兵悍将打得崩溃!」赵顼满脸的震撼,道:「朕从未见过在军事上有如此天才的人物!在此之前,朕看居正所写的三国演义,虽然觉得有兵法上的道理,但从不觉得在现实世界里能够成真。但居正的这些战例,无不一一表明诸葛亮的神机妙算可能是杜撰的,但苏允他是真的神机妙算啊!」甄时选连连点头,但脸上的忧虑却依然没有消散,赵顼也是看出来了,便问道:「时选,你在担忧什麽?」甄时选似乎是有些难以启齿,孙思恭赶紧道:「时选,在官家面前不可有其他的心思,知道什麽便说什麽!」甄时选赶紧道:「并非是有什麽心思,只是怕扰了官家的兴致。」赵顼的喜色顿时收了起来,道:「说吧,朕不是只能听高兴的事情,不忍卒听的事情见得多,听得也多,从不会回避的。」甄时选斟酌了一下道:「此次大胜,奴才觉得,有九分是苏大家的妙计,换了其他的人,一来绝无这种胆魄,二来没有这种智谋,三来麽,怕是连这种心思都没有。这是将领的问题,亦是士兵的问题,西军号称大宋精锐之中的精锐,然其训练废弛丶精神涣散丶毫无斗志可言!若非苏大家用兵如神,这些烂泥都能捏出来个模样,又怎有这麽一次大胜?奴才说得有些乱了……」赵顼忽而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苏允虽然打了大胜仗,但因为士兵实在是太差劲,因此这种胜利也只是侥幸是麽?」甄时选想了想道:「官家说的是,不过,若是苏大家来带兵作战的话,大约也还是能打赢吧,但若是有更好的士兵,奴才觉得,苏大家甚至可以灭夏!」赵顼叹了一口气道:「大宋军将的问题朕岂能不知道,自朕登基以来,除了朝廷改革外,便是改革军队,可是百二十年来,军队早就盘根错节,又岂是朕想改就能够改的。」甄时选振奋了一些道:「奴才之前跟官家您寄过来信件,不知道官家还记不记得,苏大家在绥德军练军之事。」赵顼点头道:「说是练出来不错的士兵来?」本作品由整理上传~~甄时选振奋道:「何止是不错,经过苏大家训练的士兵,骁勇善战不说,纪律更是严明!苏大家带着八百骑远征西夏的时候,奴才在抚宁城被围,当时有百来齐英营老兵在城中疗伤。西夏大军大肆攻城之际,百馀老兵见形势不对后参与到守城之中,百馀老兵展现出来的战斗意志,实是奴才平生仅见!他们在战斗技艺上未必就比其他士兵强多少,但其战斗意志,却是远胜其馀士兵不知道多少!」赵顼点头道:「大宋的禁军筛选严格,边军更是挑选严格,能够进入其中的,其体魄自然都是极好的,所差之处便是训练太少,战斗意志太差,将这两方面给补足,自然都是好兵!」说完这个,赵顼若有所思,模模糊糊之中,觉得以后有了一个具体的方向了。赵顼忽而想起西夏使节以及辽国使节的跋扈,这两国使节之所以这般跋扈,连西夏打了大败仗都敢提那麽过分的条件,其原因便在于,他们知道大宋也已经是打不动了!既然知道大宋打不动了,那他们便有要挟的底气。说到底,还是弱啊!赵顼忽而想清楚了许多的问题,问题想清楚了,心里便坚定了起来,有些悬而未决的事情也该有所决断了。是的,关于苏允酬功的问题也该提上议程了。此次大胜,原本是该马上商议封赏的问题,但君臣尽皆将注意力放在与辽夏的谈判之上,却将本来应该定下来的封赏给忽略了。然而,是真的一下子忽略了,还是君臣都在暂时的回避问题,这谁又能够说得清楚。但是这会儿赵顼心里却是想得明白了:英明君主应当量才而用,官场规矩就不该用在这些天才身上!大宋多少年才出现这麽一个军事上的天才,若是不能好好地用他,让他助自己成就功盖先祖的英明神武的帝皇,岂不是辜负了老天的一番好意?既然如此,就该大胆的拔擢他!于是,赵顼召集来宰执们,商议给苏允封赏的问题。只是这一次不仅王珪张璪等人反对,连着蔡确也是不敢多话,连章惇也颇为保守,劝他对苏允的封赏需谨慎一些。赵顼自然知道诸重臣的意思,但他依然坚持,最后几方达成了妥协,终于将对苏允的封赏给定了下来。甄时选没得消息,带着任命书再次赶往西北。而任命书上,苏允连升七阶,从朝散大夫升至正议大夫(从三品),并加为翰林学士,鄜延路经略使!任命书被甄时选火速送往西北,但却在汴京城留下的震撼却是如同巨浪一般荡漾了开去,听闻者无不瞠目结舌,比听到西北大胜还要震惊得多!(本章完) 第273章 小苏学士!(4k) 而任命书上,苏允连升七阶,从朝散大夫升至正议大夫(从三品),并加为翰林学士,鄜延路经略使!鄜延路经略使是原本的差遣,这个并没有变化。有变化的是寄禄官阶,连升七阶,这个在大宋朝亦是罕见!而苏允这次升官让人震惊的点有不少,一是正议大夫在改制前叫六部侍郎。也就是说,苏允若是回来朝廷就职,那其官职至少是六部侍郎!侍郎乃是六部佐贰官,尚书之下,便是侍郎了。如今大宋改制为三省六部制,三省长官之下,便是六部了,六部有六个尚书,也就是说,若是能够担任六部侍郎,那便是大宋朝最为核心的几十个重臣之一了。而翰林学士更加了不得,在大宋朝被称为四入头,所谓四入头,便是御史中丞丶三司使丶知开封府以及翰林学士,这是担任宰执最后一道门槛。大体来说,宰执大多拥有这四个官位的经历,当然啦,也不是说只要当上了这四个职位,便能够成功晋升宰执的,当不上的也比比皆是。再加上原本的鄜延路经略使的差遣,掌管着鄜延路五州的军政大权。也就是说,如今的苏允,已经跻身于大宋重臣之列!而关键在于,苏允还不到十九岁!这已经不能说苏允是大宋朝政坛上的新星,而是他已经是一颗巨星了!而苏允乃是元丰五年三四月份进入官场,如今不过才元丰六年年底,进入官场区区一年半,便从一个状元郎摇身一变成了大宋的重臣,这你敢信?汴京人用他们聪明的脑袋想了半天,想到了在苏允之前升官如此之快的人是谁——吕蒙正!吕蒙正亦是状元郎出身,然后七年时间便干到了参知政事,这种升迁速度已经是大宋朝之最,然而现在的苏允,不过一年半时间,便一只脚踏进了宰执之列!这让人如何不感觉到震撼!震撼之馀,自然便会讨论起来苏允升官这麽快是不是好事,他的功劳够不够他升这麽快的官,官家是不是用人上有些什麽问题,又有人扯到了徐禧丶永乐城之败云云。但是支持苏允的人则是将苏允的功劳一桩桩一件件给收集起来:任开封府通判时候,一出手将已经彻底腐坏的左右厅给除掉。后一力治理惠民河,让惠民河真正成为惠民河(李清臣:是我啊,是我发起的啊!)。随后整饬出来一个地洞子,一个冬天给朝廷增加收入七八百万贯,相当于一个熙宁变法给朝廷增加的岁入。支持者们对此底气十足:「……光是这一项,便足抵熙宁重臣!你想想啊,熙宁变法牵涉数千万百姓,影响的行业之多,牵扯的范围之广,引起官场剧烈动荡,最后吭哧吭哧的也不过增加千万贯岁入。但小苏学士只是稍微一出手,便给朝廷增加将近千万贯的收入。我听说近来蔡村以及惠民河一侧,全都在改造地洞子了,届时大家说不定也能在大冬天吃上几口青菜!」这是在某个茶肆里发生的一场对话,说话者洋洋得意,旁听者亦是听得津津有味。「呵呵,这你就想多了,冬天的蔬菜瓜果那麽昂贵,也是你我能够吃得上的?」有人嗤笑道。这人却是不服气道:「物以稀为贵!少了自然贵,但多了就不稀罕了,若是能够降到百文钱一斤菜,那我还是敢偶尔吃上一顿的。」旁人笑道:「为什麽地洞子要建在惠民河旁边?是因为这青菜瓜果收成了,直接往船上一送,船只沿着运河而下,运河两岸的大城市里的富人谁不想吃上几口稀罕的玩意?呵呵,还轮到你吃,就算是再多几倍的地洞子,也不够大运河两岸的富人吃的。除非有一日,这地洞子扩散到所有的城市里去,咱们汴京能够自给自足了,一个冬天有万万斤的蔬菜瓜果出来,那咱们这些老百姓,才有可能蹭上那麽一口半口!」此话一出,顿时旁边喝茶的客人皆是哄笑。不过那人并不气馁,而是直接说起苏允在西北的功劳。「……小苏学士在开封府所做的事情,就算是给一个宰执也不过分,毕竟若是给一个宰执出去,便可以让朝廷增加每年增加千万贯的收入,我想官家可能直接许出去数十上百个去了,你们知道咱们大宋朝每年的岁入是多少麽?」这里毕竟是汴京城,有见识的人可不少,有一个茶客笑道:「熙宁之前至高不过四五千万贯,熙宁变法后,增至六千万贯。」「哈,先生是有见识的人,所以,你们明白这地洞子能够给朝廷带来的一千万贯收入是什麽概念了吧?那可是相当于大宋朝岁入的六分之一啊!就这个,你们说,小苏学士的功劳有多大,够不够让他直接升为宰执?」在场的茶客顿时惊叹成为一片。但是杠精这种生物是不分地域,不分时间的,这个时候也有杠精,闻言不服气道:「给朝廷挣钱就是功劳大麽,那那些仓场库务的主事们不也帮着朝廷挣了很多钱,他们能当大官麽?」「哈!好,就当你说得对,那就得说说小苏学士在西北又立下什麽功劳。小苏学士至西北,初为兵马钤辖,兵马钤辖职责在于练兵,小苏学士初至鄜延路,便练出数百可用之兵。后西夏大军南下,小苏学士带队戍守清边寨,路上遭遇上百铁鹞子,爆发一场遭遇战,小苏学士身先士卒,全歼百馀铁鹞子,初出茅庐,便立下大功。而那不过是一个传奇的开始,随后再次歼灭一百铁鹞子,之后更是再歼灭三百。这个时候西夏大军在宋境攻城拔寨,宋军将领无一敢出堡寨,还是小苏学士,带着八百骑士亲出。这一次第一战以八百骑兵马踏西夏名将费听晟六千大军大营,斩首二千馀,俘虏千馀,剩馀人马要麽坠河,要麽在黑夜之中走失。而小苏学士的传奇也还是刚刚开始而已,之后又带着八百骑士破银州城,杀西夏王爷李谅祥,后千里奇袭夏州城,焚烧近夏州城无数粮秣,再之后更是破宥州城,马踏嘉宁军司,杀西夏王爷李秉骁,杀西夏名将仁多伶仃!到此为止,小苏学士已经可以比肩汉时冠军侯霍去病,但你们以为这就完了麽?还没有!小苏学士以八百骑断了西夏大军的粮秣,这不过是整个大战略的铺垫!小苏学士最为高光的时刻是,从夏境归来之后,立即组织了保安军丶绥德军丶延州军近百营兵马,在米脂寨下打赢了一场百营大战。此战大破西夏名将叶悖麻十馀万西夏大军,又占下我大宋朝的心腹大患罗兀城。你们可能不知道叶悖麻此人有何厉害之处,之前永乐城之败知道吧,西夏主将便是这叶悖麻,是他带着西夏军坑杀我大宋二十万军民,其凶威之赫赫,让我大宋将领无不闻之色变!然而在小苏学士的筹谋之下,叶悖麻带领数倍于小苏学士的西夏大军与小苏学士正面大战,却被小苏学士全歼,连着这叶悖麻也被小苏学士在万军之中取下首级!壮哉!小苏学士!我就想问大家,这般大胜,若是放在汉唐,不得封个冠军侯,大司马什麽的,现在就给个正议大夫,翰林学士,这难道过分麽?」在场茶客无不心神摇曳。但依然有杠精道:「你在瞎说吧,那叶悖麻可没有死,说是已经在路上了,要给咱们官家跳舞呢。」苏允的支持者顿时大怒,道:「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那不过是个比喻,你懂得鸡儿!你不杠会死是麽?」……各种讨论在汴京城各处蔓延,甚至有不少有心人在讨论官家这些年用人不当的事情,比如说那个徐禧……不过也有人站在官家那一边的,说固然徐禧导致了失败,但这些年官家用人也不是那麽不堪吧?原文在六#9@书/吧看!先不说现在堪比古之名将的小苏学士,就说筹谋拿下河湟地区的王韶丶不久前才刚刚离世的种谔丶还有朝堂上的诸公,不都是官家这些年提拔起来的麽,不也挺好?随后有反对者嗤笑道:「你所说的是三旨相公王珪还是墙头草张璪,亦或是那酷吏李定?」这话顿时将支持官家的人给怼得说不出话来。各种言论到处飞,汴京城十分的热闹。然而此时的西北的热闹一点也不比汴京城差。鄜延路尤其热闹。仗打赢了,但善后工作可不轻松。当下的工作极为繁忙,抚恤丶救治等工作在紧急的处理之中。而被破坏的堡垒亦是要重新建造起来,不仅如此,还要将堡垒往前线去建。此次打下罗兀城,意味着罗兀城以南地区也尽皆落入宋朝的手中,有部分横山的区域,适合种植的土地也落入大宋的手中。这一时半会也打不起来,于是苏允赶紧组织民众开垦土地,赶在大雪到来之前种下冬麦,等得来年,鄜延路便又可以多收一些粮食。数万西夏俘虏自然不能干吃粮食,自然是要干活的,苏允安排他们去建造堡垒,这样百姓们也就可以腾开手来种地了。这些工作让苏允每日都忙碌得不行,这军政一把抓可不是开玩笑的,什麽事情都要汇报到苏允这边来。不过苏允对这些事情也算是有经验,直接将事情给一一分出去,新占的土地归属在绥德军治下,这些事情便归于绥德军官府处理便是,将这些事情一分,苏允自然便可以腾出手来了。苏允最为关注的还是练兵。虽说这一次打赢了,但是怎麽打赢的苏允心知肚明。别人可以夸赞苏允乃是军事天才,是比肩古之名将的奇葩,但苏允自己却得心里有数才行。这次胜仗胜得很险,是苏允殚精竭虑,且不惜冒着性命的危险才打下来的。先是奇袭大营丶后破三城丶后硬杠十馀万大军数仗,无不都是冒着全军覆没的危险,这是力量不如的情况之下的行险,若是苏允有一支强军,何至于此?所以,仗暂时打完了,但却是须得立即将兵给练起来。苏允自忖,若是有八千经过他训练出来的骑兵,那麽以后西夏铁鹞子随意在堡垒之间驰骋的日子便要一去不复返了。不过鄜延路可没有八千骑兵,上次东凑西凑起来的三千骑兵便是鄜延路的全部骑兵了,想要组建八千骑兵,那可没有那麽容易。不过现在却是有了这个可能。苏允从宥州回来,带回来了两千馀马匹,然后在歼灭叶悖麻十馀万大军过程之中,缴获将近五六千马匹,加上鄜延路原本的四五千马匹,如今已经足足有一万二千马匹。苏允算了一下,若是排除掉斥候以及必要的马匹用度之外,按照一人两马的话,最多只能组建出来五千骑兵,虽然已经是不少,但苏允依然觉得不够,至少得八千骑兵!只是还有六千匹马的缺额呢,这可难坏了苏允,这六千匹马要去哪里凑?就在苏允为难的时候,忽而听说与西夏谈判交到自己的手里了,苏允顿时大喜:这送马的不就来了麽!不过西夏谈判团还有段路程,苏允筹办骑兵的想法还在执行之中。要练兵先得练将,苏允现在手下可用的将领有王舜臣丶徐进丶齐英丶鲁松丶孙瑞丶卫明善等,都是可战之将,只可惜之前苏允要的郭成不知道为什麽,到现在还没有到来。不过也无所谓了,人才这个东西,是可以培养的。就比如说齐英丶徐进丶卫明善三人,之前的齐英唯唯诺诺,徐进吊儿郎当,卫明善被认为是个软柿子,但经过几番大仗,这些人的精神面貌已经是焕然一新了。而且,齐英营中也是涌现出来不少的人才,比如说原来的队长霍勇丶撸管哥等,在战斗之中展现出来极为出色的能力,苏允认为,只要稍加调教,这些人当个五百人的指挥使是绰绰有馀的。(本章完) 第274章 愿为相公效死!(3k) 苏允现在手上是有着不少的将领可以培养,但却少一个真正的将才,苏允盯上了折可适。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王舜臣等人可以做厢指挥使,可以做军指挥使,营指挥使,但少一个指挥大兵团作战的人。祁克勇还算是不错,但在苏允看来还是差了一些。米脂之战中,祁克勇指挥得还算是可以,但在苏允看来,指挥僵化,只能算是中规中矩,合格,但算不上出色,不说跟什麽名将相比,可能跟稍微出色的将领相比都不如。但折可适就不一样了,这是历史上被证明过的名将,当然啦,这个名将也是在有宋一朝之中还算可以,跟历史上的名将相比依然还是差得多。但好处是,折可适年轻啊,现在的折可适不过三十岁左右,正是快速涨能力的时候,若是能够跟自己好好地学一段时间,自己将后世的一些作战理念传授给他,说不定可以塑造出来一个真正的名将。未来全面收回西夏跟辽国的时候,苏允自己肯定不是跟这次一样冲锋再去前面,而是会坐镇后方指挥数十万的大军团,便需要有一些出色的将领在前方冲锋陷阵。郭成现在不知道在哪里,但折可适便在眼前,自然要将其收入麾下。苏允单独寻了一个时间,请折可适喝酒。折可适有些受宠若惊,在苏允面前颇为局促。苏允笑道:「折将军不用这般紧张,你我乃是并肩作战的战友,乃是过命的交情,何故做此女儿态?」折可适不好意思一笑,神情放松了一些,但心底下依然不敢怠慢。毕竟这位虽然还是个年轻人,但人家距离宰执也就一步之遥,乃是高高在上的重臣,又岂是他这种中层军官敢怠慢的。折可适赶紧道:「经略,您可是有什麽事情要吩咐末将?」苏允点点头道:「折将军,你愿不愿意跟我?」折可适有些不明所以,或者说是不太敢相信,试探着道:「经略,末将现在不就是您的部下麽?保安军便是鄜延路治下啊。」苏允笑道:「你曾跟着种帅出塞,当知道,种帅是因为谁而出头的。」折可适闻言顿时满脸惊喜。种谔之所以能够出头,自然是因为熙宁年间的宰相韩绛拔擢之故。他听得出来苏允之意,苏允的意思是:他愿意效仿韩绛,来拔擢他这个种谔!折可适乃是将门之子,少年习武,非常勇敢,武卫上将军郭逵看后,感叹道:「真将种也!「荐试后补殿侍。后随种谔出塞,遇敌将,独自取其首级,奔马而回,名声大振。若是按照一般的发展,以后他会一步一步的进步,但想要有种谔那般成就,却是未必能够达到。但若是有一个宰执在背后支撑着他,不断地拔擢他,那未必就不能成为下一个种谔,甚至比种谔还要厉害!宋朝这个以文御武的体制之下,武将通常没有办法脱离文臣的驾驭,若是没有宰执重臣支持,他们通常很难到达一定的位置。而宰执想要巩固自己的权力,一方面需要在地方上有支持自己的封疆大吏,一样需要在军中有支持自己的将领。因此宰执之臣通常会重用几个武将,比如范仲淹重用的是狄青跟种世衡,韩绛重用的是种谔等等。折可适立马起身,朝苏允躬身而拜道:「末将愿为相公效死!」苏允闻言亦是大喜,能得折可适,胜过十万兵矣!苏允笑道:「好好,那我以后便叫你遵正了。」折可适喜道:「本当如此!」苏允点头道:「米脂一战你居功甚伟,我已经给你请功,没有意外的话应该可以升为鄜延路兵马钤辖,接下来你就不用回保安军了,你要留在延州替我练兵。」折可适心中狂喜,果然,跟对人了就是好,一下子就将自己提拔为鄜延路兵马钤辖,这个可是跨入高级将领的行列了!是,这一次他的确是立下了大功,但若是主将不愿意给他请功,那也不过是一场空。遇到个稍微公正的,他作为副手跟着苏允一起作战,最多提个一两级,哪有一步成为一路兵马钤辖的道理!想及至此,折可适直接单腿跪下道:「折可适愿为相公效死!」前后两句话相似,但前一句是末将,后一句是本名,其中含义却是天差地别。前一句乃是公对公,但后一句却是夹杂了私人感情了。苏允搀扶起来折可适,笑道:「我得遵正相助,胜得十万兵矣,遵正,今日你我相知,我便与你说一说我的心愿。」折可适专注地看着苏允,苏允道:「在我有生之年,我一定会收回河套丶河西走廊丶以及幽云十六州,我希望一直都是你替我领兵!」折可适闻言心中大震。若是别人这般说道,他或许会嗤之以鼻,宋朝与西夏辽国相持一百二十年,谁都奈何不了谁,高喊这些口号的人是不少,但谁有真能够做到?但这话从苏允口中说来,折可适却是信了大半。这位不仅在朝堂上风生水起,区区十八岁,便已经要跻身宰执之列,这样的人,有资格说这样的话。关键还是什麽,这位不是不知兵的文臣,他本身便是一个不世出的军事天才!从这一次大仗来看,这位的军事才能可能是绝世名将那个级别的。也就是说,这位不仅知军,而且以后可能会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由他坐镇,那麽前线将领谁敢糊弄?所以说不定能行?折可适心中涌出一股强烈的期待,若是到了那一天,那自己是不是可以媲美开国名将,成为大宋中兴名将?怪不得折可适这般想道,因为按照苏允所说,要收回河套丶河西走廊以及幽云十六州,那麽便意味着要灭掉西夏与辽国,若是自己能够身为主将灭两国,那自己的功勋可能要比宋初开国名将都要厉害!说不定,自己将会成为大宋第一名将?想及至此,折可适再次下跪,这一次他将脑袋抵在地上,大声道:「适愿为相公效死!」……千馀骑一前一后走在黄土高原的沟壑之中。原文在六#9@书/吧看!这是西夏与辽国的使团。李秉临与张尔白的脸色都不太好。他们在汴京与宋朝的谈判没有结果,然后被打发来延州与那苏允谈判,他们心情自然很是糟糕。而让他们心情更加糟糕的是,这一路上辽国使臣耶律子明更是对他们冷嘲热讽,而他们偏偏是不敢回话。面对宋人他们敢说硬话,是因为有辽国撑腰,但辽人要讥讽他们,他们便不敢回话了,没办法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在西夏已经精疲力尽,面对宋朝尚且力不从心,更别说面对更加强大的辽国。而且他们还要依仗着辽国呢。因此两人就算是心里恼怒到了极致也只能忍着。张尔白口中低声骂着,骂耶律子明,骂宋朝的官家,骂苏允,甚至连叶悖麻丶咩讹埋都骂,骂他们不争气。李秉临听得气闷,斥道:「你能不能闭上你的臭嘴,你再哔哔,信不信我一刀剁了你!」张尔白顿时闭上了嘴巴,他这等二五仔的后人,别人给脸的时候,他们有几分尊严,但别人若是不给脸,他们连人都不是。这边安静了下来,但是前方却是忽而喧闹了起来,前面有骑兵迅捷驰骋而来。李秉临神色顿时凝重起来,喝道:「怎麽回事?」骑兵大声道:「前面有人拦截,自称是这塬上的人家,近来生意不太好做,要寻咱们借几两白花银用用。」李秉临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冷笑道:「什麽塬上人家,不就是土匪麽,全都杀了,然后派人上塬,将他们的族人也全都杀掉!这样不长眼的东西,那就没有必要活着!」骑士苦笑道:「恐怕不行,人有点多。」李秉临斜睨了骑士一眼道:「能有多少,咱们有八百铁鹞子,就算是千军万马来了,咱们难道就能怕了?」骑士苦涩道:「您要不跟卑职去看看。」李秉临一马鞭抽在骑士的头上,头盔发出锵然一声,随后李秉临看也不看骑士,径直驰骋往前面去了。张尔白有些好奇,也跟在了后面驰骋而去,不一会便看到了所谓的塬上人家。张尔白一看脸色顿时白了。一眼看不到边的骑士身着党项甲胄,堵住了沟谷的出口,看那数量不得有数千兵马!什麽塬上人家,什麽土匪,哪里的人家有数千骑兵,哪里的土匪有数千骑兵?而这里已经是进入延州,这些人是什麽人,用屁股想都能想出来。张尔白看向李秉临,发现李秉临的脸色亦是先是涨红,随后发白,继而又再次涨红,快速切换,竟比四川的变脸还要快速,张尔白心里暗暗纳罕。只见那所谓塬上人家有一骑士出列奔驰过来大声道:「你们这些穷鬼,我们也不为难你们,留下坐骑,滚吧!」(本章完) 第275章 苏允的後勤大队!(4k) 第275章苏允的后勤大队!(4k)这骑士说话很不客气,李秉临的脸色又被气红了。张尔白小声道:「现在怎麽办,打不打?」李秉临喉咙动了动,有心说打,但却是没有了信心,若是米脂之战前,他可能直接就喊打了,但他听逃回去的人说,人家宋军三千骑直接摁着他们十几万大军打,打完还穷追猛打,一路追到罗兀城下,逼得叶悖麻投降。再联想一下之前那小苏经略带着八百骑兵连破三城的事情,李秉临心下已经有些发虚了——世间最强铁骑可能已经不是他们西夏铁鹞子了,而是大宋齐英营了。人家三千骑兵能够追着十馀万大军跑的,其战斗力可想而知,自己这八百骑兵对上他们,可能就是送菜而已,这说什麽也不能打啊!但是不打的话,那又能如何?李秉临忽而灵机一动,与张尔白低声道:「他们就是宋军,你拿话挤兑他们!」张尔白顿时想起了历史上以三寸不烂之舌退敌兵的故事,顿时跃跃欲试,他看向那骑士道:「子曰……」那骑士忽而暴起,驰骋几步伸手便抓住了张尔白的胸口,随后一提一举一扔,将其扔在黄土之上,摔得张尔白七荤八素。那骑士拍了拍手,嗤笑道:「子曰你妈逼,一个狗汉奸也敢出来现眼,只恨没有早生几十年,若某早生几十年,也轮不到你那狗汉奸爷爷逞凶。」李秉临气得脸色煞白,这骑士这般侮辱张尔白,便是侮辱他大夏,他心里自然是愤怒无比,他们西夏历年与宋朝往来,哪一次不是高高在上的,就算是耍流氓,那也是他们西夏人耍,宋人一向都是端着的,哪里会像现在这般。他有心说几句狠话,但见那骑士身材伟岸,相貌英俊无比,顿时想起了传说中那人。据银州城的人说,那小苏经略相公身材甚伟,面目如画,望之如神仙中人。能够同时满足这两个条件的,除了苏允又能有谁?李秉临试探着道:「阁下可是小苏经略相公?」那骑士呵呵一笑道:「某乃是梁氏子,梁锦。」李秉临顿时茫然,梁氏子……忽而灵光一闪,梁氏子!据说宥州之变时候,便有一个领八百骑兵的梁氏子,后来自然便是被证明是那苏允,也就是说,这眼前的所谓梁氏子,自然便是那苏允了,不过人家今日打扮成这样,应该就是专门来折辱他们的。嗯,不透露姓名,但大家都心知肚明。明白了。李秉临不敢多说,生怕说多了人家就上来打他了。若是对方是用宋官的身份来谈,他李秉临自然是不惧的,但人家都扮成土匪了,很明显就是来找茬的,他这要是不识时务,非要跟着硬扛,可能就要挨揍了。那骑士似笑非笑看着李秉临,道:「下马,收拾东西!」李秉临牙齿都要咬碎了,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来,道:「苏……梁兄,还有好几十里路呢,走过去太久了,能不能……」那骑士呵呵一笑,双腿一夹,便朝他奔驰而来,李秉临心下火起:我可不是那张尔白废物,我也是武功高强的武将……诶?李秉临想躲,但不知道为何,身体已经感觉离开了坐骑,被轻飘飘举起,然后又在空中轻飘飘的,下一刻感觉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那是被狠狠掼在了地上!只听得那骑士冷笑道:「废话忒多!下不下马,不下马的就杀无赦了!」李秉临顾不上身体酸痛,赶紧大声呼道:「所有人,下马!下马!东西都拿下来!」八百铁鹞子面面相觑。却见案骑士举手握拳,那谷口三千骑兵顿时有人大声呼喝:「准备……」李秉临目眦欲裂,朝八百铁鹞子大声喝道:「都他妈的给老子下马!下马!」八百铁鹞子不敢违抗,赶紧纷纷下马,将马上挂着的东西挂在自己的身上。李秉临偷偷观察那梁氏子的神情,只见他似乎有些失望,顿时心下有侥幸之心:果然,他妈的就是专门来找茬的,还好我识时务,不然受辱是小事,被人趁机殴打一顿就不值当了。只见那梁氏子手一招,顿时有数百骑过来,将八百匹马牵上。而此时后面的辽国八百骑在不远处冷眼旁观,那耶律子明只欲捧腹大笑,他哪里看不清楚这是怎麽回事,人家宋军也只是做了个表面功夫而已,明白人一看便知。他就是怀着看热闹的心思,他实际上对西夏军也瞧不太上,只觉得宋国窝囊,但西夏也不是什麽狠角色,两国交战,不过菜鸟互啄罢了。但他随即一愣,却见那骑士朝他们驰马而来,那骑士距离他几丈远的地方停下马,冷冷道:「你们也一样,下马,收拾东西,滚蛋。」耶律子明顿时有些茫然:啊,不是,我是辽朝上国的啊,你怎麽敢?随即反应了过来,顿时怒不可遏,道:「大胆!你可知我们是谁?」骑士嗤笑道:「不重要,下马,不下马者死!」耶律子明冷冷盯着骑士,道:「你这是要挑起两朝纷争?」那骑士笑道:「我们不过是塬上人家,国家大事关我们屁事,我们就是看上你们的好马了,你们识相点就不用挨打,要是不识相,那我们的刀也不认得你们是什麽人,别废话,立即下马!」耶律子明冷道:「辽国将士没有不战而降的,你有胆就杀了我们,到时候辽国大军南下,我看你怎麽交代!」骑士呵呵一笑道:「朝廷软弱,不欲与你们两国交战,但军中将士想要立功久矣,我猜他们应该会很乐意的。」耶律子明感觉太阳穴在猛跳,道:「你就不怕宋廷治你的罪?」骑士洒脱一笑道:「我们只是塬上人家,倏而来,忽而去,谁又知道我们是谁,至于这延州主官,人家现在乃是朝廷最能打的,若是辽夏两国攻来,那朝廷不用他用谁?」耶律子明心中一突,人家这是奔着挑拨三国关系而来的,对于这些边臣,打仗才是升官最快的方式。就如同那小苏学士,来西北之前不过一蕞尔小官,但来了不到一年,便跻身重臣行列,吃了这个甜头,人家当然是想着天天打仗!耶律子明顿时心下忧心忡忡起来,不过他忧心的不是当下的局面,而是接下来的谈判,他敏锐感觉到,这一次谈判可能不好谈了。他们可以用兴兵来唬住汴京的那些文臣,但想要以兴兵吓唬这小苏经略,那他都可以想像得到那小苏经略听到他的威胁,然后露出惊喜之色道:「还有这好事?」便在他忧心忡忡想着心事之时,那骑士却是有些不耐烦了,道:「交不交,不交就打!」耶律子明怒道:「两国就算交战,也有不斩来使的传统,你这般折辱我们,又有什麽意义?」那骑士笑道:「你别误会,我们就是看上你们的马而已,你们所骑战马都是最好的马,这要是拿去卖给识货的人,一匹至少能卖一百贯,嘿嘿,你们这八百匹,至少能卖八万贯,那够我们塬上吃喝个数年时间了。」耶律子明哼了一声,他自然不相信这种说辞,人家就是奔着挑拨三国关系而来,以此为捷径图谋升官发财罢了。嗤!几百匹马而已,谁看得上这些?既然如此,那便不能遂他的意!耶律子明大声道:「下马!下马!收拾东西!」辽国骑兵顿时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但主将有命,自然不敢违逆,将马匹交给了三千骑。随后这所谓梁氏子带着三千骑以及新抢到手的一千六百匹马奔驰而去,转入沟壑之中消失不见,剩下辽夏两国使团面面相觑。李秉临正要说话,耶律子明却是抢先道:「先不走了,就在这里扎营吧,李秉临,此次我们大辽是来帮忙的,所有损失,都该你们来承担,你赶紧去协调吧,给我们送来两千匹河西马。」李秉临一听脑瓜子顿时嗡嗡响,大家都是受害人,怎麽损失就该我承担了?原文在六#9@书/吧看!还有,什麽叫你们大辽是来帮忙的,你们分明是来趁火打劫的好不好,先是从我们朝廷勒索了不少的财货,然后转头又要宋朝增加岁币,现在还敢跟我要河西马?河西马啊,就算是在我们大夏内部,那也是相对稀罕的宝马,你一张口就要两千,你怎麽不去抢!李秉临心里极为憋闷,但还真不敢与耶律子明对呛,只敢低声求肯道:「河西马不好协调,这个我也弄不来,不然就换河曲马吧,河曲马也是好马,比河西马也不差的。另外,两千匹实在是多了,反正您这里也就只有八百人,不如就八百匹吧,您看行不行?」耶律子明闻言冷笑道:「我身为皇族,却被人这般羞辱,难道还不值得你们给我赔偿个千来匹马?还有,我这八百骑乃是最好的契丹马,比之什麽河西马都要珍贵得多,八百匹契丹马换两千匹河西马,我这要是回了大辽,也要被人笑话的!」见得耶律子明勃然变色,李秉临不敢再多争辩,赶紧连连点头道:「好好好,那我尽量协调,那咱们先去延州吧,这里毕竟是宋境,数千匹马要入境也是不容易……」耶律子明顿时勃然大怒,道:「去延州?没有马,怎麽去?走路过去吗,我大辽的脸面不要啦?」李秉临一想也是,若是两国使团走路过去,那岂不是让宋人给看低了?李秉临回去与张尔白商量了一下,觉得还是先去协调马匹过来为好,好在这里本就是宋夏边境,去银州也不远,只是入境需要花费点心思。不过这个也不难,保安军那边便有两国交易的榷场,虽然暂时关停了,但因为宋朝对马匹极为渴望,因此马匹交易市场却是一直都开着的,那里自然有辽国的马匹大商人在,自去找他们协调便是。李秉临赶紧派人去保安军。而高达三千匹马的交易的消息很快便上报到了苏允的手上。朝廷的任命书还没有到,这会折可适还是保安军的守将,消息也是他送过来给苏允的。苏允见到申请笑道:「他们为了让马匹尽快入境,委托了西北马行这家马贩子来运送这批马?」折可适点头道:「对,给的价钱不低,足足是这批马价格的一成。」苏允摇头笑道:「不高了,要在两天之内把马交到使团手里,也要费大功夫的,这马行是你们折家的?」折可适顿时有些汗颜,道:「是我的一个族叔的。」苏允点点头,府州折家嘛,本就是这西北的将门,其触角自然扎入西北各处,做一做这马匹生意自然也正常。苏允笑道:「行,那就等这批马交到使团手上,交接完之后我们再动手。」折可适惊道:「还抢?」苏允顿时愁眉苦脸道:「六千匹马的缺额啊,现在抢了一千六百匹,还缺了四千四百匹,这一次他们只帮我们采购了三千匹,还缺一千四百匹呢,愁啊!」折可适:「……」折可适舔了舔嘴唇道:「要不,让我族叔联系一下辽国人,再多买一千多匹马,这样就够了。」苏允连连摇头道:「那不行,咱们鄜延路就这麽点军费,接下来都要集中起来练兵用的,都拿来买马了,训练可就搞不起来了。没事嘛,他们这一批马我们抢过来,他们依然还是需要马的嘛,到时候他们要麽走过来,要麽还得买马,到时候让他们帮我们多采购个两千匹,不就填满缺额了嘛!」折可适瞠目结舌,道:「还抢?」这是逮着两头羊使劲薅啊,这麽薅不把他们的毛都给薅没了?不是……是不是有些不要脸了?折可适都觉得有些于心不忍了。却听得苏允道:「我们还缺些啥?」折可适:「……」又听得苏允道:「……我听说西夏的盐池滩羊很是美味,若是能够从他们手上搞来几千头,那够八千士兵吃一阵子了……」(本章完) 第276章 咋又来了,没完了是吧? 三千匹骏马奔腾而来的场面颇为雄壮,就算是见惯了大场面的李秉临以及耶律子明都是觉得心旷神怡。他们在这沟壑里住了两天,这高原之上的秋天到了晚上那真是生冷生冷,临时搭就的帐篷四面漏风,没有美酒没有女人,可是把他们给憋坏了。这三千匹马到来,意味着他们可以前往延州城了,虽说肯定不如在家里舒服,但美酒佳肴女人自然都是不缺的。三千匹马转眼间就到了眼前,有上百人手持刀枪弓箭护送马队前来,当头的是一个老掌柜,自称老狼,确定了接收人正主之后,便请李秉临签字画押,然后匆匆离去。李秉临虽然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做他想,想是觉得自己一行人兵强马壮的不好招惹,交接完赶紧跑了了事。李秉临第一件事便是请耶律子明安排人过来挑选马匹,耶律子明无甚好气,但好在还算是守规矩,说好了两千便是两千,这让李秉临心里松了一口气。分好了马匹,然后两国使团赶紧收帐篷收拾东西绑上马匹,准备出发去延州。然后刚准备出发,便看到了令他们目眦欲裂的一幕,只见又是那三千骑兵疾驰而至,当头的还是那个『梁氏子』!李秉临骇然道:「你们又来做什麽?」『梁氏子』嘿嘿一笑道:「下马!收拾好东西,马匹给我们。」李秉临羞愤交加,哀嚎道:「你咋又来了,没完了是吧?」这让苏允愣了愣,不是,这有点熟悉啊,咋回事了这?不过他一时间没有想起来,苏允向来是『能够忘记的事情,一般并不重要』,所以笑道:「快过年了,不得多多备点年货,这一不留神就将那点存货给花完了,嘿嘿,绝对不是针对你们哈,只是恰好你们还在这里嘛。好了好了,相逢便是缘分,咱们赶紧点,利索点,事情干完,你们该干嘛干嘛去,我们该猫冬猫冬,别整得不愉快哈!」李秉临咬咬牙道:「你们缺钱是吧,这样,我这里还有数百两金子,你拿走,马给我们留下,你看可以麽?」苏允顿时眼睛一亮道:「还有金子啊,成,拿来吧,不过,马我们还要。」李秉临:「……」李秉临怒道:「你不讲规矩啊!你真是该死啊!」苏允冷笑道:「我是不太讲规矩,你想要我讲规矩麽?」李秉临怒道:「你们宋人不是常说盗亦有道麽,你这麽不讲规矩,岂不是要给你们宋人丢人?」苏允闻言大笑起来,道:「谁给这憨货讲讲,黄土高原上土匪的规矩是什麽?」身后有人笑道:「却是要告知一下诸位,在这高原上混生活的汉子们,历来遇到了肥羊都是生死不论,什麽都不会落下的,人要杀,女人要奸淫,金银珠宝要抢,马匹驴子一概不会放过,就一句话,寸草不留!」苏允回头看向李秉临,笑道:「你真要我按照这规矩来?」李秉临顿时颓然,哀求道:「梁兄,你给我们留一些坐骑吧,这走过去多难看啊,我们毕竟是大国使团,这面子不能丢啊!」苏允呵呵一笑道:「你们总有办法是不是,我懒得跟你们废话,赶紧的。」李秉临无奈,只好摆摆手让人尽皆下马收拾东西,然后心如刀绞地看着上千马匹被牵走,而后面的辽国使团亦是如此,耶律子明知道多说无益,就不上赶着丢脸,面无表情的让人下马,任由苏允等人将马牵走。三千骑士将三千马匹都牵走,哦,还搜走了他们身上携带的贵重物品,好嘛,这真是土匪行径了。耶律子明等苏允等人消失在视野之外,便转头与辽国使团道:「丢弃重物,先出了延州再说,等去了别州,再购买一些骡子之类,直接向北,我们回国!」李秉临一听顿时急了,道:「耶律兄,耶律兄!你怎好回国,这里的事情还没有完呢!」耶律子明呵呵一笑道:「这苏允连番折辱于我等,分明就是奔着激怒我们而去的,希望辽夏两国怒而兴兵,那他这样的边臣便可以藉机立功了,所以,我们辽国想要加岁币的想法肯定是不可能实现的,还去作甚,去了延州再让那苏允羞辱麽,或者说不定还要让人当做汉使给宰杀了,何苦呢?」李秉临不明所以,道:「什麽汉使?」张尔白赶紧解释道:「汉时汉使出使,为了建立功勋,不惜激怒小国国王,令其斩杀自己,让汉朝有理由出兵灭国。耶律王子的意思是,若是苏允非要激怒辽国,安排一些意外让耶律王子丧命,让辽国怒而兴兵,这样边臣便可以建功立业了。」李秉临想起那『梁氏子』的『笑容』,顿时感觉不寒而栗。因为那苏允斩杀辽使大约不太可能,因为辽国兴兵的话,那也是北军去作战,跟苏允又有何干?但那苏允要建功立业,自然得与大夏作战,想要激怒大夏,那要斩杀的自然便是……他李秉临了!这一瞬间,他的想法也是如同耶律子明一般——赶紧逃!但辽国不过是来浑水摸鱼的,不谈了跑了便跑了,甚至朝廷那边的好处他们也拿了,就此跑了也是不亏,甚至后面还肯定会找理由来勒索朝廷……但他李秉临身上可是担着任务的,一是要止战休养生息,二是要尽量保住罗兀城,三是要将被俘虏的数万兵将给要回去!这些事情但凡能够完成两个,那他便算是有大功,但若是一件也没有完成,那他可能也要被问罪的,若是不谈而逃,嘿嘿,那脑袋可就不是自己的咯!不行,这耶律子明不能跑,他在场那苏允可能还要忌惮一二,他若是跑了,那苏允可能就肆无忌惮了!李秉临赶紧上去抓住耶律子明的手臂,哀求道:「耶律王子,您可不能走啊,您走了,我怎麽办啊!」耶律子明呵呵一笑道:「你那是身上肩负着责任,我可没有,我谈不拢走了便是,何必去冒那个风险。」李秉临赶紧道:「其实也没有特别大的风险,那苏允就算是要搞事情,也是拿我开刀,绝不至于去招惹辽国,否则光是宋廷的责难,他便扛不住。」耶律子明还是摇头道:「我没有必要去冒这个险,我回去当个闲散贵人不是挺好麽,干嘛去卖这个命,还是为你火中取栗,而且,就算真为我大辽争取到什麽利益,那又与我何干?」李秉临赶紧道:「也不是这麽说,您要真为大辽争取到利益,那对你来说便是立大功了,以后说不定可以当上亲王呢!」耶律子明闻言嗤笑一声道:「这等大饼我是吃不上咯,告辞告辞!」李秉临咬咬牙道:「耶律兄,我可以给更有诚意的东西!」原文在六#9@书/吧看!耶律子明瞟了一眼李秉临,淡淡道:「说说看。」李秉临道:「我可以给钱。」耶律子明嗯了一声没有说话。李秉临咬了咬牙道:「一万贯,您留下来,我给您一万贯。」耶律子明摇摇头道:「这点小钱不值当我冒险。」李秉临牙齿都要咬碎了,低声道:「到时候与宋朝的榷场,可以给耶律兄留一条渠道。这一次我会在夏宋同意开的榷场之中,会有一个榷场是给自己留的,到时候我给您留一个渠道,耶律兄可以交给家族,也可以自己留着。」耶律子明闻言有些惊色,道:「你真舍得?」李秉临咬牙切齿道:「耶律兄要是不留下来,此事也成不了,也只是镜花水月而已,舍不得便得不到罢了。」耶律子明露出友好的笑容,道:「我与李兄一见如故,这个忙自然是要帮的,好,就这麽说定了。」李秉临舒了一口气,紧紧握住耶律子明的手道:「以后定不忘耶律兄对小弟的帮助!」耶律子明呵呵一笑道:「那是最好,那是最好,哦,是了,我中京正在修一座院子,有点缺钱啊。」李秉临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强露笑容道:「当然当然,那一万贯也是要给的。」耶律子明仰天大笑,道:「好好,那我们兄弟两个就去会会那小苏经略,小苏学士,呵呵,倒是要看看他是什麽三头六臂的人物,竟然能够将你们西夏搞得这般狼狈。」此话一出,李秉临也好,张尔白也好,西夏的八百铁鹞子也罢,一个个脸色尽皆不是很好看。说好了这个事情,但面临的问题依然还在:怎麽去延州城?当然啦,路程也不算很远,二三十里路而已,慢慢走,也很快能到,但就这麽走过去,那也太丢人了!不过李秉临与耶律子明稍微一商量,便决定走过去。——此事定然是那苏允所为,说不定那所谓梁氏子便是那苏允,到了这个地步,也没有什麽脸面可言,直接走过去便是了。如此低眉顺眼,说不定打好了这个基调,反而那苏允也不好多说什麽,都这般了,他若是还非要闹事,那连他的属下都要怀疑了。就这麽干!(本章完) 第277章 军名:静塞! 折可适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才伸出手轻轻敲了敲。「笃笃笃!」轻轻地敲门声响起。里面传出来一个温润的声音:「进来。」折可适轻轻推门,顿时一股浓郁的书香味扑面而来(嗯,这个时代的油墨味较重),映入眼帘的是层层迭起来的书本,那是书架上装不下,只能迭在地上的缘故。折可适不由得咋舌。他之前跟随苏允从绥德军搬了过来,当时的书也是不少,但是这才来延州多长时间啊,便又多了这麽多的书?只听得苏允笑道:「这些时日不是要练兵麽,我在整理训练计划,所以需要参考的书籍比较多,倒也不是全都需要看的,只需要摘取我需要的就可以了,所以你别被吓到。」折可适沿着声音朝苏允看去,苏允的书桌放在窗户前面,外面朝阳照射进来,将身穿襴衫的苏允笼罩在内,秋日的太阳温和不燥,给苏允镶上了一道金边。真神仙人物也。折可适心中赞道,随后赶紧道:「相公不愧是世间第一流的读书人,适虽然自诩自幼读书,可比起您来,差了不知几千里远也。」苏允站起身来,笑道:「哪有这麽比的,术业有专攻,你有你擅长的东西嘛,来来,遵正,你来看看我编纂的训练手册,看看有什麽需要修改的。」折可适赶紧接过苏允递过来的一本厚厚的装订手抄本,竟是有些压手。折可适告了一声罪,然后在阳光底下快速阅读起来,他的阅读速度刚开始有些慢,但后面却是越看越快,不到半个时辰便将厚厚一本手抄本给看完了,看完之后,神情有些疑惑。苏允放下书,笑道:「有什麽想法,说说?」折可适苦笑道:「这与我的想像不太一样,我之前与齐英营并肩作战过,他们展现出来的东西,我以为一定是用非常了不得的训练方式操练出来的,没想到竟是这般朴实。」苏允笑了起来,道:「这本训练手册是我依据咱们军中操练手册改出来的,你想必也是看出来了。其实咱们大宋军队能人何其多,军队练兵法又是从汉唐一代一代传下来的,所以练兵也就是这麽一回事,军中训练手册早就做成了滴水不漏。在当下这种军械没有突破性发展的时候,这个训练手册已经是冷兵器的巅峰了,所以就算是我,也不忍多改,当然,也没有那个能力多改。这也是我这段时间真正上了战场,打了大规模的兵团战之后,才领悟出来的道理,以前的我总是想要出奇制胜,但实际上真正打仗的时候,哈,这还远远没有到拼天赋的时候呢!」苏允见折可适有些不解,便解释道:「我发现这个世界就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咱们宋军是弱,但我看那西夏军也不强,想来那辽军也是类似……」苏允笑着摇了摇头道:「……是,咱们大宋朝先天条件不足,最佳防线没有占下来,还有以文御武的体制问题,但这军队弱成这样子,也实在是令我感觉到诧异啊。」折可适顿时有些羞愧难当。苏允却是不留情,道:「大宋有最好的军械,有最充足的后勤粮草,有最好的兵源,即便是缺马,但当真组建不出来一支能够与其兑子的骑兵队伍麽?好吧,退一万步说,就当没有吧,就以步兵对抗骑兵,难道就一定打不过?」折可适想要反驳,但却是不知道从何反驳起,毕竟眼前这位可不是单纯的书生,而是一个勇冠三军的将帅!好吧,他是有资格说这样的话。苏允看了看折可适的神情,笑道:「对于训练手册,难道你没有别的想法麽?」折可适赶紧道:「卑职倒是看出来有些不同的东西,但没有想明白这样做的好处。您在军中操练手册是能够修改,修改了一些细节,也提出来一个大方向的提法,要建设一支有理想丶有纪律丶有战斗力的学习型军队。而这主要体现在四个方面,一是全军扫盲,让所有士兵至少可以做到基本的阅读;二是业务上的持续进步,这里对士兵将领都有要求,要求士兵将领对本兵种的各种技术要领都要持续的学习精进,比如说骑兵,须得精通骑术丶射术丶马枪丶马匹养护等等。又比如说小队队长,须得学习如何日常管理士兵,战时指挥小队作战,战前鼓舞士气等等。这业务甚至包括医疗兵丶后勤兵丶伙夫营等等都要有所精进。三是不断促进军队纪律上的进步,要打造出来一支军纪严明的军队;四是要形成一种善于总结丶善于分享丶全军上下形成一种竞争的氛围,因此要将全军比武丶全军演戏等形成制度化!」苏允点点头道:「有什麽不明白的?」折可适苦笑道:「这些东西若是能够做下来,自然是好的,但是,很难啊。比如说全军扫盲这个事情,咱们全军上下就没有多少识字的,连那些都头都未必识字,何况是普通士兵麽?而且,士兵就算是识字了,又如何呢,他们就是听从命令作战,识不识字与战斗力又有什麽关系?」折可适的怀疑并没有出乎苏允的意料之外,实际上就算是到了后世,依然有人持有这种观点。苏允笑道:「一支有战斗力的军队,必然是一支爱学习的军队。学习力就是生存力丶战斗力。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愚蠢的军队,而愚蠢的军队是不能战胜敌人的。我想,这些你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感受到其中的魅力。」折可适将信将疑,却没有反对苏允的做法,反而十分坚定执行苏允编撰的操练手册。苏允从鄜延路的禁军丶厢军以及羌军之中进行大范围的选拔,挑选出来万馀人,这万馀人会在接下来的第一阶段中进行淘汰,直到筛选到只剩八千人。而从八百齐英营骑兵选拔出来十六营指挥使,八十都头,其馀人为队正,组成一个大规模的教导团。以折可适与王舜臣教导团正副团长,徐进丶齐英丶鲁松丶孙瑞等人各领一军。苏允在军中筹办了三个班。一个扫盲班,这是针对全军所有不识字的人,包括士兵以及队正,至于都头的基本要求便是要识字。扫盲班的要求是花费上大约一年的时间,要完成八百字的识字率,拥有基本阅读的能力。第二个班叫基础指挥班,课程有《小队指挥基础知识》(这是针对队正的);《都正指挥基础知识》(这是针对都头的),另有针对营指挥使的《一营指挥的艺术》。小队指挥基础知识由几个经验丰富的都头进行讲课,而营指挥使的课程则是由王舜臣丶折可适等人执教。另有进阶班,则是针对营指挥使以上的中高级军官,有《小兵团作战指挥》丶《大兵团作战指挥》《大兵团作战之中的后勤工作》等课程,则是由苏允丶折可适丶祁克勇丶王舜臣等人执教。另成立专门的日常风纪纠察队伍,针对寝室卫生丶个人卫生丶着装要求以及各项纪律进行监察。而每天晚上的篝火晚会每晚都有,这是专门进行统一思想的专场。这些算是在西军这种比较特殊的东西,至于操练之类,则是严格按照操典来进行。苏允给这支骑军命名为静塞军,给予了他对这支骑军的厚望。所谓静塞军,乃是北宋初年一支赫赫有名十分精锐的大宋骑兵,这支杂牌军出身的骑兵曾将辽国的铁林重骑兵打得大败。静塞军最早的时候只是易州地区的一支厢军。易州位于宋辽前线,有马匹,而且民风彪悍,勇不畏死,可当强敌。当时的辽军不过是「每正军一名,马三匹「,而这静塞军却在这种背景下装备还要强于辽军。雍熙北伐后,宋朝的龙卫军等精锐损失殆尽,而静塞军则变成了宋军的精锐。这支静塞军参与的最为出名的战役中,一次是在端拱元年的唐河之战。当时李继隆和袁继忠命令静塞军「摧锋先入「,将数量高于宋军的辽军重骑兵部队进行分割,而后全军压上,打得辽军溃败,耶律休哥不得不撤退到曹河,是役宋军「斩首五千,获马万匹「。在之后的徐河之战中,尹继伦指挥宋军以轻装部队奇袭,辽军顿时陷入混乱。不过辽军毕竟训练有素,如果等辽军反应过来进行反攻,宋军肯定会吃败仗。就在此时,静塞军在李继隆的指挥下趁着辽军混乱之际与尹继伦一起两面夹击辽军。最后辽军虽然依靠骑兵优势逃出,可依然损失五千人马。然则终究还是因为骑兵的耗费极大,供养一个骑兵的耗费可以供养五个步兵,因此后来的宋军终究是没有将重心放在发展骑兵上,终究是失去了进攻的主动权。所以静塞军这支赫赫有名的大宋骑兵,渐渐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苏允此时以静塞军命名这支骑兵,可见他对其的厚望。便在静塞军热火朝天大搞训练的时候,西夏使团与辽国使团终于抵达延州,不过看起来十分狼狈,两个多达千馀人的使团中,竟是没有一匹骏马,连西夏王子李秉临以及辽国王子耶律子明都只能乘坐骡子。以至于延州的城门守将都不相信这是使团,还要两国使团出具国书,这才让其进入。李秉临与耶律子明被如此对待,脸都气白了,但毕竟不敢嚣张,老老实实住进了延州给安排的民房之中,民房十分简陋,虽然地处西北,不至于潮湿,但既狭窄又阴暗,让两人又差点气歪了鼻子,手下的士兵更是破口大骂,甚至有埋怨两个主官无能的。李秉临与耶律子明岂是受气的人,直接将埋怨的人抓起来用鞭子抽,如此使团之中更是怨声载道。而更令两人生气的是,他们进了延州城已经两天,但鄜延路经略使苏允却是始终不见踪影,甚至连重要将领都没有出面,只有延州的文官在招待他们。说是招待,其实也算不上,就是在李秉临两人找他们的时候,他们才会过来敷衍一下。如此到了第三天,耶律子明终于是忍不住了,寻到了李秉临道:「看来这苏允果然是并不想谈判,你我的期待恐怕还是要落空了。」李秉临脸色铁青,他出发之前,梁太后以及大相梁乙埋特意召见他,嘱咐他此行一定要促成和谈,一定要给西夏争取休养生息的时间。并且给他许诺,若是能够促成和谈,那便算他一功,就算是要放弃岁币之类,只要能够保住银州,其馀的皆可以舍弃,等到缓过来一口气,到时候再抢回来便是。而梁乙埋私下里还特意威胁他,若是谈不拢的话,他这个所谓王子,以后便不再有出头之日了。李秉临此时想来忍不住后悔万分,当时在汴京的时候不该想着立大功,非要保住岁币,还想要将失去的土地给要回来,让宋朝君臣都无法接受,才将自己给推到延州来。现在这般窘境,乃是自己自作自受!不过李秉临依然嘴硬,道:「耶律兄不用担心,这苏允就是死撑罢了,他的想法我大约是猜出来了,他先是两次抢走我们的马匹,并不是想要羞辱我们,而是给我们一个下马威,就是要给我们一个假象:他并不想谈判。但实际上宋朝亦是筋疲力尽,永乐城之败后,他们已经没有能力再次发起一场大规模的战争。所以,这是他的一种策略,在面对我们两国的胁迫,他又想废除岁币,又想保住占有的地盘,因此特意装出一副他贪功的粗鄙武将模样,想要让我们以为他不想谈判。呵呵,一个状元郎出身的经义大家,一个不世出的军事天才,怎麽可能会这般粗鄙,所以,他就是在装!」ps:娃发烧两天了,今天不得不带去医院看医生,回来后才开始写,所以今天只有四千了,明天正常更新哈!(本章完) 第278章 静塞军!静塞军! 听了李秉临的话,耶律子明顿时陷入了沉思。咦?这个猜测很有道理啊!不过……耶律子明道:「但是,你并不确定是不是?」李秉临道:「但有很大的可能性。」耶律子明点头道:「那你该怎麽确定,若是猜错了,你我性命堪忧矣。」李秉临眼神之中顿时闪过惊惧,随即断然道:「我试他一试!」耶律子明悄悄往旁边走开了几步,仿佛是怕李秉临身上的血溅到他身上,道:「好,那我等你的好消息。」李秉临哪里不明白耶律子明的意思,心下不由得鄙夷:无胆鼠辈,就这还想博得大富贵,自古以来,能得大富贵者,谁不是提着头颅在拼命的,嗤!心中鄙夷了耶律子明一会,然后仔细思索该当如何试探,忽而灵光一闪道:「他不来寻我,我寻他便是,当面一问便知,还可以不激怒那苏允,如此便安全多了。」但他对着耶律子明却是慷慨激昂道:「耶律兄,你候我消息便是。」等耶律子明离去之后,李秉临悄悄寻来延州的佥判,道:「某来延州谈判,苏经略为何对某不理不睬,难道是不想谈判了麽?」那佥判呵呵一笑道:「苏经略最近很忙,都不来州衙这边,不过李大使请放心,某已经让人与苏经略汇报了,苏经略一旦有了时间,一定会马上安排与诸位的谈判的。」又是这番说辞,李秉临心中有些不耐道:「军国大事重于泰山,哪有那麽多的时间可以拖延,你们这鄜延路,还有比谈判的事情还要重要麽?」佥判笑道:「这个某可不好说,哪个重要得苏经略说了算,某不过一签书判官,哪里知道这个。」李秉临见这佥书滑不留手,心里亦是无奈,有心扔下几句狠话,但心中又是惧怕,只能气愤作罢。然而又等两天,依然还是没有消息,使团上下怨声更盛,耶律子明那边更是来寻了几次,并且放话道,再不谈判,他们就要走了。李秉临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他也知道,辽国使团那边比自己这边还不如,使团上下对当下住宿条件极为不满。而且这延州也没有几个漂亮的女人,那些个青楼的姐儿一个个歪瓜裂枣的,李秉临看了都觉得不行。甚至觉得若是去了,也不知道是谁占了便宜,反正他肯定是要吃亏的,不仅要出钱还得吃亏。而且,若只是人丑也就罢了,连唱个歌弹个曲儿都是呕哑嘲哳难为听,简直不是人呆的地方!若不是重担在身,李秉临如何愿意留在这鬼地方!李秉临无奈,赶紧自掏腰包,包下延州最好的酒楼,让辽国使团去大吃大喝了一天,这才算是暂时息了怨气。可是西夏这边上下听说他们家王子请辽国使团去大吃大喝,却没有他们的份,这下子直接就炸锅了,一个个都不干了,有铁鹞子出门去闹事去了!有数十铁鹞子直接去了延州最好的酒楼大吃大喝,还将人家酒楼的十几个姐儿都给反覆嫖了几次,将人家姐儿累得起不来床,然后他们吃完喝完玩完,然后赖帐了。人家酒楼自然不肯善罢甘休,直接报了官,延州州衙的参军带队过去,没想到竟让铁鹞子给打了!于是延州军出手将数十铁鹞子给抓住下了大牢!等到李秉临听说此事的时候,那数十铁鹞子已经让人给下了大牢了!这事儿算是闹大了!这使团的人私自外出,而且去青楼花天酒地吃白食,关键还闹事让人给抓了,这是有辱国体啊。若是传回西夏,那朝廷上下就得先问责他一个治下不严,以至于做出有辱国体的事情来。而且,如果那数十铁鹞子要是真被治罪了,那这脸可真就丢大了。李秉临气得浑身发抖,但还得想办法赶紧解决此事,若是让辽国使团知道了,那他西夏就算是把脸面给彻底丢尽了!李秉临赶紧寻到那佥判,央求那佥判赶紧放人,佥判却很是为难,道:「抓人的乃是延州军,虽然是将人关押在我们州衙大牢里,但却是延州军把守的,我们根本无权插手。」李秉临气道:「那就请苏经略与某见上一面,某是来谈判,苏经略将某扔在这里不闻不问,这便是宋朝的气度与态度麽?于佥判,你去告诉苏经略,他若是再不来谈判,那就准备好开战吧!」李秉临终究是硬气了一把,挥袖离去。与佥判顿时有些无奈,这里是延州州衙安排给西夏使团的住处,李秉临也算是主人家,你生气了将我撵走便是,你往外走,这算是什麽?于佥判赶紧从侧门离开,免得与回来的李秉临见了尴尬。李秉临出了门才意识到了这点,心中亦是尴尬,赶紧出门兜了一圈,问了一下侍卫,知道于佥判走了,才臊眉耷眼回了屋。好在这次终于有了好消息,于佥判回来递话道:「经略的确是抽不出来时间,不过既然李大使这般紧急,那便先去见见苏经略吧。」李秉临赶紧道:「须得带上辽国大使耶律子明一起。」于佥判点点头道:「那就一起吧。」李秉临赶紧唤人去请了耶律子明,然后跟着于佥判,于佥判带着他们直接去往城外的一处小山上等候,李秉临不解道:「于佥判,这里是什麽地方,为什麽要到这荒芜的山上来?」于佥判笑答道:「苏经略这些天带着军队出门拉练去了,原本还要练上两天的,您催得急,所以苏经略这才不得不提前回来的,既然您这般着急,便到这边来,先见上面再说吧。」此时延州已经是进入深秋,虽然还没有下雪,但天地之间已经是肃然,李秉临等人在矮山之上,只感觉寒风刺骨,只站了一会儿便觉得浑身已经冻透了,又是渐渐不耐起来,正要说话责问这于佥判,却听得寒风之中似乎有马蹄声响。那马蹄声由远及近,随着越来越近,那声音越来越大,到得近处,竟是如同身处大潮之中。在一一看无一错版本!他们站在高处,本来视野较远,但附近群山环绕,他们被山挡住,因此等到那骑兵转过山脚,他们才算是看清楚了真容。只见山脚处有骑兵奔腾而出,而后面更是络绎不绝,片刻之后,山脚下已经涌出极多的骑兵,李秉临与耶律子明的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因为出来的骑兵已经远远超过了三千骑!一会之后,山脚下再无骑兵出现,但山脚下已经有上万骑兵列阵。只见那上万骑兵,很快便构建起来骑兵方队,一个骑队四五百骑,组成一个个的小方块,上万骑兵,构建了一个二十个骑队方块,看起来极为震撼。李秉临与耶律子明以及各自随从们看得一个个眼皮子不断跳动。这上万骑兵,马匹参差不齐丶盔甲武器亦不统一,骑兵们的动作不少都还很生疏,看起来习练马术时间并不长,技术自然也算不上好,但就是这麽一支骑兵,却是展现出来一种令人心悸的气势!这个感觉很是奇妙,通常来说,你要给人震撼的感觉,非得齐整划一,令行禁止,技艺高超才有这个可能,但这上万骑兵,看着生疏,但气势却是凛然,这是以前在宋军身上看不到的东西!李秉临与耶律子明相视了一眼,尽皆看到彼此眼里的担忧。现在这支骑兵还没有练好,便有如此精气神,等到时日见长,彻底练成功了,到时候这岂不又是一支静塞军?虽然静塞军已经早就烟消云散,但李秉临与耶律子明这种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孩子,犹然还记得当年的先辈们所讲的故事。那些故事里,他们大夏的铁鹞子(大辽的铁林军)当世无敌的辉煌,但总是有些不经意的角落里,总是会伴随着一个名字,那就是静塞军。对于这个能够与自家最为厉害的骑兵军队相提并论的名字,自然引起他们的兴趣,于是查访之后,才知道这个骑军的可怕。他们这才知道,宋军的骑军也曾经很厉害过,好在他们早就不行了。不过眼前这支骑军却是给了他们一种不是很妙的感觉。李秉临看向于佥判道:「这支骑军有名字吗?」那于佥判转过头来看向李秉临,李秉临分明觉得这人眼神似笑非笑,然后听道:「苏经略给这支骑兵命名为——静塞军。」此话一出,李秉临与耶律子明顿时感觉脑袋尽皆轰鸣。静塞军!静塞军!此时数十骑从山下奔驰而上,当头一人浑身甲胄,看着极为雄壮,而其脸上带着一副狰狞的鬼脸,凌厉的眼神扫射过来,山上诸人尽皆觉得这眼神比寒风还要刺骨!转眼之间,数十骑兵便奔驰至眼前,当头的鬼脸骑士环视了一圈,然后眼神放在李秉临的身上,声音低沉:「李秉临?」李秉临赶紧拱手道:「在下李秉临,阁下可是鄜延路经略使苏允苏经略?」(本章完) 第279章 某,章楶! 鬼面骑士点点头道:「是我。」李秉临心下一喜,总算是见着人了,赶紧道:「苏经略,某奉我大夏国主之命,前来与你们宋朝谈和,你便是宋朝的谈判大使,为何要避而不见?」苏允道:「你们来得不巧,这几日某带着大军在外拉练,明日便开始谈吧。」李秉临心中舒了一口气,总算是可以进入谈判的流程了,想要赶紧应下来,却听得耶律子明忽然道:「苏经略,可否摘下面具让我等一睹尊容?」苏允呵呵一笑,随后取下面具。李秉临与耶律子明纷纷发出惊呼。「是你!」「果然是你!」苏允事情可以做,但却是一定不会当面承认的,笑道:「哦,二位曾经见过我?」李秉临眯了眯眼睛,随后摇摇头道:「似是故人来,不过却是在下认错了。」耶律子明看了一下李秉临,哼了一声没有说话。苏允似笑非笑,随后调转马头,带着数十骑下山去了。临走之前,苏允胯下的马竟然朝他嘶叫了一声,像是熟人之间打招呼一般,李秉临顿时呆住了:那不是自己的爱马吗?顿时一股类似于夺妻之恨的感觉涌上心头。第二日,李秉临与随从们被带去州衙,到了地点发现耶律子明并不在,赶紧问道:「辽国大使呢?」于佥判回头看了他一眼道:「跟我们打仗的是你们西夏,与辽国有什麽干系?」李秉临顿时急了,道:「那怎麽行,须得一起谈判才是,若是辽国大使不在,那我也不谈!」于佥判哦了一声点头道:「行,那你认得路的吧,你自己回去吧,我去跟苏经略说,他估计会挺开心的,他着急继续练兵呢。」李秉临闻言更急,一把揪住于佥判的手臂,道:「你们到底想怎麽样!」于佥判被抓住手臂,顿时霍然转头,盯着李秉临道:「这里是延州不是汴京,汴京诸公要考虑所谓大局,这里延州乃是跟你们玩命的!我们延州子弟跟你们夏人缠斗一百二十年,死在你们夏人的手里的子弟没有百万也有几十万,仇深似海,你来这里耍横,是不是想死!」李秉临仿佛被灼烧一般收回了手臂,心下顿感不妙,又再次痛恨自己没有抓住汴京的机会,这次来到延州,实在是进退失据了!于佥判见李秉临模样,嗤笑道:「也不知道朝廷诸公是怎想的,我们延州人只会打仗,哪里会谈什麽和》将你们推过来这边,明显就是不想谈和嘛,算了,走个过场得了。李大使,你也做做样子,条件不妨往高了谈,回去你也好交代。当然,我们这边也是要往高了谈的,自然也是为了给朝廷一个交代嘛!大家各有交代,那这事儿便算是过了,之后大家战场上见就是。」李秉临一听顿时心下凉了半截,连一个佥判都敢这麽说话,看来不想和谈已经是鄜延路的共识了,只是,你们凭什麽有这种自信,就一定认为能够打赢我们大夏麽?李秉临压住心中的怒火,道:「你们就笃定你们一定能赢?」于佥判嘿嘿一笑道:「小苏经略相公来之前,我们便不畏惧打仗,打仗是我们这些军事州的吃饭本事嘛,不打仗我们怎麽升官,靠种地靠催妇女生娃麽?军事州的州官要升官,讲究的就是一个打仗,仗打赢了要升官,仗打输了就发财,若是没有仗打,那就是既升不了官也发不了财。你也是混迹官场的,这道理难道还要我这个敌国的官员来教?」李秉临顿时哑口无言。进入州衙大堂,这里被临时布置成为谈判地点,李秉临带着张尔白几个随从官员进入,却不见苏允,只见几个文官已经坐在东席。见到李秉临等人进来,几个文官倒是颇有礼貌,起身与他们行礼。李秉临倒是没有意外,他知道宋人向来自诩是礼仪之邦,就算是这种场合也要秉持什麽『大国谈判,自当雅量』的做法,这一点他在汴京也是见识到了的。尤其是那个叫章惇的参知政事,看着就是想要暴起打人的模样,但就是生生忍了下去。唉,如今想想,那位章参政人还怪好的咧。双方落座,然后宋朝官员便开始说话,宣布开始和谈,李秉临吃惊道:「怎麽苏经略不在场?」宋朝官员笑道:「咱们先谈,等条件都谈的差不多了,再请苏经略来,苏经略太忙了,哪有来一条一条扯皮的道理。其实李大使也是如此,可以让手下跟我们谈,等谈得差不多了,再请你们一起来便是。」李秉临顿时皱起了眉头道:「那这般谈法,岂不是要谈到猴年马月去?」那官员笑道:「和谈不从来都是如此麽,慢慢谈,慢慢扯皮,大家也好都休养生息,若是继续打仗,那就得看大家在战场上又打得如何,谁打得好,谁底气便足,以打促和嘛,就是这般道理。在一一看无一错版本!所以李大使不用着急,慢慢谈,谈个一年半载也是正常的,李大使可以在这延州好好玩,看看风景什麽的,全然不用着急的。」李秉临顿时嗅到了其中了硝烟的味道,立即问道:「你们还想打!」那官员呵呵一笑道:「本来这仗也没有停是不是,哦,昨日你们西夏有小队还在罗兀城附近出现,前日,有斥候偷偷抵近清边寨侦查,大前日,你我双方在永乐城附近发生了一起遭遇战,死伤数十人呢。」李秉临皱起眉头道:「听阁下的意思,是你们还想继续打下去?」这官员闻言皱眉道:「什麽叫我们想继续打,永乐城之战后,我们大宋已经打算息兵,此次是你们引兵数十万大举进攻我大宋,我们反击难道还有错了?」李秉临怒道:「是你们先发五路大军攻伐我大夏,永乐城之战也好,这一次的米脂之战也罢,全都是因为你大宋先行攻伐我大夏的延续!」这官员闻言顿时脸色严肃起来道:「那这个事情得重新捋一捋了,我大宋朝乃是礼仪之邦,哪有无故而兴刀兵之举,宋夏之所以有战争,还得往前再推一百馀年,当年你拓跋家为我中华镇守定难五州……」这官员旁徵博引,将两国的一百馀年来发生的屡次战争一一道来,听得李秉临以及张尔白等人都一愣一愣的,说到有趣之时,西夏使团的人甚至有人忍不住拊掌。等到将两国历史掰扯完,李秉临一转头发现大堂已经点起了烛火。嗯?天黑了?李秉临顿时暗呼不妙,这人这麽能说,不知不觉间,一天时间竟是就这麽被拖延了,那以后这谈判是不是当真就要旷日持久下去了?是,当下西夏也需要休养生息,拖延些时日对于西夏来说也是好事情,但他不想在这里拖延啊!若是在汴京那等繁华之地也就罢了,在这个久经战乱,因此显得有些破败丶百业凋敝的延州城中,多呆一刻他都觉得难受!只是今日就光是厘定正常战争是谁发起的,便花了整整一天时间,关键是就整整一天,也没有将事情给确定下来,反而让宋朝将理都给占尽了!李秉临深深看了一下这位官员,道:「阁下不是一般人物,不知阁下高姓大名?」这官员呵呵一笑道:「李大使跟某今天谈了一天,现在才记得问起某的姓名,呵呵,着实是在下的荣幸,某姓章,名楶,乃是这鄜延路新任总管。」姓章……李秉临忽而想起了那位章参政,便随口问了一句,道:「章总管与贵朝章参政可是同一族?」章楶呵呵一笑道:「那是某的堂弟。」李秉临心下顿时一惊,他在汴京的时候听说章参政的女婿便是这鄜延路经略使苏允,现在这鄜延路总管也是那章参政的堂弟,那岂不是说,这鄜延路基本上都是这章参政这一系的人说了算?这意味着什麽?意味着宋廷对这苏允的重视与信任,也就是说,这苏允在与西夏的事情上,可能有极大地自主性!事态越来越糟糕了!从这苏允的行事作风来看,此人十分嚣张跋扈,甚至有刻意挑动宋夏大仗的动作,现在他在此事上有这麽大的自主性,意味着他很可能会再次掀起一场大仗!李秉临越想越怕。他回了居处之后,立即写了一封密信,让人快速传回西夏。(本章完) 第280章 和议初成!(4k) 随后两天,李秉临与章楶继续谈判,不过他虽然在谈判,但却是在关注城中的动静,发现延州城的动作颇大,不仅在收拢大量的粮草,还在招募大量的士兵等等。李秉临越看越是心惊:宋朝要再次打仗了!李秉临第三天与章楶谈判的时候,坚决要见苏允。章楶推脱了几次,但见李秉临极为坚定,便问道:「李大使,你为何这麽坚持要见苏经略呢,某也是一路总管,总不至于连跟你和谈的资格都没有吧?」李秉临摇头道:「某的这些话,必须与苏经略言说。」章楶无奈,只好暂时结束和谈,到了下午,苏允终于现身了,看起来有些疲态。苏允笑道:「李大使,你要与某说什麽?」李秉临赶紧道:「苏经略,我们西夏愿意和谈,而且愿意以相对合理的方式和谈!」苏允看了一下章楶,章楶道:「我们还没有谈到具体的条件。」苏允脸色有些不耐,道:「那就谈嘛,都还没有谈好,叫我过来做甚,我忙着呢。」说着起身便要离开,李秉临赶紧道:「苏经略!请留步!」苏允转头看向李秉临,道:「李大使,你有什麽跟章总管说就是了,章总管是可以代表朝廷的意见的……」「苏经略!」李秉临赶紧道,「咱们两国和谈,便以之前的庆历和议为准,一字也不变更就是了,无论是岁币丶领地,你们都不必再行增加。至于士兵俘虏,咱们可以进行交换,我们可以跟你们一换一。不过,有一个条件是必须要有的,榷场必须得开,这是我们唯一的要求。」苏允听完以后,哦了一声,道:「就这些?」李秉临眼睛一眯,道:「苏经略,您还不满意?」苏允嗤笑了一声,道:「我们这次打下来的地盘,怎麽说?」李秉临赶紧道:「您是说米脂丶浮图丶葭芦丶安疆四寨以北区域麽?」苏允点点头。李秉临咬咬牙道:「可以给你们,但这些地方你们不许再建堡垒。」苏允呵呵一笑道:「那就请章总管与李大使好好谈,将细节之类的给落实下来,不着急,慢慢谈。」李秉临眉头一挑,慢慢谈?李秉临赶紧起身道:「苏经略,既然大方略已经定了下来,那这些时间便不可以再兴兵,否则我提出来的条件便不再作数!」苏允摇摇头道:「该谈谈,该打打,不相干的。」李秉临大声道:「苏经略,你是要取银州是不是?」苏允闻言有些惊讶看向章楶,章楶赶紧道:「某从没有提起这个事情。」李秉临却道:「无须别人告知,你们宋人已经打下了罗兀城,银州城便是西夏最前线的城池了,你们最近紧锣密鼓准备继续打仗,除了银州城没有别的了。不过,我劝你们还是不要想多了,银州城你们肯定是打不下的,我大夏的精兵已经抵达银州城,而且我还派人回去示警了,你们想要再打,肯定是不行的。」李秉临一边说一边看着苏允的脸色,见其微微皱眉不说话,便知道对方的心思已经全被自己给拿捏了,顿时一股成就感油然而生。呵呵,你打仗厉害又如何,也不过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人,玩心眼这一块,你还得练!只听得苏允哼了一声道:「你们还打得动麽,三场大仗打下来,你们西夏早就已经疲敝。不说别的,就说一个从国内运送粮草过来银州,就够你们喝一壶了,而且你们的兵源消耗得也差不多了,再打下去,你们连基本的防守都做不到了。呵呵,你们以为辽国便能够护得住你们,你们一旦衰弱,恐怕他们才是最为觊觎你们的。」李秉临呵呵一笑道:「若是到了那个时候,那我们也不可能便宜了你们,我们乾脆奉辽国为正朔,向辽国称臣,我想辽国一定会很开心,毕竟辽国也自认是中原正统,你能够承受得起朝廷内部的苛责麽?」苏允顿时色变。李秉临心中更加得意,庆历和议中,宋朝为了保住中原正统的身份,不惜答应大夏提出的岁币要求,可见宋廷君臣对此都极为重视!那赵宋官家或许会赞赏这苏允打了胜仗,但若是因为打了个胜仗,便失了正朔的身份,反而是一个战略上的大失误!到时候就算是赵宋官家不会责怪苏允,那其朝廷诸公也定然饶不了这苏允。李秉临乃是个中国通,他在汴京呆了些时日,对宋朝内部的派系也算是了解不少,知道苏允那一系可不是一支独大,当朝的首相王珪以及张璪参政等的势力亦是不少,一旦苏允这边露出破绽,那边肯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所以,这就是苏允的死穴!苏允色变后又是勃然大怒,转身扔下一句话:「那你们西夏等着灭国吧!」李秉临先是一惊,但随后却是反应了过来:他已经拿捏住了这苏允的死穴了!果然,苏允气冲冲而去,那章楶也跟着离去,李秉临却没离开,而是悠哉悠哉的饮茶,不久之后,那章楶便又回来了。这会儿的李秉临反而是安定了下来,因为他知道该着急的是苏允那边了。果然,章楶谈话的时候比之前要温和了不少,愿意开始谈具体的条款了,不过李秉临有心谈岁币的问题,章楶却是有些恼怒,虽然没有转身就走,但却怒叱李秉临。李秉临也没有敢过分,对岁币的要求便不再提,他吸取了与章惇和谈的经验,对这来之不易的谈和机会十分珍惜,不敢过分刺激苏允,只是稍微拉扯,便顺势答应了下来。最终落实到纸上的条件是:1.西夏依然奉宋朝为正朔,不起帝号,而由宋朝册封为夏国主;2.废除宋朝之前赐予西夏的岁币;3.重开保安军丶高平寨等沿边榷场贸易;4.宋夏双方进行俘虏的交换,士兵换士兵是一比一,士兵换民众则是一比四,至于将领则是另外洽谈;5.至于米脂丶浮图丶葭芦丶安疆四寨以北区域的归属,则是暂时搁置争议(这个李秉临不敢落实到纸上,若是落实下来,恐怕回了国内不好交代)。其馀还有一些不甚重要的细则几十条,那些李秉临顺势答应了下来。如此这般,一份和谈的初稿便这般定了下来,双方各持一份,然后李秉临便带着初稿归夏,这些是需要朝廷内部看过之后,再决定要不要用印的,不是李秉临一个人就可以决定的。宋朝这边亦是如此,一样是需要送回朝廷进行讨论,通过之后才会用印的。李秉临兴冲冲回西夏去了,那耶律子明也随后启程回辽国。至于是怎麽回的,自然是骑马回,李秉临又从榷场买了两千匹马,这次光明正大,苏允毕竟还是不好下手。然而等他们走后,苏允与章楶等人欢聚一堂。这个和谈结果算是大获全胜了。抢回来的土地虽然没有归入版图,但西夏已经实际上承认了这些土地归宋朝所有。而纳了数十年的岁币,也被苏允给取消了。关键是依然还保存着宋朝正朔的身份,这个看似不重要,实际上才是最重要的东西。宋朝得国不正,因此对这些东西极为重视,这不仅仅是颜面上的问题,还是实际利益的问题。辽国占据了北方,也常常以华夏正朔自居,这也不是他们爱往脸上贴金,亦是大义的归属。有了正朔的身份,天下人便会承认,若没有这个身份,那便是贼,对方讨伐你也有正当的名义。在一一看无一错版本!名正则言顺,这从来不光是面子的问题。章楶满是欣赏看着苏允。章楶最近才来的鄜延路,之前他在京西转运判官,前些时日接到任命,这才匆匆赶过来这边就任。章楶其实与苏允并不熟悉,他虽然听说过苏允一些消息,但毕竟是在各地为官,能够听到一些零星的消息,但却是难知全貌。这一次过来之前,知道是要在苏允手下为官,便寻人问询了一番,这才惊愕发现,自己这位侄女婿,那真是一个罕见的奇才!一个十几岁的经义大家,十几岁的三元及第,这一次算是初出茅庐,便立下了这等大功,而且朝廷的钦差已经来了,苏允已经升为正议大夫丶翰林学士!这些都让章楶叹为观止。而更让他惊奇的是,他这些时日去看苏允练兵,苏允练兵的方式亦是令他十分吃惊。他敏锐的意识到,假以时日,这八千静塞军,将会成为大宋最为精锐的骑兵军队,甚至会超越西夏铁鹞子丶辽国铁林军成为天下第一的骑兵部队!在章楶端详苏允的时候,苏允亦是对这位岳丈堂兄颇感兴趣。他是着实没有想到,章楶竟会到他手下任职,就是不知道这个安排是章惇所做还是赵顼所做。若是章惇所做的安排那也就罢了,但若是官家所做安排,那可就有些意味深长了。现在这鄜延路由自己主管,鄜延路兵马钤辖折可适是自己推荐的,现在鄜延路总管还是自己岳丈的堂兄,那基本上意味着这鄜延路就是自己的一言堂了。嗯,章惇应该做不了这个决定,这应该是赵顼安排的。章惇若是敢这般做,肯定要遭受弹劾的,但官家还是不一样。苏允倒是品鉴出来赵顼这一次的决心极大,这是要彻底放开自己的手脚,让自己大干一场了。这自然是个极好的消息。官家这次是给自己送来了一个极好的帮手!而且,章楶不仅天然跟自己亲近,关键是,此人能力亦是极强!与自己相比,章楶算是大器晚成的典范了。虽说生于官宦世家,但前半生并不顺利。他的祖父章频,任侍御史时,触犯章献太后刘娥,而被黜官。仁宗亲政后,想要重新起用章频,但他已经去世。他的叔父章得象,宋仁宗时,成为宰相,章楶最初便是得到章得象的官荫被授为将作监主簿的,之后被调为孟州司户参军。不过章楶不甘心这个出身,于是决定进京考试,却在进京考试路上听说父亲章访入狱,正在河北魏县对质,于是放弃考试,赶赴魏县辩冤。如此兜兜转转,等到治平二年的时候才进士及第,得了一个好出身而这个时候,他已经是三十九岁了。哦,是了,这章楶有章家的好基因,他虽然不是状元,但在礼部试的时候,也是得了第一省元的。进士及第后,他授知陈留县,历任提举陕西常平丶京东转运判官丶提点荆湖北路刑狱丶成都府路转运副使作转运使。然而真正让他名留青史的是他镇守西北的经历。元佑六年,章楶以直龙图阁直学士丶环庆路经略安抚使丶知庆州,时年已经六十五岁。从这时候开始,章楶先后打了两次战役,而这两次战役,乃是北宋一朝对西夏最大的胜利,第一次叫洪德城战役,第二次叫平夏城战役!章楶在泾原为帅四年,共创设一州丶九城,举荐丶拔擢人才,不问出身,麾下培养丶任用了折可适丶李忠杰丶朱智用等将领。《宋史》称「自平夏之败,夏不复能军」,不久后,哲宗亦停战休兵。章楶在这一时期建立的边功,号称「为西方最」。有章楶来给自己当副手,哪里还愁事情不能成?两人有些惺惺相惜之意。在场的还有甄时选丶折可适丶祁克勇丶王舜臣等人,众人谈起和议之事,也尽皆是开怀大笑。不过,在场人还是有些不太明白,为什麽李秉临主动提出来这个条件来?之前甄时选从京中过来,将谈和的详细细节都与众人给说了,那李秉临在汴京的时候仗着有辽国撑腰,那可是嚣张得很。怎麽到了这边却是乖巧如同鹌鹑一般?问题是甄时选问的,但众人都尽皆看向苏允。苏允有意看一下章楶的才能,便看向章楶,笑道:「章总管,你也算是来了段时间了,我的所有操作,你应该也都看到了的,可看出来点什麽?」(本章完) 第281章 什麽是根本?(3k哈) 章楶一笑,他自然看出来自己这个侄女婿有考究自己之意,但倒是不觉得冒犯。虽说他无论是辈分还是年纪,都在苏允之上,但在官场之上,官阶才是最为主要的。别看现在自己是鄜延路总管,好像只比鄜延路经略使苏允只低一级。但实际上两人的官位相差极大,苏允已经是三品大员,而他不过是五品官。而且人家苏允已经是翰林学士,距离宰执也不过一步之遥而已!两人官位相差这麽大,章楶自然不敢以长辈自居,赶紧道:「下官初来乍到,对此间的事务还不了解,倒是看出来一些事情,但肯定是错漏极多,原本是不能多说的。但既然经略要下官谈一谈,那下官便试着复盘一下?」苏允笑道:「章总管不用这般,论官位你是鄜延路总管,论咱们的私人关系,你还是我的伯父,论岁数,你在这里虽然不算最长,但也是长者了,不必这般谨小慎微。」章楶泰然自若笑了笑。他历来便是这般谨小慎微之人,或许年轻时候意气风发过,但遭受过祖父章频触犯过刘太后被黜官丶父亲章访入狱等事情之后,他的狂放早就消弭不见。这一点在他一生之中展现得很是细致。他十分勤俭,刚入川蜀做官时,妻儿随行。妻子乘一驴,由他在旁牵缰绳;一对儿女年纪尚小,便共乘一驴驮行。比起其馀官员就任的时候,要麽乘坐大船,要麽坐豪华大马车,再不济的也要坐牛车,哪有骑驴的道理。而他在教导子嗣上亦是非常严厉,因为他担心几个儿子放纵松懈,于是在闲暇时就将他们关在一个书屋里面。后来,长子章縡丶三子章綡都顺利登第,颇有诗文方面的成就。而他的谨慎知进退是有用的,他在泾原为帅四年,共创设一州丶九城,在与西夏的斗争之中,可谓是大宋功劳第一人。然而当宋徽宗即位,章楶以年老为由辞官,居住在河南。之后,宋徽宗召见章楶,加以挽留,授同知枢密院事丶通议大夫;同时,让章楶的儿子章縡在开封做官,以便就近奉养章楶。同年,应章楶的奏请,宋徽宗罢省提举弓箭手司。崇宁元年七月二十六日,面对章楶极力请辞,宋徽宗不得已,授资政殿学士丶中太一宫使,同意致仕。虽说后面没有多久就死了,但能让宋徽宗同意致仕,已经说明他的敬小慎微是有用的。你看他的堂弟章惇,在宋徽宗登基之后,屡屡请辞,但宋徽宗就是不同意,为何,等着整他呢。「其实下官一开始亦是有些惊诧的,因为经略所做的事情,的确是有些骇人听闻。先是胆大包天的两次带兵劫掠辽夏两国使团的战马,随后又随便寻了环境极为恶劣的民居晾着两国使团,之后更是在城中连连调动粮草士兵,下官还以为马上就要打仗了呢。下官当时还觉得,苏经略这般嚣张跋扈,跟下官所了解到的苏经略可是不一样啊,难不成是因为打了胜仗,飞速升官,以至于少年得志便猖狂?但随后谈判时候李秉临那般急迫,甚至不惜自己主动提出和谈的条件,下官这才算是明白了苏经略的谋划。我们大宋官员与蛮夷谈判,总是秉持着大国雅量,但这些蛮夷总是蛮横纠缠,以至于总是没有能够保住战场上打下来的战果。便比如澶渊之盟,辽军孤军深入,攻城不利,且辽朝统军萧挞凛被射杀,时真宗皇帝御驾亲征,数十万军民士气大振,而敌军人困马乏,本该趁此良机,扼守各路要道,对敌围而歼之,然后再乘胜北上,收复燕云十六州……咳咳!说远了,下官的意思是,在这种情况下,对我朝是极有利的,但偏偏谈和之后,却签下来一份丧权……不甚配得上我朝所取战争战果的盟约。至于庆历和议麽,其时虽然西夏在战场上占了上风,但连年战争使西夏本身就很脆弱的经济难以再承受继续大规模作战的重负,上下困乏;而当范文正公等人的的西北经略已经初显成效,国朝的军事防御能力得到了明显的加强,并且坚壁清野丶严守城寨,不与西夏正面交锋,使西夏难有新的作为。而当时我朝与辽国交好(其实就是契丹借宋夏战争之机向宋索取更多岁币的要求得到满足后),也对西夏施加压力,西夏与契丹交恶,面临两大国夹击的危险境地。实际上这种情况下,若是有经略这样的能人去谈,恐怕西夏得给我们大宋缴纳岁币了。」此话一出,众人顿时大笑。章楶笑了笑道:「苏经略的策略我是揣摩出来一二了,便是营造出一种急于立功,甚至一心想要挑动宋夏继续打下去的假象。如今西夏经过咱们大宋的五路伐夏丶永乐城之战丶米脂之战三次大规模的战役之后,已经是如同庆历年间一般,早就困乏不堪!我听说现在西夏那边要点集人马越来越困难了,按照他们的兵制,各部落青年平时从事生产,战时人人都是兵,不是当正军,就是从事杂役。一声点集,由部落首领带领,立即出动,还要自备马匹和粮食。自元丰四年以来,西夏连年与我大宋交战,使田地无人耕种,牛羊无人放牧,连不少部落首领也反对再战。西夏的人力丶物力丶财力已经是损失惨重,甚至已经陷入了极大的危机之中。此外,几年大战,榷场基本关闭,使得西夏百姓「饮无茶,衣昂贵」,怨声载道。所以,当经略营造出来一种坚定要继续打下去的决心的时候,畏惧的只有西夏了。」苏允听着章楶旁徵博引,不仅将这回的事情给剖析得清清楚楚,甚至将宋朝与西夏丶与辽国之间决定性的战争形势给剖析的十分明了,便知道章楶之才华果然了不得。难怪他能够在西北取得那般大胜,有这般智谋,倒是不甚意外了。章楶看着苏允连连点头,心里头亦是颇为喜悦,知道苏允已经是认可了自己的才华。他其实可以用寥寥几句话便可以说清楚的,为什麽要将澶渊之盟以及庆历和议都拿出来讲,就是为了展现自己才华。在一一看无一错版本!章楶心里十分清楚,对于苏允这样的年轻人,他的未来在汴京,不可能久留西北的,反而是他却是可以在西北建功立业。如此一来,虽说他不是武将,但跟武将又是一般道理了,他想要在西北建功立业,那麽朝中必然要有宰执支持,否则根本就成不了事。虽说现在朝堂上有章惇堂弟在,但若是能够多一个苏允,那岂不是更好麽?所以,章楶这才多说了几句,话里行间,还对苏允颇多吹捧。当然啦,文人的吹捧,也是极有艺术的,他在历数庆历和议以及澶渊之盟的遗憾之后,只加了一句『若是有经略这样的能人去谈,恐怕西夏得给我们大宋缴纳岁币了』。这话看似玩笑话,但实则被夸的人心里早就乐开了花。此间复盘后,众人又聊了聊,不过也没有聊多久,因为都忙着呢。甄时选带着和议急急忙忙赶路回去,他得赶紧去汇报和谈的成果。这番和谈,不仅保住了宋朝正朔,还废除了颇有侮辱性的岁赐,可谓是数十年的耻辱一朝洗刷,还保住了数次大战打下来的土地,这可是堪比战场上的大功劳!苏允将甄时选送走,然后将鄜延路的事情托付给章楶去处理,而他自己,依然还是埋头于练兵之中。在苏允看来,无论是王韶也好,章楶也好,在西北上的战略都是极为进取的,其实即便是范仲淹那批人的堡垒进筑战略,其实也是很好的。换句话来说,战略上中国人历来不会输于别国,关键还是在于军队。战略再好,战术再棒,没有军队来执行终究是不行的。宋朝之所以终其一朝都被困住,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军队不行。就算是哲宗时期,有章惇丶有章楶丶有折可适,但也就取得上风而已,虽然宋哲宗早亡留下悬念,但他就算是继续活下去,难道就能够灭辽灭夏麽?大约还是不行。要灭一个大国的难度太高了!若是没有一支足以摧枯拉朽的强军,想要灭亡一个大国,根本就是痴人说梦。而宋哲宗有这样一支强军吗?当然是没有的。要知道,宋辽夏三国鼎立,谁想要灭掉一方,另一方定然是要出来阻拦的,否则平衡必然会被破坏。因此,宋国无论想要先灭掉哪国,都得同时应对辽夏,这就要求,宋朝不仅要有数倍于辽夏的财富积攒,还得有战斗力数倍于两国的军队。毕竟灭国就必须深入帝国腹地,没有一支可以直接打穿敌国防线的军队,那一切都是奢想。所以,即便是有自己有章楶,折可适等人也已经就位,但归根结底,还是得将军队给建设起来!(本章完) 第282章 军改! 甄时选走后,苏允在静塞军待了个把月的时间,便将静塞军练兵的工作完全交给了折可适以及王舜臣等人负责。有了齐英营的经验在前,已经不需要苏允花太多的时间在里面,只需要做好后勤的保障工作便可以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呢。苏允打算在鄜延路搞军队改革。八千骑兵可以作为破阵尖刀,可以作为改变战场的关键力量,但光是骑兵是不足以改变整个局势的,鄜延路还有大量的基础军事力量需要进行改造。在苏允选拔了八千骑兵之后,如今鄜延路帐面上还有两万三千的禁军,三万馀厢军,以及数量众多的乡兵丶蕃兵丶土兵。禁军自然不用多说,这是朝廷直接控制的军队,属于大宋中央兵。而厢军则是诸州之兵。五代时因镇守城厢,故有此称。宋代厢兵最早是由各地藩镇旧兵和新创杂役军组成,名义上是常备军,实际上兼有地方军和杂役军的双重性质。不过随着各地就粮禁军的大量设置,厢兵和禁兵作为地方军和中央军的差别,已经在逐渐消失。不过虽然如此,但依然存在着区别。禁军其实是最主要的战斗力量,而厢兵与其说是兵,实际上更加准确的说法其实是工程兵。厢兵一般没有战斗任务,无论在京厢兵或诸州厢兵,主要从事劳作,如属宣徽院统领的在京诸司的厢兵,主要用于畜牧丶修缮;诸州的壮城军用于修筑城池,作院军用于制造武器,桥道军用于修路筑桥,船坊军用于造船,装发军用于运输,河清军用于治理疏浚河道等。甚至还用于侍候和迎送官员丶邮递丶开荒等。而在战争中,厢兵往往充当运粮队,特殊情况下才用于战斗。因此,厢兵训练教阅极少,劳役负担沉重,素质差,地位低,俸给少。至于厢兵为什麽被这般使用,原因还是在于兵源之上。厢兵主要来自招募,凡召募之兵,壮健者选充禁军,不及尺度而稍怯弱者,则充厢兵。另一部分以谪发罪犯充当,如宋法律明定,「牢城指挥以待有罪配隶之人」。此外,还有一部分来自禁军的「落厢」者,即「禁军有退惰者,降为厢兵」。也就是说,这些基本上都是从禁军中淘汰下来的,要麽是身体不够强壮,要麽是没有什麽战斗精神,因此不受重视也是正常。而乡兵则是不脱离生产的地区性武装组织,大抵与后世的民兵相似。其成员不隶兵籍,粮饷器械由本乡自备,定期参加训练,战时守卫乡土。其名号繁多,如河北丶河东神锐,河北丶陕西强人,陕西砦户,河东丶陕西弓箭手;河北丶河东丶陕西义勇,河北丶京东弓箭社,川峡土丁,川峡壮丁;广西土丁,广东枪手,福建枪仗手等。乡兵的训练,多在农闲季节进行。仁宗时,广西土丁每年冬天利用农隙教阅,练习枪丶镖丶牌三种兵器。神宗时,土丁自十ー月至翌年正月,「均作三番」,每月轮教一番。英宗时,河北强壮以时教阅,「农隙分曹角射,岁终都试,以示赏罚」。各种乡兵素质差别甚大,大多数乡兵有名无实,比至阅视,其老弱不闲武技者十之七丶八只能用于守卫乡里,但苏允却是看中了一些可用之兵。西北这边的有一种乡兵叫弓箭手,战斗力十分强悍且骁勇,在对抗西夏的战争中,是起了重要作用。河东丶陕西与西夏接壤地区,分布着大大小小的羌人部族,他们互相独立,各自为政。仁宗时,因对西夏战争之需,将接受宋朝统治的羌人各部落(即所谓「熟户」)的大小首领封官,由他们分别统率本部族的壮丁,「分队伍,给旗帜,使各缮堡垒,人置器甲,以备调发」,是为蕃兵。苏允去考察过这些蕃兵,蕃兵倒是善战,但通常不太听从调动,可以作为扈从兵,若是想要成为决定胜负主力,有时候难免会不太靠谱。所以,苏允主要的目标还是放在禁军丶厢军以及弓箭手这三股力量上。苏允第一个目标乃是改造这鄜延路的两万三千名禁军之上。鄜延路驻扎着两厢禁军,满额乃是五万人,按理来说,苏允从中抽走八千人编为静塞军,应该还剩下四万两千人,但苏允进行一次极为严格的统计之后,发现竟然只有三万一千禁军!剩下的人去了哪里?在一一看无一错版本!自然便是被吃了空饷了呗!呵呵,只有六成多一点编制,将近四成的空饷。啧!苏允寻来章楶祁克勇等人一起商量此事该当如何处理。祁克勇神色十分不安,他自然是知道此事的,甚至他之前所领军队里,其实也有吃空饷的情况存在,只是他还算是要脸,只吃了两成的空饷。但若是真要追究起来,他也是难逃罪责。章楶对此事见怪不怪,见苏允问起,便道:「此事倒是在下官的预料之中。开国初的时候,太祖太宗整饬军政,军纪严明,因此禁军吃空饷现象尚不多见。但到了真宗朝,兵籍不实的情况已经有所显现,景德年间已出现兵籍奏报与管理中虚报隐漏之弊,以致朝廷下令军队上报兵籍要信息准确,不得隐漏按规定,禁军马军四百人丶步军五百人为一指挥,那时候曾有过抽检,发现竟然有马军一指挥仅数十骑,步军不满一二百,虚籍委实不少。之后更是愈演愈烈,不过到了庆历年间打了败仗,情况有所遏制,之后承平数十年,情况又变得严峻起来。现在这种情况还算是比较好的了,至少还有六成余的编制在呢。」苏允将祁克勇等将领都叫来,严词厉色谈起此事,将领们一个个都脸色不太好,但章楶这麽一说,他们的表情也稍微轻松了些。苏允脸色稍缓,道:「我现在就一个要求,必须满编,你们有没有问题?」ps:今夜跨年啦,祝大家新的一年顺风顺水,身体要健康,财富滚滚来!顺带跟大家请个假,明天歇息一天哈!从这本书开始写到现在,已经有五个月的时间。而这五个月的时间里,发生的事情也很多,精神上丶身体上都十分疲惫,明天元旦,打算什麽事情也不干,歇一天。(本章完) 第283章 军改之路困难重重! 苏允此话一出,众将领顿时面面相觑。这个要求合不合理丶合不合法?这自然是又合理又合法。而苏允既是鄜延路经略使,又是朝廷的翰林大学士,关键是,这位还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绝世军事天才,权威甚至比那之前的种谔还要重,众人还真的不敢当面反对。但是他们一下子都不说话了。苏允问道:「有困难就说,不说就是没有困难,没有困难就要执行,执行不了就要吃军法,你们看着办。」多个将领知道祁克勇跟了苏允一段时间了,赶紧打眼色让他跟苏允说,祁克勇只好硬着头皮道:「苏经略有所不知,这个事情很难办啊,困难太多,阻碍太多,里面的利益关系盘根错节,想要一一厘清,根本就不可能啊!」苏允闻言一笑,道:「一一道来便是,只要能提出问题,我自然会想办法解决问题。」祁克勇叹了一声道:「苏经略一定是认为,我们边军之中缺额这麽严重,应该是我们这些将领在喝兵血丶吃空饷。实际上我们有没有喝兵血,吃空饷……不瞒经略,的确是有的,但这麽跟您说吧,四成的空饷丶加上克扣下来的粮饷,大约能占朝廷拨给军队粮饷的八成,最终都落向何处?别的地方卑职不知道,但就咱们鄜延路军来说,原本有两成被枢密院扣下,两成被三衙拿走,有一成被我们这些各路高层将领扣下,有一成则是在各中低级军官手中,原本最后到士兵的手上口中,还能剩下四成,但元丰改制后,兵部重掌部分权力,他们也拿走了两成!所以您要求我们满额招募兵员,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我们可以不要这一成的空饷,但这一成空饷,是没有办法支撑的。哦,就算是您中低级将官手中克扣的一成也要回来,也没有办法支撑,因为大头已经被枢密院丶三衙以及兵部给侵吞了。」苏允顿时皱起了眉头,枢密院跟兵部的事情他还真是知道,元丰改制便在不久前,之前他还在汴京呢,自然是听说过一些。因为五代混乱的原因,兵部的权力早被枢密院给夺走,此次元丰改制,赵顼推动将各种权力归还给三省六部。因此兵部在元丰改制中的确是将管辖权力收回了部分,有人提议废除枢密院,将全部权力收归兵部。然而,赵顼在这个上面态度却很明确:「祖宗不以兵柄归有司(兵部),故专命官统之,互相维制,何可废也!」不过即便如此,兵部依然拿回了大礼与朝会仪卫丶武举丶非正规军(民兵丶厢军名籍与土军丶蕃军),及四夷官封丶承袭,舆马丶武器等准军事与后勤供应之事的权责。苏允对事情的复杂性有所预料,但听了祁克勇的描述,依然觉得的确是很难克服。先看看这些拿走利益的群体,没有一个是好惹的,嗯,最好惹的就是眼前的这些军中高层,他们之所以好惹,是因为他们最靠近苏允的人。他们最靠近苏允,能够从苏允这里借走最多的权力,但也要被苏允所控制,苏允要他们交出拿走利益,他们通常是很难反抗的,尤其是苏允可能是一个权柄最重的经略使。但除了祁克勇这些人之外,其馀的人可就不好惹了。枢密院自不必多说,这个部门堪称是宋朝最神奇的部门。这个部门的出现,一开始是为了夺取兵部的权力,后来直接压过兵部,成为独掌兵权的存在。军国机务丶兵防丶边备丶戎马之政令,出纳密命,经佐邦治;侍卫诸班直丶内外禁兵招募丶阅试丶迁补丶屯戍丶赏罚,揭帖升拣丶废置兵籍,遣使给降调发更戍兵符;内侍省官及武选官将领丶路分都监丶缘边都巡检使以上除授。在五代时期,枢密院的权力空前膨胀,其主政人员几乎为当时之天官,兵部直接被其压制的抬不起头来。到了宋朝,宋朝有意瓜分兵权,所以在初期,枢密院依旧非常强势,一般能和中书对掌文武二柄,为朝廷政权的两大支柱。甚至有战事发生时,皇帝独与枢密院计议,而中书不预。因此在宋朝初年,枢密院地位犹在中书之上。嗯,枢密使甚至可以参与朝廷一些非军事类政事的决策之中,就说神不神奇。而如今虽然枢密院的权力被兵部分走部分,但枢密使依然是朝廷宰执之一,而且排名是仅次于首相次相,通常是位列第三,比参知政事还要高一些。对于这样的一个部门,别说他一个经略使,就是章惇这个参知政事,想要去与之理论,也未必就能够占得上风!至于兵部现在看起来是势弱,但再势弱也不是他一个地方上的经略使能够招惹的,翰林学士虽然清贵,但你要真打着这名分过去,人家也不会搭理你。而历来强势的三衙更是招惹不得。宋朝初年,每与外敌作战时,皇帝必定格外重视枢密院,其地位自然超过了中书。可是,随着越来越多的文官进入,枢密院的专业素养越来越低,在皇帝的心目中,重要性自然越来越弱。尤其是澶渊之盟后,文官开始掌握枢密院的支配权,其专业素养更是差到极致,这也变相导致了枢密院开始在与中书的对抗中处于弱势。于是三衙便开始冒头了。三衙与枢密院不同,枢密院已经渐渐变成了更加偏向文职类的部分,而三衙是更加纯粹的军事部门,大家自然知道,军事类的部门历来强势。而且值得注意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皇帝亲兵卫队扩展为统领全国军旅的「国家正规军」,是直接掌握地方部队的绝对实权部门。呵呵,跟这样的部门去要钱,能够要到才是咄咄怪事呢。而最后一个中基层军官,他们便好惹麽?其实也不好惹,或者说更不好惹。别的部门得罪了最多是钱要不到手,但中低层军官可不同,宋朝的军队嚣张跋扈惯了,真要惹恼了他们,他们是真的会兵变的!苏允摇了摇头,果然,宋朝军队的问题早就积重难返。在一一看无一错版本!枢密院丶三衙丶兵部丶地方将领丶整个体制丶文官……各种问题盘根错节,你老老实实在其中混倒是没有什麽问题,一旦你想要推动一下任何事情,这个早就已经癌变的系统会便会予以反击!王安石倒是尝试过对军队做改革,在熙宁变法时候搞出来一个置将法,说实话,这置将法是有效的,从一定程度上提高了大宋边军的实力,但也只是解决了部分的问题而已。而这个置将法之所以被接受,是因为这个置将法并不伤害到各个阶层利益,因此这才被执行了下去。但若想要像苏允这般对军队做一个彻底的军改,那麽所遇到的阻力可就太大太大了!祁克勇等人见苏允陷入沉思,不由得心生欣喜:想来苏经略已经是知道其中的困难所在了,这样挺好,不折腾对大家都是好事!苏允想了一会,然后让大家回去,他先自己多思考一会。不过苏允单独留下了章楶。苏允问道:「伯父,这里就咱们两人,咱们就不用那麽严肃了,您的才华我是知道的,我岳父跟我说了挺多次,您帮我分析分析,这军改能够改麽?」章楶闻言摇头道:「此事难于登天!」苏允点点头道:「伯父请仔细讲讲。」章楶道:「你可曾想过寻你岳丈,让他与跟枢密院丶三衙丶兵部等部门说情,让他们网开一面,不要扣押鄜延路一路的粮饷,全额发放下来?」苏允点点头道:「此事有什麽不妥麽?」章楶点头道:「世上的事情,历来不患寡而患不均,你鄜延路要到了全额粮饷,那其他路的会不会觉得有问题?到时候他们也要全额粮饷,到时候你让枢密院他们怎麽办?所以,他们不会放开这个口子的,无论是谁去,就算是官家,他们也不会放的,至于你要说他们这般做法不合法?呵呵,他们贪下的钱未必就是进了私人钱包,你要知道,一线的厢军战斗部队缺粮无马,躺着养膘的禁军啥都不缺,京城上驷院里面养着数万匹战马,却不肯拨给边军一匹,其中缘由是什麽,想来你也是明白的。」苏允深吸了一口气,嗯,实内虚外政策。换句话来说,就是朝廷还是防着边军,将好的紧着京城禁军来用,刻意压着边军,生怕边军有不轨之心。章楶道:「所以,想要走上层政策来解决这个问题,是不符合上面人的利益的,所以这条路是行不通的。」苏允点点头。上层走不通,那麽军队里的高层将领与中低层将领那点油星拿回来也没有什麽用,反而容易引起众怒,拿了还不如不拿。所以,这就意味着想要靠朝廷的钱来进行军改的路子,基本上算是断了!(本章完) 第284章 财源!! 从上层获取经费的路子断了,但苏允并没有打算放弃。改革从来都是极难的,这一点苏允早就有心理准备,若是简单的话,那宋朝百二十年来为什麽还是这般鸟样,还越来越不成样子?第二日,苏允便将鄜延路事务尽数托付章楶,自己则是带着数百骑兵以及一些工匠前往米脂。祁克勇等将领以为苏允这是放弃了军改,顿时都松了一口气。……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来自遥远西伯利亚的寒风南下,横山地区一夜之间便大雪纷纷,银装素裹。颜家堡赶在下雪之前完成了对堡垒的修缮,而且接纳了许多无家可归的难民,这颜家堡不仅没有破败下去,还比之前更加繁华起来。颜泽文因为上报情报有功,因此被任命为颜家堡的堡主,而他之前带领着上万百姓横穿横山回来,有数千百姓感念他的恩德,也大约是家园已经破败,乾脆投入了颜家堡,之后更是陆陆续续有难民来投,因此颜家堡竟是比战前还多了将近万人。如今的颜家堡,不仅将原来的堡垒给修缮了起来,还扩建出来一个外城,面积比之前还要大上数倍,已经算得上一个颇大型的堡垒了。不过颜泽文最近却是忧心忡忡。人多了是好事,但也不是什麽太好的事情,因为人多了就意味着需要更多的粮食。朝廷是拨付了不少的粮食来让他们建设堡垒所用,但粮食总有吃完的时候,剩下的粮食,是很难支撑到开春的。一想到那颜家堡内将近两万个嗷嗷待哺的嘴巴,颜泽文便再也睡不着觉,看不进去书。大宋军队打了大胜仗,抢了西夏不少的土地,这些土地倒是分了不少给颜家堡。颜泽文倒是赶在下雪之前组织了民众去种了麦子,但眼前便是要等米下锅,如何能够等到麦子收割的时候?颜泽文倒是想过去别的堡垒借粮食,但这个路子也行不通,先不说人家借不借的问题,就说别人有没有的问题。大仗之后,大地已经是满目疮痍,别人也没有馀粮啊,而且当下这种时候,谁知道啥时候就又打起仗来,谁又敢将粮食外借?不过颜泽文倒是不等不靠,冒着大雪,组织了民众开始打猎丶挖各种可以吃的根茎丶草根之类的东西,虽然说对于两万人来说只能算是杯水车薪,顶不了几天,但能顶几天算几天。另外又组织了车队,筹措了资金前去绥德城丶延州等地去买粮食,现在这个时候,粮食肯定是没有富馀的,不仅少而且贵,但总得买一些回来,不然冬天是真会饿死人的。至于钱从哪里来,之前西夏大军溃败的时候,颜泽文听说了此事,便组织了青壮去必经之路伏击,颇是杀了数百党项兵,一个党项兵的人头能够换上数贯钱,竟是攒下来几千贯的钱来,正好可以拿去购买粮食。但就是各种方法多管齐下之下,就按照颜泽文的计算,今年这个冬天,依然会很难过!便在颜泽文愁得要唱秦腔的时候,颜家堡外来了数百骑兵,还颇让颜家堡紧张了一番,等听说是延州来人,颜泽文赶紧吊了吊篮下去,见到为首的是一个极为英俊帅气的年轻人,顿时心下有些猜测。颜泽文赶紧拱手问礼道:「在下颜泽文,忝为颜家堡堡主,请问阁下是?」苏允笑道:「颜堡主,某与你也算是有过一段缘分的,费听晟大营一战之中,你应该是见过某的吧?」颜泽文顿时一惊道:「您是小苏经略相公?」苏允笑了笑道:「正是,今日过来,有要事相商,不知可否进堡内一晤?」颜泽文先是惊喜,随即有些为难看了一下苏允身上的骑士,苏允顿时笑道:「就某跟你进去,其馀人便在外面。」兵不进城,这是这会儿的规矩。颜泽文这才放下心来,赶紧朝堡内打招呼,开了一面小门,一边与苏允致歉道:「小苏经略相公,不是学生信不过您,实在是学生身上肩负着堡中两万人的安危,不得不如此谨慎行事。」苏允自是不在意,笑道:「这些自不必多说,某都懂。」颜泽文将苏允请进堡内,随后请到自己的家中,颜家这一支虽然算是没落,但依然是大户,一个四进合院相当典雅,只是看得出来,院里依然有诸多地方乃是新近修缮的。进了里面,家居之类亦是有些简陋,颜泽文有些黯然道:「家祖留下来文书古籍等等被西夏人一卷而空,还好这宅子没有被放火烧掉,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只是到得现在,也着实是家破人亡了。」苏允来之前也是听说过颜泽文的事迹,安慰道:「你这一支现在只剩下你一人了,你却是得振作起来,将家风给传下去。」颜泽文强笑道:「您说的是,不知道您今日过来,是有什麽吩咐,您尽管说,只要我们颜家堡可以做的,就一定会全力以赴。」苏允点点头道:「附近的那座狼山你应该知道吧?」颜泽文想了想点头道:「知道,距离我们颜家堡大约十里左右路程,那座狼山寸草不生,形如一侧卧苍狼,因此名为狼山。」苏允点点头道:「那狼山之所以寸草不生,乃是岩石之中罕有大量的盐分,是为岩盐,某有技术可以将其提炼出来。」颜泽文闻言一时间大惊:「岩盐?此盐比之解盐如何?」苏允笑道:「比解盐要好得多,我这边有技术可以让这岩盐比青盐还要细腻。」颜泽文面露惊喜之色,急迫道:「那小苏相公的意思是?」颜泽文十分惊喜。这西北其实不缺盐,夏境之内有诸多盐湖产盐,名为青白盐,榷场开启的时候,西北通常不会缺盐,但若是战事一起,榷场一关闭,那西北便会陷入缺盐的境地。而朝廷有时候也会禁止青白盐进入宋境,就是为了制裁西夏,这般一来,西北这块自然也要缺盐。当然,朝廷也会让商人将解盐运至陕西沿边低价售卖,但商人逐利,又如何会愿意做没有利益之事?所以解盐名曰低价,实际上到了民众手上的时候,价格已经昂贵得令人吃不起,所以边民不得不冒着犯法的危险去买青白盐吃。所以,若是这岩盐当真可以提炼出来的话,那麽便是一个极为可观的财源!当然颜家堡不可能占有这狼山,颜家堡自然是争不过苏允这个经略相公的,但小苏经略相公想要煮盐,总是需要人手的吧?附近除了颜家堡有这麽多人,又哪里去去寻这麽多人来煮盐?在一一看无一错版本!颜家堡若是能够将这个差事揽下来,其他的先不说,就光是挣点工钱,也足够颜家堡上下两万人吃喝不愁了!苏允笑着点头道:「鄜延路军如今缺乏进项,某想要开山煮盐,需要大量的人手,因此想要借颜家堡的人手一用。却是先与颜堡主说一声,我们鄜延路军讲究的是军民鱼水情,不会以劳役来让你们参与开山煮盐,而是以募工的方式,每日都有工资的。」颜泽文闻言更是大喜,若真是这样,那颜家堡的粮食危机就算是过去了!不过颜泽文随即皱起了眉头。苏允见状问道:「怎麽,可有为难之处?」颜泽文赶紧道:「颜家堡这边没有问题,就是学生有些担心西夏那边,我颜家在这西北多年,因此对这边发生的事情比较了解。「禁盐制夏」乃是咱们大宋制夏的战略,淳化年间也曾禁盐,时太宗下诏:「自陕以西,有敢私市戎人青白盐者,皆坐死。」但此次禁盐产生了两大后果,未内属戎人大规模寇边,四十二族万馀骑寇环州,甚至屠杀了当时的小康堡。其次是李继迁也相继兵犯庆州和原州,因为这触犯了西夏的利益。青白盐乃是西夏与咱们贸易时候最大宗的商品,若是没有青白盐,西夏可能就没有其他更多的东西来贸易了。所以,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想来毁了这个岩盐的,到时候……」颜泽文想到到时候颜家堡成为西夏人的侵犯目标的时候,顿时满脸担忧。苏允闻言笑了笑,道:「你放心,这岩盐一旦成功,那这里便是鄜延路军最大的收入来源,我们肯定不会让西夏人破坏的。我也可以给你一个承诺,若是西夏人当真来了,我允许你们颜家堡往绥德军方向跑,不用你们守住这盐场。」闻得此言,颜泽文这才放松了下来,赶紧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颜家堡肯定是没有问题的。」苏允笑着点点头,眼神看向狼山方向,呵呵一笑。西北百业凋敝,想要挣点钱可真是不容易,苏允考察了将近一个月时间,这才算是找到了突破口。西北食盐基本被物美价廉的青白盐占据,但若是他能够拿出来更好而且本地的岩盐,那自然可以将青白盐给驱逐,到时候整个西北的盐财尽入彀中,养活一个鄜延路军简直是小儿科了。至于能不能打败青白盐,嘿嘿,榷场就在保安军,保安军便是鄜延路所管辖,让不让青白盐进来,那不过是自己一句话的事情而已。至于西夏人乐不乐意,呵呵,容不得他们了,要麽就再来打上一次,要麽就接受自己的讹诈……啊,不,合作。呵呵,你们青白盐想要进入大宋的市场,不是不可以啊,但我们自己本地有盐,凭什麽要你们的盐,你们总得给点理由吧?(本章完) 第285章 置办三大产业!(4k哈!) 岩盐属于矿盐的一种,提取方式与海水煮盐有些不同,但实际上也是大同小异,只是多了一个开采含有盐分的石头过程而已。之后便是用水溶解过滤,将盐水给筛选出来,这个时候叫卤水,须得再添加一些化学物质,将其可溶性的杂质给过滤掉,剩下的便可以煮成盐了。比海水煮盐要麻烦一些,但相比起从沿海地区或者四川井盐运送到西北来的漫长路途,这点麻烦又算不得什麽了。在这里用这种方式制作出来的盐,成本上比青白盐稍微贵一点点,但比解盐可便宜太多了,一旦苏允用行政的手段进行干涉,对上青白盐,那将是碾压性的优势。苏允一声令下,招募了一些煮盐的老师傅,开始指导颜家堡青壮开凿狼山岩石。苏允在旁观看,岩石被开采出来后,用大锤子敲碎,随后用大石碾子进一步碾碎,之后引入无定河水溶解,再之后用极为细密的筛子过滤掉其中不溶性杂质,再行熬煮。经过熬煮之后,结晶被不断铲出来,渐渐一盆有些发黄的粗盐被呈送至苏允的面前,苏允捻了一颗粗盐放进口中,顿时一股咸苦味道在口中弥漫开来。苏允问老师傅道:「还有苦味,有办法去除苦味麽?」老师傅摇头诧异道:「这岩盐有苦味是正常的啊,除了青白盐没有苦味,其他的盐都是有苦味的啊。」苏允点点头道:「你试着往锅中加入大量的草木灰试试。」老师傅不明所以,但知道苏允乃是鄜延路的小苏经略相公,也不敢多说什麽,赶紧去安排。过了没有多久,老师傅便抱着一盆盐过来,兴奋道:「苏相公,这盐没有苦味了!这盐没有苦味了!我们这也是可以叫白盐了!」苏允查看盐的外观,颜色已经变得雪白捻了一颗细细品尝,果然口中只剩下咸味,不见苦味矣。苏允顿时明白为什麽青白盐要叫白盐,是因为产地是青海,其颜色皎白,因此叫青白盐啊。苏允笑着问道:「这盐跟青白盐也差不了太多了吧?」老师傅激动点头道:「已经没有太大的区别了,若是我们顶着青白盐的名头拿出去卖,想来百姓也是尝不出来的。」苏允点头道:「还不够,要再加入一个步骤,用碾子将粗盐给碾成细盐,这样看起来更好看。」老师傅赶紧点头。试制过程没有问题,大规模的开采便开始了。苏允调集厢军过来这边守护盐矿,而他则是赶往下一处地方,那处地方也不远,也在附近。苏允赶到的时候,阿回迎了出来,笑道:「经略,我正想唤人去请你过来呢,我们已经挖到煤了,是好煤。」苏允见到阿回还是颇为高兴的,前些时间他将阿回从汴京调了过来,便是让他过来这边负责这些事情。苏允进去一看,果然是上好的煤矿。苏允有些喜悦,有了这煤矿,大规模煮盐便不缺燃料了,另外,还可以多一个进项,西北这边燃料紧缺,煤炭也是十分畅销的。苏允又问道:「煤炉子以及蜂窝煤可否已经制作出来了?」阿回点头道:「我做事您还不放心麽,我带您去看看。」煤矿不远的地方,有着大片的空地,尽皆晾晒着蜂窝煤,还有许多人在打蜂窝煤,有的人在将晒好的蜂窝煤垒成堆。又到了一处,大量的陶制的蜂窝煤炉出炉,苏允过去看了看,这些炉子用陶瓷为壳,里面则是耐火砖,进风口之类安排都十分合适,算是一个因地制宜的蜂窝煤炉了。苏允笑道:「销量如何?」阿回笑道:「您就放心吧,咱们的东西物美价廉,这西北又是苦寒,还缺乏草木为燃料,咱们这蜂窝煤炉用起来十分节省煤炭,既可以取暖又可以烧水做饭,实在是不可多得好东西。现在我们生产的炉子以及蜂窝煤根本不愁销路,生产出来多少就能够卖出去多少,根本就没有够的时候。」苏允点点头道:「炉子跟蜂窝煤倒也罢了,但煤矿却是得注意安全,这煤矿一旦出事,里面的人就出不来了。」阿回赶紧点头道:「您放心吧,都注意着呢。」苏允笑了笑,毕竟是老夥计了,也是信得过的,便打算回延州了。但他却被阿回给拉住了。苏允回头看阿回,阿回道:「阿允,我看这西北比汴京还要苦寒,这来了一个月时间,连半片菜叶子都没有见着,咱们搞个地洞子吧,这个更挣钱啊!」苏允闻言笑了起来道:「你想搞?」阿允认真点头道:「这个煤矿丶蜂窝煤丶还有炉子,以及开采的岩盐,你都是将其作为鄜延路军的资产,咱们也不能自己什麽都没有是吧?之前我就想搞了,但这西北燃料紧缺,也没有办法搞,现在有了煤矿,这地洞子自然可以搞了。这大西北虽然不比汴京,但有钱的大家族亦是不少,咱们搞个地洞子,一个冬天整个数十万贯大约没啥问题。」苏允闻言笑了笑,道:「你想搞便搞吧,不过煤矿这边的事情你得安排妥当了才行。」阿回喜道:「你放心吧,我也是带了不少人过来的,都是得力的帮手,不用担心。」苏允安排了诸般事务之后,便回到了延州。这出去将近两个月的时间,给鄜延路军置办了几个基业,一个盐矿,一个煤矿,一个煤炉场,一个蜂窝煤场。苏允开始算帐。先是盐场,这个盐场仅仅是个开始,苏允算得是整个陕西六路每年的食盐市场总值。陕西六路人口大约八百万左右,根据他所查访的数据,人均每日食盐大约是十五克,每月便是将近一斤,一年下来每个人至少得吃上十一斤的盐,而大宋官盐的价格一斤是四十五文,也就是说,陕西六路每年的食盐市场总值是三十九亿六千万文,也就是说,总值大约是五百一十四万贯左右的市场总值。而这还不算牲畜所需要的食盐,牛马亦是需要吃盐的。煤矿暂时的产出以产出的盐以及蜂窝煤为主,因此暂时不计收入,主要还是计算蜂窝煤的盈利。一个煤炉每天如果只是取暖,大约每天烧三四块蜂窝煤,但若是加上做饭,则需要八块左右,这个大约是一家五口的量。按照这个量来算,五口之家,每月需要二百四十块蜂窝煤,每年需要两千八百八十块,八百万人一年需要460800万块蜂窝煤,每一个块蜂窝煤就按照一文钱来算,那便是六百万贯的市场总值。至于煤炉子大约就是个配套,在基本满足之后,之后每年有个几万贯的收入算是不错了。所以,这几个产业加起来年产值大约是在一千一百万贯,鄜延路军自然没有办法完全独占市场,但若是能够拿下来四五成的市场,每年便有四五百万贯的收入,纯利润也可以到二三百万贯的规模。这个钱不少了,但苏允算了一下养兵费用的时候,顿时又皱起了眉头。若是按照他的方式来练兵,一个骑兵每年至少要耗费两百贯,一个步兵也要耗费一百贯左右,也就是说,就三百万贯的钱,大约也就只能养得起一万骑兵加上一万步兵!怪不得大宋每年的军费大约要占岁入的七八成左右,毕竟按照这种养兵费用,的确是需要这麽多的钱啊!不过好在这些钱不是全要他自己出,朝廷还是会负担下一些的,枢密院等部门克扣的费用,大多是以兵饷为主,至于兵器丶粮秣之类,朝廷再怎麽克扣也要给的。在一一看无一错版本!所以有了这三百万贯横财,鄜延路军将会过得十分滋润,而苏允的军改也可以搞起来了。苏允回去之后,便召集了章楶丶祁克勇丶折可适丶王舜臣等人一起开会,商议接下来进行军改的事情。实际上这会儿已经不需要所谓的军改了。所谓军改,改的是军费,但现在苏允不打算动军费这一块,那就不用大动干戈了,只需要按照静塞军的方式进行操练就可以了。苏允将几个产业的事情跟章楶丶祁克勇等人一一说了个明白,众人顿时精神振奋,有了这些收入,他们鄜延路军可就要牛大比了!没有人担心朝廷文官会因他们供养军队而觉得他们有造反的心思。实际上北宋军队经商的问题是很普遍的,毕竟军费被上头贪墨了那麽多,若是军队自己不自力更生,那还怎麽活下去?所以,在北宋要当一个出色的将领,能不能给军队搞钱,也是评价的一部分。从太祖开始,他为了犒赏将士,也担心犒劳费用不足,故允许边将从事「回易」活动,以希望将帅没有后顾之忧,全力用心边事。这是宋太祖笼络武将的一种策略,此后,军队经商,武将经商便沿袭了下去。宋仁宗时期,曾任赵州司理参军的孙沔「在并州,私役使吏卒,往来青州丶麟州,市纱丶绢丶纸丶药物」。宋神宗时期,保州有将校经营烧炭,「诸路州军多差兵级营置杂物,……所差兵士打柴烧炭,不任重役,往往投贼。兼先有保州烧炭,军员以纳课不充逃走。」到了北宋末年,只要是能来钱的,武将更是无所不做,置国家法律于不顾:「多违法徇私,使禁卒习奇巧艺能之事……或为首饰玩好,或为涂绘纹缕」。南宋时期,很多武将在经商方面比打仗更在行。曾任镇江都统制刘宝把自己的激赏库开到了镇江市中心,军中还有八九百人专门从事纺织业。池州副都统制郝政连油盐酱醋这样的生活品也「皆令军人坐铺出卖」。这两人和大将刘光世比起来可就是小巫见大巫了,刘光世商业经营的规模之大令人咂舌,他抽调八千人专门做生意,这相当于他麾下全军人数的六分之一。很多武将还将手伸向一向只能由国家专营专卖的盐丶酒丶茶生意。盐丶酒丶茶专卖在历代都有着严格的规定,宋代也不例外。但在实际的操作中,经常会存在监管不严等「漏洞」。两宋的武将便利用这些漏洞,再加上军队的特殊性从事走私贩卖活动,其猖獗之烈,以致百姓都打着军方旗号大肆贩盐。所以,苏允搞点小生意也算不上犯忌讳,反正大家都这样嘛,他也不过是搞点大家都会搞的事情。既然钱没有问题,祁克勇等人自然也就没有问题了。于是两万多的禁军开始操练起来。教官则是从原本的齐英营里面抽调,静塞军经过数月的训练,已经慢慢走上了正轨,正好有可以将一些原本是齐英营里磨练出来的士兵抽调出来当都头。苏允暂时没有继续招募兵士的打算,打算将这两万三千步兵先练出来,到时候再招募便是。两万三千禁军,需要二百三十个都头,四十六个指挥使,禁军之中原本自然也有都头以及指挥使的,苏允将其全都抽出来,塞进静塞军的基础指挥班中去训练。当然,为了不让原本的指挥使与都头搞出来么蛾子,苏允的说法是,这是个进修班,等他们学有所成的时候,可以往上挪一挪位置。正是因为这个承诺,这些都头与指挥使都开开心心地去了。他们倒是不怕苏允欺骗他们,齐英丶孙瑞丶卫明善丶霍勇等人都高升了,甚至连齐英营那班不成器的玩意都一个个被提拔为都头,甚至有成为指挥使的。那进修班他们也有人去旁听过,的确是乾货满满,听完之后的确是成长极快。谁不想进步,谁不想封妻荫子?以前是没有这个机会,现在他们在苏允的身上看到了升官的机会,自然不会纠结于眼前的这点东西。就这般,苏允轻松的将军内盘根错节的关系给溶解掉,他将两万三千名禁军全部打散,重新进行分配,由齐英营士兵提拔起来的都头带领。就此,一场规模浩大的冬训开始了!(本章完) 第286章 冲击!(3k) 天地之间一片白茫茫。然则通往米脂的路上却是车辆繁忙。满脸忧色的徐礼信拨开厚厚的车辆朝外面看去,只见一些巨大的牛车上盖着厚厚的防水布,里面不知道堆了满满的什麽东西。而类似的车辆竟是不少,而越是靠近米脂,这种车辆便越多。徐礼信敏锐看到路上掉落的黑色的颗粒,让车夫在路边停车,捡起来看了一会,他便认出是什麽东西来:是煤炭!徐礼信皱起了眉头,这些车辆都是从米脂出来的,难道米脂有很多的煤炭?而他此行却不是为了煤炭,而是被迫前来。他手下最重要的一个车队连同掌柜夥计都被鄜延路军给扣下了,并且鄜延路军给他递了信,让他来这边救人。徐礼信是个私盐贩子,他的路子广,他不仅贩卖西夏的青白盐,也贩卖山西解盐。他从山西运送山西解盐到西北贩卖,回去的时候也不空车,而是带着青白盐回去。因为解盐味苦,生活条件好的内地百姓并不愿意吃,因此青白盐在内地可以卖出去价格,可算是生意都让他给做活了。徐礼信满脸忧虑,不过他倒是不太担心性命的问题,私盐贩子自然有该死的理由,但军队扣人的事情他也不是第一次遇到,无非便是要钱罢了。唉,可能又要大大出血了!鄜延路这边他倒不是没有军队中的人,而且每次供奉也是十分到位,就是不知道为什麽,这一次竟然将车队全都给扣下了。进入鄜延路后,徐礼信才知道,原来是鄜延路新来了一个经略使,这经略使打了大胜仗,听说最近在大力整改军队,想来自己原来的关系已经被拿下了。这意味着什麽,意味着这新来的经略使,又要在私盐贩子的脖子上再砍一刀呗。不过徐礼信相信,被迫前来的肯定不只是他,其他的私盐贩子肯定也跑不掉的。果然,抵达米脂下榻的时候,他便看到了几个熟人。徐礼信才刚下车,便有人喊道:「老徐你这条老狼,你家车队也被扣了吧?」徐礼信一看,顿时笑骂道:「呦,老丁丶老杜丶老汪,你们这几条老贼都在呢,不是,你们怎麽在这?」那老丁嗤笑了一声道:「还不是跟你一样,从掌柜到夥计,全都被扣了呗,这不是来认打认罚来了,嘿嘿,老徐,你可带足了银两,这一次不狠狠大出血一次可平不了事哦。」徐礼信哼了一声道:「只要保住这条路,出点血也算不得什麽,就怕路子给堵了,那才是大祸事呢。」那老汪笑道:「这个倒是不用担心,那小苏经略相公不是不讲理的人,他也是知道,咱们虽然名声不好听,但咱们也是为朝廷做过贡献的人,总不至于赶尽杀绝才是吧?」他所谓的贡献,是之前大宋数次禁止西夏青白盐的时候,是他们从陕西运送解盐进来的事情,当然朝廷也不是无偿让他们做贡献,是有过补贴的,但朝廷还真的承认他们所做的贡献。徐礼信却是立即抓住了重点,问道:「小苏相公是个什麽样的人,你们看起来了解一二?」那一直没有说话的老杜笑道:「有些了解,小苏相公的其他丰功伟绩某就不多说了,只说说这位小苏相公跟我们这些商人相似之处。这位除了经义大家丶状元郎丶经略西北这等雄才之外,在商业上亦是颇有建树。他在黄州的时候,曾以一首临江仙救活一座酒楼,让这座名为临江楼的江边小酒楼,变成长江畔大名鼎鼎的酒楼。他到了汴京之后,搞了个鸡蛋灌饼的小生意,现在这生意至少年入数十万贯。后来搞了个地洞子,也就是冬天种菜的玩意,每年至少是数百万贯的收入。可以说,这位才是生意人中的生意人,反正老杜我贩卖私盐数十年,这家底都比不过人家随便折腾一下。哦,是了,我的意思是,这位是做过生意的人,所以他能够了解我们做生意人的不易,或许会有所谅解才是。」徐礼信对这老杜还是比较了解的,这位乃是京畿杜,背后乃是开封杜家,能够了解到这些的确是正常。徐礼信点点头道:「那麽此次他为何要扣下咱们的车队,这是为何呢,是因为要重新跟咱们立规矩麽?」老杜笑道:「这就不清楚了,不过,未必就是坏事,咱们看看便是。」几人叙话的时候,有个锦衣青年带着几个随从过来,拱手问道:「您几位可是做解盐生意的东家?」几人赶紧拱手见礼,徐礼信问道:「我等是奉米脂徐将军命令前来的,在下徐礼信,请问阁下怎麽称呼?」锦衣青年笑道:「在下蔡凤回,此次托徐将军将诸位请来,乃是有些事情想跟诸位商量一番,请吧。」他走在前面,几人赶紧跟上。锦衣青年蔡凤回带着几人进了米脂寨中一处颇为宽阔的屋舍之中,里面人员颇多,衣着虽是平民服饰,但一个个颇为干练,不像是一般的老百姓,倒像是跟一些精明的掌柜一般,不过大多是年轻有为的年纪。蔡凤回带着诸人进入大厅,请诸人落座,又命人上了茶水,这才居中坐下,道:「须得跟诸位说一声,在下蔡凤回,乃是小苏学士的管家,说这个并非要以势压人,乃是让大家心中有个底,免得以为某在哄骗各位。」此言一出,徐礼信等人尽皆大惊失色。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他们虽然腰缠万贯,但在一个翰林学士家的管家面前,那还真不算什麽,人家真要整他们,可能就是一句话的事情而已。众人都有些坐不住,纷纷想要起身之际,蔡凤回笑道:「诸位请坐请坐,今日请大家过来,乃是有事相求的,本来只是请徐将军帮忙跟各位说一声,但没想到搞成这样子。你们各自的车队掌柜夥计全都好好的,一会谈完之后,你们自去带他们离去便是。」诸人赶紧起身道谢,只是留神注意听这位的说法,什麽谈完带人离去云云,大约还得看谈的事情结果,谈的好自然可以带人离去,若是谈的不好,嘿嘿。大家心里终究还是没有底。在一一看无一错版本!只见蔡凤回道:「咱们就开门见山吧,来人,将东西拿上来。」此话一出,顿时有一人端着一个盘子进来,盘子上放着几碟子雪白粒状的东西,那东西他们不用看都知道是什麽东西,他们一辈子就跟着这东西打交道呢,自然是很熟悉的。那仆人给他们座位旁边的桌子一人放了一碟盐便下去了。徐礼信几人不明所以,看向蔡凤回。蔡凤回笑道:「诸位看看这盐。」徐礼信装模作样的看了一下,然后道:「这盐应该是青白盐吧,颜色皎洁如明月,全无杂质,乃是盐中上品!」蔡凤回看向其他人,笑道:「不用尝一尝麽?」闻听此言,那老丁几个赶紧舔了一下食指,然后伸进碟子中沾了一下,随后放进口中嘬了一下,脸上露出回味之色。蔡凤回道:「诸位觉得如何?」老丁几人尽皆道好,就是心中奇怪,青白盐自然是好的,但是这般行为又是作甚?谁不知道青白盐好啊!解盐官价四十五文一斤,这青白盐运到内地,一斤一百文都有富贵人家抢着要,多出一倍多的价钱,就是卖得出去!无他,这青白盐没有杂质,做菜的时候放进去不会泛苦有杂味,这就是天大的好处。甚至有富贵人家吃水果的时候,还要配上一碟青白盐作为蘸料,这也是富贵人家才有的气象。蔡凤回见得几人神情,笑道:「这不是青白盐,这是我们米脂所产的岩盐!」「什麽!」徐礼信闻言霍然起身。其馀几人亦是面面相觑。在短暂的震惊之后,他们身为生意人的敏锐立即展现了出来。米脂有品质与青白盐相当的好盐出现,这是好事还是坏事?说实话,青白盐有其优点也有缺点,优点与缺点也是相互转换的。比如说青白盐供应极其不稳定,平日里可以从榷场交易中买到,但一旦宋夏有些微摩擦,榷场立马就会关闭,这就造成供应不稳定。但这供应不稳定的情况下,对他们来说亦不是什麽坏事,因为他们数十年的经营下来,早就有很多的渠道可以在西夏人手中拿到货,但却是可以更高的价格卖出。——毕竟打仗了,拿货不容易嘛!而青白盐堪称是物美价廉,西夏人为了卖出青白盐,价格上是比较低的,甚至比解盐还要低。当然,这是拿货的价格,拿到货之后卖出去就不是低价了。所以,对他们来说,其实青白盐反而是没有什麽大缺点,反而优点多多。反而是这岩盐的出现,好像是要对他们的生意造成大的冲击了!今日这蔡凤回将他们叫来,想来是要他们来做这岩盐的生意,但是,这对他们来说,似乎好处并不多啊!(本章完) 第287章 盐战(一) 蔡凤回见他们模样,便道:「怎麽,诸位可是有什麽困难?」徐礼信几人相视一眼,但俱都不说话。蔡凤回见状一笑,道:「这样啊,我跟你们说一说情况,这岩盐虽然还只是刚开始开采,但产量颇大,毕竟我们可以组织的人手多嘛。经过这段时间的囤积,已经有数十万斤的盐可以出售,而接下来每天都有二十万斤的盐会陆续出产。而且我们已经在继续扩大生产的能力,每一天都能比前一天多出五成的产能,直到能够满足整个西北的需求。哦,是了,你们还要往内陆运送,那就直到满足所有要求为止。所以,解盐要运输多少进来,你们须得有所盘算,今日寻你们过来,也是提前跟你们说好,免得到时候你们运盐进来没有地方销售,到时候就不好了。」徐礼信等人皱起了眉头,听这蔡凤回的意思,这所谓岩盐,是要霸占整个市场啊。若是这样的话,他们的财路可要大受影响了!毕竟之前他们可以将低价运送解盐进来挣一笔,然后运走青白盐再挣一大笔,那是来回都挣钱好买卖。可现在这蔡凤回要把岩盐铺遍整个西北,那就直接将解盐的销路给堵了,这就直接断了他们至少四成的财路,而其馀六成的财路,也会因为这岩盐的稳定供应,而导致价格下跌,因此一样会大受影响。可以说,这事情跟他们的利益是相悖的。徐礼信见其他人不说话,他斟酌了一下道:「蔡总管,这岩盐,你们打算卖什麽价格?」蔡凤回道:「青白盐是什麽价格,我们就卖什麽价格。」此话一出,徐礼信等人脸色大变。这是什麽意思?这不是是要彻底将解盐挤出西北,还要挤占青白盐的市场呗。他们原本想着,若是岩盐卖的价格高些,他们至少可以偷偷运些解盐进来售卖,无非便是价格低些便是,但若是岩盐价格足够低,那解盐就彻底没有销路了。不仅如此,岩盐价格太低,那他们怎麽在内地卖出高价?这一来一回,他们的利润至少要下滑五成!那低调的老杜道:「蔡总管,您今日叫我们过来,可是已经有安排了,能否跟我们讲讲。」蔡凤回点点头道:「是这麽回事,以后西北的青白盐市场,我们岩盐都要了,包括解盐也是如此。但生意大家做嘛,所以,内地的青白盐市场,我们可以交给你们来做,价格就按照你们原来购买青白盐的价格,你们愿意卖多少就多少。」此话一出,徐礼信丶老杜等人顿时气得鼻子都歪了。这蔡凤回口气是真够大的,一张口整个西北市场都要了,就给他们留一个内地的市场,若是这样的话,何止是五成的利润没有了,简直是直接砍脖子上了!他们这岩盐在西北全部放开卖了,那价格能够卖得上去吗?肯定是卖不上去的。那价格低,自然有其他的人来这里进货,然后运进内地,数量一上去,价格肯定就唰唰往下掉,那这生意做着还有什麽意思?老杜深吸了一口气,道:「蔡总管,小苏经略相公只是鄜延路的经略,想要管整个西北,这手未免也伸得太长了吧?」蔡凤回笑道:「您说的是,我们自然是管不着的,我就是这麽一说,反正到时候我们岩盐的价格就按照现在解盐的价格卖,就看百姓怎麽选了是不是?」徐礼信几人脸色沉得跟锅底一般,这就是要打价格战了。若是真如这蔡凤回所说,岩盐这等堪比青白盐品质的盐卖解盐的价格,那麽解盐是不用卖了,青白盐想要活下去,也只能低价跟岩盐抢市场,这般一来,还是真如这蔡凤回所说,这西北市场都是他们的了!蔡凤回见他们几人神色,缓了缓道:「其实今日请诸位过来,我们自然是不想把事情给做绝,还是希望能够好好商量一番的。岩盐的品质的确是很好,至少比内地的解盐什麽都要好得多,你们若是将岩盐往内地运,所获其实也不少。我们尽量管控着岩盐不往内地流去,这样你们也可以保证有足够的利润。至于西北这边,我们也可以给你们留一部分经销权力,虽然不如以前挣得多,但终究是可以挣的,你们觉得如何?」此时老丁忽而道:「蔡总管说的是,我们的确是可以合作的。」此言一出,徐礼信等人尽皆看向老丁。老丁呵呵一笑道:「蔡总管,这样子,以后你们岩盐的产量我们全都包了,你们只管生产收钱,至于怎麽卖,全都交给我们便是,您觉得怎麽样?」徐礼信等人顿时眼睛一亮。蔡凤回闻言眉头一皱,道:「你们打算怎麽做?」老丁笑道:「这个蔡总管就不用管了,反正你肯定是挣钱的,而我们也一样也能挣钱,这样就是两全其美了,是不是?」众人都笑了起来。蔡凤回想了一会缓缓摇头道:「听起来不错,但不行。」徐礼信几人顿时笑容凝滞。老丁直视蔡凤回,道:「你好我好大家好,为什麽又不行,我们可是让了很大的步,你们不要太过分,真要闹起来,小苏经略相公也未必兜得住,我们身后也是有许多人要吃饭的!」老丁在许多人三字上加重了语气。蔡凤回明白老丁的意思,所谓许多人,自然不是指掌柜夥计,而是这些人的身后,都有大大小小的官员背景,这也是为什麽蔡凤回没有直接甩开他们,而是将他们集合起来商量的缘故。蔡凤回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家学士不许。」蔡凤回不等他们说话,径直说下去,道:「我家学士说了,若是让你们包圆了所有的岩盐,你们大约会这般操作。直接往岩盐里面掺沙泥,这部分充当解盐来卖,你们不仅少去了运费,还多卖了钱。而其馀的便当青白盐来卖高价,这般一来,你们不仅不会有损失,还可以大大的挣钱。」徐礼信道:「这个我们怎麽卖,是我们的事情,你们将你们的钱给挣了,又何必管我们怎麽卖呢?」蔡凤回摇摇头道:「我家学士说了,西北百姓太苦了,他们替大宋抵挡西夏人百二十年,西北常年百业凋敝,他们过得太苦了,不应该再受这样的盘剥,他们值当吃乾净的丶没有苦味丶没有泥沙的好盐。」在一一看无一错版本!蔡凤回这话一出,徐礼信等人顿时都气笑了。老杜讥笑道:「你们学士既然这般高风亮节,那就不该来与我们这些百姓争利,既然想要做生意,那就该和光同尘,搞什麽为国为民!」徐礼信等人觉得老杜这话说得解气,顿时都嗤笑了起来。蔡凤回却是神色不变道:「该说的我都说了,诸位可以先考虑考虑,若是想好了,可以来寻我。」徐礼信赶紧道:「人我们可以带走了麽?」蔡凤回笑着点头道:「那是自然,诸位请慢走。」老丁等人尽皆冷哼,随后纷纷离去。徐礼信去领了自己的掌柜夥计车队,然后便要离去,却被老杜给叫住了,道:「一起喝点?」徐礼信看了一下老杜,老杜笑道:「老丁他们也会来,一起商量一下此事该怎麽办。」徐礼信点点头,道:「好。」随后在老杜的客房之内,徐礼信丶老丁丶老杜丶老汪等人尽皆在场。老杜道:「这里虽是客栈,但毕竟是我的房间,那我今日也算是地主了,那我就先说说。这蔡凤回一句话便要走整个西北,就想着给我们留一点汤汤水水,如此贪婪之下,咱们原本想要退让,他挣他的钱,我们挣我们的钱,他还给高风亮节上了,这分明就是想要逼死我们啊!诸位,你们还能忍吗?反正我是忍不了!」「没错!不能忍!」老丁亦是怒道。老汪点点头道:「是可忍孰不可忍,是不能这麽忍气吞声下去!」徐礼信看向老杜,道:「这苏允不仅仅是鄜延路的经略使,而且还是翰林学士,关键是他岳父乃是参知政事章惇,权势滔天,咱们怎麽跟他斗?」此话一出,众人顿时沉默了下来。他们身后当然是有人的,但要面对的是宰执以及翰林学士的时候,他们所依仗的权势便显得不够了。可是要让他们一下子放弃这麽多大的利益,他们又有些心有不甘。沉默了一会,徐礼信道:「他不是要打价格战麽,那咱们就跟他打!解盐是没有优势了,咱们就乾脆不运解盐进来,咱们就用青白盐跟他们打价格战!咱们跟西夏人大量采购,价格也要压到最低,这样子我们成本上也有优势,而咱们又有盐铺这个渠道,他是卖不过我们的。一旦他售卖预期不行,那苏允定然会问责那个蔡凤回,到时候就是我们的机会!等我们打败了他,到时候我们将岩盐给接收过来,就还是按照之前的方式来操作!」(本章完) 第288章 盐战(二) 阿回看着徐礼信等人带着车队徐徐离去。徐进跟在阿回身边道:「蔡兄弟,就这麽让他们走了?」阿回笑道:「本来也没有期待他们会配合,毕竟他们已经吃惯了山珍海味,你让他们再来吃咸菜窝窝头,那肯定是做不到的。」说到这里,阿回摇了摇头道:「果然还是学士说得对,这些人就是要把老百姓敲骨吸髓,看着吧,这事儿还没有完。」徐进面露钦佩之意,道:「经略他老人家始终是将老百姓放在心里啊,若是按照他们所说,我们只管将岩盐给他们,那随随便便都是日进斗金,不过老百姓就惨了,不仅要高价买盐,而且还是掺了泥沙的盐,唉。」阿回点头道:「学士乃是个经义大家,他所治乃是孟子,百姓在他心中比什麽都重要,所以,就算是会引起这些人的群起而攻,但学士依然要将实惠给到百姓。徐将军,您跟着学士时间也不短了,应该也亦是能够体会到这一点。」徐进深以为然,想起苏允在军中执行的三大纪律,神色又多了几分凝重。有些口号平时喊一喊是很容易的,但在重大利益面前还能够坚定心中的坚持,那才是真正的身体力行。经历此事后,徐进感觉又有所不同了。阿回看到徐进的神色,心中亦是有所感触,这几年来,他跟在苏允的身边,虽然一直都在处理生意上的事情,但从来没有停止过学习,他所学习的自然是苏允所写的那些东西,不然怎麽跟上苏允的脚步。他学习日深,越是感受到苏允所阐发之精深,亦是在平时对身边的人耳提面命,希望他们在思想上也向苏允靠拢。想及至此,阿回笑道:「徐将军,回去吧,他们肯定是不肯罢休的,咱们的计划也该实施了。」阿回徐进两人回到了大堂,立即有个精干的青年迎了上来,阿回道:「召集各级经理开会吧。」精干青年领命快步而去,徐进颇为羡慕道:「你这手下的这些年轻人,一个个都比外面的掌柜要强啊,也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找来的。」阿回笑了笑,这几年在汴京的鸡蛋灌饼生意越来越大,以及越来越庞大的供应链运营,可真是涌现出来不少出色的年轻人,阿回有意识将这些年轻人选拔出来,教他做生意的本事,还将苏允的思想有意无意之中贯彻在生意之中。经过这几年的磨砺,这些年轻人自然看着十分出色,至于跟那些掌柜相比什麽的,或许为人处世上会差一些,但这些乃是需要经验积累的,但论做事的能力,这些年轻人是真的强。这一次徐礼信这些大盐枭不愿意配合,还可能会打一场盐战,对于此事,阿回不仅没有畏惧,反而是跃跃欲试。在汴京的时候,他带着阿虎他们跟那些坐地虎斗了不知道多少次,市场竞争也好,真刀实枪的干仗也好,他们从来没有虚过。听说盐枭乃是真正的亡命之徒,希望不要让自己失望。不一会,十几位精明强干的年轻人便来到了大堂。阿回挥了挥手,道:「鄜延路各州县的渠道联系得怎麽样,都汇报一下吧。」一个高大的年轻人率先站了出来,道:「我带着人走访了保安军三十家大的盐行,态度各有不同,但最终要麽是坚决拒绝,要麽就是婉拒,说是已经有了稳定的进货渠道,而有些甚至就是那几大盐枭自己开的盐铺,态度则是非常恶劣。」阿回点头道:「没有一家愿意卖我们的岩盐吗?」高大年轻人点头道:「没有,他们有颇多顾虑,不愿意答应。」阿回点头道:「下一个。」接下来的年轻人们纷纷汇报,但无一例外,有成功的没有几个,虽然也有一些盐铺答应试着卖一下,但要求亦是十分过分,要求直接压货,帐期要求十分离谱,甚至有要求年结的。形势一下子变得十分严峻起来,但阿回却是笑了起来,道:「原本想给他们一个机会,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们了。这些盐铺附近的商铺可有考察好的,汇报上来,能租就租,能买就买,我就不信,面对物美价廉的好盐,百姓还不识货了!」顿时年轻人都笑了起来,神色颇为兴奋,他们的意思全都是自己开铺,将原本的盐商全部抛开,这样他们的利润也就更高了,何必给他们分一杯羹。现在被逼到这个份上,反而遂了他们的意了。这会儿年轻人纷纷拿出来名单,名单上各种店铺的地址齐全,所有人亦是十分清晰,甚至有分析持有人背景之类,可以用什麽方式拿下店铺的。阿回看了之后一下子气笑了,道:「看来你们根本就没有跟那些盐商好好商量,都在这里等着呢是不是?」年轻人们纷纷连道不是,说是那些盐商不识好歹云云,他们这才做好了正面对抗的准备。阿回自然不在这些事情上纠结,又开始安排起来招人的事宜。在招人这一块上,阿回特意找徐进谘询军中可有一些岁数渐长,可以裁掉的老兵,徐进赶紧将此事上报。军中自然有许多这样的人,禁军也好,厢军也罢,甚至也有羌军,都会面临这样的状况,只是之前没有地方安排,只能留在军中感谢杂务。现在阿回这边愿意接收,这自然是双方都得利的事情。阿回接收这些老兵自然是有他的考虑的,盐行与其他的行业不同,其他的行业大多不太血腥,但盐这块利润太高,因此盐枭们行事是十分酷烈的,一旦正面竞争不过,得防着他们直接来硬的。虽然说在鄜延路有军队护着,但这生意始终是要做到其他路去的,其他路的军队与这些盐枭私下里勾结是肯定的,到时候可就没有人护着了。所以必须要增加各个盐铺的武力,必要的时候,必须要以暴制暴才行。对于这点,在汴京与那些坐地虎打过交道的阿回深知里面的要害,自然不会毫无防备。在一一看无一错版本!因此阿回甚至想要让盐铺里面的夥计全部都是军中出身,最好是打过仗的,这样真打起来了,才能够坚持到援军抵达。事情上报到祁克勇那边,祁克勇等人如获至宝,甚至都不等苏允同意,便一个个都开始对军中士兵进行筛选,最后名单上竟然有将近二千人。这两千禁军岁数都在四十多岁以上,从军大多有一二十年的时间,虽然还可以上阵,但体力早就不如年轻人。尤其是这次大操练中,这些禁军已经不太能够跟得上了,若是强行将其推向社会,很可能会是社会的不稳定因素,但这会儿阿回这边能够接收,那可真是一件大好事。而且这盐铺也是鄜延路军的产业,将他们充入其中,也是极为合适的。而阿回的速度也极快,让手下立即四处出击,大肆收购店铺,岩盐也在厢军的护送之下快速运进各个店铺里面,禁军充当的夥计也很快到位。保安军,金汤城。金汤城乃是保安军里一个颇大的城池,亦是商业十分兴旺的所在,乃是附近的大小城镇的商业中心。时近年关,金汤城愈发的热闹起来。今年鄜延路打了大胜仗,西夏军也已经无力进攻,看来今年是能够过一个好年了,因此百姓亦是十分高兴,所以无论是有钱的百姓还是贫寒的百姓,都想着好好过一个年。因此这金汤城每日是都熙熙攘攘的,有许多附近的百姓跑来这边购买年货。毛玉周刚从绥德军那边回来,绥德军的堡垒基本上都让西夏大军破坏得差不多,战后重建需要大量的人手,光靠绥德军的人手还是不够的,于是有工程队来这边招人,他去绥德军那边干了两个月的时间,今年可是能够过个肥年了。他扯了几尺好看的布料,打算给家中妻子孩子做几件好看的衣服,还得买上一些年货什麽的,毛玉周甚至咬了咬牙买了二十斤的肥猪肉!这二十斤的猪肉,可真是大手笔了!他买了二十斤的肥猪肉,打算熏成腊肉,这样过了年妻子孩子若是嘴馋了,便可以切小块下来烧个菜什麽的,有些肉味便十分解馋了。不过买了肉之后,毛玉周又有些后悔了,买了这麽多的肉,要腌制的盐可不少,那盐可贵着呢!可事到如今,不买盐也不行了,总不能这花了半个身家买的肉,在过年期间就全都吃完吧?那也太败家了,若是妻子知道了,非得念叨到正月十五。那就买盐去。毛玉周咬咬牙,事已至此,还能怎麽办呢。他循着记忆往城中盐铺而去,但行至途中,却是发现前面有许多人在排队,毛玉周看了一下店招,认得其中一字乃是『盐』字,顿时有些诧异:什麽时候这里又有了一家卖盐的?他赶紧走过去想要近前去看看,却被人呵斥道:「排队啊!想要插队,还看看老子的拳头让不让!」(本章完) 第289章 盐战(三) 毛玉周年轻的时候是个很冲的年轻人,但结婚生子之后,一腔意气早就消磨乾净。此时闻言,赶紧退后了几步,朝发话之处摊了摊手,示意自己并不是想要插队,然后赶紧走到后边排队。虽然不知道不知道为什麽要排,但是看队伍这麽长,肯定是有便宜可以占嘛。前面是一个老头,毛玉周拍了拍老头,老头一脸不耐转过头来,道:「干甚!」毛玉周嘿嘿一笑道:「老伯,这家是卖盐的嘛,怎麽这麽多人排队?」老头见他有礼貌,便按捺着火气道:「是卖盐的,是咱们鄜延路出产的盐,不仅没有苦味,而且白得跟雪花似的,关键是便宜啊,比解盐还便宜!」毛玉周闻言吃了一惊,随即大喜,谁不想吃上又便宜又好的盐,解盐带着苦味,有时候做出来的菜都是苦涩不堪的,虽说从小都吃习惯了,但有好东西岂不是更好?毛玉周便安心排队,见前面的人都是拿着大筐一筐一筐的搬盐,他倒是有些着急:他这身上背着二十斤猪肉呢,一会可就背不了多少盐了!而且,这盐让人给买完了可咋整!幸好过了一会,又有大车送了盐过来,毛玉周这才放下心来。这一排便是从早上排到晌午,终于前面只剩下一人,下一个就轮到他了。便在他满心欢喜看着白花花的盐之时,忽而街角处传来喧闹声。只见有数十人手上持着棍棒气势汹汹而来,街道上行人见鬼一般躲闪,连着后面排队的人都一哄而散。毛玉周顿时大急:就要轮到他买盐了啊!但那数十人往这边径直而来,不用多想,这就是冲着盐铺而来的。毛玉周赶紧转头看向那盐铺的夥计们,盐铺夥计大约有五六人,加上过来送货的夥计也有五六人,加起来有十人出头。只见盐铺里一个悍勇的年轻人奔出来看向那数十人,立即大声喝道:「砸场子的来了,抄家伙!」只见那十几个三四十岁的夥计纷纷扔下手头上的东西,齐齐奔向盐铺之内,有几人快速将一麻袋一麻袋的盐垒在店铺前面,就像是在筑城一般,不过眨眼功夫,就垒起来一个小坡。而此时数十人也到了店铺前面,毛玉周赶紧退到了街边,看着接下来会发生什麽事情。只见那数十人吆喝了一声,便挥舞着棍棒往店铺里面冲,却被盐坡阻拦,前面的飞奔着往上跃去,却见盐坡之上忽而伸出几根长棍直接将人在空中给戳了下来!毛玉周顿时龇了一下牙。这人想来是很难活了。棍棒挥打不可怕,最多也就是筋断骨折,但这直直的戳人,那是真会死人的!这人飞奔上去,一下子被几根长棍戳在胸口上腹部上,内部脏器那还能好的,必死无疑!这些盐铺夥计,下手可是真不留情啊!那数十来人也是悍勇,见一人被戳下来,也是面不改色,尽皆往盐坡上冲。而那些夥计也在盐坡之上出现,只见他们居高临下,手持长棍,错落有致的往下捅,而且以十馀人面对数十人,一个个并不显慌乱。这临时搭就的小小盐坡实际上也就是一人高点,但就是这一人高的盐坡,却愣是挡住了数十人。来袭的数十人,想要进入盐铺之内,就必需得越过盐坡,一人高的盐坡,若是没有人,年轻人助跑一下便可以一下子越过去,刚刚那年轻人便是这般想的,直接就让长棍给捅下来了。而这会儿数十人要攻击那盐铺夥计,只能仰着头攻击,而那盐铺夥计却是用长棍居高临下,优势可想而知。不过片刻,那数十人竟是有十几个人被捅翻在地哀嚎连连,那来袭队伍的首领见状终于色变,他随即眼睛一转,大声道:「去拆门板,踩着门板往上攻!」有机灵的人立马飞奔向旁边店铺,直接动手拆店家的门板,店家哪里敢阻拦,一个个都躲进了店铺之内。毛玉周顿时心里着急:这下子要糟糕了啊!但却见盐铺那个悍勇年轻人大声道:「杀出去!」说着便手持长棍率先跃下盐坡,身后十几个中年汉子亦是纷纷跃下,跳下瞬间立即将年轻人护在身后,隐约之间像是组成了某种阵型,随后有人开始喊口号:「前进,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一!」十二三人脚步统一,脚步落地时候发出整齐的声响,朝那来袭的数十人逼近。那数十人见他们敢跃出盐坡,顿时大喜,拆门板的人也不拆了,飞奔过来跟着大队往上冲。「要遭!」毛玉周心下顿时大急,「这年轻人就是不靠谱,躲在里面多好啊,这出来了,哪里打得过三四十人啊!」毛玉周可能是因为想要买廉价盐,因此心下已经是有了倾向,忍不住为盐铺夥计担忧了起来。然而下一刻他却是目瞪口呆起来,因为看似力量不对等的两伙人一接触,那人数多的反而不过片刻就崩溃了!只见那盐铺夥计面对飞奔而来的数十暴徒,相互之间维持着阵型,手上的长棍一致对敌,基本以捅为主,反观那些暴徒,却是挥丶砸丶嗑……等看着十分凶狠的动作,但常常是没有砸到对手便被对手的长棍捅到胸腹!不过瞬间,三四十人便有一半被捅倒在地,剩下的人顿时便溃散了。毛玉周以及周围的百姓看得瞠目结舌。而这里毕竟是军事州,百姓大多也有经过军事训练的,有人看出来,这是军队里的那一套,这十几个盐铺夥计,可能是军队里面出来的老兵!保安军州衙的衙役来得很快,那衙役班头一见此间境况,脸色顿时一沉,尤其是看到那暴徒的领袖,神色变得更是不好,看向那暴徒领袖道:「薛帆,这是什麽情况?」那名薛帆的人赶紧凑了过来,道:「阮都头,这盐铺所卖的盐乃是走私盐,我向你实名举报!而且,你看,他们杀了人啊,你看这些人,肯定是活不成了!」阮都头皱起了眉头,别人不清楚,他还能够不清楚,这薛帆指证别人走私盐,但薛帆自己所卖的盐难道就不是走私的盐麽?不过,这薛帆乃是保安军录事参军的小舅子,自己还要受其管辖,总不能不给面子。阮都头上去查看了一下伤者的伤势,这下子眉头皱得更紧了,他身为都头,常年与这些东西打交道,自然知道这种伤势从外表看着似乎不严重,但大多脏器破裂,神仙来了也是没有救的。他查看了一会,神色越来越凝重,这可是大案了,今日可能至少要死十几个人了!阮都头立马道:「快去找郎中,将所有人都控制起来!」在一一看无一错版本!却见那盐铺的年轻人昂首阔步走过来,站在阮都头面前道:「这位都头,这盐铺乃是鄜延路军名下产业,这里的夥计全都是鄜延路禁军士兵。今日我们好好地做生意,这数十暴徒手持兵刃过来,不知道为何突然攻击我们,无奈之下,我们只能自卫,还请都头严查,这些人是不是西夏人的奸细。」阮都头闻言心下大惊,鄜延路乃是军事路,一切都以军事为主,鄜延路军最有权利的不是衙门,而是这鄜延路军,若这年轻人所说是事实,那今天这事情可就闹大了!阮都头当机立断道:「将薛帆所有人都给控制起来,另外,查封薛家盐铺!」薛帆闻言变色道:「姓阮的,我姐夫可是录事参军……」「闭嘴!」阮都头脑袋都大了,赶紧呵斥道。一回头,却见那年轻人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阮都头顿时人都麻了。那年轻人呵呵一笑道:「阮都头,你不用提醒他,他敢这麽嚣张跋扈,身后自然是有人支持,你放心,没有人能够护得住他的,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阮都头顿时噤若寒蝉。那年轻人说了这话之后,便招呼着盐铺夥计赶紧收拾现场,招呼附近的百姓过来买盐,还特意跟毛玉周招了招手,笑道:「你等了许久了,你先买。」毛玉周闻言大喜,赶紧凑过去,看到框子里雪白的盐,赶紧道:「我能尝一下麽?」年轻人笑道:「试一试。」毛玉周小心翼翼地捻了一点放进口中,顿时一股咸味在舌尖上弥漫开来,而那股熟悉的苦味却是没有出现。毛玉周顿时大喜:果然是好盐!毛玉周急道:「这一斤是多少钱?」年轻人笑道:「一斤三十文,你要多少?」毛玉周闻言更喜,那又黄又苦的解盐一斤都要四十五文,到了年关的时候甚至要升到六十文,而这堪比青白盐的好盐,竟然只要三十文!青白盐一斤是多少钱,听说至少要一两百文一斤!这就怪不得那薛帆要过来砸店,这里的盐物美价廉,谁还去买那些又贵又难吃的解盐?毛玉周扫视了一下,道:「我可以直接买一袋麽?」年轻人笑道:「你不用买那麽多的,一袋有一百来斤呢,你也不好带回家,我们这里货源充足,你不用担心买不着的。」毛玉周却是不肯,道:「不怕不怕,盐这东西好放,买一包吃一年,终归是不会浪费的。」年轻人莞尔一笑,道:「行,那就卖你一袋,这麻袋也送给你了。」毛玉周更喜,这麻袋看着质量就很好,回去将盐腾出来放缸里,这麻袋剪开,就可以铺在床上当垫子,这可比其他什麽的都要好用得多!夥计将一袋盐称了一下,毛玉周赶紧数了钱付清,然后将麻袋往肩上一扛,欢天喜地的去了。后面的百姓也是赶紧排队买盐。(本章完) 第290章 盐战(四) 保安军金汤城的事情在鄜延路各个地方都在发生,并不是这些盐商不知道谁是老大,而是他们也只是底层而已。而上层盐商为了试探苏允的态度,不仅没有阻拦,甚至还在推波助澜。不过徐礼信等人还真没有想到,蔡凤回竟然将事情做到如此滴水不漏的地步,盐铺的夥计都用军队的士兵来充当,这也让他们感受到蔡凤回的决心。徐礼信联系老汪丶老丁丶老杜等人一起商议此事。他们这会已经不敢呆在鄜延路,生怕被鄜延路军给包了饺子,而是在河东路太原府。太原府距离鄜延路不算很远,可以就近指挥,也可以隔绝鄜延路军的影响。「诸位,米脂一别,忽忽有一月矣,你们在鄜延路的盐铺生意还行麽?」徐礼信问道。此话一出,房间的气氛顿时变得凝重起来。这一个月来,他们在鄜延路的生意一落千丈,想着以武力试探,也屡屡受挫,这会儿除了降价,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降价吧,解盐不要往里运了,直接用用青白盐,跟他们拼了,他们不是卖三十文麽,咱们就卖二十文!我老杜还真是咽不下这口气!」老杜气愤道。此言一出,其他人顿时都皱起了眉头。原本可以卖一百多将近二百文的青白盐,一下子降价十倍,虽然里面依然还有利润,但这无疑是在拿刀在割他们的心头肉啊!善财难舍,向来是这个道理。老丁沉吟了一下道:「这样不行,这样咱们的财路就算是彻底毁了,原本一年可以挣几十万贯的,这麽一搞,连十万贯都挣不回来。呵呵,咱们倒是无所谓,反正这麽多年,身家也就足够我们吃喝几辈子了,但咱们身后的人,难道就能够看着这条财路断了?呵呵,他们可不会认为是那苏允怎麽样,而是咱们不行啊,若是当真这条财路断了,这些大老爷们缺钱花了,你猜他们会从哪里捞点钱?」此言一出,在座的除了老杜这个京畿杜家本家的人外,其馀人都脸色大变。还能去哪里捞钱,自然是将他们这些养了几十年的肥猪给杀了更加方便!说实话,他们走上了这条路,便再没有回头的机会了。老汪苦笑道:「进也不能,退也不能,这就是死局啊!」此时徐礼信却是忽而道:「这倒是未必。」众人尽皆看向徐礼信,老汪赶紧道:「老徐,这个局是你攒的,你一定是有了主意吧?」众人眼神顿时亮了起来,徐礼信历来以阴狠闻名,手段亦是极多,说不定他还真有办法。老杜虽然不虞家族对他怎麽着,但能够保住财源,对他来说亦是极为重要的事情,毕竟大家族都是很现实的,你对家族有贡献,你地位便高,你对家族没有贡献,那麽你连上桌的机会都没有。老杜亦是关切道:「老徐,你要真是有办法,能够疏通这条财路,我老杜家记你一个人情。」老丁亦是点头道:「没错,老徐,事情能成,我老丁记你一个人情,我身后的人亦要记你一个人情!」徐礼信点点头道:「都是一个战壕里的兄弟,什麽人情不人情的另说,现在咱们就是要团结起来一起对抗这个苏允,这才是重中之重。」其馀几人连连颔首。徐礼信斟酌了一下道:「咱们身后要麽是大家族,要麽是朝廷中的大臣,无论在哪里都是举足轻重的,但无论是谁,单独对上这苏允,都没有什麽胜算。这苏允背靠章惇,还是那苏辙的侄子,而章惇与那名为次相,实则首相的蔡确又是一党的,其势力之大,不是咱们身后的大老爷们可以对抗的。但是,若是咱们身后的大老爷们能够联合起来,然后将矛头对准这苏允,不牵扯其馀人,说不定可以将其调离鄜延路。」「只是调离鄜延路,不是扳倒?」老丁迟疑道。老杜闻言顿时失笑,道:「老丁,你不是官场之人,你不明白这苏允到底有多炙手可热,什麽章参政丶蔡相公的,那都只是表面而已,这苏允真正的靠山乃是咱们大宋官家!苏允的状元郎乃是官家钦点,真正的天子门生,那苏允入官场不过区区两年,从一个将作监丞到现在的翰林学士,他是开疆拓土了,还是救驾有功,能够一步登天?其实也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因为官家就是他的大靠山,这样的人,想要扳倒他,恐怕连王相公都做不到。哦,是了,你们不在官场不知道,那王珪相公与张璪参政,对这苏允那可是视如眼中钉肉中刺,可也对他无可奈何啊!」此话一出,老丁丶老汪尽皆色变,他们知道这苏允厉害,没想到人家的背景竟是直接通了天了!老汪气沮道:「如是这般,那我们还谋划什麽,认输算了!陕西六路的所有生意,咱们也都让出去吧,哦,之前那蔡凤回不是说,可以将岩盐交给我们来做麽?只要我们按照他们的价格来卖,说不定还是能够挣些钱的,最多我们就白干活,将挣到的钱给后面的大爷们,也算是保了家小平安。」「不对!」徐礼信忽而道,「我们有机会的!」众人错愕看向徐礼信,尤其老杜甚至有些讥诮看着徐礼信。徐礼信却是看着老杜道:「咱们也不能小觑大老爷们的能量,都是大家族以及朝廷大官,我不信他们没有自己的手段。另外,那王相公丶章参政,甚至还有李定李中丞,与蔡确他们这一党可是不对付的,苏允是他们的先锋,若是有机会干掉苏允,他们一定会出手的!所以,我们有机会的!」老丁他们眼睛有了希冀之色。老杜道:「关键得给大老爷们创造一个好机会,他们看到了机会,才会出手,否则任我们说破天去,他们也不会出手的。」徐礼信露出智珠在握的神情,道:「这个我已经有办法了,你们说,现在朝廷最怕的是什麽?」老丁他们顿时皱起了眉头,老汪试着道:「怕没钱?」老杜却是忽而道:「怕打仗!」在一一看无一错版本!徐礼信鼓起掌来,笑道:「果然世家子便是世家子,这麽快便明白了。」老杜与徐礼信两人相视而笑。老丁恼道:「你们两人卖弄什麽啊,有什麽办法赶紧说出来啊,要急死我了!」徐礼信看向老杜,笑道:「你来说?」老杜摇摇头道:「我猜到了一些,但还是你来说吧,我就不抢这个功劳了。」徐礼信摆摆手道:「都是精诚合作,什麽功劳不功劳的,没这回事。那我就仔细说说吧。其实要将苏允拉下马,关键便是要戳中朝廷最为惧怕的东西,如此群情汹汹之下,官家才不敢护住那苏允,才能够给予致命一击!朝廷从元丰四年五路伐夏开始,两年时间,足足打了三场规模浩大的战争,朝廷的财力丶物力丶民力已经到了枯竭的时候了,再也支撑不起来另一场大仗了。所以,朝廷现在最为畏惧的就是打仗了!所以,若是现在因为苏允的缘故,让西夏恼羞成怒发兵来打,那到时候谁来背这个锅?呵呵,如果是这样的话,朝廷为了让西夏息怒,必定要将苏允调离鄜延路,那麽他现在的布局,就尽皆成空矣!呵呵,甚至,咱们还可以直接将岩盐给夺过来,到时候,这金山银山就全都是咱们的了!」此话一出,众人眼神之中的贪婪再也掩饰不住了。老丁急急道:「那该怎麽让西夏恼羞成怒,发兵来打呢?」徐礼信看了一下老杜,然后笑道:「若是咱们全都停止从西夏购买青白盐,并且告知苏允在鄜延路搞出来一个岩盐,且平价售卖,要彻底断了青白盐的销路,你们觉得西夏会怎麽想?」此言一出,众人尽皆精神大振。青白盐对于西夏来说有多重要?他们这些人自然是清楚的。西夏卖给宋朝的东西有驼丶马丶牛丶羊丶玉丶毡毯丶甘草丶枸杞丶大黄丶蜂蜜丶麝香丶毛皮丶羚角等物品。但这些东西占比并不多,因为这些东西其实宋朝也不是很缺,数量也很难上得去。只有一个马匹是宋朝最为需要的,但西夏人敢多卖麽?自然是不敢的,战马乃是重要的战略资源,若是没有限制的卖,那宋朝一旦组起十万骑军,到时候西夏岂不是国家安全都要受到威胁?而占了贸易一半收入的东西,便是这青白盐。可以说,西夏之所以可以尽情的购买他们所急需的茶丶丝织品丶粮食丶漆器丶瓷器丶药材,便是因为大量的出口青白盐之故。所以,一旦断了青白盐的销路,西夏根本没有别的东西可以换取足够多的物资,而这些物资对于西夏百姓,尤其是西夏的贵族来说,那都是亟需的物资!这对于西夏来说,那可是要动摇国本的。「好一条毒计!……啊,不是,好一条妙计!」老丁热烈鼓掌,其馀人亦是面有喜色。(本章完) 第291章 没有梁氏的大夏,亡了那便亡了!(32k) 第291章没有梁氏的大夏,亡了那便亡了!(3.2k)西夏盐州。赫连璞志得意满看着堆积如山的盐山。他已经得到了消息,宋夏和议已经基本上定了,接下来榷场就要重新开放,到时候这些盐便可以直接通过榷场输送至宋朝。他主持盐州事务便是为了产盐,这段时间,他可是安排那些宋奴连日生产,到时候一卖,他的政绩可就不小,说不定又可以往上提一提。不过令他有些疑惑的是,只是往年这个时候宋朝的盐商早就应该来订货了,但现在却是迟迟没有动静。赫连璞不敢大意,便想着派出人去给宋朝盐商送信,请他们过来看看,但还没有等他的人出发,却是迎来了不速之客。来的人他正好熟悉,却是那宋朝最大的几个盐商,徐礼信丶杜继文丶汪如海丶丁勤志。赫连璞见到财神爷们到来,顿时大喜,道:「诸位可是让某好生惦记,你们可算是来了,这次可得让某好好招待你们!」徐礼信等人闻言神色有些苦涩。赫连璞顿时意识到不对劲,笑容顿时僵了僵,道:「诸位这是怎麽了?」徐礼信与赫连璞拱拱手,叹气道:「我们几人这次结伴过来,就是想跟您赔个不是,以后啊,我们就不打算卖盐了,您便另找主顾吧。」赫连璞闻言大急,一把抓住了徐礼信的手臂,道:「这是作甚!这是作甚!这麽好的生意,你们干嘛不做了,难不成今日是要来压价来了?那可不行,青白盐已经够便宜了,你们可不能这般不地道,我们辛辛苦苦产盐,也是需要耗费不少钱的,再压下去,我们半点钱也挣不到,那这生意可做不了!」汪如海赶紧道:「赫连先生误会啦,不是我们要压价,是实在是没有办法做了!现在西北诸路也能产盐了,而且那盐皎白如雪,吃起来更是没有半点苦味,品质上比青白盐也是不遑多让,关键是,人家卖得比解盐还要便宜,你说我们这生意还怎麽做?我们做点小生意,目的就是为了挣几个钱,现在无利可图,我们便不打算再做了,还请赫连先生体谅。」此话一出,赫连璞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这个事情……捅破天啦!以前宋朝也有解盐在西北售卖,但解盐从山溪运入西北,路途遥远,成本昂贵,加上品质太差,因此根本没有办法构成对青白盐的威胁。但是现在西北能够自己生产盐,运费上比他们青白盐还有优势,关键是品质还不差的话,那青白盐还能够卖得出去吗?青白盐可是大夏一大收入啊,青白盐若是卖不出去,那榷场就算是开了,那对西夏来说也没有什麽用。西夏去哪里找那麽多的钱跟宋朝买东西?宋朝的东西对西夏来说有多重要,赫连璞自然是清楚的。自元丰四年开打以来,榷场关闭之后,西夏百姓就不用多说了,自然是困苦不堪,就连他们这样的权贵,生活质量都下滑太多了!此次西夏无力再战的原因一个是的确是军队损伤太大,但另一个真实的原因还是因为没有榷场关闭之后,举国上下集体消费降级,引起了巨大的不满,连朝廷都压不住,这才不得以停战。现在青白盐若是卖不出去,影响之大是难以想像的!赫连璞深知此事之严重性,但他必须先安抚好这几个大盐商,没有这几个大盐商的渠道,他们这青白盐可没有那麽轻易铺遍整个西北。赫连璞赶紧道:「你们不用担心,此事定然是有解决方法的,你们先在我这里住下来,等候某的好消息便是。」赫连璞请几人去休息,然后赶紧唤来一人,道:「去挑选一二十美貌女仆,给这几位客人送去,山珍海味,有什麽都给他们送上,一定要伺候好他们,半点也不得怠慢!」那人赶紧去了,然后赫连璞这才赶紧写信,然后派人快速送去兴庆府。西夏国都兴庆,国相府。国相梁乙埋近来日子并不是特别好过。原本事情都挺好的,李谅祚死后,他跟妹妹梁太后把持朝政,日子过得乐呵呵的,但从大安二年正月,李秉常亲政之后,事情便变得糟糕起来。因为李秉常准备在夏「复行汉礼」,废除「蕃仪」。梁氏之所以可以执政,就是因为梁太后与他坚定废除汉礼而行蕃仪,这可是他们的政绩,赢取了党项贵族的支持,现在李秉常要「复行汉礼」,废除「蕃仪」,那就是要直接废掉他们兄妹两个的执政基础了,那怎麽行!于是他与妹妹梁太后大加劝阻和竭力反对,但李秉常就是不予理会。李秉常准备了四年之后,在大安六年正月正式下令付诸实施。甚至为了寻求支持和依靠以削弱梁氏母党集团势力,那倒霉外甥竟然接受大将李清的建议,打算将黄河以南之地划归宋朝,用结好的办法,藉助宋朝的势力对付梁氏母党势力。这如何了得,这是叛国啊!于是梁乙埋夥同妹妹梁太后,在李清正准备出使宋朝时,让幸臣罔萌讹诱来李清饮酒,即捕而杀之,又立即将秉常囚禁在距兴庆府宫五里之地的木砦。同时梁乙埋聚集兵马,控制河梁要道,断绝都城与外界的联系。但这种事情是瞒不住的,李秉常被囚禁的消息传了出去后,一时朝廷上下震惊。于是李秉常的皇族亲党丶左右亲信和各地部族首领纷纷拥兵固守所属城池堡寨,与他们梁氏母党势力对抗。梁乙埋多次派亲信持银牌招谕,晓以利害,但也无人听命,一时夏国处于混乱之中。无奈之下,梁太后与梁乙埋只能妥协,让李秉常复位,以缓和矛盾。不过就算是李秉常复位后,朝政大权仍然紧握在他跟妹妹手中。没想到宋朝竟是率领大军攻打大夏,幸好在他们兄妹两个的主持之下挫败了宋朝的图谋,随后更是打出了永乐城大捷,便在他志得意满之时,没想到叶悖麻那玩意率领了十几万大军,竟然被宋朝给尽数歼灭了!一下子大夏便又陷入风雨飘摇之中!党项贵族纷纷质疑他们兄妹两个识人不明,没有执政的能力云云,尤其是党项贵族仁多保忠那一派的势力,最近和议内容被披露后,更是咄咄逼人!梁乙埋自己岁数也不小了,这些年内内外外殚精竭虑,身体已经有些扛不住了,整个人看起来形容枯槁。梁乙逋匆匆从堂外进入,神色有些惊慌。梁乙埋看着自己的儿子,有些不满道:「慌张什麽,贵人当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你这般作态,以后如何执政?」梁乙逋却是顾不上这些了,急道:「盐州来信,宋朝陕西六路能自产盐,其盐品质堪比青白盐,且价格贱如泥沙,咱们的青白盐卖不出去了!」梁乙埋听得此言,惊得霍然站起,没想到身体衰弱,差点就直接一头栽倒在地,幸好梁乙逋一把扶住了他。在一一看无一错版本!梁乙埋神色惶惶然,在这个风雨飘扬之际,又来这麽一番大事,梁氏危矣!当下局面,若是榷场能够正常开启,青白盐能够正常售卖,宋朝的物资涌入,百姓得安,贵族的生活恢复正常,那麽他们梁氏依然可以继续稳定朝政。可若是青白盐销路断绝,西夏便要陷入困顿,百姓不安,贵族不满,那梁氏便要陷入四面皆敌的局面了!梁乙埋心下惊慌,但他毕竟掌握朝政多年,终究还是有其本事在身的,只是片刻,他便冷静了下来,问道:「具体是什麽情况,细细说来。」梁乙逋赶紧将赫连璞的信函拿出来,递给了梁乙埋,梁乙埋速速看了之后,忧色更甚。不过他也是看到了其中症结所在。「又是那个苏允!」梁乙埋恶狠狠道。梁氏之所以陷入如今之境地,便是因为叶悖麻输在那苏允的手里,现在苏允又出此毒计,这是要彻底掘断他们梁氏的根基啊!「扶老子起来,进宫!」梁乙埋不敢自作主张,赶紧进宫见到了梁太后。「如之奈何!如之奈何!」梁太后听了梁乙埋分析,亦是惊慌失措。梁乙埋进宫路上,已经消化了此事带来的冲击,此时已经是彻底冷静了下来,道:「和议暂时不签,派遣使团去宋国,让使团喝问宋朝君臣这是什麽意思;其次再遣派使团去辽国,请辽国对宋国继续施加压力;最后,我们必须再次出兵,必须将宋朝米脂的盐山给占下来,如此才能够断绝后患!」梁太后闻言失色道:「这个时候和议不签倒是合理,但请辽国出手的代价可不低,上次便付出了不少的代价,这次再请,辽国可是要狮子大开口了。而出兵之事,恐怕是难以成行矣,如今各大部族已经对朝廷十分不满,恐怕他们都不会奉诏前来,如之奈何?」梁乙埋断然道:「当下之局面,付出再大的代价也是值得,辽国要什麽咱们都给,断了青白盐之路,咱们梁氏必亡!至于出兵也不是不可能,许诺各大部族,一旦抢下米脂盐山,各部族皆可占下其中一份,我就不信他们不来!」梁太后闻言,沉默了一会道:「如此这般,朝廷会更加困顿矣,补足得了盐山,又有陕西六路的市场,各部族将会急遽壮大,不出几年,干弱枝强,国将亡矣!」梁乙埋冷笑了一下道:「没有梁氏的大夏,亡了那便亡了,难不成妹妹想看着咱们梁氏子孙被党项人一个个斩下脑袋?」梁太后闻言,便再不犹豫,道:「全都依你,去罢去罢!」(本章完) 第292章 这一仗要打断西夏的脊梁! 梁乙埋所说没有错,有利可图的情况下,各部落果然响应热烈。想来也是正常,原本西夏对宋朝出口的东西,部落能够出卖的也就只有各种药材丶皮货,而这些东西有限,所能够买到的宋朝精美的货物也很少。而那盐州所出产的青白盐所得财货,却是朝廷所有,或者说,是被梁氏以及党项贵族所有,大部分的部落还是过得苦哈哈的。现在却能够得到一个参与到盐利之中的机会,部落何止是乐意,简直是有些疯狂了,不过两日时间,二十万大军便集结完毕,随即开往银州。在财货的吸引之下,大军很快便抵达宋夏边境。西夏的动静自然是引起了宋朝边境军队的注意,一路上秦风路丶环庆路等军队立马严阵以待。苏允不仅严阵以待,而且一听到消息,立即吩咐祁克勇丶折可适等人立马准备打仗。「西夏是冲着米脂岩盐来的,这一仗必打不可,这一仗打过之后,从此攻守易形矣!」这是苏允对此战的判断。祁克勇与折可适等大将对苏允的判断都颇为信服,立即带着军队进入各处驻守。苏允与章楶则是坐镇延州。章楶对苏允的判断十分感兴趣,因为他本身也是搞战略的,因此专门寻了苏允讨论此事,当然,他是鄜延路总管,自然要对大局有所掌握才行。「经略说,这一仗必打不可,是出于什麽样的判断?」章楶问道。苏允笑道:「这一仗,是我特意设计,逼着西夏来打的。」章楶闻言并不意外,反而笑了笑道:「我有所猜测,观您所为,断西夏盐财,又特意逼迫盐商铤而走险,我便觉得应该是有别的目的,但西夏毕竟强悍,咱们练兵亦是不久,此时交战,对咱们来说亦是风险极大,因此不敢多想。」跟聪明人说话便是轻松,苏允笑道:「伯父,这里就咱们两人,您就不要这麽客气了,便称我为居正便是。此事的确是我刻意谋划的,我就是要逼着西夏来打这一仗。岩盐自然是能够给鄜延路军挣很多钱,但伯父是知道我的,挣钱对我来说有千百种方法,未必就要靠盐政。」章楶神色有些钦佩,点头道:「这一仗为何一定要打?」苏允道:「咱们大宋这几年与西夏大战,咱们固然是疲敝不堪,但咱们毕竟是大国富国,官家励精图治十馀年,积攒下的身家可不薄,虽然困难一些,但比起西夏可好了不止一点半点。如今的西夏,已经是困顿到了极致的时候了,这个时候就是彻底打断西夏脊梁的好时机,错过这个时机,西夏又能够休养生息,再过几年,西夏又能够卷土而来。而断其盐财乃是阳谋。青白盐乃是西夏最主要的财政收入,此次西夏不来,西夏国内一定不稳,他们若来,我便要打断他们的脊梁!」章楶听完苏允的分析,顿时十分感慨,道:「居正,你这般年纪,眼光之深远,朝中无一人可与你媲美!呵呵,早些年我早就听说你『才比忠献公』之名,但现在看来,论大略,忠献公不及你。」苏允闻言只是笑了笑,其实这只是原因之一,最重要的原因其实不是这个,若是他有足够的时间,他其实愿意多准备上一年半载,但时间上恐怕是不够用的。因为现在已经是元丰七年春!苏允并不知道赵顼现在身体如何,但历史上的赵顼是在元丰八年三月去世的,也就是说,满打满算,只剩下一年时间了。赵顼若死,到时候高太后上台,司马光便要粉墨登场了,届时赵顼登基以来的对外积极态度可能就要变成绥靖政策了。司马光等人对西夏对辽国软弱,到时候别说对其发动战争了,恐怕割让国土的事情都可能发生。所以,必须在此之前,将西夏的脊梁给打断,甚至给西夏埋下亡国的导火索,如此才能够争取足够的时间。章楶明白了苏允在战略上的筹谋,但对具体细节亦是关心,问道:「我们具体要达到什麽样的战略目标?」苏允拿出西夏疆域图,指了一下地图上的一个点,道:「我们要打到这里!」章楶看了一下,顿时有些错愕,道:「拿下盐州?」苏允点点头。在一一看无一错版本!章楶皱起了眉头道:「要拿下盐州,须得取下银州丶夏州丶宥州丶龙州丶洪州,不仅得击败此次气势汹汹而来的二十万大军,还得将祥佑军司丶左厢神勇军司丶以及嘉宁军司三个军司尽皆驱逐出去,否则我们根本就守不住!」苏允闻言笑道:「我只需要短暂控制盐州即可,真正要拿下的是银州以及神堆驿。」章楶点头道:「拿下银州,乃是留下进攻西夏的前进站,而神堆驿乃是西夏长城的关卡,拿下这两个地方,咱们随时可以进攻西夏本土。但是短暂控制盐州,这又是出于什麽考虑呢?」「强枝弱干!」苏允面无表情道。此言一出,章楶吃了一惊,道:「占领盐州之后,想办法将盐州分给西夏各个部落,让各个部落能够参与到盐利之中,得以茁壮发展,因而达到削弱西夏朝廷的目的?」苏允赞赏看了一眼章楶,果然不愧是那个『西方功绩第一』的牛人,反应果然快得惊人!然而章楶却比他还要吃惊,这种天马行空的战略思路,实在是令人瞠目结舌。章楶感觉脑袋有些嗡嗡响,随后冷静了半晌,依然觉得困难重重,他斟酌了一下道:「这个思路很好,但要实现很难啊。」怪不得他这般悲观,着实是西夏此次气势实在是惊人。光是从兴庆府出来前来的大军便有二十万之巨,加上三大军司以及各州守军,至少是三十万的大军!鄜延路加上战斗力一般的厢军丶弓箭手丶蕃兵丶土兵等等,满打满算,也凑不到十万人,怎麽能够打败西夏的三十万大军?(本章完) 第293章 规模浩大的政斗!(54k) 第293章规模浩大的政斗!(5.4k)此次西夏大军就是冲着米脂而来的,但三十万大军却并非全都冲着米脂而来,而是兵分三路。一路从洪州出发攻击保安军,一路从龙州出发威慑延州,另一路则是此次的重点,从银州出发,直接绕过罗兀城,直逼米脂。面对西夏大举来袭,苏允果断执行坚壁清野,放弃狼山盐场,将百姓就近撤回堡垒之内,固堡死守。而西夏来袭的消息传回朝廷,朝廷顿时哗然。朝廷上下先是大骂西夏背信弃义,明明和议已经初步谈妥,双方已经相互递交审核,甚至宋朝这边已经商讨得差不多,赵顼都准备用印了,现在竟然又突然发起大军攻击大宋,这不是背信弃义是什麽?但随即西夏使团与辽国使团抵达,西夏使团还是由李秉临带队,李秉临一见宋朝大臣,立即暴怒控诉宋朝背信弃义,明明已经和议谈妥,为什麽还要搞断绝盐路的小动作,说宋人根本就没有诚意息兵云云。这顿呵斥让负责接待的中书舍人蔡京顿时有些错愕,原本这话是他准备用来呵斥西夏使者的,没想到人家看起来比他还要气愤得多。蔡京这才明白里面必然有隐情,赶紧安抚李秉临,然后从李秉临口中得到了里面的详细情况。蔡京得知详细情况之后,神色有些阴晴不定,先是派人知会蔡确章惇等人,之后又悄悄将消息放了出去,然后这才急急赶去见赵顼。然而赵顼还没有有所反应,关于苏允破坏邦交丶刻意挑起战事的言论便已经甚嚣尘上。西夏使团是四月二日抵达,而四月四日的时候,苏允在鄜延路私自煮盐,且断绝西夏盐路,在鄜延路卖高价盐,用军队的力量与民争利(用士兵为夥计,强行逼迫诚心经营的盐商关门歇业)等事情已经在汴京城中广为流传。甚至还有一种居心极为险恶的说法也参杂其中,说苏允私自煮盐,是为了收买军队,分明是有不轨之心,而此次断绝西夏盐路,是为了可以挑起战事,是一种养寇自重的做法。因此,这苏允可杀丶该杀丶必杀!这种言论甚至让冰井务都得到了消息,往宫里递了进来,赵顼看完之后勃然大怒,道:「这些人就是容不得大宋朝出现一个能打仗的能人麽?朕登基这麽多年,好不容易才碰见苏允这麽一个能臣,他们却要毁了他,毁了他,谁替朕去抵抗西夏?可杀丶该杀丶必杀……传这些谣言的人才是真正的可杀丶该杀丶必杀!」赵顼怒意稍歇,随后与孙思恭道:「将居正去鄜延路的奏摺给拿过来。」孙思恭赶紧问道:「是最近一份麽?」赵顼道:「都拿来!」孙思恭闻言一愣,随后赶紧招呼了几个小黄门一起,好些时间之后,三四个小黄门一个个都抱着比他们脑袋还要高的奏摺进来,三四个人一起,怕不是得有二三百份!赵顼一看都笑了,他亲自一份一份的打开来看。「……官家,微臣到绥德军已经有一月矣,今日还是一样,跟士兵们同食同寝。唉,士兵们的吃食条件的确是很差,微臣虽然每日又累又饿,但依然还是觉得这饭菜跟猪食一般,着实是难以入口。等臣摸清楚里面的情况之后,到时候一定要着重改善士兵的伙食,没有好的伙食,就没有好身体,自然也没有强旺的战斗意志……」赵顼往下看,下面有自己的批注:想法很好,但须得注意身体。「……官家,今日西北有雨,一场秋雨一场寒,西北这边已经是寒风刺骨了,想来汴京亦是该冷了吧?官家起早,须得多穿一件,天气须得乾燥,臣有一方,可解秋日乾燥,方子列下:雪梨一个丶红枣三个丶加小半银耳丶些许枸杞……熬煮成甜汤,具体该如何,让御膳房与御医一起商量一下……」下面还是赵顼自己的批注:知道了,已经将方子给了孙大伴,喝完之后再评价。后面还有批注,不过笔迹不同,想来是后面所添加的,写的是:这雪梨银耳汤的确是有用,喝完后朕喉咙不痛了,谢谢居正了。里面还有许多奏摺,有些是苏允讲自己练兵的情况,有些是战后总结,有些是鄜延路最近的治理情况,堡垒修建情况,善后工作等言之有物的东西。但也有许多是什麽今天下雨了,臣很想官家,今天刮风了,臣点了一根薰香,希望这风将香味带去给官家云云。看到这里,赵顼脸上露出笑容。然后在里面扒拉了一会,寻出来三四个月前的一份奏摺,仔细看了起来。「……经五路伐夏丶永乐城之战。米脂之战后,夏贼已经是近乎油尽灯枯,此时乃是灭夏的最佳时机,这个时候若是能够大举进攻,夏必亡矣。不过我朝经历几年打仗,元气亦是大伤,若是强要灭夏,恐辽国有乘人之危,到时候西夏或许可灭,但恐为辽国囊中之物,我们累死累活,反而是替辽国火中取栗,因此此时灭夏不妥。……然而,虽然此时不宜灭夏,但须在其最为虚弱的时候,再给其重重一击,直接打断夏贼的脊梁,让其只能苟延残喘,容我朝休养生息一年半载,在北方准备好抵御辽国干涉,然后再一举灭夏!因此,微臣准备这般做法,先断西夏盐路,以米脂岩盐为诱饵,逼西夏尽出底蕴,臣再打一次米脂之战,不求全歼,但求消耗掉西夏正军!西夏朝廷与各个部落并没有想像中那麽好,相互之间亦是有此起彼伏之势,朝廷若是衰弱,部落崛起,西夏便有内乱之虞。臣便是想让这西夏内部势力失衡,让部落的实力变强,西夏朝廷实力变弱,如此相互消耗,在我朝积攒实力之时,西夏却陷于内斗之中,如此下一次交手时候,攻守之势异也!……」赵顼看了一下当时自己的批注:梁氏奸诈,恐不上当,尔可试之。赵顼回想了一下蔡京汇报的一些详细情况,里面的关键节点可以对上,但一些细节上却是大相径庭。赵顼冷笑了一下,这西夏梁氏亦是培养心机,当下汴京这等情况,还不好明白麽,分明就是那梁乙埋想要利用宋朝内部党争,将苏允调离鄜延路,然后西夏再将失去的土地给拿回去,还要将岩盐给抢走,继续维持青白盐的销路!至于什麽苏允有不轨之心丶鄜延路军已经号称苏家军丶将士不知陛下,只知小苏经略相公等等传言,那就是扯淡而已!得益于苏允几乎两三天一封奏摺,赵顼对鄜延路的情况清楚得很,苏允对军队的改造也是毫无保留与赵顼做了汇报。甚至苏允还跟自己抱怨,说枢密院丶三班院丶兵部太不地道,把粮饷都给贪了,他要练兵,实在是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所以不得不搞点副业云云。不过苏允也劝赵顼别去找这三部门的麻烦,说他也是理解的,只是此事如鲠在喉,想要跟官家吐露一下而已……想及至此,赵顼脸色又变得不甚很好,多好的臣子啊,但怎麽坏人就这麽多呢?尤其是那些盐商,哼,还有盐商背后的那些大臣!孙思恭这会儿匆匆而来,递过来十几本奏摺,道:「官家,这是朝中言官以及一些大臣递上来的奏摺。」赵顼接过,一一翻看,越看越是暴怒,看到后面,猛地将奏摺扔了出去,怒道:「鼠目寸光!贪婪!愚蠢!朕怎麽会让这些人窃居高位的?朕……朕……彼其娘之!」孙思恭顿时慌了,赶紧低声道:「官家,慎言,慎言,起居注还在呢!」赵顼微微合上眼睛,随后道:「这些奏摺尽皆留中不发,之后但凡弹劾居正的奏摺,便尽皆这般处理!」孙思恭低声道:「冰井务那边……」赵顼看了一下孙思恭道:「调查一下那些盐商身后都有谁,都仔细查一查,这些年,他们在盐政上贪了多少钱,朝廷如今有些困难,也需要他们资助一些。」然则赵顼将弹劾奏摺留中不发,这本来是一个态度,但却是反而引得更多的弹劾奏摺。赵顼也是怒了,一应全都留中不发,与这些弹劾的人算是杠上了。然则这惹怒了朝中言官。四月八日,监察御史黄降当面劝谏赵顼,说苏允因米脂一战大胜,已有骄矜之心,想要再次立下大功,主动挑起战事,须得立即将苏允调离鄜延路,免得刺激西夏云云。赵顼大怒,将黄降贬去地方,以此震慑其他人。然则第二日,御史张汝贤再次面谏赵顼,说苏允少年得志便猖狂,须得好好打压一番,否则恐怕引出更大的祸事,鄜延路之事,须得让一稳重老臣去安抚。至于西夏使团所求,可酌情答应下来,毕竟人家西夏本无意发动战事,是苏允有意挑起事端而已。赵顼听完之后将张汝贤一样贬谪去地方。然后第三日,于是翟思丶朱京丶来之邵等御史前赴后继,纷纷弹劾苏允。与此同时,其他官员的弹劾书亦是如同雪片一般飞向禁中,无一例外,都是要赵顼将苏允调离鄜延路,甚至有人要求要治苏允之罪!一时之间,群情汹汹,气得赵顼直接病倒,一时间不能视事。赵顼病倒了,但是言官以及其馀官员们的攻击并没有停歇,反而是变本加厉,不过这一次不是劝谏官家,矛头直指蔡确以及章惇。有人开始翻旧帐,说苏允之前的战功乃是伪造的,是章惇以及蔡确协助伪造,所谓些许战功也有真实的,但却是抢了别人的功劳,尤其是前几次歼灭数百党项骑兵,乃是麾下有个叫王舜臣的神射手所为,却被这个苏允冒了功。至于证据什麽的,他们的理由是,苏允不过是一介文人,而且精力大多放在科举丶写书之上,如何还有精力去学武?不信诸公扪心自问一下,朝中文人有谁是武力出众的?人的时间都是一样的,你将时间花在读书上,你便没有时间去习武,你要习武了,你想要在科举上有所作为,那也是痴人说梦而已,至于什麽文武双全的说法,无非便是武人识字,文人懂军事,没有说文人有斩将夺旗之悍勇的。请...您....收藏_(六\\\九\\\书\\\吧!)这个说法竟是得到了很多人的赞同,然后尽皆认为苏允能够屡屡立功,其实就是蔡确与章惇这两人协助伪造的。蔡确与章惇自然也不是吃素的,你能够信口胡言说我伪造战功,那我便说你们勾结西夏,想要陷害功臣,亦是发动自己一系的官员攻击对方。甚至蔡确开始发动官员磨勘,开始利用磨勘这一大杀器来威慑对手。然而王珪丶张璪等人却是发动多项调查,一项是对王韶当年开拓熙河公费过多的事情进行重新调查,另一项则是对常平法丶免役法执行过程之中的贪污调查。王韶贪污案在熙宁六年的时候,这可是一大公案。王韶开拓熙河路,公费使用过多,秦凤路兵马都总管郭逵弹劾他的罪状,朝廷下诏让杜纯查案。杜纯查证后上奏说:「王韶使用的公款出入不明,无法查勘」。王安石认为,他所言不实,又派遣了蔡确复查。蔡确奉命办案,为王韶陈述了冤情。当司机正是蔡确的公正办案,保证了王韶开拓河湟之事不致中断,在第二年攻下河丶宕丶岷丶迭丶洮五州,拓地两千里。但是现在王珪张璪等人却是说此案还有疑点,是当时有人故意替王韶遮掩过失。至于是谁遮掩过失,自然是不言而喻的,必然是主持此案的蔡确。至于常平法丶免役法执行当中的贪污调查,更是针对蔡确一系官员而去的。当年王安石罢相之后,蔡确被擢升为御史中丞丶领司农寺,而司农寺便是当时执行常平法丶免役法的主要机构,而蔡确一系的官员,也多出身于司农寺。这时候王珪要对常平法丶免役法执行之中发生的贪污进行调查,其中目的如何,自然不必多说。此事让蔡确感觉到毛骨悚然,若是真让王珪张璪等人插手其中,那他这一派的官员落马不知道有多少,甚至最后还要牵扯到他的身上来!蔡确自然不能够坐以待毙,立即发动一项调查,这项调查乃是元丰二年的乌台诗案。蔡确认为,乌台诗案乃是有人刻意针对苏轼的一项诬陷,这是一桩赤裸裸的政治陷害,必须要替苏轼洗脱冤屈。这项调查一出,王珪丶张璪丶李定丶何正臣等人亦是感到大难临头!赵顼这一病足足有一个月的时间,从四月中旬到五月中旬这段时间,朝廷因磨勘不及格丢官的丶因为贪污而被贬谪的丶因为陷害苏轼而被追责的官员多达数百人,一时间朝廷上下人人自危,竟是对西北险峻的战事都无人关注了。不仅如此,连西夏使团与辽国使团也没有人去接触了,都这个时候了,谁还有心思去管这个?赵顼才稍微清醒过来,一听朝廷在他病重的时候,竟然胡乱成为这样子,一时间气得都要再次昏厥过去。但此时昏厥不得,强撑着病体,将王珪丶蔡确两人喊去龙床面前大骂了一顿,随后罚俸以示惩罚,让双方把各项调查给停了下来。一时间朝廷的混乱局面这才算是停歇了下来。好在宋朝的争斗不算血腥,并没有出现抄家灭族人头落地的惨剧,换了宋朝以前的汉唐五代时候,估计这时候汴京城的街市地板早就人头滚滚,而教坊司可能就要新进数千犯官女眷了。赵顼觉得很是心累,处理完此事,赶紧过问西北战事。好在西北战事还算是稳定,这让他心下有些安稳。西北那边西夏来势汹汹,一来便占领了狼山,然后围困绥德军,甚至做出围困延州城的姿态,但也就仅此而已了。此次西夏大军并没有刻意像上次一般去一一拔除鄜延路前线的堡垒,想来是知道这样做得不偿失。上次叶悖麻一一拔除前线堡垒,看似战果斐然,但也就是因为如此,在前期便被消耗了许多的力量,到得后面,士兵困乏,这才让苏允一举破之。这一次西夏大军是吸取了教训,只是拿下了盐山,然后对绥德军围而不攻。其实西夏大军的行为亦是可以理解的,梁乙埋想要的是逼迫苏允离开鄜延路,然后将盐山拿下,让青白盐能够继续在西北诸路畅销,如此便算是达成了目的。这三十万大军已经是算是西夏最后的底气了,若是再消耗在这里,那西夏可就真要亡了。所以这段时间西夏大军围而不攻,就是要给大宋朝廷造成压力,逼迫其将苏允调离。但梁乙埋没有想到的是,因为西夏大军的压迫,宋廷竟然直接爆发了一场规模浩大的政斗!当然,看着好像对西夏来说是好事,但实际上感觉事情都被耽误了。虽说宋朝朝廷乱成了一锅粥,但这苏允依然在西北稳稳的镇守,西夏使团在汴京每天只能吃瓜,谈判的事情是一点都没有的。对于西夏来说,最好的结果是宋廷立马认怂,将苏允调离,然后将狼山割让给大夏,榷场照常开启,然后青白盐继续畅销西北。嗯,最终就是一个:青白盐继续畅销西北。但现在宋廷混乱,没有人顾得上这些了,那苏允就横亘在西北,这会儿西夏大军顿时有些陷入进退不得的窘境了。毕竟西夏大军并不想真打,只是想要吓吓宋朝而已,但现在是打又不得,退也退不得!这一次要是没有将盐山分给各个部落的话,那以后想要再召集部落作战大约是很难的了,而青白盐失去了市场,那西夏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那将一日比一日虚弱!而进退不得之间,一个更大的问题出现了,三十万大军在绥德军苦耗一个半月的时间,所需粮秣是海量的,又不能因粮于敌,每吃一口粮食,都得靠后方辛苦运送到前方来,后勤早就叫苦不迭了!(本章完) 第294章 千里大迂回!(3k) 西夏大军压力很大,但又不能当真打仗,又得等宋廷内部纷争消弭,不然人家没有时间理他,他张牙舞爪亦是无用。王珪与蔡确他们也没有想到,他们这番斗争,竟是给苏允争取到了最为宝贵的一个半月时间。这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这一个半月的时间,一是为了避开西夏大军的锋芒,慢慢消磨他们的士气,消耗他们的粮食。二是此时的苏允已经带着三千骑兵摸到了西夏盐州。之所以只带了三千骑兵,一是要给鄜延路留下足以抵御西夏大军的骑兵,二则若是队伍太大,则不好隐藏身形,三千骑兵,已经是极限了。……「废物!废物!不过数十骑兵,你们就没有人敢与之对抗?你们还是大夏将士麽!清池乃是我们盐州最为重要的一个盐池之一,一下子被毁,你说,今年的生产份额怎麽办!」赫连璞对着手下大发雷霆。手下愁眉苦脸的,赶紧解释道:「大将大将,您别着恼啊,其实盐池没有被毁,这盐池乃是一湖泊,哪里是人力能够毁掉的,他们不过是将我们的煮盐的设备给烧掉,煮盐的奴隶给放走而已,您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小人一定会恢复生产的!」听到手下的解释,赫连璞虽然怒意稍遏,但依然未消,道:「难道我不知道麽?关键是什麽,你明明带着上百士兵看守盐池,怎麽就让对方数十骑兵就给击溃了呢,你们是废物不成?」手下苦笑道:「您知道的,盐池很大,我们为了煮盐,根本不可能像军营一样安营扎寨,只是稍微围了围,阻止奴隶逃跑就是了,但这要拿来防御军队,那是绝对做不到的。而盐池周边基本上都是平地,恰好是骑兵可以逞凶的地形,对方虽然只有数十骑兵,但冲杀起来威胁太大,我们不过百馀步兵,哪里能够打得过嘛。」赫连璞也算是个知兵的人,闻言总算是息了怒火,但另一层忧虑又浮上心头:这数十骑兵是从哪里来的,为什麽要袭击盐池,他们用意何在,还有最为关键的是,他们还会不会继续袭击其他的盐池!实际上他的担忧是对的,因为随后各处盐池纷纷来报,他们的盐池也被袭击了,对方少的数十骑兵,多的数百骑兵,就是在各处盐池烧毁设备丶劫走奴隶,对于党项士兵,则是下狠手,直接将人给杀掉!赫连璞收到消息后十分气愤,这分明就是宋朝派来捣乱的,这小股骑兵攻城拔寨不行,但专门过来搞破坏,却是十分在行。赫连璞反应极快,立即派出两千守军追剿这些小股骑兵,在他看来,这已经是足够了。这里毕竟是夏境,对手不可能有太多人进来的,估计也就是个数百人的骑兵队伍而已,过来敌后杀杀人放放火,看似严重,实际上也不算什麽,也就是他们专门针对盐池令人有些恼火而已。好在现在早就积攒了大量的青白盐,一时半会不生产问题也不甚大,不过终究还是得将这些人给剿灭,如此才能够人心安稳。然而,两千兵马才放出去两天时间,第三天便有溃兵回城,赫连璞大惊失色,连夜审问,得知两千兵马才出城不久就遭遇一股骑军,数量至少有数千,因为猝不及防之下,两千兵马直接被抄了侧翼,抵挡不过一刻钟,便轰然溃败了!赫连璞一听人都傻了:数千骑兵竟是无声无息摸进了盐州?盐州这地方极为重要,它的重要不仅仅是青白盐的主要产地,关键还因为这里乃是西夏兴庆府核心地带与定难五州最为关键连接点!盐州若是被占领,那麽定难五州便算是孤悬在外了!赫连璞立马想起来在前线作战的三十万大军,很明显,这是宋人想要切断大夏军的粮道,令大军惊慌失措,再予以追击!赫连璞不敢大意,立马派人将消息送去银州,然后紧锁盐州城大门,生怕让这伙宋军给偷了门户。赫连璞将消息送了出去之后,然后天天披甲上城墙,生怕有细作打开城墙给偷了家,然而接下来那数千宋军却是不见了踪影。赫连璞悄悄松了一口气,看来是看到了无机可乘,然后偷偷又跑回去了。这倒是正常,毕竟这只是小偷小摸,面对坚城是很难撼动的,久在敌境,对他们来说也是很危险了,因此稍微打砸抢一番就跑掉,这才是常规操作。然则过了五六天后,忽而有信使自兴庆而来,言道宋军破静州丶怀州,杀溃两州守军数万人,已经直逼兴庆府!赫连璞闻言大惊失色,急急问道:「太后跟国相怎麽说?」信使有些无奈道:「小人不过一信使而已,哪里知道贵人们怎麽说。」赫连璞赶紧低声问道:「兴庆府里的贵人,有北狩的想法麽?」信使闻言摇头道:「您就莫要为难小人了,小人哪里知道这些东西……」他神色有些慌张,随后压低声音道:「……据说太后她老人家准备去右厢朝顺军司那边劳军。」赫连璞闻言面露讥诮之色:劳军……不过是逃跑罢了!呵呵,三十万军啊,三十万大军从哪里来?除了部落军出了一些,还不得在各大军司中调人?经过这几年的血战,大夏早就人困马乏,各大军司亦是死伤惨重,哪里还有那麽多人,调集了三十万大军出发之后,兴庆府早就成了空壳子!现如今也就是边军还有些人,兴庆府早就空虚不堪了,怪不得被人一捅就破了。赫连璞算是一个根正苗红的党项贵族,他是跟仁多保忠是站一派的额,都是坚定的保皇派,对梁氏不满久矣,这会儿看到梁太后这般狼狈,内心说是没有吃瓜的想法是假的。此次梁氏派出三十万大军,不惜抽空兴庆府附近的守卫兵力,因此遭遇如此窘境,在他看来就是活该。不过他对这数千宋军将领还是颇为钦佩的,胆敢孤军深入,甚至直接直捣兴庆府,如此敏锐察觉军机的能力跟胆魄,的确是令人心折。关键是什麽,这数千宋军也着实是悍勇啊,自己两千盐州守军虽然算不上精锐,但亦算得上骁勇善战,这宋军却能够全歼,说明其战斗力着实吓人。而静州怀州两州守军更不必多说,那是兴庆府的拱卫军队,那是精锐中的精锐,竟是也被一击而溃!请...您....收藏_(六\\\九\\\书\\\吧!)了不得,当真是了不得!不过,怎麽感觉有些熟悉呢?赫连璞忽而想起之前银州丶夏州丶宥州陷落之事,心中浮现出来一个想法:莫不是还是那个苏允吧?此时信使赶紧道:「赫连将军,当下兴庆府危急,还请立即勤王,小人要马上去其他州通知此事,就不在此多留了。」赫连璞点点头道:「你去吧。」信使匆匆而去,目的地乃是银州,那里现在是西夏大军的所在,想要勤王,最终还得靠那三十万大军才行。信使离去之后,赫连璞召集来自己的心腹,跟他们商议起此事,问道:「兴庆府危急,我们现在该当如何?」心腹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人道:「咱们现在兵力不足啊,原本也就几千兵马,前些时日两千兵马被歼灭,现在就剩两三千兵马,只够堪堪守城而已,若是再派兵勤王,那咱们盐州怎麽办?」赫连璞皱起了眉头。另一个心腹道:「必须得去,兴庆府危机,咱们盐州却是视而不见,不赶紧勤王,这是怀了什麽心思,等这事情过后,到时候大将该当如何面对兴庆府的责难?呵呵,梁氏早就对大将把持盐池不满,若是给他们这个藉口,到时候不仅盐州要被夺走,连大将都得坐罪!」原来那个心腹大声道:「但若是那数千宋军杀个回马枪,直奔盐州而来,将盐州给破了,那大将失城罪名难道就小了麽?」此言一出,赫连璞顿时意识到,现在不是梁太后为难,他妈的是自己进退两难啊!两个心腹顿时吵了起来,赫连璞想了一会,然后制止了两人的争吵,道:「你们说的都有道理,这勤王必须有个姿态,否则事情过后,总是难以解释。但城也的确需要守住,失城罪责可是要掉脑袋的,你们帮某想想,看看怎麽样既能摆出勤王的姿态,又能够保证守城万无一失。」两个心腹相视了一眼,顿时都有些为难,不过两三千兵马,要守住城亦是为难,何况还要勤王……这不是为难人吗?三人商量了一下,觉得守城应该不算难,但若是在城外遇见那数千宋军分,反而是比较危险,因此这人马须得多一些,因此留下五百兵马守城,而赫连璞则是亲自带着二千五百兵马前去兴庆府。当然,只是做个姿态而已,真要拼命,那是肯定不不能的。赫连璞自己盘算了一下,只要自己小心谨慎,不往前凑太近,应该问题不大。(本章完) 第295章 踏破贺兰山缺!(4k哈!) 盐池。盐池距离延州城也就是数十里,乃是盐州一处颇为重要的城池,这里有数百士兵把守。苏允在盐池远处眺望,身后是三千静塞军。此时远处有数骑疾驰而来,斥候立马迎接而上,过一会,数骑一起来到了眼前。那风尘仆仆的斥候骑士兴奋道:「经略,那赫连璞率领二千馀兵马出城了!」苏允顿时笑容满面,道:「好啊,老狐狸终于出洞了,也不枉咱们往兴庆府这麽辛苦打了一遭。」苏允此次经保安军丶借道定边军,偷偷摸入西夏盐州地界,将军队分作几十股,四处出击,袭击各处盐田,就是为了给赫连璞造成小股骑军骚扰的错觉,果然赫连璞派了二千兵马出城围剿。而苏允掌握了二千兵马的动向,在盐州东南方向伏击,一举将二千兵马歼灭。随后见到赫连璞紧闭城门,便径自朝兴庆府而去,然后突然袭击静州守军,静州守军号称二三万人,实际上也就一万左右的军队。苏允派出军队在静州城下挑衅,静州守将见苏允不过三千兵马,便全军出击,欲要将三千静塞军尽皆歼灭在城下。不怪这静州守将大意,着实是西夏军队在野战这一块独步天下,以往宋军很少愿意与其在外野战,更不要说直接跑到大夏腹地静州这边来,在静州守将看来,三千兵马,就是过来送功劳的,哪里肯放过这样的好机会。于是上万兵马倾巢而出,没想到这宋军不讲规矩,竟是直接绕过西夏铁鹞子,直接袭击还没有列阵完成的步兵,一下子将军阵给搞乱了。其实静州守将的指挥问题不大,先行打开城门,让两千铁鹞子先行出城,就算是这宋军有什麽么蛾子,这铁鹞子也尽皆可以对应得上,等步军这边列阵完成,到时候协同铁鹞子一起围猎这孤军深入的宋军,定然可以建功!但这宋军着实狡诈,忽而发起冲击,铁鹞子迎上去,然后那宋军骑将当面射杀铁鹞子将领,铁鹞子顿时失去了统一指挥,而后铁鹞子其他的佐将顶替上去,然后那宋军都是靠近了之后,忽而数人一起射杀将领。如此几次,铁鹞子顿时失去了指挥,让宋军直接冲散,随后却是不歼灭铁鹞子,而是直接绕过铁鹞子,直冲城下列阵的八千步兵的侧翼。原本这八千步兵的军阵还没有列成,自家的铁鹞子又被冲散,此时被三千静塞军冲击侧翼,一下子便陷入了崩溃!于是这这一战直接将静州守军给歼灭过半!说起来似乎简单,实际上当然没有那麽简单。这里面涉及到乃是海量的博弈。苏允利用西夏将领傲慢的心态,将其吸引出来城外作战,而这仅仅是个开始。而在真正作战之中,苏允击溃铁鹞子的方法,一是利用自己的勇武,亲自带队冲锋,然后一箭射杀对方的主将。而后铁鹞子佐将想要统领铁鹞子,静塞军这边使用的乃是清朝的一种骑兵战术,叫『五步射面法』。之所以有这种战术,是因为想要发挥骑兵的最大战斗力,最好的方式便是如同苏允这般主将亲自带队冲锋,所有骑兵只需要跟着主将即可,这样可以解决在大规模数千骑兵同时进攻时候的指挥问题。在古代打过战的朋友都知道,骑兵作战时候跟步兵不一样,因为超高的机动性之下,骑士前后左右必须留有足够大的距离,这个距离大约是五个步兵所需的空间,因此当数千骑兵一起冲锋的情况下,根本没有办法有效进行指挥。因此最有效的方式便是大家跟着主将一起冲杀,主将去哪里,那麽其他骑兵一起跟着便是。所以,一旦骑兵军的主将被杀的情况下,那麽这一支骑军失去了指挥,很快就会陷入混乱,而被对方一一斩杀。所以,当苏允用清朝的『五步射面法』射杀对方主将之后,铁鹞子的抵抗便下降了。不过苏允并没有抓住这个时机斩杀铁鹞子,而是直接冲击还没有列阵完成的步兵。有人总觉得骑兵比步兵厉害得多,一旦遇到了,步兵人数再多也是枉然。这种想法不是说不对,而是这种情况一般很少出现,比如说这静州一战之中,静州守将要出城作战,第一件事便是先让骑兵出城,如此可以让步兵可以从容布阵。步兵一旦布成军阵,又有铁鹞子在旁协助,到时候就算是静塞军再强,也只能狼狈而逃。步军的战斗力是必须通过军阵才能够发挥出来的,若是没有军阵,就算是数万人面对数百骑兵,也不是对手。因此,苏允直接放弃斩杀铁鹞子,只是冲散之后,立即绕过步军的正面,直接袭击侧翼,这一冲之下,还没有完成布阵的静州军很快便崩溃了。苏允带着三千静塞军来回冲杀,杀死二三千人,其馀的尽皆溃散!静州一破,静塞军在苏允的带领下,立即直逼兴庆府,整个兴庆府立即震动,顿时兴庆府附近军队立即勤王而来,怀州离得最近,怀州守将立即带着怀州军赶往兴庆府。在半路之上,苏允率领静塞军途中伏击,途中怀州军没有办法组成军阵,铁鹞子被静塞军一破,上万大军立即溃败,静塞军砍杀二千人,随后立即撤入毛乌素沙漠之中消失不见。而再次出现的时候,便是在这盐池附近了。因为再不跑的话,附近的定州军丶顺州军以及翔庆军便要将静塞军包围了。而苏允的目的也并非这兴庆府,兴庆府毕竟高墙深池,并不是三千骑兵可破的,千里大迂回,踏破贺兰山缺,目的还是为了盐州!盐州城虽然比不上兴庆府,但也不是三千骑兵可破的,但若是能够将守军引出,便有机会可破之。因此苏允不惜来了这麽一趟。果然,赫连璞终于是出来了。苏允转头下令:「准备出发!」号令经由各个指挥使往下传发,很快便整饬完成,三千静塞军朝盐州城而去。赫连璞所带领的盐州军慢慢悠悠的朝兴庆府方向而去,一路上派出诸多斥候前探,十分谨慎。行军路上的大军是十分脆弱的。步兵要形成战斗力,便需要列阵,而阵型须得四四方方,前后左右厚度最好相差不大,而正面乃是军阵最为犀利的一面,而侧翼以及后方乃是致命罩门,因此军队作战,须得多留预备队,便是为了堵住敌人从侧翼后方攻击。但是在行军路上的时候,道路上是很难列队前进的,因为没有这麽宽的路,因此只能一字长蛇前进。这种队形只要被袭击,基本上士兵只有四处溃逃的份了。这跟士兵是否善战没有关系,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在没有组成军阵的情况下,个人武力是不足侍的,就算你悍勇如吕布项羽,当你身处没有列阵的乱军之中,面对成建制的敌军时候,那也只有死路一条!赫连璞因此十分谨慎,只要斥候放得足够远,那麽军队也就有足够的时间在敌军到来之前完成列阵,这样就不怕偷袭了。可也因为如此,军队的行进速度并不快,一天时间下来,连盐池都没有抵达。如此一来,今夜也就只能露宿荒野了。请...您....收藏_(六\\\九\\\书\\\吧!)不过行军在外,也是正常。赫连璞在大约下午太阳将将下山之际,便吩咐赶紧搭建营寨准备埋锅做饭准备过夜。嘿嘿,勤王自然是要勤的,但做个姿态便可以,跑那麽积极,真碰上那鬼面经略可怎麽整?赫连璞下令安营扎寨之后,便悠哉悠哉吩咐亲兵烧水,不是做饭,而是要煮点奶茶喝。虽然说出门在外,但生活质量也不能下降嘛。而且,兴庆府的权贵或许缺乏茶叶,他这个盐州长官却是不缺茶叶的,那徐礼信等人也是会做人的,虽然说不要买盐了,但各种礼品也是不少的。赫连璞很快喝上了奶茶,奶茶香味扑鼻,喝上几口,竟是有些微微出汗,感觉浑身毛孔都打开了,十分舒服。赫连璞想起兴庆府的贵人们现在估计一个个都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便忍不住会心一笑:该!赫连璞心情十分愉悦,又满满喝了一口,但随即皱起了眉头,因为有急促的马蹄声传来,随后又有急促的呼喝声响起:「敌袭!敌袭!敌人已至三里之外!」「当啷」一声,赫连璞手中的杯子掉落在地,随即他如同猴子一般蹦了起来,急急道:「本官在此,斥候何在,速速前来说明情况!」斥候飞驰而至,十几米远便跳下飞奔的马匹,到了眼前才堪堪站住,随后立即道:「大将!来敌有数千骑兵,一路猎杀我军斥候,直到五六里开外才被我军斥候发现,我军斥候赶紧报了回来,可敌军已经衔尾而来了!」赫连璞面色如土,随即大声下令道:「组阵!组阵!铁鹞子立即出击迎敌,须得给后军争取至少一刻钟的时间,至少一刻钟时间!死战!死战!」八百铁鹞子迅捷出击,朝远处迎击而去。铁鹞子首领冲锋在前,夕阳之下额头上有辚辚水光,既是因为五六月天气炎热,又是因为心中极为紧张的缘故。八百骑兵对上数千骑兵,结局如何可想而知!奔驰不过片刻,便听到前方有隐约闷雷,已经有些昏暗的空中有大量的烟尘冲天而起。铁鹞子们经验丰富,立即意识到敌人已经近在咫尺了!铁鹞子首领大声呼喝道:「迎敌迎敌!死战不退!死战不退!」再过片刻,只见得前方敌人已经清晰可见,数千骑兵轰隆而来,八百铁鹞子义无反顾迎了上去。铁鹞子首领身先士卒,带着部下往前猛冲,只是在贴近时候,敌人忽而有数十人对他兜头兜面射箭而来,铁鹞子首领还来不及多说什麽,便面部开花!随后三千骑兵与八百骑兵冲击在了一起,失去了头领的八百骑兵虽然全力相抗,但人数相差太多,又失去了指挥,很快脱离的铁鹞子只剩下百骑左右,脱离之后便头也不回的跑了。可以悍勇,但人都是怕死的,一次可以赴死,但一次死不了之后,再赴死可就难了。苏允不管这百馀逃脱的铁鹞子,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一旦让对方组队完成,那麽最佳战机便会失去。于是苏允毫不停留,直接朝前方而去。三千静塞军轰隆赶至盐州军驻地,只见盐州军犹然乱哄哄的,三里地对于骑兵来说不过片刻便到,那八百铁鹞子算是阻拦了一会,但盐州军毕竟是在安营扎寨,很多士兵为了干活,已经是卸了甲,现在想要重新穿上,可是很耗费时间的。短短片刻之间,便要准备各种甲胄兵器组成军阵,哪有那麽简单,因此铁鹞子争取下来的那麽点时间根本就不够用,因此在静塞军抵达之际,依然是一片闹哄哄的景象。苏允自然不会心慈手软,在数十骑兵拖拽掉拒马之后,便带着大军轰然攻入大营!散乱的步兵面对成建制而且数量多达一倍的骑军,没有人还有抵挡的勇气,在静塞军踏营时候,他们便放弃了组阵,而是争先恐后的四散逃开!赫连璞比谁都机敏,在看到骑兵出现在视野,而军营里面依然还是闹哄哄的时候,他连甲胄都不穿,直接上马,带着数十亲兵夺路而逃!然而苏允怎麽会让他跑了,要取盐州城,还得靠这位呢。苏允让静塞军屠杀盐州军,而他带着数百骑追了十馀里,终于将赫连璞逮到手!当夜苏允便带着赫连璞赶回盐州城,喊开了城门,直接占了盐州城!直到进了盐州城,苏允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这番可算是极限操作了,千里大迂回,踏破贺兰山缺,围点打援,藉机占了盐州城,到了这一步,整个大战略才算是完成了一小步!(本章完) 第296章 国战!国战!(44k) 第296章国战!国战!(4.4k)苏允的一小步,是宋人的一大步。一支神秘骑军攻打兴庆府这麽大的事情,怎麽可能瞒得住人,就在苏允进驻盐州城的时候,这个消息已经翻山越岭先后抵达辽国丶宋国。辽国做如何敢想咱们不知道,但宋朝这边却是直接炸锅了。大宋朝堂因为赵顼终于能够视事,因此一场规模庞大的官场倾轧被制止,王珪蔡确等人都被发铜请罪,油锅的油这才刚刚恢复平静.然而西北的事情便如同一大瓢的冷水,忽而就倒进了这滚烫的油锅之中,轰的一声,油锅,炸了!西夏兴庆府那是什麽地方啊?苏允带领的静塞军直接打到兴庆府,那又意味着什麽呀?自从西夏立国开始,对阵宋朝,虽然算是有胜有败,但终究是占据了有利地势,因此对宋朝保持了百年的战略主动。宋朝这边也是挣扎了百馀年,想尽办法想要收服西夏,但大多是在横山以南,以及熙河附近搞搞事情而已。论说宋朝最为振奋人心的一次,还是在元丰四年,由赵顼亲自主导的五路伐夏,其中泾原路刘昌祚部作战勇猛,乘胜直抵灵州城下。但随后高遵裕缺乏对战局的整体把握,在缺乏攻城器械丶后勤不足的情况下盲目命令刘昌祚直接攻城丶宋军屯兵坚城之下,围攻十八日不克。而西夏军放黄河渠水灌淹宋军营地,又断绝其粮饷之道,宋军士兵因冻溺饥饿而死者极多。宋廷因此下令班师。此战宋军只占领了银丶石丶夏丶宥诸州和横山北侧一些军事要点,使西夏在横山沿边地带不敢耕者二百馀里。相比于消灭西夏的初衷,战果确实一般,但这已经算是百馀年来对西夏的主动进攻的极致了。——至少打到灵州了是不是。然而这五路伐夏,乃是赵顼积攒了十馀年变法的力量,最终才刺出这麽犀利的一刀的,但最终还是遭遇了失败。但这苏允带着三千静塞军,竟是直接杀至兴庆府,将刀抵在西夏的心脏,甚至逼得梁太后北狩!好家夥!宋人以为苏允上一次奔袭千里,将西夏定难五州穿成糖葫芦已经是媲美汉代冠军侯的壮举,但没想到这一次苏允又搞了个大的,竟然直接打到人家西夏首都去了!若非这个消息乃是朝廷多条密探线路传回,又有西北各路经略,尤其是被苏允借路的定边军传回来的消息,朝廷这边还真不敢相信!想一想,若是西夏人一路打到了开封府……这麽一想,让每一个知道此事的人都浑身颤栗起来。而随后更加详细的战报又传了回来,苏允先后击溃盐州军数万(其实就五六千)丶静州军两三万(其实也就万馀)丶怀州军两三万(其实也是万馀),加起来苏允所带领的三千静塞军,一路竟是击溃了西夏将近十万的军队!而且随后又有消息传来,苏允已经占领盐州城,截断了三十万西夏大军的粮道!这个消息传来,更是让朝堂上下失声。这是什麽战神?这种级别的战神也是我们大宋能够出的?只带着三千骑兵,便将与宋朝对抗百年还能够占据主动的国家的脸面给撕扯成这样?若是兵马再带多一些,岂不是就将西夏给灭国了?当然,这个想法也只是想想而已。大家其实心里也清楚,苏允所为,实际上只是打了西夏一个措手不及而已。但这的确让之前攻击苏允的人失声了。而对于赵顼来说,因为苏允将在西北所做的事情都会写奏摺告知于他,因此他知道得更多。苏允此番带着三千静塞军,先后击溃西夏十万大军,首先自然是因为苏允高超的指挥艺术,但打铁还得自身硬,没有三千静塞军,就算苏允再厉害,也难以击溃十万大军。因此,赵顼这会儿终于明白了,苏允在西北搞的大练兵到底有多厉害!不过这都是之后的事情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支援苏允。苏允截断三十万大军的补给粮道,让定难五州孤悬在外,这个时候,自己若是连这个时机都不抓住,那可就要辜负列祖列宗的保佑了!赵顼随即召开小朝会,将朝中三省六部主官丶三班院丶枢密院丶翰林学士等全都召集过来,商议接下来应当怎麽打。与之前各种纷繁的声音不同,这一次反战的声音小了很多,在苏允打出这等惊天战绩以及这麽好的战机面前,谁也不敢再有投降论了。于是赵顼定下歼灭三十万西夏军,取下定难五州的的战略。赵顼部署如下:熙河路军前出吸引卓罗和南军司军力;环庆路军前出吸引西寿保泰军司军力;泾原路军前出吸引静塞军司军力;河东路军前出吸引祥佑军司丶左厢神勇军司;而鄜延路军正面对抗西夏大军。按作战计划,泾原丶环庆两路合取洪州,进取宥州,河东丶鄜延两路先打下银州丶龙州,会师夏州,最后四路保住盐州,彻底将定难五州纳入版图。随后赵顼还请吐蕃出兵渡黄河攻取凉州,以牵制西夏右厢兵力。这其实就是又一次五路伐夏,不过这一次赵顼的战略目标不像之前那麽大,而是只想着将定难五州拿下。拿下定难五州,西夏便再无险可守,到时候无论大宋是想守还是攻,都能够占有战略优势!不过这个就很难评。环庆军攻破虾蟆寨丶控制清远军城后,与盐州联系上了,苏允见环庆军到来,顿时大喜,将盐州城交给了环庆军驻守,而他则是带着三千静塞军出了城。接下来就是狩猎时刻了!环庆军占据住盐州,河东路军攻击左厢神勇军司丶鄜延路军盯住银州,彻底将西夏三十万大军锁死在定难五州。当然,他们也不是不可以逃,但若是逃了,便是将定难五州拱手相让了。而这个时候,正是关门痛打落水狗的时候了,苏允自然不愿意死守盐州城,他所带领的静塞军乃是骑兵,守城是最大的浪费!而这会儿鄜延路军乃是对抗西夏大军的主力,他需得回去坐镇指挥,也要抓住这个最好的机会!苏允从定边军回到了延州,收到了来自赵顼的旨意,赵顼将整个战略合盘托出,叮嘱苏允守住鄜延路,配合环庆路李昌祚丶河东军路吕惠卿,一起拿下定难五州,至于秦风路的李宪那边,赵顼没有多提,那边只是吸引西夏军力的作用,与鄜延路这边的主战场没有太大的关系。苏允看完之后,稍微一揣度,觉得这个战略算是中规中矩,当然是不激进,甚至有些保守,不过想一想赵顼以及大宋朝经历过的事情便可以理解,为什麽他们这般谨慎的原因。没办法,吃的亏太多了。谨慎一点也是好事。然而朝中君臣倒是谨慎了,但是在前线的将帅想法却是不同。环庆路经略使李昌祚自己倒还算是谨慎,但手下的将领却是一个个请战积极得很,按照他们的说法是,西夏已经是到了国力枯竭的时候了,让苏允带着三千兵马便将整个防线给捅破了,由此可见,三年来三次大战之后,西夏已经是油尽灯枯了,此时正是他们建功立业的时候!李昌祚虽然心中觉得有些不妥,但毕竟大战在即,军将有士气也是好事情,只能叮嘱着小心谨慎,莫要冒进云云,便开始布置进攻。环庆路主要任务是守住盐州,但手下将领却是不满足于此,非要分出兵马进攻洪州。李昌祚心里还是觉得不妥,虽说朝廷要求环庆路军协助鄜延路军拿下洪州,但李昌祚自己是觉得以环庆路军的实力,只能在守住环庆路的同时守住盐州,再要分出兵力进攻洪州,到时候恐怕一处都落不着好。但手下将领尽皆近言,甚至心腹大将都私下来寻他,一番话改变了李昌祚的想法。这位大将是这麽说的:「经略,盐州是苏允交予我们的,环庆路守卫本就是我们的职责,我们做好这两个事情,都没有太大的功劳。元丰四年五路伐夏,本来是我们这一部战果最丰,但最后咱们反而落不着好,您原本可以再往上走几步,反而被打发到这边来。您自然是高风亮节,末将我年纪也大了,也没有什麽的,但手下的兄弟还年轻啊,还想立立功,不然怎麽封妻荫子?」请...您....收藏_(六\\\九\\\书\\\吧!)此话一出,李昌祚也有些无奈,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挡人官路就是掘人祖坟了,非要拦着别人建功立业,就算他是经略使,也终究是要招人恨的。李昌祚想了想答应了下来,但还是召集了众将吩咐道:「西夏悍勇,虽然此时我们已经占据了优势,但仍不可大意……」李昌祚也算是苦口婆心,好生告诫了许久,但手下将领却不太领情。在帐中时候一个个唯唯诺诺,可到了外面,便有将领私下道:「李经略想必是在元丰四年时候被吓破胆子了,哪里知道早就时过境迁矣!当时的西夏的确强悍,但如今连那苏允带着三千人都可以直接打到兴庆府去,咱们不过是守一盐州,再打一个洪州,那又算得了什麽?咱们好好打,让李经略看看咱们的能耐!」其馀将领亦是大声哄笑。而在河东路的吕惠卿大约也经历了差不多的事情,不过吕惠卿威严极重,有将领反驳,吕惠卿直接将人给拿下,绑在帐外抽了数十鞭子,一时间军中肃然。苏允这边虽然面对的乃是西夏大军的主力,但苏允却是毫不畏惧,直接进逼银州。如今西夏大军虽然号称三十万大军,但这会盐州被占领,已经是四面皆敌,因此三十万大军只能分出去驻守定难五州以及各大军司。有人问三十万大军集合在一起用岂不是更好,这样分兵难道不是犯了大忌?其实若是粮道归途没有被截断的情况下,集中起来使用自然是好事,但后路被截断后,想要守住,就必须稳住一个相对比较大的区域,可以用来进行腾挪,也叫战略缓冲。若是三十万大军被困在一个极小的区域里面,那很大程度上这场仗已经是输掉了。所以,西夏大军必须维持住定难五州,也就只能分兵驻守,等候兴庆府派兵打通盐州通道,一旦通道贯通,那他们这盘棋也算是活了。大仗一触即发。七月中,河东军西出攻打左厢神勇军司军司,又一路大军绕过明堂川直逼夏州。环庆路军守住盐州,后有一路大军开始攻打洪州。苏允命保安军拖住龙州,主要精力用于攻打银州城。一时间,在定难五州这块不大的区域上,数十万军队开始捉对厮杀。苏允以弱对强的时候,基本上是以出奇谋制胜为主,但现在手握三四万经过他训练的禁军,加上厢军丶蕃兵丶弓射手等五六万,总数十万大军在手,他指挥着用堂堂正正之阵开始攻打银州。善守城者自然也善攻城。宋军的各种攻城器械不是西夏辽国所能比的,而在苏允的指挥之下,给予银州城守将的压力亦是空前的。祁克勇与人私下里说起苏允指挥能力的时候总是钦佩他各种稀奇古怪的打法,但对苏允苏允指挥大军堂堂正正对决上并没有多说,因为苏允并没有真正在这上面展现出来能力。米脂一战之中,其实还是祁克勇自己指挥的。但在攻打银州开始,祁克勇算是见识到了苏允在指挥大兵团上面的能力了。他在看苏允指挥攻城过程之中,以自己代入守将的身份,琢磨着怎麽抵御苏允指挥的攻城战。这麽一代入,很快便汗流浃背。祁克勇发现,苏允攻城看似没有什麽出奇的,就是对节奏的掌握特别好,有一种极为赏心悦目的律动,说起来有些玄乎,但说明白了也能够理解。所谓节奏,便是各种进攻之间的配合极为契合,间歇之间极为巧妙,宋军这边的进攻有条不紊,甚至士兵执行起来颇为轻松,但对于守城一方来说,却是感觉宋军的进攻密如骤雨一般!祁克勇感觉若自己是守将,光是应对这进攻,便足以让自己脑力枯竭。实际上城墙上的西夏守将也是如此。西夏人本不太会守城,不过这西夏守军乃是一个汉人,也算是久经沙场,他能够被委派来守银州这个最重要的要塞,自然是因为他善守城。但面对苏允指挥的宋军,不过一个时辰,他便开始手忙脚乱应接不暇。其实守军不少,城中各类防御资源也自足够,但应付起来就是感觉极为困难。他不知道的是,苏允所使用的方式是后世一种黑客使用的技术手段,叫DDos攻击,也就是用大量的冗馀信息向目标网站发送大量请求,耗尽其伺服器资源,导致正常用户无法访问服务的攻击手段。苏允指挥着大军不断地用各种手段向城墙上发起进攻,有些进攻大约不是那麽有效,但偏偏总是可以调动城墙上的兵力,令其应接不暇。或者说,苏允其实是在考验守将的大脑运作能力,在面对大量冗馀信息的时候,守将需要耗费大量的脑力去思索,然后第二日,守将便觉得自己守不住了,派人去后方求援。(本章完) 第297章 一枝独秀!(4k哈) 银州守将向宥州大本营的西夏大军求援,银州现在乃是定难五州的门户之一,自然不容有失,宥州大本营赶紧派出一万兵马驰援。而这恰好便中了苏允的计谋,因为这是围点打援。攻城只是围点打援战术的前置,攻城伤亡太大,苏允这样的人自然不会在上面耗费太多的兵力,关键还是要野战,还得是用己方最为擅长的伏击。苏允在神堆驿附近设置重兵伏击,当西夏万馀兵马一出神堆驿,便遭受八千静塞军伏击,经过鏖战,静塞军击溃万馀西夏兵马,斩首四千馀,其馀尽皆溃散。银州城见无人来援,更是更加着急,派人再请救援,而宥州方面已经知道万馀兵马被歼灭,立即明白了鄜延路军这边的图谋,一时间援军都不敢过来。而此时的苏允却是开始主动出击,将目光转向防御较弱的龙州,带着八千静塞军直奔龙州,与保安军一起叩门。龙州很快告急,龙州便在宥州近处,龙州若失,宥州便要直面鄜延路军的威胁,这里乃是不可不救之处。西夏大军不敢怠慢,赶紧派出三四万军队救援。一万军队你们能够伏击,但我有三四万大军,你宋军还敢上来麽?苏允没有选择硬碰硬,而是在等候环庆军与河东军那边的战事结果。环庆军正在猛攻洪州,河东军则是猛攻石州,若是这两州攻打下来,到时候一南一北夹击夏州,夏州必破!届时将银州与宥州彻底隔开,银州孤立无援之下,必将开门献城,而困守宥州的西夏大军失去了战略腾挪空间,将被困死在宥州,必亡矣!苏允在等候消息,然后接到情报,西夏兴庆府有一支数万的军队直扑盐州,要打通西夏大军连同兴庆府的通道。对此苏允并没有担心,环庆军在盐州驻守,盐州城里但凡有万馀兵马,便不怕数万人围攻,环庆军只要死死钉住盐州,这三十万西夏大军,便都得留在定难五州!这场大战,在苏允抢到盐州城的时候,优势便已经到了大宋这边,不然大宋朝堂也不可能一致同意再次发起国战,他们既然同意,便意味着大宋已经占据了极大地战略优势了。实际上的确是如此。西夏三十万大军被隔离在定难五州,定难五州与宋境是连在一起的,这就意味着什麽,意味着宋军的粮食补给是很轻松的,尤其是罗兀城也在大宋的手里。有罗兀城存在,河东军以及鄜延路军便有一个可靠的后勤基地。宋夏两国攻伐不休,通常都是谁深入对方的国境,谁最终就只能遭受失败,主要就是因为运送粮食太难,很容易被对方切断粮道。一旦被对方切断粮道,数十万大军便很容易失去战斗力。庆历年间西夏李元昊带兵征伐宋朝,虽然三川口之战丶好水川之战丶定川寨之战三次大战西夏都获得胜利,甚至是大胜,但最终还是与宋朝签订了庆历和议,是因为西夏不想吞并宋朝麽?当然也不是,就是已经是筋疲力尽的缘故罢了。元丰四年的五路伐夏,宋朝大军深入宋境,一开始亦是连战连捷,但深入夏境腹地之后,西夏军队开始切断宋军粮道,之后宋军便因为缺乏粮食饿死许多人,也便遭受了失败。但这一次西夏大军被苏允切断归途,直接困在了定难五州,定难五州便在大宋之侧,没有了粮草运送困难的问题,这便是大宋最好的机会!此战若是能够将西夏三十大军尽数歼灭在此,并且拿下定难五州,控制盐州,届时西夏估计得把国都迁往更北方去,因为盐州离兴庆府太近了!若让宋军控制盐州,就相当于一把随时可能落下的利剑,觉都睡不安稳啊!苏允带着静塞军在银州丶龙州以及洪州三地来回威胁,吸引了西夏大军大量的兵力,给环庆军以及河东军创造了极佳的机会,只要他们将洪州以及石州拿下,那这场大战的天平就彻底倒向大宋了。这个好消息自然也传到了朝廷之中,赵顼以及各个宰执闻听这个消息,无论是蔡确章惇也罢,王珪张璪等人也罢,无不深受鼓舞。虽说苏允可能会因为此战而封神,但一旦大宋拿下定难五州以及守住盐州,那麽宋夏两国攻守之势异也,西夏可能再不是大宋的威胁了。而且,虽说苏允可能会获得最大的功劳,但王珪张璪等人在西北也有利益,大宋占得便宜,他们也有利益可得,在这一点上,大家的利益总算是一致的。然而老天总是要跟赵顼开玩笑,如此大好局面之下,依然会出现么蛾子。首先是河东路军攻击石州,然后让西夏名将妹勒都逋在明堂川设伏,这一战妹勒都逋带领二千铁鹞子,亲自率队冲锋,硬扛河东军北路军两万馀兵马,然后硬是将河东军两万兵马给打得溃散!随后妹勒都逋直插夏州,袭击围攻夏州的河东路南军,足足有三万的河东路南军忽而被袭击,不明所以之下,竟然一退再退,甚至来拿银州方向都直接撤了!河东军南军退了不要紧,可是这将银州方向的军队一撤,顿时将鄜延路军的侧翼给暴露了出来!西夏大军立马抓住了机会,夏州军丶石州军纷纷派出兵马直接攻击鄜延路军的侧翼。鄜延路军这一下子反而陷入了苦战。鄜延路军原本是围攻银州,但现在侧翼被刺,反而被夏州军丶石州军以及银州守军围攻!情况一下子急转直下!苏允听闻河东军所作所为,顿时将吕惠卿恨得牙痒痒。不过苏允倒是沉得住气,面对夏州军丶石州军以及银州军的围攻,苏允从容调度,堵住侧翼的攻击,随即以经过训练的鄜延路禁军为核心,以厢军丶蕃兵丶弓射手等人为辅助,稳扎稳打,不仅顶住了西夏三部兵马的猛攻,甚至还打出了几次漂亮的反击战!苏允并不着急,只要盐州守住了,这大势便还在大宋朝这边!盐州乃是环庆路军镇守,苏允对环庆路经略使李昌祚还是有些了解的,五路伐夏的时候,此人最为勇猛,若不是高遵裕这等酒囊饭袋,说不定还真能取得更好的成果。现在盐州乃是李昌祚手下镇守,这个应该问题不大,守城不是攻城,难度要低得多,只要不要瞎做决定,人手物资足够的情况下,城是很难被攻破的。不然苏允早就将银州城给破了,实际上到现在为止,苏允依然没有正面破城的准备。所以,只要盐州城还在大宋手里,西夏大军的反扑便不足虑。苏允稳扎稳打,以鄜延路一路之力,便抵挡住西夏大军三部大军。鄜延路军能够以一路之力抵挡住西夏三部大军,一来则是苏允高超的指挥技巧,二来则是鄜延路禁军展现出来的坚韧以及悍勇。苏允大练兵的威力而已终于显现了出来。最为出色的自然是近万的静塞军,近万静塞军游离在外,在步军附近若隐若现,让西夏大军在围攻鄜延路军的时候,总是得绷紧各自的屁股,预防被静塞军掏肛,因此西夏大军的铁鹞子骑兵根本不太敢投入战场,而是要作为预备军预防静塞军。铁鹞子不加入,那就是西夏军的步军与大宋步军的碰撞了。实际上西夏军的步兵在作战意志上是胜过宋军的,就算是步军之间的碰撞,在以往宋军也未必就能够挣得便宜,甚至大部分是西夏军正面击败宋军。但这一次西夏步军却是碰见了硬骨头了。鄜延路禁军步军的作战意志相当坚定,在与西夏大军的正面对抗之中,不止一次正面击溃对方,甚至有一次有数次妹勒都逋冒险使用铁鹞子冲击鄜延路军步军的军阵,鄜延路步军军阵不仅没有被冲溃,反而予以反击。而西夏军这边使用了铁鹞子,那麽静塞军自然不会旁观,你冲我军阵,那我自然也要冲击你的军阵!上万静塞军直接掏肛,反而将西夏军的步军打得溃不成军!若不是西夏大军有三部兵马可以相互支援,可能这一下子妹勒都逋的石州军可能直接就被歼灭了!请...您....收藏6...9...书....吧....!虽然现在河东军已经是指望不上了,但苏允却是不慌不忙消耗着西夏大军,因为时间在大宋这边。此次西夏怒而兴兵,原本只是想要吓一下宋朝,让宋朝将苏允给调走,青白盐可以继续在西北路畅销,因此定难五州里面并没有多少的粮秣。经过了两个月的消耗,定难五州里粮秣应该也存量不多了,只要盐州不失,很快这三十万大军便要陷入无粮可吃的境地,到时候不用自己去打,他们自己便得崩溃!所以,苏允甚至还有闲心一边打战,一边给军队做调整。禁军只是微调,但厢军却是得大动手术。厢军作战意志十分薄弱,若不是禁军顶在前头,这厢军一旦与西夏军正面接触,估计不一会时间便得溃散。因此苏允主要是对厢军做一些调整,因为他们不是主力,因此做调整并不影响作战。苏允依照禁军练兵的方式,将厢军的将领丶营指挥使丶都头甚至队正全都给摘出来,然后赶到后方延州去参与指挥班的课程,而将原本禁军的营指挥使丶都头给调过来指挥这厢军。为了避免厢军底层相互抱团对抗指挥,苏允将厢军彻底打乱,挑选出来其中青壮,重新进行组军,由经过数月时间指挥班课程的营指挥使以及都头来进行训练。如此经过半月的训练,这厢军看起来亦是有模有样起来,当然,只是比以前稍好,但还没有形成一种质变,依然还需要时间。不过因为如此,鄜延路军是越打越强,反而对面的西夏军队,却是士气低落。粮秣短缺的影响开始显现了!苏允见状信心更足,再有十天时间,西夏军队可能就要开始暴动了,这场大仗也到了该收尾的时候了!苏允开始做准备。这个准备自然是为了追击。西夏大军可能会直接放弃定难五州,然后开始逃窜。其实西夏大军最好的逃跑时机是在盐州被苏允刚刚拿下的时候,那时候三十万大军要跑路,就算是苏允也奈何不了他们。但是现在再跑,苏允有信心彻底击溃他们,彻底将西夏的脊梁给打断!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实际上也是出乎苏允的意料的。苏允原本只是想要占据盐州,然后消耗掉西夏朝廷兵马,然后让西夏部落占了盐州,如此只需十年时间,西夏朝廷与部落便会开始强弱变易,甚至可能因此而分崩离析。然而赵顼等人却是给他一个惊喜,竟是重新发起一次国战,将三十万西夏大军给锁死在定难五州,这一仗就算是没有能够将三十万大军给留下来,但至少要击溃他们,打断他们的脊梁!然后占了定难五州以及盐州,直接将兵峰定在兴庆府的脖子之下,以后西夏便需要维持规模极大的军队来防御大宋。西夏本来便经济极弱,人口又是很少,若是要常年维持一支规模庞大的军队,无须几年,西夏可能自己就承受不住了!苏允甚至有信心,只要朝廷的政策能够继续维持个五年时间,他便有信心在五年之内马踏兴庆府,彻底灭了西夏,将西夏重新收归中国,甚至打通丝绸之路!想及至此,苏允也忍不住心潮澎湃。一旦拿下西夏,拿下河套养马地,到时候他定要组建数万骑兵大军,到时候倒是要让辽国人看一看,论骑兵,还得看我们中国的!不过苏允只是想一想,当下还是要赶紧制定如何尽量剿灭西夏大军的有生力量。西夏大军虽然粮食不足,但对方也算是训练有素,应该不会撤退变成溃败,但苏允就是要制定追击计划,逼着他们溃败!(本章完) 第298章 盐州失,大厦倾! 苏允制定了一个说不上严密,但容错率极高的计划,苏允对此颇有信心,只要河东军丶环庆路军以及秦风路军稍微配合一下,西夏大军就算是不死也要脱一层皮。然后就在苏允要将计划发出的时候,祁克勇忽而急匆匆而来,一来便说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经略!盐州城破了!」苏允难以置信看向祁克勇。在后来的几十年里,苏允想了上万个日夜都想不明白,环庆军怎麽连一个城池都守不住?当然啦,后面当然是有调查反馈的,说是李昌祚为了抢功,将大量的兵马调集去攻打洪州,以至于盐州城里兵马太少,以至于让盐州城里的党项百姓里应外合,偷偷打开了城门云云。对于这个解释,苏允很难理解,但那时候已经是时过境迁许久,许多证据都找不着了。但对于当下来说,局势已经是完全发生了变化。西夏大军得了盐州城里大量的粮食补充,已经是没有缺粮之虞,关键是,三十万大军已经与兴庆府重新连接上了。而宋军这边河东军已经是元气大伤,环庆路军因为盐州已失,陷入了西夏军队前后夹击的窘境,要麽直接退回保安军,要麽只能被击溃。苏允知道环庆路军一定会退,这麽一退,那鄜延路军也不得不退,否则侧翼一定会被西夏大军打击。而西夏大军已经没有了后顾之忧,接下来肯定会转守为攻,局面已经崩坏到难以想像的地步了!果然,西夏大军立马发动反击,追着环庆路军穷追猛打,环庆路军一退再退,之前占领下来的囊驼口丶青岗峡丶虾蟆寨丶大吴神流堆丶贺兰原皆一一失去,甚至将保安军暴露在西夏大军的攻击之下!苏允咬着牙命保安军顶住,务必不能露出鄜延路的侧翼,而他则是对带着八千静塞军前出攻击西夏大军侧翼,在静塞军的威胁之下,西夏大军暂缓了攻势,保安军这才算是稳住了跟脚。而苏允也就只能护住鄜延路一线不崩塌,环庆路以及河东路那两边只能靠他们自己了。随后西夏静塞军司出兵环庆路,攻打环庆路的环州,环庆路军只能龟缩在环州城内。环庆军这麽一退,顿时将环庆路自己的定边军给暴露在了外头,引起了西夏大军的穷追猛打。而在河东路那边,河东军之前占领的德靖镇丶神堆驿丶弥陀洞丶明堂川一带区域全失,一路往后撤,然后被左厢神勇军司袭击,顿时兵败如山倒,左厢神勇军司直接追到河东的晋宁军,晋宁军被攻破,随后左厢神勇军司顺着黄河而下,打下河东军离石城,直接隔河威慑绥德军侧翼!银州城中的西夏军以为宋军已经全线溃败,竟是直接出城攻打罗兀城,想要将这座极为重要的城池给夺回去。苏允在绥德军布置兵马防御离石城,然后命罗兀城坚守,随后他带着静塞军直逼罗兀城,在罗兀城下与银州军做了一场,将两万银州军击溃,这才算是止住了颓势。然而随后环庆军那边又拉了坨大的,定边军竟是没有守住,定边城被破,顿时鄜延路的左翼保安军顿时暴露在西夏大军的打击之下!现在的情况是,因为河东路军以及环庆路军都溃败,失去了大片的城池堡垒之后,鄜延路顿时变成了凸出的领土,左右翼都暴露在西夏大军的打击之下!对于这种局面,苏允咬牙切齿,但不至于绝望。但汴京城里听到了这些消息,感觉天都要塌了!盐州一失,随后河东路军丶环庆路军节节败退,不仅失去了之前打下来的占领地,现在竟是让西夏大军在宋境之内势如破竹,有些朝廷老臣对这种情形有些熟悉,这不就是当年庆历年间的战事重演麽?赵顼听闻此事,当庭悲痛大哭,随后当庭昏倒,顿时吓坏了诸多大臣。大臣们赶紧唤来太医,但赵顼却是昏迷不醒了,太医赶紧将赵顼转移去寝宫救治,剩下大臣们面面相觑。但大宋的重臣们还是比较给力的,立即召开宰执级别的会议,立即进行安排。先是安排大臣值守寝宫,随后便开始商讨应对西北战事。只是在商议该当如何应对之时,却是陷入了争吵。蔡确章惇这一边,认为现在鄜延路这边乃是中流砥柱,苏允指挥得当,应该让环庆路丶河东路两路军都受苏允统一指挥,如此可协同击败西夏大军,收回失地。而王珪丶张璪等人则是觉得此事乃是苏允引起,若非苏允挑衅西夏,引起西夏反击,根本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当下应该联系西夏使团,共同商议止战之事。西夏不是想要卖盐麽,那就让他们卖,以前可以卖,怎麽现在就不能卖了?西夏的诉求也不过如此而已,只要满足了他们的诉求,那麽这场战事就自然可以停了。而章惇讥笑王珪等人不知道西夏人的狼子野心,若是此事议和,西夏占下的土地要讨回来是不可能的,而之前商议好的废除岁赐之事不仅要作罢,西夏肯定还得加倍要求岁赐,这等丧权辱国的事情,是你们去签麽?此话一出,王珪立即反唇相讥,说道这还不是因为你的女婿胡作非为的缘故,若是西夏这般要求,到时候自然是要苏允去签的,现在立刻马上,是得立马更换鄜延路经略使,让一个老成持重的大臣前去主持,不要再这般胡作非为下去了云云。宰执大臣们相互争吵,谁也不能说服谁,而朝廷上下亦是有许多争吵的声音,争吵的声音之中,主要集中在是战还是和上。随后吵着吵着,话题便歪到苏允误国之上,有不少的声音抨击苏允,若不是苏允擅起边事,根本就不会有这麽大的事情!明明两国已经议和,为什麽还要去刺激西夏,这下子好了,西夏大军甚至已经突破西北防线,下一步若是抵挡不住,可能就要长驱直入,直接朝汴京而来,到时候可能不是丧权辱国的事情,而是要亡国了啊!所以结论就是:苏允该死!甚至有大臣直接提出,立马派出钦差,直接将苏允逮捕回京进行审判云云。当然也有支持苏允的,这些人提出,小苏学士千里大迂回丶扣关兴庆府,随后占下盐州,切断西夏大军粮道归途,这已经是前所未有的战略优势了。该死的是吕惠卿以及李昌祚,一个兵败明堂川,一个失了盐州,致使战事溃烂至此!小苏学士根本就没有错,若不是吕惠卿以及李昌祚两人无能,三十万西夏大军可能就要被小苏学士歼灭在定难五州,若是这般发展,不过几年时间,西夏定然便要回归大宋!所以,就算是要追责,那也是吕惠卿与李昌祚的责任,小苏学士不仅无过,而且有大功!当下之局面,应当让小苏学士直接指挥三路大军,有小苏学士的指挥,定然可以收拾这等糜烂局面!大宋朝廷从上到下,已经是吵成了一锅粥。而赵顼那边的情况却是不容乐观,几日的时间,赵顼竟是醒的时间少,昏迷的时间多,醒来的时候,亦是已经认不得人说不的话。这个书最近更新在##!!更新!赵顼病重至此,朝廷大臣尽皆心里已经有了些不好的预感。这般情况之下,西北战事又变成了次要之事。八月初一,赵顼暂时清醒,听说了此事,王珪率领宰执匆匆来见赵顼,见了面之后发现赵顼人虽然清醒,但却是说不出话来了。王珪等人赶紧请求赵顼立储,赵顼说不出话来,神情有些着急,但也只好点头首肯。王珪等人赶紧请来皇太后高氏,请求当下暂时由高太后共同听政。赵顼亦是予以点头肯定。至于立储之事,因为赵顼无法言语,因此暂时不敢有人提议,只能说等赵顼能够说话时候再行定夺。于是高太后暂时代替听政,高太后知道此时局面十分严峻,听政的第一件事,便是下懿旨召回年已八十一岁的四朝元老文彦博,担任平章军国重事,文彦博归京,然后提议太后召回西京洛阳修书的司马光。司马光一到京,便立即上书《乞开言路札子》,建议「广开言路」。十五日,上《乞去新法病民伤国者疏》,又一次呼吁对贫苦农民不能再加重负担,而且主张新法必须废除,要对农民施以「仁政」。二十日又上《乞罢保甲状》《乞罢将官状》。二十五日上《进修心治国之要札子》,再次重复他的「为君当有三德」论,重点谈用人赏罚问题,提出保甲法丶免役法和将兵法是「病民伤国,有害无益」。到了三十日的时候,司马光上《乞罢与西夏战事状》,司马光呼吁必须立即停止与西夏的战事,与西夏战事从元丰四年开始,已经绵延将四年时间,国家早就疲敝不堪,百姓苦不堪言,再不停战,国家危矣云云。令司马光大力抨击苏允,说少年人好战,不惜以国家之命运,搏自家之富贵,必须召回苏允治罪云云。(本章完) 第299章 人总要告别的! 九月二日。赵顼忽而清醒了过来,随后召集宰执前来,确立皇子赵佣为皇太子,改名赵煦。随后立即问起西北战事,宰执又在赵顼面前争执,尤其是司马光对苏允攻击甚为犀利。赵顼沉默了半晌,随后道:「朕就想问大家,在有机会收归故土的情况下,朕该不该动武?」司马光立马便要雄辩滔滔,但赵顼制止了他道:「好了,朕想来也是管不上这些了,你们自与高太后与太子商议便是,现在大家先去吧,朕要与太子谈谈。」众臣们顿时纷纷红了眼眶,赵顼之意是,现在的他已经是弥留之际,这麽大的事情,就算是他有主意,想来他死后也是管不上的了,所以乾脆就不管了。所以这是告别之意。众大臣退出寝房,只留下太子赵煦以及高太后。赵顼微笑道:「母后,麻烦您也出去吧,朕有一些体己话要跟煦儿说。」高太后眼里蕴泪,深深看了一下赵顼,随后转身离去,寝宫之中只剩下赵顼以及赵煦二人。赵顼招招手,道:「煦儿,不要怕,过来。」赵煦赶紧抢过几步,来到了赵顼的床前坐下,握住了父亲枯瘦的手,忍不住泪流满面。却听得父亲道:「先不要忙着哭,这些都是不足道的东西,注意听爹爹说话。」赵煦赶紧抹乾净眼泪道:「孩儿不怕,孩儿听着呢。」赵顼点头道:「爹爹登基十馀年,呕心沥血为了实现王朝中兴,只是爹爹无能,到得如今,还是搞得这半死不活的模样。等我死去后,依照母后一贯的态度,他势必要让文彦博丶司马光那些旧党主持政事,届时所有新法将无法依存矣,唉!」赵顼叹了一口气。赵煦赶紧道:「孩儿一定会紧跟父皇的脚步,继续将新法坚持下去,就算是太后要改,孩儿也一定会跟他们斗争到底!」赵顼闻言露出欣慰之色道:「煦儿是爹爹的好孩儿,但是,等我去了,在你成年之前,全都听你皇奶奶以及宰执们的意见,你什麽都不要管!听明白了麽?」赵煦惊道:「那新法不全都废掉了?」赵顼点头道:「等你成年后再说吧,你现在根基太浅,你若是跟他们硬来,呵呵,到时候恐怕你的皇位也坐不稳,记住保住自己,保住自己!」赵煦含泪道:「那爹爹,孩儿有谁可以依仗?」赵顼缓缓道:「你皇奶奶可以依仗,文彦博丶司马光等人亦是可以依仗,但前提是你不要再提新法,切记,在你掌政之前,一定不能提新法!」赵煦含泪点头道:「孩儿记住了。」赵顼紧紧握住了赵煦的小手,赵煦觉得自己的手有些生疼,然后看到父亲脸上露出弥留的神情,心里顿时知道父亲要驾崩了,顿时便要哭出来,然而却见父亲忽而咬牙切齿,随后从牙缝之中挤出话来。「……煦儿,你……当记得,你真正可以依仗之人叫苏允苏居正!若有人说他坏话,那就是有人要害他,你要护住他,护住他!他会助你收回西夏故土,幽云十六州,让大宋重现汉唐遗风!」赵煦浑身一震,随即急急问道:「孩儿该当怎麽做?」赵顼此时已经是要咽下最后一口气,但从喉咙间挤出两个字。「……帝丶师!」话毕,赵顼脑袋一歪,一口气长长而出,就像是叹息一般,随后胸膛再无起伏。赵煦见状嚎啕大哭起来。外面候着的宰执涌了进来,见到龙床上的歪头的赵顼,赶紧呼喊太医进来,几个太医紧张检查了一番,相互商议了一下,随后与高太后丶宰执们哀声道:「官家……驾崩啦!」顿时寝宫之内哭声震天。……西北。鄜延路军死死钉在了鄜延路上,半步也不后退,任凭西夏大军从侧翼攻击,就是岿然不动。而鄜延路军死死钉在了原地,这让西夏大军也不敢在河东路以及环庆路大军深入。因为鄜延路军展现出来的战斗力实在是惊人,尤其是那近万静塞军,在各处堡垒之间神出鬼没,静塞军到处,西夏军无不溃退,久了之后,西夏军畏惧静塞军如鬼,在攻城的时候也不敢全力以赴,生怕被静塞军给掏了肛。这般一来,在盐州失陷丶环庆路军丶河东路军溃退的情况之下,战事依然僵持了足足有一月之久。此时鄜延路军固然是疲惫不堪,但困在定难五州已经数月之久的西夏大军亦是困顿。加上随着秋风起,西北早晚温差极大,就算是都是西夏人习惯苦寒,但在这种情况下,也是很难忍受了。西夏高层这会儿亦是有了退意,但却不见宋朝迟迟没有和谈的打算,也是有些着急了。而就在此时,宋朝那边忽而传来消息:大宋官家驾崩了!西夏这边顿时大喜。关于大宋朝堂对于战争的态度,西夏亦是探知得清楚,满朝文武,除了赵顼这个大宋官家,参知政事章惇以及小苏经略相公苏允是最坚定的主战派,其馀大臣大多不太赞成打仗。而参知政事章惇与小苏经略相公苏允的势力并不算很强,关键还在于大宋官家赵顼。如今大宋官家忽而驾崩,那麽参知政事章惇与苏允便独力难支,接下来大宋朝廷应该会很快便来和谈了!果然,西夏朝堂所预计没有出错,大宋朝堂果然与在宋的西夏使团开始接触,并且发出再次和谈的请求。西夏朝堂大喜,立即授命西夏使团与宋朝谈判。而这一次,西夏使团的条件则是变得极为苛刻。这个书最近更新在##!!更新!首先是双方地位的问题,西夏提出,宋夏两国的地位必须有所改变,西夏国主要登基称皇,与宋朝可以结为兄弟之国。其次是岁币问题,岁币要从原来的基础上往上翻两番,时年过节的耗费亦是要翻两番。另外,宋朝必须不得阻拦大夏的青白盐进入西北售卖。而关于之前的俘虏,则是要求宋朝无条件释放。至于领土上的要求,则是按照两国实际占领来进行重新划分国界。这个要求令得宋朝负责谈判的人很是为难,这个要求被反馈到了高太后那边去了。高太后赶紧招来文彦博丶司马光等人商议。文彦博对此倒是有些迟疑,认为两国地位上的问题以及领土上的问题不是可以谈判的问题,但是除了这个问题之外,其馀的尽可以谈。司马光则是坚定得多,他认为,两国问题要维持原状,但是双方有争议的领土,原本便是五路伐夏时期以及米脂之战之中夺过来的,本就是属于西夏的领土,还了若是可以止戈,那麽也没有什麽不好。至于其他的条件,除了岁币还可以商议一下,其馀的尽皆可以应承下来。高太后与司马光丶文彦博商议之事传出去之后,顿时让有识之士大为愤怒,尤其是章惇,直接在朝会之上面斥司马光这乃是卖国之举,于是双方又再次争吵起来。高太后本就对章惇这些变法派十分不满,见章惇如此,顿时有将章惇赶出朝堂之意,于是在高太后的授意之下,御史弹劾章惇在西北战事上决策错误,致使事态糜烂至此,建议朝廷将章惇贬黜。于是高太后夥同王珪丶张璪丶司马光等人将章惇贬谪去地方任职。蔡确倒是为章惇说话,但终究是拗不过大势,只能眼睁睁看着章惇被贬出朝任汝州知州。而在之后,高太后召回吕公着丶范纯仁这些旧党,连同苏轼那边也发去任命,将其复为朝奉郎知登州,这就是意味着朝廷已经要重新启用苏轼了。蔡确见到这麽多的旧党回归朝堂,知道新法一党已经是走到头了,便赶紧自请外任。然则高太后却是拒绝了他的请求,以蔡确需要做先帝山陵使,不可在此时外任的理由拒绝。随后御史刘挚丶王岩叟接连弹劾他,担任贤弟山陵使时,灵车出发的前天晚上,他不在外住宿,在路上又不侍从,回来后,还不请罪。随后又弹劾他在熙宁丶元丰年间,冤假错案和苛政,蔡确由头至尾都参与了,因此应该严加审查云云。九月底,蔡确因为各种罪名被罢为观文殿学士丶知陈州。至此,蔡确丶章惇都被贬谪出朝堂,随后引北方大士族代表韩缜为右相,并用韩缜两个侄子为列卿,又让司马光为参知政事。而王珪那边也好不到那里去,赵煦登基后,大封朝臣,进王珪为金紫光禄大夫,封岐国公,卸了王珪首相之位,没有过些时日,王珪便逝世。张璪也没有好下场,受到言官的弹劾,以资政殿学士丶知郑州。御史中丞李定亦是被弹劾,随后被贬知青州,御史中丞则是由刘挚担任。何正臣等新法大臣亦是一个都没有逃过,被一一贬谪。这些新法大臣被弹劾丶贬谪丶旧党大臣回归,就发生在短短的十天半月之内,朝堂上下很快便换了一副面貌!(本章完) 第300章 良人归来! 苏允是在带着静塞军在外作战的时候收到赵顼驾崩的消息的,当天晚上,他一个人上了山头,独自坐了一晚上。西北秋月清冷。苏允想了很多。他想起当年与赵顼的结缘,不过是因为自己的好奇心,想要见一见这颇具传奇色彩的大宋官家而已,没想到见面之后,却是直接改变了自己一生的命运。赵顼是自己最忠实的书迷,对自己的三国演义爱得深沉,力撑自己所写的《孟子集注》丶《四书章句集注》,将自己的着作推进国子监推行天下。在自己参加科举的时候,不惜让当时的知府泄露试题给自己,后面更是自己成为三元及第的推手。而进入仕途以来,赵顼对自己的恩情不可谓不深厚。虽说看似每次都是岳父章惇在为自己说话,但实际上最终一锤定音的还是官家赵顼,自己能够一路高升,可不仅仅是自己能立功,呵呵,能立功的人历史上可不少,但每一个都能够得到公平的对待麽?而自己能够到鄜延路施展自己的抱负,也是因为这个大宋官家的力撑,这才有了这麽一个机会。而现在这个人却是死了。死在了黎明的前夕。而自己不仅失去了一个对自己有着殷殷期待的长辈,还失去了一个最为坚实的后盾!接下来的事情,难了。苏允之所以要用岩盐逼西夏出手,便是要趁着赵顼还能够坚持一年半载的时间,赶紧将西夏的脊梁打断,在宋哲宗成长起来之前,西夏再不能搞出什麽么蛾子。没想到那李昌祚丶吕惠卿竟是无能至此,一个打输了明堂川之战,一个甚至失了盐州。有人就想要问了,为什麽苏允明知道盐州重要,为什麽还要假手于人呢?呵呵,你这就相当于问诸葛亮,你明知道街亭重要,为什麽不自己去守街亭呢?不是不愿,实不能也。苏允要回去统领鄜延路军,作为主力围剿西夏大军,这其实才是最为艰巨的任务。实际上苏允回了鄜延路之后,几乎以一路之力对抗西夏七成的兵力,但凡环庆路军以及河东路军给力一些,事态不至于糜烂至此!而赵顼想来也不会因为糜烂的战况而急火攻心,提前了数月离世!苏允在山头独坐一夜,第二天又投入到对西夏大军的围剿之中。西夏大军似乎已经陷入了最后的疯狂,最近些时日,对鄜延路军的攻击愈加疯狂,苏允带着静塞军不断游离,让西夏军不敢那麽肆无忌惮。然而随后朝廷的剧变一一传来,新法一党几乎被尽皆赶出朝堂,文彦博丶司马光丶韩缜丶范纯仁等回归朝堂之事一一传了过来。而关于文彦博丶司马光等人对于西北战事的言论也被传了过来,苏允依然还是那麽坚定,每日带着静塞军袭击西夏军,威慑他们,驱赶他们,像是不曾听到这些坏消息一般。苏允看着鄜延路禁军每日都在成长,平日教导的那些东西,在战争之中被快速地掌握,不仅静塞军如此,连着鄜延路禁军步兵的进步亦是飞快,尤其是野外战斗这一块上面,他们极为悍勇!这些时日以来,他们与西夏军作战,若是鄜延路军人数多,此战必然赢得轻松,若是双方人数差不多,那麽鄜延路军必定能胜,而若敌人倍数自己,鄜延路军依然能够英勇作战,等待援军,而不会发生溃逃之事。可以说,到了这个地步,鄜延路军已经与大宋其他的军队截然不同了,或者说,鄜延路禁军已经步入了当世最为厉害军队的行列之中了。这也是为什麽苏允靠着万馀静塞军以及将近三万的禁军,加上其他战斗力一般的厢军,可以抵挡西夏将近二十万军队的缘故。当然这需要依靠鄜延路上密密麻麻的堡垒,但以数万军队抵挡二十万大军,甚至还是在鄜延路军左右翼被威胁的情况下做到的,这在以前是难以想像的。苏允私底下也在叹气,这鄜延路禁军这才刚刚成长起来,自己可能就要离开了,以后还能不能维持住,或者说不会被拆散,那就要看天意了。苏允对于局势的判断是在正确的,很快朝廷钦差便到了,当即解除苏允经略使的职务,但还是给苏允保留了体面,并没有除去苏允翰林学士的官职,只是让苏允即日回京。至于鄜延路经略使的职位,则是让章楶带领。苏允舒了一口气,至少朝中还是有些明白人的,这时候若是连章楶都调走的话,那鄜延路肯定就垮塌了,到时候可真是大麻烦了。因为前方战事着紧,所以将领们都没有办法回来跟苏允告别,苏允将事情跟章楶交代了一下,随后将静塞军交予折可适以及王舜臣带领,随后便卸下职务,跟着钦差回汴京。苏允感觉自己只要在赶路,就一定是大雪纷飞的天气。当年从汴京去黄州,正是冰雪封路之时,后来从汴京来西北,亦是大雪纷飞,而此时从西北赶回汴京,走到路上,元丰七年的第一场大雪便不期而至了。此时此景,苏允忽而想起了一首诗,是唐时边塞诗人岑参所写的《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苏允咀嚼着诗中之意,待想到后面的两句【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时候,苏允忽而泪流满面。这一刻,他想起了赵顼,想起了章楶丶王舜臣丶徐进丶折可适丶祁克勇丶郑年安丶齐英丶霍勇……有些人已经离去,有些人这一辈子不知道还能不能见着。……元丰八年的春节并不隆重,因为这是宋神宗赵顼驾崩后的第一个新年,因此官方不举办庆新春活动,民间也不允许大操大办,但汴京依然热闹。街面上虽然不烧爆竹,也不披红挂彩,但熙熙攘攘的人流却是将苏允关于汴京城的记忆瞬间给激活了。无错版本在读!首一发一本小说。读汴京的天气亦是寒冷,但置身其中的苏允却觉得很暖和,因为这里太有生活气息了,这里富足丶物资丰富丶人们的脸上虽有疲倦,但亦有昂扬的自信,而此时的西北百姓,是困顿的丶是失去亲人子弟的痛苦,是朝不保夕的恐惧,与当下的汴京百姓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汴京是热闹的,但回来的苏允却是冷清的。抵达汴京之后,钦差跟苏允说自归家即是,然后既没有说高太后丶官家等有召见苏允的说法,也没有说其他,只是告诉苏允可以先在家歇息一些时日。而之后朝廷就像是忘记了苏允这号人一般,既没有召见丶没有委任,但也没有追责,没有弹劾,就像是被朝廷忘记了一般。这里面的缘由苏允自然是能够想得明白的。高太后丶司马光等人认为自己乃是章惇丶蔡确那一系的人,他们厌恶支持新法丶支持战争的人,因此会对自己苛责。但还好自己的叔父苏辙与苏轼乃是旧党那边的人,他们或许有要惩治自己的意思,但看在二苏的脸面之上,暂且不惩治自己,但也不可能对自己有所重用。因此眼下这种局面便是这般形成的。不过苏允对此倒也不失落,他只是有些心灰意冷,这个心灰意冷不是因为朝廷没有对他任用的缘故,而是因为在西北的失利。差点丶就差那麽一点,他就可以打断西夏的脊梁骨,彻底给西夏埋下灭国的祸根,但却就这麽功亏一篑了,还害得赵顼早死数月!苏允其实早就深刻意识到,在这个大宋朝想要做事是极难的,因此他从一开始便没有想过要入仕途,甚至有些逃避,但他终究还是低估了这个难度。他为了最后这一战,已经算是殚尽竭虑,先是以盐战入手,逼迫西夏仓促兴兵,随后带着三千静塞军深入夏境,行大迂回,围点打援,调出盐州守军,然后占据盐州,切断西夏大军与兴庆府的通道。然后将盐州交予环庆路军镇守,自己回归鄜延路,以鄜延路一路之力,吸引二十万西夏大军,让河东路军丶环庆路军可以从两翼打击西夏大军。但凡这两路军靠谱一些,不那麽激进,不想着抢功,只需要慢慢地耗,西夏大军终究会崩溃的,他们只能强行撤退,然后三路大军便可以一路追击,至少可以歼灭西夏大军一半的兵马,如此一来,西夏的脊梁骨就算是断了!可以说,他已经做足了准备,将饼给煎好端上了桌子,甚至怕吃的人被烫着,还稍微晾凉,但就这样,他们还吃噎着了!苏允有些心灰意冷,既然朝廷不搭理他了,他便也心安理得的躺平了。现在他的心态颇有一些类似一句话,叫:一时的主动,换来了一生的自闭。好在家里还有妻子章若。原本章惇去汝州,想要叫上章若一起去,但章若却是不肯,说若是苏允回京孤身一人的话,那得该有多失望啊。(本章完) 第301章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5k哈!) 于是章若便留在汴京等候苏允,果然等到了。章若对于苏允的遭遇很是理解,因此苏允回来了,章若是百般讨好苏允,希望用她的温柔抚平苏允的心中创伤。章若的温柔的确是让苏允得到了很大的抚慰,夫妻两个相拥而眠,每天晚上都是述说着一年来的事情。但是章若还是察觉到苏允的不同之处,白天的苏允总是有些坐立不安,然后时时刻刻都要找点事情做,或是拿着扫把去庭中扫落叶,或是抢了厨娘的工作,自己钻进厨房里面做饭。在扫地仆人以及厨娘找章若哭诉之后,苏允就拿了钓具,跑去汴河钓鱼去了,只是这会儿寒冬腊月的,以苏允的空军本事,自然是钓不到的,反而还每天冻得够呛。到了晚上,章若也是察觉到苏允的不同,苏允要麽根本睡不着觉,就算是辗转反侧到了下半夜睡着之后,也是会忽然在梦中下达作战指令,或者直接起身怒目圆睁怒吼高呼杀杀杀等话语。章若自然不知道,这种情况在后世叫创伤后应激障碍,但章若很是心疼丈夫,每次在苏允发完疯之后,赶紧叫醒,然后抱着苏允而眠,有时候还要哄着苏允来上一发,让苏允疲倦不堪入睡。如此持续了半月之后,苏允这才渐渐晚上能够睡得安稳,然而之后苏允却是变得懒散起来,又回到了章若刚见到苏允的样子,整个人显得吊儿郎当不务正业的模样。章若这才心里松了一口气。因为她知道,这才是丈夫该有的样子。不过章若还是心有馀悸,经过这半月时间,又或者是一年的担惊受怕,让章若忽而想通了许多东西,于是在苏允恢复正常之后,章若正是找苏允谈话。苏允被章若拉到了书房,并且让所有下人都远离之后,章若这才正色与苏允道:「阿允,咱们辞官吧。」苏允闻言吃惊道:「怎麽忽然有这种想法,你以前不是挺想让我当官的麽,怎麽现在反而要让我辞官了?我现在虽然被刻意冷遇,但怎麽说还是朝廷的翰林学士呢,你是不是觉得我每天在家挺烦的?那我明日去上朝吧,反正我是翰林学士,就算朝廷不待见我,我要真去了,也没有人能说什麽的。」章若闻言不由得苦笑了一下,道:「阿允,你误会我了,我只是不忍心让你这般辛苦,你看你去了西北一年,差点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精神上都不甚正常不说,整个人哪里还有昔日大宋人样子的风采?你看你刚回来的时候,黑得跟昆仑奴似的,皮肤粗糙丶都有黑色眼袋了,整个人的精神变得这般萎靡,连着一股精气神都没有了。咱们为大宋出生入死的,立下那麽多的大功,现在却是被冷待至此,我想想都为你不值。现在朝堂上都是些什麽人,都是旧党一派的,他们个个都恨不得新法派的人死得一个都不剩,你跟我爹的关系如此,肯定也会被他们仇视的,何必再去这大染缸中泡着?所以,妾身想了想,咱们乾脆辞了官,反正咱们也不愁吃不愁穿的,咱们就去游山玩水吧,你以前的梦想不就是游遍大好河山麽,妾身陪你去!」苏允看着柔情似水的妻子,忽而有一股十分强烈的感动涌上心头,随即苏允抱住了章若柔软的身体,在章若的耳边道:「嗯,我听你的。」章若闻言心中欣喜,亦是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小夫君。她脑中忽而出现一句诗: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这一年时间,她苦苦等候苏允归来,每一次听到苏允立大功,斩杀那麽多的党项人,她心里就多一层惧怕:那些可是凶残无比的党项人啊!夫君若是受伤了,甚至阵亡了,那自己可怎麽办啊!而且,苏允战斗的那个地方是叫什麽,无定河附近啊。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章若每次想起这首诗,她便会惧怕得浑身颤抖。现在好了,小夫君不仅回来了,还愿意辞掉官身,以后夫妻两个便到处游山玩水,生儿育女……多好!便在章若胡思乱想之时,她忽而感觉身上有两只大手游动,随即腰带掉地,顿时诶诶叫了起来,道:「夫君,你这是做什麽,这是书房,而且大白天的……」却听得苏允笑道:「这里是书房,而且刚刚下人已经全都被指使开了,他们不敢进来的,嘿嘿,这里好啊,更有情趣……」章若本想挣扎,但想起夫君的不易,便软了身子骨,任由小夫君侍弄…………十岁的赵煦端坐御座之上,目光微微低垂,并不看向对面的是垂帘听政的高太后,因为他一抬头,便只能看见司马光丶文彦博丶韩缜许多大臣们的背部以及臀部。平日里大多都是这般情况,大臣们除了一开始进来的时候他们会朝自己问候,到了汇报政务的时候,全都朝着高太后那边汇报,没有人会再来问自己的意见。这些时间以来,赵煦看着司马光等人将父亲赵顼呕心沥血十几年的新法一一废除。司马光用「太皇太后以母改子」作为废除新法的理论依据,将新法遂渐废除。元丰七年十月,首先废罢保甲团教,十一月,方田均税法丶市易法丶保马法等相继被废。元丰八年正月,司马光随即提出废除免役法,下诏五日内废除免役法,恢复差役法。二月,罢青苗法。然后也是在赵煦看着众大臣的背部臀部时候,看着他们将执政蔡确丶章惇先后被罢为地方官,一众新法大臣以每天少几位的速度在减少,然后替换成他并不认识的生面孔。嗯,其实也是朝廷的老臣,好像是什麽吕公着丶范纯仁丶人刘挚丶梁焘丶王岩叟丶刘安世丶范祖禹等等。这些新来的大臣一个个围绕着太后奶奶,没有人会来问一下他的看法。其实这倒是罢了,但是随后高太后又给他指定了好几位侍读,分别是吕公着丶范纯仁丶范祖禹以及程颐等人。吕公着丶范纯仁等人倒也罢了,他们虽然满口都是仁义道德,但终究不会对他管束太多,但那个程颐,却是着实过分。上次那程颐上课,不仅不断灌输灌输旧党的保守主张,还拿王安石丶蔡确丶章惇来批评,虽然没有提起先帝,但言里言外都是让自己不要跟父亲学习,这很让赵煦觉得反感,但他并不多说什麽。然而下课之后,赵煦心中郁闷,在外面折了一根柳枝挥舞着发泄怒气,被这程颐看到,这老贼竟然连这都要管,直接斥责自己:方春发生,不可无故摧拆!而在上课的时候,每次都严词厉色,这让赵煦极为不舒服。不过,当下的情况,他只能忍。赵煦微微垂着目光,心下暗暗叹了一口气,便在他出神的时候,忽而有一个名字蹦入他的耳中:苏允!赵煦赶紧竖起了耳朵。「……翰林学士苏允上书请辞官之事,诸大臣怎麽看……」赵煦一听,顿时浑身如遭电击。父皇说过最值得信任的大臣苏允,竟然要辞官?他若是辞了官,那朕怎麽办?当下朝堂已经是无人可以信任,连那苏允也要走麽?赵煦赶紧听大臣们的讨论。只听得御史中丞刘挚道:「……他这是什麽意思,他在西北擅自挑动边衅,还打输了战,给朝廷增添了多大的损失,现在不过是让他闭门反思一下,他就这般威逼朝廷?呵呵,身为朝廷大臣,不思为朝廷尽忠,却是这般轻浮跋扈,依老臣看,他年纪还是太轻了,少年得志,升得太快,终究是不妥,不如就遂了他的意思,让其辞官算了,让他好好反省一下,以后等他自己醒悟过来,自然会找门路回来。」赵煦心下登时大急。此时又听得一人说道,赵煦顿时精神一振,因为此人乃是他所重点关注的人,乃是苏允的族叔苏辙,当然为什麽关注,自然是因为苏辙是苏允的族叔。「……臣认为不妥,苏允人才难得,此次着实是受了些挫折,但错不在他,他在西北所做的事情,原本就没有什麽错处。西北缺盐,百姓不得不吃西夏价格高昂的青白盐,苏允乃是鄜延路经略使,想要为百姓谋福利,因此采用新方法提炼岩盐,让百姓吃上又好又便宜的盐,这难道有什麽问题?西夏却是蛮不讲理,发动大军来干涉我们大宋的内政,苏允作为鄜延路经略使,守土安民,难道也有问题麽?至于打了败战之事,乃是李昌祚以及吕惠卿打了败仗,鄜延路军可没有大败仗,不仅如此,还打了大大小小的诸多的胜仗,到得苏允离开西北之时,鄜延路军以一路数万军队,力敌西夏大军将近二十万的军队不落下风,这怎麽就是打了败仗了?太后,依臣看来,国朝与西夏一百二十年来,从没有谁能够在与西夏交战时候取得这麽多的胜利的,这麽一个名帅,若是因为这个理由便任由其辞官,以后西夏再次攻打大宋,到时候让谁去阻挡?」此话一出,赵煦看到了高太后脸上的犹豫之色。随后又听得司马光说话了,司马光一说话,赵煦顿时恨得牙痒痒的,因为司马光道:「自庆历和议以来,宋夏两国便如同宋辽一般,虽然边境偶有摩擦,但基本都是小打小闹,只要为君者为民生故,不要总是想着建功立业,自然是不会招惹大的祸事的。无错版本在读!首一发一本小说。读而苏允这样的人,心中功利心太切,若是有这样人在,战事恐怕是停歇不了的。所以,依老臣看来,苏允愿意辞官也好,如此宋夏两国又可以恢复邦交,两国百姓可得安宁,既然不打仗了,那麽自然也不需要擅打仗的人了。至于人才难得这个问题,难道不做官就不能为朝廷做贡献了麽?老臣前半生在洛阳修书数十载,先帝赐名资治通鉴,也是对文治有好处的。苏允乃是个很有才华的年轻人,弱冠之年,便写出《孟子集注》《四书章句集注》两本巨着,若是他以后能够将心思放在这上面,何尝不能够写出更多的煌煌巨着?因此,他想要辞官,便任他去吧,等到他成熟了,到时候再召回来便是。」赵煦顿时心中大急,辞官当然容易,但若是想要再召回来,那可就难了,若是自己亲政倒也罢了,但是现在自己连自己都要受到太后奶奶跟这些旧党的监视,如何能够召回苏允!此时又听得苏辙道:「司马公此言差矣。苏允乃是三元及第的状元郎,又是驰名天下的经义大家,在西北时候又为朝廷立过不知道多少的功劳,这样的人物,朝廷若是任由他辞官,以后传到后世,不知道后人会如何评判?」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微微色变,尤其是高太后,本来已经是有所意动的她神色变得有些迟疑起来。别的大臣或许不在乎,因为罪名未必会落到他们身上,但自己这个垂帘听政的太后,却是一定会承受这个罪名的。到时候后世人会如何评论自己?苏允此人她的确是不太喜欢,这种不喜欢是因为她不喜欢儿子赵顼变法以及在边境大动干戈的缘故,之所以会迁怒苏允,是因为苏允在边境打了这麽多的胜仗,以至于让儿子赵顼认为打仗是正确的,只是之前用人不当而已。此次因为盐战因此的交战,更是令她不喜!若是可能的话,她的确是想把苏允给赶得远远的,但现在苏辙这麽一说,还真是如此。苏允跟蔡确章惇等人不同,苏允从没有参与过新法之事,他仅仅是去了西北打仗,一开始本来就是在打仗,但苏允打赢了,给大宋争取了许多回旋的馀地。之前苏允去西北的时候,西北是什麽状况?永乐城大败之后,大宋已经是有些风雨飘扬之势,但苏允去了西北,立马将西夏打得风声鹤唳,西北顿时稳固。如此大功劳,可不是后面这一次能够削减的。毕竟这一次的失利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就是李昌祚与吕惠卿两人问题,而苏允带领的鄜延路军,战绩极为亮眼,非要说此战是他的错误,其实是说不过去的。而苏允自身亦是三元及第的状元郎,有传世巨着的经义大家,哦,还是极为出名的诗词大家,可以想像得到,以后百年千年后,此人的的名声只会越来越大,而她们这些人,可能会成为站在苏允对立面的人!呵呵,所以,就算自己这个太后垂帘听政做得怎麽样,到了后世人眼中,那就是一个迫害苏允的反派罢了!对于高太后这样心中有抱负的人来说,怎麽能够容许这样的事情出现!想及至此,高太后顿时变得坚定起来,在苏辙说完之后,缓缓道:「苏卿所言甚是,那苏允这辞官便不允,老身想问问大家,现在这苏允可有什麽差遣在身?」苏辙赶紧道:「苏允其馀差遣尽皆已经撤除,只有一个翰林学士的官职。」高太后点点头道:「既是翰林学士,那便去翰林院就职便是。」她倒是不担心苏允能够翻出什麽水花来,因为翰林学士的地位虽然高,但其权力主要集中在草拟诏令和备顾问献策方面。翰林学士草拟诏令的具体过程包括皇帝召对丶学士入院草制丶中书宣读和文书锁学士院等等等。但总体来看,翰林学士的权力主要集中在草拟诏令和提供顾问建议方面,但其具体权力的大小和影响力会受到皇帝重视程度的影响。现在皇帝年幼,权力乃是集中在自己手上,所以,只要自己当此人不存在,那他自然也不存在什麽权力了。那就由他去吧。高太后的打算,众大臣都是人精,哪有看不明白的,既然如此,也没有什麽好反对的了,于是这事便这麽落实了下来。呵呵,毕竟大家也是想明白了,这会儿谁非要将苏允赶出朝堂,那麽以后那恶名自然是少不了的。谁也不愿意当这个恶人。赵煦心下暗喜,虽然现在还不能联系苏允,但只要苏允留下来,那就是好事一桩!然而第二天的时候,一个重磅消息传开了。——苏允直接挂印而去!有人在城门看到苏允驾着牛车南下去了!高太后闻言大急,赶紧召来苏辙问情况,苏辙听完亦是吃惊,赶紧跑去苏府看了一下,从下人口中果然听说苏允回眉山去了。苏辙赶紧去跟高太后汇报,高太后闻言人都麻了。尼玛,你走倒是轻松了,但哀家可要承受心胸狭隘的名声了,那以后再累死累活,也难以得到一个公正的评价了!因为以后的人一说话起来自己,可能是说:这高太后什麽都好,就是当年逼得苏允挂冠而去一事,着实是令人意难平……彼其娘之!(本章完) 第302章 先见之明宋神宗! 此时的苏允与章若正乘船于汴水之上,正慢慢悠悠的朝下游而去。此次他的确是想回去眉山看看,从元丰元年出川至今,已经悠悠七年过去了,他的确是有些想家了,虽然那个家实际上也就只有他一个人,但自小长大的地方,终究还是有诸多的回忆,在这个时代,那里依然是他的根。此次他回川的路线,打算自汴入淮,溯江而上抵江陵,随后入峡延水路入川。出来的时候,他乃是翻越秦岭走的陆路,这一次既然不太着急,乾脆走水路,一路看看两岸的风景,若是看到有喜欢的景色,留下驻足多看看便是,反正以后的几十年也没有什麽事情了,就游游山玩玩水,其实也是极好的。冬日的汴河水流量并不多,而且还有一些冰碴子,因此行船也不能太快,慢慢悠悠走着便是。苏允自不是亏待自己的人,租了一艘大船,大船里有雅室,烹茶吃火锅之类都十分方便,苏允打算就这麽一路吃吃喝喝,等到了江陵转入三峡之前再换船便是。章若对接下来的旅程十分期待,与苏允叽叽喳喳问着一路上有什麽风景,到了川内又可以去哪里玩,说一定要去武侯祠看看云云,就像是个第一次出门的少女一般。苏允笑着听着妻子说着话,也不禁期待着早日抵川。说起来,在川内的时候,总是觉得生活过于安逸而无聊,而出来闯荡了这麽一番,精神上的疾病是治好了,但也招惹了许多的因果是非,不过这般急流勇退,回归川内,在安逸的四川度过馀生也是好事。至于几十年后的靖康之变丶半壁江山沦陷,也是波及不到四川的,等到蒙古灭宋的时候,到时候自己坟头草都已经是几米高了,也是管不了的。不过,闲暇的时候,再看看汴水两岸的繁华,苏允又觉得心中渐渐有一股意难平。如此大好河山,要毁在金人马蹄之下……打住!苏允每次想及至此,都会及时止住了这个想法。大宋朝的痼疾早就病入膏肓,自己又不是什麽大圣人,难道还能够救这个天下不成?他在西北殚精竭虑,就差把饼喂到李昌祚以及吕惠卿的嘴巴里,但就是这样,他们手下将领都能够把事情给搞砸,他还能怎麽说呢?西夏毕竟建国百馀年,早就失去了锐气,水平其实也不高,但后面的金国刚刚崛起的时候,那时候的金国的锐气十足,战斗力比起当下的西夏不知强了多少。到时候他还要带着这样的猪队友去跟金兵去拼吗?算了算了。苏允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做出了理性的选择,反正没有再回头。然而,船只在经过雍丘的时候被拦住了。苏允往外面一看,却见得几艘官船堵住了去路。中间那艘官船之上,乃是一个老宦官,正目光如电一般看了过来,看到苏允,老宦官顿时一笑,朝苏允拱了拱手道:「小苏学士,咱家紧赶慢赶,终于是赶在您之前了。」苏允有些诧异道:「阁下是?」老宦官笑道:「咱家乃是太后伺候多年的内侍,名窦年安,老奴见过小苏学士。」苏允点头道:「窦大伴此来可是有什麽要事?」窦年安嘿嘿一笑道:「自然是来请小苏学士归朝,小苏学士身为大宋翰林学士,却想着偷清闲游山玩水,太后听了,可是有些责怪之意,派了老奴过来,请小苏学士赶紧归朝,莫要误了国家大事。」苏允闻言先是愣了愣,想着自己主动挂冠而去,高太后丶司马光等人不应该是弹冠相庆麽,怎麽还来这麽一趟?但随即苏允立马洞悉了里面的道道,心下顿时冷笑起来:原来还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名声,生怕落下一个排挤功臣的名声罢了,自己就算是回去了,估计也是让自己坐冷凳子罢了。嗤!苏允冷淡道:「窦大伴,还请给太后回话,苏某此番已经是心灰意冷,打算归隐了,以后便与这朝堂,与这天下都没有瓜葛了,就这样吧,窦大伴,把路让开吧。」窦年安闻言脸上露出苦色,道:「小苏学士,您就算是要辞官,好歹也当面跟太后说明白了,您这般不明不白的就自己跑了,这算是什麽事儿啊!还有啊,其实做官做到您这个份上,哪里需要这般辞官的,您若是不想管事,想要回归家乡,朝廷自然会给您一个清要的官位回乡,不比这样回去要好得多?」苏允摇摇头道:「什麽官不官,于我来说已经是没有什麽意思了。当年我出川,原本是为了报答我苏叔父一家的恩情,后来因官家恩重,于是入仕途,这几年来也算是报答了先帝大恩。现在先帝已经大行,我自然也没有什麽好留恋的,自然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窦大伴,我话就说到这里了,还请您让开吧。」窦年安叹了一口气,道:「苏大家,您不能就这麽走了,您要是这麽走了,老奴可跟满朝诸公交代啊,来人啊,将小苏学士请过去。」苏允神色顿时冷了下来,竟然是要硬来麽!那就看看大家的手段如何了!旁边几艘官船顿时涌出来百馀禁军,拿着勾船的长杆便要将苏允的船给控制住,便在此时,岸上忽而有十馀骑兵快速前来,前面有人大呼道:「不可有辱斯文!不可有辱斯文!」十馀骑近了,苏允看到为首之人,顿时露出了笑容。还是老熟人。甄时选。无错版本在读!首一发一本小说。读苏允自从在上次西北见过甄时选,回来之后便没有再见过他。甄时选也从没有过来找他,苏允还以为因为神宗驾崩了,原本的内侍老人已经失势,因此没有来找过他,现在看这样子,似乎还能做些事情?窦年安看到甄时选,眼神微微一眯,似乎是有些忌惮,随即冷哼了一声道:「你来做什麽?」甄时选与窦年安拱手行礼,恭敬道:「窦大伴,小人与小苏学士乃是旧识,知道今日终究是有些为难,因此想来劝一劝小苏学士,还请窦大伴莫要动用别的手段。」窦年安呵呵一笑道:「既然如此,那你上船去吧,若是劝不了,那就别怪咱家无礼了。」甄时选大喜道:「谢谢窦大伴,谢谢窦大伴!」甄时选赶紧登船,随后进了船舱,苏允先是笑了笑,与甄时选拱拱手,随即道:「甄中贵,咱们也是老熟人了,你知道我的脾气的,不用劝我。」甄时选叹了一口气道:「我不是来劝你的,我是来送信的。」苏允倒是有些惊讶,道:「谁给我写信?」甄时选看着苏允,道:「大行皇帝临终时候给您留的。」「什麽!」苏允猜测是小皇帝赵煦,猜测是神宗以前的大伴孙思恭,没想到竟然是神宗给自己留的信。随即苏允又反应了过来,道:「为什麽之前不给我?」甄时选苦笑道:「当时官家可是吩咐了,若是您安心在朝廷为官,那这信便不给你,若是您要撂挑子,那麽就得给您。」苏允闻言顿时无语,心道赵顼你看人是真准啊,竟然料到我要撂挑子。(本章完) 第303章 压他十年,可为大宋名相!(4k) 「居正,当你看到信的时候,朕约莫已经殡天了,你也无须难过,人总难免有这麽一遭,好了,废话不多说,朕已经到了弥留之际,也无精力多说别的。朕其实不怕死,只是死之前有两个事情一直放不下,其中有私有公,唉,天家的人也无所谓公私,私是公公是私,本也难以分得清楚。一是新法之事,朕心里很明白,朕的母后对新法是极为痛恨的,一旦朕死,母后必定要废除朕之新法,以母改子,这是有天生道义的,因此谁也阻拦不了。王丶张丶李等人不过趋炎附势之人,他们并无用心新法之坚持,唯有蔡章才是真心变法,然则他们也一定会被贬去地方,朕亦是难以指望他们了。唯有你,居正,你之前并不牵涉新法,且你与旧党亦有香火情,因此母后以及旧党未必就一定要将你贬谪地方。其次,乃是朕的太子赵煦,他十分聪慧,但他年幼,政务上必不能把持,定是母后以及众宰执操持,这个朕其实也不担心。朕唯一担心的是,母后与文官为了教育出一个与朕不同的『圣明皇帝』来,要他仁德丶要他听进建言,要他听从大臣劝阻……唉,也不是不好,然则大宋已经是到了垂垂欲坠之时,这等『圣明天子』是保不住这个江山社稷的……朕所求你不多,只是希望你能够留在朝中,若有机会成为煦儿帝师,请用心教导他,呵护他,莫要使其灵气涣散,成为一『圣明天子』,此信阅后即焚。」信到此应该结束的,但后面又歪歪斜斜写了一句:「居正,朕真是不甘心啊!」苏允:「……」苏允看向甄时选,道:「这真是官家弥留之际所写?」甄时选看了一下苏允的神情,有些尴尬道:「差不多差不多,反正肯定是官家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因此才交代后事的嘛。」苏允摇了摇头,弥留之际当然不可能写这麽多字,而且自然也不可能思维这麽清晰,很明显,这是赵顼很早之前就准备的,唯有后面那句不甘心,才可能是弥留之际写的。苏允叹了口气,取过火摺子,将信点燃放进火盆之中,然后道:「你们看过信吗?」甄时选赶紧摇头道:「那决计不能!这信就连孙大伴都不知道,只留在我这里,因为官家知道我跟你亲近,而且也知道孙大伴定然也会被排除出禁内,唯有我这样的,才能置身事外。」苏允看了一下甄时选,道:「官家殡天了,冰井务还能够让你来掌管麽?」甄时选嘿嘿一笑道:「某与太后那边也有一些香火情,这个苏大家您就放心吧。」苏允闻言倒是振作了些许精神,有甄时选在冰井务,倒是可以做些事情,至少不会轻易让人给害了。苏允转头看了一下外面虎视眈眈的禁军,微微摇头,道:「既然走不了,那就没有办法了,回吧。」甄时选拉住了苏允,神情恳切,道:「苏大家,官家对你对我,都是恩重如山,我肯定是要为当今官家效死的,您我无法要求您,只求您多多照拂一下当今小天子,他很难。」苏允斜睨了一下甄时选,道:「还说你没有看过信件?」甄时选顿时面露尴尬之色,低声道:「我是做这等阴私之事的,任何事情都要做到心下有底,若是不看一下,怎麽知道官家是什麽意思,又如何帮官家达成目的?所以,有些规矩也是顾不上了,但我对官家的忠心日月可鉴啊!」苏允笑了笑,然后道:「太后与司马光不会让我靠近当今官家的,他们甚至不会让我接触政务的,我这个翰林学士可能以后就只能在翰林院中看看书喝喝茶,怎麽能够说得上照拂官家?」甄时选叹了一口气,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但反正只要您还在朝中,我心中便多得一份安心……」他左右看了看,随即压低声音道:「小官家让我给苏大家带一句话。」苏允抬眼看了一下甄时选,点点头道:「说吧。」甄时选赶紧低声道:「小官家说:大行皇帝临终前与他交代过,满朝文武,真正能够倚靠的只有苏学士一人。」苏允闻听此言,顿时心下如被一记重锤狠狠砸中,连呼吸都忍不住有些停了停。赵煦才十岁,仅仅是他自己,肯定说不出这样的话来,而且可能也不会知道自己是谁,唯有赵顼临终前当真交代了,才有这话。苏允叹了一口气道:「官家也太瞧得起我啦,我何德何能,能够配得上官家说这话。」甄时选要说话,却被苏允摆手制止,只听得苏允有些不耐烦道:「好了!好了!我都知道了!我就知道,这恩情是还不了的了,回回,这就回!」甄时选有些讪讪下了船。章若从船舱中出来,轻轻抱住了苏允,轻声道:「阿允,你做任何选择都好,我都会支持你的。」苏允叹了一口气道:「走吧,回汴京城做牛马去。」章若忍不住抿嘴一笑道:「夫君说话也太有意思了,你是翰林学士,怎麽就是牛马了?」苏允呵呵一笑道:「人生在世皆牛马,嗨,走吧走吧,他妈的!」这些皇帝一个个心都脏啊,这种驭下之术,那可真是学得真好,赵顼如此,那十岁娃儿也是如此,就是操他妈的,自己竟然还吃上了这一套!咱可是堂堂穿越者啊,怎麽就被这封建皇帝给套上了呢?不过随即苏允又心平气和起来。——后世的牛马们,不也很容易被老板画的饼所忽悠,所以,这跟是不是穿越者没有关系,这是人性!苏允吩咐船家回归汴京,船家心下有些不愿,但后面虎视眈眈的禁军盯着呢,也只好赶紧启程。苏允笑着跟船家道:「说好的多少便多少,不差你这点钱。」船家连道不敢,道:「那不能那不能,没有将您送到地方,怎麽能收您钱。」苏允笑道:「就算是补偿你担惊受怕吧,行了,我没有心思说这些,说给你就给你。」船家见苏允不耐,赶紧拱手致谢。苏允心中烦躁,便冒着寒风坐在船头,思索着接下来的处境,想了一会之后,忽而就想开了。管他娘的呢,反正现在是走不了了,就这样吧,回去就躺平,不就是上班麽,有人发工资,还不用自己干活,就没有这麽好的事情了。得空了就四处走走玩玩,也不是不行,至于照拂不照拂的,咱也没那本事啊。不过,苏允又得过上每天都要上班的日子了。那也没有什麽好说的,去就去呗。不过有一个事情令得当下的苏允感觉到痛苦,因为他得上早朝了。宋朝规定,三品以上官员须得前去上朝。苏允当上三品大员以来,之前一直在鄜延路,这些时间回来了,因为没人理会他,因此苏允乾脆就不去了,反正都是相看两厌。但这会儿却是不得不去上朝了。这苏允第一天上班,便是五天一次的早朝,苏允有心不去,然则苏允到家之后,那窦年安还刻意寻苏允说了一下话,叮嘱苏允明日开始,便要去翰林院那边点卯,还特意提醒明日早朝苏允须得到场云云。苏允对此不甚上心,但章若却是放在了心上。晚上苏允感觉自己没有睡多久,然后便听到宅子里起了动静,一摸身侧,章若不见了踪影,顿时一惊,起床一看,果然不见了,而外面已经是灯火通明影影绰绰,登时心下一惊,随即想了起来,今日要上朝了喂。草。这他妈的是几点啊!正好此时章若进来了,端着冒着热气的水盆,而转眼一看,他的三品官服已经挂在了房间一侧。章若看到苏允已经醒了,展颜一笑道:「大官人,起来吧,妾身侍候您更衣。」苏允苦笑道:「什麽时辰了?」无一错一首一发一内一容一在一一看!章若笑道:「已经是寅时(3:00-5:00)了,你须得在寅时末抵达宫内,卯时初(5:00-7:00)朝会便要开始了。」苏允叹了一口气。只能说是还好,若是神宗时期,寅时初便得抵达宫内。宋朝的早朝时间通常在寅时和卯时之间,具体时间可能会因季节和皇帝的个人安排有所不同。宋神宗是个十分勤勉的皇帝,因此上朝时间是在寅时初开始,现在是高太后执政,体恤到朝臣不易,又是寒冬腊月的,因此将朝会时间改到了卯时。苏允起身,章若侍候苏允习俗,又细心给苏允穿上官服,随后一脸花痴道:「夫君这一身真好看。」苏允却是有些心疼道:「以后你别起来了,我自己也是可以的。」章若却是摇头道:「那可不行,哪家的夫人在夫君上朝的时候还能睡懒觉的,自然得侍候好夫君您,不然让娘亲知道了,非得骂我不成。」苏允闻言苦笑道:『不至于此,咱们都不说,谁能够知道?』章若一笑道:「妾身甘之若饴啊,我的夫君所操心的乃是家国大事,妾身所做这些又算得了什麽,妾身的夫君乃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妾身本该好好侍候你的。」好吧。收拾妥当,吃了早餐,家中下人等候已经多时,车夫上马,阿虎带着家中七八个青壮随行,一路走上御街,朝宫中而去。宫禁已经是打开,到得宫门处,已经是有不少车马等候着进宫。苏允懒得跟别人打招呼,紧闭车窗闭着眼睛睡觉,等到车夫轻轻敲击这才打着哈欠下车,一下车便被扑面而来的严寒给冲了个踉跄。苦啊!苏允在西北时候倒是不惧严寒,可是回了这花花世界的汴京,却是变得慵懒了起来。苏允赶紧将手拢进袖子里,来了一个老农裹手,缩着脖子便往里面小跑,忽而后方有个声音喝道:「那位朝官,注意礼仪!」苏允回头一看,一个身着青色官服的官员正怒视自己,苏允顿时恍然:殿中侍御史。殿中侍御史乃是主持朝班礼仪之人。得,不触这个霉头,苏允不情不愿将身子挺直,然后将手拿出来,然后看到那侍御史一脸孺子可教的神色。苏允哼了一声,一扭头便大阔步进了殿内。苏允进殿,里面散乱站着不少大臣各自聚集聊天呢,尽皆是身着朱紫,嘿,这就是大宋朝的权力中枢了。苏允扫了一眼,发现尽皆是陌生面孔,心下叹了一口气,得,找个地方躲起来吧。苏允走到殿中大柱一侧,靠着柱子微微眯起了眼睛。不知过了多久,忽而有人走近,苏允睁开了眼睛,却是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来人一脸赞叹看着他,笑道:「真是没有想到啊,不过短短五六年时间,你我竟然就在朝会上相见了,连你的两个叔父都还没有资格上朝,没想到你竟然已经跟我同殿为臣了。」来人却是苏允的老熟人:李常。上一次见面的时候还在黄州,当时李常还是淮西提点刑狱公事,这数年过去了,已是回归朝堂了。苏允亦是有些意外,道:「李公什麽时候回来的?」李常笑道:「你去西北的时候,当年我就回来了,任太常寺卿丶礼部侍郎,第二年拔擢为吏部侍郎,今年进户部尚书,掌管财政。」苏允眉头一挑,道:「司马公推荐您的?」李常点点头,低声道:「你也莫要怪司马公,他……」说到这里,话却是说不下去了。苏允摆摆手道:「李公,您不用跟小子解释这些,小子也不想管这些,小子接下来打算好好歇息一段时间,沉淀沉淀。」李常神色有些沉重,拍了拍苏允的肩膀,道:「你想得开就好,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苏允有些不解,道:「什麽心理准备?」李常压低声道:「文公私下里与人说你年纪轻轻骤得大权,因此行为轻浮,但不失才华横溢,因此要为大宋朝培养一名相,便须得压你十年,别人不做这个恶人,他来做!」苏允原本神色淡薄,但闻听此言,眼神顿时犀利了起来。(本章完) 第304章 天无绝人之路! 这文彦博说得好听,说要为大宋培养一名相,而压制自己乃是为了磨砺自己的性子……呵呵,您听听,这话能听得进去麽?我打压你,这是为你好啊!这种话听着是不是很熟悉,后世PUA下属的那些领导是不是也是这麽说的?苏允心中冷笑。打压便是打压,你非要用这种言辞来矫饰,还要从我这里讨个好名声,以后我若是当真当真当上了宰相,岂不是这还要成就了文彦博的美名?想起以后有人说起此事,说要不是文彦博不顾声名来培养自己,自己哪有后来的成就,苏允便觉得恶心坏了!那就走着瞧好了!原本苏允对文彦博倒没有什麽恶感,毕竟对自己来说,也只是一个陌生人罢了,高太后丶司马光不愿意用自己也是正常,政见不同嘛,但你一个老不死的,非要来出这个风头,显着你了?李常见苏允神色冷厉,亦是理解苏允的心情,待想要劝劝苏允,却听得殿中侍御史大声道:「各宰执丶各大臣,各就各位,太后官家即将莅临!」这会儿苏允探头探脑,只见得文武分成四列,左右各两列,苏允却是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站,却被李常拉着过去左边,然后指着自己前面一人道:「你站尧夫兄前面去。」尧夫?范纯仁?前面那人转过头来看着苏允,笑道:「某范纯仁,你便是小苏学士吧,来来,你站我前面。」苏允啊了一声。我站范纯仁前面?范纯仁乃是范仲淹的长子,亦是守旧大臣之中颇为知名的人物,与吕公着等人亦是不遑多让,咱能站他前面?李常见苏允呆愣,赶紧低声道:「你是翰林学士,尧夫乃是吏部尚书,按道理你的位置便是要排在他前面,没有问题的,赶紧的吧。」苏允有些不好意思与范纯仁拱了拱手,道:「范尚书,那就僭越了。」范纯仁嘿嘿一笑,道:「小苏学士说的哪里话,于情于理,你都该排在我前面,何来僭越一说,快快的。」此时殿中侍御史在上面喝道:「那个谁,莫要交头接耳!带好你的官帽,当众面斥不雅!」苏允赶紧回头,那殿中侍御史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眼神却是看着这边,苏允赶紧将长长的帽翅给摆正。前面的人微微侧头看过来,乃是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者,看了一下苏允,笑道:「老夫吕公着,与你叔父苏子瞻乃是好友,以后有什麽不懂的,可以寻老夫。」哎呦,这位吕公着还真是苏轼的好朋友,而且亦是真正的官二代,范纯仁父亲乃是大名鼎鼎的范仲淹,这吕公着的父亲来历可也不小,人家父亲叫吕夷简,亲伯父是吕蒙正!嗯?苏允忽而有些恍惚:好像自己在这朝堂之上也不算是势单力薄啊!这前面吕公着,后面范纯仁丶李常,基本上都是自己那便宜叔父苏轼的朋友,还有苏轼也快回来了,苏轼一回来,马上就要坐上高速晋升的火箭,一路升为翰林学士丶知制诰。而另一个叔父苏辙,现在已经升为中书舍人,亦算得上是说得上话的人物。而苏轼的朋友更是遍布朝堂,他们就算是看苏轼的面子,也不会太过于为难自己啊!苏允忽而有些豁然开朗起来。果然天无绝人之路啊!自己是章惇的女婿没错,但自己也是苏轼的侄儿啊,而且还是苏轼到处炫耀的侄儿啊。自己的虽然被高太后所厌恶,但自己的人缘可不会差到哪里去的,这些旧党看在苏轼的面子上,也也要给自己几分薄面的!啧。若是这般说来,神宗说让自己照顾一下他儿子的事情,说不定还真能实现呢?美滋滋。随后苏允第一次见到高太后与当今天子,也就是后来的宋哲宗赵煦。隔着帘幕,苏允可以稍微看清楚高太后的模样,这高太后看着十分年轻,不像是个五十岁的老太太,倒像是个四十岁一般中年女人一般,面目十分姣好。但苏允对其却没有什麽好感。一来是这高太后对自己存在着某些恶意,二来熟知历史的苏允,知道这位号称『女中尧舜』,翻遍史书,实在找不出有另一个女人能有这种称号,但此人所作之事,甚至可以说是北宋灭亡的根源!当然,把一个王朝的兴旺归结于某一个人的身上,这种做法的确是不太妥当,但在苏允看来,其实也差不了太多。高太后『以母改子』,将赵顼的新法全都给推翻,这被诸多元佑老臣称为『朔本归源』的善政,实际上是断了大宋朝最后的一口气。宋神宗刚登基的时候,他接手帝国不过是虚名在外,实际上已经陷入了财政困局。宋神宗即位没几天,主管财政的三司使张方平就给他上交了一份财政报告,赫然写着八个字——「百年之积,惟存空簿」!国家真是穷到快揭不开锅了。在「富者益富,贫者益贫」的社会环境和「三冗」的现实危机中,大宋正在无可挽回地堕入衰世。变革已经成为必然,宋神宗别无选择。因此这才开始轰轰烈烈的开始熙宁变法。熙宁变法之中,固然是出现了很多的问题,但不得不承认,熙宁变法给大宋注入了新的动力。无一错一首一发一内一容一在一一看!熙宁变法给大宋带来了更多的岁入,让国家有钱继续运营下去,而在高太后执政期间,因为尽数废除新法,国家实际上穷得叮当响,后来宋哲宗亲政之后,重启新法,这才有对西夏取得大胜的资本。而高太后推翻新法只是罪证之一,关键还在于,是她激起的宋朝历史上最激烈丶最残酷的党争!甚至从元佑时期一直延续到宋哲宗亲政后,在朝的大臣无论是保守派还是变法派,都不可避免地卷入激烈的党争。这其中,复杂微妙之处难以言表,既有保守派与变法派之间的政治之争,也有宋哲宗与高太后的冲突,还夹杂着许多无法说清的个人恩怨。从她执政开始,这一场对朝廷进行大清洗,在短短时间之内,夥同司马光,将新法一党尽数贬谪!以至于后世的王夫之认为元佑时期「进一人,则曰此熙丰之所退也;退一人,则曰此熙丰之所进也;行一法,则曰此熙丰之所革也;革一法,则曰此熙丰之所兴也」。南宋朱熹亦是讥讽这种一切以熙丰划线的思路,是「闭着门说道理」,因而「矫熙丰更张之失,而不知堕入因循」。在这般情况之下,苏允很难对这个高太后有好的看法。再看那小皇帝,只见其眉清目秀,虽然低眉顺眼,但苏允依然看得出来这个孩子的确是个很聪明的孩子。苏允跟着众大臣一起给高太后以及小皇帝见礼,随后众大臣开始给高太后进行汇报,然后基本上是朝着高太后,却不再对赵煦汇报。苏允只是听了一会,然后便看向小皇帝,然后忽而一愣,因为他看到赵煦在朝他眨巴眼睛。苏允一愣,随后忍不住露出笑容,与赵煦点点头展颜一笑,然后小皇帝似乎是很受鼓舞一般偷偷笑了起来。(本章完) 第305章 翰林院牛马! 之后的朝会苏允开始摸鱼,反正也不会有人来问他什麽,这时候更不适合说什麽,只是微微低头闭着眼睛假寐,等到朝会结束,便顺着人流出了宫殿。苏允正待自己摸索着去翰林院,却是有人喊住了他。「小苏学士!小苏学士!等等我,等等我!」苏允回头一看,是一个身着红色官服的小老头,小老头小跑到苏允面前,满脸喜色。苏允顿时一皱眉,这种神情他见过,这是看到牛马时候的欣喜。果然,小老头自我介绍道:「小苏学士,我是邓润甫,字温伯,亦是翰林院的学士,你第一次去翰林院,恐怕不认路吧,我带你一起去。」哦,原来是同事。苏允赶紧拱手,笑道:「苏允见过邓前辈,以后还请邓前辈多多指教。」邓润甫嘿嘿一笑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走走,咱们边走边说。」邓润甫十分热情,伸手拉着苏允的衣袖就走。苏允赶紧大步跟上,苏允腿长,几步之后邓润甫倒像是被牵着走的小孩儿一般。邓润甫赶紧道:「慢些慢些,老夫可跟不上你这少年人。」苏允顿时醒悟,他习惯了大步流星走路,尤其是在西北军中多时,早就习惯了雷厉风行,倒是有些与这京城格格不入了,赶紧慢了下来。两人转入一条小道,这里已经是没有什麽人了。邓润甫哈哈一笑,声如洪钟,不像是这瘦小的身材能够发出来的声音,只听得说道:「小苏学士来了,那可真是解了老夫燃眉之急了!哈哈哈哈!」苏允不解道:「邓前辈,您说的是?」邓润甫摆手道:「咱们乃是同僚,就别称什麽前辈不前辈的,唤老夫的字即可,就叫我温伯!」苏允点点头。邓润甫笑道:「老夫难啊,这偌大的翰林院,就我一个人在干活,尤其是这段时间,大行皇帝刚刚仙逝,新皇登基丶这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更迭,你知道这段时间我每天要拟多少诏书麽?」苏允想了一下,也是咋舌,光是立太子丶皇帝驾崩告书丶太后听政等诏书可能就得许多份,然后这段时间召回旧党丶贬谪新党,不得有上数百份文书?这些文书撰写要求都是很高的,须得字斟句酌,若是写错了,贻笑大方不说,那可是要吃罪的,压力可是不小。邓润甫叹息道:「高峰的时候,一天老夫要写二十二份啊!」苏允啧啧连声,二十二份诏书,这种强度堪比后世九九六啊。邓润甫,大宋最强牛马!苏允给邓润甫点了个赞。然而苏允忽而觉得有些不对劲,赶紧道:「翰林院没有其他的学士了吗,怎麽全都让你去写?」邓润甫捋须道:「倒不是没有,但他们不来啊,呐,原来有舒亶丶曾布丶吕大防还有你。舒亶之前试御史中丞,顾不上这边的事情,基本不来的。曾布则是户部侍郎,户部那边事情多,他亦是分身乏术。吕大防现在还在知开封府,你也在开封府任职过的吧,应该也是知道开封府有多繁忙,哪有时间来管这麽一趟。至于你自己,嘿嘿,鄜延路经略使,在前线屡立战功,连翰林院都是第一次来。所以,这翰林院就老夫一人在撑着,唉。」这一声唉,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啊。苏允顿时感觉不妙,赶紧道:「也就是说,现在翰林院里就你一个人干活?」邓润甫摇摇头。苏允松了一口气,想想也是,翰林学士在翰林院应该大小是个官,下面应该还有人可以使唤的吧?却听得邓润甫道:「现在不是有你了麽,就是两个人了,你年轻,你多承担一些。」苏允:「……」果然自己的第一直觉是对的,邓润甫这个牛马就想拿自己当牛马!说话间,两人到了翰林院,偌大的翰林院十分幽静。邓润甫给苏允介绍道:「你可别这会儿安静,在改制之前,这翰林院里可是热闹得很。改制之前,司掌图画丶弈棋丶琴阮等专供内廷娱乐的供奉,负责人是勾当官,由内侍押班或者都知充当,领天文丶书艺丶图画丶医官四院的供奉都在这里,每天可热闹得很。唉,改制之后,翰林院直接分为翰林天文局」丶「翰林书艺局」丶「翰林图画局」和「翰林医官局」四局,却是分了出去了,这里就剩咱们了。」苏允看了一下偌大的翰林院,道:「这麽大的地方,他们干嘛不在这里办公?」「说是翰林学士掌诏书,乃是机密要事,不能与其他人一起,以免泄露机密,哎呀,你说咱们草拟的诏书,都是要对外宣布的,这有什麽机密不机密的。」邓润甫颇有些不满。苏允笑了笑不说话,有些诏书是宣之于众的,但有些诏书可不行,而拟诏与成书之后,那也不是一个东西,考虑到保密没有问题。邓润甫见苏允不同意自己的意见,顿时有些闷闷不乐,道:「好了,这里地方大,你自己挑个地方办公吧,需要什麽就跟翰林行走胥吏说一声便是。」说完邓润甫便气鼓鼓而去。苏允不由得失笑。这老头着实有几分真性情。苏允便在翰林院里走了一圈,挑了个光线好丶通风佳的所在,然后吩咐胥吏添置一些东西,便开始了办公……嗯,摸鱼。邓润甫虽然气冲冲而去,但却不是不搭理苏允,随后他带着几人来了,几人都捧着大迭的文书。无一错一首一发一内一容一在一一看!苏允吃惊道:「邓前辈,这是什麽?」邓润甫道:「这些是各式诏书,你之前没有写过,可以先熟悉一下,免得到时候要写的时候手忙脚乱。当然啦,咱们写诏书也是要各种查抄的,天下文章一大抄嘛,但你要查抄,也总得知道去哪里抄不是?所以,这些文书你先整体过目一下,做到心下有底,这些格式丶用词之类,最好也是记下来,不然到时候帝后宰执寻我们去当场拟诏的话,可没有这些东西可以抄,到时候可是要贻笑大方的。」苏允赶紧起身致谢,邓润甫虽然更多是想要将他培养成一个可以为他分忧的牛马,但苏允也是混过职场,一个前辈能够这麽做,其实也是抱着好心在做的。不过,邓前辈您可能还得多忙活忙活,毕竟我现在的情况……嘿嘿,估计高太后可不会让自己接触这些东西。邓润甫走后,苏允倒是没有辜负邓润甫的期待,将这些过往的诏书一一看了起来。一来麽他是为了熟悉一下诏书的格式用词之类的东西,二来则是对里面的内容感兴趣。这些诏书乃是大宋朝最为核心的施政内容,从中可以窥见一些逻辑。章惇虽然对苏允耳提面命教了不少的东西,但对于这麽高层的东西,依然需要自己去慢慢揣摩。反正苏允也不着急,现在时间多得是,慢慢看慢慢学便是。他的确是需要些时间来沉淀一下自己,去思考一下未来的方向。从入仕以来,他的经历也是足够的丰富精彩,从开封府到西北边事,见识到了大宋官场的腐败与无能,见到百姓的困苦,亦是见到军队的腐朽,当然,更加深刻地感受到大宋从上到下的腐烂。一语以蔽之,便是竖子不足与谋!小皇帝哲宗倒是个可造之材,但身体太弱了,比他父亲还短命,只能活到二十五六岁,而亲政的时间也就六七年时间,六七年时间能干什麽事情?而之后便是徽宗那玩意上台了,更是将天下搞得一团糟。对于苏允这个提前知道历史的人,这种抉择是很痛苦的。若是撒手全部不管倒也罢了。但是他现在已经是身在局中,便需要去面对这个现实。西北最后一战,便是他想要留下一条路子的尝试。这条路指的是什麽,当然是在军中的根基。接下来二三十年,高太后执政八九年,哲宗执政六七年,然后便是徽宗时代。若是西北最后一战大胜,直接打断西夏的脊梁,那麽自己便可以留在西北继续深耕,只要给他几年时间,便可以打造一个利益共同体,一旦到了忍无可忍之时,还可以放手一搏。但是苏允分明是低估了宋朝文官武将的无能,那麽好的局势之下,竟然还能够让西夏给翻了盘,如之奈何?当下这种情况,想要在朝堂上破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小皇帝太小,权力都在高太后的手上,高太后对自己又是十分警惕,不肯让自己沾染权力,这对于苏允来说,似乎已经是一个死局。似乎当下只有一条路,便是蛰伏等候小皇帝长大亲政,然后再做些改变。但这条路依然很难走通,哲宗若是能够多活十年,说不定能够做成一些事情,六七年时间,太短了!苏允思前想后,将邓润甫送来的文书都给看完了,但依然找不到破局的想法。作为一个先知者,苏允因此感觉到痛苦,因为在二三十年后,一亿多的老百姓将要齐齐堕入炼狱之中,而他这个先知者却找不到破局的方法!(本章完) 第306章 苏允的良药! 好在苏轼终于回来了。苏允的良药回来了!一个月前,苏轼被复为朝奉郎知登州,如今以礼部郎中被召还朝。苏允听到了这个消息,顿时喜出望外。与苏轼从汴京至黄州,又在黄州一起度过的艰苦岁月,他早已经与苏轼这个豁达的词人建立起来一种极为密切的关系。与苏轼的相处,跟章惇丶苏辙是不同的,这两位是长辈,但苏轼却是如同知心朋友一般,两人可以一起钓鱼空军,可以嬉笑怒骂,可以诗词相和。苏轼的生活态度常常让苏允有所启发。自从苏允离开黄州,两人之间的信函却是从没有断绝过,就算是苏允在西北领兵作战的时候,在闲暇的时候,依然还会与苏轼写信。苏轼也常常将自己写的诗词寄给苏允,只是苏轼常常在信中埋怨苏允——你过于注重俗务,以至于叔父都多久没有看到你写诗词了云云。苏允倒是常常与苏轼解释,西北事务实在是繁杂,内心也时常焦躁,因此也静不下来心思写诗词。其实这些都是小事,不过是苏轼希望苏允能够得到内心的平静,因此常劝苏允多关注一下内心罢了。因为苏轼作为词人,他对于情绪的感知是极为敏锐的,从苏允信中的词句之中,他能够感受苏允内心的不安,因此这般劝说。苏轼是在五月份抵达的汴京,苏允专门告假(其实并不用,毕竟翰林院就他跟邓润甫两人,根本没有考勤),带着章若与苏辙一家一起去接苏轼一家。苏允让阿虎安排了好些辆大车,毕竟又要载人又要载物的。苏轼一家乃是乘船进京的,船只进了朱仙镇,苏允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子瞻叔父了。船还没有停稳,船板也没有放下,苏允便直接跳到船上,把苏轼给吓了一跳,连道:「居正!居正!小心小心!」然而苏轼下一刻却被苏允紧紧抱在了怀里,苏轼一边说成何体统,一边眉笑眼开,亦是连连拍着苏允的后背。随后苏轼把住苏允的肩膀,微微抬头看了一下苏允,满意点头道:「已经是个大英雄大豪杰了,西北的风沙还是磨练人,如今的居正,不怒而自威,一看就是个大人物!」已经从船板走上来的苏辙笑道:「还是个小孩子脾性,你看,船都没有停稳就跳过来了。还有啊,之前还搞出来一出直接挂冠而去的戏码,你说说,这像话麽!这官位辛辛苦苦考下来,这几年出生入死的,举家献业的,才做到如今的官位,不思好好为朝廷效力,一不顺心,就打算撂挑子!」苏轼与他的子由也抱了抱,兄弟许久不曾谋面,亦是分外欢喜,然后笑道:「居正真性情,做了我不敢做得事情,这几年我内心常常觉得愁苦,也曾想着不做这鸟官了,可终于还是贪图这一份俸禄,因此还是不能脱俗。居正却能够啥都不要,直接就挂冠而去,这种洒脱,其实是我毕生所求,居正类我,又远胜于我!」苏轼说完,与苏允相视嘿嘿。苏辙:「……」随后苏辙与苏允拜见苏轼的妻子眷属,之后便是阿虎带人赶紧搬运东西,很快便上了岸,驱车往汴京城而去。在车上苏轼问起苏辙,道:「子由,我请你帮我租赁的房子应该租好了罢?」苏辙看了一下苏允,笑道:「你才居正会让我去租房子麽?」苏轼看向苏允,苏允笑道:「子由叔父家旁边的院子,我已经是买下来了,写得是您的名字,您房子旁边的院子,我也买下来了,写得是伯达的名字,伯达年纪不小了,也该成亲了,成亲就得有房子。」苏轼闻言顿时失笑,道:「以后我的孙子你是不是也要操心?」苏允闻言亦是笑了起来,道:「当年我在眉山,全副身家也没有留下,都捐给了宗族,叔父一家当年资助了我父母,现在正是涌泉相报的时候啊。二位叔父的儿子成亲,我给送房子,女儿成亲,我给添一份嫁妆,生一个孙儿,我也给送一套院子,生一个孙女,我便给一份嫁妆!」苏轼与苏辙听得苏允豪言,顿时无奈摇摇头。不过苏轼也并没有拒绝苏允的好意,反正他是将苏允视作亲侄子,孩儿孝顺,他受着便是,孩儿以后若是受了委屈,他自然也要护着。不过,想到这个,苏轼却是满脸自豪看着苏允,道:「居正,几年前我是认为你是有大出息的,没想到你竟然出息到这个份上!几年时间而已,你便立功有西北建功,立言有《孟子集注》以及《四书章句集注》,另外还有三元及第这等罕见成绩。而官位上不过两年时间,便抵达别人花一辈子都难以抵达的境地,实在是令我都瞠目结舌啊!」苏允闻言笑道:「叔父此番回来,先复为朝奉郎知登州,一月后以礼部郎中被召还朝。但这不会是终点,而是一个开始,我给叔父您预测一下,接下来在朝半月,可升为起居舍人。三个月后,可升中书舍人,继二蔡中书舍人后,成就二苏中书舍人之美名,不久,再又升翰林学士,到时候朝中将有大小苏学士矣!」此言一出,苏轼与苏辙尽皆失笑。苏轼笑道:「你当这是写话本呢,还能这麽升官的。」苏允笑了笑没有多说,他所说的这些乃是历史上真实发生过的,其实也并不过分,因为苏允之前已经是一州知州,还是杭州这样的上州知州,不过是之前被撸得太狠,因此显得升得快,实际上若是不耽误这五六年时间的话,可能直接跻身宰执之位都不是不可能。说着话间,车马已经到了地方,苏轼看了一下苏允给自己买的院子,顿时一下子给干沉默了。院子乃是五进的院子,苏轼对汴京院子的行情知道一些,这样的院子,没有数万贯基本上是下不来的,再想一想之前在黄州的院子丶学堂,苏轼叹了一口气道:「居正,你这个恩情,叔父怎麽样才能够报答得了啊。」苏允却是摇摇头道:「叔父此言差矣,我自幼父母双亡,眉山苏氏便是我的家,二位叔父更是我最亲近的人,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若是侄儿以后落魄,帮我的肯定是二位叔父,难道还有别的人麽?」苏轼闻言笑道:「你已经是大宋朝翰林学士,还有什麽落魄的时候……」说到这里他想起自己这一路的坎坷,顿时说不下去了。苏允笑道:「现在便已经是侄儿落魄的时候啊,身为一个翰林学士,却是身无差遣,每日只能看看文书,想一些有的没的。」苏轼拍了拍苏允的肩膀道:「放心吧,叔父既然回来了,便不会让你这般耗费时日下去。」无一错一首一发一内一容一在一一看!苏允点点头,感激道:「还好有叔父在。」话虽这般说,但苏允对此并不抱希望,高太后是赏识苏轼,但估计不会容许自己再接触实际事务了。自己回翰林院也有个把月了,可就算是那邓润甫每日忙得不行,每天一有空就跑自己那边唉声叹气,但却不见有一份诏书来找自己写,自然明白是什麽情况。而苏轼又不如司马光丶文彦博受重视,他自己尚且自身难保,怎麽可能说动高太后呢?苏允这般说只是想让苏轼心里好受一些罢了。安顿好苏轼一家,接下来几日,苏允天天往这边跑,就看看有没有什麽需要的。而经过一个月时间的沉淀,苏允内心的痛苦也渐渐消弭,反倒是咂摸出来这空头翰林学士的好处了。除了要上朝的时候他会早起,其馀时候都是睡到日上三竿,然后才晃晃悠悠去翰林院,最近苏轼回来了,叔侄二人有时候晚上喝酒,第二天他乾脆就不去了。嘿嘿,好像只要不想太多,这种生活岂不是很接近他所向往的生活?苏轼回来之后,的确是让苏允找到了很大的安慰,与苏轼吃饭喝酒聊天,苏轼言辞之中透露出来的洒脱,总是能够安慰到苏允。在苏轼的影响下,苏允感觉又找到了生活的趣味了,虽然过了些时日,苏轼便开始忙了起来了,因为如同苏允所说,苏轼升官了,先是升为起居舍人,随后又升为中书舍人,果然成了朝堂上的一个美谈。苏允还是一如既往的闲适,着实有些无聊了,便提着鱼竿去钓鱼了。不过他倒是发现了汴京的好处,好像汴京的鱼比长江的鱼好钓,他竟也是常常能够满载而归。他钓鱼的所在乃是在蔡村附近的一条小支流里面,根据他丰富的钓鱼知识,这样的小支流里面藏有丰富的渔业资源,果然每次都能够满载而归。这一日,他又提了满满一桶鱼上了车,将其中最大的一条悬挂在牛车前面,过往路人露出羡慕的眼神让苏允得到了精神上的满足。而在他走后,蔡氏族长姗姗来迟。随后让人查看了前后段支流水下扎好的拦网有没有被破坏。得到了确定的回覆之后,随后点点头,蔡氏青壮手脚麻利将数车大鱼倾倒进河中。蔡族长满意点头道:「这些鱼都是饿了好些天的了,这会儿就算是拉坨屎进去,它们都得抢疯,别说小苏学士还有精心烹制的鱼饵,更是不虞钓不到鱼,呵呵。」有个青壮悄悄问蔡族长道:「咱们做这些有什麽意义,小苏学士又不知道是咱们做的?」蔡族长斜睨了青年人道:「小苏学士为我们蔡氏奠定了百年大计,咱们给他做点事情,难道还要小苏学士感恩我们?」青年人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道:「我倒不是这个意思,就是在和小苏学士天天钓鱼,是不是有些不务正业了?」蔡族长用拐杖敲了一下青年人的腿,道:「小苏学士现在不过是蛰伏罢了,以后总有一飞冲天的时候,我们感恩他,为他做点小事情,让他心情愉快一些,你来说这些作甚,赶紧给老子守着,别让人半夜把鱼给捞走了!」青年人赶紧跑开。蔡族长哼了一声,看着波光粼粼的小河道:「以小苏学士的精明,怎麽可能不知道我们在做这些啊!」(本章完) 第307章 太学讲学!(4k哈) 翰林院。苏允认真的在册子上记下:元丰八年六月一十六日,钓得米级淡水鲈鱼一条,其馀五六斤鱼等不计其数……后面的还没有下笔,然后便看到邓润甫匆匆而来。邓润甫见到苏允,喜道:「你果然在。」苏允诧异道:「你怎麽知道我钓了一条三尺多长的鲈鱼?」邓润甫一愣道:「我不知道啊。」苏允笑道:「我仔细量了,三尺三,足足五十斤啊,温伯,今晚我请你吃鱼吧,我让你试一试什麽叫一鱼多吃。」邓润甫这才明白了苏允想要说什麽,顿时有些哭笑不得,道:「好好,今晚去你家吃鱼,不过,你得先帮我一个忙。」苏允嘿嘿一笑,道:「你也得给我宣传宣传,我钓了一条三尺三的鲈鱼。」邓润甫一脸无奈道:「你图啥?」苏允诧异看着邓润甫道:「钓了一条这麽大的鱼,就跟写了一篇极好的文章一样,不都得炫耀一番麽?」邓润甫想了一下,随即大点其脑袋,道:「你说的是,写了一篇雄文,若是不给别人看,便如同锦衣夜行一般,行,我给你宣传宣传,不过我这儿有个好机会,你可以去跟更多的人炫耀去。」苏允喜道:「是麽,你快说说。」邓润甫笑道:「我在太学那边有个课,最近我实在是太忙了,着实没有时间去上,你去帮我上几节课吧?」苏允啊了一声,道:「上课啊,我可未必行啊。」邓润甫闻言笑道:「你这三元及第的状元郎,大宋朝最有名的经义大家,你不行谁行?而且我教的课程也不是那种循规蹈矩的课,是我自己开的一门课程,这课程也并无常规,我想讲什麽就讲什麽。你知道的,我毕竟是翰林学士嘛,太学那边学子对翰林学士十分恭敬,因此对各种事情都感兴趣。很多时候,就是扯一下闲篇,讲一讲诏书怎麽写啊,咱们怎麽学习啊,怎麽研究学问啊之类的,都是很简单的。你要是想要偷懒,甚至可以讲一讲你是怎麽钓鱼的都行。」哦,选修课啊。邓润甫见苏允在犹豫,顿时急了,连连拱手道:「居正,你就帮我个忙吧,我实在是走不开啊,我已经好几节课没去了,再不去,按照我与太学的约定,这太学的津贴就没有了!」苏允倒是挺好奇,道:「怎麽,太学的津贴很高麽?」「不高,一年下来也不过是几十贯而已。」邓润甫道。苏允哈哈一笑道:「就这麽点钱,你着急个什麽,你身上翰林学士之职每年的俸禄各类津贴可不少,你至于这麽着意这点钱麽?」邓润甫面无表情道:「那个俸禄都是算得着的,每月都得到家里的帐才行,这太学的津贴却是我自己的,你猜我着不着急?」哦,私房钱,那就明白了。苏允嘿嘿一笑,搓了搓手指,道:「我代你上课,我得抽点油水吧?」邓润甫顿时露出心疼的神色,道:「你帮我上几节课,就按几节课的钱给你。」苏允终于满意点头道:「那就没有问题了。」课程时间是下午两点左右,苏允在翰林院混了一顿廊下餐,先回家中换了常服,然后才悠哉悠哉到了太学。苏允在这里求学过一段时间,自然很容易便找到了课室。课室中人不算少,也有三四十人,但跟邓润甫所吹嘘的人山人海自然还是差了许多的。这三四十个年轻学子看到是一个年轻人过来,不由得都叹了一声气。有学子哀叹道:「邓学士是越来越忙了,也不知道什麽时候有时间来上课。」有背景的学子道:「我早说了,最近邓学士肯定是没有时间的,翰林院就只有他一人,朝廷之中最近又十分动荡,邓学士自然是忙得不可开交的,散了散了。」众学子想要离去,苏允走上讲台,敲了敲桌子,众人尽皆看向苏允,苏允笑道:「邓学士的确是没有时间,因此请我帮他代代课,有想听的可以留下来。」有学子拱了拱手,道:「这位先生,我们其实功课挺忙的,来这儿是因为想听翰林学士讲课,现在翰林学士不来,那我们便要去修习正课了,实在是对不住了。」其馀人亦是点头,便想要离去。苏允闻言笑了笑,道:「若是你们不是一定要听邓学士讲课,而是想要听翰林学士讲课的话,那倒是可以留下来。」刚刚那学子笑道:「难不成还有别的学士要来麽?」苏允点点头,指了指自己,笑道:「某不才,也恰好是翰林学士,诸位要是不嫌弃的话,倒是可以听一听。」学子们看了一下苏允年轻的面孔,顿时有些迟疑,忽而有人大声道:「你是小苏学士!」此言一出,众学子顿时沸腾了起来。小苏学士的大名谁不知道啊,近几年进来太学就学的学子,一进来大多都会从先生以及同学的口中听到这个大名,毕竟小苏学士实在是太厉害了,一个三元及第便威压太学一个时代。更何况还是第一次出现太学生就学的时候就写出两部煌煌经义巨着的牛人。甚至大家还不得不看他所写的《孟子集注》以及《四书章句集注》呢,更甚的是,还有学习之馀,大家都会研习的《三国演义》啊!刚刚那学子急道:「小苏学士,刚刚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请您讲课吧,我们都听着。」有机灵的学子立即跑出去唤人去了。苏允倒是不急,笑道:「那大家都坐好吧,来之前,邓学士说这门课程比较轻松,想讲什麽都可以。所以我也不做设定,你们可以自己提一下,想要听什麽,若是能讲的,我便给大家讲讲。当然啊,因为没有办法备课,只能说我知道什麽便只讲什麽,未必全面,也未必能够深入。」此话一出,学子们更加兴奋了。顿时学子们七嘴八舌的提出自己的想法。「小苏学士,您给我们讲一讲《孟子集注》吧,这孟子集注写得太有意思了,有许多想法写得实在是太惊世骇俗了,但仔细思索一番,又觉得理所当然,您讲讲这个吧。」有学子急急提议道。但随即另有学子反驳道:「小苏学士的《孟子集注》中已经解释得很是清楚了,稍微有悟性的便可以读懂,就先不要花这个时间。小苏学士,不如讲讲这一次你在西北打党项人的事情吧,我们只知道您在西北打了许多的胜仗,也听说了不少的传言,但是真是假也并不知道,还有,前期为什麽打得那麽好,这一次反而又回到原本的路子上了呢?」又有人道:「小苏学士,您讲讲三国演义吧,您写的三国演义太有意思了,我已经反反覆覆看了十来遍了,还是觉得里面的东西博大精深没有能够全读懂。您不如专门讲三国演义,我觉得里面所写的经济丶政治丶革新丶军事全都是言之有物的东西,可不是为了写小说而杜撰出来的东西,若是能够成体系的讲一讲,说不定我们能够学到的更多!」「小苏学士,我觉得……」「……」无一错一首一发一内一容一在一一看!三四十学子七嘴八舌,一下子提出来许多的提议,苏允倒是不急,每听到一个,便在身后悬挂的白纸上写下。等声音渐渐停歇了下来,这才笑道:「我的时间可能没有那麽多,毕竟我只是代邓学士讲课而已,邓学士自己有空了,他自然回来了。所以,咱们只能稍微挑一些一两节课可以讲完的东西,你们看一下,可以挑出来一两个,先讲完再说。」众学子看着白纸上的话题,一会之后,经过大家的讨论,终于挑出来三个最为感兴趣的议题。一个是西北战事,一个是三国演义,一个是孟子集注。苏允看了一下,然后道:「三国演义跟孟子集注一样,不是几节课可以讲完的,但我可以挑出来一些讲讲,倒是这西北战事我可以讲一讲。当然,西北战事想要讲明白,其实也是需要数十节课才可以讲完的,但我尽量简略一些讲讲便是。」众学子赶紧安静了下来,等候苏允讲课。苏允不假思索,直接便讲了起来。回来的这些时日,苏允早就将西北一行复盘了一遍又一遍,早就形成了一个相对系统的全局,因此讲起来并不需要再行组织。苏允将自己因为永乐城之败,生了对西北战事的不满,于是请缨去西北亲自看一下情况。到了西北之后,军中的各种弊病令他触目惊心,之后便乔装深入军队,与士兵同食同寝,进行更加详细的调研,更是发现了更多的弊病。这给他后面对军队进行改革指明了方向,之后夹杂了戚兴文营与铁鹞子的遭遇战,齐英营与戚兴文营战后改编齐英营,进行第一轮的训练,练出来数百骑兵。之后便是八百骑破三城斩西夏将帅断西夏大军粮草之事,衔接上一个高潮——米脂之战。随着苏允娓娓道来,太学生们听得如痴如醉,感觉像是一扇新世界的大门被打开一般。他们这才发现,他们原本对于大宋军事上的东西了解有多麽的匮乏。以前的他们就像是井底之蛙一般,虽然有满腔的热情,但所说的那些言论,就像是井底之蛙一般呱呱乱叫,却无半点意义。在苏允讲述的过程之中,太学生们不止一次掉下了眼泪。尤其是在苏允讲到盐战之中失去盐州,鄜延路军孤军奋战之时,这种情绪更是到了高点。而课堂里面的太学生亦是越聚越多,到得后面,整个课室里面已经是站满了人,连着外面的走廊,亦是有黑压压的脑袋。苏允其实并没有讲过多太过于专业的东西,为了阐述时候的流畅以及压缩时间,因此很多东西也是一掠而过,但即便是如此,给太学生们所带来的震撼已经无异于天翻地覆一般。等到两节课讲完,苏允要走下讲台,却被太学生们给堵住了,太学生们情绪激愤,纷纷要求苏允继续讲下去,其他的课程他们可以自习,就这麽讲,直接讲到天黑都是可以的。苏允想走走不掉,便乾脆留下,这一讲当真讲到了天黑,以至于太学里的教授见无人上他们的课程,一个个都赶了过来,太学生们倒也是尊师重道,让教授们进教室内坐下听课。教授们一辈子皓首穷经,在经义里面浮沉数十年,有些人也熟读军书,但如同苏允这般既下沉到士兵之中,又从一路经略使高度上指挥战争,甚至还自己亲自带着骑兵深入敌境的人几乎没有,苏允讲述出来的东西,令他们亦是瞠目结舌。苏允这麽一讲讲到天黑,讲得他口乾舌燥,太学生们央求苏允下次一定还要代邓润甫过来讲课,这才放苏允离开。苏允离开太学的时候,忽而想了起来:自己想要炫耀的钓到米级大鲈鱼的事情还没有说呢!不过……今日讲课他也算是挺开心。回来这麽久,这些东西他还是第一次对外讲,哦,跟苏轼也讲过,但第一次当着这麽多人讲,而反馈亦是不错,感觉还是挺好的。他复盘了很多次,尤其是盐战这一战之中,他更是复盘了许多次,但终究是难以平复心中的愤懑。这一次讲出来之后,心里却是感觉舒服多了。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苏允开开心心回家去,然而在当晚睡觉的时候,他却反而辗转难以入眠,当下悄悄到了庭中,看着天上的明月出神。月光皎洁,照在苏允的脸上,忽而,他却是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来。——一个人想要改变时代是不可能的,但若是有千千万万个同志,必可让日月换新天!纠结多时的困扰一瞬间被消解,苏允兴奋得想要大喊大叫,但又怕惊醒章若以及众人,于是在庭中疾走,然而还是无法消解心中兴奋,乾脆悄悄出门,去到苏轼家叩响了大门。嘿嘿,子瞻亦无眠。(本章完) 第308章 小苏学士品三国! 第二日的苏允精神饱满去翰林院,看到了疲倦不堪的邓润甫丶邓润甫见到苏允,有些不好意思道:「昨天实在是不好意思,太忙了,没有来得及去你那里吃鱼了,明天吧,明天一定去。」苏允点点头,笑道:「好。」邓润甫嘿嘿不好意思笑了笑,道:「今天还得请你继续帮我代一天课,我这实在是走不开。」苏允自无不可,点头应了下来。不过这一次,苏允可没有揣着手就过去,而是认真备起课来。苏允今天不打算继续讲西北战事,西北战事当然还没有讲完,但西北战事只是表象,而并非大宋危机的核心。苏允昨夜想明白了一个道理,便是要救大宋,要让中国崛起,便需要有千千万万志同道合的同志并肩而行,所以需要启发民智。能够来太学就学的学子,要麽是官宦子弟,要麽是学业极为出色的平民子弟,无论是哪一种,这批人都是大宋当下的精英。太学每年有学子二千四百人左右,每年更替上千人,也就是说,若是能够在太学讲学三四年,至少也能够覆盖五六千大宋朝未来的精英。而这五六千精英,将会出现在大宋朝廷各个岗位之上,若是有一半人能够觉醒,那所造成的影响也是了不得的。而现在许多人最需要被启发的民智是什麽,是他们对大宋朝即将面临的危机懵然不知!从这个国家最底层到最顶层,就算是之前的范仲淹丶王安石等人,他们是意识到国家财政困难丶官员太多丶军队太多等问题,但并不认为国家会因此而亡。而是觉得国家很困难,需要有所改变,就算是说到类似不改变国家会因此而亡的话,但他们内心并不这麽认为。毕竟他们与辽国丶西夏打交道上百年,他们心里很清楚,三国鼎立之下,谁想灭掉谁都没有那麽简单。毕竟谁能够想得到,在未来二三十年,会出现金人这麽个野蛮民族,更不会想到,之后还有一个比金朝还要野蛮的民族崛起。大宋人看似忧心,其实并不忧心国家会亡。不信你看,宋神宗变法,他是想要让国家富强起来,然后灭了辽夏,收回故土,他的愤懑只是因为事情失败而已,并不觉得失败了就会亡国。而高太后丶司马光等人也并不觉得停了新法国家就会亡,反而觉得新法让民不聊生,只要停了新法,休养生息,那麽国家自然就会富强起来。说白了,所有人看着大宋朝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繁华景象,根本不会认为大宋在几十年后会被灭国。其实他们这种想法也没有错,在没有新的力量崛起的话,北宋一朝估计延续个百八十年都没有问题。但关键问题就在于,二三十年后,先是来一个金人,又来一个蒙古人,先灭北宋,再灭南宋,在这个过程之中,泱泱中国,不知有多少百姓死于这个天倾地覆之中!所以,若是从正常角度去发出救亡图存的口号去启发民智,那肯定没有什麽鸟用,既然如此,那就得上上强度了。苏允打算借着邓润甫的课试试水,若是比较受欢迎的话,他打算找太学单独开一门课程,这门课程就叫《苏允品三国》。嘿嘿。苏允不打算扯着嗓子去大声疾呼什麽『大宋药丸』之类的话,不是这个话不对,而是要考虑到受众的接受程度。关键是在这个封建王朝里,你去唱衰大宋药丸,最后亡的可能是你自己。所以,苏允打算以三国演义为切入口,将三国僵持过程之中的政治丶军事丶经济丶科技发展丶文化发展等议题给塞进去来分析。当然要把当下宋辽夏三国揪出来对比的,在这个过程之中,借着分析魏蜀吴三国各自国家存在的问题,将大宋存在的问题也给点出来。如此苏允便可以太学学子之中看到才智出众之士,最好是可以挑选出来,成为同行的同志。至于以后要做什麽,苏允并还没有想好,但无论做什麽,身边必须要有一帮可用的人!把种子播下去,然后翌日自然会开花结果,当有了一帮有志之士围绕在自己身旁的时候,到时候答案自然便会揭晓。三国演义虽然不是苏允原创,但苏允毕竟是亲手将其写出来的,为了还原三国演义,苏允做了大量的功课,还往里面添加了大量的原创内容,因此对三国里面东西就算不能说是了如指掌,但也算是精通。因此这个备课对于苏允来说并不难,不过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便准备好了几节课的文案。又在翰林院混了一顿廊下餐,随后换了一身衣服,朝太学而去。然后在太学门口,遇到了专门候在门口的年轻教授,年轻教授恭敬告知苏允,今日上课地点换了地方,然后教授带着苏允前去新地点。苏允到了地方一看,好家夥,这不是太学最大的礼堂诚心堂麽。而进去之后,苏允更是咋舌,礼堂里面挤满了太学生,这一眼看过去,不得有将近二千人左右?太学里近些年常年保持着两千四百人的规模,也就是说,整个太学的学生也就小部分人没有来了。而在前面苏允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那些人是太学里面的教授。好吧,看来昨日的西北战事一课,直接将知名度给打开了。看到有这麽多人,苏允倒是有些踌躇,他不知道这些人是冲着西北战事而来的,还是冲着他的人而来的。不过他随即便抛开了这个顾虑,他对自己的准备的文案有信心。无一错一首一发一内一容一在一一看!汉末三国的故事实际上在唐朝开始便有所流传,只是以独立的诗篇以及小故事的形式在流传,并没有形成系统,因此在三国这个题材上,他便是是真正的权威。而他在准备的文案之中,考虑的是趣味与深度并存,因此苏允并不担心这个文案的吸引力比西北战事弱,甚至苏允有信心,当这些人听了一个开头之后,这个系列将会让他们如痴如醉!因为苏允采用的是后世易中天品三国的方式对里面的人物丶政治事件丶战争丶经济等进行重新解读。而苏允对三国的了解丶对经济的领悟丶亲身经历过战争,而且是在官场亦是高官,因此来解读比易中天强得不是一点半点。后世易中天都能够那麽火,苏允自信会比易中天做得更好。想及至此,苏允便将顾虑给抛开,直接开讲。「某写三国演义,是因为当今之世,亦是三国鼎立之势,因此想要通过研究汉末三国,来对今日之局面做一些指导。以让大宋朝的青年才俊对当下的局面有些了解,乃至于有识之士可以意识到当今局面之艰难……」苏允一开口便吸引住了现场师生的注意力。他们大约知道今日苏允会讲三国,但没想到苏允竟然直接将三国演义跟当下时局给联系了起来。大家顿时心生好奇:汉末三国与当今三国难道还有关联之处?大家知道三国的历史极为精彩,那是个名臣名将辈出的大时代,而当下这个时代,感觉好像也比不上啊,但听小苏学士的意思,难道还能够相媲美一番?这顿时将大家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来。苏允随即娓娓道来。苏允并没有一开始便开讲三国各自的优势与劣势,以及最后的得失之处,而是讲魏蜀吴三国鼎力之势是怎麽形成的,其中曹操丶刘备二人乃是叙事的主体。在苏允的叙述之下,一个风云变幻,沧海横流,英雄辈出,令人神往的时代展现在众人的眼前。这种体验跟自己读三国演义又有所不同,苏允是个极为高明的演讲者,在他的口中,各种历史细节变得清晰可辨,更让这种吸引力变得极为丰满!(本章完) 第309章 新世界的大门! 在苏允的描述之中,蜀汉的建立以及发展是让人欣喜且充满希望的,然而随着课程的深入,蜀汉偏安一隅丶封闭的缺陷渐渐暴露了出来。而东吴的发展亦是如此,虽然占据了膏腴之地,但无险可守,最终还是让魏国步步紧逼,最终失了战略大势。苏允并没有直接说大宋如何如何,但思想敏锐的师生,却是联想到了大宋,大宋虽然很是富裕,但亦是无险可守,乃是综合了蜀汉东吴的缺陷,思及至此,有志之士难免会觉得焦虑。在这个过程之中,苏允穿插了诸葛亮在四川盆地里面的各种施政措施,间杂了诸多的经济理念,有听得懂的顿时意识到大宋朝的各种经济措施亦是存在不少的问题。不过随着苏允的深入讲解,各种后世先进的知识被苏允揉了进来,太学师生们顿时一个个都感觉脑袋很痒,感觉又长了脑子一般。苏允深入浅出的讲解,将一个讲三国的课堂,变成了一堂综合的治国理政课程,或者说是一堂大战略课程,博大精深的知识含量丶大量的乾货让太学师生从上到下,一个个都听得如痴如醉。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无须苏允再去做别的事情了,单纯只是知识带来的吸引力已经足够这些师生对苏允油然而生出敬仰之情了。这一次,所有人都觉得一扇新世界的大门被打开了。甚至太学生之中有原本尊崇理学的,但在苏允的课程之中,他们发现,理学的理太虚无缥缈,而苏允所讲的这些,却是真正的经世济用。无论是治国理政还是经济军事,苏允所讲述的这些东西,跟程颐等人只会从各种四书五经里面扒拉出来的理论来相比,他们发现程颐等人的理学实在是显得有些腐朽了。当然,不是说理学没有可取之处,而是苏允所讲述的这些东西,从理论到实践,从宏观到细节,全都是清晰可辨的。甚至苏允还用自身的经历给这些东西做佐证,也就是说,这些理论都是苏允亲身去实践过,被证实的东西!而苏允通常还能够总结出来方法论,也就是指导人们用什麽方法去做这些实践的东西。比如说苏允提出来用矛盾论丶实事求是这些方法论,又拿出来一些调查的方法,告诉太学生们,一旦对某些问题存在疑问,便可以用这些方法去进行调查取证。到得此时,太学的师生们这才恍然大悟,这位能够在各个领域取得这麽多的成就,原来已经早就悟道了。他所讲的这些东西,已经不是单纯的术,而是已经是近乎道了。尤其是读过苏允所写的孟子集注以及四书章句集注的太学师生,对其理解更加得深刻,此时他们油然而生一种感觉:小苏学士,着实是学究天人啊!课后,太学教授们找到了太学祭酒,要求单独给苏允开课,祭酒自然不会忤逆众议,祭酒也是朝廷大臣,自然知道苏允的情况。虽说太后丶司马光等人有意将苏允排除出朝堂,但苏允毕竟是经义大师还是翰林学士,这样的人要讲学什麽的,自然是不能阻拦的。北宋这点还是好的,大家就算是政见上不同,但你要传你的学说,那也不会阻拦你,比如说司马光不得势,那他就窝在洛阳写书,还是时常上书抨击新法,但新法一派也不会说那你书也别修了。程颐两兄弟讲学传道,也对新法时有攻击,但也并不会被禁止传学。因此,这个时候的文化氛围算是颇为宽松的,太学祭酒也不担心会因此而吃挂落,于是很爽快的答应了下来。太学教授寻到苏允,提出了单独开课的要求,苏允自然是顺势答应了下来。苏允已经意识到,这条路是正确的,从太学师生的表现来看,这个影响已经在渐渐发酵,等到某一日,一定会开花结果的。苏允与太学约定好,两天上一次课,每次课都以公开课的方式来开,而且还提出一个要求,无论是太学生也好,外面的读书人也罢,只要愿意听的,尽皆可以进来听讲。太学这边倒是没有什麽问题,无非便是提供一个场地,然后安排人盯一下,别让那些进来的人到处乱跑就行了。苏允与太学敲定了公开课,然后开始系统的备课。这一次,他无须再借用三国演义的壳子了,因为已经有足够的群众基础了。有太学师生这帮拥趸,接下来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参与进来。如此一来,就不必用三国演义这样的噱头了,直接上乾货就是了。苏允打算直接开讲《四书章句集注》,从孟子集注开始。实际上有许多人都有所误会,以为苏允的《孟子集注》与《四书章句集注》是两部书,其实这是不对的,因为四书章句集注是四部书。四书章句集注包括孟子集注丶论语集注丶大学章句以及中庸章句。苏允之所以选择讲四书章句集注,是因为他所写的《四书章句集注》,不仅是将四书正本归原,还将后世的先进的哲学思想,包括阳明心学丶毛列主义等都给糅合了进去!可以说,这四书章句集注四册书里面的理论,甚至拿到后世都不会过时,更别说在这千年之前的大宋朝。苏允已经将目光盯向宋明理学了。来来,你们将屁股挪一挪,以后这位置我苏学要了!有人说功业会消亡,但思想不会。但苏允却是觉得,有了思想,功业才会因此成就。后世教员的经历告诉我们,打造一个拥有先进思想的团队,才可以成就一番事业。于是苏允开始在太学讲《四书章句集注》。《四书章句集注》之前在太学流传已经有两年时间,早已经被列入选读读本之一,有不少太学生是看过的,但看过跟着作者亲自来讲是不一样的。尤其是涉及到哲学理论上的东西,若是没有人领进门,就算是看了,可能也是懵懵懂懂的。而有苏允的讲解之下,太学师生这才知道苏允所写的四书章句集注里面内涵是何等博大精深,这已经是一门已经极为成熟且系统的学说了!关键是什麽,这门学说不仅在理论上极为成熟,而且有与其配套的方法论丶研究方法以及实践方法,这在儒家发展史上都是极为罕见的。通常大家都说四书五经如何博大精深,读懂四书五经便懂得了做事做人的方法,可怎麽做呢,四书五经里面所说的并不具体,非得悟性极高之人,才能够依照里面大而论之的说法摸索出来一条道路来。但大多数人只是普通人而已,通常只能引经据典,似是而非的过一生,以至于世人对儒生有一种误解,叫『百无一用是书生』。无一错一首一发一内一容一在一一看!然而若是按照苏允所写的四书五经以及配套的方法来做事,却是能够真正做出实事来的。这可是真了不得。众多太学生似乎找到了一条前所未有的道路来,学习的热情顿时更加暴涨起来。而汴京里的其他读书人也是闻名而来,在苏允的公开课中听讲,一时竟是成了一种风尚。苏学之名一时间也竟是风靡了起来,众多读书人宴饮来往之时,无不以讨论苏学为荣。而这种风尚,也在京朝官之中蔓延。近来司马光的身体不是很好,从他上《请革弊札子》,又在《请更新新法札子》废除了保甲法,又废除了方田均税法丶市易法丶保马法后,身体便渐渐不好起来。司马光自觉身体已经扛不住,于是上表请求辞位,但高太后对他很倚重,不但不准辞位,反下诏除授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正式拜为宰相,并允许他免去朝觐,乘坐肩舆,每隔「三日一入省」。而他最近的精力主要放在废除免役法以及青苗法上,他得知苏允在太学讲学的事情,自然是有心人告知他的。哦,这个有心人叫程颐。程颐告诉司马光,说苏允在太学散播一些反对废除新法的言论,为新党做伥。司马光听说了这个说法之后很是关切,不过却没有听从程颐所建议的直接禁了苏允的讲学,倒不是看在苏轼的面子上,而是他对苏允在学术上的成就还是存有敬意的。而且,司马光知道程颐与苏允之间乃是存在着龃龉的,毕竟一个理学,一个苏学,可是存在着道统之争的,因此司马光还是存着谨慎的态度。司马光使人去太学取了苏允的讲学笔记,司马光看了之后,虽然心中有些不喜苏允在军事上的态度,但在其他方面却是感觉没有倾向上的问题,甚至觉得苏允在经义上的造诣已经是当世第一人。司马光最为人称道的是《资治通鉴》,但他在经学上的研究亦是颇为精深,尤其是对易学等经学研究和在老子丶扬雄等诸子研究方面尤为精深。司马光素来弘扬儒术,力辟佛老,对儒家经义做了许多开创性的阐释,有重要的地位。而且同二程的观点相比,司马光重史亦重经,与理学家的经细史粗说不同。司马光从苏允的经义研究之中看到苏允的研究方法与自己颇为相似,都是史经并重,因此颇有好感。于是,在看到苏允近来不讲三国只讲经义后,对于军事上不再多讲,便不想多生枝节。毕竟当下要废除青苗法丶免役法已经引起范纯仁丶苏轼等人的不满,若是再禁苏允的学说,那可能会影响到对新法的废除,反而是得不偿失了。所以司马光将此事搁置不提。(本章完) 第310章 赵煦的反击! 最近的程颐感觉非常不爽。这个不爽来自两个方面。一个是他对皇室不尊重帝师之事感觉非常不爽,因为朝廷改变了崇政殿说书的礼仪制度。在宋神宗以前,崇政殿说书给皇帝讲课时都是坐讲,为的就是突出北宋王朝尊师重道的祖制。但是到了宋神宗当皇帝时,聘请王安石为崇政殿说书。王安石老是给宋神宗灌输变法强国的新颖思想,得罪了非常保守的皇太后高氏。为了打击报复王安石,高太后在王安石讲课时故意让人抽走了坐椅,让其站着讲课。久而久之,就成为了惯例。程颐任崇政殿说书一职后,斗胆向宋哲宗提出了老师应该坐讲,这样才能体现出大宋朝尊师重道的祖制。高太后在朝会上询问大臣解决的办法。然而有大臣说,自己当年给宋神宗讲课都是站讲,于是程颐的请求被驳回。此事让程颐觉得心中非常反感,在他的理念里,老师乃是最值得尊重的,皇室这般做法,乃是有辱斯文。因此他对赵煦也格外严格,这个严格当然是他对赵顼存在着较大的期待,但未必就没有因为此事的原因。另一件事则是苏允的讲学。他跟司马光告了刁状,但司马光之后便没有了音讯,说明司马光并没有将自己的意见放在眼里,这令他心中更为不爽。程颐是北宋着名文学家丶思想家周敦颐的得意弟子,年纪轻轻就学富五车丶才高八斗,是洛阳派学者的杰出代表。但是他的思想和当权的变法派领袖王安石的政治主张格格不入,故而一生都没有取得功名,也没有得到朝廷的重用。现在宋神宗去世,王安石赋闲在家,朝廷礼聘其为崇政殿说书,担任宋哲宗的辅导老师。这在程颐看来,正是他施展生平所学,挽救江山社稷于水火之中的大好时机,于是他踌躇满志的从洛阳赶赴开封就任。但是,现在的他明显感觉到赵煦对自己的理念十分不感冒,甚至有对抗自己的意思,这让他十分恼怒。而最近苏允开始在太学讲学之事,令他感觉到极大的危机。苏允的学说从一开始出现,便让程颐十分警惕,因为他亦是当代首屈一指的经义大家,自然能够意识到苏允的学说对于他的理学的冲击,其学说的深度丶广度丶实践性等,都比自己的理学要强得多!程颐私底下与自己的兄弟程颢说过,说苏学是他们理学最大的对手。而现在苏允在太学掀起来的风潮,让程颐感觉到极大的危机,他似乎看到了当年王安石崛起的迹象。当年他因为与王安石思想格格不入,因此只能蛰伏洛阳讲学,而王学在程颐看来对理学威胁不大,只要王安石一退,王学最终还是只能人亡政息。但这苏学却是不同,他看到了苏学中蕴藏的蓬勃生命力,一旦真让苏学宣扬开来,到时候理学受到的冲击将是前所未有的,甚至会因此被覆灭!但现在司马光只管废除新法,对其馀的事情全不在意,让程颐深感不安。这一日,正是程颐给赵煦上课的日子,程颐心里颇为不爽站着讲课,不过他倒是十分认真,将理学认认真真教导,他还是希望能够影响到赵煦,若是能够深刻影响到赵煦这个帝皇,那麽以后理学或许可以成为官方显学。程颐认真讲了一个上午,正讲得口乾舌燥之时,忽而看到赵煦的神色有些不对劲,眼神紧紧盯着书本,神色之中带着激动。程颐顿时起疑,赵煦对他颇有些对抗心理,之前虽然装作认真的样子,但他教学多年,哪里看不出来是认真还是假装的,只是一直隐忍不说罢了。这会儿看到赵煦这般认真,心下顿时起疑:他真喜欢上理学了?想及至此,他心下一喜,难道是终于打动了这个小孩,若是如此,理学击败苏学的机会也来了!程颐轻轻挪动脚步,走到赵煦的身后,赵煦看得入神,却是没有注意到程颐的举动,于是程颐看到了令他勃然大怒的一幕:赵煦将一本孟子集注用理学的书籍迭住——他分明在看苏允的孟子集注!赵煦正看得入神,忽而听到有粗重的呼吸声,不经意一抬头,顿时感觉魂飞魄散,那程颐如同发怒的公牛一般,直欲择人而噬!赵煦慌得赶紧起身,慌张道:「先生……」程颐伸出手,道:「把书给我。」赵煦赶紧将孟子集注递给了程颐,然后目眦欲裂看着程颐狠狠将孟子集注撕做两半,口中还狠狠道:「陛下,以后若是再看这等歪理邪说,臣必告知太后,请太后责罚于你!」赵煦年纪虽小,但他十分聪慧,平时知道不能跟老师太后等人对着干,因此虽然对程颐颇多不满,但从不正面与之对抗,就算是被骂,也是私底下咬牙切齿,当面的时候,还是个乖巧的孩子。但此时见程颐这般不尊重自己,甚至将自己寄托了诸多希望的苏允如此侮辱,直接将小苏学士的着作撕碎不说,甚至直接将其斥为歪理邪说!这孟子集注是什麽?那是父皇的最为杰出的文治啊,你这般诋毁,岂不是就是当着我这个儿子的面说先父支持歪理邪说?一股怒火从赵煦心胸之中勃然而发,这会儿他忍不了,也不能忍!父亲呕心沥血十几年实行的新法,已经被司马光那老贼废除了个乾净,现在程颐这个老贼,竟然还想要将父亲的文治之功也给毁了!若是此僚此举成功,那麽是不是连父亲留给自己最后的一个值得信任的大臣小苏学士,是不是也要被贬谪去地方了?无一错一首一发一内一容一在一一看!不能忍!赵煦怒道:「先生!小苏学士的学说不是歪门邪说!这是先帝也认可的显学,国子监以及太学都是可以选读的,而且,我在资善堂也是可以读的!」赵煦不反驳还好,他这一反驳,顿时让程颐心中危机更甚,手脚失措丶满头大汗。他忽而明白了过来,赵顼从内心里就欣赏变法派的政治主张,迟早会跟他们这些废黜了宋神宗新法的人清算的。程颐沉着一张脸道:「苏允的学说乃是祸国殃民的学说,与王安石的学说一样,不可接触,一旦接触,思想便要跑歪!」赵煦亦是沉下了小脸,道:「王学至今还是科举内容,怎麽读一读思想便跑歪了,程先生,我敬你是个经义大家,但你这般打击异己,攻击其他的学说,可不是一个道德先生该做的事情!」此言一出,程颐感觉整个人都要炸了,这已经是当面在质疑他的品行了,此间事情若是流传出去……不,一定会流传出去的,这里可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周边还有小黄门丶侍卫在侧呢!程颐脸色红了又白,随后气冲冲道:「陛下,你跟我去见太后,我已经当不了你的老师,我要跟太后当面请辞,但今日这个事情必须得说清楚!」被程颐这麽一说,赵煦顿时心下一惊,他对高太后这个严厉的老太太极为畏惧,此事若是闹到她的面前,恐怕他要受到极大地斥责!但他随即想到,此次若是忍了,那麽父皇的功绩将会被这些人尽数抹杀,而小苏学士也会被这些人赶去地方,自己身边再无可以依靠的人,只能任由这些奸佞摆布!想及至此,心中的一股孤傲的勇气顿时勃然而生:今日就算是被太后斥责,这个道理也是得讲明白讲清楚!并不需要程颐去面告太后,此时太后已经急匆匆赶了过来,这种皇帝跟帝师起了这麽大争执的事情,往小了说是尊师重道的事情,往大了说,那可是一个巨大的政治事故!高太后一来,程颐便直接口气生硬向她辞行:「太后!陛下这边臣是没有办法教了,陛下已经在质疑臣的品行,臣也自觉品行不足不足以为帝师,还请太后免了臣的职责!」高太后闻言顿时皱起了眉头,她虽然对这个孙子极为严格,她对权力亦是十分喜欢,但也知道,孙子赵煦乃是大宋朝的未来,赵煦这边名声不稳,那就是大宋的国祚不稳!程颐若是以这种方式离开,消息若是传开,那麽以后她跟孙子赵煦两人的名声都会因此而受损。高太后心下顿时有些不满,心道你这个程颐,自家孙儿不过是个十岁的孩童,你就算是对其不满,严加管教便是,现在搞出来这种事情来,还要逼迫哀家,这难道是为臣之道?但这种话却是不能说出来,高太后稍微整理一下心情,温声道:「程先生还请莫要着急,煦儿毕竟年幼,虽然也是十分聪慧,但有时候终究是小孩子脾气,您是先生,就不要跟他太计较了,我让煦儿跟您道歉,您看可以麽?」程颐被高太后这麽一劝,心下顿时一软,但随即想起来赵煦那副对苏学的痴迷神色,顿时心下下了决定:就算是不做这个帝师了,也要毁了那苏学!(本章完) 第311章 苏大炮重出江湖! 想及至此,程颐摇头道:「太后,恕臣不能答应您,臣着实德行不足,能力不足,难以再担任陛下的侍讲了,还请太后开恩,让臣回洛阳去讲学。」高太后见程颐油盐不进,心里亦是恼怒,但为了名声着想,还是耐着性子道:「程先生,您总得跟哀家说说,到底是发生了什麽事情,哀家也好有个说法。」程颐道:「太后,陛下在看苏允所写的书。」高太后听到苏允两字,顿时皱了一下眉头,但还是道:「苏允乃是朝廷的翰林学士,也是咱们大宋的经义大家,他所写的四书章句集注也是很有名的,官家看一下他的书,也没有什麽了不得吧,程先生为什麽这般气愤?」程颐闻言冷笑道:「太后,那苏允乃是新法馀孽,最近他在太学讲学,您知道他讲什麽麽?」高太后顿时神色肃然起来,道:「讲什麽!」程颐道:「那苏允在讲汉末三国,以古喻今,不断鼓嚷要变法要维新,须得增加军队实力,不然就要在三国竞争之中落败,被灭国,就如同蜀汉丶东吴一般,现在整个太学的师生都将他的话当做圭臬,太后,此人乃是祸乱之源啊!」程颐此言一出,高太后顿时感觉到心下都在颤栗,程颐是她与司马光等人故意找来教导孙儿遵守祖宗旧制,做一个太平天子的思想指导人的,现在孙儿竟然喜欢上那些变法思想,这如何了得!这让高太后想起当年儿子赵顼在王安石的教导下,变成了后来的样子,想到这里,高太后便心生怨恨起来。高太后道:「程先生,此事极为重要,你先等等,哀家命人去请大臣前来,共同商议此事!」赵煦此时心中已经有些惊惧,尤其是看到高太后的模样,他知道祖奶奶已经是对小苏学士极为反感了,今日莫不是要害了小苏学士?赵煦赶紧跪下与高太后道:「皇奶奶,是孙儿错了,孙儿马上跟程先生道歉。」说着赵煦便换了个方向朝程颐跪下,程颐大惊失色,赶紧跪在地上额头贴地,道:「陛下,您是君我是臣,哪有您跪我的道理!」高太后见状更是恼怒,厉声道:「赵煦!你这是做什麽!」赵煦惶然起身,小脸都有些煞白,束手不敢再说话。他固然是个聪明的孩子,但再聪明,也不过是个小孩子。此时大臣们已经匆匆抵达。程颐一看,顿时皱起了眉头,来的人是宰相吕公着丶中书侍郎吕大防丶最近加为知枢密院事的范纯仁以及近来被升为翰林学士加侍讲的苏轼。这四人与程颐一起执教赵顼,都有侍讲的名头,此时请他们过来评断倒是合适。司马光没有来他心里是有数的,最近司马光身体不好,连朝都上的少。还有那文彦博也没有来,文彦博年纪大了,想要请辞,但高太后亦是不让,让他镇着朝廷呢。不过程颐心里倒还是镇定,虽然苏轼来了,但吕公着丶范纯仁丶吕大防都是公正厚道之人,他们是能够站在相对公正的位置上来说话的,而且……苏允再怎麽说,都算是新法馀孽,这一点就算是苏轼,也是无法视而不见的。吕公着率领其馀三人与高太后见礼,高太后将事情说了一遍,然后问道:「诸位怎麽看,官家读书的问题关系到国朝的根基,半点也是疏忽不得的,诸位比哀家这个老婆子要有见识得多,须得诸位一起来出出主意才行。」苏轼在听的时候便已经皱起了眉头,高太后话一说完,他立马道:「太后,此事是不是有什麽误会?居正的《四书章句集注》早就问世多时,其中并无出格之内容,官家这时候正是博览百家之时,就算是看一看,也没有什麽问题啊。倒是程侍讲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官家虽然说在你的课堂上看别的书是不太合适,但你也不能做出撕碎官家书这等事情来,官家虽然还小,但毕竟是大宋官家,咱们总得保持着尊重是不是?」此话一出,程颐顿时色变,苏轼这是说他没有上下尊卑,不尊重皇帝,这等罪名哪里敢背,赶紧道:「某正是知道陛下身系国朝之未来,因此才如此大动干戈,这不是不尊重陛下,而全然是为了陛下着想,因此虽然有些过激,但某也不会唯唯诺诺。苏允此人十分激进,做事不择手段,不顾国家安危,不顾百姓安危,只为了自己的功业,便擅自挑动边衅,这样的人,他的书定然也是充满着冒险丶贪婪丶自私的阐述,这种有毒的书籍,怎麽能够让官家看呢?若是官家卑职河中有毒的思想毒害,到时候带着大宋朝也一起这般,岂不是要带着整个国家步入深渊?某听说最近那苏允不断在太学鼓嚷,鼓动太学生,讲述诸多有毒的思想,依某看来,须得立即禁止他上蹿下跳,最好是贬谪去地方,不然汴京淳朴的风气也要被他带坏!」苏轼见程颐要将苏允置之死地的做法,顿时心下大怒,此时眉山苏氏一脉相传的基因血脉技能开始爆发。苏轼冷笑一声道:「大宋朝何时思想禁锢到现在这种地步了?难道大宋也要因言而获罪了?苏允不过是在讲学,他就算是有些思想你不喜欢,但就不能提出来,跟其他的人进行探讨分享麽?要是照你这麽说,当年王介甫相公执政的时候,你的理学与王学格格不入,那时候是不是王相公要派一支禁军,过去洛阳将你枷锁而下,不让你讲学了?苏允本是才智高绝之事,因为边事,回归朝廷之后本就已经不接触政事了,身为一个翰林学士,却是连基本的政务都接触不到,现在去太学讲个学,都要被你这样的小人抨击他传播有毒的思想?程颐,难道太后以及诸公都看不明白你在想什麽做什麽麽,你无非便是认为苏允的学说已经威胁到你们二程的理学罢了,想要让官家只接受理学,不让官家接受苏学。呵呵,程颐啊程颐,你这用心实在是歹毒之至!」苏轼嘴皮子上下翻动,快如闪电,一下子将程颐给说蒙了,心里边只觉得有千言万语想要说,但却是一句都说不出来。苏轼却还在输出,转头与高太后拱手道:「太后,此事我也是憋了许久了。苏允是臣的侄子,臣对他十分了解,他其实个十分淡泊名利之人,当年若不是臣与弟弟苏辙一起劝他,后来还有官家命他一定要入仕,他可能现在还在悠游林下,绝对不可能做官的。他之所以做官,实在是因为先帝对其恩重,他去西北,也只是因为当时西北战事糜烂,想要去西北替朝廷出力。当时他去西北之时,西北是什麽情况,大家心里都是有数的,若非苏允去了,咱们大宋现在估计还是被西夏不断要挟。无一错一首一发一内一容一在一一看!现在虽然西夏仍然在威胁,但西夏已经是外强中乾,实际上我们并不畏惧于他,这得益于苏允在米脂一战之中打掉西夏的十几万军队的缘故。至于之后的盐战,乃是苏允为了解决西北百姓吃盐的问题,这难道有什麽问题麽?西夏粗暴干涉咱们大宋朝的内政,朝廷不谴责西夏人的手伸得太长,反而要责备咱们为民请命的官员,这岂不是咄咄怪事?苏允因为西北之事被调回京,已经是被惩罚不许再接触政事,身为翰林学士,却是至今一封诏命都没有拟过,这样对一个有功的大臣来说,难道是公平的麽?现在他身为翰林学士,连出去讲学,都要被人扣上一个这麽大的帽子,呵呵,若是这般下去,以后还有谁敢下力气做事,还不如就当一个禄虫好了!」苏轼越说越气,又冲着程颐输出,他指着程颐道:「此人闭门造车,搞出来一些狗屁不通的道理,半点做事的能力都没有,就敢大放厥词,造谣朝廷有功大臣!」程颐想要反驳,苏轼立马道:「你可有为百姓做过一点事情,苏允疏通惠民河,让害民河变成了真正的惠民河,还搞出来菜洞子,让一方百姓致富,更为朝廷每年增加上千万贯的收入!你可曾上马治军,为一方百姓谋得太平,苏允去西北一年,击溃西夏大军何止二十万,若非如此,西夏使团今日就敢上金銮殿骂战来!如此能文能武的有功大臣,现在却要被你一个闭门造车,就一口歪道理的腐儒如此造谣攻讦,天理何在!」程颐被苏轼骂得脸色铁青,束手而立,浑身颤抖。高太后与吕公着等人面面相觑。范纯仁见苏轼还要继续输出,赶紧劝道:「好了好了,子瞻,咱们就事论事来说这个事情好了,正叔(程颐),你也别在意,子瞻脾性历来如此,大家都心平气和一点来说事就是。」苏轼见范纯仁劝阻,这才收了神通。然而程颐却依然还是脸色铁青。(本章完) 第312章 《有的人》! 范纯仁劝住了苏轼,然后与高太后拱手,道:「太后,今日之事,官家与程先生都有过错,不过这个事情说开了就好,也不必再多追究了……」程颐却是直接打断范纯仁的话道:「某是臣子,哪有让君承认错的道理,今日之事,就当是臣错了就是。但是……」程颐扫视了一下众人道:「……朝廷若是任由那苏允到处散播那套蛊惑人心的歪理邪说,恐怕熙宁之事将会重演矣!」此言一出,众人顿时色变。所谓熙宁之事,指的自然是王安石变法之事,在场的尽皆是旧党,他们在熙宁元丰十几年间,尽皆被排斥去地方,在他们看来,那是朝廷尽是奸佞小人,而众正尽皆被驱逐在地方的惨重回忆!苏轼闻听此言,更是色变,因为他知道这是侄儿苏允生死存亡之际矣,若是今日没有能够帮居正纠正过来,那麽可能前途就要尽毁矣!苏轼怒道:「程颐,你这是血口喷人,苏允的学说怎麽就成了歪理邪说,你可有证据?」程颐讥笑道:「如今苏允在太学所讲的那些东西,已经在整个汴京城流传,还需要什麽证据,那些就是证据!」苏轼一听,顿时心下一松,既然程颐没有全面的证据,那今日之事还犹有挽回的机会,若是程颐有备而来的话,那可就不好搞了。苏轼与高太后拱手道:「太后,我侄儿苏允我知之最深,他的政见与新法一党并非同出一辙,相反,他的启蒙乃是臣与弟弟苏辙一起负责的,他的政见其实更加靠近我们兄弟二人,因此,不可能是变法那一套的。」高太后神色稍缓。程颐冷笑道:「他的岳父是谁,那是章惇啊,若是政见不同,章惇能够纳他为婿?」苏轼闻言呵呵一笑道:「君子和而不同而已,做儿女亲家之事本是寻常,这与政见又有什麽关系?你一个经学大家,竟然也学市井蠢妇搬运口舌麽?」程颐被苏轼这麽一刺,顿时脸色又是发红。苏轼却是跟高太后继续道:「要看苏允的倾向,太后可让太学生将苏允的讲课笔记收集上来一看便知,是非自有公断,这亦是大开言路之意,否则容易受小人蒙蔽。」程颐被苏轼讥讽为小人,但这会儿他已经是不想反驳了,话已经说到位了,以他对高太后的了解,此事已经在高太后的心中扎下了刺,这苏轼就算是说破天,也难以避免高太后的猜疑矣。果然,高太后神色有些阴晴不定看向吕公着以及范纯仁,道:「吕相以及范枢密怎麽看?」吕公着性情敦厚,历来少语,今日进来之后,也没有说几句话,基本上都是范纯仁与苏轼在说。此时见太后问询,吕公着想了想道:「臣听说苏居正时日久矣,但与之接触毕竟还是很少,但他的四书章句集注一书臣是专门看过的,其中有惊人之语,但并无忌讳之处。苏居正其人的传说臣亦是听说过许多,做事上有锐进之风范,但亦是颇为沉稳,而且臣并没有听说过苏居中有参与进变法之中。他一开始在开封府任判官,主理民生之事,后去西北,亦只是一心与西夏作战,与青苗法丶免役法等新法全无干连。而之所以会让人觉得他与新法一党有牵连,一是他娶了章惇的女儿,二是他在新党执政的时候快速升迁,以至于让人以为他是新党的人而已。依臣看来,苏允才智高绝,是治世之能臣,若是因为一些猜疑而把他排除在朝政之外,实在是太耽误人才了。所以,臣斗胆,还是给个实际的差遣,至少让他把政务给干起来,他现在毕竟还年轻,正是学东西的时候,若是将其高高挂起,不让他接触政务,那他才智虽高,但也会因此而蹉跎。」苏轼暗自松了一口气,吕公着能够这麽帮苏允说话,也不枉他在黄州的时候每次写信给吕公着都会替苏允扬名。吕公着毕竟是宰相,他这麽一说,高太后神情又缓了缓,点点头道:「吕相公说的是,既然如此,可有什麽差遣,可以让这苏允去做?」吕公着被高太后这麽一问,顿时皱起了眉头,一时间还真不太好说怎麽安排,倒不是没有合适的岗位,主要是当下着实还是有些敏感。否则以苏允现在的资历,无论是六部尚书丶枢密使丶枢密副使丶知开封府丶御史中丞,乃至于三省佐官尽可以做得。但关键得摸清楚高太后的心思才行,别看高太后这会儿在问苏允可以做什麽差遣,但若是推荐一个重要的岗位过去,一来不会被采纳,二来反而会被嫉恨,那反而是得不偿失矣。吕公着想了想道:「此事容臣想一想,一时之间,臣亦是难以抉择。」此时苏轼忽而道:「何不让苏允去枢密院,居正懂军事,善将兵,有他在枢密院,枢密院也正好在这一块上做出提升。原本枢密院主官佐官都是知军事之人,然则后来多以不识军事的文官充任,如今枢密院的权威大不如前矣,若有居正前去,说不定可以重塑枢密院权威。」苏轼此言一出,吕公着几人脸色变得微妙了起来。苏允自然够资格去枢密院当个枢密副使,甚至当个枢密使都没有问题。但是,苏允从西北回朝廷,就是因为要与西夏媾和的缘故。西夏人忌惮苏允,宋朝顺势将其调了回来,这会儿再往苏允去主管军事,嘿嘿。苏轼看了一下众人的神色,立马道:「枢密院不行的话,不如授他一个御史中丞之职。居正在开封府当判官时候,便擅长调查贪污,在他的主持之下,当时开封府左右厅尽皆被拿下,而仓场库务亦是大为清明。若由他去当御史中丞,朝廷风气会有一个大的转变,也是大好事一件!」此话一出,吕公着顿时苦笑,心道你这是好好提建议的心态麽,如今朝廷动荡,若是再有这麽一个会折腾的主,那哪里还有宁日,我觉得我建议你不要建议为好。苏轼一看大家神情,顿时一愣道:「这不行那不行,那什麽能行?」范纯仁微微咳了一下,道:「苏学士,这个稍后再好好商量一下吧,总有合适的。」此时静默多时的赵煦忽而道:「能不能让小苏学士来给朕当侍讲?」赵煦忽而发声,高太后霍然转头看向他,赵煦被高太后这麽一看,顿时有些惊惧的低下了头。赵煦只感觉心脏砰砰乱跳,但一想起父亲在临终前的吩咐,他又壮起来胆子。旁边的程颐神色顿时大变,他忽而感觉他担心的事情即将发生了。吕公着等人顿时静气屏息起来。无一错一首一发一内一容一在一一看!只见得高太后神色温和,缓缓道:「官家,你为何要小苏学士给你当侍讲啊,可是有人跟你说了什麽?」说着高太后紧紧盯着赵煦的神情。赵煦闻言摇摇头道:「皇祖母,并非有人跟孩儿说过,只是孩儿看小苏学士的孟子集注,小苏学士对民重君轻之说阐述极为精到。孩儿常听皇祖母忧心天下百姓,因此对此亦是颇有了解,因此觉得小苏学士若来当这个侍讲,定然可以讲得很是精彩。」高太后闻言顿时心下有些高兴,心想自己找了这麽多的侍讲,以及平日里自己耳提面命之下,终于让赵煦这孩子知道爱惜民力,如此,以后可能跟他父亲就不一样了。但她终究还是有些怀疑,便问道:「哦,小苏学士是怎麽阐述这民重君轻之说的啊?」赵煦还真是仔细看过苏允的书,闻言稍微一沉吟,便流畅道来:「小苏学士在孟子集注阐述了许多,孩儿看的不是很懂,但小苏学士在后面写了一些话,孩儿一下子就看明白了。」高太后哦了一声,倒是十分感兴趣,她出身名门,其曾祖是宋初名将高琼,母亲为北宋开国元勋曹彬的孙女,姨母是仁宗曹皇后。在她四岁时被抱养在宫中,被曹皇后视为己出,因此从小拥有极好的教育环境,也曾学过经义。所以她知道经义是很难的,想要阐述清楚,有时候并不那麽容易,尤其是对一个十岁的孩童来说,尤其难以理解。若是一段话便可以将民贵君轻阐述清楚,让一个十岁孩童都能够理解,那的确是很了不得的。听得高太后这般问道,赵煦赶紧道:「此话是这麽说的: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有的人骑在人民头上:「呵,我多伟大!」有的人俯下身子给人民当牛马。有的人把名字刻入石头,想「不朽」;有的人情愿作野草,等着地下的火烧。有的人他活着别人就不能活;有的人他活着为了多数人更好地活。骑在人民头上的人民把他摔垮;给人民作牛马的人民永远记住他!把名字刻入石头的名字比尸首烂得更早;只要春风吹到的地方到处是青青的野草。他活着别人就不能活的人,他的下场可以看到;他活着为了多数人更好地活着的人,群众把他抬举得很高,很高!」赵煦一口气将苏允抄自后世臧克家的《有的人》给念了出来,这首诗很对赵煦的胃口,因此背得极为熟练。赵煦念完,然后看向众人,众人的神色颇有些怪异,顿时心下又惴惴起来。不过一会之后,范纯仁忽而感慨道:「苏居正果然不愧是小苏仙,民贵君轻这个论述,竟然能够用这般大白话给阐述得如此精到,厉害,厉害!」(本章完) 第313章 先生何以教我!(4k哈) 说实话,大家觉得在一本经义之中用大白话来描述有些怪异,甚至格调有些低,但这白话文所说实在是巧妙,巧妙得令他们都不觉得有什麽不对。其他经义中用很多文字来阐述民贵君轻四字,但还真不如这些大白话描述得精准,别说赵煦了,就是旁边没有怎麽读过书的小黄门婢女等,一个个亦是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高太后见状,神情变得温和起来,如此看来,这苏允似乎亦是十分注重民生,若是注重民生,想来应该跟王安石还是不同的。而且,看起来他很懂教育啊,连宫中小黄门宫女都能够听得明白他的教诲,这样的话,或许让他来教导煦儿似乎是个不错的想法?不过,她仍然还是有些谨慎,看向吕大防,她知道吕氏四兄弟中,有三个是二程门下弟子,吕大防虽然并没有以师视之,但对二程还是比较尊重的。高太后道:「吕卿,你亦是煦儿的侍讲,你觉得煦儿想要让苏允来担任侍讲,你觉得如何?」程颐不由得有些紧张看向吕大防。吕大防却是不看程颐,闻言点头道:「官家教育之事,太后乃是官家亲祖母,自然由太后做主便是。不过,太后若是要问臣的意见,臣觉得没有什麽不好的,苏允以前亦是崇政殿侍讲,也算是先帝帝师,现在再来给官家讲学,那也算是美谈一件了。」此话一出,高太后终于是下定了决心,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便让小苏学士来当侍讲吧,至于差遣之事,请吕公好好思量一番,再做打算便是。」闻听此言,程颐顿时感觉到眼前一黑。这是他最心中最为恐惧的一幕,没想到还是发生了。苏允成为新一任帝师,意味着他的学说被新一代君臣所认可,这是一个影响。另一个影响是,苏学将会深刻影响到小皇帝,等到以后小皇帝成长起来,到时候全面支持苏学的话,到时候以苏学蓬勃的生命力,岂不是其馀学说都要靠边站了?但这会儿程颐已经没有办法说什麽了,不过他倒是立马下定了一个决心:不能辞职,必须在官家身边与这苏允斗到底!苏允对此事一无所知,当他得知的时候,有些愕然,但亦是有些欣慰。惊愕的是,他是真没想到高太后竟然敢让他去接近赵煦,以苏允对高太后的了解,她应该会在教育上严防死守,不会让自己这样的人靠近赵煦才是。而欣慰的是,这说明他最近所做的事情有了别的成效了。能够执教赵煦,那就跟这个大宋朝未来的执政者有了联系,呵呵,王安石丶张居正能够掌权,一个是执教年轻时候的宋神宗,一个是执教年幼时候的明神宗……苏允在太学讲学,固然是要争取诸多志同道合者,但亦是要在上层取得支持,否则跟程颐又有什麽区别?程颐的学说固然是传下去了,后来还被朱熹继承发扬光大,成为以后千年的显学,但程颐自己在官场上基本上是没有什麽作为的。苏允可不想做一个程颐。所以,他必须与大宋朝的顶层统治者建立联系。现在与高太后这些人是很难沟通的,因为这些人基本上都是顽固的守旧者,跟他们谈改变,那就是作死。但只要与赵顼沟通好感情,等到赵顼自己亲政的时候,到时候就大有可为了。不过,这六七年时间,却是好好打牢根基,等到赵煦重用自己的时候,必须已经有了可以执政的基础!苏允第一次讲学的时间被定在了八月初一。苏允颇为准备了一番,因为这一日的讲学定然是在各方关注之下进行的。不过就算是有这番心理准备,苏允到得地方依然是心下突了突,因为不仅吕公着丶范纯仁丶吕大防丶苏轼丶程颐等人皆在,甚至连高太后也列席其中。「这些人到底是有多闲啊,不过是一堂课而已,还都赶来了。」苏允心里嘀咕道,不过他知道,这是对自己的一个考验,今日若是讲得好……不是,讲得符合他们的期待,那麽这侍讲便可以继续下去,但凡有什麽涉及到变法之类的,那对不起,该回哪里回哪里去,而且以后再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苏允不是什麽心中一股血勇的愣头青,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搞什麽你们既然不想听,那我非得当你们的面来一次语不惊人死不休。苏允恭恭敬敬地与高太后丶赵煦以及诸公行礼,言行举止十分温文尔雅,顿时赢得除了程颐之外诸人的好感。尤其是高太后,她其实听闻苏允的名声很久了,对于一个女性来说,就算她已经四五十岁了,但听说一个少年郎被誉为大宋人样子,关键还是才华横溢,不仅写出来《临江仙》《元夕》那样的绝世佳词,而且还是三元及第的状元郎,哪有不感兴趣的。不过之前高太后深居简出,竟是没有见过苏允,垂帘听政以来,她是隔着帘幕听政,而苏允离着最前面还是有些距离,因此今日算是第一次近距离看到苏允。「这少年郎,长得的确是好啊!」高太后心中感慨。而在苏允温文尔雅行礼之时,高太后心中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程颐见到高太后的模样,顿时知道高太后对这个少年郎已经是观感不错,心下顿时有些无奈:长一张俏脸了不起啊!不过随即心里暗自叹了一声,谁说不是呢,世人谁不爱美少年。苏允行了礼后,便按照准备好的教案讲起课来。苏允今日所讲却是《大学》。「……先读《大学》,以定其规模;次读《论语》,以定其根本;次读《孟子》,以观其发越;次读《中庸》,以求古人之微妙处……」「……读大学以明人伦,读大学以正心术以立纲纪,君者当正心诚意为定国安邦之大本……」苏允清朗温润的声音在殿中回荡,所讲之内容不仅发前人之所未发,而且更是堂堂正正,全无偏激激进之思想。这不是苏允专门用来讨好高太后等人的,而是在涉及到上层精神建设的时候,苏允所行之道,本来便是堂堂正正的王道。而在做事的时候,则不会过于落于窠臼之中,自然是怎麽方便怎麽来。便如同他用兵一般,他用兵存乎一心,已经是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做事亦是如此。这听在高太后耳中,一开始只是微微颔首表示赞许,可听到了后面,亦是听了进去,原本只是想想着审核一下苏允的讲课内容有没有违规之处,但这会儿却是听得如痴如醉。高太后年幼时候是受过很好的教育的,但在经义之上未必就有多厉害,或者说,未必就多感兴趣,但今日听苏允讲《大学》,却是有醍醐灌顶的感觉。尤其是苏允讲诚意正心一节,高太后执政以来诸多的疑惑,亦是有了不少的触类旁通的感觉。如此这般,苏允一节课讲完,高太后不由得赞许,道:「小苏学士果然不愧是咱们国朝首屈一指的经义大家,今日哀家听了小苏学士的精深经义,竟是有许多疑惑豁然开朗!」苏允赶紧谦逊道:「太后谬赞了,微臣这点浅薄之见,太后不见笑就好了。」高太后笑着与苏轼道:「大苏学士,你可是教导出来一个好侄儿,好啊,好啊,当年英宗皇帝说给顼儿留下一个宰相,现在顼儿给煦儿也留下一个宰相矣!」吕公着闻言挑了挑眉毛,他斟酌了许久的差遣到了此时已经有了想法了。他不是不清楚苏允适合什麽差遣,而是顾虑高太后的想法,若是高太后对苏允有顾虑,那麽这个差遣便不好定。但现在高太后对苏允已经是展现出来满意的态度,那麽便有好些个差遣可以拿出来讨论讨论了。无一错一首一发一内一容一在一一看!听讲结束后,吕公着单独寻了高太后谘询此事。高太后听了吕公着的一番叙述之后,沉吟了一下道:「你所提之差遣,户部侍郎原本倒是十分适合小苏学士的差遣,不过户部杂务太多,现在小苏学士的精力最好是放在教导官家那里,不宜安排事务过于繁忙的差遣。同理,开封知府丶吏部侍郎丶枢密副使之类的差遣亦是如此,不过你所说的还有一个差遣,是工部尚书吧?」吕公着心中微微一愣,工部尚书的确是恰好有空缺,他也只是提出来凑个数而已,没想到其他更加合适的差遣高太后没有看上,反而看上了这个工部尚书的差遣。不过吕公着没有敢怠慢,赶紧道:「是,原来的工部尚书年纪已经大了,最近连着上告老摺子,只是暂时没有人能够替上。」高太后笑道:「那岂不是正好,让苏允去吧,苏允疏通惠民河丶搞地洞子不是搞得很好,想来去工部也是如鱼得水?」吕公着张了张嘴巴,但没有说什麽,而是应了下来。出去了外面的吕公着,微微摇了摇头,这高太后对小苏学士的猜疑还是在的啊。相比起户部侍郎丶开封知府丶吏部侍郎丶枢密副使之类的职位,工部尚书的职位可逊色不少,甚至有些压低之意,少有翰林学士被派去工部那种地方的。不过吕公着也不算在意,说到底苏允与他也算不上关系特别密切,既然人家高太后愿意这般安排,那就这般吧。吕公着回去将这个事情与其他人商议了一下,随后便定了下来。苏轼得知之后,倒算是挺开心的,虽然说工部不是个很好的去处,但毕竟是六部主官啊,而且就苏允当下的状况来说,只要有一个实实在在的差遣,那就是天大的好事了!高太后等人试听了课程之后尽皆离去,留下苏允与赵煦,他们今日还有课,而别的人不可能还留下来继续听。程颐倒是想要留下来听,苏允所讲的东西的确是很吸引他,但他抹不下这个面子,也只能跟着一起走了。苏允见其他人离去,便笑着与赵煦道:「好了,官家你歇一歇吧。」赵煦顿时眼睛一亮道:「我可以歇一歇?」苏允笑道:「当然要歇一歇,以后只要是臣给您讲课,中间都有一刻钟的时间歇息,你愿意做什麽就做什麽,走一走动一动,喝口水什麽的,都完全没有问题。」赵煦顿时喜道:「那可是太好了,那先生可以给我讲讲三国演义吗?」苏允看了一下旁边侍候的小黄门笑道:「官家还是歇一歇吧,一会还要继续上课呢。」赵煦顿时明白了苏允的意思,现在旁边还有人盯着呢。不过赵煦也算是心满意足了,能够稍微歇一歇,对他来说已经是很好了。赵煦眼睛转了转,然后坐下认真看书,一会拿起笔快速地写了几行字,随后递给苏允道:「先生,这句话我不太明白,您能说说嘛?」苏允看了一下,微微一愣,随后笑道:「自然可以。……所谓治国必先齐其家者,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苏允一边讲,然后在纸条上一边写字。「潜龙,勿用。九四:或跃在渊,无咎。」赵煦眼睛一亮,随即拿过纸条,苏允却是笑着拿过纸条,扔进旁边洗笔的盆里,纸条泡得软了,苏允伸手将其揉碎。赵煦低声道:「先生,父皇临终前告诉我,您是朕唯一能够靠得住的大臣,希望您不要辜负父皇的期待,辜负朕的期待。」苏允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当夜,苏允回了家中,提笔写出今日赵煦所写的话:先生,朕欲效仿父皇富国强军,一扫前耻,先生何以教我?看了一会之后,苏允便拿着火摺子点燃纸条,然后扔进火盆中,笑得颇为开心。倒不是对赵煦的志向感觉惊奇,身为穿越者,自然知道赵煦是有雄才大略的,让他高兴的是赵煦对自己的认可,这才是最重要的!(本章完) 第314章 已经废掉的工部! 当夜,苏允从苏轼处知道,自己已经被定为工部尚书,中书那边已经开始在走流程了,不日便会下达。苏允倒是有些错愕。工部尚书?苏允入仕以来,工部这个名字便基本没有出现过,存在感实在是太低了,以至于苏允有时候都察觉不到这个部门的存在。不过按理来说,元丰改制完成之后,工部的职能也该恢复了吧?苏允问苏轼道:「之前的工部尚书是谁?」苏轼闻言愣了愣道:「以前好像范镇担任过,不过那是改制之前,只是个寄禄官阶而已,至于改制之后……」苏轼顿时陷入了冥思苦想之中,一会之后才摇摇头道:「好像丶没有?」苏允:「……」「那工部侍郎呢?」苏允又问道。苏轼这会儿倒是知道,笑道:「这个我知道,改制之后的第一任工部侍郎是熊本,现在的侍郎乃是王克臣。」苏允闻言有些诧异道:「熊本?」苏轼见苏允诧异,笑道:「你不熟悉也是正常,熊本在熙宁年间比较活跃,他是王介甫相公当年最为坚定的支持者之一。之后王相公退出中枢,熊本虽然也还在为朝廷所用,但基本都是去边地平复蛮夷,到了改制之后才回来的。」苏允顿时点头,嗯,边缘官员。苏允又问起王克臣的身份,苏轼笑道:「王侍郎是将门子,先祖是国朝开国将领王审琦,之前一直在西北为知州,后来王中正西讨失败,告他姑息士卒,因此被贬谪去单州,好像是这两年才回来的吧。」苏允神情顿时有些诡异:又是一不受重视的边缘官员?这工部明明是六部之一,但却没有尚书镇守,前后两个侍郎,都是爹不亲娘不爱的边缘人?明白了,这工部就是用来收纳这些不被重视,但又需要安置的官员的部门!苏轼见苏允神情不是很好,赶紧安慰道:「虽说工部是低调了些,但也有很多东西可以学习的,你去工部好好学学,等时机成熟了,我再使使劲,把你调去别的部门就是。」苏允见苏轼神情关切,顿时笑了起来,道:「不用不用,工部就挺好,哈哈,挺好。」苏轼有些担心的看了一下苏允,心想自己这侄儿是不是被气坏了。唉,想想也是,明明是青云直上的政坛新星,但如今却是被人排挤被人忌惮,被挤去工部坐冷板凳,任是谁都觉得憋屈,何况是自己侄儿这等少年得志的人。苏轼怕苏允丧失了意气,赶紧又道:「工部虽然低调,但终究是六部,你现在也算是成了尚书,那也是朝廷中少有的重臣了,等以后稍微做出点功绩,再平调去其他六部,那就是成了炙手可热重臣了。再不济,工部也算是油水颇多的衙门,虽然不太受重视,但手上也能掌握不少的钱财……」苏轼有些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忽而想起,自家侄儿又不缺钱,而且,什麽油水不油水的,那不是教唆自己侄儿贪污麽?真是失了智了,关心则乱啊!苏允忍住笑道:「叔父,您放心吧,我是真觉得挺好,您看着吧,我这人到哪个地方,都能够折腾出来一些好玩的事情来的。嘿嘿,工部固然是低调了些,但是,等我去了,以后六部最高调的就是工部了,您瞧着就是。」苏轼见苏允意气风发,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消沉就好,至于折腾什麽的——工部那鸟地方能够折腾出来什麽事情?苏允不是在安慰苏轼,的确是觉得大有可为。工部那是啥地方?掌管全国屯田丶水利丶土木丶工程丶交通运输丶官办工业的国家部委!换成后世的部门,那得是工业与信息化部加农业部丶水利部丶建设部丶交通部等部门的职能!嘿嘿。是,现在的工部是不受重视,但重不重视这个东西,得看人啊。工部明明拥有着滔天权力,却这般低调,这不是笑话麽?第二天,苏允便兴冲冲跑去工部上班了。然后苏允对着偏僻丶老旧的工部驻地发呆,在看到了垂垂老矣的王克臣,苏允更是有些发愣,而工部的胥吏一个个更是没有一点精气神。苏允:「……」这是六部之一的工部?在苏允想像中,这样的国家级部委,就算是再低调,那也得是干实事的,至少是极为繁忙的,但看现在门可罗雀的模样,苏允都有些无语了。苏允让前来迎接的佐官胥吏们回自己岗位去,然后请了老臣王克臣跟自己去押厅。王克臣笑呵呵地,一副安天知命的退休老头模样,对苏允这个上官也没有毕恭毕敬的感觉,倒跟串门的老大爷一般。苏允斟酌了一下道:「咱们工部,一直都这样?」王克臣呵呵笑了笑道:「也差不多吧,反正我来的时候便是这样,哦,可能好一些吧,现在不是有了你嘛,有尚书的工部跟没有尚书的工部,应该还是不一样的吧。」好嘛,唯一的变化还是自己。苏允微微吸了一口气,然后道:「元丰改制的时候,应该将咱们工部的权力归还给我们的吧,据我所知,咱们工部管的事情可不少,屯田丶水利丶营造都该是咱们的权责。工部下设工部司丶屯田司丶虞部司丶水部司。工部司为工部头司,掌营建之政令与工部庶务;屯田司掌天下田垦;虞部司掌山川水泽之利;水部司掌水利。按理来说,咱们工部就算是不忙得奔走如飞,也不至于如同现在这般门可罗雀吧?」王克臣闻言笑了起来,似乎在嘲笑苏允的天真:「按理自然是这样,但天下间的事情,哪有那麽多的按理。改制之前,三司几乎囊括了原唐代户部丶工部丶刑部丶殿中省丶鸿胪寺丶司农寺丶光禄寺丶少府监丶将作监丶军器监丶都水监等十几个部门的相关职掌。无一错一首一发一内一容一在一一看!大宋建国以来,修造案便将工部司之政,京师修造之权力尽数夺走,京城制工作工作,包括陶瓦八作丶排岸作坊丶诸库簿帐,勾校诸州营垒丶官廨丶桥梁丶竹木丶簰筏等,全都掌控在三司修造案手中。营造所需物料的准备丶营造期限丶以及物料丶工匠的调拨等,由修造机构上奏三司,由三司决定。不过自先帝登基之后,开始削减三司权责,熙宁四年恢复将作监职权,以取代修造案职责。但参与营造事务的却不仅仅只有三司人员,内侍在营造事务中,特别是在京城宫殿丶庙宇的修建过程中发挥着重要作用。修建皇城时,以铁骑都尉与宦官监督工程的实施,之后此类由内侍监督工程实施的事例越来越多,因此,这一块咱们工部还能够拿得回来麽?而屯田司的权力也在这百馀年间被夺了个乾净,国朝前期,屯田司仅设判司事一人,以无职事朝官充,凡屯田之法令隶三司,屯田司却无所掌。工部屯田司不再负责屯田事务,屯田法令全归由三司管辖,而在屯田事务的具体管理中,则是由路一级的长官,转运使丶提举常平司丶提点刑狱以及州府一级官员负责,与咱们屯田司再无一点关系。至于水利司麽,工部下属水部司原本掌管河流丶水渠丶桥梁丶漕运方面的法令,以及与水利工程有关的规划丶河道疏浚等。而在国朝前期,水部司设,然水部司已成闲置机构,由三司负责与水利相关的各项法令,三司所辖诸案对水部司的职能进行分割,发运案负责汴河丶广济丶蔡河的漕运以及桥梁修葺之事。皇佑年间,在三司建议之下设立河渠司,隶三司专提举黄汴等河堤功料事,职能主要是负责河渠的堤岸安全以及河防所需功料等具体事宜,后职权范围逐渐扩大。后到了嘉佑年间被撤销,你猜,这权力有没有还给我们工部?」苏允皱了皱眉头道:「都水监?」「哈!」王克臣拊掌笑道:「可不是麽,朝廷在同一日设置都水监,这河渠司的职能全都被都水监所取代啦!而且因疏浚黄河故道为朝廷大事,故派遣户部官员与都水监官员一同巡视,此为都水监对于河道的监管巡查之责。」王克臣在户部官员四字上加重了语气。苏允顿时无语,这是死活非要废掉工部啊!苏允赶紧道:「元丰改制之后,三司已经算是全部撤销了,现在已经没有三司这个衙门了,那权力总该拿回来了吧?」王克臣笑道:「回归六部了,三司拆分了部分权责给到了其他部,然后其馀尽皆并入户部,所以,跟我们工部还是没有什麽关系。」苏允闻言顿时皱起了眉头道:「既然恢复三省六部制度,那麽该我们工部的权力,就该还给我们工部,户部这不是越俎代庖麽?」王克臣点点头道:「谁说不是麽,不过改制之后,咱们工部就没有一个尚书,我们这些侍郎面对尚书先天就矮了一头,去讨要没有几句话就被打发了回来,没辙!」(本章完) 第315章 另起炉灶! 苏允点点头,算是基本明白了工部的情况了。很简单,被拿走的权力哪有那麽简单能够要回来。工部的这些权责,都是油水极为丰厚的,户部在兼并三司的过程之中将其给吞下了,那就没有吐出来的道理。而不知道为什麽,赵顼对工部薄待至此,其馀五部皆有尚书,但工部却将尚书一职空置。户部等衙门见赵顼这般处理,自然是光明正大的将工部的权力全给吞下了。而熊本也好,王克臣也好,有一个算一个,那都是边缘人物,爹不亲娘不爱的,平时都得夹着尾巴做人,哪里还敢去跟人要权,那不是找死麽!如此情况之下,工部自然是衰微至此了。呵呵,怪不得呢,还以为高太后是好意,原来坑在这里呢!用一个暂时发挥不了什麽作用的侍讲丶一个废掉的衙门来安置自己,然后为他们博得美名——你看,苏允已经高升为尚书,你们就不能说我不重要他了吧?至于之后苏允在工部这个废弃的衙门之中干不出来成绩什麽的,那就是苏允的能力不行而已,跟朝廷有什麽关系?想及至此,苏允笑了起来。有点意思啊!王克臣看到苏允的神情,哪有不明白年轻人是怎麽想的,只是轻笑着摇摇头,这事儿,哪有那麽简单哦。苏允看向王克臣,诚心请教道:「王侍郎,你在工部时间也不算短了,可有想过,怎麽样重新振兴咱们工部?」王克臣点点头道:「刚来的时候想过,要不我也不可能知道这麽多工部的历史,可正是因为知道了,调查了,才越知道此事不可能。不过老朽年纪也大了,这几年本来就一直在跟上头告老,就是没有批准罢了,不过老朽身体也实在不行了,指不定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所以也没有其他的想法咯。」苏允赶紧安慰道:「王侍郎看着身体可是康练得很,活到百岁也是轻轻松松的,何必说这种丧气话。」王克臣闻言笑道:「人生七十古来稀,老朽也已经过了七十,这会儿就算是死了,也算是喜丧了,没有那麽多的想法了,倒是苏尚书你,年纪轻轻的,倒是要干一番事业,您尽管干,老朽绝不会给你任何掣肘的!」苏允闻言不由得笑了起来,这人老不死是为贼,王克臣果然不愧是老骨灰,这句话看似鼓励自己干事业,说不会给自己掣肘,可换一种说法就是:老夫虽然不会掣肘你,但你也甭想让老夫支持你!也……行吧。苏允问起了工部干事的人,道:「咱们工部的人都在外面麽?」王克臣道:「现在朝廷的各个工程都让户部丶将作监丶都水监等衙门给抢走了,我们自然是不需要有人派驻在外面,刚刚你所见的那几十胥吏,便是咱们工部的人员了。」苏允闻言诧异道:「不对啊,咱们工部除尚书侍郎之外,应该还有工部司,水利司丶虞部司丶屯田司四部的郎中丶员外郎吧,一共有十二个编制呢,刚刚那些都是吏员吧?朝廷候阙的官员那麽多,不可能空着这麽多的缺却没有人来补,这不合理啊!」王克臣笑道:「原本自然是有人的,不过最近些时候,不是新皇登基,一朝天子一朝臣,原本被打发到工部来的,是原来的旧党,现在旧党又回来了,他们可不都寻了门路调出去了麽。不说别的,就说原来的工部司的郎中高遵惠,原本在这里呆了好几年了,但旧党一回来,他立马就调为右司员外郎。还有那员外郎林旦,前些时间被拜为殿中侍御史了,嘿嘿,也就是老朽实在是动弹不得,才不得不呆在这儿呢。不过,您也别担心,很快便有人会来的,工部这冷板凳,总得有人来坐是不是。」苏允闻言笑道:「比如说我是麽?」王克臣闻言笑道:「苏尚书你这话说的,工部虽然是个冷板凳,但工部尚书难道就不是尚书麽,虽然说也有让你坐冷板凳的意思,但只要熬几年资历,以后也不耽误您入相不是?」苏允笑了笑,这王克臣果然是一心想要告老了,什麽一朝天子一朝臣丶新党旧党的话都敢说,看来的确是没有太多顾忌了。不过这事儿倒是有些麻烦。现在工部的问题不用多问便可以看得出来,一是没人,二是没钱,三是没事。嗯,关键问题还是在于没事上。所谓没事,便是工部负责的事情都被人给夺走了,这就是没事了。苏允沉吟了一下,道:「王侍郎,你在工部呆了这麽久,可有破局的方法?」王克臣苦笑道:「老朽试过了,破不了!」苏允笑着点点头道:「无妨,谢谢王侍郎今日的指点,有您告知这些东西,我这才算是将困难都了解到了,知道了这些,问题也就不难了。」王克臣闻言愣了愣,道:「苏尚书的意思是,你有办法破局了?」苏允笑道:「问题不大,都是小问题。」王克臣明显是不信的,皱眉道:「现在的工部爹不亲娘不爱的,上头没有人支持我们,我们的权责已经全被抢走了,这有想法的官员也不会来这边,而我们也没有钱,我们什麽都没有,还能做什麽?」无一错一首一发一内一容一在一一看!苏允摇摇头道:「王侍郎,你们啊,太窠臼于规则之中啦,户部将工部的那些事情给抢走了,那我们工部就不能干事情了吗?」王克臣有些糊涂道:「要干事就得有钱,户部直接拨钱给下属衙门,又不拨给我们,那我们拿什麽去办事,而且要干事,需要的还有很多的人,比如说营造这一块,便需得有成千上万的营造工,这些也让户部给抢走啦!」苏允大笑起来,道:「你看,你也明白的啊,其实工部不是不能干事,工部的权责还是我们工部的,我们只要有钱有人,我们就能够将事情给干了,我们将事情给干了,谁又能够说我们不能干?」王克臣愈发糊涂了,只觉得自己年纪可能是真的大了,已经听不明白年轻人的话了。苏允笑道:「说明白一些,工部有四部,工部司丶水利司丶虞部司丶屯田司,每一部的职责都是无可指摘的。朝廷剥离走的只是财权跟原本工部衍生出来的工匠,而权力依然在我们工部。所以,只要我们有钱有人,所有的事情我们都能干!」王克臣苦笑了起来,他听明白了,但鸟用也没有啊。工部去哪里找钱去?苏允笑道:「在官场上有句话道:事权在手,人财皆有。现在我们要做的是,给工部搞个事情来做,事情做起来了,难道还怕没钱没人?」王克臣轻轻叹了口气,点点头道:「苏尚书你既然有想法,那你便去做吧,老朽反正是在告老了,说不定这几个月就能够回老家去罗,就不跟您干大事业了。」苏允笑呵呵点点头道:「无妨无妨,还是感谢您的指点。」王克臣摇头晃脑,背着双手,慢慢离开。苏允目送王克臣离开押厅,坐到了书桌前,抽过一张纸,笔筒里有炭笔,抽过来便写下四个字:另起炉灶!(本章完) 第316章 工部振兴第一步! 开封府。录事参军丶哦,不,现在已经是开封府邓大判官了。如今的开封府因为左右厅已经撤销,因此开封府三巨头乃是开封府知府丶开封府通判,以及开封府判官。邓起虽然只是三号人物,但苏允留下来的政治遗产,基本上是邓起继承,因此邓起的权柄甚至比通判还要大,不过邓起这人会做人,倒是没有引起他人的不满。经过一年多的努力,邓起已经将手下所有的资源都统合了起来。今日的邓起没有打算加班,一早就收拾好了,然后晃晃悠悠地离开开封府,往苏府而去。苏允从西北回来的时日里,邓起基本上是三天两头便往苏府跑,倒不是稀罕事,不过今日却是有比较重要的事情。今日乃是苏尚书上任的第一天,以苏尚书的脾性,今夜回来,应当便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了。邓起当然知道工部那是个烂摊子,但以苏允的能力,就算是再烂的摊子,他也有办法令其重生。之前开封府够烂了吧,西北军够烂吧,还不是让苏尚书给带出来了?果然,邓起来到了苏府,苏允也才刚刚回来。苏允见到邓起,倒是不意外,笑道:「你来的刚好,正好有事情想要你帮忙。」邓起笑道:「就是来看看您有什麽需要帮忙的,已经有想法了麽?」苏允一指书案,道:「你拿着自己看一下,看不懂可以问我。」邓起扫过去,注意到书案上一迭稿纸,直接坐书案后自顾自看了起来。苏允见邓起不把自己当外人,笑了笑。邓起这一看,却是直接沉迷了进去,良久之后,邓起从书案后起身,来到苏允面前,道:「我能做些什麽?」苏允笑道:「看懂了麽?」邓起笑道:「看懂了一些。」苏允点点头笑道:「那我给你讲讲吧,嗯,你去将阿回以及阿虎叫来。」阿回在苏允回汴京之后,留下一些人继续经营产业,而他带了大部分人回来了。没有苏允在西北,那地方也没有什麽好待的,要做生意,还得是汴京这种宝地。一会之后,阿回以及阿虎便到了书房。苏允从稿纸之中抽出来颇大的纸张,上面画着一幅简图,虽说是简图,但是密密麻麻的线条构造出来一个十分精美的城市。这一下子吸引了阿回以及阿虎的眼睛。阿回急急问道:「阿允,这是什麽?」苏允笑道:「这是专门用来做生意的地方,你们可以叫它商城丶商业广场丶商业综合体等等都行。这里会将各种类型的行业都集中起来,你在这个地方没有什麽东西是买不到的。这里会分为两条路线,一条是我们邀请精品的商家进驻,比如说各地方的名酒商家丶各地方的出名特产等等。另一条路线则是我们会在里面自己开一个大型的精品百货,货物会经过精选,从全国各地进行采购,集中在这家百货里面,如此一来,只要你进入我们的百货商场,便可以购买到精美且安全的各类商品。当然,为了不与普通商家竞争,我们这里售卖的东西都是精品,价格上自然是要与外面售卖的拉开差距,但也会保证这些东西都是最好的。我们的客户群体是面对开封府家资较厚的家庭,让他们采购各类物资的时候不用全城去跑。也针对大量来自各地客户,让他们可以在这里便可以买到精美的货物,不用去陌生的汴京城里到处去寻找。而商品售卖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们这里将集合吃喝玩乐,只要你进入这个商城,无论是购买货物,还是想要吃饭住宿娱乐,这里应有尽有。我要将这里打造成为每个汴京人一旦出游便一定会第一个想起来的地方,也会将其打造为所有来汴京的游客第一个选择游玩的所在!」苏允的话顿时令得邓起丶阿回丶阿虎三人尽皆咋舌。他们已经想像到这个商城一旦出现,将会如何风靡整个大宋!苏允继续说道:「汴京城固然是天下最为繁荣的所在,但商业过于分散,而且鱼龙混杂,存在着诸多的硬伤。首先是商业过于分散,各个行业分散在各个街道上,比如说你要购买年货,基本上得跑半个汴京城才能够买全,但在我们的商城里,直接一站式购全。其次是品质上参差不齐,售假卖劣的情况十分严重,你很难保证买到的东西都是真的都是好的,但咱们率先给客户筛选过,在我们这里买的所有东西,都是好东西!」邓起赞道:「不说别的,就您所说的这些,下官已经是觉得有些蠢蠢欲动了,更别说那些喜好购物的婆娘,下官的婆娘若是知道有这种地方,岂不是要将下官每月的俸禄都给花得乾乾净净?」此话一出,阿回阿虎都笑了起来。苏允亦是笑了起来道:「那可不止,就怕到时候里面吃喝玩乐的地方,让邓判官乐不思蜀啊。」此话一出,邓起几人顿时哄然大笑,露出男人都懂的笑容。苏允笑了笑,随后道:「今日寻你们来,便是一起来商议此事该当怎麽搞,此事乃是我为了振兴工部而实行的第一个措施。工部现在没钱没人还没有权,我要振兴工部的第一件事便是要搞钱,搞这个商场实际上也是无奈之举。无一错一首一发一内一容一在一一看!但不管怎麽样,都显得让工部自己的小金库充盈起来,不然没有钱的情况下,什麽事情都是做不了的。所以,这个商场的大头必须是工部的,我会拿出来少于一半的份额,拿出来进行招商,这固然是为了前期募集资金,更重要的还是要团结一些其他的势力,因此,留给你们的不会特别多,这一点你们须得理解一下。」阿回却是不在意,笑道:「商场的份额少一点也没有关系,但供应链上,须得用咱们自己的供应链,只要有这个供应链在,我们便不可能吃亏。阿允你刚刚所说,商场里面的产品都要在各地进行精选,这个事情我马上就安排下去,保证选出来的都是都是最好的!」苏允赞赏看了一下阿回,阿回果然是成长了,马上就意识到掌握供应链的重要性,只要掌握了供应链,那就是掌握了商场的命脉!阿回随后又问道:「工部是只需要汴京一个地方商场麽?」苏允笑道:「怎麽,你想在其他的地方开设?」阿回嘿嘿一笑道:「主要看您的需求,若是工部需要更多,那我便不做其他打算,若是汴京城一个地方便足够,那别的地方可别浪费了。我打算观察一下这商场的运作,然后藉助商场完善一下供应链,到时候我们便可以在大宋朝各大城市开办这种类型的商场,有了成熟的经验以及成熟的供应链,很容易便可以形成规模的。」阿回的话顿时让苏允刮目相看起来,没想到这阿回不仅看到了供应链的价值,还立马往前看了好几步,真如阿回这般所说,吸取了汴京这个商场的经验,以后若是在整个大宋各大城市铺设开来,那岂不是跟后世的那些商业集团一般了?苏允斟酌了一下,点头道:「你这个想法可以,工部不需要太多,只需要挣个第一桶金,有了起步的资金,等工部将权力拿回来了,自然不需要这个了。」阿回与阿虎相互看了一眼,尽皆看到了彼此眼里的惊喜。邓起不是经商的,但他是当官的,他亦是从中看到了诸多的好处,邓起赶紧道:「工部现在应该没有什麽人吧,我们开封府可是有许多的人才,若是您需要,我随时可以寻出诸多的精兵悍将,以充实工部。」苏允一笑道:「这是自然,这商场一旦运作起来,工部权力一旦拿回,所需要的人那可是海量的,你帮我留一下。」邓起大喜道:「您就放心吧,咱们开封府那麽多的胥吏,子侄出色的不知道有多少,都是家传的本事,正愁着没有地方去呢。还有开封府下面的仓场库务,出色的人才更是不知道多少,只要您需要,自然都可以给您送来。」苏允想听到的就是这个,工部是缺人,但不是什麽人都缺,缺的是真正能够做事的人。开封府胥吏的子侄,那正是家传的本事,一个个拿出来就能够干活的,仓场库务亦是如此,而关键是什麽,是苏允想要借用开封府以及仓场库务的资源啊!这商场要建设起来,运营起来,所需要的资源那可是海量的,光靠阿回阿虎那边的供应链可是不够的。这个时代里,官府手上的资源才是最多的,包括但不限于土地丶物流丶政策丶仓储丶安保,这些问题中,开封府以及旗下的仓场库务基本上可以解决八九成!这般一来,一旦筹谋起来,商场可以募集到海量的资金,亦是可以得到开封府的人力资源,行政资源丶仓场库务的资源,然后商城的建设过程之中,还可以吸纳大批的工匠!到得这个时候,工部所面临的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本章完) 第317章 清明上河园! 不过这个局要攒起来,在一开始便要将利益给梳理清楚,也要跟开封府以及阿回他们说清楚。这不是他们个人的问题,而是后面各自利益集团的问题。这个商城要开建,前期的人力丶物力丶财力以及各种社会资源都要源源不断的往里面投,谁来出这个人,出这个钱,这取决于一开始怎麽说好分这份利益。这个若是不放在前面谈,那麽说得再好再多,都不会有什麽用处的,因为没有人会相信你。(给诸位一个忠告:如果有人说带你一起创业,那看他说不说这个利益怎麽分,若是不提股份,也不谈给你多少工资,就要带你一起干,说以后干成了少不了你好处这样的车軲辘话,相信我,他就是在忽悠你。)真正想要合作的人通常都是要将利益分配放在前头。给参与的人想要的,才能够将他们聚集在一起。因此,苏允道:「老邓,你们开封府这边,我给不了你们股份,但是工部接下来要招募的胥吏,我会优先从你们推荐的人里面选取,有需要用到开封府的资源,包括仓场库务的场地以及各类资源,商场会按照市场价跟你们购买,你觉得可以麽?」邓起连连点头,脸上绽放出来笑容道:「可以可以,这对我们开封府衙那可是最大的好事,这事情若是传开,不怕跟您说,恐怕大半个开封府衙的胥吏都得往我家里跑,嘿嘿。谁家没有子侄想要进官场的,但一个萝卜一个坑,哪有那麽多的位置可以进,有的人因为子侄要结婚,就得有正经勾当,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只能自己提前内退,将位置留给子侄。您工部这边一旦重新振兴起来,不得需要几百胥吏,这几百个位置,拿出去半个京城都得轰动起来,您愿意拿出来给我们开封府衙来分,我们开封府衙就算是无偿帮你们又如何?」苏允笑道:「位置可不能全都给你们,最多三四成吧,你知道的,到时候总有人想要走关系塞进来,若是全都不给,会引起众怒的。」邓起连连点头道:「明白,明白!有个百来个已经是了不得了,满足了满足了!」苏允点头道:「不过商城运营人员丶工部的工程队等所需要的人可也不少,不过跟工部正式的胥吏没法比,若是他们愿意进,倒是可以进来一些。」邓起更是大喜,道:「那可又是一件大喜事,府衙的人可以分胥吏的位置,至于商城以及工程队的位置,则是可以让给仓场库务人员的子侄,这样谁都挑不了理!」苏允点点头,然后转头看向阿回阿虎道:「你们这边是我自己的人,不过下面人也是需要安抚,不提前做好分配也不合适。到时候商场的供应链由你们来做,不过前期你们需要做一些投资,用来作为示范,不过不会给你们太多的股份,大头还是留在工部,其馀的会留给其他的商户。」阿回笑道:「我们这边您怎麽说就怎麽安排,我们不过是给您做事的人,这些事情说到底是您自己的事业,哪里是我们能够置喙的。」苏允笑道:「你这话可别这麽说,咱们一向是算是合作的方式,你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团队,每一级都能够在生意里面抽佣,可不是单纯给我打工。所以,这事业明面上是我的事业,实际上是大家一起的事业,因此我不能只顾着自己,下面的人亦是要在其中谋取到利益才行。不过你们不用担心,只要商城运营起来,你们掌握着供应链,那收益亦是日进斗金,可能比现在所有的产业都要值钱!」阿回跟阿虎连连点头,苏允说得没有错,就比如那鸡蛋灌饼的生意,他们这几个上面当头的,他们挣的钱都是佣金,说他们是老板之一也没有问题。还有那京城市场的供应链,亦是这般处置的,这也是为什麽他们这个团队的结构这麽稳固的原因,因为每一级的负责人都是一个小老板,可不是打工仔那麽简单。至于那些能力出众的,有些人虽然没有能够参与到负责人里面去;但是阿回跟阿虎等人商量之后,还专门拿出了部分的股份作为一个股份池,这一部分便由这些人的来分。还专门设计出来一个业绩考核,以此来定每个季度的分红,可谓是只要是有能力的人,都能够在这个团队里面找到自己的位置在,挣到自己该挣的钱。而也是因为如此,苏允也需要在开始商城的筹划开始,便给阿回他们定下分配方式。因为这个团队的人都是在为自己奋斗,每个人都在里面拥有自己的利益,每个人都跟饿狼一般,若是苏允只顾着自己的利益,那麽这个团队很快就分崩离析了。但好处在于,这种设计之下,这个团队可以长久的保持着狼性,每个人都跟饿狼一般,都将团队的事情当做自己的事业来做!将这开封府衙以及阿回阿虎这个团队的事情定下来之后,很快便组建起来一个新的团队。邓起将手下的得力干将廖崇礼以及胡云逸派过来,而阿回则是亲自带着一个精英团队进驻工部。苏允在工部成立了一个临时项目小组,这个小组名为【清明上河园筹建小组】。没错,这个商城被命名为清明上河园。别人自然不知道这个名字是什麽意思,但苏允自己却是偷着乐,颇有一些恶趣味。当然,苏允自然是有些愿景在里面的。所谓清明上河园,清明指的是政治清明,而上河则是汴河,汴河清明,便是海晏河清,天下太平矣!清明上河园的筹建之所以要开封府的廖崇礼以及胡云逸过来,主要是开封府的资源需要这两人过来帮忙调度,不然若是让阿回等人去调度,可能会困难重重。而为什麽要用廖崇礼以及胡云逸,是因为这两人曾经在苏允发起的仓场库务的反腐行动中表现出色,在仓场库务里面威信极高,有这两人去联系仓场库务的资源,会事半功倍。如此一来,一个基本的筹办小组的架构便算是支起来了,接下来便由阿回带着手下一干精英,开始对苏允的构思进行深化。当然,这还不是建筑方案,这些是前期用来融资的东西,在后世的房地产运作之中的环节叫做房地产投资研究与前期策划。具体内容是根据苏允提出来的设想,深化其中的市场分析丶项目定位分析丶客群分析丶品牌分析丶经营分析以及项目财务总体分析。这些东西光是阿回以及手下的经营自然是做不了的,还得苏允带着他们一起来干,在乾的过程之中,他们边学边干,很快便能够成材。无一错一首一发一内一容一在一一看!这一套成体系的东西,既可以用来做商业地产,亦可以用于任何生意的前期调研,学会了这一套,以后他们无论是做什麽生意丶做什麽项目,都能事半功倍。在这个过程之中,苏允萌生了两个想法,一是让阿回带领的这个团队从鸡蛋灌饼之中剥离出来,成立一个商业地产商行,专门用于以后在大宋各大城市兴建综合商城。另一个想法则是将这一套东西在工部内部推广开来,工部所涉及的政务基本上都是与项目工程相关,无论是营建宫室也好,水利工程也罢,亦或是各种道路的修建,都需要有一个成体系的思路来指导。当然,中国自古以来便有大型工程的经验,当然也有一套经验在,但是苏允这套东西乃是后世大型工程总结出来的一套经验,从某种程度上,这套东西更加先进。不过,那是之后的事情,现在还是先把清明上河园的事情给做好。于是,在苏允的指导下,一份详细精美的《清明上河园项目可行性报告》诞生了。苏允看完最终的成果连连点头。有这份报告在,多少钱骗……融不来!苏允自然有这样的自信。这份东西,就算是在后世,那也算是一份十分完美的可行性报告,在房地产这个行业野蛮生长的时候,这样的一份方案卖给甲方要价一百多万,甲方都会很开心的掏钱。嗯,苏允的第一桶金便是这麽来的,在当时,他是房地产谘询行业中最厉害的那一批做这种报告的精英,可以说,后来房地产的很多东西,都是他们这批人捣鼓出来成为行规的。苏允在这一块上得了第一桶金,然后乘坐了房地产高速发展的列车,短短时间,便积累了别人一辈子都挣不到的巨额财富,不过后来因此失去了目标,陷入了虚无主义之中,倒是所料未及了。苏允倒是有些感慨,没想到再世为人,还得靠这个东西来给工部挣第一桶金,命运也实在是奇妙。嗯,既然方案已经做好了,那就该找冤大头……金主了。时间紧任务重,苏允准备自己先去拿下一些投资人,也算是给阿回他们一个学习的机会。(本章完) 第318章 融资!(44k) 第318章融资!(4.4k)「阿允,咱们先找谁融资去?」阿回问道。苏允道:「盐商丶茶商丶丝绸商人,调一批豪商巨贾出来,建造商场的第一笔资金,须得同他们这里着落。」阿回愣了愣道:「还有别的资金?」苏允笑道:「当然。咱们这清明上河园的目的在于盘活工部,光是从豪商巨贾那边拿钱,除了拿到了钱,那还能得到什麽?工部要复活,既是需要钱需要人,但更需要的是势。」阿回皱起了眉头,陷入了沉思之中,苏允也不着急,这人要成长,就须得在一件件的事情之中成长。一会之后,阿回斟酌着语句道:「豪商富贾只能提供钱,势这个东西需要来自官场。所以,下一批合作的人应该是朝中重臣,只有他们在工部有利益,他们才会支持工部焕发新生?」苏允闻言笑了起来,道:「领悟了这个道理,你已经可以出师了。」阿回颇受鼓励,喜道:「我想了半天也只能想明白这个道理,还得是你一步一步指引着我去想,我这要学的东西可多着呢。」苏允也不甚在意,道:「咱们分三步走,第一步让豪商富贾来出第一拨启动资金。随后寻大臣身后的家族融资,到了这一步后,便可以真正的铺开了,寻找入住商家进行最大规模的融资,开始租卖商铺。这般一来,这商城就算是彻底成了。」……「工部尚书请我去工部一晤?」庞元楷感觉有些莫名其妙。庞元楷乃是汴京的大盐商,身家巨富,而能够在汴京成为大盐商,自然不是寻常人家出身,他的伯父乃是仁宗朝名相庞籍,有伯父的遗泽在,他才能够守住这巨富身家。不过,他的伯父庞籍逝世至今已经足有二十年了,他的堂兄弟们不如伯父,好在也是有父亲馀荫,因此在朝廷里面当了不大不小的官,也总是能够护佑得住他的,不过要说在朝堂上有什麽话语权,却是不可能了。其实这才是很多家族的常态,有一代出现了一个很厉害的人物,随后可以阴荫一两代,但是一两代后,若是没有出色的子孙,这个家族便很快默默无闻了。至于那种一两代便有杰出子弟出现的家族,实际上是很少的。庞元楷听闻工部尚书寻自己,顿时心生危机之感。堂堂一个尚书,为什麽要寻自己一个商人相晤?事出反常必为妖啊!难不成是盯上自己的偌大家产了?但也不应该啊,自己的堂兄弟们虽然官不是很大,但终究也是朝廷官员。而且当年伯父在的时候,还给自己的堂兄弟们结了好亲事的,比如说二堂兄庞元英娶的是当年宰相吴育的女儿。而四堂弟庞元直娶的却是当今的平章军国大事文彦博的女儿为妻,若是真有什麽事情,总不至于袖手旁观的。不过毕竟是一部尚书,庞元楷不敢怠慢,好在所约时间在第二日,今日还有时间。庞元楷赶紧去自己堂兄弟庞元英的府上。庞元英乃是庞籍叔子之中最为出色的子弟,其馀人大多是得了荫官,但在官场上并无作为,但这位二堂兄,却是能够屡屡升迁,是现在庞氏家族的领头人。庞元英在宋仁宗至和二年被赐同进士出身,为光禄寺丞。元丰二年,历群牧判官丶都官郎中,元丰五年,入尚书省,任朝请大夫丶主客郎中。这尚书省主客郎中便是大宋朝的外交部,不过这宋朝外交由两个部门一起负责,另一个叫四夷馆。所以,这庞元英的尚书省主客郎中,换做现代的话来说,便是国务院外交部丶部长。这官自然也不能算是小了。所以庞元楷得知苏允要见自己,心下感觉不安,第一件事便是求见自己这个堂兄。庞元英听了庞元楷的描述之后顿时皱起了眉头。作为尚书省的主客郎中,庞元英对苏允是十分熟悉的,之前在跟西夏使团以及辽国使团的接触之中,苏允这个名字出现的频率可是高得很,尤其是在西夏人口中,此人是让西夏人又惧又敬。因此庞元英对苏允亦是十分好奇,对他的事情自然是了解得多了一些,此时听得堂弟庞元楷说苏允寻他,庞元英顿时心下生起了警惕之心。庞元楷见得堂兄神色凝重,顿时心下一惊,道:「这苏允怀有坏心思?」庞元英见得堂弟惧怕,便安慰道:「倒是未必,只是我想不明白他为什麽要找你,未必是坏事,但若是真有坏心思,那咱们须得郑重些。」他不说还好,这麽一说庞元楷更怕了,赶紧问道:「你可是尚书省的主客郎中,他难道敢强来麽?」庞元英听了顿时一笑,道:「那倒不至于,为兄虽然不算多有出息,但也不至于让你们受欺负,不过……」庞元楷赶紧道:「不过什麽?」庞元英皱着眉头道:「此人机智百出丶用兵如神,西夏人惧他如虎,不怕他来硬的,就怕他来阴的,若是真被他盯上,恐怕会有大麻烦。不过你也不用过于担心,工部没落多时,他去工部本就是被发配过去的,他若是不安分守己,为兄自然会给你做主。」庞元楷这才算是稍微放下心来,不过却是对苏允起了好奇之心,问道:「这苏允很厉害?」庞元英点头道:「很厉害!为兄当主客郎中几年了,以前的西夏人有多嚣张你是不知道,以前的西夏人在汴京横行霸道,我们主客司其中有一项很重要的工作,便是要为他们擦屁股。但是在元丰六年之后,西夏人在汴京可就温良多了,甚至有夹着尾巴的感觉,有时候说几句狠话,都能感觉到他们的色厉内荏。而这种变化,与苏允去西北的时间是吻合的。」庞元楷好奇道:「市井之间传言的这小苏经略相公的那些传说是真的?」庞元英点头道:「犹有过之,有些事情乃是机密,普通百姓并不知道,实际上苏允比传说的还要厉害,说他是咱们大宋朝的冠军侯都是说轻了,只是朝廷,唉。」庞元楷咋舌道:「竟是这般厉害。」随即心生惧意,道:「那他要是想要谋夺我的家产,我这……」庞元英安慰堂弟,道:「不用怕,一切有我。」庞元楷咽了咽口水,点点头,但依然面有惧意。回去之后,庞元楷又寻人了解了一下苏允的在西北的经历,了解完之后,已经有面如土色的趋势了,以至于见到苏允的时候,庞元楷就如同鹌鹑一般战战兢兢。苏允原本是笑意盈盈,带着颇为热情的态度与这庞元楷接触的,但见庞元楷却是神情冷淡,说话间反应寡淡,颇是不苟言笑。苏允与其说笑了几句,但见其反应寥寥,以为这人是瞧不上工部,也瞧不上自己,心下顿时亦是冷了下来。然而他却是不知道,庞元楷却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见苏允笑吟吟的,便觉得苏允是笑面虎,每句话里都带着陷阱,哪里还有笑的心思,随后见苏允冷下了脸,心里顿时又觉得苏允性情变幻无常,更是惧怕起来。毕竟这位在西北不知道砍下多少党项人的脑袋,若是一会他暴怒起来,会不会拧下自己的脑袋?两人就跟跨服聊天一般,一个心怀成见,心中惧怕,一个是付出热情,却没有得到回应,认为对方是藐视工部没落,认为自己被排挤因此而不尊重,因此聊得十分磕巴。不过苏允既然将人给请来了,还是要将事情给说清楚,就算是谈不好,也可以当做一次演练报告的机会。无一错一首一发一内一容一在一一看!「庞员外,今日请你过来,乃是想请你一起共襄壮举,我们工部打算在汴京营造一个大商城……」苏允将清明上河园的基本功能给介绍了一遍,不过并更加深入的去介绍,岂不料庞元楷听完之后却是愣了,小心翼翼道:「苏尚书,您找在下,便是要找在下来投资这个商城?」苏允见得庞元楷神情,顿时反应了过来,哭笑不得道:「庞员外难不成是误会了什麽?某寻你过来,便是希望你能够一起加入到这个商城的营造之中。而且你无须担心,除了你之外,还会至少有数十投资方一起来做此事的,你完全不必担心有风险。」庞元楷一听,这会儿才算是放下了心,赶紧道:「不敢不敢,小人着实是没有见过什麽大人物,因此心下紧张,倒是让您见笑了。」苏允顿时笑了起来,庞元楷更是给自己给蠢笑了,两人相视而笑,接下来聊的可就融洽多了。又说了几句,庞元楷赶紧道:「苏尚书,我可以看看这清明上河园的计划书麽?」苏允笑着点头道:「当然。」说罢苏允让阿回将清明上河园的效果图给悬挂了起来,这效果图乃是请了有名的画师给画的,苏允乃提点了画师用了后世的光影画法,经过上色之后,这清明上河园图展现出来迷人的风采。庞元楷第一眼看到,整个人便都被这图给吸引过去了。整个清明上河园看起来既十分恢弘,再看细节,又是十分精致,关键是里面的建筑丶店铺丶道路等设计十分精妙,让庞元楷一眼便看出来其中的妙处——这是个做生意的绝妙好去处!先是零售生意上,街道注明是步行街,道路两侧都是店铺,车辆不允许进入,而店铺里的店名基本上都是有名的各地方的名产,乃至于有来自外国的名产,想像一下,若是在这种地方逛街,这种体验可太好了!随后是娱乐住宿,亦是布置得极其合理,想像一下,若是夫妻两人进入这里游玩,可以逛街买各种东西,之后还可以去看各种表演戏剧,看累了,便可以在附近就地安歇下来,不知道有多美。而在商务这一块上,里面亦是有诸多的会所,无论是商务接待商务洽谈,都能够在里面找到合适的去处。在这个商城里面只要你有需求,基本上都能够得到满足,当然,他很明显看出来了,这个商城面对的应该是家境殷实的客人,无论是汴京城里的殷实人家,还是达官贵人,乃至于各地前来的游客以至于国外的贵人,都可以在这里放开手脚消费。就一张图,庞元楷便知道了,这是个巨大的聚宝盆!庞元楷急急看向苏允道:「苏尚书,您这投资是怎麽样的一个条陈,在下想要拿下至少一半的股份!」苏允闻言愣了愣,随后笑道:「庞员外,你还有许多的消息没有搞清楚呢,不用那麽着急,可以先看看计划书……」庞元楷却是看着有些急迫,道:「计划书我会看,但无论如何,我就是想要一半的股份,您先答应我。」苏允闻言苦笑道:「这个不是我不给,而是你吃不下这麽多的股份,你还是先看看计划书吧。」庞元楷闻言露出自得的笑容,道:「苏尚书可是担心在下拿不出来钱,您放心,几十上百万贯的钱,只要给庞某数月时间,便可以筹措出来!」苏允倒是有些惊异地看了一下庞元楷,这家伙倒是有钱得很,上百万贯的资金流,竟是数月便可以筹措出来,那麽说明他的资产可真是了不得。果然盐商就是豪富!不过苏允笑了笑,道:「庞员外,你可知道这清明上河园估值多少麽?」庞元楷闻言皱起了眉头道:「估值?」苏允点点头道:「估值就是对一个项目的整体价值进行评估和计算。这个过程通常涉及到对项目的资产丶负债丶盈利能力丶市场前景等多方面的综合分析。这麽说庞员外可能不太好理解,便拿庞员外最为熟悉的东西来做比喻。比如庞员外最为熟悉的盐钞,你们在官府那里以四贯八百买一钞,随后可至解池请盐二百斤,任你们私卖,那这一钞到了你的手中,我可以估值四贯八百钱估价麽?」庞元楷立即明白了,道:「那自然是不能,解池盐到西北可卖五十文一斤,二百斤就可以卖至少十三贯,虽说其中还得算上运费,但至少也是有将近一钞五六贯钱的利润,所以,一钞到手之后,估值至少是十贯钱左右。」苏允点头笑道:「就是这个道理,这清明上河园还跟这盐钞一次性的东西不同,估值也更复杂,但道理便是这个道理。」庞元楷赶紧问道:「所以这估值会影响刚开始的投资份额是麽?」苏允点点头,对于这些生意人来说,这些东西他们简直是无师自通,自己只是一提,他们立马便明白了。庞元楷又道:「所以,这清明上河园的估值是多少?」苏允笑道:「我们经过初步的计算,这清明上河园每年营业额(租金+提成)可达三千万贯。在扣除维护成本之后,我们的利润应该有两成左右,也就是每年有六百万贯盈馀。按照惯用的盈利倍数法来算,我们取一个最小值倍数三十倍,也即是说,这个清明上河园的估值可达一亿八千万贯!」「啊?!」庞元楷顿时瞠目结舌。(本章完) 第319章 顶好的买卖! 庞元楷感觉整个脑袋都在嗡嗡响,他已经不用去数自己的一百万贯能够买到多少股份,也知道自己那一百万贯相对于这个数字来说,就是杯水车薪而已。但他终究还是不甘心道:「这估值的意思是,我若是想要拿下一半的股份,便需要付出这一半九千万贯?」苏允笑道:「按理来说应该是这样。」庞元楷顿时生出一丝希望,道:「不按理呢?」苏允道:「若是按照这种估值来算的话,可能谁也买不起这股份,这项目自然也是做不成了。而且,大家一起来做事,这收益自然也都要算大家的,因此,我还是打算以投资额来算,大家共同支付这个成本,以后收益大家共同的来分配。」这会儿庞元楷再也不敢说大话了,小心翼翼道:「那这投资额是多少?」苏允道:「五百万贯。」听到这个数字,庞元楷松了一口气,但随即意识到,即便是这个数字,依然是庞大的难以想像啊,自己一百万贯的资本投进去,只能拿到两成的股份?苏允笑道:『觉得多?』庞元楷苦笑道:「这是在下见过少有的大项目。」苏允指了一下悬挂起来的清明上河园图,道:「这规模,五百万贯,多麽?」庞元楷看着延绵不断的亭台楼阁,情不自禁摇头道:「那着实是不多的。」他斟酌了一下,道:「一百万贯拿两成股份,那也成!」苏允摇头笑道:「你别想这麽多,你这一百万贯投进来,只能给你半成股份。」「啊?」庞元楷又是瞠目结舌,「这丶这丶怎麽会这样?」苏允笑道:「一个每年有六百万贯盈馀的大项目,就靠一个没落的工部能够罩得住?」庞元楷顿时醒悟了过来。这是要他们这些富商出钱将项目做起来,然后想部分股份给到那些真正的达官贵人,让他们一起罩着这个项目!苏允又道:「半成股份不少啦,一年下来就是三十万贯分红,三年基本回本,三年过后,便是纯挣的了,以后每年三十万分红,你觉得还少麽,这可是可以传承给子孙的一份大基业,跟你卖盐还是不同的。」庞元楷眼睛顿时红了起来。这是个顶好的大买卖啊,比卖盐还要好得多。卖盐那是要拿命去拼的,当然,现在作为大盐枭,早就过了拼命的阶段了,但盐这种东西,指不定政策稍微一变,可能就拿不到盐钞了,那就算是生路断绝了。但在汴京城里的买卖却是稳稳当当的,除非汴京城让西夏辽国铁骑攻破,否则根本就没有不稳当的时候!这买卖,值!只是,庞元楷心中终究还是有些不甘心,尝试着问道:「我族兄庞元英,乃是尚书省主客司郎中,他……」苏允看了一下庞元楷,笑道:「倒也不怕跟你说,反正你以后也会知道的,这些股份会分给高国舅丶蓝田吕氏丶吕相公丶范氏等家族的,明白了麽?」庞元楷闻言顿时息了念头,他的意思是他的堂兄庞元英也算是尚书省主客司的主官,想着够不够资格能够参与其中,苏允只是抛出几个名字,他一下子便息了念头。无他,差距太大了。高国舅是高太后的弟弟,蓝田吕氏身后乃是吕大防,吕相公自然是吕公着,至于范氏则是范纯仁家族,除了吕公着不提,吕大防以及范纯仁都是接下来宰执之位呼声最高的两人,自家堂兄跟这些人比起来,差距大得离谱了。庞元楷想明白了这点,立即与苏允道:「苏尚书,就按照您说得来,一百万贯,我只要半成的股份!这个您千万给我留着。」苏允笑着点点头,心下暗道:「一百万贯,到手!」旁边的阿回虽然面无表情,但心下已经是惊涛骇浪了。一百万贯的投资啊,就这麽到手了?庞元楷开开心心地去到庞元英家里,将事情与庞元英说了一番,庞元英忽而道:「你被忽悠了。」庞元楷闻言惊道:「他要骗我的钱,这项目根本搞不起来?又或者说,这项目根本不用耗资五百万贯?」庞元英摇摇头道:「那倒不至于,他毕竟是朝廷大臣,不至于干出骗钱的事情来,这项目要花多少钱,想必以你的眼光也可以估计一二,虽然可能会差一些,但也不至于差太多。至于盈利方面,你既然已经打算投了,想来也想明白了其中的前景。我的意思是,他用估价的这种方式,来转移你的注意力,若是一开始便提出来一百万贯只能拿半成的股份,你能拿吗?」庞元楷连连摇头,道:「那自然是不能的,在不知道盈利几何的情况,一百万贯只能拿半成股份,我肯定是不肯的,咦?」无一错一首一发一内一容一在一一看!庞元英笑道:「想明白了?」庞元楷一拍大腿,懊恼道:「这苏尚书年纪轻轻的,这道道怎麽就那麽多!连我这老江湖都给哄了,嗨!」不过庞元楷随即高兴了起来道:「还好还好,若是苏尚书没有将我哄住,这泼天的富贵岂不是就错过了,好事好事!」庞元英笑着摇摇头道:「你开心就好。」庞元楷笑道:「二兄,这半成股份,我留一半给静孙,钱我全出了。」静孙是庞元英的长子。庞元英赶紧道:「这如何使得!你别提这个了。」庞元楷笑道:「这是我给大侄儿的,跟你又有什麽干系!说实话,这些年你一直护佑着做弟弟的,而除了收我点年节过节的东西,你从不肯收我半点好处。这一次我不给你,就给我大侄子,给他留下一个可以传承的财源,这比什麽都重要,你就别拒绝了!」庞元英闻言叹了一口气,点点头道:「也好,唉,咱们庞家人自父亲之后,好像气运都用尽了,没有一个儿孙读书能行的。我兄弟几人都是靠着父亲的馀荫当了官,现在儿孙们没有一个读书出色的,等我以后一走,估计连阴荫都混不上,几代过后,也终究没落矣!」庞元楷听罢亦是叹了一口气,家族的传承从来都不容易。(本章完) 第320章 庞不韦!(4k哈) 兄弟二人相坐长吁短叹,忽而庞元楷问道:「二兄,你觉得这苏尚书以后还能好麽?」庞元英不明白庞元楷的意思,道:「什麽好不好?」庞元楷道:「我听说这苏尚书在西北立下不世功勋,但却被人排挤,一开始差遣全都被卸去,只能在翰林院里苦苦度日。后来得他叔父推荐,这才成为官家的侍讲,但又给了一个明升暗降的工部尚书,谁都知道工部没落已久,早就是一个贬谪异己的荒漠之地。唉,惨呐,一个少年得志意气风发的新星,转眼间却是成了这般模样,你瞧瞧,堂堂一个尚书,竟然亲自来搞这些经营。」庞元楷认真看着庞元英道:「我就想问问二兄,您觉得这苏允还能够好麽?」庞元英顿时皱起了眉头,思忖了一番,缓缓道:「三弟你的意思是要烧这个冷灶?」庞元楷点点头道:「锦上添花者众,人得意的时候自然少不了吹捧之人,但落魄之时的帮助,却是能让人印象深刻。咱们庞家子弟读书不行,若是咱们不早做准备,恐怕下一代就得没落了,所以,咱们得需要有人来提携他们。当朝当权者,要麽年老体衰,看着就干不了几年,要麽自己家族庞大,咱们也帮不上什麽,但这苏允才二十岁年纪,现在已经是尚书,以后四五十年时间呢,若是咱们庞家子弟能够得他照拂,嘿嘿。所以,我就是想问二兄,您觉得这苏允还能不能好?」庞元英似乎有些难以抉择,想了好一会才道:「不好说啊,不好说,如今朝廷太乱了,看不透啊。之前王蔡章张等新党何等如日中天,但先帝一驾崩,这新党立马如同雨打芭蕉一般,瞬间便尽数凋零。但是要就此断定以后便是当下诸公的朝堂那也不尽然,新党只是退出了中枢,但他们依然在地方上盘踞呢。现在是高太后当政,她历来厌恶新法,因此任用司马公将新法尽数废除,但官家呢?当儿子的哪有不敬佩父亲的,父亲的丰功伟业被人如此摧残,做儿子难道就没有半点想法?现在的官家已经十岁了,再过六七年时间,官家便到了亲政的时候,嘿嘿,到时候官家是怎麽样个想法,谁又能够知道呢?」庞元楷立即抓住了重点,道:「小官家对高太后不满?」即便是在家里,庞元英依然有些紧张,道:「小点声,这话在外面可不敢乱说。」庞元楷压低声音道:「我知道,这不是在家里麽,二哥,小官家真对高太后不满?」庞元英点点头,亦是压低声音道:「我最近听到一个消息,说高太后看到官家用的书桌旧了,没多想,就叫人拿去扔了,换张新的。过几天,高太后再去看官家读书,发现官家依然坐在旧书桌边上。她很疑惑,用这是怎麽回事,官家说:这是爹爹用过的桌子。据说当时范吕二位侍讲顿时浑身汗出如浆。」庞元楷眼神一亮,道:「官家孺慕情深,恐怕还真如二兄所说,以后官家会重启新法,新党亦会被重新重用,而苏允更是有可能被重用啊!」庞元英点点头道:「还有另一件事,当时有一天,忽然传出宫里要寻找几个奶娘。有人猜测是年仅十岁的官家与宫女私通,让宫女怀孕,因此需要寻找奶娘。之后发生了什麽我就不知道了,但之后高太后亲自下诏辟谣:是先帝留下的小公主要用奶娘……」说到这里,庞元英神情有些诡异,道:「……据说,官家一觉醒来,发现身边伺候的二十来个宫女已经全都不见了踪影,身边已经全是新面孔了。」庞元楷闻言脸色一变,低声道:「若这两件事情是真,恐怕以后连高家都不得善终啊。」庞元英点点头,低声道:「官家小归小,但被人这般对待,不可能没有怨怼之心的,呵呵,六七年后……」庞元楷断然道:「二兄,我要投资苏尚书!」庞元英愣了一下道:「你不是投了一百万贯麽……」庞元楷嘿嘿一笑道:「那不过是敲门砖而已,我欲效仿大秦吕不韦,全力投资苏尚书!」庞元英顿时皱起了眉头,他知道自己这个堂弟历来胆大包天,而且冒险精神极大。庞元楷见堂兄皱眉,赶紧道:「可有什麽不妥?」庞元英道:「风险很大啊。」庞元楷笑道:「但收益也高啊,咱们庞家子弟读书不行,若是咱们做长辈的都不给他们铺路,那接下来很快就要没落了。你这边估计也就能够荫一下静孙,其他人呢?所以二兄,我们必须拼一拼了!」庞元英想了好一会,终于点头道:「好不同意有这种机会,那就按照你所说来做,有什麽需要我的,也尽可说。」庞元楷见庞元英同意,顿时大喜,道:「好好!二兄,说不定这就是咱们庞家崛起之时!」得了庞元英的许可,第二日,庞元楷又来了工部,苏允见到庞元楷,诧异道:「庞员外,你怎麽又来了?」庞元楷笑道:「昨日不是决定要投资麽,今日我将家里内外都搜刮了一番,凑出来五十万贯的金银以及银票等等,今日便给您送过来了。」苏允诧异道:「这麽快,可契约之类还没有准备呢。」庞元楷笑道:「那都是次要的,我先把钱给您送过来,契约等以后其他人一起签也是可以的。」苏允认真看了一下庞元楷,然后笑了起来,点点头道:「好,既然庞员外这般信得过我,那这钱我便收下了,我给你写收据。」庞元楷连连摆手道:「我信得过苏尚书,收据就不用了。」苏允笑容更是和煦,点点头笑道:「好。」庞元楷赶紧叫人进来,将财物交割给苏允,随后便要告辞,却被苏允叫住,道:「庞员外可还有别的事情要去忙?」庞元楷一愣道:「并无,这会儿打算回家去。」苏允点头道:「若是有时间,不妨留下,陪我一起见见客人。」庞元楷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大喜,连连点头应是。他自然是明白,苏允明白了他的意思,在收到他的财物之后,立即用这种方式来表达他的立场。庞元楷这会也不坐了,起身站在苏允的身侧,毕恭毕敬的站着,苏允也不再唤他坐下了,庞元楷不仅没有觉得不好,反而心中美滋滋的。接下来让庞元楷意外的是,来的人他竟然认识,竟是汴京最大的丝绸商人,此人名郭文羽,两人虽然在不同行业,但都是做生意的,亦是各自行业的翘楚,在某些场合自然是见过的。随后他看着苏允轻声笑语之中,便把以精明着称的郭文羽说得一愣一愣的,随后以一百二十万贯拿下半成的股份。无一错一首一发一内一容一在一一看!庞元楷心中又是欣喜又是暗自咋舌,心道自家苏尚书这手段真是了不得,想来昨日自己大约跟着郭文羽一样,看似谨慎,但实则被苏尚书玩弄于股掌之间,哦,可能还不如这郭文羽呢!咳!不过庞元楷却没有怨怼之心,反而因此心生欢喜。作为对手的话,自然是会畏惧对方的狡猾,但若是作为队友的话,那肯定是越厉害越好。庞元楷想要投资苏允,将其作为庞家子弟未来的依靠,若是苏允才能平庸,那就不是好的投资对象了,但现在看来,苏允的才智果然如同传说那般高绝!这样的人,庞元楷想不出来在以后几十年里,能够被彻底压死的,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就看现在,别的新党都被贬谪去地方了,但苏允还在朝廷上蹦躂了,对手想要排挤他,还得搞一个什麽明升暗降的手段,将其升为工部尚书。嘿嘿,这样的人,无论是旧党执政还是新党执政,他都能够混得如鱼得水,以后说不定就是政坛常青树,有这样的人罩着,庞家何愁会没落?既然如此,自然是要加码投资了!等郭文羽离开之后,庞文凯凑到苏允面前,道:「苏尚书,可有什麽事情需要在下帮忙的,您只管吩咐便是。」苏允仔细看了一下庞文凯,笑道:「庞员外,你可有所求?」庞文凯赶紧道:「在下只是想要帮一下忙。」苏允笑道:「庞员外不妨说明白一些,你我不必遮遮掩掩。」庞文凯闻言赶紧道:「苏尚书,在下只是想要多给您做点事情,以后苏尚书若是当政,希望可以照拂一下我庞家子弟,这会儿您若有需要我庞家做什麽事情,请尽管吩咐便是。」苏允之前便猜测庞文凯有烧冷灶的猜测,这会儿庞文凯明白说了出来,苏允自无意外。苏允之所以第一个找庞家,当然也是有拉拢庞家的想法,闻听此言,亦是有些欣喜,笑道:「明白了,此事我应下了。」庞文凯闻言大喜,赶紧道:「尚书,那以后我便随侍在您身侧吧。」苏允笑道:「不必,你也有一摊子事要忙,找个机灵点的子弟过来工部这边做事,有什麽事情,我会让他跟你们联系的,也让他跟着学点事情,以后也好有所成就。」庞文凯这会儿更是大喜,这是苏允打算培养庞家子弟了,若是能够跟苏允学习个一招半式,以后在官场上也有能力。庞文凯连连感谢,随后回庞元英那边,与庞元英商量,他的想法是让庞静孙去,庞静孙乃是庞元英长子,让庞静孙去的话,也算是让庞元英与苏允也搭上线了。庞元英听闻此事后,斟酌了一会,道:「这个好机会,还是让宁孙去吧。」庞宁孙乃是庞文凯的长子。庞文凯笑道:「宁孙哪有这个脑子,静孙脑子活,又是对官场上的事情耳濡目染的,让静孙去,能学的更多,而且可以表明你的态度,岂非更好?」庞元英却是有些不好意思道:「你将股份分一半给了静孙,我已经是十分过意不去了,这会儿又将机会给了静孙,这让我如何敢当?」庞元楷却是笑道:「若无二兄照拂,我这生意怎麽可能做这麽多年,以后静孙上去了,难道会不照顾宁孙麽?」庞元英点头,转头去外面吩咐了一声,一会之后,庞静孙便来了,道:「爹爹,三叔。」庞元英将事情给庞静孙说了一遍,庞静孙十分欢喜,庞元英继续道:「……静孙,给你三叔磕头,记住这事情,你三叔不仅将清明上河园的股份分你一半,还将去苏尚书身边学习的机会让给你,这个恩情你要记在心里,以后出息了,万万不能忘记你三叔的恩情,万万记得你宁孙兄弟。」庞静孙赶紧跟庞元楷跪下,道:「三叔,您的恩情侄儿谨记在心,不过,有句话侄儿必须要说明白,就算是没有这事情,侄儿但凡有出息,也一定会照拂宁孙的,不为别的,就是因为他是我兄弟!」庞元楷赶紧扶起侄儿,眼中蕴泪,道:「三叔没有看错你,你跟二兄一样,都是做哥哥的样子,你爹什麽都不图,一样照料了三叔几十年。三叔给你的这些,也并非施恩,而是报恩啊,若非你爹几十年照拂,哪有三叔的今日!」庞元英见叔侄情深,不由得满意捋须,这就是家族凝聚力,虽然庞家子孙自父亲后再无读书厉害的人,但人情世故丶相互团结上却是一等一的,这样的家族,败不了!第二日,庞元楷带着庞静孙去工部寻苏允,苏允直接将庞静孙交给阿回去带。阿回带领的团队那是真能学到本领的地方,庞静孙若是能够跟阿回他们完完整整将清明上河园项目给跟下来,那整个人将会有脱胎换骨一般的变化。做这种项目是非常锻炼人的,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若是能在这种大型的项目部里面完整跟过一两个项目,基本上职业素养丶职业能力便就此打牢根基了。(本章完) 第321章 一个破落户竟然敢跟我们抢人? 「……好好,有你来安排我放心,那此事就拜托你了。」「您放心吧,这事儿下官一定会给您办得妥妥帖帖的,用不上两年时间,您跟家人就能够住上自己的家了。」「好好,哈哈哈,好!」将作监少监窦向松恭敬的将来委托的官员送出押厅,随后召来左校署令,将事情给安排了下去。左校署令回去之后,召来一个监作,本想着将事情交代下去就完事了,没想到这个监作道:「署令,我这边几个施工队伍都已经在忙了,而且接下来可能一两年时间都接不了其他的活了。」左校署令闻言愣了愣道:「你这第二监手下的队伍可是最大的,就算是建造皇宫,你几个施工队伍一起上也能够应付上了,但据我所知,近来并没有大型宫阙在建造啊。」监作道:「的确是不是皇宫的工程,而是工部那边的工程,他们最近在筹建一个叫清明上河园的工程,不仅调走我手下的几个大型的工程队,还将其他监的工程队给要走了。」左校署令闻言先是诧异工部竟然还有工程,但随即变得恼怒起来,道:「工部要做工程关我们什麽事,怎麽还来我们这边要人,要人怎麽我竟然不知道,是你私自将工程队借出去是不是!」监作闻言吃惊道:「署令,这事情我可是打了报告的啊,你也是签字批准的。」左校署令闻言又是一愣,道:「我批准的?」监作赶紧道:「是啊,半个月前的报告,您仔细想一想。」左校署令顿时皱起了眉头,似乎有些印象,好像是因为近两年朝廷财政困难,将作监项目也大大减少,收入自然也是大大减少,当然啦,将作监毕竟是衙门,虽然算是旱涝保收,但有工程跟没有工程还是不一样的,当时自己还觉得有项目来觉得很是高兴呢。左校署令随即又想了起来,道:「可当时要的是一个施工队啊,怎麽现在都借出去了?」监作小心翼翼道:「报告上没有写要几个工程队,只是说明此事,然后您当时不是说了,只要钱给到位,要借多少便是多少麽?」左校署令顿时皱起了眉头,倒是没有责怪监作,毕竟这也算是在给监内创收,现在只是跟少监那边的事情有一些冲突而已,不过也不是什麽大事,反正将作监的大型工程队多得是。于是他点头道:「行,那你让三监的过来,我让他们去做。」二监作赶紧道:「他那边的也被调走了。」左校署令顿时心下有些不妙,道:「你不会还要说,咱们将作监的工程队都被调走了吧?」二监作苦笑道:「具体我就不知道了,但是二三四监的工程队是全都被要走了,今年咱们将作监能过一个肥年了。」左校署令赶紧道:「赶紧通知全部监作过来,我要赶紧落实一下情况,不然到时候有紧急任务就糟糕了。」二监作赶紧去通知人,一会之后,一到十监的人都来了,一个个脸上都洋溢着笑容,甚至有人跟左校署令开玩笑道:「顾令,这麽快就要开年中会议了麽,最近项目是多了些,但也不至于这麽快吧?」有人看到了左校署令脸色不对,心下顿时咯噔了一下,果然左校署令道:「你们手下的工程队还有没有做项目的麽?」十个监作齐齐摇头,异口同声道:「没有。」「咦!」十个监作亦是面面相觑起来。左校署令脸色有些不对劲了,道:「不会都是去那清明上河园了吧?」「是啊!」「对啊!」「没错!他们给的工钱可真给足了,嘿嘿」「……」左校署令顿时急了,道:「你们都不留下一两个工程队应急,若是宫中要做什麽项目,那岂不是耽误了?算了,我不跟你们扯这麽多,你们撤出几个工程队应急。」此话一出,顿时十个监作一个个神情变得游离起来,没有人接这个话了。左校署令气道:「怎麽,我说话不管用了是麽?二监作,你表个态。」二监作顿时有些不服气,道:「顾令,手下兄弟们都赋闲很久了,好不容易有个挣外快的机会,我若是让他们撤出,以后我说话可就没有人听了,我不撤!」左校署令大怒道:「你们是将作监下属的监作,职责在身,还敢不听调令不成?」二监作苦笑道:「顾令,您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啊,我们手下的兄弟们都没有活干几年了,家里婆娘孩子都养不活了,好不容易有工程干,这时候让他们撤出,怕是要闹出乱子的!这个事情很难安排的,您说让谁干让谁不干,这能干的自然开心,没有活乾的怎麽安抚,这个我也没有办法安排啊!」左校署令怒道:「现在少监那边有活安排下来了,这总得有人去干吧?」此话一出,十个监作脸色倒是缓和了一些。有个监作试探着问道:「那工钱上是怎麽个说法?」左校署令道:「自然是按照之前的来。」此话一出,十个监作神情又游离了起来。按照之前的来,那就是只能拿个基本薪俸呗,相当于白干活了,那清明上河园那边的工钱可是高得多,谁愿意放弃这麽好收入的活,去干那白干活的活?左校署令这会儿真急了,这活要是没有人去干,到时候少监怪罪下来,板子可就打他身上了!「这样吧,你们内部怎麽安排我不管,反正每一个监作都得安排至少一个工程队出来,一则要接监内的活,二来则是预备着宫内有别的营造要做,就这麽着吧。」此话一出,众人顿时一个个唉声叹气,但也只能作罢,官高一级压死人,左校署令都这麽安排了,他们又能如何?众人散去安排去了,左校署令松了一口气,但没有想到,是个监作很快便去而复返,带回来一个消息,令得左校署令有些错愕。「工部不让我们的人撤回来?」左校署令愕然,「工部有什麽权力管我们的人?」无一错一首一发一内一容一在一一看!监作们一个个亦是神情茫然。「二监作,你来说。」左校署令开始点名。二监作道:「工部的人说,工程队并不是我们将作监的人,他们工部亦可以用,若是我们能够使唤得动工程队,随我们撤便是。」左校署令呵呵冷笑道:「一个破落户,也敢跟我们抢人,那就直接全都撤回来,我看他们的工程还怎麽做!」二监作苦笑道:「撤不回来了。」左校署令眼睛一瞪,道:「怎麽,他们还敢扣人不成!」二监作苦笑道:「工程队的人不肯回。」左校署令顿时勃然大怒道:「胆子肥了他们,还敢不听指挥,告诉他们,谁敢不回来,直接治罪!」二监作叹气道:「我们治不了他们的罪。」左校署令惊异道:「怎麽治不了,他们可都是有匠人身份的。」二监作道:「他们是有匠人身份没错,可按照改制之后的方案,他们实际上是归工部管的。」左校署令顿时想了起来,当时改制好像是有这麽一说,但当时的工部就是弱鸡,没有人敢来叽叽歪歪,将作监这边自然是不当回事了,可匠人的确是归那边管的。左校署令心中一突:这下子事情大了!此事若是将作监丞硬不起来,这些工程队都让工部给抢走了,那将作监丞就算是形同虚设了。哦,也不对,只能说是营造这一块就彻底废掉了,毕竟还有舟军丶兵械丶杂器丶敕葬之类的活可以干呢,嗯,就是军械丶以及冥葬之类的活。左校署令不敢怠慢,赶紧上报到将作监少监,少监窦向松一听顿时也是大吃一惊,赶紧跟监判汇报去。监判名为来之邵,乃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原为监察御史,只是因为前些时候被人弹劾买倡家之女为妾,因此被贬判将作监。只是这里面颇为有趣,来之邵能够当监察御史,乃是御史中丞黄履推荐,而之后弹劾他买倡家之女为妾,因此被贬判将作监的人也是黄履。来之邵听了少监窦向松的汇报之后,沉吟了一下道:「此事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找工部说理去!」窦向松顿时心下松了一口气,心道监判还是硬气的,赶紧道:「那下官跟你一起去吧?」来之邵笑道:「有理不在人多,我去就行了,你好好安抚一下手下人,别再出乱子了。」窦向松赶紧领命离开。来之邵沉吟了一会,随后整理了一下便打算去工部那边,临走之前,忽而回身在柜子里掏出一套十分精美的砚台装进袖中。嗯,是该跟那位搞好关系了,之前也是想要搞好关系的,只是那会儿自己在地方,回来之后那位又去了西北,近来自己也是一屁股屎,实在是顾不上,正好趁这个机会跟那位搞好关系去!嘿嘿,窦向松就是个不通官场的傻瓜!(本章完) 第322章 卖了单位的主官! 苏允听说来之邵来访,顿时冷笑连连:呵呵,来找麻烦的人来了。将作监是苏允挑好的软柿子,先把将作监的工程队给抢回来,这样子工部就算是将营造这一块的业务给抢回来了。而将作监的级别不高,是比较好欺负的,将作监最高的长官不过从四品,就算是来找麻烦,官阶上也占不了优势,关键是,将作监也不是个强势部门,就算是欺负了,也是吃了个哑巴亏罢了。苏允摩拳擦掌:今日跟这将作监好好做上一场,也好为之后与户部打擂打个版!只是苏允没想到的是,那将作监判来之邵,一见他便亲亲热热的上来握住他的手,口上道:「贤侄啊贤侄,哎呦,你瞧我这破嘴……」来之邵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嘴巴,「……该叫苏尚书,哈哈,之前都错过了啊,最近我这麻烦也多,你从西北回来,我也顾不上来看你,这不,大水冲了龙王庙,这才算是借这个机会来看看你,嗨,是我这个做叔父的没做好!怪俺,怪俺!」苏允被来之邵这一通搞得有些懵逼,啊,不是,你这自来熟,套近乎呢,套近乎我这工程队也不能还啊!来之邵见苏允有些懵,赶紧问道:「怎麽地,章相没有跟你说他跟我的关系?我可是章相一路走过来的,新法的时候,我可是章相最坚定的支持者,这不,我原来还是监察御史,现在不被打发去将作监了麽?」被来之邵这麽一提醒,苏允忽而记了起来,姓来的没啥好人啊,这来之邵应该也是奸臣吧,若是奸臣,定然是跟自家老丈人一夥的啊。嘿,这就是句玩笑话,新法大臣是不是奸臣,这还真是不好说,毕竟这新旧党争之事,谁是奸臣谁是忠臣,还真是不好说,不过是政见不同而已。苏允这会儿也是想了起来,前一阵子是听说了,御史中丞黄履弹劾了一人,说买倡家之女为妾,黄履弹劾其污行,左迁将作监丞,原来是来之邵啊。苏允却是皱了皱眉头道:「之前的御史中丞黄履,他亦是新法支持者,他怎麽会弹劾你呢?」来之邵嘿嘿一笑,道:「若非如此,恐怕我也要去地方了,这什麽买倡家之女为妾,也不过是个藉口罢了,这有点污了品行,但这点小事,处理也不过是左迁而已,若是还留在监察御史位置上,那反而是大祸事,唉。」那就对得上了。不过苏允还是没有放松警惕,道:「今日来监判过来是?」来之邵笑道:「苏尚书请放心,今日过来不是跟你讨要工程队的,工程队你就留着,以后这些营造的活全都是工部的,你想要振兴工部,再往前走一走,我肯定是支持你的。今日过来,主要目的是跟你见见,以后咱们也要多来往嘛,其次则是有点私心,我毕竟判将作监,也要给下面的人看看我的态度的,我不是不出力,实在是拗不过你啊。」苏允这才算是信了这来之邵今日过来的确是没有恶意,不过也不会轻易信任他,以后跟老丈人那边问问来之邵便是了,是真是假,一问便知。于是苏允便陪着来之邵扯闲篇。来之邵笑道:「来之前我问了问,得知苏尚书最近在修建清明上河园,不得不说,苏尚书这一手真是高明啊。」苏允眉头一挑,有心看一看这来之邵能力如何,于是笑道:「哦,来监判是看出来点什麽吗?」来之邵一笑道:「我也就只能猜一猜,若是猜错了,苏尚书也莫要气恼。」苏允点头道:「自然不会。」来之邵道:「苏尚书修建清明上河园,一是聚财,二是聚人,三是聚势……」来之邵悄悄观察苏允神情,见苏允神色不动,心中微微一突,然后继续道:「……清明上河园筹建,想来苏尚书已经寻了不少豪商富贾入股,也局得不少钱财,如此一来,工部库房也将充盈;而这会让让将作监的工程队回归工部,工匠丶工人充实工部之根基,此为聚人。有了钱有了人,以后工部便可以履行工部之权责。不过只是这一步的话,恐怕还是不够的,因此还得聚势!」苏允此时面露赞赏之色,来之邵顿时大受鼓舞,道:「接下来的话,只是来某胡乱说的,苏尚书左耳入右耳出便是。接下来,苏尚书可以将清明上河园的股份分给一些重臣背后的家族,如此一来,工部的势头便起来了,有重臣支撑工部,工部回归六部之列便不远矣。而到时候,苏尚书这个将堂堂部衙带回旧日之地位,这等功劳,够你跻身宰执之位矣,届时咱们新法一派在朝堂上又有领头人矣!」苏允若有所思看了一下来之邵,道:「比如说那些重臣身后的家族?」来之邵道:「高丶二吕丶范四人即可。」苏允哦了一声道:「怎麽,司马丶文二位不用麽?」来之邵冷哼了一声道:「司马食古不化,他一心想要废除新法,对新法派恨之入骨,怎麽可能让我们新法一党的人上去,而且,他也活不了多久了,不用管他。至于文老贼,呵呵,说要压你十年的话可是他说的,他岂肯看你露头,咱们何必拿好处去白给这老贼,哼,这老贼,等我们新法回归,定然要他文家好看!」苏允心中啧啧连声,心道这来之邵的确是一人才啊,对朝廷看得这般清楚,关键是竟然能够看明白自己的谋略,不过,就是这报复心理有些强,颇有些毒士的意思。苏允点点头道:「高家以及吕相倒也罢了,范家与蓝田吕氏有必要麽?」来之邵肯定点头道:「吕相年寿已高,他做不了几年相公了,接下来不是范纯仁当政便是吕大防当政,结好这两人,工部定然可以重归六部!」听到这里,苏允对这来之邵的目光是真的有些佩服了。他自己乃是靠着后世的先知想要结好范纯仁以及吕大防,但来之邵身为局中之人,竟然这般清晰看出来接下来定然是这二位执政,说明此人的战略眼光当真是不错。这是个人才!苏允心中下了决定,若是当真确定此人乃是一个阵营里的人,此人一定要收入麾下!无一错一首一发一内一容一在一一看!苏允赞赏道:「来叔父果真是慧眼如炬,以后来叔父可要多多指点侄儿,好让侄儿走得更稳一些。」来之邵听得苏允这声叔父,顿时喜得裂开了大嘴,然后连连道:「你是上官,哪有唤我叔父的道理,这样,咱们各论各的,你就唤我的字祖德,我还是唤你苏尚书。」苏允笑道:「哪有这样的道理,你也唤我的字便是。」来之邵哈哈一笑,赶紧从袖子中掏出一块砚台,随手放在苏允的桌子上,道:「官署里的砚台不太好用,你用这块。」苏允只是扫了一眼,便知道是相当名贵的徽州砚,只是见来之邵送的自然,毫无烟火气,倒是没有拒绝,笑道:「那就谢谢叔父所赐。」「祖德,祖德!都说叫我祖德。」来之邵连声道。苏允哈哈笑了起来,来之邵亦是笑得十分开心。之后苏允问起来工程队之事,来之邵断然摆手道:「你全都在工部归档,随后我将他们的资料全给你送过来,还有一些原本是在将作监丞归档的,也全都给你送过来,加上一些攻城器械丶营造资料等等,尽数给你送过来!有了这些东西,以后营造这一块,便尽数归你们工部管辖了,有了这个基础,工部也算是立了起来了。是了,还有一些管事,那些管事主管的便是这营造这一块,他们能负责与宫中沟通,是十分重要的桥梁,随后我便把他们的关系转到工部来!」苏允闻言亦是大喜,随后问道:「那你在将作监那边不好交代吧?」来之邵闻言冷笑道:「有什麽交代不交代的,咱去将作监也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这种衙门不过是一工匠所在,等气候一变,到时候直接调出来便是,还能将那当家不成?现在能够把将作监当做你的进身之阶,这就是它最大的价值!」苏允沉吟了一下道:「话虽如此,但对你的官声终究是不太好,咱们得想个好些的说法,总不能为了我污了你的官声。」来之邵笑道:「怕甚,我甚至都将妓女娶回家当妾了,还怕担一个把将作监给卖了的官声?呵呵,现在是旧党党争,我自然是卖了将作监的名声,但以后新党回归,那我这就是扶持工部回归六部的大功臣!所以啊,居正,你不会不想让我立功吧?」听得来之邵这般说,苏允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你就不怕现在旧党来治你?」来之邵冷笑道:「我等着他们就是,最多就是将我发配去地方,到时候居正你上去了,再将我弄回来便是,还懒得跟他们虚与委蛇呢!」(本章完) 第323章 朝堂激辩! 既然来之邵自己都不在意,苏允自然也不会矫情。果然,来之邵回去之后,便很快让那些胥吏带着各种资料丶工具等前来投奔工部,工部经此补充,顿时变得热闹非凡起来,与之前的门庭冷落恍若隔世。附近其他衙门看到工部这般热闹,顿时十分好奇,有些胥吏凑近了打听,听说工部竟然在建造一个规模庞大的清明上河园,又听说从将作监那边将所有的工程队都挖了过来,顿时敏锐意识到:工部可能在那个小苏学士的带领下,要崛起了!而将作监的营造事宜被工部抢走的消息,也快速传遍朝堂上下。三日之后的朝会之上。苏允身为六部尚书,站在颇为靠前的位置,他没有什麽要发言的,高太后也不会问他什麽事情,所以苏允低垂着眼睛,听着高太后问政。苏允一边听一边在心里模拟着若是自己处理这些政务,应该会如何处理,苏允还是能够保持着一个相当积极的心态的,他还是比较喜欢学习的,这些东西在别处可没有地方学。如此这般听了将近半个时辰左右,问政也渐渐少了,其馀的可能就是会转移去崇政殿,然后由高太后请各宰执等去那边商议。便在苏允等着高太后宣布退朝的时候,忽而有人高声道:「太后丶官家,臣有事起奏!」这一声呼喝,顿时令得众大臣精神一振,连着苏允也是睁开了眼睛,看向声音来处,嗯,近来上朝上得多了,许多人倒是混了个脸熟,这人他是认得的——御史刘挚。此人资历上颇老,嘉佑四年便考中进士,出任南宫县令,政绩卓着,与信都县令李冲丶清河县令黄莘被称为「河朔三令」。后迁江陵府观察推官,由韩琦推荐下,出任馆阁校勘,迁着作郎。宋神宗时,得到王安石的器重,拜检正中书礼房公事,迁监察御史里行。然而在王安石变法后,上书陈述新法弊病,贬为衡州监管盐仓。元丰初年,历任集贤院校理丶宗正丞丶开封府推官丶礼部郎中,迁右司郎中。此人性格极为刚硬,有人称他为『骨鲠』,意思是一旦他跟你杠上了,便会让你如鲠在喉一般。嘿嘿,不知道这骨鲠御史要弹劾谁,谁让他给缠上,谁就倒霉了!苏允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心思,但没想到刘挚下一句话便如同一盆冷水浇他脑袋之上。只听得刘挚说道:「臣听闻前几日工部苏尚书在城东营建一大型商城,名清明上河园,此园用于经营,这倒是无妨,毕竟咱们大宋商业发达,工部只要不与民争利,那都是无妨的。但是臣听闻,工部直接把将作监的工匠都给抢走了,直接纳于工部之下,这直接抢走其他衙门人手的做法,将朝廷法度视作何物?今日他工部可以抢走将作监的人手,那麽明日我们御史台是不是可以直接将谏院的人给抢过来?再明日,是不是尚书省可以将门下省的人给抢了?太后,此风绝不可长,若是此风一长,三省六部便再也不得安宁,臣请太后重罚苏尚书,并把将作监的人给还回去!」草他妈的,原来被弹劾的人是自己啊!便在满脑凌乱之时,忽而听到高太后道:「苏尚书,此事可否属实?」苏允闻言赶紧出列,拱手道:「此事属实,不过此事另有隐情。」高太后跟着帘幕看着苏允,道:「哦,怎麽说?」苏允放下手,看向盯着自己的众大臣,尤其是看着刘挚笑道:「那些工匠都是工部工匠名录上寻出来的,他们自然是工部的人,我们工部用自己的人,怎麽就成抢将作监的人了?」刘挚顿时脸上一沉,道:「工部已经有多少年没有权责了,是将作监一直在负责营造的事情,你这般作为就是不符合规矩!」苏允呵呵一笑道:「什麽规矩?之前这营造是三司在负责的,改制之后,已经将营造的事情归到工部这边了,不过是将作监趁着工部没人,将这一块的事务给抢过去罢了。」「笑话!就算是三司揽权的时候,亦是将作监在负责具体的营造事务的,从国朝建国以来,从来都是将作监负责的,这一点谁不知道!」刘挚怒喝道。苏允闻言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那倒是我记错了。」刘挚见苏允承认错误,立即乘势追击,道:「既然如此,你尽快将人还回去,不过,你这番作为却是不得不罚,太后,臣建议惩罚苏尚书,以儆效尤。」高太后正要说话,却听得苏允道:「等等。」刘挚看向苏允,道:「苏尚书,你还有什麽话要说?」苏允朗声道:「先帝改制,权力回归三省六部,撤销三司,财政归户部,吏部从审官院拿回权责,兵部从枢密院丶三班院取回部分权责,而工部呢,水利司之权责被都水监所夺丶工部司权责被将作监所夺,虞部司亦是空设,岂不咄咄怪事?我身为工部尚书,入职以来,已经查索过改制时候的文书,都水监丶将作监尽皆归工部所领导,因此,并不存在工部抢夺将作监人员的事情,因为将作监就是工部下属衙门。今日大家都在,那也不妨跟大家透个气,接下来工部会全面接收都水监丶将作监以及工部其馀所有权责!」此话一出,顿时满堂喧哗,尤其是户部侍郎曾布尤为激动。因为苏允虽然没有点名户部,但是都水监丶将作监丶屯田这些权责在三司撤并的时候尽数被户部接收了过来,现在可都是户部的产业,苏允这是要将这些事情都给抢回去,那如何了得!曾布大声道:「此事万万不可!」无一错一首一发一内一容一在一一看!苏允看了一下闭目养神的户部尚书李常,然后再看向跳出来的曾布,笑道:「曾侍郎,有何不可?」曾布哼了一声道:「改制之时,为什麽当时将三司尽数并入户部,是因为户部有这个能力承接这些事务,工部有什麽,这些事情拿过去之后,你们能承担得起来麽?现在的工部不过小猫小狗两三只,你们将这些事务承接过去,岂不是要坏了朝廷的大事?」苏允笑道:「这算是什麽理由?当时户部也不比现在的工部好多少,你们不也一样接过去了,而且无论是都水监丶将作监等,都有一套人马在,我们工部接过来,这些人马自然是原班人马管理这些事情,换个领导单位而已,能耽误什麽事情。倒是你们户部,将三司给兼并了,三司的优势你们没有,但三司的臃肿你们却是学了个十足十,听我句劝,将属于我们工部的职能剥离出来,还给我们,你们户部专心理财,反而对朝廷好处更大!」苏允转头与高太后拱手道:「太后,之前三司在时您也是看到的,三司侵夺六部权力,成长为一个巨无霸,大了之后弊病便丛生,这也是为什麽先帝一定要分拆三司的缘故。而如今户部已经渐渐有成为另一个三司的迹象了,若是不趁着这个机会将侵夺其他部衙的权力还回去,以后户部定然会步上三司的路子。国朝为什麽在废弃三省六部多年之后,又重新回归到三省六部的老路子上来,就是因为三省六部乃是最为合理的权力结构,三省可以互相制约,六部亦是可以相互监督,避免侵权。一个国家想要长治久安,自然是要各司其职,若是如同今日刘御史所说,今日户部可以侵吞我工部的权责,那明日尚书省便可以侵吞门下省的权责,如此下去,国将不国矣!」此言一出,连高太后都忍不住动容。她之前是反感苏允这般做法的,在她眼里看来,苏允是不甘寂寞,非要拿到一些权力在手上,但被苏允这般一说,赵家祖宗传下来的制衡术顿时出现在她的脑海之中——且要异论相搅,即不敢各自为非!高太后脑中快速闪过所习之知识:中书定策,门下覆核丶尚书行之,使乱政不行;吏部用人丶礼部兴礼丶户部理财丶刑部治乱丶兵部御敌丶工部建设,六部各司其职,天下咸宁!……便在高太后快速思索之时,曾布已经是哼了一声道:「太后,莫听苏允乱政之言!先帝改制的想法自然是好的,但未必都是对的。改制的时候,将政事堂分拆归三省,看似相互制衡了,但近来诸公不还得重新讨论将三省合二为一麽,这其中缘由是什麽,是因为决策过于分散,便会造成政务拖沓,最终导致什麽事情也干不成!水利丶屯田丶营造等事务在户部管辖之下是能够发挥最大用处的,户部本来就管着税收,水利也好丶屯田也罢,还有这营造,哪个跟税收没有关系?若是分出去了,定然导致朝廷岁入大大减少,太后,财政乃是朝廷根基,万万不可动摇啊!」曾布这麽一说,高太后顿时又有些动摇起来。岁入才是最大的问题啊!(本章完) 第324章 军令状! 苏允闻言呵呵一笑道:「哦?竟是钱的问题麽,那曾侍郎,您给我盘一盘,这都水监丶将作监等在你们户部,一年可以创造多少岁入啊?」曾布哼了一声道:「这会儿我去哪里给你找数据去?」苏允鼓励道:「往大里说,约莫个数据出来。」曾布看着苏允,道:「什麽意思?」苏允笑道:「您说说嘛,我倒是要看看这都水监与将作监对朝廷有多重要,对岁入又能做多少贡献,是不是真如您曾侍郎所说,对朝廷稳定很重要。」曾布哼了一声道:「说出来怕吓到你,不怕跟你说,这都水监丶屯田丶以及将作监,每年至少要给朝廷创造至少百来万贯的收入,这可都是占朝廷收入的不小的部分了。」苏允闻言顿时失笑了起来,甚至有停不住的意思,惹得大臣们纷纷侧目,殿中侍御史赶紧道:「苏尚书,注意君前之礼仪,莫要失礼了!」苏允这才算是渐渐停歇笑声,随后看向曾布,道:「曾侍郎,一个屯田司,一个都水监,一个将作监,一年只能创造百馀万贯的收入,啧啧,你这不行啊!」曾布闻言沉声道:「怎麽就不行了,你倒是详细说说!」苏允笑道:「将作监可揽收天下之工程,包括皇宫,包括各地官府所有的工程,此中利润,比盐铁都不会稍差。屯田之利,更是丰饶,只要开垦出来,每年都是稳定的收入,开垦一亩是一亩的盈利,开垦千亩,便是千亩的利润。一年若是开垦几十万顷良田,别说百馀万贯,可能上千万贯都不止,您现在来跟我说只能给朝廷贡献百馀万贯?」曾布此时嗤笑了起来,道:「大放厥词!天下事若有你说得这麽简单,咱们大宋不早就收回燕云十六州,收回西夏故土?屯田看似利丰,实则艰难万分,先是需要大量的投入,开垦出来的地,还得经过二三年从生地变成熟地,才可能开始产出。至于都水监负责的河渠丶津梁丶堤堰等治理,那都是吞金兽,将作监丶屯田那点利润经过治理河道的消耗之后,不用朝廷另外加钱治理,还能够给朝廷风险百馀万贯的岁入,已经是我户部的大功劳了!」曾布鄙夷看了一下苏允,道:「……苏尚书,我承认你打仗是有几分本事,但是打仗跟治国是两回事,更不是会写几首词,在经义上有几分造诣,便可以大言治国的,这东西,还得学,知道麽?」苏允面对曾布的羞辱,不由得笑了起来,点头道:「曾侍郎,你认为你户部拿了我们工部几个部衙后,还能给朝廷贡献百馀万贯岁入,便因此觉得户部劳苦功高,便觉得你曾大侍郎才能过人?」曾布闻言笑了笑,他曾子宣还需要证明自己?当年他十三岁时遭遇父丧,跟着他的哥哥曾巩一同学习,二人同时考中进士,中进士后曾布接连被任职为宣州司户参军丶怀仁县县令。熙宁二年,便被迁往首都开封为官,因为韩维和王安石的推荐,开始上书言政,说为政的根本有二:曰厉风俗丶择人才;其要点有八:曰劝农桑丶理财赋丶兴学校丶审选举丶责吏课丶叙宗室丶修武备丶制远人,这些政治主张基本上都是切中时弊,为世人所赞赏。之后更是受到先帝的召见,阐述其施政理念,先帝大为赞赏,于是在三日之内就接连收到了皇帝的五份任职文书!而在判司农寺丶检正中书五房的时候,他的政绩斐然才能受到了王安石的器重,之后更是和吕惠卿一同主持开创青苗丶助役丶保甲丶农田水利等新法!之后新法大兴,他因此而得到重用,担任起居注丶知制诰丶翰林学士兼三司使等职,每任一职,无不政绩斐然!所以,他曾子宣还需要跟一黄口孺儿证明自己?苏允见曾布捋须自得,便知道他所想为何,不由得摇头笑道:「原来曾侍郎也不过是井底之蛙罢了,取得小小成绩便自觉过人,真是可笑,可笑!」此时户部尚书李常沉声道:「居正,莫要对前辈无礼,你虽然官位比曾侍郎要高,但曾侍郎资历之深厚,又岂是你这后进能比的,你不可如此无礼!」听得李常这般说道,苏允赶紧与曾布拱手致歉,道:「对不住,对不住,是小子无礼了!老前辈就算是跟不上年代了,眼光有些狭隘了,作为小辈的也不该嘲笑于您。毕竟你们当年的丰功伟绩亦是不可抹杀,现在就算是躺在功劳簿上,也是可以吃上一二十年的。小子的确是不该如此无礼!对不住,对不住!」此话一出,顿时后面发出噗嗤噗嗤忍俊不禁的笑声来。曾布顿时脸色乌黑起来,道:「黄口孺儿!大放厥词!老夫还没有老到倚老卖老的地步,你说老夫躺在以往的功劳簿上,那我倒是想要看看,当今的年轻人到底有多厉害?苏允,你既然瞧不上老夫所立下的功劳,那你说说,若你掌管都水监丶将作监丶屯田司三衙,你每年能够在治水之馀,还能够给朝廷贡献多少岁入?」苏允轻轻一笑,道:「你都能够每年给朝廷百馀万贯的岁入,若我不能倍数与你,你肯定是不服气的,所以……」曾布忽然道:「你若是能够每年不跟朝廷要钱治水,还能给朝廷贡献一样数的岁入,并且立下军令状,老夫便说服户部上下,将三部衙交予你!」苏允闻言挑了挑眉便要说话,却听得苏轼道:「子宣,你莫要在这里框我子侄,朝廷每年治黄要花的钱何止数十万,你直接让苏允不跟朝廷要钱,还要给朝廷一百馀万贯岁入?你这所谓一百馀万岁入也是你随口捏造的吧,近几年将作监哪有接过像样的营造,那屯田司,又去哪里寻到那麽多的荒地来开垦?呵呵,百馀万贯岁入,怕是百馀万贯的亏空吧?」此言一出,众大臣纷纷看向曾布,连高太后也有些疑惑。曾布双手一摊,呵呵一笑道:「遇上行家了,没错,就是这麽个事实,这三部衙的确是不太行,每年要从户部里拨出许多钱贴补工匠,否则根本就运营不下去。你以为先帝为什麽要将这几个部衙给到我们户部,那不是让我们户部侵权,而是给我们甩包裹啊!好嘛,今日你们既然想要,那就拿去好了,我们户部乐得轻松。不过,苏尚书今天既然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不立个军令状,某却是不放的,宁可砸在手里,继续挑着这个负担走,也不会将三部衙给到工部!」苏轼怒道:「曾子宣,这是公事,哪里是你任性的地方,这太后在丶官家在,满朝大臣也在,又岂是你儿戏的地方!」曾布嗤笑了一声道:「苏子瞻,别人可以说我任性,但你苏子瞻哪有这样的资格?而且,这其实我任性,而是怕将这三部衙交给某个不负责任的黄口孺儿手中,到时候若是出了大事,届时受伤害的还不是朝廷?到时候还不是我们户部来给他善后?所以,他需得亲口立下军令状,我才能够信他有这个心!」无一错一首一发一内一容一在一一看!苏轼与曾布乃是嘉佑二年的同年,对曾布性情也算是了解,见其神情,便知道曾布已经是铁了心要跟苏允作对,便只能劝苏允了。苏轼看向苏允道:「居正,莫要轻举妄动。」苏允与苏轼做了一个你放心的表情,然后回过头与曾布笑道:「今日当着太后丶官家以及朝廷诸公的面,我便再次立下军令状,若是不能每年给朝廷贡献百馀万贯的岁入,那请朝廷撤掉我的官职,格去我的功名,从此安安心心做我的草民便是!」此言一出,顿时满廷哗然。此时户部尚书李常道:「苏允,你且想好了再说,这里可不是开玩笑的地方,要治理好这三个部衙也的确是没有你想像那麽简单。都水监责任重大,若是出了事,可是有无数百姓要遭殃的,这可是半点也轻忽不得的。」苏允点点头道:「李尚书,治水自然有专业的人负责,但我可以保证,若是将都水监交予我工部管辖,我可以维持与往年一样的投入标准,必不会克扣一文。而且,这钱也一定会是工部来出,不用户部来填补这个窟窿。同样的,将作监上下所有人员的薪俸,在我担任工部尚书的期间,由我工部来发这部分的薪俸,不用朝廷来操心。至于屯田司,也定会维持往年的屯田数量不减。除此之外,工部会每年上缴百馀万贯的赋税给到户部。上面我所说的这些事情,任何一件我做不到,便请朝廷将我一撸到底,绝无怨言!」此言一出在,曾布顿时放声大笑,道:「果然是黄口小儿,你可知道,这几件事情下来,你工部每年不收入二三百万贯,哪里堵得住这个窟窿!我曾子宣也不坑你,你可以再想一想,然后请太后官家丶朝廷诸公也议一议,免得说我曾布欺负小孩子,呵呵。」(本章完) 第325章 铺路!(4k) 苏允闻言点头道:「不用想了,就这般吧。」高太后看向吕公着等人,道:「吕相,你们怎麽看?」吕公着想了想道:「将三部衙归还给工部倒不是不可以,不过当年先帝将三部衙归到户部那边,的确是让户部负担起来三部衙之意。之前的工部的确是没有能力承担这个职责,因此暂时归了户部,这是有历史原因的。不过现在工部既然有了苏尚书这等能人在,想来应该可以担起这个责任来,这也是个好事情,三省六部,少了一部终究是不像话。所以,此事老夫在原则上是赞同的,不过细节上仍然需要商榷一番。」高太后道:「吕相公,还请你说得再详细一些,尤其是需要商榷的细节,请展开说说。」吕公着点点头道:「首先是人员薪俸的问题,国朝从没有让各部自己负担的道理,之前从三司支付,现在自然全都必须从户部支出;其次是治水的问题,治水乃是国之大事,稍有不慎,便是滔天大祸,怎麽可以系于这等意气之上,这个自然也是不妥,这个支出还得朝廷来兜底才行的;至于屯田,乃是国之大计,亦是不可怠慢,不可以盈利为先,而当是以稳妥为主。除了这个三个问题之外,其馀的老夫便没有问题了。」高太后闻言连连点头道:「吕相公果然是老成持重,这三个细节都尤为重要,不可以拿来赌气,那这三部衙之事,现在当如何抉择,诸位大臣都可以说说。」曾布顿时感觉有些不妙,原本他是拿着这些条件来吓退苏允,但被吕公着几句话一说,现在却是成了要白白将三部衙送还给工部了!这怎麽可以?是,三部衙的确在近几年是赔钱货,但又如何,亏的是朝廷的钱,又不是亏自己的钱,而没有三部衙在手,这权力可是完全不一样的!一般人看来,这三部衙之中最有价值的是将作监,因为将作监可以揽收很多工程,是可以盈利的。但在曾布看来,都水监以及屯田司才是最有价值的,原因是因为,都水监管理天下河流沟渠,通过管理这些河流沟渠的过程之中,可以与河流沟渠当地的官府产生联系,可以对其产生影响力。屯田亦是同样的道理,在屯田的时候,亦是可以要求地方官府进行配合,如此一来,自然亦是可以影响当地的官府。如此一来,自然会将手上的权力最大化,若是失去这两个部衙,那麽户部的影响力自然会大大减弱,他曾布这个户部侍郎,自然也会少掉许多的权力。但是之前说将三部衙还给工部的话已经说出去了,这会儿却是收不回来了,但他又不甘心将三部衙白白送出去,因此只能将目光屡屡投向户部尚书李常,示意李常赶紧出来说几句话,最好将此事给阻止了。但他明显是媚眼抛给瞎子看了,李常对他的示意视而不见,继续垂着眼帘不说话。曾布忽而想起,好像当年那苏允有个『才比韩忠献』说法,好像就是李常所说的吧?彼其娘之!怪不得他身为户部尚书,却眼睁睁看着自己这个侍郎将三部衙给出去,原来原因在这儿呢!曾布忽而有些迷糊:今日这事儿是怎麽起来的?哦,是刘挚那贱人!若非刘挚那贱人弹劾苏允,哪里会提到此事?曾布顿时有些恼怒看向刘挚,却见刘挚一脸肃然,顿时脑袋一醒:嘿嘿,他们蜀朔斗法,自己凑什麽热闹啊。近来旧党大规模回归,一开始大家都是弹冠相庆,庆贺废除新法,贬谪新法大臣,众正盈朝,但时日稍微一长,相互之间的矛盾也出来了。曾布乃是从新法那边叛变过来的,因此旧党们都防着他呢,而也因此他算是置身事外看得清楚。如今朝廷旧党已经有些形成派系的迹象了。在曾布看来,如今朝廷已经形成蜀丶洛丶朔三党,三党因为行事风格以及政见不同,已经渐渐有所对抗了。洛党的政见,与王安石多有异同。他们也像王安石那样,主张以理想来改造现实,他们所本的理想也是所谓「王道」的典范唐虞三代。不仅在理想方面,在具体主张方面也是这样。比如王安石以为:「今人才乏少,且其学术不一,异论纷然,不能一道德故也,一道德则修学校。」程颢则以为:「今师学废而道德不一,……秀民不养于学校而人才多废。」在这一点上,两者的看法完全一致。程颢曾上神宗书,其中有关井田丶兵归于农丶帝王必立师傅等等的主张,也多与王安石一致。熙宁二年程颢参与考察诸路农田水利赋役,就是因为有相同认识的基础。不过洛党与王安石也有不同,比如王安石特重法,而洛党偏重人。程颐曾说:「善言治者,必以成就人才为急务,人才不足,虽有良法,无与行之矣。」而蜀党则是以苏轼为首,对政事的看法较洛党柔软,言事论理不执于一端,所以他们并不强调某种理念,也不认为某种制度独胜。原本这两党领袖之间只是因为趣味丶性格表现不同,比如洛党领袖程颐「不欲为闲言语」,援古句「吟成五个字,用破一生心」,说作诗是浪费生命,所谓「可惜一生心用在五个字上」。蜀党领袖苏轼则极好词采,以为「世间乐事无逾此者」。性格上更是大相径庭,程颐严肃有馀,完全没有幽默感,苏轼则是在诗文书画诸方面都极显才华的大才子,性格中「活泼」的成分也较多。不过这些不同其实是没有关系的,但曾布最近听说因为苏允成为官家侍讲一事,蜀洛两党之间产生了一场直接的对决,这场对决之后,洛党最近对蜀党意见极大。朔党不同于洛党之处,在于朔党多为实务派官员,所以较重经验。洛党特别喜欢讲唐虞,讲三代,讲「王霸之辨」,而朔党不讲。不讲三代那样玄远的理想,而注重王安石与洛党看不起的汉唐经验,主张通过权衡汉唐的利弊,来进行逐步的改良。嘿嘿,今日朔党的刘挚亲自弹劾蜀党的苏允,这以后蜀洛两党之间恐怕也要大起波澜。这是好事啊!曾布心中嘿嘿笑了起来,如今朝堂之上,洛党势大,蜀党次之,朔党最弱,当然,他这种独行侠若是没有党争,可能是会被排挤的,但若蜀洛朔三党斗争起来,那可就是他的机会了!斗吧斗吧,斗得越凶越好!想及至此,曾布乾脆闭上了嘴巴,也不与李常使眼色了。想要让他们斗得更凶,自然是让稍弱的蜀党手上有更多的权力,这样他们斗起来会更凶!苏允此人跟他两个叔父不同,他那两个叔父打嘴炮最厉害,但这个看其行事,果然有韩忠献之风,行事既有谋略,又有不拘一格之意,这才刚当上工部尚书,立马就要开始谋夺权力了。呵呵。这个可不是什麽安分守己之人,他获得一些权力,必定会与洛党丶朔党产生更大的矛盾,到时候等他们斗得三败俱伤之时,便是自己的机会了!曾布李常这两个当事人不说话,吕公着已经表态同意的情况下,其他人大多是持与自己无关的态度,因此这事情便算是没有太大的障碍了。高太后本着权力平衡的想法,将三部衙重归工部,但还是嘱咐苏允道:「治水屯田皆是国之大事,苏尚书须当用心。」苏允见事情尘埃落定,顿时大喜。今日原是无妄之灾,无端端被人弹劾,但没想到竟是不花一点代价,反而将三部衙给收了回来,这可真是意外之喜了。无一错一首一发一内一容一在一一看!原本他是打算拿着清明上河园的收益去贿赂诸大臣家族,换取他们对工部的支持,然后将工部的权责收回。但今日反而这刘挚的弹劾,将这事情给摆到台面上来,经过自己的临时应对,以激将之法,让曾布将三部衙回归之事摆在台面上。又以权力制衡的说法说动高太后,竟是能够不付出诸多的利益将其收回,这可真是令苏允大出意料之外了!苏允赶紧回应道:「是,臣定当将此二事放在心上!」此事议定,退朝之后,苏允颇是意气风发走出大殿,外面朝阳阳光洒落,苏允顿时觉得心胸一畅,天地一宽亦!不过,事情是议定了,还得仔细落实下来,但苏允已经是不用过于担心了。此事那是太后丶吕公着丶曾布等人当着众大臣的面前定了下来,大势已成,就算是有人想要动手脚,亦是难当大势矣。不过苏允也不敢大意,仔细思量了一番,随后做出了决策:清明上河园的股份不仅要送,而且要送得更加乾脆!不过这会儿可不仅仅是出于工部的考量,而是要给自己的仕途进行铺路!接下来的五六年时间里,吕公着丶吕大防丶范纯仁将分别共同执政以及独自执政,一旦结好这三人,那麽这五六年时间里,他定然可以再进一步成为宰执!……这一日,范纯仁处理完手中政务,便乘坐马车回家,刚刚下了马车,其长子范正民便迎了上来。范纯仁见长子面色有些不对,赶紧问道:「怎麽了?」范正民低声道:「父亲,咱们去书房吧。」范纯仁点头,大步走在前面进了书房,随后坐下道:「怎麽回事?」范正民从袖中掏出一个短筒,抽开活塞,从筒中倒出一卷文书递给了范纯仁。范纯仁接过一看,有些讶异道:『清明上河园的股份文书?这玩意你怎麽有的?』范正民赶紧道:「是工部尚书苏允苏居正派人送来的。」范纯仁闻言顿时皱起了眉头,思忖了一下,道:「有没有说什麽?」范正民道:「来的人就说了一句,说此股与范氏族田相似,可让一家族兴盛百年矣。」范纯仁顿时明白了,苏允这个股份不是送给他范纯仁自己的,而是送给他范氏家族的。所谓范氏族田,乃是范仲淹为自己家族所设,为了让范氏子弟能够代代不用为了生计而放弃读书。范纯仁皱着眉头思忖了一会,道:「子正,你知道这清明上河园麽?」范正民赶紧道:「我听说这清明上河园建设规模极大,最近儿子也有所听闻,听说有汴京诸多豪商富贾为了获取这股份,不惜一掷千金,只为了求得一分股份。甚至有许多商户,为了提前定下一个进场做生意的机会,甚至不惜到处求关系,光是做关系的钱财,便有付出数百贯的!」范纯仁点点头道:「可有听说过一分股份值多少钱?」范正民咽了咽口水,看了一下父亲手中写着二十分的股份文书,道:「如今一分股份价值至少是一万五千贯,咱们手上的二十分股份,便是三十万贯!而且,据说这股份价值依然是被低估的,据有人传言,这清明上河园建成之后,每年光是各种租赁费用,便可以收入六百万贯。因此,这一份股份的价格至少还得往上再升十倍,也就是三百万贯!当然,儿子觉得这也太荒谬了!」范纯仁闻言亦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什麽再升十倍的混帐话就太过分了,但现在的股份价格一分一万五千贯,就已经是太吓人了!范纯仁看向手中薄薄的一张纸,随后又道:「子正,这股份,你觉得能收吗?」范正民苦笑道:「您回来之前,我已经想了好多遍要不要收,就怕这苏居正别有居心啊!咱们若是收了这股份,可能以后就要做出有违祖父的教诲的事情,所以我心里知道是不能收的。但这笔钱实在是太多了,我想到以后咱们范氏子孙能够依仗这个钱,不用忧心生计,一心读书,又觉得实在是不错。不过,儿子也算是想明白了,这股份,咱们不能收!」(本章完) 第326章 统战!(祝大家新年快乐!) 范纯仁闻言笑道:「好,你有这个想法说明咱们范氏的教育没有失败,在巨大的财富面前没有丢失原则。」范正民有些羞涩道:「是父亲教育得好,那儿子随后便将这股份文书送回去。」范纯仁却是摇摇头,在范正民的诧异神色之中缓缓道:「不,先等等,等我见过这苏允之后再说。」范纯仁见范正民不解,解释道:「钱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朝局,为父这麽说,你明白为什麽吗?」范正民顿时陷入了沉思,他知道这是父亲在对他耳提面命,这是大家族对子弟的传承,大家族子弟为什麽在官场上就是比普通家庭出身的人在官场上走得更稳更快的原因,就是有父辈给他们传承这些官场知识。范正民思索了一会,尝试着道:「是因为苏氏已经重新回归朝堂的缘故麽,如今眉山三苏,苏轼丶苏辙丶苏允,两个翰林大学士,一个中书舍人,占据朝廷内外制。父亲身为吏部尚书,同知枢密院事,亦是需要有臂助,若有眉山三苏相助,必能够帮朝廷帮百姓做更多的事情。」范纯仁点点头道:「自然也有这个考虑,不过为政者,须得再往前看得更远一些。」范正民又陷入了沉思,一会之后道:「是因为苏允年纪轻轻,便已经走到一部尚书的地步,以后数十年,此人都可能是朝廷的常青树,与他交好,可以让我们范氏亦有长久的臂助?」范纯仁点点头道:「这当然也是个原因,不过更重要的原因是,为父对当下的政局实是十分忧心的缘故。当下司马公病重,恐怕将不久于世矣,没有司马公镇着,朝廷估计很快又要起波澜矣。」范正民吃惊道:「新党斥退,当今众正盈朝,应该正是大展宏图的时候,怎麽父亲还有这样的担忧呢?」范纯仁呵呵一笑道:「众正盈朝……或许是吧,但党争的苗头又现矣,唉。」范正民诧异道:「新党已经尽数被贬黜地方,怎麽还会有党争?」范纯仁看了一下自己的长子,道:「呵呵,如今围绕在二程身边那些人,刘挚丶王岩叟等人,以及眉山苏氏三人,已经明显形成党争的局面了,蜀洛朔啊,风波又起矣!」范正民立即抓住了重点,道:「父亲是要站队蜀党麽?」范纯仁摇头道:「不,咱们谁也不偏袒,但是要跟苏允结下友谊。」范正民顿时皱起了眉头,有些迟疑道:「父亲,这股份价值连城,若是咱们收了,却不站队蜀党,是不是会引起蜀党敌视?」范纯仁笑道:「还不确定收还是不收呢,我只是说在他们三党争锋的时候我们不参与其中,但苏允若有需要我们帮助的,只要不涉及党争,还是可以帮的。」范正民想了想点头道:「似乎也无不可。」范纯仁点点头道:「这些也还只是近期之内的事情,为父所想乃是六七年后的事情,当今官家……」范纯仁脸上有了忧虑之色,道:「……当今官家恐与先帝颇肖,六七年后,官家亲政的时候,恐怕新党将卷土重来,到时候若无人从中斡旋,现在朝中许多大臣,恐怕下场不甚好啊。」范正民想起来司马光等人废除新法如如敝履,仇新党大臣如视敌寇的事情,顿时也是浑身冰寒,新法大臣被司马光等人这般对待,等他们归来的时候,恐怕手段会更加毒辣,届时恐怕又是一番地狱景象矣!范正民赶紧道:「所以父亲的想法是,苏允与新法大臣章惇等人关系密切,届时新法大臣回归之际,可以请苏允从中斡旋?」范纯仁点头道:「是这麽个想法。」范正民叹服道:「父亲果然是深谋远虑。」范纯仁点点头道:「具体如何,为父还是得跟苏允见个面聊一聊,为父要看看他具体想要什麽。」……御史台。御史刘挚正撰写文书,忽而有客来访,听胥吏汇报,却是好友王岩叟,刘挚赶紧出了书案,迎出门外,拱手笑道:「彦霖兄,你怎麽来了?」王岩叟与刘挚相熟,已经是跨步进来,口中道:「莘老,有大事发生了。」刘挚闻言一惊,道:「快快请进!」刘挚将王岩叟请进堂中上了茶,随后退下左右胥吏,这才问道:「彦霖兄,发生了什麽事情?」王岩叟道:「你可知你弹劾的苏允,前日上书,写了什麽?」刘挚眉头一皱道:「他刚刚收回三部衙,不思着好好梳理工部的工作,却这般急切上书,你又这般着急过来寻我,难不成是针对我们这边而来?」王岩叟点头道:「的确是与我们相干,不过,却是好事情。」刘挚眉头一挑:「好事儿?」王岩叟点头道:「你上次上书请求拨款疏浚黄河丶永济渠,缓解北方水患,提升农业产量,以及在北方推行轻徭薄赋,避免过度徵收引发民变,被司马公搁置了,此事你还记得吧?」刘挚点头道:「自然记得,咱们都出身北方,北方百姓有多苦,你我都是知道的,你上次还提议增加河北丶河东驻军粮饷,修缮边塞防御工事,以增加防御北方的侵袭,可一样也是被搁置了。」王岩叟神色凝重道:「苏允上书说,工部接下来会拨巨款,疏浚黄河丶永济渠,缓解北方水患,并且在北方屯田提升农业产量;另外会斥巨资修缮边塞防御工事,并由工部亲自施工!」刘挚闻听此言,顿时愣了愣,道:「这些是苏允上书所说?」王岩叟点点头道:「正是如此,莘老,你说,这苏允打得是什麽主意,前些时日你还弹劾于他,现在他这般作为,却是为何?」刘挚皱起了眉头,他与王岩叟等出身北方的官员,自然是要为北方利益考虑,因此上书提出解决这些问题的方法,但苏允可是蜀人,他这般积极做什麽?王岩叟又道:「这就是我来寻你的原因,你说他是不是因为在西北打过仗,因此知道边塞不易,因此提出这些来?」刘挚想了想,摇摇头道:「他打仗的地方是西北,跟我们河东河北有什麽关系,他为何不提西北,反而替我们河东河北说话?」王岩叟一拍大腿,道:「是啊,我也是觉得奇怪呢!你说他这是为何?」刘挚沉吟了一下道:「他在跟我们示好?」王岩叟愣了愣道:「可是你才刚刚弹劾过他……」刘挚手指在桌子上无意识敲了起来,一会之后,他忽而道:「或许咱们是不是有些误会他了,他跟苏轼还是不同的,他是个干实事的人,他或许是以这个事情来告诉我们,他苏允的目标跟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藉此来缓和我们的关系。」王岩叟皱起了眉头道:「与我们缓和关系?他图啥呢?」刘挚微微一笑,道:「我所说未必准确,你姑且听听,也帮我捋一捋思路。首先,苏允刚刚接手工部的事情,他需要做出来一些成绩,而这个成绩,在哪里做都是一样的;其次,苏允被司马公等人所忌惮,这一次好不容易有了差遣,但依然有许多人怀疑他的立场,认为他跟新法大臣走得太近,因此,他可能认为自己位置不稳,因此想要得到我们的支持;最后,苏允与程颐那边关系很差,苏允的苏学与程颐的理学已经是势如水火。之前程颐在给官家讲学的时候,与苏允爆发的冲突已经证明,苏学与程学之间的矛盾已经是很难调解了。而以程颐为首的那班人,人数颇多,我看苏允是觉得有些危机了,因此想要结好我们河朔官员,以免处处是敌。」无一错一首一发一内一容一在一一看!王岩叟闻言挑了挑眉毛,笑道:「此人倒是善于投人所好,知道我们关心乡梓,那这个好我们受不受?」刘挚笑道:「他苏允要给河朔乡亲父老好处,也不是咱们可以阻止的,谈什麽受不受的,不过,他既然有这个心,只要接下来他们不招惹我们,那我们便不用跟他们有冲突便是了。」王岩叟点点头道:「如此甚好。」……中书侍郎韩缜归家,长子韩宗恕迎了上去,韩缜看长子模样,便知道有事情,直接走向书房,韩宗恕赶紧跟上。进了书房,韩缜道:「怎麽着?」韩缜知道儿子寻自己大约是因为家中经营之事,长子韩宗恕在读书上天赋不高,自己也在仕途上不太感兴趣,倒是对经营家业上颇有兴趣,因此家业都在他在负责,这会儿他寻自己,应该也是这上面的事情。韩宗恕赶紧道:「父亲,孩儿最近知道一个非常值得咱们家去投资的一个产业,不过若是孩儿去寻求合作的话,恐怕代价会很高,因此想请父亲稍微说和一下。」韩缜摇头道:「代价高不高的,无非是多赚少赚一些而已,咱们韩家家大业大的,没有必要去给人留话柄,你自己去处理就是了。」说着便坐在书案前再不看韩宗恕,韩宗恕却是急道:「阿爹,这次不一样!这次的产业若是能够拿到手,咱们韩家以后可能再不缺钱了。而且,不仅如此,这次的产业,对于咱们韩家原本的商铺等经营还有很大的影响,若是这一次咱们进不了场,可能以后咱们韩家的收入会大受影响的!」此话一出,连韩缜都不得不抬起头来看向自己的儿子。读书人可以说金钱是阿堵物,但士大夫不行,韩氏子弟众多,子弟基本都是脱产读书的,若无庞大的家产撑着,又如何能够源源不断的出现人才?此事乃是家族的根基,可不是挣多挣少的问题。韩缜道:「说。」韩宗恕赶紧道:「就是最近工部那边搞的清明上河园的项目,父亲您应该听说过吧?」韩缜作为中书侍郎,虽然说近已经有些被排挤的意思,但毕竟是处于中书,对于工部的动态自然是了解的,闻言点点头道:「你是想要在里面谋得一些店铺,还是想要拿到一些股份?」韩宗恕赶紧道:「都要!孩儿通过关系看过这清明上河园的情况,这园一旦建成,定然会成为汴京最受欢迎的经营场所,因此,咱们韩家的一定要在里面占有一些店铺,如此可以让咱家的产品知名度更高;而清明上河园的股份现在估值还是偏低的,只要拿到手,立马就可以上升数倍的价值,所以,这也是个极好的机会。当然,咱们不会出卖这些股份,只要留着,以后几十上百年,都会为韩家源源不断提供进项!」韩缜闻言皱起了眉头,道:「为父与那工部尚书苏允并没有交情,为了这些事情强行去结识……」韩缜没有继续说下去,言下之意韩宗恕自然明白,就是自家老子拉不下这个脸。韩宗恕赶紧道:「孩儿有个太学同学叫杨柄,他亦是苏允的同学,孩儿可以请他拉线,我们宴请苏允,到时候您露一下脸就可以了。」韩缜皱了皱眉头,道:「能拿多少?」韩宗恕赶紧道:「我的目标是二十分。」「二十分?」韩缜皱起了眉头道,「就二十分,值得为父去丢人?」韩宗恕苦笑道:「父亲,您知道现在清明上河园的一分股份价值多少钱麽?」韩缜倒是有些好奇道:「哦?」韩宗恕竖起两根指头道:「两万贯!」韩缜脸色微微一变,道:「一成可得一百分,一分是两万贯,那一成便是二百万贯,那这清明上河园竟是估值二千万贯!」韩宗恕赞叹道:「实际上并不止如此,这不过是有人从工部那边购得的价格,拿出来若是转手,能够卖上四五万贯都不止!」韩缜听得二十分股份竟然一转手便可以赚到六十万贯,加上店铺可得的盈利,那这一露面便是价值百万贯,那还有什麽好犹豫的,立即道:「你安排!」韩宗恕顿时大喜,道:「好好,孩儿这就去安排!」(本章完) 第327章 不按照套路出牌!(4k哈) 中书省衙门的烛火摇曳,韩缜盯着案头堆积的奏疏,揉了揉眉心。神宗殡天,高太后擢升他为中书侍郎时,他还以为是重回权力中枢的徵兆,如今才知是困局。案头堆着三份弹章——两份旧党骂他「新党遗毒」,一份新党斥他「首鼠两端」。王珪与蔡确被贬岭南后,他这枚高太后用来制衡权臣的棋子,终究成了死棋。「父亲。」韩宗恕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杨柄牵的线,成了。」韩缜微微露出笑容,官场上的事情有起有落,倒是正常,只要家族依然昌盛,那以后的机会还有的是!是夜,城南别院的暗室飘着龙涎香,韩缜一身素袍,微微闭眼养神,听着外室传进来的声音,声音经过暗中埋设的铜管传递,显得尤为清晰。「苏尚书肯来,是给晚辈天大的面子。」这是长子韩宗恕的声音。另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韩兄这可是不对了,韩侍郎乃是三朝元老,资历更是朝廷之中最深者之一,乃是某的前辈,按这个算来,咱们以同辈相处,已经是某占你的便宜了。」这个声音自然便是苏允了。此时另一个声音哈哈大笑起来,应该就是那杨柄了,只听得杨柄笑道:「好了好了,你们别这般见外,都是我的好朋友,大家都以平辈相处便是了,今晚吃好喝好!」韩缜听着年轻人谈天说地,倒是不觉得厌烦,因为那苏允说话非常风趣,连他这个老头儿都听得津津有味,如是过了大半个时辰,便听得自己儿子道:「居正,今日托杨兄请你出来,乃是有事相求的。」只听得苏允笑道:「今日与韩兄一见如故,韩兄有什麽事情直接说便是了,若是能办,那也没有什麽好说的。」韩宗恕喜道:「那我就要厚着脸皮说一说了,其实今日我是想要跟居正讨要一些清明上河园的股份以及店铺的,不过之前与居正没有接触过,因此请杨兄从中牵线,还请居正莫要怪罪杨兄。」只听得苏允笑道:「杨兄却是早就跟我说过此事了,若是不能给,那我自然不会来,既然来了,便是能给。」韩宗恕喜道:「那就太谢谢居正了,你放心,该多少钱就多少钱,半分也不会少了工部的,哎呀,居正你这麽痛快,这让我都不知道如何才好啊。」又听得苏允笑了笑,道:「咱们不用那麽多的客套话,这样吧,二十分的股份,加上里面的二十间店铺,够了麽?」韩宗恕大喜道:「够了够了!居正,你真是太慷慨了,太慷慨了,以后,你就是我们韩氏的好朋友!」苏允笑道:「韩兄,今晚韩侍郎来了吧,我想见见令尊。」「啊?」长子韩宗恕吃了一惊。暗室之中的韩缜微微笑了笑,起身掸了掸衣衫起身,起身走出暗室,道:「苏尚书果然是料事如神啊。」苏允笑着起身,朝韩缜拱了拱手,道:「下官见过韩侍郎。」韩缜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苏尚书,里面请。」两人进了静室相对而坐,韩缜不动声色道:「苏尚书好大的手笔。只是老夫如今不过是个空头侍郎,值不得这般厚礼。」苏允大笑:「韩公何必自谦?当年您助王荆公推行免役法,连司马君实都叹您『实务无双』。如今朝中暗流涌动,唯有您能制衡……」「制衡?」韩缜突然打断,「苏尚书莫不是忘了,高太后召老夫回京,乃是为了制衡王珪一党。可结果呢?」苏允不搭韩缜的恶化,直接从怀中掏出契约,随后将其推过书案。韩缜扫过契约,上面写着:「清明上河园二十分股份,外加二十间店铺。」落款乃是「工部奉旨督造」的朱批。苏允道:「这是原始股,加上这店铺,赠与韩氏。」韩缜没有接,反而脸色瞬间闪过一丝犀利,随后又变得无影无踪,缓缓道:「苏尚书,你想要什麽?」原以为自己是猎人,没想到猎物竟然盯上了猎人,这让韩缜内心很是不安。苏允脸色顿时变得沉重起来道:「哪有什麽要求,不过是自保而已。」韩缜闻言有些诧异,道:「眉山三苏,内外二制,两个翰林,一个中书舍人,追随者更是不知凡几,正是权力在握之时,怎麽有自保的说法?」苏允闻言顿时嗤笑了起来,道:「韩侍郎这话可不实诚,我苏氏是什麽情况,您不会看不出来吧?我子瞻叔父虽然是翰林学士,但身上别无差遣,能够影响的事情又能够多大?我子由叔父一个中书舍人,除了撰写文书,又能够对朝堂什麽大的影响?至于我这翰林学士兼工部尚书,工部是什麽情况,您自然也是心知肚明,不过一流放所在罢了。在下为什麽这番折腾,不就是想要给自己手上留一点筹码,以及用些微利益换取一些支持而已。就比如这些东西赠送给韩氏,不为别的,就是希望韩氏能够在一些关键时候稍微伸一下援手,至于别的,我敢提要求,韩侍郎难道就会给?」韩缜呵呵一笑,道:「小苏学士说某不实诚,某实不实诚不知道,但小苏学士才真是不实诚啊!翰林学士可跟以前的寄禄官不一样,翰林学士天生就拥有权力,就算是不参与撰写诏书,光是可以对朝政提出谏议丶对官员有弹劾之权,便让人不敢轻忽。更何况大苏学士深得高太后信任,又岂是没有影响力之人?而小苏学士更是不凡,开封府那边的官员胥吏你都可以调动,工部三衙你说拿回就拿回,你这等影响力,比之宰执还要大,谈什麽自保啊!」苏允听韩缜这麽一说,顿时有些乐不可支起来,道:「按照韩侍郎这麽说,在下还是权倾朝野呢,那可是了不得啊,枉我还觉得每日如履薄冰,生怕一个不对劲便被人贬谪去地方去呢!嗨!既然如此,那某也不用来讨好你了,那股份以及店铺,也不给韩氏了,就这麽着吧,再见了您嘞!」说着苏允将文书一收,起身就要离去,韩缜顿时急了,赶紧沉声道:「苏尚书,且慢走,请坐!」苏允回头看向韩缜,道:「能好好说话了麽?」韩缜有些无奈,道:「你这年轻人,这官场的规矩你是半点也不懂啊!……不对,你不是不懂,你这是故意逗老夫是不是?」苏允回身坐下,亦是有些无奈道:「韩侍郎,在下的诚意够不够?」韩缜点点头道:「价值百万贯的东西说送就送,诚意自然是够的。」苏允追问道:「既然我诚意这麽足,那韩侍郎有没有诚意?」韩缜顿时有些无语,道:「这不是谈着麽,漫天要价,就地还钱,这不是谈出来的麽,你这没有谈几句,便没有耐心了,哪有你这麽混官场的?」苏允摇摇头道:「韩侍郎,在下的确不是很适合官场那一套,否则在西北的时候我就该见好就收,不用压上自己的前途去策划最后那一仗,不然我这次回来可能直接就上枢密使了。本来吃了这个教训我应该学会些东西,但若是人人都只考虑自己的得失,不考虑大局,那这个国家还能好麽?韩侍郎,今日我愿意将清明上河园拿出来,与我认为可以携手一起为朝廷做一些事情的人来共享,可不是想着来斗心眼的。无一错一首一发一内一容一在一一看!我是想要大家暂时放下私心,共同为朝廷做一些事情,因此,若还是你猜我猜的,那跟我的目标是背道而驰了,那就没有必要合作了。」韩缜对于苏允这般说法,心下亦是有些震动,但毕竟是官场臣服数十年的老油子,哪能轻易被这般左右,点点头道:「所以,老夫问你,你想要什麽,什麽自保不自保的话就别说了,在你成为侍讲的时候,你最大的危机已经过了。」苏允见得韩缜这般直接,心下亦是微微有些震动,心道这些混迹官场几十年的老油子,果然是直指人心,不过苏允亦是从容应对,道:「我就想问韩侍郎,你觉得接下来朝中局势会如何发展,你可有继续进步的机会?」韩缜闻言皱了一下眉头道:「你问这个是何意思?」苏允笑道:「据我推测,接下来六七年的时间里,高太后都会团结一般旧党大臣掌控朝政,以前曾经参与过新法的大臣想要执政是不可能的,我这麽个推测韩侍郎认可麽?」韩缜看着苏允道:「认可如何,不认可又如何?」苏允笑道:「若是不认可,那韩侍郎定然认为自己在高太后执政期间还能够进步,那在下就没有什麽好说的了。但是韩侍郎若是认为自己已经没有进步的可能,甚至接下来还会被排挤出中枢,那麽咱们才有对话的基础。」「你的意思是,你想要进步,若是我也能进步,那咱们基本没有合作的可能,但若是我已经确定进步不了,那你就可以与我合作,让我推你一把?」韩缜这般说道。苏允拊掌笑道:「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就是不知道韩侍郎怎麽看?」韩缜皱着眉头思忖了一会,道:「你的推测我大部分是认可的,我在旧党眼中看来是新法馀孽,恨不得明天就将我清除出中枢,但你比我也好不到哪里去,你的岳父就是天下第一号新法馀孽,你觉得他们能够让你上去?」苏允笑道:「这就不用韩侍郎操心了,反正好处你拿了,若我到不了那一步,你自然无须出手,真到了那一步,你也只需要稍微推动一下,但我却是要足感大恩,以后只要我在,韩氏子弟便不愁无人照拂,韩侍郎觉得呢?」听到韩氏子弟四字,韩缜顿时心下悚然一惊,苏允说是照拂,那是自己出力的情况下,但若是自己不出力,反而阻挠的话,那以后若是苏允在位,那韩氏子弟岂不是要被不断压制?想一想,此子比自己的幼子还小,若是他记恨上韩氏家族,然后恰巧他以后真上去了,那韩氏家族岂不是要被压上四五十年?想及至此,韩缜果断下了个决定,与此子只能合作,而不能与之对抗,否则以后便是韩氏的大祸!韩缜道:「在关键的时候,老夫可以出手推你一把,但你也要知道,老夫在朝中能够说上话的地方可能不多了,现在主政的乃是二吕以及范纯仁,太后若是不发话,你想要再进一步,可没有那麽简单。而且,洛党丶朔党也不可能看着你上去的,此间艰难,想来你也是清楚的。」苏允点点头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其馀的我自然会解决。这契约文书您收下吧,无论如何,这清明上河园有韩氏的一份,可保韩氏数十年繁荣。」苏允将契约文书放在桌子上,便欲起身离去。韩缜忽而道:「你这般苦心积虑往上走,是为了重复新法麽?」苏允闻言挑了挑眉毛道:「韩侍郎为何有此问?」韩缜道:「以你的年纪,根本不用这般着急,慢慢等着便是,等到官家亲政,以我的观察,官家恐怕是要尽复新法的,你蛰伏个六七年,到时候资历上亦是足够,到时候自有你的大展拳脚的馀地,何苦这般弄险?」苏允闻言呵呵一笑道:「韩侍郎,不是我说你们,你们一个个,无论是新法大臣也好,旧党也好,全都围绕着新法争斗不休,在我看来,尽皆是无用功罢了。新法能够解决一些问题,但对于大宋朝面临的问题根本就是隔靴搔痒,你们斗个死去活来,于这个国家又有何益?呵呵。」韩缜闻言顿时皱起了眉头,道:「新法固然是有些瑕疵,但已经是针对冗官丶冗兵丶冗费三个问题的最好方法,怎麽就无益呢?」苏允摇摇头道:「冗官是个小问题,而冗费大多是因为冗兵,冗兵问题不解决,想要解决冗费便是痴人说梦而已,而军队人多,可以裁军麽?」这个问题直接将韩缜给问住了。(本章完) 第328章 将朋友搞得多多的! 大宋朝的经营对于三冗问题认识颇深,从范仲淹时候的庆历变法便开始,到王安石变法,一直都在努力解决这三个问题,从限制荫官制度,到不断地裁减军队,以及尽力缩减各种公费支出。但效果尽皆寥寥。要麽是阻力太大,成体系的裁撤基本是支撑不了多久,便会戛然而止,若是零敲碎打,能够起到的作用并不大。大家一致的认识都是,国家到了这个时候,必然会有类似的问题发生,所能够想到的也只有那些方法,总有仁人志士出来担事,冒死试着去解决问题,但终究是人力难以逆天。韩缜叹了口气,连王安石这等强人都没有办法做到的事情,哪里还有人可以做到。就如同苏允所问,军队是多,每年都要花费海量的岁入投入其中,打仗的时候,甚至一年七八成的岁入都会被投入其中,但军队能裁麽?自然是裁不了的。裁了军队,谁去守边?没有人守边,谁去抵御西夏辽国的铁骑?所以冗官丶冗兵丶冗费,这三个问题一个都解决不了的!所以,所谓新法,大家因为新法争来争去,一波又一波的人斗来斗去,当真是有用麽?韩缜摇了摇头苦笑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新法无用,不用追求新法是麽?」苏允摇摇头道:「那倒不是说无用,但作用的确是不大罢了,不解决根源的问题,这新法再怎麽折腾,都是无用功罢了。」韩缜看着苏允,问道:「根源是什麽?」苏允道:「辽国与西夏,这两国一个占据燕云十六州,一个占据横山丶河西走廊。一方面形成对大宋的地理优势,我大宋不得不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去防御他们。另一方面,河西走廊的丢失,让我们失去了一个极为重要的贸易渠道,将我大宋死死困住。若是能够灭了西夏与辽国,所谓冗官冗兵冗费,尽皆迎刃而解!」韩缜闻言摇头道:「你这种思路不能说不对,可是不解决冗官冗兵冗费,又如何能够形成庞大的力量去灭西夏辽国,这是倒果为因的说法。先帝为什麽要搞新法,一方面是为了实现国富民强,另一方面,就是为了征伐西夏做准备,可结果你也是看到了,难啊。」苏允点点头道:「是难,但未必就没有办法,韩侍郎应该知道,我对如何生财之事颇有一些心得。所谓变法,最终想要达成的目标是让朝廷致富,因此可以供养军队,发起对西夏辽国的战争。我有信心,给朝廷开辟出来无数的致富门路,让朝廷岁入翻几番!」韩缜见苏允极为自信,心里有些讥讽,但随即想起来前几年苏允搞出来的地洞子,至今还在为朝廷源源不断的输送财富呢。话说那地洞子,冬日的时候固然是日进斗金,但夏秋之际,亦是可以不断地出产蔬菜。地洞子出产的蔬菜瓜果,品相极好,在市面上也算是高端的食品,价格虽然不便宜,但依然受达官贵人豪商富贾的追捧,因此每个秋夏产出亦是不少。而此次苏允主持的清明上河园如今估值已经是数千万贯,的确是证明了:眼前这个年轻的过分的工部尚书在搞钱这一块上,的确是旷古绝今的!他好像是真有办法在不变法的情况下,让整个国家富起来?韩缜想及至此,他算是有点明白了苏允的志向了。但他想明白了,却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年轻人的雄心壮志,实在是大的令人瞠目结舌啊!根据他与苏允这番谈话这种,他勾勒出来苏允的志向了。苏允是打算依靠自己经营上的才华,以一己之力,让整个大宋富裕起来,并且灭西夏灭辽国!而为了达成这个目标,苏允现在打算以清明上河园,打造一个利益集团,让这个利益集团支持他去做到这些事情,而自己就是其中的一个而已!他只是稍微一勾勒,便勾勒出来苏允的宏图大业,可这个雄心壮志,却是把他吓了一大跳。他甚至有一个想法:这野心勃勃的年轻人不会是想要效仿太祖吧?不过他随即笑了起来。大宋跟后周不一样,大宋的所有制度都是为了防止内部有人效仿太祖,苏允就算是折腾出花来,想要在大宋内部造反都是不可能成功的。就算苏允当真构建出来一个所谓的利益集团又如何,在权力面前,谁会愿意跟着苏允造反?此事不足虑矣。想明白了这一点,他现在要想明白的一点是:他要不要接受苏允这将近百馀万贯的馈赠?一旦接受,便要被裹挟上这利益集团之中,跟着苏允去做那些异想天开的事情,但不接受的话,便只能与这天大的财富失之交臂了。韩缜随即做了决定:上!一个清明上河园拔出一根汗毛,便有一百馀万贯,而看苏允的意思,以后类似的项目可能会更多,毕竟要让整个大宋都富起来,那可不是一个清明上河园可以做到的。那就是说,苏允以后还会折腾很多类似的项目,十几个几十个类似的项目,若是韩氏能够跟在后面喝口汤,那岂不是能够获利数千万贯?想到这个数字,韩缜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然后也觉得荒谬起来:整个大宋朝也就不到一万万的人口,真能够支撑这麽大的资本麽?反正以韩缜的想像力根本想像不出来。但无所谓,但凡苏允还能够搞出来一两个,那对于韩氏来说那就是天上掉馅饼了,至于苏允在别的事情上能不能成事……嘿,那就不是老夫该关心的问题了。就如苏允所说,只要关键时候能伸一把手就算是好了,其馀时候,也不用自己操心,哪还有什麽好犹豫的,到手的真金白银才是真的!想及至此,韩缜点头道:「或许你是对的,可以试一试,你若是有需要帮助的,届时可以跟老夫说,老夫若是能帮得上忙,定然会全力帮你!」苏允闻言笑了起来,韩缜这话的重点是【老夫若是能帮上忙的】,能不能帮得上忙自然是还不是他自己断定的,但无所谓,有这个表态就行了。对于韩缜这样身后有大家族的人,苏允并不奢望能够与对方结成坚实的盟友,他想要的就是让对方对自己没有敌意,甚至在遇到事情的时候,可以稍微伸一下援手就足够了。苏允现在就是在广结朋友,践行着教员的那句话,将朋友搞得多多的,将敌人搞得少少的。无一错一首一发一内一容一在一一看!当然,苏允走的路子跟苏轼的不一样,苏轼在朝中的朋友不少,但苏允更相信利益。苏允在大宋朝也算是混了好些年了,对大宋朝这些言必称君子,语必嫌弃利益的人,早就已经是脱了滤镜。这些大宋朝所谓的君子只有对别人要求的时候才是君子,一但对自己了,那又是另一个标准了。嗯,双标。苏允对这些人拿捏得极好。对韩缜这样注重实际利益的世家子,苏允直接给了利益。而对于刘挚丶王岩叟那些比较实干的,苏允结好他们的方式是迎合他们的政见。而范纯仁那边则是直击其软肋,范仲淹早些年父亲早逝母亲改嫁,因此对范氏族亲尤为着紧,因此苏允直接将清明上河园的股份直接给到范正民,让其赠与范氏家族。范纯仁自己能够拒绝这个,但对于家族来说,他未必就会拒绝。果然,随后范纯仁找到了苏允聊了不少,苏允将自己想要帮朝廷开源的想法跟范纯仁聊了聊。范纯仁此次自然是想要试探苏允的政治态度,见苏允对新法无感,顿时放心了下来,他害怕的就是苏允跟章惇一样,那样的话,那可真是不能接触太多。与范仲淹这番接触之后,苏允便将目光投向程颐。这段时间他所作的事情践行了教员【将朋友搞得多多的】这句话,可这句话后面还有半句话呢。朔党的刘挚王岩叟等人是比较注重实务的,苏允其实挺喜欢这样的人的,能干实事,那就可以合作,干实事这一块,苏允可是太强了。但程颐那边却是不同,这些人在苏允看来,就是保守党中的极端派,天天挥舞着道德大棒来诛锄异己,当然,现在还没有表现得过于明显,但随着蜀洛两党的形成,双方的矛盾会越来越盛,届时就得面对他们的道德大棒。苏允作为一个先知者,自然不能等到他们先动手,再被动防御,当然是要先下手为强!苏允并没有直接朝程颐下手,他将目光投向围绕在程颐周边的人。程颐是洛党的精神领袖,他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一个侍讲的身份而已,他对人攻击基本上是靠他在官场的羽翼来实现的。而他当下最为忠实的走狗一个叫贾易,一个叫朱光庭,还有一个杨国宝。呵呵,若是你程颐没有了这些帮手,不知道你还能不能扑腾出来什麽水花!(本章完) 第329章 将敌人搞得少少的! 苏允要剪除程颐的羽翼,率先将目光投向朱光庭。之所以先盯向朱光庭,是因为此人是最容易变节的。原本历史上,朱光庭原本从学于胡瑗,后接触二程的学说,被其吸引,但他并非程学死忠。这一点是有实证的,朱光庭原本跻身洛学,但后来却改换门庭,直接投了朔党,可见其乃是一个见利忘义之人,并非为了学说而献身之人。这样的人想要策反,自然是要容易得多。是夜,朱光庭的马车来到南郊某处院落,他一下车,便与候在门口的人拱起了手,十分热情道:「子政!子政!哈哈哈,好久不见,好久不见,你终于是想起我了麽?」范正民连忙拱手,致歉道:「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公掞兄,快快请进,快快请进。」朱光庭大笑着与范正民携手进入院中,他心中颇是兴奋,范正民是谁,那是范纯仁的长子,他出面宴请自己,那肯定是范纯仁的意思,范纯仁近来深受宫中信任,恐怕接下来几年是有机会执政的,若是自己能够与范纯仁走近,那麽说不定能够被重用呢!正是基于这样的考虑,他才对范正民这麽热情,实际上他乃是嘉佑二年的进士,可是跟苏轼一代的人,与范纯仁也差不多是一代的,可他却是跟范正民称兄道弟,他不惜这般自降身份,自然是想要挤进范纯仁的圈子之内!可是之前他刻意巴结范正民,范正民对他却是没有多少反应,没想到前日却是主动邀约,这可是让他高兴坏了,这两天晚上甚至都有些睡不着觉了。他虽然是嘉佑年间的进士,而且还是跟苏轼苏辙兄弟两个乃是同年,但同人不同命,苏轼如今已经是翰林学士,苏辙亦是中书舍人了,而他却是出任万年县主薄,后历修武丶垣曲县令,这麽些年都在地方县上蹉跎岁月,若不是新皇即位,司马光荐为左正言,他现在还在垣曲当县令呢!现在他虽然回到了朝堂,但他的大贵人司马光却是生了重病,眼看着就要不行了,那接下来他又该何去何从?他可不想再去地方了,所以他盯上了吕公着丶吕大防丶范纯仁这些炙手可热的大臣,想要抱一条大腿,但吕公着自有帮手,他就算是靠过去,也大约不太能够得到重用。其实吕大防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吕大防是他的老上司,但蓝田吕家世代官宦,其关系盘根错节,就算是要用人,也排不上他。至于为什麽想要靠向范纯仁,自然是因为范纯仁性格平易宽厚,不以疾言厉色对待别人,而且在举荐人才这一块上,从来都不吝惜进言。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他期待了许久,这事情终于是实现了!然而当他跟着范正民走进堂中的时候,却是发现一个卓尔不凡的身影,一个身材昂藏的青年人在灯光之下笑吟吟的看着他,见他诧异,笑道:「朱正言,你好啊。」青年人笑得和煦,但朱光庭却是浑身紧张了起来,盯着青年道:「苏尚书,这是何意?」旁边范正民赶紧道:「公掞兄,今日宴请你的其实就是苏尚书,不过请我代为邀请罢了,你别担心,今日之事没有其他人会知道的。」朱光庭闻言摇头道:「倒是没有什麽好担心的,不过,我倒是纳闷,苏尚书能有什麽事情要跟我聊的。」苏允笑着与范正民道:「子正兄,麻烦安排一下宴席。」范正民哈哈一笑道:「好好,你们先聊,我自去安排一下。」见范正民被苏允给支开,朱光庭更是警惕了起来,看着苏允道:「苏尚书,你这般鬼鬼祟祟的将我哄来,今日的宴恐怕是鸿门宴吧?」苏允笑了笑道:「何至于此,我乃是带着好意来的。」「好意?」朱光庭却是不信,先不说他乃是洛党中人,与程颐等人走得很近,程学与苏学已经有了水火不容之势。就说他之前先后弹劾苏允的岳父章惇,后又弹劾苏允的叔父苏轼,这苏允怎麽可能会对自己有好意?难不成这苏允是实在是气不过,于是夥同范正民将自己哄来,然后揍自己一顿吧?这不能吧?不过看了一下苏允文士服下面隆起的肌肉,顿时偷偷咽了一下口水:尼玛,好好的一个文臣,练出来这一身肌肉是做什麽,难不成是拿来干仗的?咦,差点忘记了,此子乃是西北战场上的煞星,死在他手下的党项人不知凡几,哎呀呀,他不会是真想对我动粗吧?这般强健,恐怕一拳下来,我这脸上便要开酱油铺子了啊!苏允看着朱光庭有些摇摇晃晃,甚至腿上还有些颤抖,脸色更是变得苍白起来,顿时皱起了眉头,心道此人虽然变换门庭,节操上不甚好,但也不至于脓包成这样吧?苏允思索之际,朝朱光庭跨近了一步,顿时将朱光庭吓了一跳,道:「你要干什麽,殴打朝廷谏官,那可是天大的罪名,你丶你不要自误!」苏允闻言,这才明白朱光庭在怕什麽,顿时有些失笑道:「朱正言,请坐请坐,今日请你来,乃是有事请你帮忙的。」朱光庭顿时愣了愣,道:「帮忙?我能帮你什麽忙?」先不说大家是敌对的关系,就说官位上就差得多,人家可以将范纯仁的儿子请来哄骗自己,还有什麽事情是要自己这个左正言帮忙的?苏允笑了笑,随后从袖子中掏出一份文书,放在桌子上推过去,道:「朱正言,你先看看这个。」朱光庭看了一下,顿时霍然抬头看向苏允,道:「苏尚书,这是什麽意思?」苏允指了指文书,道:「你知道这是什麽麽?」无一错一首一发一内一容一在一一看!朱光庭微微点了点头道:「这是你们工部所作的项目,清明上河园嘛,我倒是听说过的。」苏允点头道:「那你知道这五分的股份,价值多少钱麽?」朱光庭哼了一声道:「我不明白你是什麽意思。」苏允笑道:「这是请你帮我做事的酬劳。」朱光庭轻蔑看了一下苏允道:「你想要收买我?呵呵,你觉得我可以被收买?」苏允笑道:「这清明上河园的一分股份,现在市面上已经有人在高价求购,你知道一分股份,他们出多少钱麽?」朱光庭冷笑道:「这是钱的问题麽,你也忒小看了君子的操守了。」苏允笑道:「现在外面高价求购这股份,一分股份,他们出价两万贯,至于他们为什麽愿意出两万贯收购一分股份,自然是因为这股份价值远远超过两万贯。」「多少!?」朱光庭骇然道。(本章完) 第330章 我还想要更多! 朱光庭神色骇然看向桌上的文书,五分股份,每一分价值两万贯,那就是价值十万贯!而听苏允的意思,这股份的价值其实是要远远超过两万元的,那岂不是说,这五分股份可能价值二十万贯乃至于更多?随后朱光庭神色变得很复杂,他在地方当县令许多年了,县令乃是七品官,每月薪俸三十贯,一年三百六十贯。而升了左正言后薪俸是高了些,但也少了很多的孝敬,不仅如此,京城居大不易,不仅多出来一点薪俸不足以支付房租日常开销,还得往里面搭钱。因此,别看自己最近在朝堂上大放异彩,又是弹劾宰相又是弹劾新法的,实际上回到家里,还得看妻子的脸色,生活的幸福感着实比在地方时候差多了。十万贯……若是靠着自己的俸禄花销之后存下来,可能一辈子都存不到这麽多的钱啊!几个孩子要成亲,要有房子结婚,要有一些钱可以过日子,要读书……俸禄自然是不够的,在地方的时候来钱的方式多,花销基本有本地豪商富贾托底,可来了京城后,租房要钱,吃饭要钱,出行要钱,与人来往也要钱,关键是一个左正言,也没有来钱的渠道了,日子是过得愈加窘迫起来了。十万贯啊,若是得了这笔钱,那家里的情况是还不是要好很多呢,几个孩子该结婚的结婚,该买房的买房,嗯,房子可以买小一些的,就买一二千贯的院子,一样可以住得很舒服。几个女儿也可以出嫁了,有了这笔钱,嫁妆亦是有了,只是这钱……朱光庭看向苏允,声音有些低落,道:「我能做些什麽?」苏允道:「远离程颐,这股份便是你的。」朱光庭骇然道:「你要我改换门庭?」苏允笑道:「你是程颐门下走狗?」朱光庭闻言脸色微有怒色道:「我只是仰慕程师之学识,因为对政事有共同的见解,因此来往多了一些而已,又怎是其门下走狗?」苏允点点头道:「那就是了,既然如此,那请你不要跟他搅和在一起,应该也不难吧?」朱光庭怒道:「君子之交,又岂是你拿这些阿堵物就能够收买的,你这是在侮辱我!」苏允点点头道:「啊,这样啊,那就太可惜了,这本也不是我的意思,而是范尚书的意思啊,范尚书想要拔擢你,然后觉得你家中贫困,因此唤我将清明上河园的股份给你分一点,如此一来,以后你便可以专心给朝廷做事了。」朱光庭闻言眼睛一亮,道:「范尚书有意用我?」苏允笑道:「不然你以为这一次为什麽是子政兄来邀请你?」朱光庭并不相信苏允,道:「此事暂且不提,一会子政兄来了,我再问他。」苏允笑着点点头,然后起身,道:「那我就先走了,你们慢慢聊。」苏允起身直接走了,朱光庭看了一下落在桌子上的文书,并没有出口提醒。一会之后范正民回来了,看到厅中只有朱光庭一人在,诧异道:「居正呢?」朱光庭赶紧起身笑道:「他先走了。」范正民眼光从桌子上的文书收了回来,闻言点点头道:「也成,那咱们吃就是了。」一会之后,酒席上来,两人一边吃一边喝,范正民言笑晏晏,朱光庭却是心里有事,有些强颜欢笑之意。范正民察言观色,然后笑道:「公掞兄,今日见你郁郁寡欢,可有心事?」朱光庭叹了一声道:「司马公乃是提携我的恩公,但他现在病重,我心下着实是忧心啊。」范正民闻言正色道:「公掞兄果然是知恩图报之人,实在是令人钦佩,不过朝廷还需要公掞兄效力,你却是莫要过于操心了,免得坏了身体。我前些日子还总听父亲夸奖你呢,说以你的才能,只做一个左正言的确是屈才了,听他言下之意,或许今日公掞兄便会有所拔擢才是。哈哈,我今日宴请你,就是想要跟你说这个好消息呢。」朱光庭闻言眼睛大亮,道:「令尊真是这麽说的,可丶可还说过别的?」范正民笑了笑,点头道:「家父还说,朱公掞各方面都挺好,就是跟一些政见比较极端的人混迹在一起,恐怕不是什麽好事。」朱光庭心中顿时一震,想起了苏允之前所说的话,那就是基本上证实了,范纯仁的确是想要用自己了。朱光庭反应极快,赶紧道:「那些不过是偶尔接触一些而已,幸得范公提醒,我这以后便不再与他们往来,一心为朝廷做事!为范公效力!」范正民笑了笑,起身来到一旁桌子上拿起文书卷了起来,随后塞进朱光庭的手里,道:「公掞兄,这个你收着,要为朝廷做事,也总得安顿好家小,你放心,这乃是朝廷对有功之臣的体恤,朝廷诸公收到的不少。」朱光庭闻言瞳孔微微收缩,范正民这话透漏出出来的消息可真是多了,这意味着范纯仁也收了,而且朝中诸公收到的也不少,也就是说,诸公为了保住这份财富,以后定然会支持清明上河园,支持工部,乃至于支持苏允!蜀党要大兴了!蜀党大兴,洛党自然是危矣!朱光庭忽而有些窃喜:幸好现在自己已经与洛党切割关系了,不然肯定要跟着洛党那艘船一起沉了!朱光庭忽然一惊,他想到了一种十分可怕的可能:这是那苏允针对洛党的阴谋!自己丶贾易以及杨国宝,乃是程颐在朝廷中关系最近的官员,程颐以前许多事情都会通过自己三人来做,其馀人要麽官职太低,要麽就是没有官职,现在苏允让自己脱离程颐,那就是说,贾易丶杨国宝可能一样会被劝离程颐!这是苏允在剪除洛党羽翼!好毒辣的手段!嗯,也很粗暴。直接塞钱,许诺升官……简单粗暴!朱光庭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忽而跟范正民道:「还请子政兄替我约一下苏尚书。」范正民有些诧异:「这是怎麽了?」朱光庭微微一笑,道:「还请子政帮一下忙。」范正民见朱光庭坚持,便道:「我寻人去追一下,应该没有走远。」范正民猜得没错,苏允的确是没有走太远,听到朱光庭想要再见自己一面,便调转回来,这会儿是朱光庭跟范正民道:『子政兄,吃了饭,我想喝点茶,能不能……』范正民闻言一笑道:「成成,你们一个个都指使我干活呢,我这就去!」无一错一首一发一内一容一在一一看!朱光庭赶紧与范正民拱手道:「谢谢贤弟成全!」范正民嗨了一声去了。苏允看向朱光庭,笑道:「朱正言寻我是?」朱光庭从袖子中掏出那份文书,放在桌子上推了过来。苏允微微眯起了眼睛,道:「朱正言不收?」朱光庭一笑道:「收!但是太少!」苏允微微皱起了眉头,这事情是好事,但没想到朱光庭竟然这麽贪婪。苏允道:「你要多少?」朱光庭眼中贪婪一闪,道:「十分,再加上十间店铺。」苏允淡淡道:「多了,你这个级别,给你五分也是看在让你远离程颐的份上,若是没有这一点,你根本就没有资格拿。」朱光庭得意一笑,道:「你不是要剪除程颐羽翼麽,这事情我来做,我替你拉拢贾易以及杨国宝,当然,这股份你也得给他们一份。」苏允看了一下朱光庭,道:「他们要多少?」朱光庭道:「给他们一人两三分股份,十个店铺左右,就足够了,不过,他们不能投向你,应该跟我一般,投向范尚书。」苏允眯着眼睛看着朱光庭,朱光庭却是坦坦荡荡的任由苏允打量,之后笑了笑道:「苏尚书可是觉得我背信弃义,又觉得我贪婪?」苏允道:『想来朱正言自然有自己的想法。』朱光庭哈哈一笑道:「非我贪财,而是家小确实需要安顿,至于背信弃义……」朱光庭摇了摇头道:「……那不过是我们几人意趣相投聚集在一起而已,合则聚,不合则散,又有什麽了不得的。」听着朱光庭恬不知耻的自变,苏允笑了笑,然后道:「朱正言,你的要求我答应了,不过有一个事情你须得知道一下,这股份你可以拿着,你也可以卖了。不过我建议你不要卖,现在这估价还远远没有到它的实际价值,我估摸着,等开业之后,这估价至少还要上升。当然啦,你若是卖了,直接就可以将钱拿到手,倒是不失为一种好的方法,你若是拿在手上,便有被我收回的隐患,你可想好了。」朱光庭眼角跳了跳,苏允的意思他自然听懂了,苏允的意思是,自己若是为了升值而拿着股份,那以后便要好好的,若是自己还敢继续攻击蜀党,那麽这股份便算是没有了。朱光庭笑了笑,道:「明白了,我知道该怎麽做了,你就看我的表现吧。」(本章完) 第331章 恩断义绝! 御史台廨舍。烛火摇曳,案头堆满程门讲义,朱光庭一本一本的看着,看着以往自己记下来的笔记,神色颇为复杂。窗外秋雨敲打梧桐,贾易宽袍大袖沾着水渍,从外面大步而入。看到朱光庭在整理程门讲义,贾易顿时笑道:「怎麽,公掞兄,唤我过来是对程师的讲义又有新发解麽?」朱光庭起身,笑道:「明叔,终于等到你了,怎麽,最近那麽忙麽?」贾易笑道:「可不是麽,大行皇帝的祭祀入陵等事情本也多,之前官家登基的事情也要善后,接下来估计又要改元,事情多如牛毛,一时半会是忙不完的。还是当御史好啊,你看看你还有时间温习程师的真义,哎呀,真好,真好!」听闻贾易这般说道,朱光庭忽而有些羞愧难当,但这种羞愧只是稍纵即逝,袖内的文书虽然薄,但是他却是感觉厚重如泰山。朱光庭只是稍微思忖了一下,便张口说道:「明叔,今日寻你,乃是有一事想要与你商量。」贾易笑得十分爽朗,道:「不用这般客气,你直说便是!」朱光庭一笑,点点头道:「今日我见了范尚书家的公子,范子政说范尚书颇为欣赏我,说是接下来可能会有所任命。」贾易闻言,顿时喜道:「这是大好事啊,公掞,请客,必须请客!」朱光庭笑着点点头道:「请,必须请,呵呵,到时候我请你去绿腰院!」贾易哈的一笑道:「你就不怕程师批评你,绿腰那可是烟花所在,嗨,还是去樊楼吧。」朱光庭笑着摇摇头道:「不怕,我不请程师。」贾易稍微一愣,随即笑道:「你要分两次请啊,嘿嘿,那行,我可以连吃两顿,那可是我占便宜了。」朱光庭摇摇头道:「就一次。」贾易的笑容顿时消失了,皱起了眉头道:「公掞,程师对我们耳提面命,你升官了,却不请程师,你这令我有些糊涂啊。」朱光庭强笑道:「明叔,以后啊,我就不去程师那里了。」贾易脸色顿时变得不好起来,道:「公掞,这是怎麽回事,我不明白。」朱光庭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是淡定的样子,轻轻道:「范子政说范尚书会举荐我,但是范尚书觉得程师之言论有些过激,对于朝政不是很好,因此……」「因此你便是要改换门庭!因此你便是要背叛师门是麽!公掞,你跟我说,是这样子麽?」贾易冷冷道。朱光庭辩驳道:「明叔,我虽以程师称呼他,但我的老师乃是胡师,我不过是仰慕他的学识而已……」贾易顿时大怒,一掌拍案震落笔架,大喝道:「朱公掞!你当真要做程门的叛徒?」他越说越气,抓起案上《伊川易传》挥舞着道:「……当年在扶沟书院,你我共执弟子礼时,可曾想过今日?」朱光庭弯腰缓缓拾起狼毫,蘸墨修润,道:「明叔,且看这砚中墨——(以笔杆搅动)浊者自浊,清者自清。吕汲公昨日在延和殿说得好:「朝堂不是白鹿洞。」贾易冷笑道:「好个「浊清之辩「!之前弹劾蔡确章惇之时,是谁在垂拱殿外拉着我说「道统即政统「?如今范尧夫还没有掌得枢要,只是说着要推荐你,你便急着将洛学讲义当投名状?」贾易从朱光庭书案上的文书之中抽出一份弹章,冷笑道:「……这份参劾范尧夫「姑息新党「的奏疏,现在是不是就不上了?」朱光庭笔锋骤停,墨渍晕染宣纸,他忽而亦是有些暴怒起来。只是不知道是恼羞成怒,还是心下有所抒发。只听得他说道:「……蜀党苏允在汴京建清明上河园,打算去河北修水堰,朔党已经全力配合蜀党在河北修建防御工事!而你我还在咬文嚼字参「王介甫馀孽「!高娘娘上月召对,问涪州商税何以三年不增——程师是怎麽答的?」贾易咬牙切齿看着朱光庭。朱光庭冷笑道:「但存天理!程师答的是但存天理!涪州商税三年不增,这跟天理有什麽关系?明叔,你告诉我,这有什麽关系!」贾易怒道:「只要存了天理,一切事情便尽皆有了解决方法,这难道有什麽不对麽?」朱光庭呵呵一笑道:「那你知道刘莘老是怎麽说的麽?」贾易哼了一声道:「他能有什麽高见?」朱光庭叹了一声,道:「刘莘老答的是「疏通漕运」,是啊,涪州本是靠运河运输物资,漕运堵塞,涪州商税三年不增便是答案,跟天理又有什麽干系?明叔,我是看得明白了,现在我们就得干实事,干实事才有益于朝廷,有益于百姓,空谈道理是没有用的!如今吕相也好,吕侍郎也罢,范尚书也罢,尽皆是干实务之人,朔党也好,蜀党也罢,全都在干实事,因此他们大受重用!而程师还在谈什麽师道尊严,什麽师道尊严,那是官家,那是九五之尊,程师不过一侍讲,就敢在九五之尊面前讲师道尊严,你不觉得迂腐麽!」贾易一听,顿时勃然大怒逼近案前,指着朱光庭怒道:「朱公掞!你这是要欺师灭祖麽!」朱光庭猛然起身,官袍扫落茶盏,但他毫不在意,压低声音道:「你以为我不想如伊川先生所言「格君心之非「?可如今是吕大防的「调停「丶范祖禹的「中和」!」朱光庭从袖中取出密札,道:「看看,王岩叟已经在着手驱逐程师了!程师糊涂啊,朔党本与我们洛党无冤无仇,可程师非要反对朔党提出的「青苗法改良方案「,提出「复常平仓「的主张。此举不仅遭吕侍郎驳斥说「元丰间常平仓储仅支三月,青苗贷可活百万户「,而且还引得朔党嫉恨。如今王岩叟已经打算准备弹劾程师坚持的坐讲主张,打算以此将程师驱逐出侍讲之列,若是一旦被赶出汴京,洛党衰微便在当下!」贾易闻言顿时痛心疾首,道:「你既然知道洛党已经是最为危险之时,你不思如何护住程师,反而是赶紧逃离,去捧范纯仁的臭脚……我真是耻于与你为伍!」无一错一首一发一内一容一在一一看!贾易突然剧烈咳嗽,他以衣袖遮住口鼻,朱光庭眼尖,忽见其袖口渗出血丝,赶紧扶住贾易,掏出手帕,口中道:「明叔,你这咯血之症……」他话还没有说完,却被贾易一把推开,贾易以袖掩唇,踉跄倚柱,喘息了两声,又是大咳起来,随即嘶声道:「咳咳.朱公掞,你记住——史笔如椽!他日青史之上,你我的名字中间,会隔着整个道统!」说完贾易摔门而出,夜雨中传来破碎的吟诵声。「颠沛造次必于是……颠沛造次必于是……」朱光庭呆立良久,掏出袖中的股份文书,在灯光下又看了一会,再抬头的时候,已经是神采奕奕,嗤笑道:「迂腐!迂腐!」朱光庭眼神狠厉看了一下书案上的程门要义,忽而大声道:「来人!」外面有胥吏赶紧前来。朱光庭喝道:「取火盆来!」火盆送到,朱光庭斥退胥吏,随即将几沓程门要义点燃扔进火盆之中!看着火盆火光渐渐熄灭,朱光庭忽而推门而出,登上马车进入黑暗雨夜之中。……风雨拍打窗棂。朱光庭斗篷雨下,指节叩响杨宅铜环。杨国宝开门惊愕道:「公掞兄,这般时辰,还是雨夜,你怎麽来了?」朱光庭脱了斗篷,径自落座,面对杨国宝,他直接多了,毫不避讳拿出股份文书,道:「宝臣,这是苏允给你的。」杨国宝看了一下股份文书,顿时大吃了一惊,随后又想到了更加震撼的事情,道:「公掞兄,你……」朱光庭摇摇头道:「蜀洛相争,我再怎麽着也不可能投蜀党,这股份虽然是苏允提供,但咱们只需跟着范尚书做事即可。范尚书的公子范子政说了,只要我们过去,以后必有举荐!」杨国宝闻言一脸像是不认识朱光庭的样子,一会之后才道:「你还是如坐春风的朱光庭麽?」朱光庭刚接触程学的时候,在汝州听程颢讲学,如痴如狂,听了一个多月才回家,回家逢人便夸程颢讲学的精妙,自己这般形容道:「光庭在春风中坐了一月。」被杨国宝提及旧事,朱光庭却是没有羞愧之色,笑道:「如今已经是秋雨绵绵矣。」杨国宝忽而挥袖扫落茶盏,冷笑了起来,道:「所以朱正言改换门庭,是要学吕吉甫当三姓家奴了?」朱光庭拾起碎瓷,碎瓷划破他的手指,朱光庭笑了笑,将受伤的手指抵在文书之上,血珠渗入股份文书,然后问道:「看这血渍——像不像你弹劾章子厚的奏章?范尚书答应你,你若是能入他门下,你与苏允之仇怨,他替你说合。」杨国宝嗤笑道:「苏允算什麽东西,不过一落魄工部尚书,他能奈我何?」(本章完) 第332章 苏居正谋国甚远矣! 朱光庭听闻杨国宝竟是这般狂妄无知,一下子亦是有些无言。杨国宝以为是自己堵住了朱光庭的嘴巴,得意笑道:「朱公掞,你莫要以铜臭来玷污洛学!你难道忘了程夫子所讲「饿死事小,失节事大」麽,呵呵,你朱公掞贪图富贵,我不拦你,但你若是想要坏我道心,我必不饶你!」前面还算是温和,可到了后面,杨国宝已经是声色俱厉了。此时朱光庭却是已经反应了过来,听得杨国宝这般义正辞严,忍不住失笑,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哈哈哈!笑话,笑话!」杨国宝神色阴沉盯着朱光庭道:「你倒是说说,怎麽是笑话了?」朱光庭神色亦是变得阴沉起来,盯着杨国宝道:「程夫子一当上侍讲,明州港市舶司便将三年税收的七成用于嵩阳书院修葺。哈哈哈,当年在伊阙听程夫子讲「饿死事小「,如今倒要市舶司的蕃商银子养道统?」杨国宝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起来。朱光庭呵呵一笑,道:「你知道程师上次发行《伊川易传》的钱是从哪儿来的麽?」杨国宝不说话了。朱光庭哈哈一笑道:「怎麽,是不知道还是不好意思说?」杨国宝哼了一声道:「要传道,总是要有所妥协。」朱光庭大笑道:「好一个有所妥协,看来程夫子所教的解《周易》你是真学到家了,好一个「穷则变,变则通」,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朱光庭自怀中取出王岩叟弹劾程颐的奏章,随手便扔在桌子上,呵呵一笑道:「看看。王岩叟弹劾程师,程师这一次能不能撑下去,你自己判断。范尚书丶吕侍郎丶吕相公丶有谁对程师有好印象的,又有谁会为程师说话的。呵呵,你说你不怕苏允,岂不知,人家苏允已经靠着一座清明上河园完成了对工部的振兴,如今的工部,已经重新掌握了营造丶水利丶屯田等职能,人家已经是实打实的六部尚书了!而且,吕相公丶吕侍郎丶范尚书等,无不对他释放善意,而他一封《河北水利丶防御摺子》,已经是彻底取得朔党的认同。而他对新法的事情上保持静默,此事已经是取得高娘娘的信任,呵呵,如今的他,内有翰林大学士丶中书舍人扶持,外有执政相助,上有太后官家支持,你说你不怕他?真是无知者无畏!」杨国宝脸色顿时变得惨白起来,程颐若是被贬谪在外,洛党便失去了核心,如今朱光庭已经是要叛党而去,而且看他游说自己的模样,恐怕已经是游说过其他的人了,这般一来,洛党恐怕已经是面临分崩离析的局面了。朱光庭却是仍然不罢休,从袖中掏出另一份摺子,道:「再看看这一份,王岩叟弹劾你叔父杨畏「交通蔡确」嘿嘿,与新党有勾结,你猜猜,你叔父能否逃过这一劫?」杨国宝跌坐蒲团,神色惊慌。他不是信息闭塞之人,自然知道蔡确最近被人弹劾了,蔡确被贬去地方,在一个叫车盖亭的地方写了诗,然后被吴处厚弹劾说是讥讽朝政。这种事情可大可小,蔡确乃是新法大臣领袖,现在乃是旧党对新党赶尽杀绝之时,蔡确……好不了!而若是被牵扯进这样的事情里面,他叔父杨畏,可能也是好不了,若是被人刻意打击报复,甚至杨氏满门都得折进去!杨国宝突然抓住朱光庭官袍,急道:「范尚书真能保我杨氏满门?」更鼓声穿透风雨。朱光庭扶起杨国宝,温声道:「宝臣,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这番转向,杨氏当兴矣!明日,跟我去一趟吏部拜见范尚书,一切便皆有回音。」说完此事,朱光庭便起身,穿上蓑衣,大步踏进风雨之中。杨国宝呆坐残烛下,窗外传来巡夜兵卒的梆子声:「亥时三更,谨防火烛……」杨国宝眼睛转了转,起身将股份文书拿在手里,凑在灯下看了良久,许久之后,长长的叹了一声。……苏允从范正民之处得知朱光庭游说贾易杨国宝之事的结果,倒是不甚意外,贾易自幼丧父,出身寒微,这种逆境中成长起来的孩子大多性格极其坚韧,防御性极高,表现出来的有不知变通的固执。而且其师承程颐的理学教育本就强调「存天理灭人欲「,严格的道德准则训练可能强化其原则性,但也容易形成非黑即白的思维模式。这样的人,通常是很难说服的。而朱光庭与杨国宝身后家族比较大,家中长辈亦是当官的,有家学渊源在,并不会被理学深刻影响,因此在需要变通的时候,只需要加大一些力度即可。至于贾易这样的,那就直接放弃拉拢,直接找个理由将其贬到地方便是了,甚至都不用自己出手,朔党自然会代劳。苏允最近动作频频,先是以工部在北方做各种水利丶加强防御工程等等以结好朔党,换得朔党对蜀党不再攻击。随后又以清明上河园的股份结好汴京世家大族,包括韩氏(韩缜)丶吕氏(吕大防)丶范氏(范纯仁)。最后便是分化洛党了。苏允从朱光庭入手,随后朱光庭主动请缨策反杨国宝,洛党当下三大将已经是被策反了两个,只剩下一个贾易了。不过贾易估计也是支撑不了多久了,王岩叟已经开始组织朔党针对程颐下手了,贾易一旦卷入,势必也要被贬出朝堂!苏允这番操作,拳打脚踢的,总算是在这个全新的朝堂里面扎稳了跟脚!一方面不仅让自己成了朝堂中的实权尚书,另一方面,已经将明确的敌人提前给扼杀了!虽说朔党丶范纯仁丶吕公着以及吕大防丶韩缜等人未必就能够一直好下去,但那是之后的事情了,至少现在苏允算是摆脱了新法派的影响了。而苏允此举虽然大部分是为了自己能够在这个全新的朝堂上立足,但却是意外的让朝廷有了一个新的局面。十月,司马光终于是支撑不住了,他这一死,朝廷里面最为死硬的反新法派大臣也没有了。在同时,程颐也被朔党攻击,随后被罢去侍讲之职,并贬出了京城。随后,贾易亦是被朔党贬出汴京,去某个不知名的州县为官了。司马光与程颐都算是极端保守派,而范纯仁丶吕大防丶吕公着等人是温和派保守派,尤其是朔党的刘挚等人是实干派。司马光以及程颐一死一贬,朝廷上的气氛反而因此改善了许多。当然啦,主要是苏允时时往苏轼家中跑,不断劝阻他发表一些过激的言论,不去刺激朔党,因此达成了一个只有洛党受伤的世界。苏允的努力自然是被人看在眼里的。吕公着丶韩缜丶范纯仁丶吕大防乃至于刘挚丶王岩叟等人都齐声赞颂『苏居正谋国甚远矣』!苏允表现出来的对稳定朝政上的努力,在众大臣称颂之中,自然是传到了高太后的耳中,高太后对此亦是稍微放下了一些戒心。而苏允此时亦是打算小心翼翼地开始做一些事情了。无一错一首一发一内一容一在一一看!清明上河园离着建成还久着呢,这麽大的工程,虽然苏允怕工期太长,所以分成了多期建设,但即便是如此,首期项目至少也要到明年年初才算是建成,而那总体建设规模,也不过是筹划之中的一成而已。但是苏允因此募集到的资金,却是已经高达上千万贯的规模了。这笔资金的来源有一部分是比较清晰的,首先是盐商丶丝绸商人等贡献了部分,而汴京一些大族贡献了部分,更多的是工部这边将估价悄悄地炒起来,然后一直往外出让股份,因此募集到上千万贯的资金。苏允此时做得极为鸡贼,看似他将股份无偿给到韩氏丶吕氏丶范氏等家族,但却是悄悄放风到市井之中,说几大家族都耗费重金收购这些股份,还让人将价格往上炒,截止到目前为止,清明上河园每一分的股份估价已经来到了五万贯!嘿,你还真别嫌多,也别质疑这清明上河园的股份究竟值不值当五万贯,炒股这个玩意,你会问腾讯这家公司值那麽多钱麽?你会问碧桂园值那麽多钱麽?反正啊,现在价格就是这麽个价格,而且还可能继续往上升,许多富人期待着购入,而手上有股份的人更是紧紧把持,根本就不往外卖!当然,市面上还是有少量的股份在卖出,那是不知名人士卖的,是谁不重要,反正这个时候能够买到就是挣到!他们自然不会知道这就是苏允的敛财手段。这会儿苏允正在听取蔡凤回的汇报呢。「……这送出去的股份差不多是二成左右,高家丶范家丶二吕丶韩氏等大族或是直接赠送,或是以低价卖出,这部分就是二成左右。这部分收回来的钱比较少,大约也就一百万贯左右。而卖高价的主要是卖给了豪商富贾,这一部分占了二成左右的股份,这一部分大约收回来五百万贯左右。而剩馀的四百万贯左右的资金,只卖出不到一成便收拢回来了四百万贯,这才是真正获利的部分。接下来我会严格控制卖出的股份,争取将股价缓缓继续往上推,如此既能够增加工部的资金规模,另外还能够维持住股价。当然,我建议是若是没有必要,可以不用往外卖了,这股价会越来越高的,只要留在手上,等到价格合适的时候再卖,其实是更合适的事情。」苏允听了阿回的汇报,点点头道:「继续卖,你控制好规模,另外,将清明上河园的建造经费一次性注入,将资金给隔离开来,接下来我要干的事情花销会比较大,得先把钱预留出来,免得让清明上河园成了烂尾工程,那可就祸事了。」阿回点点头道:「清明上河园建设成本丶运营成本等加起来,应该也就是百馀万贯左右,等投入运营之后,自然会自己产生利润继续运营了。」苏允点点头道:「八九百万贯的资金规模,大约是可以做些事情了。」阿回闻言有些好奇道:「八九百万贯,这麽大的一笔钱,要怎麽花呦!能花的完麽?」苏允闻言失笑道:「这钱看起来多,但用起来的时候,其实可能是不够用的。别的不说,这笔钱大部分要用到治理黄河上去,我打算来一次比较大规模的治黄工程。这黄河从汉代王景治河后安定了数百年,但到了国朝,这黄河又不安分起来。从国朝建立至今,改道丶决堤不知道多少次了,耗费朝廷国力不知道多少,这一次我打算好好治理一番!其次,我打算建立一个专门用来改造各种工具的研究院,改进比如说翻车丶筒车丶纺织机丶活字印刷术等。另外还要在太学或地方设立「匠作学堂」,培养工程人才,还有将记录工程技术经验的书籍进行推广,组织编纂《工部格例》,系统整理建筑丶水利丶制造标准等等。为官一任,便要尽量做一些事情嘛,工部废弃太久,一些成例都已经丢失,我须得花费更多的努力,让工部真正走上正轨才行。而这些事情,每一件都是要花很多钱的,这笔钱,未必就够糟蹋的。」阿回闻听此言,笑道:「没事,这清明上河园的股份还有大部没有出卖呢,你需要钱了就跟我说,反正总得供应上才行。」苏允闻言笑了笑没有再说话。这些事情他的确是要用心去做的,虽然这些事情对于大宋的国力来说未必就有多大的好处,大宋的问题太多太多,光是做好这些事情,国力想要跃升依然是奢望,但当下的情况,能做的也不多。虽然说经过苏允一番拳打脚踢,朝堂暂时没有了极端派,但守旧的惯性仍在,制度上肯定是半点也动弹不得了,只能在技术上做些改善了,也罢,就算是给未来先打下一些根基吧!(本章完) 第333章 治河乃是重塑国运的路径!(4k哈) 经过苏允的运作,工部迎来了最好的发展时机,苏允也争分夺秒开始施行他的计划。第一要务乃是治河。之所以苏允将精力放在这上面,是因为黄河泛滥乃是有宋一朝一个极大的问题,已经成为大宋朝一个不断失血的伤口!根据苏允统计,黄河平均每一两年便会发生一次决口或改道,每次淹没农田数十万至数百万亩。比如说天禧三年河南滑州决口,淹豫北丶鲁西三十馀州县,毁田数百万亩。最近一次是熙宁十年,澶州决口,淹没四十五州县,导致河北平原「千里无复耕桑」。而正因为河患频发,土地盐硷化丶河道淤积也导致耕地质量下降,河北丶京东路等传统产粮区也在逐渐荒废。收入在减少。河北路在黄河改道后,农业税从占全国15%降至不足5%。支出则是在大幅度的增加。单次大灾需调拨数十万石粮食,如澶州灾后朝廷拨粮五十万石丶钱三十万贯赈济。年均治河经费约占财政收入的2%-5%,每次大的决口,单次耗资可达岁入的1%(约60万贯)。而因为黄河决口,导致的漕运中断与商业衰退亦是一个极大的问题。黄河决口常阻断汴河漕运,导致京师开封粮食危机。例如,当年滑州决口后,汴河断航数月,粮价暴涨三倍。长期以来的影响是,河北丶山东商路因水患荒废,北方经济重心已经出现逐渐南移迹象。而上面那些只是从经济上计算,黄河决堤带来最直接的影响是:造成大量百姓的死亡。澶州决口时候,「溺死者无算,浮尸蔽河」,据事后统计,当年可能死了十几万百姓。而且不仅如此,直接淹死的其实并不多,后期死的可能更多,比如说庆历八年商胡决口的时候,数十万河北流民南下开封,当时都城米贵,民多饿殍,死者何止数万!而治河徵调民夫常达10万-30万人,如熙宁年便徵调10万兵卒丶15万民夫参与治河,导致农业生产中断。而这些年来,河北丶山东大量人口南迁,北方劳动力锐减!这导致的后果是北方经济总体衰落,而北宋经济总体衰弱的影响是对防御辽国上的成本增加更多,因为北方粮食不稳定,必须从南方调入,成本更是飞涨!经过一系列的调研,苏允得出了一个结论:北宋黄河灾害造成的总损失难以精确计算,但其影响远超经济范畴!在经济上拖垮北宋的财政,加速了「积贫」局面;在军事上削弱边防,迫使朝廷依赖「以金钱换和平」;而对于社会的影响是,流民潮动摇了统治根基。所以,治河在苏允看来乃是重塑北宋国运的第一步!然而在苏允召集来全国优秀水利工程师前来汴京一起开会讨论之后,发现在北宋当下的技术条件下,想要治河是一个极为困难的事情,否则也不可能几年发生一次决口,而朝廷依然只能容忍。苏允听取了各位水利工程师的汇报之后,总结出来黄河频繁泛滥的原因,根本主因还是因为泥沙淤积!泥沙淤泥导致河床抬高,河床抬高,自然会导致改道频发。水利工程师们在苏允的鼓励之下,结合当下的技术条件,有效治理需采取综合措施:首先是必须系统筑堤与加固,进行需大量夯土堤坝,辅以木桩丶柳条等材料加固。随后是分段维护,将黄河分为若干段,设专职官员,如「河堤使」负责巡视修缮,避免全线崩溃。三是疏浚河道与分流减淤,定时组织民夫挖沙疏浚。四是分洪区建设,在低洼地带开辟滞洪区,牺牲局部农田以保护下游。当然,也有人提出在黄河中游(如陕西丶山西)推广植树,减少水土流失丶设立「水则碑」监测水位,建立驿马快报系统,提前疏散沿岸居民等等。这些提议可以看得出来大宋朝的水利工程师的确是有真本事的,提出来的这些解决方案有解决根本原因的,也有解决当下问题的。但在计算了一下成本之后,别说是水工们倒吸了一口凉气,连苏允都觉得所需的钱太多了!若实施大规模疏浚丶筑堤和分洪工程,需一次性投入约两百万贯到五百万贯的资金,而后续年维护费增至两百万贯以上!这些成本是可以算出来的,材料费包括木材丶石料丶柳梢等占大头,至少要占整体花销的四五成,也就是要花个二百多万贯左右。而人力徵调的成本保罗民工丶兵卒口粮与工钱,要占成本的三到四成。至于剩馀的一二成成本,嘿嘿,水工们没有说,但苏允却是心中明白,那玩意叫腐败损耗,可能高达两成,这还算是钱花到实处了,若是有心更黑的官员,直接给你干到七八成!你以为到这儿就算是完了?远着呢,苏允知道这里面还有更大的隐性成本,比如说灾后赈济丶减免赋税丶移民安置等间接支出,可能超过直接工程费用。不过还好,这些是朝廷支出的,跟工部没有关系,倒是不用去考虑这些问题。水师们提出来这些方法,讨论过程之中,苏允倒是被启发,或者说萌生了几个想法。一个是束水攻沙与蓄清刷黄理论的提出。另一个则是混泥土筑堤的想法。黄河泛滥的主要原因是上游泥沙淤积,导致河床上升,用束水攻沙以及蓄清刷黄的方式可以代替人工清淤。这个理论的提出让水师们十分兴奋,立即进行理论上论证以及可能性实践。而苏允则是召集工部的材料工匠来讨论混凝土的可行性。黄河之所以屡屡泛滥,一是淤泥淤积,其次则是河堤用泥土构筑,在受到河水长期冲刷之下根本是支撑不了多久的,因此很容易溃堤。若是用了束水冲沙以及蓄清刷黄的理论能够成功用于实践,再加上用水泥混凝土来营造河堤的话,说不定可以让黄患大大地减少,如此可以畜养起来大宋朝的一口元气。不过跟工匠们讨论之后,发现困难亦是重重。这里面既有技术上的,又有经济上的。在大宋里寻找水泥的原料是不难的,大宋疆域内,如河南丶河北丶陕西等地的石灰石储量丰富,开采技术亦是十分成熟,在宋代已广泛使用石灰。至于黏土在黄河流域十分易得,只需筛选出高矽铝成分的黏土即可。至于石膏在苏允的印象中膏矿分布亦是很广,虽然大宋尚未系统开发,需额外勘探与运输,但应该也不难找。至于燃料这一块更是无须担心,大宋煤炭开采已具规模,如山西丶河南等都有,可支撑高温煅烧的需求。现在技术上的难点有两个,一个是窑炉温度丶另一个是粉碎工艺。听工匠们介绍,这种煅烧工艺对于温度要求很高,现在的技术未必可以达到,须得寻找专门烧窑师傅才知道。苏允派人寻了瓷窑师傅过来,瓷窑师傅描述了一下,苏允顿时皱起了眉头,根据师傅的描述,这温度或许还差得不少呢!不过这个倒是没有关系,或许通过改进窑炉结构与通风系统,如增加烟囱高度丶强制鼓风,或可达到目标温度。无一错一首一发一内一容一在一一看!其次是粉碎工艺,大宋已有水力石磨,可初步粉碎原料,但细度不足,需人工二次研磨。不过这都是可以解决的问题,苏允相信有自己知道的一些知识以及宋代的现有的技术结合,肯定是可以造出来水泥的,但关键要能够算得过来经济帐。不过苏允很快也就决定了:必须做!这事情很难,但却是必须做的!而且现在可以依托黄河治理这个大工程项目的情况下,有多达二三百万贯的资金可以用来研发生产水泥,错过这个机会,以后再想要让水泥诞生以及推广可就难了。于是苏允开始让工部兵分两路,一路是让水师们带着人开始考察黄河,制定治理黄河的方案,这个过程可能需要许多个月,甚至一年半载都有可能。这是因为虽然之前也年年在维护黄河,但现在这种方式与之前不同,可以说是全新的治河方案,因此所需的时间要多得多。正好,苏允也需要时间来进行水泥的研发。水泥的研发乃是科学项目,不是一拍脑袋便可以的,不仅须得研发出来合适的水泥精准配比,还得研发出来均化工艺。水泥要求石灰石丶黏土丶铁矿石按严格比例混合,如矽酸盐水泥配比为石灰石80%丶黏土15%丶铁矿石5%,在不知道这个配比的情况下,便需要进行不断地尝试。而大宋缺乏化学分析手段,依赖经验调整,成品强度波动大,因此得培养出来一批可以用经验进行调整的材料师。因此,这个过程之中所需的时间也不少,若是按照一般的科研的程序,这个过程从研发出来,到开始小规模试验,到工艺改进,到最后的大规模生产的过程,或许需要多达五年到十年的时间。但现在苏允没有那麽多的时间,从研发到最终大规模化生产,他只有半年到一年的时间,才能够赶上治黄工程。如此一来,时间可就是非常紧张了。若是没有一个极为严密的机构来进行统筹,要在这麽短的时间内完成此事,亦是绝无可能。因为研发过程之中不仅得统筹各大矿场丶还得统筹瓷场丶工匠丶研发各种工具用于生产,制定各种工艺标准等等,这不是一个松散的团队可以做到的。因此苏允开始苦笑,他发现,在这个时候要做一个事情,便须得从零开始做起。便比如现在,他又得开始筹办一个研究院了。不过还好,他原本便有这个打算,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将研究院给搭起来!苏允原本就打算构建一个集中各行各业匠人,进行工具研发推广,并且将大宋朝的各种尖端技术推广向民间的机构,唐宋积攒下来的工程技术等是很多的,比如说当朝的沈括的《《梦溪笔谈》。苏允看过这本书,这本书涵盖天文丶数学丶物理丶地质丶化学丶生物丶医学丶工程技术等堪称「中国科学史上的里程碑」!另外还有类似还没有出现的《营造法式》这类书,是后世中国现存最早的官方建筑技术规范,详细记录宋代木构建筑的设计丶施工丶材料及工限。这些书籍虽然在宋朝出现,但在推广上并不广,更别说在实际上生活之中进行大规模的运用。这就是后世所说的研究成果并没有转化成应用成果,大量的技术被束之高阁,而民间依然沿用旧的技术。苏允打算打造一个机构,一是收集各行各业的尖端技术进行推广,让各项新技术在行业之中大规模运用起来。二是针对各行业的技术痛点,进行专项研发,推进行业技术的进步。三是要实现他自己的各项技术上的构思,必然说开发蒸汽机丶水泥丶炸药丶枪械等新技术。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将这个研究院给建立起来,在研发水泥之中,进行不断地规范引导,形成一种与后世科研相类似的工作方法。当然,苏允在后世也没有搞过科研,但他搞过管理,他有信心用后世先进的管理办法,然后让当代的工程技术人员沿着他的思路,进行一个革命性的创新,群策群力之下,未必就不能搞出来一套成熟的科研规范来!苏允对这个机构的期待是颇大的,就宋朝当下的局面,想要在政治上破局太难,在军事上他做过一些努力,但实际上阻力太大,那就换一种方式,在大宋朝推动一场工业革命!工业狂潮之下,势必改变大宋朝的经济基础,然后浪潮自然会卷向上层建筑。当然,这个效果如何苏允并不能预测,但无论如何,大宋朝需要这麽一场工业革命!(本章完) 第334章 困窘的国库! 工部在苏允的主导下,开始为了治理黄河而进行准备,于是大批大批的人被调入工部之内,包括胥吏这等办事人员,还有大量的工匠,包括烧瓷丶造窑丶各种农业丶矿业丶打铁师傅,包括各行各业都有手艺顶尖的师傅被召集了过来,并且编入工部将作监之内。苏允其实是希望单独设置一个研究院,成为工部第五司,但单独做一个编制出来,则是需要朝廷审批,并不是工部自己定就可以的。苏允早就将这个申请打了上去中书省,但却是迟迟没有回音。不过工部自己有钱,苏允也不等中书省的审批,直接先行招募人员,挂在将作监的名下,事情却是先行运作了起来。当下研发水泥乃是最为关键的事情,苏允全副身心都投入其中,带着工匠们反覆试制各种配比的水泥。为此烧石灰的窑都造了数十座,就是为了提高窑温,烧制出来合格的石灰。研究当然是很难且复杂的,但在苏允先知的情况下,水泥终究是试制了出来。不过经过试用之后,苏允知道现在的水泥跟后世的低标号水泥都略有不如。不过这已经是极大地进步了,至少在修建河堤道路的时候,这种水泥比起其他的材料已经是一种质的变化!而此时时间已经是过去了三个多月,在这个时候,派出去考察黄河情况的工作人员也制作出来第一稿的改造方案。苏允与水师们开了会议,觉得这个方案已经是很不错了。宋朝水师们提出来很多新的建议,比如说建设遥堤(距主河道较远的防洪大堤,用于抵御特大洪水)丶缕堤(紧贴河岸的束水堤,约束水流丶攻沙导流)丶格堤(横向连接遥堤与缕堤,形成网格化滞洪区,分段消减洪水冲击)丶减水坝(在关键河段设坝,洪水期分泄超额水量至预设滞洪区,避免冲毁主堤)丶清口枢纽(调控淮河清水与黄河水量的交汇比例,维持清流冲刷泥沙的效能)等新式设施。苏允对于水利工程了解得不多,在后世的时候也就在刷短视频的时候看过一些,当然不知道这些东西已经是很接近明代着名治黄大师潘季驯的系统理论了。不过这倒是正常,中国水师算是一脉相承的,只要在某个理论被提出来,方式总是殊途同归的。这里面关键就是「水急则沙随水流,水缓则沙停」这个规律,理解了这个规律,那麽制定出来解决方案对于大宋朝的水师也不是难事了。在制作出来这个方案之后,苏允便将方案上报政事堂。治河这个事情,不是工部一个部门便可以决定的,因为这里面涉及很多事情,光是靠工部也肯定是做不成的。不光是钱的问题。要治河,便需得调拨各种物资丶人力,协调地方的关系,只有一个工部自然是不成的。治河便要涉及到劳役,这需要户部配合;而按照水师们制定出来的方案,这里面是需要设置很多的泄洪区,这涉及到各地方的博弈,毕竟谁也不想让家乡成为泄洪区。各地的豪强士绅自然也是要协调沟通的,这也不是工部一个部门可以解决的,这事情甚至到时候都得在政事堂里面吵过无数次,最后还得用减税等方式进行补偿才行的。而苏允的治河方案才刚提交上去,立马范纯仁就找到工部这边来了。苏允还在城外水泥厂里仔细观察水泥凝固后的各种技术细节,听到胥吏来报,这才赶紧回城,见到了范纯仁。范纯仁一见苏允便道:「你的治河方案不可行!」苏允闻言愣了愣,道:「哪个治河专家说不行的?我工部几乎是集中了国朝最为厉害的水利专家,这是他们集思广益,而且实地考察了数月,最终制作出来的方案,虽然只是初稿,但之后肯定会更加完善的。」范纯仁摇摇头道:「不是技术上不行,嗨,技术上也有商榷之处,关键是在于,你这治河方案太大,若是按照你这方案去治河,咱们今年的岁入可能就得投进去一半不止!现在新法废弛,今年岁入会迎来极为困难的时间,这一点你应该也是知道的。所以,这个方案根本就没有办法实施的。」苏允笑道:「我们工部自己有钱,这个治河工程,我们就没想让朝廷出钱,所以若只是这个问题的话,政事堂不需要操心的。」范纯仁闻言摇头道:「我只是吏部尚书,政事堂的事情我其实不该多话的,我不过是来提醒一下而已。是了,居正,你工部最近收入颇多,已经有人盯上工部的钱了,你须得知道一下。」苏允闻言挑了挑眉头道:「怎麽,工部的钱都有人想要?谁呀,胆子这麽大?」范纯仁摇头笑了笑,道:「还能是谁,三省六部加上各寺监的官员,谁都想让工部让出来一些利来,你也知道,国库没钱了啊!」苏允顿时皱起了眉头,他之前倒是没有往这方面想,很明显,他低估了废掉新法给朝廷带来的冲击了。回想一下之前变法之前以及变法之后的岁入增长大约是三成左右,新法既然被废,那麽下跌额度应该就在三成左右,甚至要比三成还要多一些。毕竟变法的时候是需要改变之前的赋税方式的,这一下子废弃新法,使得赋税方式还得适应一下,这个过程之中,收入自然还是要下降的。那麽按照变法之前的岁入来算的话,应该会回落到四五千万贯左右的岁入!无一错一首一发一内一容一在一一看!而就算是苏允新造地洞子给朝廷增加大概七八百贯收入的当年,朝廷的朝政依然是赤字高悬!而今年朝廷的刚性支出依然高达六千万贯以上,加上一些杂七杂八的支出,今年朝廷的支出可能依然要达到七千多万贯。也就是说,就算是加上菜洞子的收入,依然是填不了这越来越大的窟窿!这个时候,有人盯上工部的钱那倒是正常了。苏允眉头一挑,道:「我提交的工部设置一个研究司的事情,这麽久了也没有下文,你们吏部有收到麽?」范纯仁苦笑道:「收到了,但这事情甚至都到不了吏部便被否决了,最近朝廷为了省钱撤销了多少部门啊,这事情你应该也是知道的吧,现在大趋势就是撤销新法司,你这个时候还来申请增加新衙司,这肯定是不行的啊!」苏允点点头道:「关于治河方案,政事堂应该还没有正式的结论出来吧?」范纯仁摇摇头道:「那倒没有,但是讨论倒是挺激烈的,明日便是早朝了,大约会有人当朝质疑的,你须得注意一些。」苏允赶紧与范纯仁拱手致谢。范纯仁摇摇头走了。苏允却是提高了警惕,之前他忽视了新法废除之后的影响,但现在却是被提了醒。可以预见的是,朝廷今年财政肯定会特别困窘,甚至会发生连官员的俸禄都要停发的状况,这般情况之下,若是工部一家独富,肯定会因此其他各衙门的不满,朝廷肯定会想办法来他这里挖钱!此事却是得好好思量一番!(本章完) 第335章 诘问! 第二日上朝,苏允果然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在侍御史主持了殿中纪律,宣布早朝开始的时候,便有人出来道:「臣中书省谏议大夫梁焘有本奏!」「准奏。」梁焘出列,目光锁定苏允,道:「近日工部上《治河札子》,臣阅览之后,觉得此事绝不可行!」梁焘目光炯炯看着苏允,眼中战意盎然,颇有跟苏允大战之意。此时高太后道:「如何不可行,梁谏议可详细说说。」梁焘赶紧道:「臣认为有三不可。一不可是技术不允许,此治河札子中提出,要束水以冲沙,引清水洗黄河,这种说法实是荒谬至极!堤坝以夯土为主,「束水」后的高速冲击,松散土堤怎麽能够经受得住,一旦被冲毁,反加剧决口风险!二不可乃是国力不允许,按照治河札子所言,此次治河须得募集数十万民夫,上千万贯的资金投入其中,此举乃是竭天下之财以填无底之河!三不可,河患乃是天谴。欧阳文忠曾说,:「河决非尽天灾,亦人事不修。」臣亦以为然。今欲束黄河如带,实乃以人御天,岂不闻大禹疏浚之道?聚水攻沙,犹筑巢于沸鼎,一旦溃决,生灵涂炭,臣恐其祸十倍于分流!因此,臣请太后明察,决不可使这等札子通过,决不允许这等方案施行!令,臣请治罪提出方案之人,某官妄行束水,糜费国帑,此举可能致使国朝国力耗尽,有亡国之虞,提出此议之人包藏祸心啊!」此言一出,满廷哗然。梁焘说三不可倒是正常,有所疑惑没有问题,苏允可以一一作答便是,但是梁焘直接指责提出《治河札子》之人乃是为了亡大宋,包藏祸心之说,这可就是不死不休了!苏允皱起了眉头,他得了范纯仁的提醒,知道今日会有人在《治河札子》上发难,但却是没有预料到竟然是朔党的梁焘来开这一枪,而且一上来直接就是生死相搏,这是为何?说实话,苏允已经是对朔党释放出极大地善意了,工部前期的施政,基本上都是围绕着北方进行投入,按理来说,这对于朔党来说可是利好,为什麽反而是朔党来反对自己?要知道,治河是符合北方大族的利益的,这河治好了,这北方大族的利益可就保住了,北方可是朔党的根基所在,可他们为何要跟自己过不去呢?而且,是这般毒辣手段!此时高太后闻言亦是有些吃惊道:「何至于此,梁谏议,你可带了这工部的《治河札子》,哀家看看。」梁焘有备而来,从袖子中拿出来摺子递给黄门,黄门转交给高太后。这摺子颇长,高太后是看了良久,然后才道:「梁谏议所言也不无道理,按照这札子来看,的确是要耗费国帑极大,而且风险亦是极高。工部苏尚书,这是你们工部提出来的,关于梁谏议的说法,你可有什麽话想说?」苏允出列,与高太后拱手行礼,又与赵煦拱手行礼,见苏允如此,原本一直面无表情的赵煦顿时眼睛大亮,高太后却是微微皱了皱眉。苏允朗声道:「臣的确是有话说。太后,臣之前要回工部三司的时候,您吩咐臣,要臣将治河之事放在心上,因此臣第一件事,便是对治河方案进行详细的论证。为此,臣让工部聚集天下技艺精湛的水师河工,并且进行实地考察,经过十馀轮的考察丶开会丶讨论,聚集天下之才智,最终凝聚成这麽一个方案来。这是回答梁谏议第一个问题,就是说,这个治河札子是一个极其专业的方案,在这里,我倒是要问问梁谏议,你懂水利技术麽?」梁焘闻言嗤笑道:「我虽然不算很懂水利技术,但我懂财税,亦可以寻来懂水利的朋友。这治河方案要花耗这麽多的钱,咱们大宋根本承担不起来。至于那水利技术上,我问了,咱们大宋以往的治河都是用分流的方式,你却反其道而行之,非要用束流的方式。这种方式从来没有人用过,难道就你聪明,以前治河的人都是愚蠢?另外,还有一个极为重大的隐患,大宋仰赖汴河漕运,若「束水攻沙」导致黄河水位波动影响汴河通航,那麽你就是动摇国本!」此话一出,高太后顿时坐不住了,赶紧问梁焘道:「梁谏议,这束水攻沙还会影响漕运?」梁焘点头道:「按照工部的规划,想要大规模治河,工程未完成之前肯定是漕运不通的。而束水攻沙,必定要集中大量的水流,那麽必定有些河段会枯竭,如何还能够行船,漕运自然就要断绝了!漕运乃是汴京之根本,没有漕运,汴京数百万百姓衣食从何而来?这就是动摇国本啊!」高太后看向苏允,道:「苏尚书,梁谏议所言,可否属实?」苏允顿时有些无奈道:「太后,以往治河,不也会在某些时间影响漕运麽?这其实是正常的,我们工部在计划的时候也考虑了这个问题,因此我们是分段治理的,漕船在经过这一段的时候,我们自然会有办法应对。总体而言,我们的方案都是完善的,绝不可能断了漕运的,请您放心。」梁焘闻言冷笑道:「太后,苏尚书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他漏掉了一个问题,便是这黄河是东流还是北流,他可是没有说清楚!」此言一出,苏允看向刘挚以及王岩叟,却见这两人神游天外,似乎没有听见这话一般。苏允不由得冷笑起来。所谓黄河东流北流之争,具体指的是黄河的不同分流路径。北宋时期,黄河多次改道,北流指黄河北流入海,而东流则是指向东分流。朝廷为了维持漕运,不得不人为地控制黄河的流向,防止其自然改道对漕运路线造成破坏。但这样做可能面临很多挑战,比如自然地理的限制丶工程技术的不足,以及持续的维护成本。因此历来在治河这个问题上,朝廷里面通常都会产生诸多的争议。无一错一首一发一内一容一在一一看!这里面有两个极为现实的问题,漕运乃是汴京的命脉,大宋定都汴京,其政治中心与经济重心江南地理分离,使得汴河-黄河-运河体系成为维系国家运转的生命线。每年数百万石的漕粮需经此路北运,一旦黄河改道或泛滥导致汴河淤塞,京师将面临断粮风险。这是东流派支持者支持的理由。而北流派则是强调黄河自然改道的威胁,黄河泥沙淤积严重,下游河道频繁摆动。若黄河主流北流虽然可能切断汴河水源,但却是可以长治久安;若东流夺淮入海,虽能维持汴河流量,但淮河水系承压,易引发区域性洪灾!所以北流派鼓励顺应自然,黄河北流地势更低,水流更畅,强行东流需筑堤束水,工程难度大且易溃决。苏允之所以对刘挚王岩叟对此不说话而感觉齿冷,是因为河北士族历来支持北流,是因为东流会让黄河频繁改道,最终害苦的还是河北百姓。苏允提出的方案之中,其实是更加偏向北流派的,其实这对于河北士族来说是好事,反对的应该是漕运利益集团才是。但现在这梁焘身为朔党,却出来用北流的藉口阻止治河,其用心自然叵测,而刘挚与王岩叟的反应,更是证明了一件事情:朔党要搞事情!高太后此时看向苏允道:「苏尚书,你们的方案是北流还是东流?」苏允道:「自先帝开始引导黄河北流之后,水性已经稳定,由于没有建设堤防,所以决溢乃是正常的事情。我们工部主张治河方法的运用应根据河流的实际情况决定河水东流或北流。经过我们的实地考察之后,北流乃是最佳方案,只需要建设好堤防,以约束河水,便可以实现比较长时间的治理成果。」高太后道:「漕运呢,漕运你是怎麽考虑的?」苏允道:「前几年朝廷已经搞了导洛通汴,勉强可以让漕运维持,工部接下来的任务,便是继续沿用导洛通汴的思路,加大进水口,以维持漕运即可。」梁焘大声道:「洛水水量哪里足以让汴河通航,丰水期还好,一旦遭遇旱季,定然会影响漕运!」苏允摇摇头道:「若是真到了那种旱季,黄河一样支撑不起。这样吧,这般问答根本没有办法体现出来我们工部对于治河的总体考虑,还是由臣将整体策略跟太后丶官家以及朝廷诸公阐述一番吧。」高太后点头道:「准。」苏允朗声道:「谢太后。臣准备治河,乃是出于一个整体的国家经济的考虑。臣认为,从江南运粮至汴京,实际上就是一个战略上的失误。汉唐时期,北方粮食何须仰赖于南方,当下为什麽北方须得仰赖南方?臣之治河,乃是为了重振北方农业丶重振北方经济,让河北重新成为大宋粮仓!」(本章完) 第336章 宏图大业! 苏允此话一出,在场诸公尽皆皱起了眉头。此时梁焘讥笑道:「看来苏尚书对于历史所知甚少啊,自唐伊始,就已经需要从江南向首都运粮了。玄宗,数次前往东都洛阳,把朝廷重要衙门都迁到洛阳,就食洛阳,原因是关中地区人口众多,以当时的农业水平,供养长安这样人口百万的大都市着实吃力。正是因为如此,我大宋立国时候,才定都汴京,正是因为汴京可以倚靠漕运,以东南之粟供养汴京,才有我汴京之繁华。从唐朝至今已经是五六百年都是这般状况,你说振兴便振兴啊?黄河为患只是其中一个缘由而已,更加关键的还是因为北方战乱连连啊!」梁焘此话引得朝廷大臣连连点头。北方经济没落乃至于崩溃的境地其实大家都知道,或者说,在建国之初大家亦是知道的,从一开始,北方已经有了没落的景象,尤其是到了与辽国大战的那些年,北方的经济已经濒临彻底崩溃了。大家不是没有想过办法,但是着实是不管用啊!黄河频繁改道,战乱随时会发生,而负担更大的是,为了在北方维持一支庞大的军队,已经将北方给榨乾了!这会儿苏允说要振兴北方,在他们看来也不过是白日说梦罢了!振兴北方啊,就当下北方那种境地,就算是倾整个大宋之力去治理,也未必就能够有所成效,而且,就算是振兴起来,一旦与辽国再起纷争,那麽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矣!然而苏允却是朗声道:「诸公这是彻底判了北方死刑了麽?北方当真是无药可救了?呵呵,诸公,允却认为并非如此!」苏允扫视了一下满朝文武,朗声道:「北方经济面临的主要问题,主要便是黄河北流丶漕运受阻丶农业衰退,再加上频繁的战争和沉重的赋税共同造成的。所以,只要我们一一解决这些问题,北方的经济便可以重新振兴起来。我们工部经过研究之后,已经定下来一整套的方案。先是统筹治黄与漕运,我们工部在接下来的五年内会疏浚北流河道,承认黄河北流的现实,疏浚商胡故道,这一步是要减少河北洪灾,给农业创造一个基础条件!其次是分流减淤,在滑州丶澶州等关键节点开凿分水渠,引黄河水灌溉河北农田,兼作滞洪区,化害为利。随后是推广耐涝作物,我们打算引入占城稻改良品种,种植高粱丶荞麦等耐涝作物,稳定粮食生产。然后在这个过程之中,会同步恢复水利系统,修复河北塘泊,重建拒马河丶滹沱河堤防,恢复屯田水利网络。然后借鉴南方圩田技术,在河北低洼地区筑堤围田,抵御季节性洪水。当这些事情完成了之后,北方的农业会呈现出来一个大的振兴,别的我不敢夸口,但北方不仅能够粮食自足,甚至还能够供应汴京!而为了让北方能够稳定经济复苏,须得让北方有个喘息的机会,因此,须得让北方军队自给自足。所以,必须重新执行军事屯田与边防经济,可以借鉴范文正陕西屯田经验,在宋辽边境(如雄州丶霸州)推行军屯与民屯结合,种植桑枣丶粟麦,实现「兵农合一」。另外招募流民为屯田客,减免赋税十年,逐步恢复边境人口与经济。然则光是保证粮食还不够,还得补充军费,因此我建议将榷场经济进行升级,扩大雄州丶霸州榷场规模,允许民间商队参与,朝廷只需徵收交易税补充军费即可。不仅如此,还得重建北方商业!首先,我们需要疏通永济渠,修复隋唐永济渠北段,连接开封丶大名府至幽州,让河北与辽国的榷场贸易进行扩大。其次发展煤铁产业,扩大河北邢州丶磁州铁矿与山西煤炭开采,官营与民营并举,打造兵器丶农具制造中心。其三是扶持手工业,在定州丶真定府推广纺织技术,仿效南方设立官营织院,生产绢帛替代部分漕运南绢。鼓励磁州窑丶耀州窑扩大生产,通过海运,从登州至辽东开拓高丽丶日本市场。如此各项措施下来,北方不仅农业大兴,而且商业也会蓬勃发展,只需几年时间,北方不仅不需要朝廷再去扶持,在农税丶商税丶粮食丶各种商品上都能够源源不断的供应汴京,届时便不需要从遥远的东南运送物资进京了。到了那个时候,大宋国力便会有一个质的提升,民富国强自不必多说,在对外的时候,自然也就从容多了!」在苏允清朗的声音之中,一个宏图被慢慢铺展了开来,满廷大臣一个个听得入神,苏允讲完,他们又是面面相觑,有些人亦是陷入沉思,有些人却是面露讥诮之色。高太后听得是心神摇曳,心中想道:若是这苏允所说能够实现,那麽大宋朝可以说是在自己手上中兴矣!不过她抬眼看去,见到满朝文武神色各异,便知道异见者着实不少。果然,苏允声音落下没有多久,那梁焘便嗤笑道:「苏尚书,按你这个规划,需要朝廷投进去多少钱?你这治理黄河只是第一步,之后还要疏通永济渠丶还要引黄河水灌溉河北农田丶发展煤铁产业,打造兵器丶农具制造中心丶扶持手工业,设立官营织院等等,要做成这些事情,一万万贯的投入可够麽?」高太后闻听此言,顿时如同一盆冷水泼将下来,直接整个脑袋都凉了。却不料苏允笑道:「梁谏议不用操心这个,无论是黄河的治理也好,还是振兴农业丶兴修水利丶发展商业也罢,全都是工部来负责,不用朝廷出钱。只需要朝廷在我们工部需要的时候,给我们工部权限即可,只要给我们工部五年时间,我们工部必定会还给朝廷一个崭新的北方,一个物产丰富丶商业发达的北方!」此话一出,朝廷诸公又是面面相觑。而梁焘皱起了眉头看向了刘挚以及王岩叟。苏允看到他们几人的眼神,嘴角微微翘了翘,朔党之所以让梁焘来打头阵,而且还要阻止工部治理黄河,理由还不太符合常理,他们的筹谋只有一个——便是要想办法谋夺工部的资金!而且朔党图谋工部的资金,可能还会联合其他部衙一起来胁迫工部,这就算是寻高太后告状都没有用,因为到了年底,朝廷国库枯竭,到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会看过来,包括高太后。无一错一首一发一内一容一在一一看!没办法,谁让就工部有钱。既然如此,便要让这笔钱找到用处,不仅要促成黄河治理之事,还要将剩下的钱都找到用处,这样才能够打断他们伸过来的手。不过,此事牵扯太广,投资太大,甚至关系到整个国家的国运,因此要确定下来也不是那麽简单的。其中会有无数的势力会因为他们自己的利益而阻拦,也会有无数的人或者势力会伸出手想要从工部攫取利益。但是苏允并没有畏难情绪,既然决定要干了,那他就会去面对这些困难与挑战。梁焘正要说话,高太后却是抢着说道:「苏尚书,此话可当真?」苏允笑道:「自然当真,治理黄河以及兴修水利的钱工部已经准备准备好了,共有七百万贯,有这麽一笔钱,这第一步肯定是可以完成的。至于推广占城稻丶鼓励工商业这些事情,其实前期投资并不算大,有个百来万贯就可以启动了,后期这些产业自己就会造血,源源不断的产生利润,自己就可以更新换代快速发展了。娘娘,您给我工部五年时间,您跟朝廷诸公就看着,看着我们工部给朝廷创造一个奇迹出来!」高太后闻言吃了一惊,道:「你们工部竟然这麽有钱?竟然有七百多万贯,朝廷国库里面现在只有不到三百万贯……之前曾侍郎不是说三部司都是在亏本经营麽,怎麽到了你手上,就能这麽巨利?」此言一出,户部曾布顿时拉成了驴脸。苏允笑道:「臣别的不太行,就是在经营这块上还算不错,因此,太后娘娘可以放心将北方经营交给臣,只需要五年,臣一定给娘娘一个惊喜!」苏允这话一出,朝廷诸公顿时腹诽:你还别的不行,那经义大家不行?那大宋冠军侯不行?那三元及第不行?……咦,这小子怎麽样样都行!高太后亦是想到了这一点,顿时心中油然而生出一股激动:这小子还真的是厉害的,读书厉害,写书也厉害,打战也是厉害得很,现在经营这一块更是无出其右者,说不定他还真能做到?若真是能够让整个北方振兴起来,那麽对于抵御辽国丶终止变法带来的财政危机等问题都将迎刃而解,而大宋的国力也会因此迎来一个大的提升,到时候说是大宋中兴也未尝不可啊!而自己这个垂帘听政的太后,也将因此而名垂青史啊!(本章完) 第337章 虫豸不足以谋! 高太后正自激动,打算便应下苏允之时,此时刘挚道:「娘娘,臣有本奏。」高太后压下激动的心情,道:「刘御史请说。」刘挚看了一下苏允,道:「臣听说工部与民争利,造下一商城,里面欲置数千上万店铺,专门抢民生之经营,上千万贯之资金正是民脂民膏!而且臣听闻,苏允以那清明上河园之股份结交朝中大臣,驱逐异己,现在以一工部掌握数千万贯之资金,富可敌国矣!臣听闻,干弱枝强,非国家之福矣,臣自然是相信苏尚书不是心怀叵测之人,但人走到一定的程度之上,便不是他自己能够掌握的了,便比如当年之太祖……」满朝文武脸上露出震惊之色,他们是没有想到刘挚竟然直接在早朝之上用这种方式来攻击苏允,这跟直接告苏允要造反没有什麽区别了!「匹夫敢尔!」廷中忽有人一声怒喝,众人看向出声之人,却是翰林学士苏轼。苏轼满脸震怒,怒吼道:「刘挚匹夫!你这是要做什麽!苏允不过是想要为朝廷治河,就算是你有不同政见,也不至于攻讦我侄儿要造反啊!」苏轼转头朝高太后道:「太后,请杖刘挚!苏允乃是堂堂六部尚书,为朝廷兢兢业业,全无私心,造清明上河园亦是为了治河事宜,乃是为了大宋中兴而呕心沥血!刘挚丶梁焘乃至于王岩叟等人出自河北大族,历来共同进退,诛锄异己,之前三人便共同攻击程正叔,将程正叔逐出汴京,现在又要故伎重演,谋害苏允!太后,若是再允许这三人留在朝廷,党争愈烈,届时国将不国,还请太后早做决断!」苏轼的发言亦是令得满朝文武大惊失色。高太后更是显得有些彷徨无策。怎麽好好地,忽然一下子政斗便激烈到这般程度了?高太后惶惑看向吕公着等人,见吕公着丶韩缜丶吕大防丶范纯仁等人都是脸色铁青,再看那苏允亦是满脸惊诧站在原地,那神情是既惊诧又有一股心灰意冷之意。不过此时的高太后顾不得那麽多了,此事若是解决不好,朝廷危矣。高太后不愧是被称为女中尧舜的人,瞬息之间便有了决断,道:「此事关系重大,先息早朝,吕相诸宰执请至崇政殿商议此事!」说完高太后便直接起身牵起赵煦便走。吕公着赶紧大声道:「除宰执外,其馀官员尽皆各回押厅,不许乱走聚集,若有违反,定当典刑!」随后吕公着招呼几个宰执匆匆赶往崇政殿。苏允冷冷看了一下梁焘刘挚等人,随后看了一下关切看着自己的叔父苏轼,点点头,随后抬脚走出大殿。刘挚看着苏允的背影,无奈看向梁焘,道:「我说你又是何苦,这番下来,咱们的计划要尽数落空了!」梁焘亦是有些无奈,道:「这小子不知进退啊,他若是识趣,何至于此,他要治河,却不来寻咱们河北大族商量,偏要自己干,今日我也不过是要提醒他一下而已,没想到他竟然想要直接甩开我们单干,这如何能行!」王岩叟摇摇头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就看太后以及诸公怎麽说了,但我看事情不妙了,这苏大炮亦是口无遮拦,被他这麽一吼,谁也落不着好!」三人相视苦笑,然后亦是离开崇政殿。朝中发生的事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扬了出去,顿时引起了诸多的争论,蜀洛朔党争的局面亦是人人皆知矣。而有许多人则是震撼于工部之富庶,在朝廷废除新法,各项财源断绝,各部门各项开支预算紧缩,国库枯竭的背景之下,工部竟然是如此富有?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工部的发展历程便被很多人挖了出来,许多人这才发现,工部恢复职能也不过数月之久,仅仅数月,便在工部尚书苏允的经营之下,积攒了海量的财富,还聚集了海量的人才!有不少人在赞叹苏允的能耐,但有更多人的心生嫉妒:他工部这麽有钱,吃香的喝辣的,而我们这些部门的,今年只有往年的一半预算,年底不知道薪俸能不能发出来呢,工部就这麽吃独食?在这种心态之下,对工部丶对苏允的评论便不太公正起来,有许多人被这种心态所主导,有许多人在私下里提出:让工部将钱拿出来,这人都要饿死了,还要拿去治河,干一些耗费民脂民膏之事,那不是本末倒置了麽?而这些讨论大约也跟崇政殿里中高太后与吕公着等宰执的商议相差不大。具体他们是怎麽商议的苏允不得而知,大约也是一个机密,不过之后的对于苏允丶工部乃至于刘挚等人的处置也随之出来。刘挚丶梁焘被外放州县,理由便是他们诬告工部尚书苏允,此风不可长。而苏允这边则是升了官,从工部尚书升为枢密副使,算是步入宰执行列了。然后,工部的诸多事宜便再与苏允无关了。工部将近上千万贯的现金被户部接收,阿回等人被赶出工部,清明上河园亦被内藏库所接收。苏允什麽话都没有说,直接收拾了一下东西,然后直奔枢密院而去了。苏允怎麽也没有想到,之前在西北打了胜仗没有上去枢密副使的职位,但这一次反而就上去了,着实令人啼笑皆非,也令苏允彻底明白了一个道理:「虫豸不可与谋也!」吕公着等人是怎麽想的苏允不知道,但只要从结果反推回去,便知道这些人真实的想法是什麽。呵呵,无非都是盯着那上千万贯的钱财以及那潜力无限的清明上河园呗,他们想要更多!而高太后那边或许是为了钱,但更加关键的是,大约还是为了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你苏允这麽能折腾,你一个工部的钱便比国库还要有钱,你这是要干什麽啊?你现在敢敛财,以后就敢养士!那刘挚说得对,你或许没有坏心思,但你的手下难道就没有这心思了麽?所以,拿来吧你!至于为什麽是枢密副使,呵呵,元丰改制之后,枢密院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大权在握了。虽然说仍然保持了军事决策核心地位,仍掌「兵籍丶虎符」,负责军事调度丶边防战略及武将考核,但改制后,枢密院的公文需与三省协调,边防及军事要务由枢密院直接处理,但涉及行政配合的事务需通过尚书都省下发六部执行。比如说枢密院关于军需调配的决策需由户部丶兵部协同完成,兵部已经是恢复部分职能(如武官选任),虽仍受枢密院节制,但两者关系复杂,形成「枢密掌决策丶兵部掌执行」的格局。无一错一首一发一内一容一在一一看!也就是说,如今的枢密副使,虽然还算是宰执,但话语权比起元丰改制之前已经是大大不如!而且在枢密院不仅有几位副使,头上还压着一个枢密使,比起在工部乃是主官,看似升官,实际上自由度却是少了许多。在工部苏允可以筹谋做治黄河丶振兴北方的的大事,但在枢密院为副使,这种想法却是想也别想。这也就说明了高太后等人对他的提防。苏允这一次是彻底的死心了,也算是彻底意识到:在宋朝这个体制之内,想要做大事是决计不可能的了,因为总有人在扯你的后腿,上层的人总在防备着你!就比如这一次,他不过是想要治河,顺带振兴一下北方的经济,那朔党便立即跳出来阻止,而顶上的高太后以及诸宰执,立即将工部给抢走了,将自己打发到枢密院来,看似升了官,实则被嵌入到枢密院里无法动弹了!「一帮虫豸!」苏允摇了摇头。苏允总算是明白了,为什麽蔡京要搞元佑党人碑了,因为这些旧党着实是太气人了。王安石变法虽然有激烈之处,但大宋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是不变法不行了,变法派至少在想办法解决当下的困境。而旧党在干什麽?在扯后腿!尤其是司马光,不顾新法好坏,一心就是将新法尽数给废弃,对于西夏辽国,则是一味忍让,还不惜割土以求和平,哈,这样的人,竟然谥号还是文正!而后世说起这班守旧党人的时候,言必称其道德出众,行必称是君子,可翻看他们的履历,除了党争之外,也着实没有干过什麽出色的实事。反倒是那大奸相章惇,立下的功劳却是宋代罕见,你说讽刺不讽刺?原本苏允还是带着一些期待的,想着团结好大部分人,不惜送他们股份店铺,但没想到他们竟是如此贪婪。呵。好呀,好呀,既然如此,那也正好,以后也没有什麽心理负担了。这一次的事情,终于是令得苏允对宋朝君臣彻底失望了,将他所有的侥幸都给铲除了个乾净!他总算是明白了一个事情,要救天下,靠这些人是不行的!(本章完) 第338章 如鱼得水与身在炼狱!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外面隐约传来爆竹声响,将苏允从梦中惊醒,他习惯性摸了一下身侧,却发现妻子已经不在床上。「又是这麽早起来,就不能多赖一会床麽?」苏允嘟囔了一下,然后门户吱呀一声打开,章若一身衣着端庄,看到苏允撑着起来,赶紧来到旁边,替苏允拿过在火炉附近烘暖的衣裳过来,笑道:「你不多睡一会儿?」苏允一下子抱住了章若,章若赶紧道:「我刚从外面进来,一身冷气的,别冻到了你,你赶紧将这烘热的衣服穿上。」苏允听话伸开手臂,让妻子帮自己穿上衣服,一边道:「你这麽早起来作甚?」章若闻言一笑道:「今天是你们春节休沐的第一天,你可以多歇息一会,但我得安排过年迎来送往之事啊。咱们该送的礼已经安排妥当了,除了二位叔爷(苏轼苏辙)两家,还有阿虎他们这些也要照顾一下,当然,还有你的同僚丶上司丶座师等,也尽皆安排妥当了。但别人也是要来送礼的,今天一早,二位叔爷家便派了几位叔叔跟管家一起过来送礼了,还有你的同僚丶下属的家人管家也上门了,这些人不用你去招待,但作为女主人还是得在现场的,光是管家在终究是不够礼貌的。」苏允闻言苦笑道:「辛苦你了,我上班的时候你一大早就得起来,尤其是上朝的时候,更是一早就要起来,现在休沐了,你还得忙活这一大家子的。」章若笑道:「夫君你这话说的,你上班的时候,我起得再早,但你去上班之后,我总是可以安排时间歇息的,你操心家国大事,那才是真的辛苦呢。至于休沐也要早起,你只是多睡了一小会,可这几天,还得是你打头阵呢,你得去参与朝廷的聚会,回来之后还会有同僚下属团拜,还得去上司座师那边,哪个没有去到位,便要让人诟病。说到底,你比我辛苦得多了,妾身做的这点事情,又算得了什麽。而且,妾身就喜欢这种生活啊,相夫教子……」说到这里,章若摸了摸肚子,有些苦恼道:「……夫君,你说啥时候咱们能怀上啊?」苏允一看歪了楼,顿时笑了起来道:「你放心,咱们都年轻呢,慢慢来便是。」章若顿时愁眉苦脸起来,道:「什麽年轻啊,我比你大那麽多,再不生,就怕生不出来了!哎呀,就是你不上心!」苏允闻言正色道:「那咱们现在再耕耘一下?」章若闻言顿时吓得站远了些,道:「现在是什麽时候,外面还有客人呢,你赶紧洗漱吃早餐,一会还得会客呢!」苏允哈哈笑了起来。元佑元年的春节就这麽过去了。节后第一天上班。苏允浑浑噩噩参加了早朝,早朝结束之后,便轻车熟路的往枢密院而去。他在枢密院已经熟悉了数月的时间,对枢密院的工作也自然是相当熟悉了。只是一大早,胥吏便送来诸多的文书,这些是春节期间积攒下来的东西。苏允虽说是明升暗降到枢密院这边来当枢密副使,但并没有人为难他,毕竟他可是实打实的翰林学士兼枢密副使,人家高太后等人说是为了防备他也好,但更多的是为了摘走工部的果实,调他来枢密院,也算是酬功,尤其是在别人眼中,这就是因功升迁了!毕竟再怎麽说都好,从六部尚书到枢密副使,这就是大大的升迁,毕竟苏允跨过了一个门槛,成功跻身宰执行列!别看从六部尚书到枢密副使仅仅才是一步的距离,但有些人花了一辈子,都踏不进这一步!苏允在他二十岁这一年跻身宰执行列,而且是在工部尚书职位上半年时间,便成为枢密副使,这在别人看来,这分明是皇恩浩荡啊!所以,苏允在枢密院算是混得如鱼得水。但是,别人尊重他,捧着他敬着他,也没有能够让苏允觉得自由。他每日参与枢密院的核心会议,与知枢密院事及其他同僚共商边防丶兵防丶军队调度等重大事务。例如,审议边境驻军部署丶调发禁军支援前线,或制定对辽丶西夏的防御策略。处理大量的文书,包括审核兵籍丶虎符的调拨记录,签署军令文书,确保军事行动符合朝廷决策。他还在协调军政与民政,枢密院与三省(中书省丶门下省丶尚书省)分掌文武大权,苏允需与户部丶兵部等六部协同处理军需粮草丶兵器调配等事务。例如,户部拨款用于边防建设时,需枢密副使确认需求并签署相关文件的。苏允每日处理这些事情,有时候六部尚书都得求上门来,出去之后,连吕公着丶吕大防等人都得笑脸相迎,有时候高太后还得专门寻他谘询军国大事,毕竟在军事上,满朝文武,都公认苏允乃是知军第一人。然而,苏允依然觉得浑身上下都被镣铐紧紧锁着,一点也动弹不了!他看似大权在握,可在处理各种军事丶文书上面,都要依据着固有的程序与方式在处理,一旦出现与一般处理方式不同的情况,下级会立即提出意见,随后同级别的枢密副使会过来一起商议,商议不定的,便要寻枢密使进行裁定。而经过这几个纠正之后,苏允想要做的事情已经是面目全非,变成了它原来的模样了。无一错一首一发一内一容一在一一看!而就算是这样的决策文书出了枢密院,去到了三省,与三省相公们斟酌之后,又会再次进行修改,最后才会被发布出去,而发布出去的东西,又是中规中矩的老一套的东西。苏允感觉大宋朝的朝廷就像是一个十分严密的大型机器,无论是什麽材料扔进去,最后出来的产品都是一般模样,它总是能够内部进行纠正。这样似乎没有什麽不好,至少能够保证产品的一致,但在苏允看来,这机器生产出来的都是不符合市场需求的东西,有点像是在2025年生产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东西一般。不符合时代的东西,造得再好也没用啊!苏允在枢密副使干了几个月时间,这几个月时间,在高太后丶宰执诸公看来,苏允在枢密副使的位置上干得十分出色!苏允进退有据,与同僚相处极好,又将自己知军的才能发挥得淋漓尽致,在与三省等合作协调上,更是深谙众意,比一般的老臣都要老成持国,实在是令人赞赏!但他们不知道,苏允却是极为煎熬。因为在苏允看来,宋朝的军队已经是彻底烂掉了,贪腐丶军纪涣散丶内部山头林立丶用人唯亲丶排除异己,有才能的军人根本得不到重用,而那些不学无术的人却占据了重要的位置……而这些在枢密院中却是被视若平常,甚至将其视为惯例,但凡要对这些状况下手,总有人跳出来说某某时候开始便是这个惯例,祖宗法怎麽可以轻易改云云,然后其他的人便纷纷赞同,随后便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比如说现在放在苏允眼前的军粮贪腐案,原来是军需处的监督部门检查到西军某厢将年底发给士兵的粮饷全给贪了,然后士兵起兵反抗,随后被镇压了,但此事也被揭发了出来,于是军需处将此事报了上来。关于此事的处理,在苏允看来很简单,既然是贪污军粮,案例处理便是,但是却是有好几个朝官找过来,说犯事的是某某开国将帅的孙子啊,毕竟是身份特殊,不能处理得太狠啊,罚铜几斤也就算了云云。苏允自然是不肯,然后其他同僚枢密副使便过来劝说了,说其祖父对朝廷贡献极大啊,他家几代人为大宋战死了多少人啊,处理了他,大宋将门恐怕都要人心惶惶啊云云。后面报到了枢密使那里去,然后便得到了指示,说直接罚铜十斤,杖二十,说是重罚云云。然后这将官就这般没事了,而据说他镇压士兵,直接杀了数十人,那数十人还被当做犯兵处理了。苏允在军中待过,他见识过军中的黑暗,但此次他担任枢密副使,算是来到了大宋朝军事最高的机构里面,发现下面暗无天日,而权力最高处,亦是乌云遮望眼啊!而在已经如此糜烂的军事体系中,所有人视若无睹,都觉得这是很正常的事情,这个事情令得苏允又是吃惊又是煎熬。因为苏允心里很清楚,这样的军事体系,以后去对抗金兵的时候,就跟朽烂的屋子一般,只要金兵挥动铁锤敲击梁柱,那腐朽的梁柱一折,那麽整个大宋朝这栋华丽无比的大厦,便会瞬间坍塌!而在华丽大厦下面辛苦劳作,供养这座华丽大厦的劳苦百姓,有很多人都会被埋在底下,为这大宋朝陪葬去!而苏允这个先知且清醒的人,试图唤醒这些懵然无知人,但只是吆喝了几声,便被塞上了嘴巴,然后被绑在这车上,跟着大队一起奔向死亡!(本章完) 第339章 西北来人! 无论苏允内心如何煎熬,但他的确是在枢密副使的职位上做得很棒。年前数月,春节后数月,加起来七八个月的时间,已经让朝堂上下见识到了苏允处理政事上的成熟,渐渐小苏相公的声名便传扬了出去,不仅朝堂上下知道枢密院的小苏相公,连着市井之间都知道枢密院的小苏相公。对于苏允来说,若是没有后世的先知,这样的生活对他来说其实是很轻松的。他很擅长在各种人际关系之中辗转腾挪左右逢源,与他共事的人无不觉得苏允人格魅力极高,都会情不自禁被他所吸引,做起事来自然也是十分轻松自如。但这和对于苏允来说就是一个舒适圈,是一个陷阱,若是他沉迷于这样的舒适圈里面,等到灾祸来临的时候,便已经是晚了。元佑元年五月,妻子章若有一天忽而欣喜告诉苏允,说她已经怀上了孩子,苏允闻言先是愣了愣,随即有些束手无措起来,好一会才算是恢复了正常。包括上一世,这是他人生第一次做父亲,对他来说的确是一种极为新奇的体验,一个新生命的孕育,让苏允暂时失去了对外界的敏感。自从章若怀了孩子之后,他能偷懒就偷懒,只要有时间,就会回家陪着章若,这让章若是又感动欣喜,又觉得十分不妥当,屡屡让苏允赶紧回公廨里去。苏允自然是不怎麽听的,只是后面见章若的确是有些不适应,也只好回枢密院上班去。同为枢密副使的同僚韩忠彦见到苏允,忍不住笑道:「苏学士,可是好不容易见到你啊。」韩忠彦乃是韩琦之子,虽然是家世赫赫,但韩忠彦其人却是谨慎低调,尤其喜好读书,据说他最大的喜好便是往他父亲韩琦在安阳建造的万籍唐中添加新书。正是因为喜好看书,因此对苏允这个博览群书的人亦是十分欣赏,他最喜欢的就是闲暇之时寻苏允谈天说地,他在苏允这里总能听到新鲜的言论。别人或许不会在意苏允来不来,但他却是十分关切苏允有没有来。听得韩忠彦这般说道,苏允笑道:「人生第一次要当父亲,颇让我进退失据,因此想着多陪陪妻子,倒是让师朴见笑了。」韩忠彦赶忙摇头笑道:「有什麽见笑的,当年我第一个孩子出生的时候,我比你还要慌张,舐犊情深,人之常情矣。而且居正跟我情况还不一样,我这兄弟姐妹众多,有时候反而对这个不太敏感了,居正自幼独居,对于亲情可能会比我更有感触也是正常。」苏允笑着点点头,这对他来说的确是一个极大的羁绊,前世他是孤家寡人,这一世前十五年亦是孤家寡人,后面虽然结婚了,但终究是夫妻,而不是血脉,这一次章若怀了孩子,这让他的感觉格外不同起来。虽说被章若赶出来上班,但一下班,他便又匆匆忙忙的准备回家,还推掉了几个下属请客吃饭的局,坐上了马车就往家中赶去。马车辚辚,行至僻静处,苏允原本闭目养神,忽而睁开了眼睛,因为他听到了车后有人用细碎的脚步跟踪马车。便在他警惕之时,马车停了下来,前面车夫道:「老爷,有人拦车。」苏允伸手掀开车帘,一看顿时有些惊讶,道:「你是……魏春!」从西北回来已经有将近两年时间,西北的人跟事都有点陌生了,苏允有时候甚至觉得当年的经历有点南柯一梦的意思,但这会儿见到了西北来人,那一年的经历顿时变得鲜活起来。魏春乃是苏允进军中时候的招募兵员的队长,后来跟着加进了静塞军,亦是立下了功劳的。苏允见到魏春,顿时十分热情下车,一下子便抱住了想要下跪的魏春,喜道:「魏队长,你们怎麽来了!」后面又有两人凑了过来,向苏允下跪,苏允回头看两人,却是两个年轻士兵,苏允并不认得二人,后面静塞军人多,他自然也不可能认全。苏允亦是将他们搀扶起来,这会儿欣喜之情已经消退,因为他看到魏春以及两个年轻士兵虽然见到他非常欣喜,但风尘仆仆神情凝重,便知道他们从西北千里迢迢来到汴京,定然是有极为重要的事情!作为西北军人,若非性命攸关之事,谁敢离开军中,那可是会被当做逃兵处置的!苏允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上车!」魏春看了一下大车,赶紧道:「您先回,我们悄悄跟上便是。」苏允断然道:「别废话,上车!」四人上了大车,魏春以及两个年轻士兵显得十分拘束,在豪华的马车里面,他们十分局促的缩着身体,深怕身上的风尘沾染到了里面豪华的装饰。苏允却是毫不在意,从车厢一侧拿出来几瓶小瓶藏酒,递给了三人,笑道:「来来,之前没有好好道过别,但这重逢的酒我们可得喝一下!」说着苏允便自拔开瓶塞灌了一口,魏春三人赶紧手忙脚乱开了瓶盖,然后亦是猛喝了一口,顿时车厢里发出嘶嘶声音。魏春眼里含着眼泪,不知道是被呛的还是有所感触,只听得他哽咽道:「好酒!好酒!苏经略,您走之后,我们过得好苦啊!」苏允沉默了一下,道:「是我对不住你们。」魏春赶紧道:「这如何能够怪您,我们来了之后,也是打听过的,您这两年,过得也是不容易!」苏允点点头道:「不用在意我这边,你们这麽远道而来,一定是有极重要的事情吧?」魏春叹了一口气道:「说重要也重要,说是不重要也就那样吧,事情也算是时过境迁了。至于现在的处境,其实就算是您也改变不了,我们这趟前来,不过是激于心中义愤,实际上在路上的时候,我们已经是后悔了。只是都逃出来了,也回不去了,还不如来见你一见,之后我们便打算回老家了。」苏允点头道:「直接说事。」魏春点头道:「小人还是从头开始讲起吧,您好听得明白些。」无一错一首一发一内一容一在一一看!魏春才刚开始说,眼泪便扑簌而下。「您离开鄜延路之后,章总管接管鄜延路,一开始还好,但后面朝廷要将横山南面的堡寨割给西夏人,章总管自然是不乐意,章总管接连上书反对,然后章总管就被调走了。章总管一走,后面来了上官,直接将咱们静塞军给拆得零零落落,打算分去了其馀各军。而王舜臣将军丶折可适将军等人则是被调离鄜延路去了别的地方了。我们这些人便像是没有了爹娘保护的孩子一般,被扔来扔去,还被不断打压。其实这也罢了,无非是回到了以前的生活而已,但是新来的长官太黑了啊,以前至少还有几成的粮饷留给我们填肚子,虽然吃不饱,但至少饿不死吧?但后面来的长官,那可真是不把我们当人啊,那军粮被他们贪了九成,剩下一成,还是发霉的,您说,这怎麽忍得了?所以啊,我们静塞军出身的士兵一商量,便集中起来反抗,但那长官,直接便起大军镇压了,我们数十兄弟被杀了大部,剩下的人也不敢言语了。我跟这两个兄弟气愤难言,那种日子我们也是不想过了,于是心中一股义愤,逃了出来,然后想着寻您做主。不过在路上我们亦是想明白了,军粮案已经是处理完了,就算是找到您,您也是没有办法的。至于静塞军兄弟们现在过得憋屈之事,唉,大宋贼配军哪有过得舒服的,也就是您让我们看到了希望,让我们知道原来贼配军也能够过上好生活。但我们心里也明白,天下只有一个小苏经略,而您可能也再没有回西北的机会了,当然,您也别回了,您在这里生活就很好……」魏春一边说一边流泪,旁边两个年轻的士兵早就泣不成声了。苏允面无表情,一口一口喝着瓶中酒,只觉得又苦又涩又辣,辣得令他忍不住眼中发烫,有滚烫泪水滑落而下。苏允想起来带着静塞军奔袭数千里,在黄沙漫天之中急行军,与凶悍的党项人生死相拼,身后便正是魏春等人生死相随,那一段激情燃烧的岁月,在此时变得鲜活了起来。此时马车停了下来,却是到了府中。魏春见状,赶紧道:「经略,见您一面,我们已经心满意足了,我们这就走了。」苏允道:「你们现在乃是逃兵,要往哪里走,回去老家你们不出几天就要被抓走,你们便留在我这里吧,总不能少了你们一口饭吃。」魏春有些迟疑道:「我们毕竟是逃兵,留在您这里若是被发现,您恐怕也要吃罪的。」苏允笑道:「你们就放心留下吧,我一个堂堂枢密副使,难道还庇护不了你们几个,不用说太多了,我是你们的长官,我怎麽安排你们就怎麽听便是。」(本章完) 第340章 确定路线问题!(嘿嘿,今日7k哈) 魏春听得苏允这般说道,赶紧下车,在车旁肃立,然后大声道:「是!经略!」苏允见状笑了起来。魏春三人的到来倒是给了他一些思路,最近的他虽然沉浸在要当父亲的快乐之中,但依然在思考一些很重要的事情。便是他在思考如何救大宋的问题。经过这些天的思索,他最终确立了一个指导思想,便是要走武装夺取政权的道路。苏允并没有尝试过所有的道路,但前人已经替他趟了道路了。范仲淹主导的庆历新政丶王安石的熙宁变法,先后这两次变法已经证明了,想要依靠变法来救大宋朝是不可能的。因为大宋朝的既得利益者乃是这文官地主集团,要靠文官地主集团来革自己的命,这样的改革注定是要失败的。之后苏允便尝试从军队变革之路,希望通过改革军队,先行击溃外国,让大宋减负,然后再进行国内的变革,但这一步在盐战那一战中直接破产了。这个事情证明,大宋的武官勋贵集团也靠不住。回到了朝中,苏允尝试着用工业革命来推动大宋发展,以技术来推动革命,以经济基础来改变上层建筑,但他只开了一个头,便被贪婪的文官地主集团连锅端走了。到了这会,苏允才算是明白了,任何想要在大宋朝内部发起的改革都是不可能成功的,因为宋朝从一开始的建国思路,便是扼杀一切从内部制度产生的威胁!所以,想要成功救大宋,就得将大宋朝的君臣,或者说叫大宋地主集团,包括文官丶勋贵丶将门丶士绅等,将这些当做敌人来对付,才有可能成功!所以,苏允心里十分清楚,他没有别的路可以走,只剩下最后一条道路,那便是——武装夺取政权的道路!嗯,俗称造反。但是要怎麽造反,这个问题困扰了苏允许久。苏允回顾了历史上造反成功建立王朝的事件。一是刘邦反抗秦朝建立汉朝,刘邦能够成功,是因为秦国灭六国,强行将六国捏合在一起,而没有一个完整的过渡,因此天下反秦,成就了汉朝。与之类似的便是唐朝,唐朝亦是承接了隋朝的成果,这个跟宋朝当下的局面并不相符,因为宋朝立国已经百二十年,根基已经稳固,不是轻易可以推翻的。二是王朝末年型的,比如说汉末丶唐末丶元末丶明末丶清末等,其中可供参考的造反案例便是元末的朱元璋,清末的民国。然而因为北宋亦是不符合这种情况,因为宋朝虽然已经有些衰落,但还不到王朝末年,若是没有外敌入侵,以它这套制度,你还真不知道它能够延续多少年。所以,要推翻这个宋朝的统治,说实话,这比在外族入侵的时候崛起还要难得多!没错,我们这些后来人可以鄙夷宋朝对外的软弱,但要从宋朝内部起兵造反,这可能是地狱级别的难度,比其他朝代造反要难得多!就算是朱元璋那般开局一个碗的难度,也没有比宋朝要难,因为元末毕竟是异族入主,起义军是有天生合理性的,天下百姓都会天然站在起义军一边。而宋朝乃是正儿八经的汉人政权,而赵家经营得好啊,又是笼络读书人,又是以仁孝治天下,又经营出来一个亲民的形象,真宗与仁宗,可谓是给宋朝奠定了极致的统治基础,一个以劝学诗拉拢了天下读书人,一个以仁赢得了天下百姓的心。读书人与百姓都心向赵家,有这样的统治基础想要撼动实在是太难了!所以苏允是想了又想,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入手。但是魏春三人的到来,却是让他忽而有了新思路。静塞军!不仅仅是静塞军被压制,已经是成为了可以拉拢的对象,更因为静塞军乃是用后世教员思想教育出来的军队。这给苏允的启示是:想要在宋朝造反,还得走教员的道路!有了这个启示,苏允的思路忽然便打开了。现在的他拥有的资本可不算少了。有静塞军的存在,只要可以拉拢小部分,便可以倚之为根基,发展自己的军事力量。他手上有大量的经营,这可以在前期提供大量的资金。他有自己的学说道统,如今的苏学在太学很受拥护,有不少坚定支持苏学的学子,这些人便是他可以争取的对象,甚至经过考察,可以发展为荣辱与共的师生关系,以后还可以拉进造反团队之中!也就是说,现在的他已经具备了指导思想丶军事基础以及经济基础!只是具体要如何操作,他依然还是没有想得特别明白,这让他有些懊恼前世没有深入研究党史,若是将党史吃透的话,现在不至于只能确定一个大方向,细节方面还得不断的去探索尝试。不过这倒是无所谓,只要有了一个大方向,那便积极探索下去便是。苏允思考了数日,便定下来了两个当下必须该做的事情。于是苏允唤来魏春一人来到了书房。魏春看到了苏允书房里层层迭迭的书籍,偌大的书房里面,四面墙尽皆是通顶的书架,书架上满满的都是书籍,而还有很多书放不下,只能在地方堆成堆,不由得咋舌,道:「经略,这些书,您都看过?」苏允看了一下到处都是的书籍,笑道:「哪里看得完……」魏春顿时松了一口气,心道只要是人,便不可能看完的吧。「……不过也是通读过。」魏春顿时瞠目结舌。苏允笑了笑,道:「魏队长,这些时日在我这里还算习惯麽?」魏春顿时精神一振,道:「何止是习惯,简直是太舒服了!有肉吃有酒喝,住得地方窗明几净,这是大官人才能够过的日子,这样的日子,我想过一辈子啊!」苏允闻言笑了起来,道:「那就好,既然这样,你就在家里当侍卫吧,我家宅的安宁便靠你了。」魏春闻言先是一喜,随后神色有些犹豫起来。苏允道:「有什麽顾虑,或者说有什麽要求,尽皆说来便是。」魏春神色变得凝重起来,叹息了一声道:「这样的日子实在是太好了,我的确是想继续过下去,但我想到在西北的同袍还在受苦,便觉得那肉也不香了,酒也不好喝了,甚至睡在那乾净温暖的被窝中,都觉得如同针扎一般!」苏允讶异道:「可你之前不是想要回老家麽,一样对留在西北的同袍没有什麽帮助,跟留在这里又有什麽不同呢?」魏春苦笑道:「我知道是没有用,但他们过苦日子,而我却过上这麽好的日子,我便觉得心中不安,尤其是那数十死了的兄弟……」魏春提到了他们,顿时眼泪又扑簌而下,「……我心里还是不安呐!若是我吃糠咽菜,过得很苦,那我还心安些,毕竟我也只能过苦日子,没有办法帮他们,但是我吃得好住得好的话,我便觉得我背叛了他们,对不起他们!」无一错一首一发一内一容一在一一看!苏允仔细看着魏春,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想帮助咱们静塞军的同袍?」魏春抹了抹眼泪,道:「小人也知道不自量力,但若是不做些事情,我便觉得心下难安。经略,小人想请您帮我消去逃兵的罪名,小人打算去到访那数十死去的兄弟家中,看看能够帮他们点什麽事情,也要告诉他们,他们的亲人不是逃兵,他们乃是反抗贪官的大英雄!」苏允闻言起身拍了拍魏春的肩膀,道:「你有心了,你放心吧,我虽然没有办法帮你们正名,但会悄悄将你们所有人的消去逃兵的罪名,还有那数十士兵,也会给他们阵亡的待遇,朝廷自然会给他们家人该有的待遇。」魏春闻言大喜,立即跪下哐哐哐给苏允磕头,口中感激道:「谢谢经略,谢谢经略!经略,您就是我们的大恩人啊!唉,要是您一直都是我们的经略就好了!呜呜呜呜!啊!!!!」魏春嚎啕大哭起来,哭声里面带着太多的心酸了。苏允心中叹了一口气,等到魏春情绪稍微恢复了一些,苏允让他起身,随后道:「魏队长,我其实也想为静塞军的兄弟做些事情,只是我自己走不开,你愿意帮我麽?」魏春赶紧道:「经略对小人便是再生父母,您有什麽事情尽管说便是,何况还是为静塞军的兄弟做事,那小人更是责无旁贷了,您尽管说,小人一定上刀山下火山也要完成!」苏允点点头道:「咱们静塞军的兄弟不容易啊,明明立下了很多功劳,现在却被人打压,我不知道也就罢了,但既然知道了,就得做一些事情!这样,我想让你回去西北,在各个有静塞军兄弟的路州成立老兵服务站,这些老兵服务站可以专门服务于我们静塞军的同袍,他们家庭有困难啦,他们自己遇到难题啦,被人欺负啦,我们都要帮他们想办法解决。这个钱我来想办法,但这个人得你来组建,你可以找咱们静塞军的兄弟出来一起,过去之后,你可以寻找到你信得过的人,把名单给我,我帮你把他们要出来帮你!」魏春闻言愣了愣,道:「怎麽帮?静塞军的兄弟现在都是穷困潦倒,他们自己都顾不了,他们家庭有困难基本上都是要钱,我们给他们钱?」苏允点点头道:「要钱给钱,被人欺负了,我们就给出头,我们的同袍,我们不能让他们被欺负,被几文钱逼得无路可走!」魏春咋舌道:「那可得花不少钱,咱们静塞军可是有万馀人呢,而且,就算是能够拿出来这麽多的钱,那也只能解决钱的问题,但是在军中被人欺压,总不能去殴打军官吧?」苏允笑道:「那不简单?既然会被军官欺负,那静塞军的兄弟当军官不就好了,咱们静塞军的兄弟,谁不是有一手绝活的,当军官不是轻轻松松的,一旦当了军官,便将其他兄弟调到麾下团结起来,自然就没有人敢欺负了。」魏春苦笑道:「他们那些上面的人,对我们静塞军的人十分提防,觉得我们一个个正气凛然,过于积极,怕我们威胁到他们,所以我们所有人都被打压得不行。」苏允点点头道:「那就用钱砸,用钱砸出来一个缺口,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以他们贪婪个性,我就不信砸不开。另外,若是有需要我打招呼的,你跟我说便是,我这个枢密副使,也算是有几分情面的,我想要照顾一下我以往的下属,我就看谁敢不给我面子!」魏春大喜,赶紧将此事应了下来。苏允则是跟魏春耳提面命,说了许多该如何操作的问题,魏春是越听越觉得有些不对劲,听到后面,魏春终于忍不住道:「经略,您做这些,真的是为了帮咱们静塞军的兄弟麽?」苏允略带深意地看了一下魏春,道:「你觉得呢?」魏春感觉心脏有些颤抖,道:「小人觉得,经略似乎有些别的想法。」苏允深呼了一口气,道:「你觉得咱们静塞军被这般打压对还是不对?」魏春顿时气壮,道:「自然是不对,咱们静塞军忠君爱国,打仗乃是天下第一,更是为守卫鄜延路立下了汗马功劳,他们不该这般对我们!尤其是那些贪污军粮的军将,更是该死!我恨不得砍下他们的脑袋!」苏允点点头道:「我也觉得我们不该被这般对待,所以,你们要团结起来,我愿意给你们帮助,但助人者自助,他们还是得自己站起来!明白麽?」魏春赶紧点头道:「明白了,经略,有您帮我们,我们就有信心了,我们上万静塞军兄弟,都会感恩经略对我们的帮助的,以后若有汇报经略的地方,静塞军兄弟定然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苏允拍了拍魏春的肩膀,笑道:「先帮他们解决难题,别的以后再说吧。」过了几日,魏春便带着两个年轻人兴冲冲回西北了。(本章完) 第341章 苏门六子!(4k哈) 苏允下了马车,身着常服,腋下夹着一本,悠哉悠哉往太学里面而去。他虽然神态悠闲,但身材昂藏,路过学子尽皆侧目,待认出是苏允,一个个都大声打招呼。「先生!您这麽早就来了?」「先生!我们马上就到。」「苏学士,今日是讲孟子还是三国啊,或者是要讲大学?」「先生,上次您讲的经济课可真是太精彩了,回去后我寻家中负责经营的管事聊了聊,您的那些理论可是让他敬若神明,非要让我带他来请教您,我自然是不愿意让他来,他不过一满身铜臭的商人,怎麽能有资格见您?」「……」有人跟苏允搭话,苏允便笑着与人说几句,短短几百米的路,苏允走了足足几刻钟,好在他也是知道这个情况的,每次来上课,都是掐前了时间来的。来太学讲课一事,自从上一次替同僚来了一次后,太学的领导专门给苏允开课,在那之后,苏允便从不缺席这边的课程,苏允甚至还要求加课,本来太学这边请求翰林学士至少一旬一节课,一个月三节课,而一节课一般是半个时辰。而苏允则是提出一旬两节课,一个月六节课,而一节课是一个时辰,这样一节课基本上可以讲完一个重要的知识点,而一个月基本上可以讲完一个课题。苏允从西北回归,然后重新回到官场,大约是一年半的时间,这一年半的时间,他已经给太学的学生讲完了三国演义丶四书丶经济基础理论丶战争基本理论,哦,还有之前他所写的论历代政治得失也挑着不敏感的讲了讲。因为他所讲的东西在这个时代都是极为新鲜的玩意,仿佛给太学生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因此他的每一次讲课,都是太学五天一次的狂欢。每一次到了讲课的这个下午,太学基本上就不安排课程了,因为就算是安排了也没有人去上,这个没有人既包括太学生,也包括太学的教授。没错,太学的教授也喜欢听。只要听过苏允讲过一次课,之后便再很难拒绝了。苏允讲课之所以吸引人,一是他所讲的知识基本上都是这个时代的人闻所未闻的,有些当时听起来有些惊世骇俗,但回去揣摩之后,又觉得合情合理,尤其是精妙入微,令人难以自拔;二是他才华横溢丶口才惊人,尤其还十分幽默,一些原本枯燥的知识经他解说演绎,通常会变得妙趣横生,然后知识会以一种奇妙的方式烙印在众人的脑袋里面;三是苏允的博学。太学生们里面有很多专心学习的学霸,他们在学习之中自然有各种稀奇古怪的想法。那些想法问其他教授的话可能会被斥责为不务正业胡思乱想,但在苏允这里从没有一个无谓的问题,不怕你胡说八道,就怕你的问题没有深度。苏允面对太学生们稀奇古怪的问题向来不会拒绝,甚至能够借着他们的问题引进更多的知识,在给太学生解惑的同时,还教会他们真正探究问题的方式与路径。一年半时间的授学,已经让苏允成为太学中最受欢迎的先生了,之前太学里还有程学的仰慕者丶新学(王安石)的爱好者丶以及其他小众学说等等,但是经过这一年多的时间,现在的太学唯一的显学就是苏学。而苏学之中有六位太学生最为出名,被称为苏门六子。这六人之所以出名,一是他们对苏允最忠实的支持者,他们在太学生之中筹款,专门创办了报刊,用来出版苏允每一次的讲课内容。这一年半以来,已经出版了《苏学士品三国》丶《苏学士论经济》《苏学士点评历代政治得失》丶《苏子兵法》丶《江右苏郎诗词集》……等等十几本书籍。这十几本书籍每一次发行,都会因此哄抢的热潮,不仅太学生爱看,外面的读书人也爱看,甚至有市井百姓也爱看。当然,市井百姓爱看的是外面书商杜撰的类似《小苏学士闯汴京》《小苏经略相公西北行》《江右苏郎逸闻》等话本类的书,嘿嘿这些书里面黄色含量颇高。其中有一个传说是肯定绕不过去的,说是小苏学士当年一无所有的时候,为了维持生活,只能靠脸让青楼女子养活。而养他的花魁有樊楼的柳香兰丶九江楼的李丽华以及张清荷,这还是知名的花魁,不知名的不知凡几。哦,歪楼了,言归正传。还是说回那苏门六子,这六人不仅对苏允极为支持,而且在苏学的造诣上极高,他们不仅吃透苏学,而且还对苏允各有阐发。苏允阐述苏学,通常都是高屋建瓴,里面信息密度极高,一般人想要吃透是很难的,而这苏门六子则是负责进行传播,他们将苏学给吃透丶揉碎,然后用宋人能够接受的方式进行重新的阐述,这样就有更多的人能够看懂苏学了!因为苏允十分敬业,因此太学专门给苏允准备了一间教廨供他在这里备课休息等等。苏允刚到教廨,便看到王抱朴在教廨门口等候了。这王抱朴,便是苏门六子之一,个头不高,但眼神极亮,一看就是聪明绝顶之辈。王抱朴见到苏允,脸上便情不自禁洋溢出来笑容,喜道:「先生,您来了。」苏允笑道:「等了多久了,这门没有锁,你自己进去里面等便是,里面还有书可以看,不用在这里枯等。」王抱朴笑道:「也不算枯等,学生脑子里有许多问题需要思考呢,我站着想也是一样的。」苏允笑着推开门扉,道:「有什麽问题,说说看。」王抱朴赶紧道:「您之前讲课时候提过的阶级压迫乃是大宋……」苏允霍然回头,道:「我什麽时候说过这个?」王抱朴赶紧道:「您只是提了一嘴,应该大多数人都没有发现,我是因为负责记录您所有话语的人,因此将其记了下来,但我对这句话不是很理解,因此想跟先生您请教个明白,才好整理成册。」苏允心里啧了一下,心道自己这张破嘴有时候说嗨了,是什麽话都敢说啊!苏允指了一下门,道:「离上课还有多久?」王抱朴赶紧回头关门,然后道:「还有两刻钟时间。」苏允点头道:「跟我来。」进了里面,苏允道:「关于这个,你自己可想出来什麽东西?」王抱朴赶紧道:「联系先生你提出这个时候所讲的上下文,所谓阶级压迫,应该是体现在指在社会中,由于经济丶政治和社会地位的不平等而产生的压迫现象。具体表现形式包括:经济剥削:上层阶级通过占有生产资料和控制市场,剥夺下层阶级的财富和机会,在咱们大宋朝应该是通过土地和特权对农民进行剥削和控制。政治控制:上层阶级通过掌握政治权力,制定有利于自己的政策和法律,限制下层阶级的权益。社会压迫:通过教育丶就业等方面的限制,保持社会阶层的不平等,防止下层阶级向上流动!」王抱朴十分流利将这番说法给说了下来,连一个磕巴都没打,可见其思索的确是很深。苏允点头道:「你觉得咱们大宋朝这种压迫严重吗?」王抱朴神色顿时变得沉重起来,点头道:「学生不是什麽大家族子弟,出身低微,从小就在底层,因此对此看得亦是十分透彻。咱们大宋的农户,不仅被绑在土地上不得脱身,身上还背着沉重的赋税,受官府丶地主丶土豪劣绅盘剥,很多农户早就已经破产了,只是勉强支撑着而已,一旦稍有天灾,便会造成海量的流民!而虽说咱们大宋朝的底层可以通过科考流动至上层的渠道,但实际上是很难的,要中举,便要脱产学习,有多少农户能够供养一个学子呢?想要一个子弟考上,便要举全家甚至全族之力,让其脱产学习,而这仅仅是一个基础。无一错一首一发一内一容一在一一看!而这对于许多的官宦家族来说就不是问题了,他们占有大量的资源,家族子弟全都在读书,他们自然便占据了大量的名额。不仅如此,他们还可以通过阴荫去当官,只要家中有权,他们就可以取得实缺,反而是贫民子弟考上了,没有家族提携,一辈子都没有实缺的倒霉蛋也是有的。」苏允点点头道:「该怎麽解决呢?」王抱朴闻言苦笑了起来,道:「学生也有这般疑惑,正想问先生您呢。按理来说,这种情况之下,须得进行变革,因为这对于朝廷来说是一个极大的隐患!没有了流通性,那麽一个王朝也没有了活力,最后这些阶级压迫会让王朝的根基朽坏,稍有外力入侵,那王朝便要轰然倒塌了。可是,咱们大宋朝近几十年来,已经有庆历新政丶熙宁变法两次规模浩大的变法,可结果都很不好,甚至被百姓们都认为是苛政,这般情况下,又怎麽能够变好!」苏允笑道:「你觉得变法为什麽会失败,是一定会失败吗,一定失败的原因是什麽?」王抱朴被苏允这麽一问,顿时陷入了思索之中,一会之后,他眼神之中带着绝望,道:「先生说过,只有背叛阶级的个人,没有背叛阶级的阶级。庆历新政与熙宁变法都是一个道理,是要地主阶级去革自己的命,这是绝对不可能成功的。」苏允诧异道:「这话我也说过?」王抱朴赶紧道:「对,您说过。」苏允深吸了一口气,道:「你跟郑朝宗丶韩幼安他们讨论过麽?」王抱朴点点头道:「讨论过,不过我们只是觉得大宋阶级压迫很大,但比起汉唐时候还是好不少,也觉得只要朝廷重视起来,也是可以解决的,但现在看来,是我们想错了。」苏允点点头道:「好了,要上课了,这事情以后再说吧。」说着苏允便拿起了教案往外走,王抱朴赶紧跟在苏允的身后。苏允今日讲得课亦是十分好,只是王抱朴有些心神不定,忽而肋部感觉有些痛,侧头一看,是阮川桥。阮川桥不满道:「先生都讲了多少了,你怎麽才记这麽一点?」王抱朴一看自己的笔记,只有前面记了了一些,后面却是全都是空的,顿时有些着急,道:「我一下子走神了,这可怎麽办?」阮川桥摇了摇头道:「好在我也在记,不过还是有些遗漏,一会找平子澄丶毕太华凑一下,应该就能够凑齐了,你今日这是怎麽了啦?」王抱朴叹了一口气,道:「课后再说吧,一会找上韩幼安丶毕太华一起,咱们六人一起讨论一下。」阮川桥顿时眼睛一亮,道:「阶级压迫的问题先生有所解答?」王抱朴点点头道:「有,不过答案令我很绝望。」阮川桥顿时脸色也沉了下来,也没有心思听课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台上苏允说讲完了,然后离开,阮川桥赶紧跑去找了韩幼安几人,一会之后,六人聚集在他们平日用来整理资料的小院里。这是毕太华赞助的,毕太华家里乃是苏杭丝绸商人,乃是巨富,这院子对他来说,只是九牛一毛而已。王抱朴将事情一说,除了阮川桥之外,其馀人顿时面面相觑。韩幼安名字有幼字,但实则身材高大,而且颇为英俊,有好事者称他是小苏允,他也为了这个外号而十分自豪。韩幼安赶紧道:「先生的意见是依靠朝廷进行变法,是绝对没有办法改变这种现状的,但是除了这个方法,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麽?」毕太华道:「先生尝试过了,先生以工部造清明上河园,想要先治黄河,奠定河北农业,随后发展商业丶手工业等,以此富裕北方,让农户从农业之中脱身出来,但很遗憾,先生才刚起了个头,便连锅都让人给端走了!」六子脸色都黑了起来。(本章完) 第342章 救国救民平生志! 几人想起苏师一路走来的艰辛。在西北的时候,明明有机会击败西夏,但却被有心人刻意阻拦,甚至刻意输了最后一战,最后让苏师不得不黯然回京。而回京之后,又处处打压,好不容易在工部干出点成绩来,便又被抢走了!几人心中很是为苏允感觉到难受,若是他们遇到这样的事情,恐怕会难过得不行吧?但苏师每次来上课却依然还是乐呵呵的,浑然不介意一般,但谁又懂得他内心的痛苦呢?「我们必须帮助先生!」平子澄起身平静道。平子澄无论什麽时候,都是一脸平静,脸色如澄净湖水一般,城府极深,有人称之为『上将军平子澄』,因为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为上将军。「我同意!」郑朝宗起身赞同。韩幼安想了想道:「我也同意。」阮川桥嘿嘿一笑道:「自不必多说。」毕太华笑道:「需要多少钱?」几人相视而笑,随后齐齐看向六人之中最为矮小的王抱朴。话说这苏门六子,他们在学术上极为出色之外,各有各的本事。郑朝宗在军事上天赋极高,人称元帅郑朝宗,在太学的军事课中,若只论纸上谈兵的本事,许多从军中请来的将军都难以跟他辩论,郑朝宗只佩服一人,便是苏允,因为苏允用兵如天马行空,令他完全无法招架,他与苏允公开在课堂上纸上谈兵数回,然后被苏允彻底折服,之后便成为苏允的坚定支持者了。韩幼安不必多说,人称小苏允,就是长得又高又帅,他在经义上十分出色,然后与人相处常常令人如沐春风,做事亦是十分有章法,有太学教授称赞他以后肯定是治世能臣,十分擅长内政。阮川桥则是身段柔软,每日都是笑嘻嘻的,他基本不与人争论,你非要与他争论,他就说你是对的,不过有一个事情他还是会争的,在涉及苏学的事情上,他不仅争,而且手段十分激烈,曾将某个公开质疑苏学的太学生弄得声名扫地。事情是这样的,那太学生到处抨击苏学,说苏学乃是小人之学,只教人一些庸俗的知识,比如说教人搞经济丶教人搞政斗丶教人搞战争,作为大宋君子,不应该这般蝇营狗苟,应当研究仁义道德丶行王道教化这等君子之学!阮川桥听闻之后,并没有直接寻人对峙,而是花钱寻了一妓子,装成富贵良家女靠近这太学生,随后便闹出这太学生帮这妓子出主意,谋夺富贵良家女夫家财产,甚至出主意状告其亲夫之事。此事自然被爆了出来,那太学生顿时声名扫地,退出太学。有人抨击阮川桥手段毒辣坏人前程,阮川桥又回到那种你说你对人畜无害的模样,不过再没有人敢公开质疑苏学了。至于毕太华则简单多了,他除了经义之外,也没有别的太大的本事,他就是单纯有钱。苏门六子搞得刊印各种苏学读物丶推广苏学的各种花销,除了部分从苏学门人之中筹得,其馀大部分都是毕太华提供的。苏门六子各有本事,但在大事情上,众人还是信服最为矮小的王抱朴,无他,因为王抱朴此人聪明绝顶,且性情极为坚韧,虽然身材矮小,但身上却有一股令人折服的魅力。相处时间一久,众人便不由得被他魅力折服,每逢大事,大家都会情不自禁的听从他的意见。王抱朴见大家都看着自己,然后提出来一个令大家深思的问题。「我们是要帮助先生抒发平生不如意,还是要帮助先生达成救国救民的大志?」平子澄脸上终究难以保持平静,皱起了眉头道:「先生平生不如意,便是在救国救民的路上处处受挫,因此应该是一个道理吧?」其他人看向王抱朴,看他怎麽说。王抱朴目光炯炯道:「不一样的,若只是抒发先生的不如意,那麽有一日先生放下了,那我们还继续做下去麽?救国救民乃是大事,难道只是先生的事情麽?咱们若是只为了先生而去做此事,那就是儿戏矣,救国救民不是小儿戏,先生是怎麽评价庆历新政的,你们还记得麽?」郑朝宗道:「先生说,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但很明显,庆历新政的主政者是将其当成请客吃饭了,那麽他们遭受失败,便是十分合情合理了。」王抱朴点头道:「我想请大家慎重考虑两个问题。一是问清楚你们的内心,是不是发自内心的想要救国救民;二是要做好心里准备,要救国救民便不是小儿戏,是可能会将身家性命都给填进去的!若是想不明白这两个问题,我建议你们还是不要多想,该读书读书,该考学考学,该做官做官。大家的前程都很美好,以咱们的经义造诣,在今年的科举之中,定然都能够名列前茅,到时候请先生谋个阙也是轻松,以后有官位在身,以诸位的本事,封妻荫子也是寻常,没有必要瞎折腾。」此话一出,其他五人果然一下子陷入了沉思。王抱朴见得众人神色,然后点点头道:「好了,今日便先这样吧,大家好好地想一想,无论做何等选择,以后大家还是同窗还是好友。」说完王抱朴便起身离开,其馀人心情亦是沉重,聊了几句之后便先后离开。王抱朴回到了自己的宿舍,躺在床上想了一会心事,忽而听得外面有脚步声,门口有人出现,却是上将军平子澄。平子澄在门口看了一下,然后笑道:「我想好了,救国救民平生志,这是先生的想法,亦是我的想法,我想帮助先生,但也是在实现我自己的志向!所以,我加入!」王抱朴起身,还没有说话,后面又有脚步声响起,平子澄往后一看,笑道:「元帅跟狗大户也来了。」平子澄被郑朝宗挤开,郑朝宗与平子澄笑道:「想不到你上将军是面冷心热,比我们都还要快啊。」他转头看向王抱朴道:「守真兄,我想好了,还是那句话,我加入!」后面毕太华挤了个脑袋进来,笑道:「需要多少钱?」众人顿时都笑了起来。「什麽事情笑得这麽开心,说说看,让我也开心一下。」韩幼安朗声笑道。韩幼安看了一下众人,然后盯住王抱朴,道:「守真兄,什麽事情都不能撇开我啊,我也是要一起的。」这会儿阮川桥笑道:「别的事情我干不了,但有什麽脏活累活交给我来做便是!」无一错一首一发一内一容一在一一看!阮川桥说了这话,六子神情一个个都变化了起来,有一股名为使命感一样的东西悄无声息的出现,让他们感觉到他们六个人的关系前所未有的坚固。郑朝宗看向王抱朴道:「守真兄,你说几句。」王抱朴点点头道:「既然大家都来了,想必也都想清楚了,要怎麽做我现在还没有想明白,但先生一定知道该怎麽做,我觉得我们应该去找先生,将我们的想法跟先生阐述清楚,这样先生才能够相信我们!」此时平子澄道:「守真兄,我还有一个问题。」王抱朴点点头道:「你说。」平子澄看了一下王抱朴,然后环顾其他人,随后道:「根据咱们整理出来的阶级理论,豪绅地主丶世家大户丶文官勋贵,乃至于皇家,可能都将成为我们革命的对象,这意味着什麽,大家都真的明白了吗?」此话若是之前,定然是众人神色凝重,但这会儿大家都显得十分轻松。毕太华笑道:「云清兄是不是太小瞧我们了,论对苏学的理解,在座诸位没有比你差的,你以为我们想不明白麽?」毕太华呵呵笑了笑,然后压低声音道:「不就是造反嘛,多少钱,我出了!」此话一出,众人顿时哄堂大笑起来。连王抱朴都情不自禁,道:「你这狗大户,真的是……嗨,这话真是中听,走走走,寻先生去!」六人争前恐后挤出宿舍,朝苏允的教舍而去。他们跑到苏允教舍外面的时候,看到苏允正在关门,准备离开太学呢。苏允看到他们来了,笑道:「有事,我这正准备走呢。」王抱朴赶紧拱手道:「先生,您可有要事,若无,我们有一些事情想要请教您。」苏允看了一下六子的脸色,一个个神色凝重,便知道定然是有大事,稍微一沉吟,便重新打开了门户,道:「走,到里面说。」待得几人都进入,他朝外面说了一声,道:「守住周围,不许任何人靠近!」此言一出,四处人影憧憧四散而去。苏允呵呵一笑,然后轻轻合上了门扉。回到堂中,王抱朴六人恭谨的站在檐下。苏允笑着招手道:「都进堂中去,又不是第一次来,搞这一套做什麽!」王抱朴几人咧嘴一笑,随后跟在苏允的身后进入大堂。与往日不同,王抱朴等人觉得心里充满了使命感,再看苏允,心中更是生出了一种敬重与信服之感!(本章完) 第343章 苏学会! 第343章民贵党的诞生!苏允笑道:「怎麽,今天的课没听懂?」郑朝宗几人一起看向王抱朴,王抱朴与苏允拱手,坚定道:「先生,我们想救国救民!」苏允闻言老怀欣慰,喜道:「这是好事啊,好好,我能够影响出一些能够爱国爱民的同志来,这是我的荣幸啊,好好!」王抱朴眼睛盯着苏允道:「先生,我们想要的救国救民,乃是无论方法,无论对手,只要有人挡在我们的前面,我们都要碾过去的那种救国救民!」苏允闻言一愣,随即皱起了眉头道:「若是朝廷诸公挡在你们面前?」王抱朴断然道:「碾过去!」苏允面有怒色,又道:「若是官家太后挡在你们面前?」王抱朴看了一下左右,这下子六子齐齐道:「一样碾过去!」苏允震惊道:「你们这是要造反!都给某滚出去!某不曾听过这话,你们以后也不要再来我这里,你们做你们的事,我做我的事情,你们以后惹出来什麽祸,也别提我的名字!滚出去!滚出去!」六人被苏允轰出教舍,在教舍门外面面相觑。毕太华懊恼道:「完了,以后先生可能再也不理我们了,嗨,恐怕是真把先生给吓着了!」郑朝宗皱起了眉头,没有说话。平子澄面沉如水,看不出来有何交集之处。韩幼安神游天外,不知道在想什麽。阮川桥蹙着眉头,抿着嘴巴。毕太华看向王抱朴,道:「守真兄,先生不愿意接受我们帮助,那咱们还继续下去麽?」王抱朴本在思索,闻言抬起头来,眼神不仅没有半分迟疑,还带着果毅之色,道:「诸位,先生不愿意参与,甚至以后再也不愿意见我们了,那我们还继续下去吗?」王抱朴一一看过郑朝宗丶韩幼安丶阮川桥丶平子澄以及毕太华。郑朝宗抬头,微微昂起了头,道:「先生不做,我做!」韩幼安心神似乎已经回归,闻言轻轻一笑道:「先生不参与进来也好,等咱们以后若是被砍脑袋了,先生还可以替我们收尸,先生是个有情义的人,不会看着我们的尸首被野狗啃食的。」平子澄面如平湖,道:「救国救民乃是世间大道,先生参不参加,都不阻碍我们继续去做。」毕太华此时已经被同志的豪迈给感染,激动道:「需要多少钱,大家说话!」阮川桥隐秘的看了一下众人的神态举止,微微点头,眼中露出满意之色,随后看到大家都在看他,顿时展颜一笑道:「脏活累活交给我来干!」这时候王抱朴终于露出笑容,转身去推教舍的门扉,毕太华赶紧拉住王抱朴道:「先生刚刚才把我们轰出来呢!」王抱朴微微一笑,道:「先生在试探我们呢,看看我们是不是当真有这个心思,而不是少年人的冲动,或者说是陷阱。」毕太华瞪大了眼睛,但看其他的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顿时陷入了反思:我是不是太蠢了?毕太华当然不蠢,能够在经义上有深厚造诣的人,自然不可能是蠢货,只是有些人成熟得快,有的人成熟得晚罢了。王抱朴推开门,带着几人进入堂中,便看到苏允端坐正中。王抱朴深揖在地,沉声道:「先生!吾等六人,此生将投身于拯救国家于危难之中,救万民于水火之中,不惜此身,不惜名誉,不惜功名利禄,请先生指点迷津!」说着王抱朴便顺势跪下,顺势趴伏下去,呈五体投地的姿势。郑朝宗等人见状也赶紧一起跪伏在苏允的面前。苏允却是没有上去搀扶他们,而是道:「你们可知道,造反可是要身死族灭的,你们可想过其中后果?」此言一出,众人脸上皆闪过犹豫之色。人大多是这样,自身安危或许不会太在意,但是关系到家人以及家族,总是会有所犹豫的。这一次是平子澄说话了。平子澄直起身子来,神色依然是深湖一般平静,语气更是平静,道:「先生,您教我们孟子集注的时候曾很详细解释过《鱼我所欲也》一章,我们对此是发自内心的赞同,舍生取义,孟子能做,我们自然也能做!」其馀五子顿时霍然抬头看向平子澄,他们知道平子澄面冷心热,没想到内心竟是如此激情澎湃矣。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于生者,故不为苟得也;死亦我所恶,所恶有甚于死者,故患有所不辟也……五子心中齐念孟子原文,心中犹豫尽去,取而代之的乃是前所未有的坚定。苏允见得众人神色逐渐坚定,心下暗暗点头,人心可用矣!苏允温声道:「好了,你们的心思我已经知道了,起来吧,今天是你们最后一次下跪了,以后,除了你们的父母与祖先,谁也不能跪。」闻听此言,苏门六子尽皆面露喜色,韩幼安惊喜道:「先生,您同意了?」苏允笑着道:「是,我同意了,起来吧。」苏门六子尽皆高兴得蹦了起来,即便沉稳如平子澄也是如此。六人眼神交流,尽皆看到彼此眼里的兴奋。苏允见他们激动,笑了笑,让他们稍微平复了一下,然后让他们坐下说话,六人全都腰杆子挺直,目光炯炯看着苏允。苏允沉吟了一下道:「蒙你们青眼唤我一声先生,其实是我的荣幸,你们六位无不是同辈之中的翘楚,无不是聪明绝顶之辈。」王抱朴六人赶紧起身弯腰拱手,齐声道:「先生谬赞!学生愧不敢当。」苏允笑道:「有什麽不敢当的,守真(王抱朴)坚毅果敢,文学出色,可为文宗;海夫(郑朝宗)壁立千仞,锐不可当,知军善战,若有机会掌军,可为一代军神;静宁(韩幼安)心细如发,善与人交,若在盛世,可为治世能臣;渡远(阮川桥)机智百出,隐忍不发,若行机密事,万事可成;清澜(平子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无论是为相还是为将,皆可制利害!」说到这里,苏允赞叹道:「所以啊,你们都是当世一等一的人才,能够为你们一时之师,难道不是我的荣幸麽?」众人尽皆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但却是难以抑制心中雀跃,先生虽然比他们要年轻,但他才真是当世一等一的天才,得他认可,那是天大的荣耀!哦,除了毕太华。毕太华见苏允只评论到平子澄,然后便下了总结话语,顿时着急指了指自己,道:「先生,先生!还有我呢!」无一错一首一发一内一容一在一一看!苏允看向毕太华,顿时笑了起来道:「盛章啊,盛章善经济,懂经营,出身大富之家,若愿躬身入局,以为可为范蠡矣!自然也是天下间一等一的人才!」毕太华闻言顿时满意,跟其他五子炫耀道:「听听,听听先生对我的评价,先生说我可成陶朱公耶,陶朱公可是全才,既为相国,又为上将军,又为商祖,哈哈哈哈!」其馀五子纷纷点头夸赞。「可不是麽,若无盛章,我们也没有今日之局面。」「先生评价极为恰当,全无夸张之处,盛章当得起,当得起!」「确实如此,确实如此,盛章人之龙凤,有盛章在,我们苏门六子的确是增色不少。」「……」毕太华的嘴角压都压不下,但他不过是因为少年时候家庭富裕因此性格比较跳脱单纯,实际上亦是聪敏之辈,哪有不知道众人其实是在说笑,先生苏允亦是专门调侃他,但耐不住师兄弟们说话实在是好听啊。说笑了一会,苏允神色渐渐变得严肃了起来,苏门六子顿时安静了下来,静静等候苏允说话,他们知道,今日的重头戏来了!果然,苏允道:「朝廷极为忌讳朋党,但凡某个小团体有朋党之名,必然要为朝廷所忌讳,你们知道这是为什麽吗?」韩幼安道:「想来是怕党同伐异之故。」苏允点头道:「有这麽个说法,但政治就没有和和美美的,政斗起来,少有不党同伐异的。朝廷之所以忌讳结党,是因为结党是真的能够干成事情的。所以,今日咱们既然要救国救民,便要结党!不过我们所结之党不是营私之党,而是天下为公之党!因此,我们接下来第一步,便是要定下这党名党章,确立我们党派之使命,从今以后,我们便要为党的使命而奋斗终生!」此言一出,六子尽皆激动起来。王抱朴兴奋道:「没错,我们是要为之为奋斗一生的,先生,请你给咱们的党派起名吧。」苏允想了想道:「我们之结党,乃是以孟子思想为核心,而孟子思想之中最为核心乃是民贵君轻思想,因此,我建议以民贵为党名,时刻提醒自己,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好!」此言一出,苏门六子顿时齐齐拊掌喝彩。郑朝宗抖动剑眉,喜道:「民贵党……意简言赅,一听就知道咱们的志向,而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也让我们时刻提醒自己奋斗之使命!好!」苏允笑道:「既然大家都认可,那麽就这麽定下来吧,咱们就叫民贵党。如此,党名确定下来,那麽我们便要起草党的纲领,须知人要成事,便须得有一本经定下一人之方向,党要成事,亦是要有一纲领为本经,如此党人方知道该如何行事!」众人尽皆赞同,同时脸上皆有庆幸之色:还得是先生,这些事情他们想也没有想过,按照他们的想法,只是说先科举,然后占据朝廷要害,然后徐徐谋之。但听得先生所讲,要有党名党纲指明方向,如此才能够万人一心,直指大道方向。若是按照他们自己的想法而来,恐怕行不多远,便要被功名利禄所惑,然后在半道之上便迷失了方向,而原本的诸多同志,也如同一盘散沙一般,根本聚集不起来力量!六子怀着对苏允的钦佩心情,然后开始讨论起来,这党的纲领该如何订立。他们讨论了半天,定下来三个最重要的要点:一是将苏允所撰写的《四书章句集注》作为党的行事指南;二是确立民贵党所追求的新国度以及制度发展和完善是一个长期的历史过程。三是确立以苏允先生为主要代表的民贵党人,把《四书章句集注》的基本原理同具体实践结合起来,创立苏允思想。然后在苏允思想指引下,民贵党将领导全国各族人民,发起反对辽夏丶官僚地主的革命斗争,最终将会取得胜利,建立一个新的华夏!这三点很重要,确立了以苏允为核心的指挥中心,又确立了苏允思想为指导思想,也就是确立了民贵党的真正核心!对于苏门六子提出的这三点,苏允并没有谦虚推让。正如教员所说,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什麽三请三让,那是官僚的做法,对于他们这个新政党来说,经过大家推举出来的人,大可以勇敢担任,这是他今日给大家的第一课。苏允苏允在这三条前面加了最重要的一条:民贵党是华夏百姓的先锋队,同时是中华民族的先锋队,是新华夏的领导核心。代表华夏先进生产力的发展要求,代表华夏先进文化的前进方向,代表华夏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党的最高理想和最终目标是实现天下大同!至此,民贵党的最终目标,自身发展要求,以及党的领导核心丶指导思想丶斗争目标尽皆出炉!到了这时候,苏门六子感觉自己的使命感变得具体,且有了前进的方向,做事的方式方法亦是有了依托,原本还显得缥缈的前程与方向在这一刻显得清晰可辨!真不愧是先生啊!(本章完) 第344章 发展壮大!(54k哈) 第344章发展壮大!(5.4k哈)为什麽是他们被称为苏门六子,一方面自然是他们积极宣传苏学,但更重要的是,他们六人乃是太学的风云人物。他们是最为品学兼优的学子,这才有资格被称为苏门六子。而围绕在苏门六子身旁,其实还有数十太学生,那些人虽然不如他们优秀,但亦是十分出色的学子。其中有些人的常年在太学排名前列,亦是十分出色的。对苏门六子来说,科举并不难,取得进士身份对他们来说那是手拿把掐的事情,主要难的是排名上。毕竟谁也不敢小觑天下英雄,太学子也只占天下学子的部分而已。既已经筹建了苏学会,苏门六子有了方向,做事也更加有章法起来。接下来他们将苏学会的纲领梳理了出来,修改了数十遍后,形成了一份颇为完备的学会纲领。有了这份纲领,苏门六子便有了实际的步骤,随后修出来第一份保密条例丶第一份会员举荐制度丶第一份会员培养制度丶以及第一份会员纪律。这些东西自然还是有所粗陋的,苏允修改了些许,虽然还有些粗陋,但以后慢慢修正便是了。但这数份制度,已经足以将苏学会打造成大宋最有战斗力的团队,其严密性丶组织度丶先进性都是庆历党人丶熙丰党人那些松散团体不能比的。苏门六子自然能够意识到这一点,因此愈加将这个事情当成一生的事业在奋斗。下一步他们对苏学进行进一步的提炼。苏学包罗万象,苏允在太学讲学期间,所涉及的领域极多,颇有些卷帙浩繁的感觉。这对于苏学会的发展并不友好,因此需得进行提炼,将核心的丶适合传播的部分提炼出来。他们打算将这部分印成小册子,在学子之中进行传播,如此可以快速地将苏学进一步扩大开来。然后在苏学支持者中筛选出来坚定的丶有才华的丶有志向改变大宋的青年出来,邀请他们加入苏学会,一起去改变大宋!这一阶段乃是苏允所指导的所谓思想启蒙阶段。苏允认为,当下大宋,虽然民不聊生丶官场腐败丶土地兼并严重丶官僚地主集团垄断一切资源,压榨百姓,民间亦是盗贼遍地起义频频,但依然还不到可以造反成功的阶段。因为当下的百姓满脑子的宗法思想丶行帮观念丶宗教迷信丶小农思想……依然处于蒙昧丶麻木不仁的状态之中,想要发动起来他们,让他们一起来推翻宋朝,没有一个长期的过程是不行的。于是苏允接下来专门带着他们去乡下进行调研,深入到农村农户之中丶去市井之中观察调查,苏允一边带着他们观察,一边给他们讲解,如此历经数月,在金秋十月时候回归汴京。经此一行,他们的视野已经截然不同起来。他们发现,他们看问题的方式是直觉式丶经验式的。而苏允给他们的讲解,是一种科学的丶严谨的丶深入的,冷酷中带着温柔的方式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这让他们耳目一新的同时,亦是觉得极为震撼。同样是去调研,同样看过农户丶工人的的悲惨生活,但先生能够看出并且总结出来这麽详细的分析,真正抵达本质!先生真神人矣!他们不顾考试后疲倦,废寝忘食的投入对苏允的分析之中,对于大宋的痼疾认识愈加深入起来。苏允也没有放过这样的机会,每日都来太学,与他们一起探讨研究,相互之间裨益都极大。尤其是苏门六子,他们快速的成长,如同海绵吸水一般吸收苏允给他们传授的屠龙术。而这个过程之中,他们尝试着用举荐制度考察跟随他们的太学学子,随后用谈心丶测试丶预备等方式进行数轮的试探,从跟随他们的数十学子之中筛选出来十二人加入了苏学会。这一十二人自然都是信念坚定且才华出众之辈,而且基本上都是小地主丶富农等出身,基本上没有大家族世家的子弟。实际上苏门六子也是类似,除了毕太华是个巨富之家出身,其馀五人出身大多是小地主丶富农出身,尤其王抱朴,家中乃是贫农出身。新发展了十二个会员,顿时令得苏学会的力量大增,十八个会员能做的事情可就多了。当下他们要做的乃是大力推广苏学,让苏学深入人心,培养更多的支持者!所以他们重新梳理了苏学的理论,进行提炼,形成一套更有鼓动性的理论。之前苏允所写的《四书章句集注》等理论,乃是更加偏向学术的东西。学术类的东西,拿来宣传肯定是不合适的,毕竟过于艰深了,别说是普通人,就是学术造诣稍差的,可能都搞不明白是什麽东西,自然没有办法吸引更多的志同道合的会员。经过整理,初稿出来之后,十八人便带着人去学子聚会时候进行宣讲,以宣传推广苏学。而这段时间,解试结果也出来了,十八个会员,尽皆榜上有名,尤其是苏门六子,直接尽皆排名前列,韩幼安拿到了第三,丶平子澄拿到了第九丶而王抱朴则是高中解元,其馀人也大多是在三十名前后。这在太学顿时引起轰动。解试自然是有很多太学学子考中的,但苏门六子的外号被唤得多了,他们每日也常常在一起,更是天天请教苏允,因此大家都将他们视为一体,他们这会全部考中,自然是会格外引起关注。名师出高徒,但高徒也会令得老师更加出名。六个弟子全部高中,自然让很多人认为苏允在教书育人上的出色。于是苏允的太学公开课上,从各地来参加解试的学子都跑过来旁听了。苏允看到这种情况,自然明白这是推广的大好时机,于是不仅自己在课堂上拿出来最有传播性的东西来讲,而苏学会也通过各种方式免费赠送他们整理出来的一套苏学入门读物。这本入门读物将苏学理论之中最富有传播性鼓动性的论点放在里面,让人第一次看到便会油然而生震撼之感。一旦生出兴趣来,那麽之后被苏学吸引的概率就很高了。只要被苏学所吸引,那麽便会成为苏学的推动者。一旦他们接触了苏学,以后回到了家乡,作为一种见闻,他们自然会与同乡炫耀,如此苏学自然而然便传播开了。如此苏学的传播范围便会越来越广,那麽认同苏学的人就会越来越多,到时候便可以产生更多的志同道合者。苏允在春闱之前的两三个月时间里,主动增加了在太学讲课的次数,每一次公开课,基本上都会吸引数千过来应试的学子旁听。应试学子亦是将讨论苏学当做时尚,每次聚会,总是有很多人探讨苏学。而苏学会则是不断参与甚至举办各种聚会。说是聚会,其实便是苏学研讨会,请人过来了,然后聚在一起,便会讨论这些东西。在苏学会的引导之下,自然会进行深入的探讨,让这些学子们情不自禁的也深入了解到苏学的精妙。在他们的推动下,苏学这一次是彻底火了起来!之前还有人讨论程学丶王学之类的学说,而经过这两三月的酝酿,学子只要谈起学说,无不都是说起苏学。汴京城人人以谈论苏学为荣,若是你不懂苏学,在各种聚会之中你甚至都插不上话!应试举子作为整个社会关注的群体,亦是引领时尚的群体,他们集体关注苏学,自然也会将其带到各个阶层之中。无一错一首一发一内一容一在一一看!各种私塾的先生丶蒙童也尽皆知道苏学。而市井之中的商人从来都是最为附庸风雅的人,也要想办法买到一些资料。原本是想着拿回来放书房里装比所用,但拿回来一翻,竟是简明易懂。上面的道理,竟是一读就通,一通就会令人思考,以往许多迷迷糊糊的道理,竟是通了大部分。这如何不让这些商人大喜过望,他们不是不读书,只是要麽资质鲁钝,要麽少年时候没有资本读书。但并不代表他们对知识不渴望,只是以前的门槛太高,他们够不上而已。现在竟然有将各种道理说得人能听懂的学说,那自然也是要好好了解好好学。他们自然不是要去考科举,而是他们也有对知识的向往。当然啦,最重要的还是,这对他们生意是有好处的呀!一个在封建社会成功的商人,无不需要跟这个社会统治阶层沟通。而统治阶层的人少有不读书的,就算是胥吏,他们亦是多少读过书的。跟他们沟通,若是不识风雅,嘿嘿,别人不仅不跟你做生意,甚至还鄙夷你!这是有现实需求的。在现实需求的推动之下,他们自然是如饥似渴的阅读关于苏学的着作。一开始是读专门编撰出来的丶容易理解的入门读本,等到这些读完了,然后入手《四书章句集注》等着作。嘿,有了入门读本的基础,竟是发现也能读,那可就有意思了!如此更加容易引起风潮,在春闱到来之际,汴京城里的人,只要识得一些字,都会尝试着去读一读苏学,至于能不能坚持,那还是看个人了。毕竟就连小说都未必人人愿意看,这种学术上的东西,虽然能懂容易懂,也未必人人都愿意看的。在春闱开始的前一日,苏学会会员竟是已经过百!这个速度其实并不快,这里发展的会员之中,大部分是太学学子,基本上都是有两三年时间接触的,他们是什麽背景,又是什麽性格追求,基本上都是了解得差不多的。而且每一个人入会,那都是非常谨慎的事情,非得经过数人同时举荐,然后通过调查丶谈话丶试探才能够进入。而进入之后一开始的权限也不高,须得经历过预备观察一段时间,才会让他们加入。不过,即便是如此,苏允以及苏门六子依然做好了有人泄密的准备,一旦发现有人有异动,或者说官府有搜捕的迹象,便要立即将组织转入地下。苏允作为一个穿越者,自然知道像苏学会这样的组织是很难顺利的发展下去的。现在是规模还小,一旦规模变大,自然而然便会引起朝廷的警惕,这是怎麽也不可能避免的。现在苏学会只是推动苏学进行传播,其馀的政治观念基本上没有暴露,因此才没有朝廷来干涉,因为这算是正常范畴之内。一旦苏学会开始宣传政治理念的时候,到时候自然便会引起朝廷的警惕甚至打击了。到了那个时候,苏学会只能转入地下,到时候便要正面与朝廷敌对了。而到了那个时候,才是真正受到考验的时候。到时候会有很多人被朝廷拘捕,有很多人会叛变,有很多人会脱离,甚至有的人会为了立功,将同志给供出去。不过对此苏允跟六子都阐述过,并为此做好准备。六子对此甚至抱着乐观的心态,认为这是真正考验苏学会人是否有真正信仰的时候,只有经过这样的流血,才能够让真正的苏学会人脱颖而出,而那些打算投机的人被彻底清除出去!在一片熙熙攘攘之中,元佑二年的春闱也开始了。苏门六子以及苏学会人暂时放下手中的工作,一起走进考场之中,经过三天的考试,他们出来后又再次投入了工作。春闱发榜之前,所有的学子都会在汴京,这个时候是最好的宣传时候,若是等发榜之后,大部分落第的学子便会回归家乡,只留下部分中举的学子。因此得趁着这段时间进行大规模的宣传,最好是趁着这个时候,吸纳各地方的学子,让他们回去将苏学传播出去。为了适应这个需求,苏学会大量的吸纳应试考生成为预备会员,这些人回去家乡之后,可以在家乡也组织苏学会,这般苏学便算是彻底传播开了!(本章完) 第345章 苏门六子齐登科与苏门立雪! 洛阳鸣皋镇。伊皋书院。伊皋书院规模不算很大,但也不算是小了,不仅有相当大的讲学大厅,还有让学生留宿的宿舍,不过这里主要是用来程颐讲学的所在,不用管小生徒的读书问题,因此不用聘请别的先生来,自也不用特别大的地方。不过近来过来求学的学生越来越多,终究还是有些小了。程颐端坐堂上,想着怎麽想办法再将后面的空地给建起来,补充一些教舍之类,可以容纳更多的人进来就读。这伊皋书院乃是文太傅(文彦博)捐建的,人家捐建了一次,总不好意思再去寻人家捐钱,没有这麽干事的,还是得自己想办法才行。程颐想着能不能让弟子们捐点钱之类的,但想了想摇摇头,实在是张不开这张嘴,又想着洛阳没有富户,可以捐助一些,这个倒是可行,只是上门张口终究是不雅,还得找个人将风声放出去,让人自己上门,如此才算是体面。正想着这事情的时候,小弟子张绎匆匆而来。程颐见得张绎神色有些愤慨,又有些许慌张,不由得心中悱怒,道:「怎麽回事,怎麽一点定气都没有?」张绎不过十馀岁孩童,入学也不久,程颐见他聪敏,便日常令他帮着院内处理一些事务,但终究是年幼,养气功夫还是不行,平日里看着跟个小大人一样,但有事了一样会慌张。张绎赶紧深呼吸,随后稍微定了定,道:「先生,邵先生来访。」程颐闻言抬了一下眼睛,点头道:「哦,子文来了啊,子文来了便来了,有什麽值得惊慌的。」张绎神色顿时有些急躁,但还是压了压才说道:「邵先生说,京城春闱,苏门大兴!」程颐闻言,眼睛顿时霍然睁开,神情一下子变得有些狰狞,但随即闭上了眼睛,胸膛起复之间,显然可见他的心情并没有那麽平静。一会之后,程颐微微睁开眼睛,道:「走,看看子文给我带来什麽消息。」邵伯温在客厅之中踱步,瞧其神色亦是不轻松,听得声响,见到程颐进入,邵伯温立即朝他迎去,口中道:「二兄,大事不妙啊!」程颐之父程珦与邵雍以兄弟相称,因此邵伯温虽然比程颐小了二十馀岁,但小时候开始,便称其为二兄。程颐拍了拍邵伯温的肩膀,温声道:「遇事有静气,先坐下,喝杯热茶再说。」邵伯温急道:「坐不住啊,二兄,这次春闱,苏允又出大风头了,他在太学收的六个弟子,人称苏门六子,在这次春闱之中大放异彩!王抱朴摘下状元,郑朝宗丶韩幼安丶阮川桥丶平子澄丶毕太华等五人无一例外,全都榜上有名,而且排名基本都是二十前!如今苏门六子之名在汴京已经是名声大噪,都说此次苏学已经是彻底崛起!您不知道,现在整个汴京家中有读书的孩子的,都想让孩子拜那苏允为师!」程颐虽然竭力保持着镇定,但感觉太阳穴的血管在剧烈跳动。怪不得他如此,苏学与程学已经是形成了正面的竞争关系,苏学越是声名鹊起,越是受欢迎多一分,那麽程学便要黯淡多一分!程学乃是自己与亡兄呕心沥血所立,若是被苏学彻底盖过,以后自己怎麽有面目去见亡兄?程颐微微舒了一口气道:「传播道统之事,也不是一时半会之事,他这会儿春风得意,以后却也是未必能够一直得意,还是得看道统能不能延绵下去,我不与他争一时长短,你也别跟他置气了。」邵伯温闻言顿时气道:「我跟他置什麽气,他在太学与我是同窗,现在他已经是高高在上的大宋宰执,我还窝在太学苦苦学习呢,我能置什麽气,倒是二兄你啊,你要是再不着急,程学就没有出头之日了。你知不知道,最近除了苏门六子齐登进士榜之事,还有另一件事情,那更是令人听了实在是气愤呢!」「哦?怎麽?」程颐心下感觉不是很好。邵伯温道:「最近京城有个逸闻,大家称之为『苏门立雪』,您知道是什麽意思麽?」程颐皱起了眉头,道:「又与苏允有关?」邵伯温道:「可不是麽,说是有两个学子仰慕苏允的学问,想要去请教他。但去了苏允屋外,听说苏允在睡午觉,不愿意打扰,便站在门外等候。恰好其时下雪,等到苏允醒来的时候,他们的身上已经是积了厚厚的一层雪,脚下积雪甚至有一寸厚!这个可在汴京传疯了啊,大家都觉得这故事实在是太有魏晋风范了。」程颐顿时有些不太相信,道:「不能吧,苏府那可是宰相府邸,就算是不敢打扰,人家苏府下人也总是会安排进暖房,好茶暖炉伺候上,怎麽可能让人在外面挨冻?好吧,就算是人家下人不懂礼数,那苏府总有屋檐吧,那宰相府邸门楼下别说挡雪,就是在下面铺床迭被都不嫌小的啊?」邵伯温顿时一拍大腿,道:「是吧,是吧,我也觉得不可能,但偏偏有许多人信!你说是不是奇了怪了,我怀疑是苏允为了博得大名,专门自己编造的。关键还编造得有鼻子有眼的,据说那两个学子还是有名有姓,一个叫杨时,一个叫游酢。」程颐皱起了眉头,不知道怎麽的,在这一瞬间,他感觉好似什麽东西被夺走了一般,这种感觉很不舒服。他想了一会,是了,是气运被夺走了,苏允越是出名,苏学便越是璀璨,那麽程学的气运便被夺走一分!但随即程颐忽而眉头一皱,道:「等等,杨时跟游酢……杨时的字是不是叫中立,游酢是不是字是不是叫子通?」邵伯温闻言愣了愣,道:「怎麽,二兄认识他们两个?好像是这麽个字,杨中立跟游子通。」程颐神色顿时闪过一丝焦躁之色,道:「杨中立应该是熙宁九年的进士,而游子通应该是元丰五年的进士!」邵伯温诧异道:「二兄你怎麽知道得这麽清楚?」程颐道:「游酢少年时聪慧过人,被誉为神童,十六岁便受教于族父游复和江侧等人,研读经书和文学。无一错一首一发一内一容一在一一看!我之所以知道他,是因为他二十岁时,慕名赴洛来阳拜见亡兄,此子的确是令人印象深刻,因此我对他亦是有所关注。至于杨时,我曾从朋友口中听说,亦是个十分有才华的年轻人,我看过他的一本读书笔记,的确是个很厉害的年轻人呢,因此也颇有关注。不过,他们二人都是有官身差遣在身的,怎麽会苏允那边?」邵伯温闻言亦是吃了一惊,道:「他们真有官身,我还以为是假的呢,都有官身的人,怎麽还会做这等冒失事?」程颐深吸了一口气,道:「立雪明志,既是对苏允道统的确认,亦是对自身学术的归属的宣示,呵呵,这两人,是为了让自己在苏学谱系之中争取地位啊,果然是聪明人!」邵伯温迟疑道:「二兄,不至于此吧?」程颐呵呵一笑道:「苏门六子大名在前,他们想要入苏学谱系,必然得有出人意料之举,苏门立雪逸闻一出,两人立即成为苏门代表人物,苏门六子之外,又有二贤!」邵伯温闻言有些咋舌,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我认为的不合理之处,便全都可以解释了!」程颐此时已经没有了谈话的兴致了。苏学如今声势已成矣,现有苏门六子齐登科,现在又有苏门立雪足以流传千年的典故,苏学,终将威压当世众多道统矣!不过程颐心念一转。世事如棋,谁又知道再过十年又是什麽样的状况,且看前些年王安石的学问风靡大宋,被称为新学,但如今亦是被赶出太学矣。这苏学现在风光,但以后未必就能够一直风光下去,只要自己将程学精进,有弟子传播下去,百十年后,还不知道谁才是显学呢!现在自己对苏学研究足够深,苏学的确是博大精深,给了自己颇多启发,对程学亦是有诸多改进之处,如此,以后程学未必就逊色于苏学!便在他思索之际,邵伯温说道:「是了,有个事情还要告诉二兄,那苏允搞了什麽苏学会,吸引了很多的应试学子。有好多学子都想要回自己家乡筹办苏学会,以传播苏学。恐怕再过些时日,洛阳这边也会有苏学会出现,恐怕会吸引走不少原本想要学程学的学子,二兄却是得关注一二。」程颐闻言顿时有些错愕,但却是不太放在心上,他是忌惮苏允,但一些应试学子而已,他们就算是组建了什麽学会来洛阳传学,那又能够济得上什麽事?世人敬佩的是名师,那些学子在经义上又有什麽造诣,能够使洛阳人舍弃自己这个经义宗师,而去听那些稚嫩学子的讲学?此事不足虑也。程颐的确是不将此事放在心上。(本章完) 第346章 洛阳道统之争! 「先生,学生也想筹办学会。」周行己拱手道。苏允看着周行己稚嫩的脸庞,才十七八岁的年纪,当然是稚嫩的,不过其神色却是十分坚毅。苏允笑道:「自然可以,咱们在太学便有学会,你既是我的学生,又是苏学会人,自然要参与其中的,接下来守真他们授官之后,得去各地为官,你们的确是要将这边的事情给扛起来。」周行己却是摇摇头道:「先生,学生想去洛阳筹办苏学会。」苏允闻言吃了一惊,道:「去洛阳?你是永嘉人吧,就算是筹办学会,也最好回籍贯去。有家族乡人帮助,才有可能筹办起来。你这跑去洛阳,人生地不熟的,怕是难度太高。而且,你可能不明白里面的状况,洛阳可是程学的道场所在,你也该知道,咱们苏学与程学可不对付,去那里的难度可不小啊。」周行己笑道:「先生,学生就是冲着程学去的,程门弟子太讨厌了,此次来科举的学子中有不少程门弟子,那嘴巴真臭,一开口便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别人。学生带着人揍了他们几次,才算是稍微有所消停。但学生心里这口气还是咽不下去,所以,学生想直捣程学大本营,给他们一点小小的苏学震撼!」苏允顿时有些错愕:「你还带人打他们了?」苏允有些无奈,这些弟子的确是很聪明,做事也很谨慎,但毕竟是少年人,这种热血……有时候也是令人啼笑皆非的。这周行己历史上可是程颐的杰出弟子之一,乃是洛学南传丶永嘉学派的创始人,是他首将程颐伊洛之学引入浙东,培养吴表臣丶郑伯熊等弟子,为永嘉学派奠基。而且其生平也颇为传奇,据说他进士及第后拒绝权相冯京招婿,坚持娶盲女践诺,现在观其意气,的确是头角峥嵘之辈。不过对于周行己请求去洛阳筹办苏学会之事,苏允还是觉得过于冒失,毕竟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这等大事可做不成。苏允道:「你还是留在太学多学学,洛阳筹办学会之事我另找人去。」周行己顿时急道:「先生,学生有信心做到的啊,学生可以立下军令状的,若是这洛阳苏学会筹办不起来,任由先生处罚便是。」苏允笑道:「我处罚你作甚,洛阳苏学会关系到我们苏学与程学的竞争,乃是一等一的大事,必须得办成才行,我得想一想谁合适。」周行己赶紧道:「还有谁比学生还合适的,学生为了此事已经准备了挺长时间了,先生您看,这是我经过调研之后,又与会中中同学请教了许久定下来的策略,您看看。」周行己将一本册子递给了苏允,苏允接过来扫了一遍,然后有些诧异看了一下周行己,又翻开重新仔细看了一遍。但心是别人代笔,便挑了几个重点问了一下,周行己却是胸有成竹一一道来。苏允又挑了一些册子上没有提到的紧急事件加以提问,看看周行己处理事情的急智。大约周行己果然是深入思考过的,竟然也是应答如流。虽然说在苏允听来这些解决方案还很是粗糙,但对于做成一件事情来说却是足够了。苏允想了想道:「此事我允了,不过你一人去可不行,你可以请同志们帮忙,看哪个同志愿意跟你一起去的,你们也好相互照料。」周行己闻言大喜道:「您放心吧,我已经跟德显以及承典说好了,我们三人一起去。」苏允闻言顿时放心了,段含章(字德显)与戴洛书(字承典)都是才智过人丶行事有手段的人,是第一批被推荐进会的人,可想而知其出色,而且这两人都是洛阳人,有他们一起去,此事倒是可成。……程颐虽然认为来几个太学学子应该不成气候,但依然很是关注,不为别的,就想看看这苏学门人有没有几分真才实学。在程颐看来,苏允自然是很厉害的,那苏门六子以及苏门二贤大约也是厉害的,但就看这一次来的是什麽人,能不能独当一面。他缓缓站起身来,在书房中踱步,嘴里喃喃自语:「一个道统要壮大,那他们的门人弟子厉不厉害很重要。苏学如今发展迅猛,对我们程学而言也是一个不小的挑战。这次若是他们能在洛阳掀起风浪,那麽程学连最后一块道场都要被攻占了!」想及至此,程颐忽而想起了朱光庭以及杨国宝,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心中不由得一痛。这二人原本是他的好夥伴好门人,平日里一起研讨学问,情同手足。但却被那苏允用俗利诱之,直接背叛了自己。虽说在学术的道路上各有选择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在程颐看来,他们的背叛是对程学的一种伤害。好在贾易是个坚定不移之人,宁愿被贬谪,也不愿背叛程门。想到贾易,程颐的心中又有了一丝欣慰。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的树木,此刻程门已经是衰弱至极了。虽然说还有不少的人在伊皋书院听就学,但能够撑得起门面的没有几个。年轻一代的学子中,多数还缺乏足够的学识和经验,难以与苏学的那些杰出弟子相抗衡。程颐深知程学如今面临的困境,此次苏学弟子来洛阳,更是来者不善。不过程颐并没有过于担忧。因为此时的洛阳不仅是贵族世家的聚集地,更是是知识阶层的集中地。两兄弟在此地开创了洛学,使得洛阳成为了学术与文化的中心。他们的学说吸引了众多学者前来学习和交流,进一步巩固了洛阳作为文化中心的地位。虽然说现在程学在汴京已经是颓势尽显,基本没有容身之地了,但在洛阳,这里依然是程学的天下!洛阳之中诸多学者乃至于城中权贵富户,谁不认可程学?呵呵,苏允……汴京是你的主场,但洛阳是我的主场,这场道统之争何其重要,你却只派来门人前来,自己却不敢前来,可见你也是没有信心对不对?「来人。」程颐轻声唤道。张绎闻声匆匆走进书房,恭敬地站在一旁等候吩咐。「传我话去,召集范映安丶湛秋白丶梅云川等人前来议事厅,共商应对苏学之事。」程颐沉声道。张绎喜道:「好嘞,先生,我立马去。」张绎领命后快步离去。不一会之后,范映安丶湛秋白丶梅云川等人齐聚。程颐看了这几个出色的弟子,伊皋书院的弟子人不少,但有学识又有胆识的不多,此次他要与苏学在洛阳殊死一战,却是得倚靠这几个弟子了。范映安丶湛秋白丶梅云川三人,不仅学识好,胆识高,关键这三人乃是洛阳世家大族的子弟,他们若是愿意为程学出力,届时自然会藉助他们家族的势力来对付苏学,这般一来,自然可以增加不少的胜算。程颐心机很深,请来三人,却是不直接说事,而是问起他们学问上的事情,这一问便是半个时辰,直到三人都有些不耐烦了,这才道:「好了,学问上的事情便先这样吧。」无一错一首一发一内一容一在一一看!梅云川松了一口气,然后赶紧道:「先生,我听说苏学门人要前来洛阳筹办苏学会,此事我们该当如何?」程颐看向梅云川道:「洛阳乃是大宋学术中心,苏学想来这边开疆拓土倒是正常,他们有本事便留下,没有本事便离开,向来如此而已,也不必惊奇。」梅云川却是有些恼火道:「先生,可不能让他们那般轻松,董邻他们不是去汴京赶考麽,听说他们被那苏学会的人给打了,而且还打了好几次呢,他们不来洛阳也就罢了,这次他们若来,我必不能饶了他们!」程颐轻轻劝了一句道:「君子动口不动手,也莫要失了斯文。」梅云川三人顿时眼睛一亮,君子动口不动手,那就是可以动口,也就是说可以对他们用手段了,至于什麽失不失斯文什麽的,说的是不失自己这边的斯文,至于那边,嘿嘿。湛秋白笑道:「明白了,先生,接下来我们会随时过来汇报的。」程颐微微颔首,似是听到,又似是没有听到一般。有三个世家大族的子弟出马,洛阳的风吹草动便尽在程颐掌握矣。「他们来了三人,一个叫周行己,一个叫段含章,一个叫戴洛书。三人之中,却以年纪最小的周行己为首,那周行己不过才十六七岁模样,反而那段含章戴洛书有二十馀岁。这两人虽是洛阳人,不过都是贫家子,不足为虑。」梅云川与程颐道。程颐听说为首之人才只有十六七岁模样,顿时有些失望。虽然他对此事有些警惕,但却是希望苏学能够派出来厉害一些的门人,如此也可以打击一下苏学。但来了这麽一个少年人,可见苏允根本不想在洛阳打开局面,应该就是做个门面而已,让其他门人去别的地方开疆拓土去了。程颐摆了摆手,心里已经失去了兴趣,道:「嗯,剩下的事情你们去处理吧。」既然没有什麽威胁,程颐也就不管了,毕竟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人,能够掀起来什麽风浪,既然如此,此事就这麽了了便是。没想到几天之后弟子张绎便风风火火地冲进了程颐的书房,脸上满是惊惶与急切。「先生!先生!」张绎喘着粗气,声音带着几分颤抖。程颐正坐在书桌前,手捧着一本古籍,微微蹙眉,见张绎这副模样,放下手中的书,沉声问道:「何事如此慌张?慢慢道来。」张绎定了定心神,急忙说道:「先生,那苏学门人周行己他们可真是诡计多端啊!原本学生以为他们会如往常一般张贴告示,邀请学子参加讲学研讨。可谁能想到,他们直接寻了书店去售卖苏门六子中举的辅导资料,那些个资料简直成了洛阳学子的宝贝,大家都争着抢着去买。那洛阳的书店东家一个个见利忘义,见到有利可图,竟然一个个争先恐后,抢着上苏门的资料,甚至还将苏学的《四书章句集注》等也给摆在书店里售卖。弟子今早去买书,进了店里,一看竟然有很多的苏学典籍,便赶紧问了一下,才知道如今洛阳的书店里,几乎都是苏门的科举资料以及苏学书籍了。」程颐眼神一凛,原本淡定的神情陡然变得严峻起来:「竟然有这等事?这周行己年纪轻轻,倒是有几分手段,不按常理出牌啊。这中举辅导资料出来,必然是吸引众多学子的目光,想着藉此能够在科举取得好成绩呢。那些书店东家看到辅导资料好用,大约有学子也因此对苏学产生了兴趣,便谘询东家有没有苏学的书籍,店家便顺势推出了。」张绎继续说道:「先生,不止如此。他们售卖资料得手之后,顺势就召开了研学会。好家夥,那些学子仿佛着了魔一般,去的人那叫一个多,场面热闹非凡,这苏学的声势一下子就在洛阳城大起来了。」程颐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踱步,眉头紧锁。他没想到对方如此年轻却有如此谋略,知道从学子们最关心的科举入手。有点东西啊。原本以为是派来凑数的,现在看来,还真是精兵悍将?既然如此,那就好好做上一场吧!(本章完) 第347章 今文运动! 沉思片刻后,程颐沉声道:「他们这般作为,正好证明苏学是旁门左道,只重功利不重学术。你跟梅云川等人说,让他们将苏学的性质跟洛阳学子说清楚,免得这种歪门邪道害了洛阳学子!」「是,先生,学生这就去安排。」张绎领命转身离开。不过数日之间,苏学是旁门左道丶只重功利不重学术的言论便传遍了整个洛阳。此时洛阳一处宅院之中,周行己与段含章丶戴洛书三人坐在一起。周行己大笑道:「这老贼已经是急了,竟然用这等招数来攻击咱们苏学。」段含章闻言笑道:「急不急的不知道,但这一招却是颇能迷惑人的,他们散播苏学是旁门左道丶只重功利不重学术的言论,效果不是很好麽,很多学子都相信了,还在街面上就此争执起来。若非咱们早就有所预案,将请先生专门写就的《经世济用与道德文章之论》一文贴遍洛阳城,平息了事态。说不定就这一招,就足以重创我们我们洛阳苏学会,甚至传扬出去的话,还会影响到其他地方的学会,那可就大事不妙了。」戴洛书冷笑道:「谁能够想到,这道貌岸然程夫子,竟然在学术之争中用这等卑鄙手段,呵呵,以前还以为他是个正人君子呢。」周行己摇摇头微笑道:「先生说过,要搞明白一个人是什麽样一个人,不要看他说什麽,而是要看他做什麽。现在看来,先生这句话的含金量又大大提升了。」段含章与戴洛书尽皆咧嘴一笑。随即段含章道:「恭叔(周行己),我们这一次虽然挫败了程老贼的阴谋,但小心他接下来用阳谋,若是他直接过来我们道场,提出要跟我们做辩论,那咱们可应付不来。」周行己闻言嗤笑了一声,道:「他若是这般以大欺小,欺负我们经义造诣浅的话,那可就怪不得我们了。」戴洛书赶紧道:「恭叔,你打算怎麽做?」周行己神色变得狠辣起来,道:「德显兄,承典兄,你们可还记得先生曾经说过欧阳公古文运动?」戴洛书点点头道:「国朝初期文坛盛行西昆体骈文,注重辞藻华丽但内容空泛。欧阳公以韩愈古文理论为基础,主张恢复先秦两汉质朴文风,提出「明道致用」的文学观,强调文章应承载思想价值和社会功能。其《醉翁亭记》《秋声赋》等散文突破骈文窠臼,语言平易自然且富含哲理,你所说的古文运动,应该是指的这个?」周行己笑道:「没错,便是这个,欧阳公当年以古文运动一扫浮华,咱们不如以一场今文运动扫除程老贼的道德文章,你们觉得如何?」段含章诧异道:「今文运动?啥意思?」周行己笑道:「白话文呗,程老贼总是讲一些高高在上的东西,咱们一反其道,咱们就用白话文来讲道理,将苏学的道理掰开了揉碎了给到百姓,看看百姓是想听他的道理还是听我们的道理!」戴洛书道:「就怕那程夫子到时候要找我们辩论,咱们几个在经义上积累可不如他,到时候可就麻烦了。」周行己点点头道:「就看程老贼如何做法,他若是胆敢以大欺小,那咱们就让他见识见识,什麽叫年轻人!」戴洛书赶紧道:「程夫子大约不至于,他毕竟还是要脸的,私下里可以用点肮脏手段,但若是让他亲自公开对付我们,估计他舍不下这个脸。」周行己笑道:「那这样最好,这样的话,咱们便也顺顺当当开学会,将苏学给传播出去,然后考察人员,在洛阳建立苏学会,吸纳会员,跟程学井水不犯河水便是。」然则便在说话之时,外面忽而有人过来,周行己一看是学会的人,名胡伯泽,乃是学会的干事。胡伯泽有些惊慌道:「恭叔,那程学张绎来告知我们,在伊皋书院设下论坛,请我们过去参加学术辩论!」周行己闻言眼睛一眯,随后看向段含章与戴洛书,笑道:「我是怎麽说来的?」段含章与戴洛书顿时相视苦笑。周行己呵呵一笑,道:「胡干事,你先去忙你的吧,我们先讨论一下。」胡伯泽点点头去了。段含章皱起了眉头道:「这是个大事,咱们是不是得先请教一下先生?」周行己点点头道:「理当如此,不过事态紧急,咱们要做的事情太多,等候先生指导,恐怕是来不及的。洛阳乃是大宋学术中心,此地除了程学之外,还有其他学术门派盘踞,已经形成了各种学阀。咱们苏学想要在这洛阳站稳跟脚,就必须将这里的水搅浑。因此,我建议发动一个今文运动,进行一场思想上的革新,革新洛阳学子的思想,如此他们才能够脱离窠臼,接受我们苏学。所以,我认为事不宜迟,应该立即发起今文运动,然后写信告知先生,若之后先生若有处罚,我一人当之便是!」段含章与戴洛书相互看了一眼。这是他们第一次在外使用这方式来议事,所议之事还是这等大事,让他们有一种宏大历史的参与感。今日之事无论是议成与否,都将记载入会史之中!想及至此,两人点点头。戴洛书道:「具体该当如何?」周行己道:「古文运动之中代表人物如欧阳修丶王安石等,他们乃是通过复兴儒学来应对社会危机,强调义理之学,改革科举制度,兴办学校等。然而,儒学复兴的本质是一场「有限的思想解放运动「,受限于君主专制与士大夫的利益,因此变法根本是难以彻底的。而我所设想的今文运动,首先是思想上的革新,我们要批判僵化经学,重构儒学义理核心内容,突破汉唐章句训诂的桎梏,倡导对儒家经典的「疑经「与「义理阐释「。引入先生所说的「科学方法「,强调逻辑推理与实证精神,如通过金石学考证经典真伪,推动儒学从「注疏之学「向「实证之学「转型。呵呵,在这个时候,我们就要以此打击程学,程学……嘿嘿,道德文章,全无一点经世济用之法,这一棒子就要打晕他们!当程学等攻击我们功利化的时候,我们已经将苏学理念化入万万的百姓的脑中,呵呵,届时什麽程学王学新学,便仅仅是一些人的圈地自娱罢了!而最后还有一个,我们必须结合上面两个举措一起执行,便是筹办书院,咱们所筹办的书院跟他们的不一样……」「学校!先生所说的新式学校!」戴洛书忽而道。「对!」周行己拊掌笑道:「咱们筹办的学校应当是从蒙学丶到入门,到应付科考三个阶段都要有。先生提倡说推广社学丶义学,允许女子入学,另增设算学丶医学等实用学科,培养经世人才。程老贼的根基不就是书院麽,那咱们就撅了他的根!嘿嘿,程老贼搞什麽道德文章有一套,但论科举,他自己都考不上,难道还能指导别人?咱们可就不同了,咱们苏学有三元及第的先生,有苏门二贤两个科举老前辈,苏门六子今科进士,另外苏学会人亦是多榜上有名。嘿嘿,咱们只要每旬都邀请一个进士过来讲学,你们说,到时候是不是整个有志于科举的洛阳读书人都得前来?」此言一出,段含章丶戴洛书二人尽皆大笑了起来。话说到这个程度,自然不用多加犹豫了,段含章以及戴洛书已经是举手表示赞同了。三个苏学会人既然都一致同意决定执行,那内部便无阻碍了。不过,内部虽然没有阻碍,但执行的过程之中,却是要解决诸多的问题。嗯,归根结底,就是钱的问题。要推动思想革新,落足点便在于兴办学校丶推动白话文发展,这两个事情之中,兴办学校以及推动白话文,都需要大量的投入!(本章完) 第348章 大户最重利益! 「钱的问题该怎麽解决,之前咱们在汴京的时候,大多数时候都是盛章兄资助的,要写信给盛章兄(毕太华)麽,好像时间好像是来不及了。」段含章道。戴洛书笑道:「自然是咱们自己想办法啊,这是公事,哪有还让盛章兄掏钱的道理?而且以后苏学会千千万,盛章兄就算是有金山银山,也支撑不起全国各地苏学会的消耗啊。所以,咱们得自己想办法才行。」段含章点点头道:「我亦是这般想,但这花销可不小啊,若是在别的地方,我们可以先在当地寻找一些志同道合且有一定财力的人,争取他们的支持和资助。但这里可是洛阳,那些有钱之人大多与程学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未必会愿意支持我们。」戴洛书眼神中闪过一丝坚定,说:「那我们便从那些中小商户入手,他们虽财力有限,但胜在数量众多,若能联合起来,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而且他们或许也渴望有新的学术思想来为他们的生意带来新的机遇。」段含章点了点头,又道:「可即便如此,这筹集到的钱恐怕也只是杯水车薪。」戴洛书又想了想道:「我们还可以举办一些学术讲座或者交流活动,收取一定的费用,既能传播苏学思想,又能增加一些收入。」段含章先是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道:「此计甚妙,但这也需要前期投入不少精力去筹备和宣传,现在咱们缺乏的便是根基。」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都在思考着还有什麽其他办法。忽而两人齐齐看向周行己,这周行己才是此行的主事,却是不知道他有什麽主意。周行己闻言笑了笑道:「咱们要干什麽?兴学啊,兴学这事情是整个社会都会支持的事情,不会有人反对的。」戴洛书闻言皱眉道:「恭叔,你可能不知道程夫子在洛阳的影响力。现在基本上洛阳有头有脸的人都知道,咱们苏学会跟他是杠上了,这时候他们不会轻易站出来支持我们的。因为支持我们,就是反对程夫子!」周行己笑了笑道:「程老贼有什麽了不起的,程学在洛阳的确是大名远扬,可那又如何?」周行己神色有些蔑视,道:「我就这麽说吧,洛阳人敬重程颐,但未必就把他看得有多重。程颐此时若还是帝师,那洛阳人自然会敬他近他,可现在的他,不过一贬谪官员而已。而程学也并非官学,如今也不过是在洛阳有几分名气,这名气于科举可有助益?没有吧?世家也好丶大户也罢,谁真正关心的都是利益,大户子弟在程颐处习程学,是程学在之前的确是有几分创新,那些大户认为以后会成为显学因此先行投资。但如今咱们苏学横空出世,程学与苏学相比相形见绌,很多人想来已经是看出来,苏学才是未来。当然啦,他们更加看重的是现在,现在是什麽,是科举啊!苏学最为出名的苏学六子,在春闱之中尽皆登科,这传出去会引起多大的震撼你们知道麽?」戴洛书与段含章眼睛一亮,齐声道:「咱们大力宣扬苏门六子齐登科之事,然后藉机成立书院,并且放出风声,说书院学子杰出者,可拜入先生门下!」周行己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嘿嘿一笑道:「另外寻人悄悄放出风声,说下一届的主考官应该是先生的叔父苏轼苏子瞻。」戴洛书愣了一下道:「这消息你从哪里得来的?」周行己嘿嘿一笑:「我瞎说的。」段含章忍俊不禁道:「你这方法也太损了,这不是骗人麽?」周行己笑道:「这算不得骗人,大家其实都知道,春闱主考官都是在当时才会临时推举的,现在这一届春闱才刚结束,下一届还在三年之后,到时候是谁主持谁又能够确定。但是这事情有意思的点在哪里,便是先生的叔父现在乃是翰林学士,而且在高太后那边深受重视,本来今年春闱便有人提议让他主持的,但不知道为何,最后还是没有上,但是下一届却是大有机会的。洛阳大户多是消息灵通之辈,他们原本不会多想,但若是听到了风声,他们难免会想多一些,嗯,或许也不是什麽想多想少的问题,他们只是随手下上一注,若是没有那又如何?而且关键是什麽,关键是,咱们先生也有机会当主考官的啊!咱们先生乃是枢密副使,翰林大学士,按理来说,他去知贡举可是再合适不过了。不过是因为他年纪太轻的缘故,因此有人忌惮他罢了。嘿嘿,不看僧面看佛面,跟咱们先生相比,程老贼有什麽值得站位的,你们就瞧着吧。」戴洛书与段含章相视了一眼,尽皆从彼此眼里看到了钦佩之色。他们为什麽愿意跟随周行己来洛阳,不是因为他们是洛阳人,而是他们看重周行己,想要追随周行己。大家入苏学会,当然是因为有救国救民的想法,但未尝没有升官发财的想法。在苏学会内,大家都是同志,但他们心里也是知道的,随着苏学会的发展壮大,以后会内一样会有派系。他们两人是第一批入会的会员,自然是才智卓绝之辈,但他们心里明白,周行己才是他们这一批人之中最为出色的那一个,而且他们很明显看得出来,先生苏允亦是颇看重周行己。也就是说,以后周行己在会内的地位会直追苏门六子,这样一来,交好周行己便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所以周行己一跟他们请教,他们便趁机说一起来了。这会儿周行己对事情的判断更是令他们深感钦佩,果然,周行己虽然年纪小,但才智上比他们胜出良多!跟着周行己,没错!到了此时,方案便是确定了,周行己直接带着两人登门洛阳大户要赞助。他们选定的第一个大户乃是洛阳梅氏!没错,便是那个伊皋书院的梅云川背后的家族。(本章完) 第349章 静塞军的来信! 「臣等顿首再拜苏公允麾下:曩者吾侪荷戈执戟,从经略公麾下戍北庭。昔经略公督静塞之师,号令严明,抚士卒如赤子。每战必亲擐甲胄,与士卒分糟糠,寒冬解裘衣羸者,盛夏割帷帐为卒裹创。士卒虽处锋镝,如依慈父,此诚百战劲旅所由生也。自公解兵归朝,新将暴戾,苛役无度。戍卒晨炊星饭,夜值不得眠;军俸积欠经年,鳏寡冻馁于道。尤有司隶酷吏,以铁锁系病卒,曰「逃伍者刑「,闻者莫不涕零。此正《采薇》所谓「忧心孔疚,我行不来「之时也。幸遇明公建老兵驿,活我残躯。去岁秋,某等二十七人疽发于背,医者言须千金。公闻之恻然,乃鬻私田三十亩,施以药石之资。又遣能吏诣兵曹,据《天圣军恤令》争讼,终得减除徭赋。今春大雪,公复率门生载薪米,叩吾等蓬户,老幼始免填沟壑。犹记甲子岁,经略公破虏银州城,夜宴将士。公执某手泣曰:「异日若得善终,当使尔曹老有帛粟,疾有良医。「今观公之所为,俨然古之名将遗风。然当道者但知克剥,视戍卒如刍狗。伏惟明公继经略之志,申白于九重,则三军幸甚,边氓幸甚!临书涕泣,不知所言。谨奉戎服一袭丶箭镞十二,惟公见此,如见经略虎帐旧物。朔风凛冽,伏乞珍重…………静塞军戍卒王忠丶李勇等百二十人顿首大宋元佑二年四月廿九日。」苏允缓缓放下手中信件,眼眶已然湿润。一则感伤于士卒之悲惨遭遇,二则忆起往昔军中岁月,那西北边塞丶挽弓射敌之豪情,早已一去不复返。苏允抬眸,看向垂手而立的霍勇,欣慰道:「你此番举措甚是得当,需继续推进老兵驿事务,让更多静塞老兵受惠。」霍勇获苏允赞赏,面上却无欣喜之色,反添沉郁之态。他长叹一声,道:「经略,兄弟们苦不堪言啊!」言罢,泪水潸然而下,「小人前往联络军中旧日同袍,所见之状令人痛心疾首。兄弟们已不复静塞军时之英姿勃发丶生龙活虎,个个眼神呆滞丶瘦骨伶仃,更有甚者疾病缠身。可即便如此,那些将领仍逼着他们服劳役,劳作繁重却食不果腹,长此以往,兄弟们恐将死伤无数,经略,求您救救他们!」苏允闻言,陷入沉思,片刻后问道:「此等惨状普遍麽?」霍勇赶忙点头道:「十之七八皆是如此,境遇稍佳者寥寥无几。虽我仅联系到部分同袍,但从他们口中得知,其馀之人亦是一样凄惨。」苏允颔首,道:「霍勇,抬起头来。」霍勇不明所以,茫然抬头,与苏允目光对视。苏允凝视着他的双眼,问道:「你觉得我能救他们每一个人吗?」霍勇顿时语塞,嗫嚅道:「小人亦知受苦弟兄众多,经略即便能力超群,亦难以兼顾众人。」苏允点头道:「是啊,我纵然有再大的本事,又岂能助得每一个人?所以,他们须得自助。」霍勇挠了挠头,说道:「兄弟们自顾不暇,恐无他法。」苏允摇摇头道:「往昔确如此,但如今有你在侧。你可助他们联合起来,一同对抗这不公之境遇。」霍勇思索片刻,道:「经略,我曾自军中反出,有些话旁人不敢言,我却无妨。」说罢,他目光炯炯地望着苏允,道:「经略,小人这条命乃您所救,早就是您的了。有些犯忌讳的话,小人想跟您说说。」苏允点头道:「但说无妨,此间仅你我二人,就算是犯忌讳的话,也仅你我知晓。」霍勇点头道:「小人往昔为您效命,今后亦会一如既往。若有一日身死,亦望能葬于您墓地附近,永世为您守墓站岗。经略,小人虽一介匹夫,却也能看出您与朝廷诸公之不同。您于军中所传军纪丶军歌及种种理念,皆是为我等士兵及百姓着想。」霍勇特意在「百姓」二字上加重语气,继而道:「经略,倘若日后我们陷于迫于无奈之境,您还能再度带领我们抗争麽?」苏允感受到霍勇心中那股灼热的激情,丝毫不回避他的目光,反而流露出欣慰之色,说道:「若真有那麽一天,我自然会挺身而出。」听闻这话,霍勇的眼神瞬间焕发出耀眼的光彩,喜形于色,连忙说道:「兄弟们早就盼着反抗那暴虐的主将,只是担心会连累家人,所以一直不敢轻举妄动。既然如此,我们知道该怎麽做了!」苏允点了点头,郑重地说道:「你先回去,帮我联络更多的兄弟。我会安排人手去协助你们谋划此事。但要记住,此事必须做好保密工作,除非是你极为信任的人,否则千万不要轻易透露,以免事情败露而引火烧身。」霍勇咬了咬牙,下定决心道:「经略,有件事我之前一直没敢跟您说。一来怕您责怪,二来也怕连累了您。如今话已说到这个份上,也没什麽好顾虑的了。经略,其实已经有部分静塞军的兄弟偷偷逃出军队,在米脂的高原上落草。不过您放心,他们并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毕竟他们都是您亲手教导出来的,即便落草,也依然谨记着军中纪律。他们如今靠两件事维持生计,一是扫荡山贼,夺取他们寨中的钱财;二是为商户走镖,收取一些保护费用,勉强糊口罢了,绝没有打家劫舍这类伤天害理的行径!」苏允听后,颇为诧异,连忙问道:「这部分人有多少?」霍勇赶忙回答道:「有数百人呢。他们担心引起军队的注意,所以行踪十分谨慎。」苏允听后,笑着说道:「很好,米脂沟壑纵横,的确是个藏身的好地方。莫说藏几百人,就算藏几万人,也轻而易举。」苏允稍作思索,便说道:「既然有这个门路,那些在军中实在待不下去的兄弟,就直接去米脂投奔他们吧。你回去的时候,我派我的学生跟你一起去,协助他们在米脂发展壮大。」霍勇听后,欣喜若狂,此刻他哪里还不明白苏允的意思,这分明是苏经略打算派自己的人去接手米脂的兄弟们。也就是说,从今往后,他们又将重归苏经略麾下了,而且这一次,大家才真正成为苏经略的嫡系部队了!霍勇连忙说道:「经略,您放心,我们定会像敬重您一样敬重您的学生,一切都会听从他们的安排。」苏允点了点头,说道:「他们是我的得意门生,在聪明才智上并不逊色于我,只是缺乏经验。到了那里,还得好好向你们学习,你们多帮帮他们。」霍勇连连点头,说道:「明白明白,就如同您当年进入军队历练一样。」苏允微微一笑,让霍勇先去休息了。随后,苏允沉思片刻,便叫阿回过来,说道:「去请守真等六人来家中吃饭,就说是为他们庆祝登科。」第二日夜晚,苏门六子齐聚苏府。六人个个意气风发,毕竟中举是人生中的一大喜事,从此他们的人生将开启新的篇章。苏允笑着说道:「你们已经中举,接下来很快就要授官了。别人或许还得候阙,但你们排名靠前,自然无需为此担忧。你们要是有心仪的任职地点或想做的事情,尽管跟我说,我会尽量帮你们安排。」王抱朴笑着说道:「先生何必如此谦虚,授官和候阙本就是两码事。要是没有您,就算授了官,该候阙还是得候阙。」其馀五子听后,都哈哈大笑起来。他们见过太多例子,没有像苏允这样身为枢密副使的老师撑腰,即便授了官,也未必能有实缺。苏允笑着说:「你们拜我为师,我自然要给你们些好处。这不过是小事一桩,有什麽想法尽管说出来。」六子听后,都陷入了沉思。苏允也不打扰他们,只是静静地小酌美酒。过了一会儿,毕太华率先开口道:「先生,我想好了,您给我安排个闲职就行。我想把精力放在会内事务上,如今苏学会的发展正处于关键时期,我想多参与其中。」苏允笑着说:「这并不冲突,该授的职位还是要授,会内的事情也不能落下,你平衡好二者的关系就行。」毕太华笑着说:「既然如此,那我想去户部学习学习。户部掌管天下财政,我对金钱十分感兴趣,想了解一下户部是如何管理钱财的,也正好藉此实践一下先生所传授的经济学。」苏允微笑着点头,说道:「可以,我来安排。」平子澄看了看其他人,然后说道:「先生,我听从您的安排。」苏允闻言,笑道:「我是会安排,但你们也得有自己的兴趣所在啊。」平子澄平静地说:「先生对我们几人的特点和兴趣了如指掌,自然清楚我们适合做什麽。而且,如今学会的事务繁多,我们要做的事情也不少,不能只一心追求个人前程,还得综合考虑学会的需求。所以,我做什麽事,全看学会需要我做什麽,先生只管吩咐,我定当听从!」毕太华:「……」你特麽真是会说话啊,这不显得你政治智慧的厉害啊,尼玛!毕太华忍不住想要扇自己嘴巴子,叫你多嘴,好好听着学着看平子澄这货怎麽讨好先生的!此时其馀四人起身,拱手与苏允齐声道:「请先生安排,我等无不听从。」苏允笑着点点头道:「坐下,都坐下。」几人坐下,毕太华赶紧站起,道:「先生,我也听从你的安排。」苏允顿时朗笑了起来,道:「盛章啊,你就别凑热闹了,你对自己的定位就挺好的,以后你就守好财库就是了,作为守财库之人,单纯一点不是问题。」其他人顿时笑了起来。毕太华很是不好意思嘿嘿笑了笑,这又赶紧坐下。苏允看向其他人道:「我的确是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要做,此事须得前去西北,需要有人替学会去那里主持,去了西北,可能以后想要回来就难了,或许以后很多年都得在那边……」苏允沉吟了一下,道:「此事保密度颇高,不过你们乃是苏学会创始人,此事也该与你们一起商议。」苏允抬起头来,道:「既然如此,百年与你们说个明白吧。你们应该知道,我在西北的时候创立了一支军队,叫静塞军,静塞军乃是我一手创建出来的,融合了苏学的理念,实际上算得上一支新式军队了。但我离开西北之后,这支队伍便被将门忌惮,被分拆得七零八落,甚至刻意打压。如今有许多静塞军士兵不堪受辱打压,有数百士兵逃出军中,逃入米脂之中落草。不过这些人还谨守着我教导的纪律,是一支可用之兵,因此,我希望有人过去将这数百士兵带领起来,作为军事根基。你们也应该知道,咱们必须有自己的力量,以后才能够保证安全,有能力对大宋进行改造!」此言一出,苏门六子一个个脸色狂喜,尤其是郑朝宗,咚的一声便站了起来,大声道:「先生,还有什麽好说的,此事交给学生便是!学生在军事上的才能,先生比谁都清楚,此事舍我其谁!」此言一出,却是有人不太服气了,平子澄亦是起身,道:「军中擅打仗的可不少,去哪里不是擅长打仗就行的,关键还得是如何将这支武力彻底改造成为我们能够掌握的军队,这一块上,我还是略有些信心的。」韩幼安笑道:「得,还是我去吧,这数百士兵,现在估计饥寒交迫着呢,我去团结一下他们,另外与米脂的大户勾连,很快便能够扎稳脚跟。至于将这支队伍彻底收为所用之事,对我来说也不难。先生,您将事情交予我便是。」王抱朴笑道:「我说我去,你们应该没有人跟我抢吧?」此话一出,众人尽皆静了下来。(本章完) 第350章 《丁卯别门生》!(4k哈) 王抱朴太全面了!王抱朴除了身材有些矮小出身贫寒,其馀就是六边形战士!论学术,他是众人之首;论经济政治理论,他亦是佼佼者;论处事不惊,他不逊色平子澄;论手段,阮川桥都对他颇为敬佩;论团结众人,长袖善舞,韩幼安都得甘拜下风;论军事能力,苏允赞誉郑朝宗可为韩信,但赞誉王抱朴却是可为大宋之李靖。这就是为什麽众人各有本事,但就是以王抱朴为首的缘故。因此王抱朴这麽一开口,众人便尽皆不说话了。苏允闻言笑道:「守真不行,守真乃是堂堂状元郎,哪有去西北的道理。真要将你派去西北,说不得有人说你得罪了人呢。」众人尽皆大笑起来。这会儿韩幼安笑道:「还得是我去,先生,交给我吧。」苏允笑道:「你也憋屈,你的才能,可为宰相,当然也可以为将,但这回的事情你还是不太合适。」韩幼安顿时有些憋闷。平子澄安静道:「先生,还是我去吧。」苏允看了一下平子澄,还没有说话,郑朝宗便道:「先生,这种事情除了学生,别人去还真是不合适,还是学生去吧。您放心,这数百静塞军交给我,学生会让他们成为学会最忠诚的士兵!」苏允笑着点头道:「可。但是海夫,这一去,可能便是经年,你可是想好了,西北苦寒,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忍受得了的。」郑朝宗笑道:「先生,学生尤其仰慕您当年在西北的丰功伟绩,想要沿着您走过的路,去追寻你的伟大,因此学生不怕苦,先生能吃得了的苦,学生哪有吃不了的。」毕太华:……人长嘴是为了吃饭,但你郑朝宗长嘴是为了说漂亮话罢?苏允微笑点头,道:「你既然有这个思想准备,那事情应该也就难不了你,行,我答应你了。」郑朝宗脸上顿时焕发出来莫大的神采,他热爱军事,掌军乃是他最为心心念念之事,可文人想要亲自掌军的机会可不多,但现在却是有这样的机会,他怎麽可能放过!苏允这会儿与众人,道:「咱们军队要设一指挥使,亦要设置一都虞侯辅佐指挥使……」说到这里,苏允看向平子澄,道:「清澜,你愿意担起这个责任吗?」平子澄霍然起身,与苏允道:「先生,学生愿意!先生请放心,学生一定辅佐好海夫,将这支武力天下有数的强军,先生但有令下,这支军队将不打折扣执行命令,坚定遵守先生的指挥!」苏允满意点点头道:「好,那此事就交给海夫以及清澜了,你们的授官会如常进行,但实缺暂时就不授了,你们便直接去西北吧,对外可说是去考察西北边事。」有热血年轻人去西北考察边事是常有之事,这个藉口并不罕见。随后苏允看向其他人道:「至于你们,可有什麽想法?」毕太华没有说话,因为他之前已经定了下来。王抱朴也没有说话,就如苏允所说,他乃是状元郎,轨迹通常是定下来的。平子澄与郑朝宗去西北,自然不用多言,主要是韩幼安以及阮川桥。韩幼安笑道:「先生您安排便是,学生无论去哪里,都能好好学习东西,若在京城,便协助先生好好发展学会,若是去地方,那便在地方发展学会,都是一样为学会贡献力量。」苏允笑着点点头道:「好,那你的去向我就不干涉,但肯定会给你谋个实缺,你好好学些好好干。」韩幼安称是。苏允看向阮川桥,阮川桥赶紧道:「先生,学生想去皇城司。」众人顿时侧目。苏允亦是有些诧异,想了想,道:「皇城司有用进士出身的吗?我记得皇城司官员一般由武臣和宦官充任的。毕竟皇城司的核心职责包括刺探情报丶监察官员丶护卫宫禁,其成员多选自禁军精锐或亲信内侍。这类职务需要具备军事素养或隐秘行动能力,与进士出身的文官路径差异太大了。」王抱朴赶紧道:「应该没有这样的先例,学生研究过大宋官员出身的问题。咱们大宋官员分为「有出身」(科举)和「杂出身」(恩荫丶吏员丶军功等)。皇城司官员便是典型的「杂出身」衙门,衙门官员大多都是杂出身,如宦官丶武臣丶禁军将领等。进士属于「有出身」,制度上鲜少进入特务机构的。」苏允点点头,与阮川桥道:「听到了吧。」阮川桥笑道:「先生一定有办法是不是,而且,这进士身份,学生可以不要的啊。」苏允诧异道:「你的想法是什麽,进士出身可不简单,哪能说不要就不要的,皇城司有什麽,值得你放弃进士身份?」阮川桥神色顿时凝重了起来,道:「海夫与清澜可以放弃前程去西北领军,那我亦是要为学会做出牺牲。先生自从创立学会以来,除了大力发展学会之外,最为关切二事,一是学会的军队,二是学会的保密工作,提起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因此这个工作之重要,恐怕不逊色于军事,因此学生想要在这方面进行努力。守真(王抱朴)丶静宁(韩幼安)擅内政擅发展学会,海夫(郑朝宗)丶清澜(平子澄)去西北领军队,盛章(毕太华)主财政,各有各的职责,那学生便领起秘密战线吧。但学生并没有什麽经验,因此想着进皇城司去学习,当然,若是能够在皇城司内部发展一些学会成员,那就更好了。」苏允:「……」好吧,的确是有心了。不过想要进皇城司,的确是存在着实际性的困难的。苏允皱起了眉头,一会之后,他微微点头道:「我想想办法,但不保证。」阮川桥大喜的,道:「多谢先生费心!」到这里,事情基本算是定了下来,接下来众人便开始谈起接下来的工作的安排,郑朝宗与平子澄抓紧时间问起苏允该怎麽改造军队的事情,除了苏允在说,其馀人也帮着一起探讨。说到后面,众人便有些伤感起来。此次郑朝宗与平子澄去西北,阮川桥要遁入皇城司,韩幼安应该会去地方,留在京城的应该也就只有王抱朴以及毕太华了。苏门六子此次一别,不知道什麽时候才能够再相见,再见的时候,恐怕也没有办法聚得这般齐整了。感伤之下,苏允挥笔写下一首离别诗。《丁卯别门生》:鹤鸣堂前别玉骢,山河万里各峥嵘。守真当效寒松劲,海夫须磨剑气横。静理民氓织经纬,渡藏虎穴试霜锋。清澜定海安云塞,盛业何辞散赤衷?此诗一出,顿时六子伤感变成了壮志满怀,是啊,山河万里各峥嵘呢,何必效那儿女状。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毕太华喝多了几杯,又听得先生苏允之诗,顿时逸兴遄飞起来,慷慨写下:【金缕曲·六骏分镳会。鹤觞倾北斗,正霜天丶云麾列阵,六骏分镳。矮柏经冬犹劲骨,自守朴真玄道。看海沸丶郑侯兵韬。稚凤清鸣安九郡,更阮郎潜夜渡津桥。平虏策,定波涛。千金散作甘棠召,算从来丶毕郎珠履,气吞虹蛟。最忆苏门传灯处,夜雨松窗论道。忍重看丶征衫如缟。万里关山同此月,待捷书共写凌烟稿。铁笛起,破寒晓!】此词一出,众人尽皆喝彩,此词化用六个典故,分别用来形容六子。矮柏经冬犹劲骨取自松柏后凋之典故,以形容矮小坚韧王抱朴;看海沸丶郑侯兵韬化用投笔从戎典故,以夸赞郑朝宗军事无双之才能;稚凤清鸣安九郡则是化用召伯甘棠典故,以称赞韩幼安之治世之才;更阮郎潜夜渡津桥化用张骞凿空典故,以形容阮川桥遁入皇城司之举。平虏策,定波涛则是宗悫长风典故,形容上将军平子澄有定海神针之能;千金散作甘棠召,算从来丶毕郎珠履,气吞虹蛟,则是毕太华喝多了自夸春申珠履呢。嗯,有些不要脸了,但也很巧妙,而毕太华也没有忘记先生苏允,在最后写下:【最忆苏门传灯处,夜雨松窗论道。忍重看丶征衫如缟。万里关山同此月,待捷书共写凌烟稿。铁笛起,破寒晓。】满满的都是对苏允的感激。此词一出,气氛更是热烈了起来。他们虽然背负了重大的志向,但此时的他们,也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正是意气风发之时,值此离别之际,自然是真情流露。到得后面,苏允一一拥抱这六个杰出门生,颇有些感慨。此次一别,不知道什麽时候才能够再齐聚,甚至在这个过程之中,也许会有不忍卒视之事发生,毕竟他们是在谋求革命。向来革命常有流血,有人在这个期间以身献国也不是不可能。便在汴京苏门六子各自奔赴属于自己的战场之时,在洛阳的周行己三人,已经是在自己的战场上厮杀见红矣。他们登门洛阳世家梅氏。洛阳梅氏,占据了洛阳文化产业的半壁江山。这梅氏原是宣城人,后梅尧臣来洛阳,便随之而来,经过数十年的经营,如今的梅氏,其文学影响力可延伸至书院经营丶刻书坊运作或藏书楼建设,形成集诗词创作丶典籍刊印丶文人雅集于一体的文化产业链。据周行己几人调查,梅氏或掌控洛阳本地雕版印刷资源,刊印经典文集丶文人作品及梅花主题诗画集,已经形成对洛阳文学传播领域的主导。而且,梅氏还拥有一个大型梅园作为洛阳的文化地标,如唐代成都梅林传统一般,梅氏通过举办赏梅诗会丶梅画展览丶文人茶宴等活动吸引士族聚集,同时衍生出园林设计丶花卉培育丶宴会承办等产业,成为洛阳雅文化消费的中心场所。可以这麽定位梅氏,程学或许是洛阳学术的巅峰,但在做文化经营上,梅氏才是洛阳真正的主人!当然,这也是因为梅尧臣留下来的馀荫。梅尧臣在后世的名气不大,比起欧阳修丶苏东坡的名声要差得远了,但在大宋,梅尧臣的名气却是极大!他被誉为宋诗的开山祖师,与欧阳修一起推动了宋代诗歌的革新运动,因此在当时就受到了许多名人的提携和支持,如欧阳修丶尹洙等人都对他给予了高度评价,欧阳修甚至自认为诗才不如梅尧臣。正是因为梅尧臣的馀荫,因此梅氏在洛阳的经营才这般顺风顺水,几十年时间,已经是占据了洛阳文化产业的半壁江山。至于梅氏为什麽会有一个大型的梅林,则是因为梅妻鹤子的林逋所赠送,后来梅氏在林逋梅林的基础上继续种梅树,发展为洛阳有名的景观,然后梅氏开始运营梅林。梅氏也因梅林而开始发家,后来逐步涉及出版等经营,经过二三十年的经营,梅氏才有这般规模。梅埛乃是梅尧臣三子,大哥梅增阴荫在福建当官,二哥四弟尽皆早夭,而他则是留在洛阳经营。梅埛自己读书不太行,但他却是个天生的商人,梅氏有今天的成就,全是他一手经营出来的,这样的人,自然是精明得很。此时他笑眯眯地看着三个年轻人,道:「三位少年郎年纪轻轻,便能在洛阳搞出好大的场面,着实是令人钦佩啊,古话说英雄出少年,诚不我欺也,就是不知道三位今日到来,是有何指教?」周行己拱手笑道:「今日前来,乃是遵老师之命,前来拜访梅先生的。」梅埛闻言一愣:「你们老师……是小苏学士麽?」周行己笑道:「我们乃是苏学传人,我们的老师,自然是当朝枢密丶翰林大学士苏公。」(本章完) 第351章 人的名树的影! 梅埛一听,情不自禁便站了起来,脸上不知道什麽时候堆上了笑容,与三人拱手道:「来来,请坐,请上座,来人啊,上茶,上好茶!」见得梅埛这般作态,周行己三人不由得心下莞尔。刚刚进来的时候,梅埛也不算倨傲,相反还算是颇有礼貌,但哪有这般热情。果然是人的名树的影,有先生苏允这杆大旗在,他们做事可就方便多了!读者朋友们可不要觉得梅埛此人没有风骨,实际上换了谁都是一样的。梅埛虽然自己身家巨富,占据了洛阳文化产业的半壁江山,甚至与洛阳诸多权贵有所往来,但这样的一个人,便可以漠视大宋朝的枢密副使丶翰林学士麽?当然不能。苏允在朝廷上虽然被人所忌惮,且有意无意的将其排除出核心权力圈子的意思,但职责在身,就算是高太后再怎麽防着苏允,苏允依然是当朝最有权势的几个人之一。这源于苏允身上官职的迭加效应。枢密副使加上翰林学士这两个官职迭加产生的权势影响力不是单个可以比拟的。枢密副使是宋代枢密院的副职长官,与枢密使丶知枢密院事等同为军事决策核心成员。枢密院主管全国军务,包括调兵丶军籍管理及边防要务,其地位与中书门下(宰辅机构)并称「二府」,分掌军政大权。枢密副使虽为副职,但因参与机要军事决策,权势仅次于宰辅及枢密院正职,尤其在战争时期影响力显着。而翰林学士作为皇帝近臣,负责起草诏令丶备顾问,被称为「内相」。其地位超然,可直接影响皇帝决策,甚至左右宰辅任免。例如钱惟演等翰林学士曾通过密谋左右宰相人选,成为皇权制衡外朝的重要工具。翰林学士院独立于外朝官僚体系,常以「锁院」方式秘密起草诏书,权势在文官体系中仅次于宰辅,且因接近皇权而拥有隐性影响力。当然,苏允这个翰林学士因为不太受当权者高太后重视而权力不显,但这个只有核心圈的人才会知道,又岂是梅埛有资格知道的。而在梅埛看来,一个官员同时担任枢密副使与翰林学士,则兼具军事决策中枢与内廷机要双重职权。而这种组合罕见但极具威慑力!一方面通过枢密院参与国家最高军事部署,另一方面通过翰林学士身份直接影响诏令制定与人事安排。可以说,苏允的权势可能已经超越普通宰辅,接近宰相兼枢密使的顶级配置。在大宋政治传统里面,能够被这麽授官的人,基本上都是皇帝眼前的大红人,是皇帝用来执掌朝政的心腹,真正论其权势,实际排名可进入中枢前三位,仅次于宰相与枢密使!而且再往深里想一想,大宋的政治传统里有「文武分权」「内外相制」的常规框架。但苏允在担任枢密副使这个军政要职的时候,还担任了可以制衡宰执的翰林学士,这意味着什麽,意味着苏允已经突破了「文武分权」「内外相制」的常规框架啊!当二者职权集中于一人时,其地位可突破宋代,形成类似「副相+军事副统帅+皇帝机要秘书」的三重权威,实际权势排名可能超越单独任职的宰辅,仅次于皇帝与宰相!嘿嘿,面对当朝前几的权势人物专门派来的手下,梅埛这个有点父荫的地方文化产业富商,难道胆敢当面冷言冷语?自然是不能的。梅埛请周行己三人坐下,便赶紧寒暄起来,问一下周行己三人在洛阳筹办学会的事情如何了,需不需要藉助梅家的梅林来举办活动之类的,有没有需要刊印的苏学书籍云云。这些东西原本是周行己前来的几个目的之一,原本想着可能要威逼利诱一番才能够达成,没想到这梅埛竟是这般识趣。周行己三人忽而恍然大悟:原来自家先生的权势竟是这般大!周行己觉得有些惭愧起来。他一直觉得自己很聪明,但现在悟性还是有些差了,被先生苏允那平易近人的态度以及年轻的外表所迷惑了,竟是忽略先生那滔天的权势!周行己自嘲了一下,然后重新审视起来这番洛阳之行。之前他的策略是在忽视先生权势的条件下所做下的,现在搞清楚了先生权势之后,之前觉得困难丶遥不可及的东西,却是可以尝试做一做了。想及至此,周行己道:「梅先生,学生听说,您有三子,长子梅云川,次子梅云河,三子梅云海,皆是进学的时候,而且尽皆是聪慧过人。不知道梅先生有没想过让他们拜入苏门之下,说不定可以考得进士出身,再不济,也能够谋个官身,你觉得如何?」梅埛闻言踌躇了一下,道:「这是苏相的意思,还是您的意思?」周行己笑道:「这是我的意思,但若是梅先生能够让我先生注意到您,大约问题是不大的,您说呢?」梅埛听懂了周行己言中之意,所谓注意到他,必是他梅埛给苏学做了大贡献,但他之前已经是说可以借出梅林举办活动,又说了可以出版苏学会的书籍,而周行己还来说这样的话,想来还是不够的。梅埛心下有些迟疑,若是能够让儿子拜入这苏允门下,而且还是受重视的话,对梅家来说自然是大大的好事。梅家虽然占据了洛阳文化产业半壁江山,家中亦是巨富,但这种状态并不可持久。现在虽然还算是能够维持现状,一是父亲留下来的馀荫,可父亲去世至今也许多年了,那点恩泽也早就消耗乾净了。二是自己的兄弟在福建为官,虽然官不大,但毕竟是官场中人,别人想要对梅家下手,听说自家兄弟乃是官场中人,总是要顾及一下的。毕竟就算是小官,说不定也有座师故旧之类。但是,自家的兄弟年纪大了,接下来还是得看儿孙辈的,但儿孙辈看着也没有什麽出息。这周行己所说什麽自己三个儿子聪慧过人……嗨,那不过是随口捧了捧而已,实际上自己三个儿子,除了长子梅云川还算是有点能耐,其馀两个,不过是膏粱子弟罢了。但长子梅云川也不是什麽科考的人才,跟着那程颐读书好些年了,试着考了好些次,都没有什麽成果。梅埛自己心里其实也是着急,若是这般下去,梅家下一代若无人当官,那麽这洛阳偌大的基业,又如何能够保得住!之前他想着投注程家,希望程学能出头,带着梅家继续站稳洛阳,但程颐被人从汴京赶了回来,这会儿人家苏学还跑洛阳来了,这意味着人家要对程学赶尽杀绝啊!梅埛的指节在黄梨木案几上轻轻叩了两下,震得青瓷茶盏里的水纹漾开细碎的金光。「周兄可知.「他故意让茶盏与托盘的碰撞声盖过后半句。待侍女捧着鎏金香炉退出雅室,才压低声音:「云川跟着伊川先生研习《周易》,整日说什麽amp;#039;格物致知须是今日格一件,明日又格一件amp;#039;,连婚配之事都耽搁了。「周行己的指腹沿着汝窑茶盏的冰裂纹摩挲,釉色在他掌中流转如星河。他注意到屏风后月白襴衫的衣角闪动,唇角勾起似有似无的笑意:「听闻伊川先生近日闭门注疏《春秋》,倒把洛阳书肆的雕版师傅都请了去?「梅埛心头猛地一跳。程颐要刊印新注的消息本该三日后才放出,此刻却像柄利剑悬在他喉头。他忽然明白为何今晨管家说西市三家书坊的纸价涨了三成,那些平日温吞的纸商此刻倒像嗅到血腥的豺狼。程颐被人从东京京赶回西京,大约自知想要再回东京是很难的,因此打算注疏《春秋》,以重振声势。哦,是了,长子云川似乎跟他说起过,说苏学已经对程学形成了一个全面胜出的趋势了,程先生若是再不对程学进行改进,恐怕面对苏学的进攻,再无力抵抗了。因此程颐回来之后,埋头注疏春秋,想要有所突破,然后反击苏学。「梅公的澄心堂纸坊.「周行己慢条斯理地吹开茶沫,「若能将《四书章句集注》以及《四书章句集注名句精选》同时付梓,怕是能解洛阳纸贵之困?「屏风后突然传来玉带钩坠地的脆响。梅云川再也按捺不住冲出来,程门弟子特有的深衣广袖带翻了三足凭几。他额角青筋暴起,骨节发白,神色愤怒,道:「父亲真要弃程门而入苏学?「周行己抚掌而笑,道:「梅公子考了好几科了吧,这科举是难了些,但也不至于那麽难!我先生门下弟子,例如大家都知道的苏门六子,以及其馀不甚闻名的,此次苏门下大约有二三十人考上了进士。另外,据说明年我先生的叔父大苏学士,可能会领得知贡举的差遣哦。「梅埛的手突然剧烈颤抖。他回头望着父亲鬓角突然多出的几茎白发,忽然想起去岁冬至家祭时,父亲捧着祖父的进士及第金花帖,在祖宗牌位前枯坐整夜的模样。梅云川心中一疼,但是随即怒目圆睁,死死盯着周行己,大声质问道:「苏学纵然有一时之盛,难道就真能长久?我追随伊川先生研习程学多年,程学的根基深厚,岂能因你几句蛊惑之词就轻言放弃!」周行己虽比梅云川还要年轻将近十岁,但却是如同长辈一般语重心长道:「梅公子,你一心向学固然可嘉,但科举之路才是正途。你看看如今苏学在朝中的影响力,考上进士的门生比比皆是。而程学,虽有其精妙之处,但现实摆在眼前,伊川先生都被赶出了汴京,如今在洛阳闭门注疏《春秋》以求自保。明年大苏学士领知贡举差遣,苏学弟子必将更受青睐,这可是天大的机遇,你难道要眼睁睁错过?」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梅埛的内心在激烈地挣扎着,他深知周行己所言非虚。望着眼前愤怒的儿子,又想到梅家的未来,只觉一股烦闷之气郁结在胸。他缓缓站起身来,走到梅云川面前,语重心长地说道:「云川,为父并非不看重程学,但梅家如今的形势你也看到了。咱们不能只守着旧学,而不顾家族的兴衰。你这些年科考不顺,投入苏学门下,说不定能有一番新的出路。」梅云川眼中满是痛苦与失望,他后退几步,大声喊道:「父亲,你当我是什麽人,我入程门多少年了,怎麽能如此轻易地背弃程学?我程门弟子,讲求的是气节与道义,就算科举之路艰难,也绝不能为了一时的功利而改投他门!」说罢,他转身便要离去。梅埛心中一紧,急忙喊道:「云川,你给我站住!你如今这般固执,是要毁了梅家吗?为父这也是为了咱们梅家上下几百口人着想!」周行己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嘴角微微上扬,恰到好处地说道:「梅公子,苏学并非排斥其他学问,先生苏允更是大度之人。你若投入苏门,也可继续钻研你所喜爱的学问,两者并不冲突。而且日后在科举之路上有所成就,不也能更好地弘扬你心中的道义吗?」梅云川停下了脚步,身子微微颤抖着,他心中的愤怒与挣扎几乎要将他吞噬。他沉默许久,最后缓缓转过身来,眼中满是不甘,说道:「此事容我再考虑考虑。」言罢,便匆匆离去。梅埛望着儿子离去的背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转而对周行己说道:「周先生,小儿自幼痴迷程学,一时难以转变心意,还望您多多体谅。但梅家愿意为苏学的传播略尽绵力,就如之前所说,梅林可借给贵会举办活动,苏学书籍也可由我梅家书坊刊印。」周行己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梅先生深明大义,苏先生定会知晓梅家的心意。若梅公子日后想通了,随时都可拜入苏门。」梅埛闻言大喜道:「好好,谢谢周先生,还有谢谢戴先生以及段先生!哈哈,今晚请三位先生留下来,梅某要好好宴请你们三位!」周行己笑了笑,点头道:「也好,毕竟还有些事情要跟梅先生商量呢。」梅埛闻言心中一紧,赶紧呵呵一笑道:「周先生,有什麽事情吩咐,请您说一下。」周行己屈指在桌子上轻轻扣桌,似乎在思索,随后缓缓道:「我们苏学会打算在洛阳筹办一间书院,在洛阳招收学生进学,然后每旬都可以寻来我苏学门下的进士过来讲课,如此可以大大增加洛阳学子中举的机率。只是现在还缺乏场地房屋以及一定的资金,梅先生有没有一些热心助学的朋友,可以襄助一番?」梅埛心中一紧,心下已然是苦笑,这周行己看似在问他有没有热心助学的朋友,实际上就是在跟他要钱丶要地!梅埛微微吸了一口气,笑道:「周先生需要多大的地,有需要多少间房屋,打算招收多少学生?」周行己看向戴洛书,戴洛书笑道:「也不用很大,我们一开始招个一二百学生就可以了。」梅埛闻言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一两百人……那已经是个颇大型的书院了啊,程颐的伊皋书院在洛阳那麽出名,也不过才数十人而已!不过梅埛只是稍微沉吟,便咬牙答应了下来,还这般说道:「地方也别找了,就在梅林吧,至于房屋什麽的,梅林里面也有,虽然容纳一二百学生还是不足,但随后建设便是。周先生,老朽还打算给你们苏学会捐赠一笔钱,希望你们一定要收下!」周行己连连推辞,道:「这怎麽好意思,这怎麽好意思,不可不可。」然则梅埛怎麽能放过这个机会,硬塞给周行己几人,周行己随后一看,亦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梅埛出手竟是十分大方,三人一人给了一千贯!这是什麽意思,自然是私下贿赂周行己三人,希望周行己三人在苏允面前给梅云川多多说好话呗!此后几日,周行己三人加紧筹备苏学会在洛阳的活动。梅家的书坊也开始忙碌起来,着手刊印《四书章句集注》以及《四书章句集注名句精选》。而梅云川则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里,谁也不见,只有书房中不时传来的激烈翻书声,显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在洛阳城南的一处幽静庭院中,程颐正坐在书桌前,眉头紧锁地看着手中的书稿。旁边的张绎小心翼翼地说道:「先生,听闻梅家书坊开始刊印苏学的书籍了,还说要把梅林借给苏学会举办活动。」程颐听闻此言,手中的毛笔猛地一顿,墨汁溅在了书稿上,他脸色阴沉得可怕,缓缓说道:「意料之中啊,此一时彼一时,如今苏学势大,那些趋炎附势之徒自然纷纷倒戈。不过,我们程学也不是那麽容易被击垮的。」正在这时,门人来报:「先生,梅云川求见。」程颐微微一怔,随即说道:「快请他进来。」梅云川满脸憔悴地走进来,见到程颐,扑通一声跪下,说道:「先生,我父有意让我改投苏门,我心中实在痛苦,不知该如何是好。」程颐连忙上前将他扶起,说道:「云川,你能坚守程学,为师深感欣慰。苏学虽然如今风头正盛,但他们不过是靠着朝中的权势横行一时。咱们程学讲求的是格物致知丶诚意正心,才是修身治国的根本之道。为师如今正在注疏《春秋》,待此书完成,定能重振程学的声威。」梅云川眼中燃起一丝希望,说道:「先生,若我继续追随您研习程学,可科举之路艰难,又该如何是好?」程颐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科举只是一时之途,绝不能为了科举而放弃自己的信仰。你只管潜心钻研学问,总有一天,程学定会再度辉煌。而且洛阳城里,仍有许多旧党之士支持我们,我定会联合他们,反击苏学!」梅云川闻言欣喜抬头,喜道:「是,先生,咱们一定能够将苏学赶出洛阳!」(本章完) 第352章 略懂拳脚! 元佑二年。腊月。汴京城。天上飘着鹅毛大雪。周行己踩着半尺深的积雪穿过州桥夜市,望见苏宅门前的石狮子裹着银装,檐角铁马在朔风中叮当作响。他裹紧青布棉袍,将冻得发僵的手指凑近嘴边呵气,忽听得身后传来细碎脚步声。「可是永嘉周先生?「门房老仆提着灯笼掀开毡帘,「我家郎君候您多时了。「正厅里炭火正旺,苏允正在案前批阅帐册。二十一岁的青年眉目间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见周行己进门,苏允搁下朱笔笑道:「算着日子该到陈留驿,没成想这大雪天还能赶路。「周行己目光灼热看着眼前坐着便显得十分高大的青年,眼里满是仰慕,进得门便双膝跪下,喜道:「弟子到了陈留驿,那驿站胥吏倒是劝弟子多留几天避开风雪,但弟子实在是想念恩师,因此便冒着风雪赶路而来。」苏允起身绕过桌子扶起了周行己,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又不是没有钱,也不知道雇辆驴车,也好过这般受风寒。回去的时候,为师给你准备辆大马车,你也不用这般辛苦了。」周行己嘿嘿一笑道:「那感情好,其实书院倒不是没有钱,开始是那梅氏出梅林房舍,后又援建了部分。再之后,便陆续有洛阳巨商捐赠,虽然也算缺钱,但紧着日子过,也能买辆驴车,但学生想着能省一点是一点嘛。」苏允无奈笑了笑道:「该省省该花花,不用省这麽一点,以后别这样,这麽大的风雪,若是得了风寒,那可是要出大事的。」周行己赶紧点头受教。苏允笑了笑,转头往外面喊道:「给恭叔置办一桌酒席,我今晚跟恭叔好好喝一杯,给恭叔洗尘。」外面有人应了声,脚步声远去。周行己美滋滋道:「那怎麽好意思啊,先生。」苏允嗤笑道:「你这猴儿还有不好意思的,之前蹭吃蹭喝的,可不是你最积极?」周行己嘿嘿一笑道:「先生是大户,我这穷学生吃点怎麽啦?」苏允一笑,道:「你之前的信函我已经收到了,干得不错!」「这是洛阳苏学会的名册。「周行己从行囊取出羊皮卷轴,冻红的指尖在「预备会员「栏轻点,「原说能招三五人便好,谁知今冬暴增到十七人。西京国子监博士齐书衡丶白矾楼东主孙大年丶连白马寺的智圆禅师都递了帖子。「苏允接过名册细看,烛火将卷面映得明暗交错。忽然指着某处笑道:「连齐书衡都入了预备名册?这位可是出了名的闲云野鹤。「「上月齐博士来听讲学,正遇着我们辩论先生您的知行合一。「周行己眼中泛起光彩,「老人家当场拄杖而起,说amp;#039;这般鲜活学问,比礼部颁的经义有趣得多!amp;#039;次日便送来拜帖,还捐了二十贯作刻书资费。「窗外风雪呼啸,炭盆里爆出几点火星。苏允添了块松香炭,铜吊子里的茶汤咕嘟作响。周行己啜着建州团茶,说起今秋那场轰动西京的讲学——他们在梅林书院摆下百张蒲团,请来嵩阳书院的山长讲《孟子集注》,竟引得洛水两岸三百学子冒雨听讲。「最可喜是寒门子弟。「他从袖中取出份名单,「百二十生徒里,四成是市井人家孩子。有个叫陈禾的卖油郎之子,白日帮着父亲走街串巷,夜里来书院抄书。上月作《读伯夷列传》,文气竟有几分老泉先生风骨。「茶汤续到第三遍时,周行己终于道出难处:「先生,眼下最缺的是经学大家。前日范阳卢氏送来拜帖,说若请得动晁补之先生坐镇,愿捐五百亩学田。「苏允执壶的手顿了顿,想了想道:「晁补之啊,他似乎是在扬州当通判?稍后我查一查,若是的话,到时候我修书问问他的意见,若是愿意的话,我想办法将其调去洛阳。」周行己喜道:「先生,我问过了,他就是在扬州,而且我也去信问了,他自也是愿意的,只是没有办法去洛阳罢了。「「咚咚咚!」外面有人敲门。「郎君,酒席置办好了,是现在吃还是稍等一下。」苏允笑道:「马上来。」苏允转头与周行己笑道:「走,大约你也是饿了。」两人换了地方,一边吃一边聊。五更梆子响时,雪停了。苏允指着舆图上朱笔圈画的节点,笑道:「你在洛阳开了一个好头啊,现在开封丶应天丶真定三地的苏学会正在筹备。特别是真定韩氏,听闻洛阳梅林书院事迹,要把家庙东厢腾出来作讲堂。「周行己听得苏允夸赞,嘿嘿一笑道:「其实还是因为先生您,洛阳人都看着您呢。」苏允微微一笑,随后忽而道:「最近程颐那边可有什麽异动?」周行己摇摇头道:「之前倒没什麽异动,但就在近日,程颐那边的门徒开始四处宣扬,指控我们苏学『以利坏礼』。他们说我们到处招收预备会员丶接受巨商捐赠丶以学田来招揽经学大家的行为,都是在借学问之名谋私利,有违为学的纯粹之道,坏了礼义廉耻之根本。」苏允闻言嗤笑了一声道:「还是道德先生那一套!我们办学丶发展苏学会,为的就是广传学问丶培养人才,何来『以利坏礼』之说?呵呵,他程颐的伊皋书院是怎麽来的,难不成还是他自己掏腰包建的?还不是那文太师捐赠的!」周行己嘿嘿一笑道:「先生,您也别恼火,我来之前,可是狠狠整治了他们一顿了。原本他们散播这些传言我倒是不想怎麽着,他要传播,那我便反击呗。我就让人去接上传言,说主张禁欲的程颐,却默许家族中寡妇再嫁,其侄媳改嫁时更称赞「嫁遣孤女,必尽其力」。这种「严以待人,宽以律己」的虚伪性,乃是「鏖糟陂里叔孙通」!」「噗!」苏允将刚刚抿进口里的酒给喷了出去,哭笑不得道:「你这骂得也太促狭了吧?」「鏖糟陂」乃是汴京城外的一处脏乱的沼泽地,而叔孙通是西汉大儒,为刘邦制定了一套完整的朝堂礼仪。这句话连在一起则是形容程颐是从脏乱之地来的冒牌叔孙通,讽刺他不懂装懂,过于死板和迂腐。这句话太过于形象,以至于令得苏允忍不住喷饭。周行己得意一笑道:「嘿嘿,论骂人,咱们苏门弟子走遍天下都不怕,这都是一脉相传的本事!」苏允顿时满脸黑线,道:「我可没有教你们骂人。」周行己笑道:「您自然是没有教的,但您的学说重逻辑,言辞尤其犀利,拿来阐述大道,那道理便入木三分,拿来讥讽腐儒,腐儒便要吐血三升!」周行己有了几分酒意,起身挥舞着手臂道:「先生您是不知道,那程颐大约是恼羞成怒了吧,竟是煽动了不少不明就里的人来冲击咱们的梅林书院,打砸坏了一些教舍!德显与承典说去府衙告他们,呵呵,程颐在洛阳声望极高,告了他又能如何,要麽敷衍了事,要麽赔点钱了事,若是这般处理,以后他们还要继续。所以弟子组织了一些热血的学生冲击伊皋书院,嘿嘿,先生您猜怎麽着了,那程颐吓得在雪地里跑了二里路!」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苏允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这成何体统!读书之人当以理服人,如何能诉诸暴力?传出去还不让天下人笑话!恭叔,洛阳那边现在情况如何?受伤的学子有没有妥善安置?」周行己急忙说道:「先生放心,受伤的学子都已经被送去医馆救治。洛阳官府也介入了此事,扣押了一些参与械斗的学子。只是程颐那边不依不饶,他们声称要将此事闹到朝廷,让礼部来评评理,说要整治这种败坏学风的行为。我怕写信太慢,于是赶紧自己赶过来跟先生您说一下,免得您措手不及。」苏允在厅内来回踱步,思索片刻后说道:「此事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他们说我们『以利坏礼』,我们得把办学丶发展苏学会的初衷和实际作为整理清楚,写成文书。一方面,可以呈递给洛阳官府,让他们了解实情;另一方面,我要上交高太后以及诸公,以免他们误会。」周行己点头称是:「先生所言极是。另外,在洛阳这边,我也会安抚好咱们的学子,让他们保持克制,不要再与程门学子发生冲突。毕竟暴力不能解决问题,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他刚说了这话,却见苏允神色有些诧异,赶紧道:「怎麽了,先生,弟子什麽话没有说对?」苏允嘿嘿笑了笑,道:「那岂不是成了窝囊废了?别人都打上门去,你却要跟别人讲理,那算什麽?」周行己顿时张口结舌道:「那先生您刚刚还批评弟子成何体统……」苏允笑道:「他们要讲道理,咱们便讲道理,他们要无端指责,便别怪我们爆他们黑料,他们要是敢用暴力,那咱们也该让他们知道,咱们他们若是不愿意讲道理,那咱们也略懂些拳脚功夫。」周行己顿时觉得身上三万六千个毛孔无处不熨帖,但随即道:「先生,现在那程老贼要告上朝廷,此事……」苏允不以为意的摆摆手道:「别管他,他还以为自己在朝堂上名声很好似的,高太后听他名字都得皱眉头,现在回了洛阳还不老实。呵呵,学生打架这种事情又算得了什麽,太学里面哪天不打架,打个架而已,也值得上朝堂讨论?」周行己嘿嘿笑了起来,想起来自家先生可是在汴京樊楼里一个人干几十人的猛人,自然觉得此事只是小事尔。此事既然不甚重要,周行己便操心起来书院的事情了,道:「先生,梅林书院现在还是缺少大儒啊,现在虽然苏学会办得挺好,但总得有大儒辩经才能够真正将名气打出去,才能够将伊皋书院彻底压下去,这事儿只有您出马才行了。」苏允想了想道:「无妨,此事我寻叔父去,叔父人面广,让他请些博学鸿儒那都是轻轻松松的。」周行己大喜,但还是有些期待看着苏允道:「那先生您能不能去一下?」苏允笑道:「我怎麽走得开,枢密院里的事情多如牛毛,还有啊,汴京的梅林书院也要开了,你那边局面已经打开了,这边的书院还没有呢,为师得多去这汴京的梅林书院,将名气给打开。到时候汴京洛阳两座梅林书院交相辉映,那麽咱们这苏学会的根基可就算是打牢了!」周行己有些失望,但还是颇为高兴看到这种局面,赶紧道:「恭喜先生。」苏允笑道:「这是咱们苏学会共同的大事,可不是为师一人的喜事,去吧,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去跟盛章几人聚聚,交流一下办学的经验,他们可是盼望久了。」周行己顿时振奋,嘿嘿笑了起来,道:「我去洛阳之前他们还不甚看好呢,现在我在洛阳将梅林书院都建了起来,这汴京的梅林书院才要开张,我看他们怎麽好意思!」苏允无奈捂了一下额头。这周行己做事厉害,悟性极高,但终究还是个小孩子,这性情的确是……真性情。周行己让苏允打发去客房休息,他则是回到了书房。从春闱至今,时间才过去了七八个月,但各地传回来的消息却是颇为喜人。周行己在洛阳干得最是喜人,毕竟能够压着程门将梅林书院建起来,苏学会更是发展得如火如荼。但论进度,却是有不少地方比洛阳快得多。比如说眉州丶黄州丶鄂州以及杭州。眉州是苏氏大本营,能够发展很快自然是不奇怪。黄州鄂州那边算是苏允名气最大的地方,因此发展亦是极快。倒是杭州那边发展极快让苏允有些始料不及,一打听,却是因为苏轼在杭州的官声助力,倒是额外之喜了。(本章完) 第353章 《苏学经世录》 苏允仔细统计后发现,苏学会在大宋的版图上已悄然发展,各地会员将近一千馀人。乍听这数字颇为可观,但分散到全国各州县,就不算突出了。要知道,大宋的州级单位,再加上府丶军丶监等,总数超过三百个。当前这一千多名会员,大多集中在规模稍大的州府。其中人员较多的州府,不过二三十人;而人数少的,仅有四五人。然而,在短短数月间能发展到这一步,已实属不易。更值得一提的是,这上千人并非普通外围成员,而是苏学会的骨干干事。他们是支撑苏学会正常运转的中坚力量。倘若算上被苏学吸引的外围粉丝,其数量至少是这骨干人数的数十倍。大宋每年参加解试的读书人多达数十万人,而苏学会已成功吸引了数万年轻人的关注。可以说,在大宋读书人群体中,不知苏学会者恐怕寥寥无几,这足以证明苏学会的影响力已广泛扩散。接下来,苏学会的任务是深耕细作,吸引更多读书人加入。毕竟,影响力越大,举事时所能获得的支持也就越多。不过眼下,苏允只让苏学会专注传播苏学,不敢在其中掺杂过多政治理论,以免引起朝廷猜忌。但他也清楚,树大招风,苏学会一旦发展壮大,朝廷绝不会坐视不管,必定会采取打压措施。所以,当下务必尽可能壮大苏学会,从中筛选可用之才,努力影响他们。即便这些人日后不跟随苏学会反宋,但在取代宋朝之后,经过苏学薰陶的年轻人仍将是治理国家的重要力量。总之,能多影响一人,就多一分希望。苏允看着手中的统计数据,满意地点了点头。尽管前七八个月仅发展了一千多人,但接下来苏学会将迎来蓬勃发展期。毕竟此前几个月是在打基础,如今根基已稳,爆发期即将来临。果不其然,元佑三年春节过后,各地消息如雪片般飞至汴京,令人振奋不已。苏学会的正式会员数量已激增至五六千人!除了洛阳丶汴京丶真定丶应天四地早已开办的梅林书院外,又有杭州丶眉州丶鄂州丶黄州等近十个州的苏学会传来好消息——他们已筹集到资金,准备开办新的梅林书院。据各地苏学会反馈,他们在当地盛情邀请知名学者和贤士前往梅林书院讲学,大力传播苏学经典着作与思想理念。同时,苏学会还通过编写书籍丶发放传单丶举办演讲等多种形式,进一步扩大苏学影响力。苏学因关注民生丶倡导公平正义,深获广大百姓和读书人的青睐。其传播范围之广丶影响力之深,已远超王学丶程学等其他学派。在许多地方城镇,苏学会逐渐汇聚成一股不容忽视的政治力量,如澎湃浪潮,正冲击着传统的政治格局。……韩幼安端坐书案之前,手中拿着笔,但却迟迟没有下笔,神色有些苦恼。韩幼安来了徐州已经有七八月时间,他在徐州担任佥书判官,算是徐州三四号人物。不过,虽然他在徐州颇受知州看重,其馀州官也对他十分敬重,生活亦是过得十分滋润,但他依然是有些焦虑。不为别的,就是因为苏学会。说实话,徐州苏学会在他的推动之下发展已经是颇快了,但他听说周行己等人在各地的发展,相比之下,他在徐州这点成就就不算什麽了。韩幼安如何能忍。他可是苏门六子之一,更是被人称为小苏允的青年才俊,怎麽能让别的人给比下去!不过韩幼安的确是做了一些努力,但发展依然需要遵循其基本规律,不是他想要快便能够快起来的。忽而有脚步声从外面传来,韩幼安抬头一看,乃是苏学会中的骨干。年轻人笑道:「静宁兄,京中来的信函。」韩幼安精神顿时一振,赶紧接过来,上面有铁笔银钩的四字:静宁亲启。是先生的信!韩幼安将信函拢进袖中,与年轻人笑道:「谢谢了。」年轻人有些依依不舍看了一下韩幼安的袖子,韩幼安笑骂道:「这是我恩师给我写的信,你不能看。」年轻人不好意思一笑道:「不看不看,我是想着看看苏学士的笔迹,嗨,写得是真的好看啊。」韩幼安一笑道:「我先生的字在朝廷诸公之中也是佼佼者,当然好看啊,不过这是私信,不能给你看,以后你有机会进京,跟先生求一幅字便是。」年轻人这才喜滋滋而去。韩幼安赶紧坐回书案之后,打开苏允的信。信笺以梅纹暗印为底,墨色遒劲处隐现师门训诫。【幼安吾徒如晤:见字如面。汴京寒梅初绽之时,为师常忆起昔年与尔等踏雪论道之景。今闻汝于徐州主理会务,行事渐有章法,心下甚慰。然有三冬之思丶百年之虑,不可不细细嘱托:梅林书院当为百年计,营建之法可参洛阳梅林书院依山势布景之妙,前庭广植梅林,使「疏影横斜「成士子精神图腾。资金筹措可与蔡凤回商榷「文产共营「模式,许其书院外围商铺经营权,仿颖江书院协作例。另特附《治水疏》抄本,可邀沛县通判宋荦之流讲解「筑堤安民「实务,将苏学「以民为本「理念化入河工案例。治学当如盐融水,切记汝师兄阿回「名利驱人「之术,民生策论须裹糖衣:如借「童蒙教化「议户籍改良,假「商税稽核「论赋税公平。近闻汝清查隐田受阻,可令会中干员以《均田策》注疏呈递,此谓「借势不显形「。寒门举子乃根基,学会资助章程宜效范文正公学田遗法,设「雪苑六子「式文社,使受助者互察品性。另可仿赣州榷关免税例,许贫困士子抄书抵资,既避「施恩「之嫌,又得校勘助力。会众如梅分三品,核心干事者须经「赈灾实察「考验方可拔擢,如为师当年验阿回驱人之能。正式会员者需定期提交《民生札记》,优者赐梅纹铜牌。外围会员者,主要以传播苏学之理念,另加以考察。另附梅种一袋,乃取自明昌塔东坡手植梅。愿吾徒谨记:梅香须经霜雪淬,大道须借烟火传。开春后或将来徐州巡视,盼见千树含苞之势。元佑四年腊月廿三夜】信末钤「眉山苏氏「朱印,印泥中混入梅瓣碎末,隐隐有阵阵梅香。韩幼安细读信函,不禁眼眶泛红,泪水潸然而下。他声音哽咽,低声感慨道:「先生关怀入微,事事思虑周全,实令学生感恩戴德!」他轻拭泪水,定了定神,随即伏案在纸上认真记下要点:1.梅林书院建设:大力推动徐州梅林书院的建设工作。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广植梅林,打造一片美丽的梅林景观。将书院打造成徐州的文化中心,同时学习借鉴洛阳梅林成功的经营模式与经验,提升书院的影响力和吸引力。2.学术隐蔽化布局:鉴于当前形势,为防止未来可能遭到朝廷的打压,对学术进行隐蔽化布局。将苏学中的政治理论巧妙地融入当地的民生问题研究中,让苏学紧密结合地方治理实践。从实际治理中提炼出具有普适性的治国理政理念,确保苏学在相对安全的环境中发展。3.贫困举子资助:设立专门的贫困举子资助计划。帮助那些家庭贫困但有志于学业的学子,为他们提供经济支持和学习机会,培养更多优秀的人才,壮大苏学的力量。4.会员分级管理:对会员进行分级管理,构建「核心干事-正式会员-外围会员」三级体系。通过严格的考核机制,筛选出政治可靠丶能力出众的人才,建立起一支高素质丶有纪律的会员队伍。待要点一一记录完毕,韩幼安长舒了一口气。先生苏允的这封信来得恰到好处,将他近期的诸多困惑尽数解开。有了这清晰的指引,接下来的工作该如何推进,他心中已然有了明确的方向。与此同时,各地的苏门弟子大多也收到了与韩幼安相似的密信。这些信承载着苏允近期主要想要推动的事务安排。这四件事,环环相扣,精心布局。一方面为了促使苏学会能够迅速发展壮大,吸纳更多人才,传播苏学思想;另一方面又保持着谨慎小心的态度,提前预防可能遭遇的打压。通过设置三层会员防火墙,降低风险,避免出现不可挽回的局面。其中,梅林书院的建设和资助贫困学子之举,既能推动苏学会快速发展,又在收揽人心方面有着重要作用,让更多人了解和认同苏学理念。苏允在推动这四件事情的同时,也开始收集各地的执行情况。他打算以此为基础,编撰一本指导书籍,作为苏学会会员的培养手册,为会员们提供系统的学习和实践指导。在苏学会以及梅林书院中,苏允规划构建以民生为导向的讲学体系:专题课程设置:在梅林书院开设如「苏学与河工」「田赋改良考」等特色专题课程。将苏学的经典典籍与地方治理的实际案例相结合,就像参考《均田策》的注疏模式,详细解析黄州堤坝修建中「以工代赈」的成功经验。使得苏学理论能够转化为具有实际可操作性的治理方案,让学子们能学以致用。民生堂会举办:定期举办「民生堂会」,仿照宋代经筵制度,组织学者与地方官员共同参与。围绕户籍改革丶商税稽核等重要议题展开辩论,把苏学中「公平正义」的理念融入到政策讨论之中,促进苏学在实际政务中的应用和发展。三级民生服务网络构建。骨干选拔:由核心干事主导,选拔一批精通农政丶水利等领域的骨干人才,组建「民生察访使」队伍。这些骨干定期深入州县,进行实地调研,了解基层的实际情况。基层信息收集:会员层面实施「一会员管十户」制度。要求正式会员定期提交《民生札记》,详细记录佃户赋税丶粮价波动等基层数据。构建起一张基层信息网络,为苏学的研究和决策提供丰富的一手资料。理念传播:在传播层面,创作如《东坡问稼图》等通俗画本,藉助市井说书人的力量,将苏学的民生理念在民间广泛传播。同时参考洛阳梅林文化地标建设的成功经验,增强苏学理念的渗透力和影响力。风险缓冲体系建立:建立「学术-实务」双轨档案库,对知识进行安全分级管理。把苏学的核心理论存放在书院密室妥善保管,公开文献只保留水利丶农技等较为中性的内容。借鉴先进的档案管理经验,确保苏学知识的安全,降低因外界因素带来的风险。苏允之所以精心谋划这些举措,其根本目的在于让苏学会的学子们能够真正具备治国理政的能力。他深知,只有培养出一批有见识丶有能力的学子,未来在治理国家时才能有所作为。否则,即便以后造反成功,若依旧依靠那些老派官员治理国家,国家难以实现良好的发展与繁荣。之后数月,苏允收到各地苏学会的反馈信息,得到了他们实施过程之中取得的成就,也有不少遭遇了挫败的经验之后。陆陆续续,终于将这本命名为《苏学经世录》编撰成册。看着修订成册的《苏学经世录》,苏允十分满意的点点头。有了这本书,知识传播便不再是口口相传,而是已经形成了书籍。苏学会学子可以通过这本书,真正学到该如何在政务之中实操。而非只是学了满肚子圣人子曰,但真正让他们处理实务的时候却是瞠目结舌,不明所以。最后只能将事务扔给胥吏去做,自己却是到处游山玩水修亭子写诗词。最后胥吏办得不如他们意了,便要骂胥吏滑如油云云,甚至惹得民怨了,便砍几个胥吏脑袋,最后还获得青天大老爷的美名。(本章完) 第354章 风雨欲来! 元佑三年夏。窗外雨声潺潺。吕公着身着家居常服,斜倚在罗汉床上。虽说是在下雨,但屋内依然闷热,连墙角四处放置的冰块,都没有让屋内温度稍减。因此罗汉床之侧,还有一婢女给吕公着轻轻扇着扇子。不过虽然炎热,吕公着却是神情闲适。这两年程颐退出朝廷,朔党刘挚等人又被打发去了地方,朝廷可是迎来一个罕见的安稳时期。如今在朝中的大臣,除了苏轼那大嘴巴偶尔还会大放厥词一番,其馀人尽皆秉持无为而治之道理。因此烦心事可算是少了太多了,他这个首相,竟也是安稳坐了两年。如今朝中也算是众正盈朝,上下咸安,甚至有人歌颂高太后乃是【女中尧舜】。想及至此,吕公着微微笑了起来。这种话大家爱听,都安安稳稳的,也行吧。「咔嚓!……轰隆!」一阵白光闪过,一个响雷炸开,随即沉闷雷声轰隆隆的从远处滚滚而来,外面的雨声愈加的大了起来。吕公着摇摇头,乾脆打算躺下好好睡一会午觉,眼中馀光却是看到有人从影壁一闪而出,冒着风雨朝堂中奔来。却是府上门房。门房怕将水汽带进堂中,在檐下便停住了脚步,与吕公着大声道:「郎君,文太师来访!」吕公着顿时惊得从罗汉床滚下站了起来!文太师文彦博乃是景德三年生人,今年已经是八十馀岁的高龄。连高太后都体量他年迈,准他无事无须上朝,文太师亦是常常数月不见踪影。今日风大雨大,却亲自来自己府上……这是天塌了麽?吕公着慌得直接往外就跑,婢女着急忙慌喊道:「郎君!郎君!你还没有换衣服呀~」吕公着却是不管不顾,直接迈步就踏入院子中,朝车马廊下而去。抵达之时,正看到文彦博被人小心馋下马车。文彦博见得一身湿透的吕公着迎过来,心里颇为满意,脸上却是颇为着。「晦叔,你这是做什麽,再着急也得注意身体啊,你年纪也是不小了,淋雨得了风寒,那可是了不得!快快,快回去换衣服!」吕公着拱手道:「今日风大雨大,文公却是亲自前来,想来定有了不得的大事,文公,快请。」文彦博点头道:「的确是有天大的事情,不过你还是去换一下衣服,我慢慢走进去便是了。」吕公着见文彦博这般说道,便告了声罪,急匆匆进去换衣服。待得文彦博在人搀扶慢悠悠进入大堂,吕公着已经是出来了。此时热茶已经上桌,吕公着挥了挥手,下人顿时尽皆退下。大堂之上只剩下吕公着丶文彦博以及文彦博带着的随从三人。「文公……今日您前来是?」吕公着小心翼翼问道。文彦博已经是十分年迈因此神容枯槁,但脸上却有一股倔强之色。家中有老人大约能够知道,这样的老人家有多麽的顽固。听得吕公着询问,文彦博哼了一声道:「晦叔,不是我说你,你身为大国宰相,却只管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却不知道,已经有人在撅着咱们大宋的根基了,你身为相国却犹然不知,岂不是笑话?」吕公着闻言心下有些不爽利,但亦是有些吃惊,道:「文公,此言何意?近来朝堂之上风和日丽,乃是难得的众正盈朝的时期,民间亦是无旱涝灾祸。虽说财政上有些吃紧,但缓一缓也就过了,怎麽就有人掘朝堂根基了?」文彦博枯瘦的手指叩在紫檀几案上,溅起几点茶汤:「晦叔可知,洛阳城里的牡丹都开在谁家院墙?「不待回答,他自袖中抽出一卷泛黄册页。「这是程颐门人记录苏学会的《格物致知录》残篇,苏学会人竟用勾股术计算天下田亩兼并之数!「吕公着接过册页,指尖微微发颤。蝇头小楷记录的算式触目惊心:开封府田赋误差竟达三成七分,荆湖南路隐田超过官册半数。更可怕的是每页页眉都印着「苏学会知行堂「的朱砂印记。「上月郑州通判清查田亩,夜里值房突遭火焚。「文彦博从怀中掏出一块焦黑的木牌,「火场里找到这个。「吕公着凑近细看,牌上「格物致知「四字灼痕宛然,背面隐约可见「元佑三年季春「的刻痕。老相公突然剧烈咳嗽,随从连忙奉上药丸。待喘息稍平,文彦博抖开第三件证物。——幅血迹斑斑的绢帛。「陈留县豪族擒获的夜行人,从他贴身衣物里搜出这个。「展开竟是幅精密绘制的县衙廨宇图,连地牢暗门都标注分明。「他们白天讲amp;#039;民贵君轻amp;#039;,夜里就敢翻县衙墙头!「文彦博将茶盏重重顿在案上,「当年介甫变法尚在明处,这些狂徒却要掘我大宋根基!「窗外的雨声突然急促,檐角铜铃在风里叮当作响。吕公着盯着绢帛上「知行堂第三组「的落款,后背渗出冷汗。他突然想起上月族侄过来,说在梅林书院旁听《新民论》讲席,当时只当是少年人附庸风雅那苏学会,已经发展到这般地步了麽?不过吕公着却是稳住了心神,道:「文公莫要着急,之前我的确是有些疏忽了,我接下来会重点查明此事,看看这苏学会究竟是要做什麽。等到查明真相,我再向文公您汇报个明白。」文彦博哼了一声道:「还能是做什麽,无非便是要倒行逆施,行王介甫那一套呗,只是这苏允可是比王介甫激进多了!王介甫不过是在朝中任用小人改革祖宗法,这苏允却是直接在民间结党,窥探官府,擅查田亩。这是要做什麽,这是要掘我们士大夫的根基啊!晦叔,你先禁了苏学会,让各地官府查禁苏学会,解散了他们,关闭各地梅林书院,然后查个水落石出。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若是苏学会真有不轨之事,该杀头杀头,该贬官贬官,切不可留情!」吕公着心下冷笑,心道你这老头果然是年迈了,朝廷大事,哪有这般草率的,什麽都没有的情况下,却要直接禁止人家苏学会?苏学会发展如何,难道自己这个首相会不知道?当下苏学会在全国各地都有分会,梅林书院更是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冒出,影响力那可真是不小。天下读书人或多或少都跟着苏学会有关系,你说禁便禁?呵呵,谁不知道你文彦博跟苏允有龃龉,当年你回朝的时候,便放言要压制苏允十年。现在苏允高居枢密副使还兼着翰林学士之官职,而苏学会则是将其学说推至大宋显学的位置,如今的苏允,门人拥趸遍天下!这会儿,你是急了吧?呵呵,急了也是正常。你年纪是大了,大约也没有几年可活了,可是你文家子侄还要在官场上混呢。等得苏学门人大规模进入官场,到时候你文家子侄……嘿嘿。吕公着知道文彦博与苏允之间有仇怨,自然不会轻易听文彦博的话,但文彦博毕竟德高望重,也不好轻易得罪。吕公着沉吟了一下道:「文公莫要急躁,此事的确是非常重要。我明日便着手开始调查,一旦调查出来什麽事情,立即上告娘娘。到时候文公可一起面见娘娘处理此事。」文彦博闻言满意点头,道:「好,等你通知。」说着文彦博起身,在随从的搀扶下缓缓走出去,吕公着赶紧送了出去,送至外面,目送马车离去。马车在街角处消失,吕公着霍然转身与管家道:「叫景逸来府上!」景逸便是与吕公着说去梅林书院旁听的那个侄子。……马车辚辚。车厢之中,文彦博闭目养神,回想了一下今日会谈之中吕公着的神情。随后微微睁开了眼睛冷笑了一下,低声道:「吕晦叔,你在权衡利弊。既担心我训斥你,又怕激化矛盾,无非便是怕影响自己的权位罢了!可现在这个情况,可不是你个人的问题,而是整个士大夫的问题。王介甫前车之鉴就在那里,好不容易我们才将那帮小人给驱逐出去。现在又有人想要出来搞乱这个天下,我们怎麽只能考虑保住自己的权位呢?」文彦博脸上露出坚毅之色,随后提高了声音道:「去皇宫,求见娘娘!」「是。」马车拐了个方向,朝宫中而去。……苏府。书房灯光明亮。苏允侧面坐着一人,却是阮川桥。阮川桥神色凝重,道:「……今日文彦博冒着风雨去了吕公着府上,随后又转头去了皇宫找高娘娘,此事极不寻常。弟子查了一下,发现文彦博最近与洛阳那边联系颇密,我让人去文彦博府上查了一下,发现程颐跟文彦博告密。现在文彦博手上有《格物致知录》残篇,另外知行堂三组在夜探县衙时候落入豪族之手。弟子已经准备人手着手营救了,但行迹终究已经暴露了。另外,弟子听说皇城司最近在探查汴京梅林书院,估计已经是有人对咱们苏学会有敌意了。我不知道他们已经查出来什麽事情,据说查到了咱们书院藏有《历代兵制考》禁书?」(本章完) 第355章 决断! 「先生,该下决断了。「阮川桥将密报推过案几,檐角铜铃被骤起的夜风吹得叮当乱响。烛火跳动间,苏允的目光始终盯着「窦年安「三个朱砂批注的名字。苏允端起凉透的茶盏:「甄中贵在司礼监掌印多年,竟压不住窦貂璫?「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镇纸——这是梅林书院学子用黄河滩卵石磨制的礼物。「那老阉竖仗着慈圣殿的势!「阮川桥一拳砸在楠木扶手上,「昨日查封知行堂的文书,盖的可是皇城司北镇抚司的印!「苏允推开雕花木窗,洛阳城的灯火在雨幕中晕成团团光斑。当年他挂冠南归时,窦年安能追到淮河渡口,如今既敢动梅林书院.「传三道密令:核心成员今夜转入地下,立即分批乔装盐商走潼关;正式会员引导往米脂榷场;外围成员静默待命。「「早该如此!「阮川桥抓过斗笠就要往外冲,忽又转身:「先生真不去米脂?「苏允望着雨帘中摇曳的宫灯:「总得有人守着明处的火种。「阮川桥点点头道:「那弟子去安排了。」苏允摆摆手道:「去吧去吧,注意安全。」阮川桥一笑道:「先生不用担心我。」阮川桥甚至没有失落之意,带着斗志风风火火而去,似乎他早就在期待着今天。苏允却是摇了摇头,其实最好的结果是能够继续在朝廷以及士林之中渗透下去。如果能够继续发展几年时间,苏学会的根基会更加牢固,影响的人会更多,核心人员也会更多,自然对之后的事情更有帮助。造反这个事情,说到底亦是需要大量的人才支撑。而无论是哪个时代,读书人都是骨干精英,能够得到足够多的读书人效力,对于最终能否成功,是有很大的意义的。历史上对于各个造反势力成气候的描述大多都是:有某某读书人主动上门拜访丶有各方人才来投……苏学会发展至今,也不过一年多时间,其实还处于上升期,这会儿被迫转入地下,着实是有些可惜啊。不过苏允很快便转换了心态,一个组织能不能成事,还要看它能不能经历风雨,此次朝廷当真打压,或许也不是什麽坏事,正好对苏学会一次深刻的淬炼!这个过程之中有些人会掉队丶有人会叛变丶甚至有些人会调转枪口对着昔日的同志,但都没有关系,唯有经历过这种打击,才能够淬炼出来一支能打胜仗的队伍来!……吕公着匆匆赶至崇政殿,发现殿中不见官家,只见高太后以及文彦博。文彦博坐在高太后赐座的锦墩上,佝偻着腰,似乎也并不舒服。文彦博看到吕公着过来,冷哼了一声。吕公着赶紧跟高太后见礼,道:「见过太后,见过文公!」文彦博哼了一声道:「吕相公,你到底有没有将老夫的话放在心上,老夫冒着风雨亲上你府上,告知你苏学会之事,可如今都数日过去了,你竟还没有向太后汇报此事?」吕公着听着文彦博的斥责,后背已渗出冷汗。他深知这位四朝元老的分量——文彦博在仁宗朝便以平定贝州兵变立下殊勋,如今虽退居二线,却在旧党中仍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文公教训的是。「吕公着躬身道,「只是这苏学会行事向来隐蔽,我还在让人仔细探查,暂时还没有发现有什麽不对劲的地方。其实去年他们编纂《格物致知录》时,下官便曾让国子监核查过内容,不过都是些算术丶农桑之类的杂学「「晦叔糊涂!「文彦博的拐杖重重杵在地上,「若只是算术农桑,何至于让程伊川星夜叩门?上月河南府衙的田亩册子被盗,洛阳豪族张氏连夜派人来我府上哭诉——他们亲眼看见梅林书院的生徒翻墙进库房!「殿外惊雷骤响,雨点砸在瓦片上噼啪作响,狂风刮入殿中,案几上的帐册被吹得烈烈声响。吕公着这才注意到,这些泛黄的宣纸间密密麻麻记着某年某月,某县某乡田产易主的记录,页边还批注着「强占民田「「虚报灾荒「等字样。「这是苏学会从各州县衙偷抄的田产底档,「文彦博枯瘦的手指划过墨迹,「他们按《九章算术》的法子,算出洛阳七成官田实际掌握在八家世族手里。前日张氏家主来见我时,马车都换了没有族徽的素车——这是怕被暴民盯上啊!「吕公着心头一紧,赶紧看了一下高太后,却见高太后亦是神色有些紧张,但却没有怒意。便想起恐怕高太后身后毕竟也是世家大族,这类似的事情恐怕做得也是不少——大家都是自己人!他想起月前枢密院转来的边报,环庆路有流民冲击县衙抢夺粮册,当时只当是寻常饥荒,如今想来竟与苏学会的手段如出一辙。正要开口,却见文彦博从袖中抽出一册《新民论》,书页间满是朱笔批注。「看看这句amp;#039;天下非君私有,乃万民共有amp;#039;,还有这句amp;#039;荫官之制譬如大树生虫,当伐其枝干以救根本amp;#039;。「老臣的声音发颤,「当年王安石好歹还讲个amp;#039;法先王amp;#039;,这些狂生却要把孔孟之道都掀翻了!「吕公着闻言顿时脸色大变,道:「文公,且让我看看!」吕公着抢一般将新民论从文彦博手上拿过来,果然amp;#039;天下非君私有,乃万民共有amp;#039;,还有amp;#039;荫官之制譬如大树生虫,当伐其枝干以救根本amp;#039;两句赫然入目!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吕公着神色骇然看向高太后,道:「这是要造反啊!太后!臣建议,立即查禁苏学会,将核心骨干人员下狱审查,撤销梅林学院,查禁苏学书籍,彻底消除苏学流毒的影响,将苏学门人调离重要岗位,贬谪出京!」文彦博闻听吕公着的话,脸上顿时有了喜意。但反而是一直对苏允抱有警惕之心的高太后,这会儿却是有些犹豫,道:「是不是有些反应过度了些,不过是一学会而已,学子们年轻气盛,一腔热血为国家,也是情有可原嘛。」文彦博闻言变色道:「娘娘当真要坐视山河倾覆吗!「文彦博的拐杖重重杵在地上,这位八旬老臣须发戟张,浑浊眼底迸出刀锋般的寒光。「当年王安石改易祖宗法度,尚知用《三经新义》裹层儒皮;如今苏学会宵小竟敢将孟轲amp;#039;民贵君轻amp;#039;之说奉为圭臬!——这是要掘赵宋社稷的根基啊!「他颤巍巍的指着《格物致知录》,泛黄纸页间密密麻麻标注着田亩测算图示。「看看这些狂徒教百姓算什麽?算官田与私田的比例,算州县仓廪的虚实!梅林书院夜盗衙署案牍,与唐末朱温遣牙兵窃取节度使印信何异?「见高太后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腕间佛珠,文彦博突然起身,颤颤巍巍跨前两步,苍老身躯几乎撞翻御前香炉:「仁庙朝贝州王则作乱,臣三日破城;庆历八年禁中兵变,臣夤夜镇守大庆殿——如今这苏学会比王则狡诈百倍,比夏竦馀党阴毒千倍!娘娘若还念着章献明肃太后垂帘时三司使程琳清查田赋引发的荆湖民变,就该即刻下诏「话到此处戛然而止,文彦博深揖及地时,官帽险些滑落:「臣这把老骨头葬在御史台狱车底下无妨。可大宋九重宫阙要是被amp;#039;均田amp;#039;amp;#039;废荫amp;#039;的邪火烧成白地,史笔如铁,后世只会记得是娘娘纵容了这群披着儒衫的豺狼!」高太后被文彦博激烈的态度吓了一跳,好在有珠帘在前挡住他的神情,让她可以收拾一下自己的惊慌,她看了一下文彦博呈上的密奏平铺在案头。目光掠过「苏学会」「均田制」「夜抄田册」等字眼时,眉心微不可察地一蹙。如今暗涌的局势与之前王安石变法的躁动何其相似——但这次,激进的火星竟从她亲手扶持的旧党根基下窜起。她不动声色地将奏摺合上,对阶下的吕公着淡淡道:「文潞公既已提醒,晦叔便依制查办罢。」吕公着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娘娘果然对文彦博还是那般信任!高太后临朝称制期间,因文彦博的四朝元老身份和稳定朝局的威望,对其极为信任。所以当文彦博指出苏学会威胁士大夫阶层利益时,高太后迅速采取行动,派宦官窦年安调查梅林书院,并默许自己提出对苏学会的限制措施。吕公着顿时有些无可奈何,他全力辅助高太后临朝三年,但依然比不过高太后对于文彦博的信任。不过他也知道,高太后这种信任源于文彦博曾与司马光共同辅政的经历,以及他在仁宗丶英宗朝平定兵变丶整顿吏治的功绩。吕公着拱手低头,道:「是,娘娘。」见得吕公着领命,高太后舒了一口气,然后对文彦博道:「文潞公,查抄苏学会,可能会引起士子暴乱,还得你稍微看顾一些,你德高望重,必可镇住这些年轻士子。」文彦博点头道:「老臣直接去太学坐镇!」(本章完) 第356章 莫须有! 文彦博出了崇政殿,便直接奔着太学而去。吕公着的速度亦是极快,立马召集范纯仁丶吕大防等宰执一起面见高太后,撤销苏学会丶查禁梅林书院的命令被很快下达,禁军随之行动了起来。但宰执们依然要面对一个问题,便是苏学会的魁首苏允该怎麽处理的问题。要处置一个枢密副使兼翰林学士并非小事,即便是满朝宰执以及高太后在此,亦是要十分谨慎才行。「诸公议一议吧,苏学会查禁了,苏允这个魁首应当如何处置?」高太后隔着珠帘看着殿中众臣说道。众人神色不一。范纯仁站出来道:「臣以为,解散苏学会就可以了,梅林书院让太学接手,至于什麽惩治就算了,苏学会的事情,臣倒是了解一二,虽然苏学会学子有些逾矩,但也不失为爱国之举。关于荫官制度的讨论丶查清田亩的做法,实际上从仁庙至神庙的臣工都尝试过限制,只是没有成功罢了。还有民贵君轻的讨论,这是孟子的理论,神庙(神宗)在朝的时候亲自将孟子抬进文庙享受香火,已经是认可这个理论,因此没有什麽犯忌讳的。之所以朝廷要解散苏学会,的确是这般会众可能在以后会造成各种动乱,有结党的嫌疑,因此将其解散便是,没有必要搞什麽惩治株连的事情了。」范纯仁话音一落,吕大防便道:「「苏学会夜盗田册丶妄议均田,此乃动摇国本之罪!若是这般轻轻放过,必然会助长其气焰,恐怕以后遗毒无穷。而且,臣怀疑,此事背后,可不单纯是爱国学子的热血,可能有新党在背后运作!」此言一出,众人顿时悚然,尤其是高太后,闻听此言,神色都变了。他们这些人之前被新党压制得太重,每次谈起新党色变,尤其是高太后,对蔡确极为忌惮。车盖亭案时候,甚至不惜一步一步对蔡确进行剥麻,将蔡确一贬再贬,恨不得置之于死地。实际上还是因为忌惮新党卷土重来的原因。高太后的声音顿时变得清冷起来,道:「吕卿可有证据?」吕大防呵呵一笑道:「夜盗田册丶妄议均田,这些胆大妄为的行事风格,太后以及诸公难道不觉得有些熟悉麽?当年新党亦是这般风格,呵呵,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啊!」此言一出,就连众臣亦是色变。范纯仁色变道:「吕侍郎,这些指控严重之至,若无证据,可不好乱说!」吕大防摇摇头道:「其事体莫须有。」范纯仁怒道:「『莫须有』三字何以服天下?」吕大防却是不管范纯仁,而是与高太后拱手道:「娘娘,苏学会结党干政丶妖言惑众丶动摇国本,非严惩不可制止!臣认为,诛杀苏允丶革除苏门六子功名,其馀参与苏学会的学子,禁止他们再参加科举。另,苏轼丶苏辙教侄无方,亦须加以惩罚,可贬谪去地方反思;章惇乃是苏允之岳丈,亦是新党党魁,可能便是他藏在幕后发起的苏学会,此贼奸佞,宜贬往岭南!」此言一出,连高太后都有些瞠目结舌。众人皆知吕大防向来的态度乃是平衡新旧党争,推动「无为而治」,但现在的态度却是比文彦博都要激进,这是发生了什麽事情?吕公着忽而想起文彦博说程颐曾冒雨登文彦博宅门,既然如此,程颐既然能够登文彦博的宅门,那麽会不会也去了吕大防的府上?吕大防四兄弟,除了吕大防自己之外,其馀兄弟三人尽皆是那程颐门下弟子。而苏学与程学之间的仇怨人尽皆知,自从苏学崛起之后,程学便屡屡遭受打击,到得如今,程学已经是式微矣!吕公着忽然有些明悟过来:『背后恐怕乃是道统之争矣,程颐终究还是老辣!』「……吕相公!吕相公!」「啊?臣在。」吕公着回过神来,赶紧与高太后拱手。吕太后有些不满看了一下吕公着,这堂堂首相,竟然在讨论这麽重大的事情时候走神,也是忒过分了。高太后压下心中不满,道:「吕相公,这个事情上,你怎麽看?」吕公着顿时觉得范纯仁丶吕大防的目光尽皆投放在自己的身上,顿时觉得压力颇大起来。吕公着脑子快速运转,权衡其中利弊,只是片刻便道:「臣认为,范侍郎所说有道理,吕侍郎所说亦是有道理……」此话一出,顿时投放他身上的目光尽皆变得不满。吕公着却是不慌不忙道:「……不过,范侍郎所说处置方式过轻,而吕侍郎处置方式过重。依臣看来,苏学会已经有结党之嫌疑,且行为也十分不妥当,因此禁止苏学会是有道理的,苏学会必须解散!而梅林书院乃是教书育人之所在,与苏学会有关,但却是可以改造的,让太学接手便是。至于对人的处罚,臣认为不宜过重,本朝历来看重读书人,没有搞诛杀读书人丶堵塞言路的道理。因此,臣认为,那苏门六子只需要将他们贬谪去地方反思些年份即可,他们还年轻,以后还是要为朝廷效力的。而苏学会的那些人,不过都是年轻士子,若是就此禁了他们的仕途之路,呵呵,恐怕西夏张元之事重演矣。至于大苏学士丶苏舍人的处罚则大可不必,苏学会如何,与他们何干?」吕公着此言一出,范纯仁倒是觉得可以接受,但是吕大防却是竖起了眉毛,道:「吕相,惩罚如此之轻,何以震慑天下人?」吕公着对吕大防这个与自己同姓却不同宗的侍郎心下有些反感,不愿意为他火中取栗。呵呵,你吕大防要为程颐出头,我吕公着怎麽能去出这个头。不过吕公着心里也明白,吕大防可能不仅仅是要为程颐出头,更加关键的是,还是因为苏学会的主张已经触怒了吕氏这个世家大族。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清查田亩丶禁止荫官,这两个哪一个都是大族的逆鳞。吕公着听得吕大防之话,摇头道:「震慑天下人不敢再搞学术丶限制学术自由?学会丶书院等,其他的学术流派难道就没有?现在朝廷禁止苏学会,那其他学术团体可能就会觉得「下一个可能是自己」,呵呵,以后咱们大宋朝还有学术氛围麽?还有人敢犯颜进谏麽?长久以往,言路堵塞,咱们的大宋朝的立国的根基才是真正的坍塌矣!」此话一出,吕大防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吕公着虽然没有直接说他的建议不当,但是这麽说跟批评他有什麽不同?范纯仁这会儿却是老神在在起来。呵呵,近来有些传言说吕侍郎对首相之位虎视眈眈,如今看来,这个传言吕相公也是知晓了吧?此时高太后道:「吕相公,那苏允该当如何处置,刚刚你并没有说起。」吕公着的神色顿时凝重了起来,其实说到底,别的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还是苏允。吕公着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太后,苏允身为枢密副使兼翰林学士,本应以身作则,苏学会之事他难辞其咎。但念其在朝堂多年也多有功劳,且苏学会之举虽有不当,其初衷也不乏为国家谋变革之念。臣以为,可先将苏允停职,令其闭门思过,反省自身在苏学会一事上的失职。」吕大防立刻上前一步,高声反驳道:「吕相,如此处罚焉能彰显朝廷法度之严!苏允身为魁首,夜盗田册丶妄议均田等事他若不知情绝无可能,停职思过实在太轻!」吕公着平静地看着吕大防,说道:「吕侍郎,我们需要权衡利弊。若对苏允处理过重,一来会寒了读书人的忠心,二来可能会引发朝廷更大的动荡。如今朝廷内外局势复杂,西夏虎视眈眈,国内新党旧党虽有争斗,但也需维持平衡。且苏允在朝中并非无根之木,一旦过分处置,恐引发新的党争之乱。」范纯仁也微微点头,支持道:「吕相所言极是。苏允之才在朝堂上下有目共睹,若能让其静下心来反思过错,日后或还能为朝廷所用。」高太后隔着珠帘,静静地听着众人的争论,心中也在反覆权衡。她深知此事处理不当,会引发朝中的轩然大波。沉默了片刻,她缓缓说道:「吕相公所言,自有道理。苏允之事,暂且依你所言。但需令其立下文书,保证日后不再犯此等过错。」吕公着忙拱手道:「太后圣明。如此一来,既给了苏允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也能让朝廷不至于陷入更大的纷争。」吕大防见高太后已做了决断,心中极为不满,但也只能无奈退下,脸色极差:「如此处罚,何以警示后人!」此时,有宦官匆匆走进殿中,跪地奏道:「太后,文彦博大人自太学归来,已在殿外等候。」高太后赶紧跟身旁窦年安,道:「大伴,赶紧搀扶文潞公进殿。」(本章完) 第357章 苏允必须死! 文彦博却是自己拄拐进入殿中,行礼之后说道:「太后,臣去了太学,已经告知太学的学士,让他们尽快接手梅林书院的事宜。想必不久之后,梅林书院便会以新的面貌示人。」高太后点了点头,说道:「此事有劳文潞公。苏学会的事情,如今我们已商议了一个初步的结果,苏允停职思过,苏门六子贬谪地方,苏学会解散,梅林书院由太学接手。」文彦博闻言白眉抖动,想来对这个处置极为不满,但却是压着火气,缓缓道:「原本太后已经定下之事,老臣本不该多言。只是苏允一事,若只是闭门思过,处罚也就太轻了,依老臣看来,还是得让他去地方上历练些年为好。」文彦博毕竟是四朝元老,自然知道不能硬扛高太后,尤其是高太后已经是定了下来,只能以婉转的方式来改变决定。高太后听文彦博这般说,微蹙眉头,看向文彦博道:「文潞公,吕相公所言也不无道理,如今朝廷需权衡各方利弊,若对苏允处置过重,恐生事端。」文彦博拱手道:「太后,老臣明白您的顾虑。但苏允身为枢密副使兼翰林学士,理当恪守朝廷法度。苏学会之事闹得如此之大,若不痛加惩戒,恐难服众。让他去地方历练,一来可让他知民间疾苦,二来也能向天下表明朝廷整治学风丶维护纲纪的决心。」范纯仁听文彦博这麽说,劝道:「文潞公,苏允在朝中多年,其才学与功绩不可忽视。此次苏学会之事虽他难辞其咎,可他也有变革国家的初衷。停职思过对他而言,亦是不小的惩罚,且能给他一个反思的机会。若此时将他派去地方,恐会被外界解读为朝廷过于严苛,终究是不利于稳定朝中局势。」文彦博目光坚定,反驳道:「范侍郎,如今苏学会事件已引得朝廷震动,民议纷纷。若处理不当,恐怕会引发更多的学子效仿,扰乱朝纲。朝廷做事,以正道而行,总是考虑这个考虑那个,最终首鼠两端,反而要坏了大事!。按我来说,之前苏允挂印而去的时候,就不该顾虑其他的,让他去地方,远离朝中是非,也算是对他的一种保护。」高太后神色微变,当时是她坚持要让苏允回来的,现在文彦博这麽一说,倒是成了她的错了?范纯仁赶紧道:「文潞公,娘娘考虑的是朝廷大局和天下读书人的向背。苏允之才在朝中有目共睹,他的一些理念也的确有可取之处。停职思过能让他冷静下来,思考自己的过错,日后也能为朝廷更好地效力。地方历练一事,可从长计议。」吕大防在一旁看着众人争论,眼神闪烁。他见文彦博也站在自己这边,心中不免暗喜,走近一步说道:「各位大人,苏学会夜盗田册丶妄议均田,动摇国本。苏允身为魁首,必须严肃处罚。若只是停职思过,实在难以平息朝中众臣的怒火,也无法让天下百姓安心。」高太后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心中愈发烦闷。她深知此事处理起来极为棘手,任何一个决定都可能引发朝中新一轮的动荡。她沉吟片刻,说道:「此事暂且搁置,容我再好好思量一番。苏学会已经解散,梅林书院由太学接手之事,文潞公即刻督促太学尽快落实。苏门六子贬谪地方之事,按原计划执行。」众人见高太后如此说,也只好纷纷领命。文彦博走出殿门,心中有些不悦。他深知苏允背景深厚,在朝中也有不少支持者,此次想要严惩他并非易事。但他觉得苏允的行为实在是过分,若不加以约束,朝廷的法度将形同虚设。而吕大防,则有些不甘心。他原本以为有文彦博的支持,能让苏允受到更严厉的处罚,但没想到高太后还是犹豫不决。他心中盘算着,一定要想办法让高太后改变主意。一来是为了给程学出口气,二来也是为了维护吕氏世家大族的利益。吕大防想及至此,赶紧过去扶住文彦博。文彦博转头看了一下吕大防。吕大防赶紧道:「文潞公,聊一聊?」文彦博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与吕大防移步至中书,来到吕大防的公廨。吕大防小心翼翼地开口:「文潞公,这次高太后犹豫不决,只怕苏允最终还是惩处轻微。那苏允若是继续留在朝中,新党那些人便不肯息了心思,肯定还会继续谋求归来的。」文彦博双手背后,眉头紧皱:「吕侍郎,我自然明白你的担忧。苏允行事张狂,苏学会之事已触犯朝廷底线,不严惩不足以正朝纲。只是高太后有她的考量,我们不可硬来。」吕大防急切道:「文潞公!苏允背后有许多支持他变革的大臣,这对我们不利。若不趁着此次机会严惩他,等他日后再度得势,我们这些反对他变革理念的人怕是会被他一一清算。而且苏允和民间一些商贾勾结,他的均田之法一旦推行,对我们世家大族的利益冲击巨大啊。」文彦博缓缓踱步:「吕相公所言极是,但如今之计,需从长计议。我们需拿出更有说服力的理由,让高太后明白严惩苏允的必要性。再者,我们要团结朝中支持我们的大臣,形成一股强大的势力。届时太后自然明白朝中忠臣的想法,那苏允也就难以摆脱惩戒了。」吕大防眼睛一亮,思索道:「文潞公说得有理。我们可以收集苏允及其苏学会更多的过错证据。尤其是他与商贾勾结丶私自敛财之事,一旦坐实这些罪行,高太后也难以袒护他。」文彦博点头称许:「此计可行。但收集证据之事需秘密进行,不可让苏允及其党羽察觉,否则打草惊蛇,反倒前功尽弃。」吕大防赶忙应道:「文潞公放心,我会安排心腹之人去秘密调查。另外,我们还可以利用民间的力量。如今苏学会之事闹得民议纷纷,我们可以派人在民间宣扬苏允的过错,让百姓明白其中曲折,也让娘娘明白人心向背。」文彦博微微皱眉:「利用民间力量虽可行,但要把握好尺度,不可引发民乱。我们的目的是让高太后认识到苏允行为危害之处,做出正确的处罚决定。」吕大防连连称是:「是是是,文潞公考虑周全。我定会谨慎行事。还有朝中其他大臣,我们也需去拉拢,尤其是那些中立派。他们的立场极为关键,若能争取过来,我们便更有胜算。」文彦博长叹一声:「拉拢大臣之事还需你多费心思。我虽为四朝元老,但如今精力有限,很多具体事务难以亲力亲为。你在朝中人脉广泛,此事就交给你去办。待证据收集齐全,舆论造势妥当,朝中大臣团结一心之时,我们再一同面见高太后,力陈苏允之罪,料想高太后也难以拒绝。」吕大防抱拳行礼:「文潞公放心,我定当竭尽全力。为了朝廷的纲纪,为了程学的发展,更为了维护世家大族的利益,我定不负所托。」吕大防回去之后,立马安排心腹调查。深夜之时,心腹匆匆归来,与吕大防报告了一个重大消息:苏学会的骨干人员全都消失不见了!吕大防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他先是在公廨内来回踱步,大脑飞速运转,思索这背后可能隐藏的阴谋。朝廷查禁苏学会,苏学会的人惧怕不已是可以理解的,但他派出心腹去查询此事,却发现苏学会骨干全都消失!要做到这个可不简单!一般的学会是绝难以做到这麽严密的,除非是……苏学会比他们预计的组织严密度还要更高!若是这样的话,苏学会可能要造反!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吕大防被自己这个猜测给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深知,若苏学会真的意图造反,那将是一场席卷朝廷的风暴,后果不堪设想。他不敢有丝毫耽搁,迅速召集了自己的心腹幕僚,将此事告知众人。众人听闻后,也是一脸惊恐,一时间公廨内议论纷纷。「这苏学会难道是不甘心被解散,要孤注一掷了?」一位幕僚忧虑地说道。另一位幕僚则分析道:「如今苏学会骨干消失,或许是苏允暗中指使,想要在暗处积蓄力量,给我们来个措手不及。」吕大防脸色阴沉,他决定先稳住局面。「此事务必严守秘密,不可让风声走漏,以免引起朝廷和民间的恐慌。」随后,他让心腹幕僚密切留意京城的各处动静,尤其是与苏允有往来的官员府邸和城中商贾之处,看看能否找到苏学会骨干的踪迹。与此同时,吕大防又写了一封密信,快马加鞭送往文彦博处。在信中,他详细描述了苏学会骨干消失的情况,并表达了自己对苏学会造反的担忧。他希望文彦博能和他一起商议对策,共同应对这场潜在的危机。文彦博收到密信后,却是喜上眉梢。他虽预料到苏允一事会引发诸多风波,但没想到苏学会竟敢有造反的迹象。呵呵,原本还有些手软,不好害了这青年才俊,现在他这是自作孽不可活!他立刻回了信,让吕大防先不要声张,暗中加大调查力度,确定苏学会的真实意图后再做打算。吕大防只好按捺住心中的焦急,继续安排人手调查。然而,一连数日过去了,调查却毫无头绪。苏学会的骨干人员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就在吕大防心急如焚之时,京城中突然传出了一些谣言。有的说苏学会联合了边疆的叛军,准备里应外合攻打京城;有的说苏学会在民间招募了大批死士,即将发动一场血腥政变。这些谣言如同野火一般迅速蔓延,民众们人心惶惶,街头巷尾议论纷纷。吕大防顿时悚然而惊。知道这个消息的只有文彦博,现在却有这些流言传出……文彦博要置苏允于死地!吕大防暗自咽了口唾液。他的想法不过是要将苏允赶出朝堂,将苏学会给禁了,然后禁了苏学,这样程学能够重新冒头,也没有人再来搞什麽清查田亩丶禁止荫官制度之类的东西,却是从没有想过要诛杀苏允之事。是,他是提出了这个说法,但也不过是满天要价就地还钱的套路而已。没想到文彦博竟是要当真要置苏允于死地!这又是何必?但念想一转,吕大防便明白了文彦博的动机了。文彦博与苏允的仇怨太深了!之前放言要压制苏允十年时间,这一次禁止苏学又是冲在最前面,而文彦博更是直接提出要诛杀苏允丶罪连家族之事,已经是将事情给做绝了!这些事情是绝对没有办法瞒过苏允的,苏允一旦知道这些事情,自然会对文彦博恨之入骨。文彦博自己年纪大了倒是无所谓,但他身后的家族呢?这一次但凡苏允不死,那以后死的就是文氏了!想及至此,吕大防又是冷汗沁出:——文彦博看清楚了这些,因此要置苏允于死地。但他吕大防却是没有意识到,他一样是提出严惩苏允的意见。苏允会责怪文彦博以及迁怒文氏,难道就不会对自己恨之入骨,乃至于迁怒吕氏?想到了这些,吕大防亦是下了决断:苏允必须死!他若是不死,以后吕氏必将寝食难安矣!高太后得知此事后,也坐不住了。她召集了文彦博丶吕大防等大臣,在朝堂上商议对策。「文潞公丶吕侍郎,这苏学会之事如今闹得如此之大,你们可有定论?所谓造反之事,究竟是真是假?」高太后厉声问道。文彦博拱手道:「太后,目前尚无确凿证据证明苏学会造反。但他们骨干人员消失不见,着实可疑。老臣认为,当务之急是控制苏学士,另外加大调查力度,尽快查明真相。」吕大防也赶紧说道:「太后,臣一直在安排人手秘密调查。只是目前线索全无,那苏学会骨干仿佛就是不想让我们找到。臣担心若他们真有造反之心,只怕会在我们毫无防备之时发动攻击。」高太后微微点头,沉思片刻后说道:「此事关系重大,不可草率行事。文潞公丶吕侍郎,你们继续调查,务必查明真相。同时,要稳住朝中局势和民间民心,切不可让谣言继续传播。若苏学会真有反心,朝廷自当严惩不贷;若只是谣言,也不可冤枉好人。」众人听后,纷纷领命。(本章完) 第358章 构陷! 崇政殿外,吕大防与文彦博相视一笑。现在调查的权力在他们手上,苏允有罪还是无罪,还不是在他们的操控之中了。文彦博呵呵一笑道:「吕侍郎,老夫老朽了,不中用了,此次调查,便以你为主吧,老夫就做些辅助工作即是。」吕大防赶紧道:「文潞公这是什麽话,自然是以您为主,您高屋建瓴提出方向来,执行的事情交予下官便是。」文彦博闻言哈哈一笑道:「好了好了,咱们就不用搞这一套了,老朽家人倒是收集到了一些苏学会的秘密,随后老朽让人给你送过去,或许对办案有帮助。」吕大防感激道:「有劳文潞公了。」吕大防与文彦博分手回到了中书,立即安排皇城司秘密监控苏允丶苏轼丶苏辙以及毕太华等人。随后很快便收到了文彦博派人送过来的秘密资料,那是满满的一大包裹,吕大防看完之后感觉浑身发寒。文彦博送过来的这些东西之中,有书信丶有证词丶有枢密院的档案。而所证明的就是几件事。一类是苏允与苏门弟子往来书信,其中多有「联络地方势力反扑」「煽动学子抗议」等内容,基本坐实了苏学会意图颠覆朝纲的事实;一类是苏允与西夏以及辽国密使往来的信件,内容涉及借外敌之力。尤其是当年在西北苏允打下的那些胜仗,基本上都是苏允与西夏将领合作伪造出来的,坐实了苏允通敌外国的事实;一类是苏学会人以及梅林书院师生的供词,证实了苏允在苏学会中讥讽朝政煽动造反事实;还有一类便是枢密院档案,乃是苏允在盐战一战之中的边防调度决策,其兵力之调度涉嫌蓄意削弱禁军力量,彻底败坏了最后一战的结果。另苏允执政鄜延路期间,鄜延路有海量军资被贪墨,矛头直指苏允这个鄜延路经略使。吕大防浑身发寒,升起对文彦博深深忌惮之心。这些东西做得十分真实,说实话,若不是现在是吕大防自己在主持调查之事,知道文彦博根本没有机会去做这些调查,不然肯定会认为这些东西都是真实的。自己与文彦博打算彻底置苏允于死地之事不过短短几天时间。而这几天时间里,文彦博便有能力伪造出来这麽多根本分辨不出来伪造的东西……呵,经验之丰富,手段之高明,令人瞠目结舌啊!不过吕大防的震惊也不过片刻,随即他便寻到了思路,立即按照这种思路,安排人一一将证据链给坐实了。一是开始正式逮捕苏学会学子以及寻到一些梅林书院师生,威逼利诱他们按照文彦博提供的资料坐实口供;二是查抄苏学会书库仓库后,发现没有找到什麽涉及谋反的证据,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吕大防却是不慌,直接按照文彦博提供的资料伪造了大批反诗丶造反檄文丶以及叛逆苏学理念等等;三是将伪造的大量枢密院资料通过吕氏家族的关系送进去枢密院之中,直接代替了原本的资料!做完这些事情,吕大防不由得自喜:文潞公自是很厉害的,但自己这番操作,亦是不逊色于他矣!便在他沾沾自喜之时,有匆匆脚步声响起,随后心腹从外面急匆匆进来,焦急道:「侍郎!苏允失踪了!」吕大防顿时霍然起身,道:「怎麽会失踪!不是有皇城司的人盯着麽,他们是吃屎的麽!」心腹焦急道:「是,按理不该如此,可苏允就是在他们的眼皮底下不见了!」吕大防皱着眉头,很快急问道:「苏府那边是什麽情况,他的妻子章若以及他的幼子呢?」心腹闻言一拍大腿道:「我立马去查!」说着匆匆而去,一会之后飞奔了回来,气喘吁吁道:「也不见了!」吕大防脸上顿时爬上焦虑之色,但他没有暴怒如雷,反而是先坐下,陷入了沉思之中。一会之后,他反而是有了笑意,道:「也好,那就算是彻底坐实了他的罪名了。畏罪潜逃嘛,这下子也不用继续调查了,满朝文武也尽皆可以交代了。」他随即下令道:「你去各处安排一下,若是发现了苏允以及他家人的踪迹,知道该怎麽做了麽?」心腹赶紧道:「您放心,我一定会找到他们,将他们绳之以法的。」「愚蠢!抓回来做什麽!若是发现他们的踪迹,协助他们逃脱,放他们走!」吕大防呵斥道。「啊?」心腹顿时瞠目结舌。吕大防哼了一声道:「想不明白就别想了,只管去做便是。」心腹赶紧匆匆而去。吕大防哼了一声,低声道:「抓回来作甚,抓回来考验证据的真假麽,走了正好,所有的证据都坐实了,以后这大宋再无苏允立足之地不正好?」吕大防并没有着急,而是等到心腹手下回来汇报,说汴京中已经找不到苏允的踪迹,推测说已经离开了汴京城,这才装作慌张姿态,求见高太后,禀告苏允畏罪潜逃之事。高太后听闻这个消息,顿时怒不可遏,立即召集众宰执商议此事。期间还有人质疑此事真假,随着吕大防将大量的资料拿出来,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经过众大臣的商议之后,做下几个决定:1.苏允因勾结外国丶伪造军功丶意图谋反等罪名,撤去翰林学士丶枢密副使的官职,革除一切功名,并加以通缉;2.苏轼苏辙二人身为苏允至亲而不加以管教,以至于苏允造反,虽然无须株连,但须得去地方为官反思;3.章惇乃是苏允岳丈,其女儿章若亦是牵扯进造反案中,贬官岭南;4.苏门弟子在朝中为官的,一律贬去地方,若有言论偏激的,直接免官,永不叙用;5.苏学会丶梅林书院学子须得切割与苏学的关系,若有留恋苏学的言论,直接剥除参与科举的资格;6.太学以及所有书院禁止传播苏学理论,书社丶版社等禁止出版丶发售苏学书籍,违者撤销运营资格,主持者入狱。……朝廷命令颁发,一时间市面肃然,大量关于苏学的书籍被焚毁,许多学子写保证书与苏学彻底划清界限,有许多苏门弟子被贬谪去地方…………苏轼掀开车后帘子,看了一下巍峨的汴京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一个妾侍满脸泪水咒骂道:「都怪那该死的苏允,若不是他,郎君怎麽会被贬谪去地方?郎君此次归来,深受太后器重,已经跻身翰林学士,说不定下一届贡举便是郎君主持,现在被这该死的苏允给连累了,大好前途都被毁了!」此言一出,车厢内气氛顿时一滞。王朝云盯住这妾侍道:「苏允小郎君乃是郎君族侄,也是你能够诋毁的?自己掌嘴!」这妾侍却是犹然不服气,道:「我说得不对麽,就是他害了我们一家!我骂他也是……」「闭嘴!」苏轼霍然回头看向这妾侍,妾侍被吓了一跳,犹然嘴硬,道:「郎君,我这可是为了你好……」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苏轼喝了一声,道:「停车!」外面车夫赶紧停车,车内众人猝不及防,齐齐往前面晃了一下。苏轼冷冷看了这妾侍一眼,道:「拿上你的包裹,下车,自谋生路去吧。」妾侍一听顿时吓坏了,眼泪鼻涕尽皆喷涌而出,赶紧跪在车上,与苏轼连连磕头,苏轼妻子王闰之有些不忍,道:「郎君,算了,她不过是个小女孩,平日里伺候人也是十分贴心,就是心直口快罢了。」苏轼厌恶地看了一下这妾侍,道:「滚到边上呆着去!」妾侍如蒙大赦,赶紧蹲去角落里,再也不敢说话。苏轼环视了一下车内的妻子王朝云等人,道:「朝堂上的大事,你们不懂,也别瞎听别人讨论,更不要去外面乱说,润之,家宅之内,你好好管管。」王闰之闻言顿时十分难为情,赶紧点头道:「是,郎君,妾身记得了。」苏轼见得王闰之神情,知道她心里难受,想起她跟着自己亦是颠沛流离的,顿时也是有些不忍,道:「居正是什麽人,我自然一清二楚。此事必然是有人陷害居正,乌台诗案之事,你们都忘记了麽?当年我遭遇那般待遇,难道是因为我对朝廷不满麽?就是因为有小人陷害罢了,居正之事亦是如此。至于牵连我们之事,难道当年我牵连的人便少了麽,他们有怨恨过我麽?他们不怨恨我,难道我要怨恨居正麽?当年我被贬黄州,若无居正,死在途中亦是有可能,若无居正,在黄州你们能够过上那麽几年的好日子?若无居正,你们来了汴京能够衣食无忧住大宅子?若无居正,苏迈兄弟姐妹几人成亲的房子丶嫁妆等,又是从何而来?还有你红霞,若无居正给你银两替你母亲治病,你母亲现在坟头草都三尺高了!别人可以诋毁居正,但唯独你不行,夫人为你求情,我不赶走你,但以后你再也别入我房中!」苏轼看着角落中的妾侍声色俱厉道。车厢之中众女顿时都不敢说话了。苏轼也不管他们,斜倚在车厢之内,闭上了眼睛想着心事。唉,居正啊,你可得平平安安的啊!苏轼想起了当年在黄州的时候,是自己千方百计逼着苏允为官的,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若不是自己用各种办法替居正扬名,先是寻来李常,又寻来章惇,如今的苏允可能还是那个快乐的少年郎。每天钓钓鱼丶写写诗,唉,他不喜欢官场,也不喜欢逛青楼,就喜欢钓钓鱼丶烹饪美食,不也是很好麽?唉,只希望居正吾侄能够平平安安,寻一地隐居,等此事过后,再给叔父我来信,叔父再偷偷去看你。就是不知道这一别之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居正!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苏允了,苏轼忽而眼泪扑簌而下,甚至忍不住小声哭泣起来。王闰之与王朝云相视了一眼,尽皆感觉到心中震撼。这些年她们的夫君无论遇到什麽困难的事情,总是笑呵呵一笑而过,从不见其有特别压抑的时候(苏轼初到黄州最艰难的时候她们还没有到),没想到这一次竟是如此失态了!(本章完) 第359章 西北望! 除了苏轼之外,还有许多苏门出身的弟子亦是凄凄切切与家人告别,踏上去偏僻州县为官之路。汴梁城外的官道上,一排柳树已经被离别的人折得光秃秃的,杨时还是瞅准着折下一截枯柳。他摩挲着粗糙的枯枝,蓦地笑出声:「子通,你瞧这朝堂风云,倒比苏门三尺雪更寒些。「游酢闻言将手中泥泞的柳枝抛入冰河,浑浊水波吞没了蜷曲的枝条。他却指着远处驿道笑了笑,道:「当年太学教舍外,你我立雪三日尚能嚼雪充饥。如今瘴疠千里,不正好尝遍岭南荔枝丶闽越茶香?「杨时笑道:「苏门一脉南渡,岂能困于庙堂尺寸之地?昨晚我做了一个梦,我在一处简陋的草堂之内,案头堆着新采的武夷岩茶,蒸腾水汽模糊了窗棂外贬谪文书上的朱批。我索性推窗邀月,向弟子笑言:「昔年太学之中,先生教我amp;#039;实事求是amp;#039;——今日谪居讲学,反得了遍察民瘼的机缘。「游酢亦是飒然笑道:「巧了不是,我昨晚亦是做了一个梦,梦到在永州官舍漏雨的屋檐下,恰好你来信。我展开一看,你写道:宜州虽苦,然观宜水汤汤,犹见汴水渊源。我于是蘸着雨水在墙上题诗,忽见小吏抱来两瓮新酿,便附笺曰:「闻龟山兄衙斋清寒,特奉建阳红麯酒——道在南,酒亦在南矣。「时酒香漫过潮湿的《孟子集注》手稿,于是提笔回信:醉里挑灯看剑,醒时抱瓮灌园,皆可证天理流行。」杨时顿时意会,大笑道:「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嘿,先生写这两句词果真是绝了。唉,就是不知道先生去了哪里,你说,先生会不会去……」游酢赶紧目光示意杨时住嘴,杨时赶紧闭上了嘴巴。他们在道左,若是不小心猜中先生去向,让有心人听了去,岂不是让先生平添危险?远处马蹄声骤起,一蒙面信使策马掠过,扬尘间抛下一卷帛书。两人情知有有异,赶紧将帛书收起。游酢悄悄展信,杨时凑过去看,两人瞳孔骤缩:「苏学当在米脂大兴……」信使抛来的帛书被游酢揉入袖中,字迹上「苏学当在米脂大兴「的锋芒刺得指尖发颤。杨时与游酢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与不解。米脂,那是西北边陲之地,向来是宋与西夏交锋的前沿,苏学要在那里大兴,这背后究竟有着怎样的深意?「这苏学于米脂大兴,是先生之意,还是苏学会的谋划?」杨时低声问道,眉头紧锁,眼神中满是忧虑。游酢摇了摇头,沉思片刻道:「不论如何,此乃大事。苏学倡导经世致用,于这西北边陲或许能有大用。只是这消息来得突然,其中定有隐情。」两人站在官道旁,看着远处扬起的尘土渐渐消散,心中却如这冰河之下暗流涌动。此时天色渐暗,寒风凛冽,吹得路旁的枯枝沙沙作响。「我们先找个地方,仔细商议此事。」游酢说道,拉着杨时快步向附近的小镇走去。小镇上的客栈中,两人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点了几个简单的小菜,要了一壶热酒,开始讨论起来。「米脂地处要冲,苏学若能在那里扎根,一来可教化百姓,二来或许能为朝廷培养可用之才,稳定边陲。」杨时分析道,一边说着一边用筷子在桌上比划着名西北的地形。游酢端起酒杯,轻抿一口,缓缓说道:「话虽如此,但其中困难重重。米脂百姓多以游牧丶农耕为生,文化水平参差不齐,要推行苏学并非易事。而且当地羌丶汉杂居,民族矛盾复杂,稍有不慎便会引发事端。」杨时听后,重重地点了点头:「确实如此。不过,这也正是苏学的用武之地。苏先生曾言,为学当以天下为己任,如今这西北边陲可能便是我们践行所学的地方。」两人正说着,突然听到客栈门口一阵嘈杂。只见几个身着官服的差役走了进来,目光在客栈中扫视着。杨时和游酢心中一紧,担心信使之事被发现。两人不动声色,继续小声交谈着。一个差役走到他们桌前,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问道:「你们二人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游酢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拱手道:「官爷,我们乃游学的学子,途中路过此地,在此歇脚。」差役听后,狐疑地看了他们一眼,又在客栈中转了一圈,便带着人离开了。这会儿店小二过来,杨时抓住了店小二的手臂,低声道:「小二哥,这汴京城可是发生了什麽事情,怎麽夜间有官差在城外巡查?」店小二笑道:「不用这麽紧张,就是苏学会搞出来的事情,朝廷不是在查禁苏学会麽。嘿嘿,苏学会也有狠人,直接在城中城外散播大量的记载着吕侍郎家族丶文潞公家族兼并土地丶对外国软弱求和文书。现在蓝田吕氏丶介休文氏的名声全都臭了。是了,尤其最为厉害的是一篇檄文,据说文潞公看了之后直接气吐血了,差点就一命呜呼了,哈哈,活该他们!」游酢惊道:「竟有这样的事情,那檄文内容是什麽,能说说麽?」店小二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想看?」游酢与杨时赶紧点头。店小二手指搓了搓,杨时顿时会意,往小二手里拍了拍。小二捏了一下,顿时满意点头。随后从怀中快速掏出折成块状的纸张塞进杨时的手中,低声道:「阅完既焚,到了你手上,就跟我无关了,我不会承认的。」杨时点点头,笑道:「那是我自己捡的。」店小二这才满意离去。店小二走远,两人悄悄凑在了一起,将纸张展开,顿时惊得差点跳了!只见昏暗灯光之下,纸张上赫然写着:【诛奸佞清君侧,正社稷安万民。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告天下士民共讨元佑乱政集团书。天厌伪朝,人神共愤!今有高氏妖后丶司马逆党丶文彦博丶吕大防之流,窃国弄权,欺天罔地,毁我大宋基业,辱我先皇遗志!其罪滔天,其行可诛!凡我大宋忠良,当执戈而起,共讨此獠!……】这檄文洋洋洒洒将近千字,主要便是声讨高太后为首丶文彦博。吕大防为首的元佑党人集团的罪行。大力抨击他们变更法度,王安石变法在宋神宗时期大力推行,旨在富国强兵,扭转积贫积弱的局面。而元佑旧党上台后,全面废除王安石变法的各项举措,如青苗法丶免役法丶市易法等。檄文痛斥这种大规模的政策变更过于激进,破坏了已经形成的政治丶经济秩序,导致国家治理陷入混乱。而元佑旧党这等行为不是为了纠正错误,而是纯粹的党同伐异。旧党执政期间,在朝廷内部大力排斥新党成员,将支持变法的官员纷纷贬斥出朝。他们按照自己的政治立场划线,形成了明显的党派之分,严重破坏了朝廷的政治生态。使得朝廷内部的政治斗争愈发激烈,难以形成稳定丶有效的决策机制。而这种做法便是动摇边防,在对西夏等边疆问题上,旧党采取了极为软弱的政策。他们主张归还部分在变法期间占领的西夏土地,这一举措被认为损害了宋朝的边防安全和国家尊严,使得宋朝在边疆地区的军事优势受到削弱,可能引发边疆地区的不稳定云云!杨时与游酢两人相视了一眼。此檄文深得檄文精髓,结构如兵法布阵,三路并进层层围剿!修辞似刀剑出鞘,对比排比直刺要害。史观若明镜高悬,洞见党争本质。关键是更以士人泣血之姿唤醒天下共情,堪称政治檄文的教科书级范本!写这檄文之人才华极高,怪不得文彦博看了都要气吐血!游酢感慨道:「此人不知道是出自何人之手,写得真好啊!」杨时嘿嘿一笑道:「大约便是出自苏门六子之手,至于是谁,猜一猜?」游酢闻言一笑,道:「能说出【高氏当悬首东市,司马光掘坟鞭尸,文彦博族灭九族,吕大防凌迟以谢天下!檄到之日,速决生死!】这样的话来人,我猜……」「阮川桥!」「阮渡远!」两人同时出声,一人喊字,一人喊名,但尽皆是同一人。顿时轰然大笑起来,顿时引得店外有人窥视,两人赶紧收下笑声。杨时低声道:「游兄,我要去米脂!」游酢笑着点头道:「嗯,一起去,那鸟官当着也真没有意思了。哈,先生果然是先生,既然朝堂进士虫豸,那就不跟他们混了,直接跑米脂去!咱们一起去,一起推翻这些虫豸!」两人尽皆看到彼此眼里的炙热。造反啊,造反好啊!读书人不造反,那就白读书了一回!游酢拍了拍杨时的肩膀:「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尽快前往米脂,看看那里的情况再说。」两人付了帐,趁着夜色离开了小镇。他们骑着马,在黑暗中疾驰,而西北方向有星星耀耀生光。ps:檄文发了,可以看看。(本章完) 第360章 元佑五君子! 车马粼粼,在尘土飞扬的官道上悠悠前行。马蹄声与车轮滚动的声响交织成一曲独特的韵律。后方有一人策马扬鞭,如一阵疾风般疾驰而来。那骑手身姿矫健,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急切。「先生!先生!」骑手在靠近车窗之时,高声呼喊着。前面驾车的车夫听闻,赶忙勒住缰绳,那几匹骏马长嘶一声,稳稳地停了下来。那青色马车的窗帘,在微风中轻轻飘动了几下,随后被一只修长而有力的手猛地掀开。一张宛如山巅清风般清新脱俗的脸庞露了出来,他的眼神深邃而平静,自有一股从容不迫的气质,仿佛世间的一切纷扰都无法扰乱他的心境,让人不禁为之倾倒。来者正是阮川桥,他赶紧下马,三步并作两步凑到车窗前,气喘吁吁道:「先生,京城急报,高太后与吕大防丶文彦博以『肃清新党馀毒』为名,联合御史台编纂了《苏学逆党录》,将327名苏学会成员定为『结党谤政丶暗通西夏』的逆党!」苏允听闻此消息,脸上并没有露出过多的惊讶之色,想来也并不意外,笑道:「你那檄文一出,犹如山上巨石投入了平静的湖面,也怪不得他们恼羞成怒。不过,这也无妨。你可否通知他们前往米脂?」阮川桥闻言,亦是嘴角上扬,露出畅快的笑容,说道:「骂那些虫豸,非骂得狠一些不可,嘿,骂得可是痛快极了!他们平日里作威作福,这次也该让他们尝尝被人抨击的滋味了。」苏允听后,心中也出了一口恶气,笑着道:「骂得很好,颇得为师三分功力。若日后再有此等事,便照此写法,让那些小人无地自容。」这时,前面的马车夫凑了过来,却是毕太华。他咧着嘴笑道:「下次让我写吧,我骂人比较脏。」众人听后,皆哈哈大笑起来,这笑声在寂静的官道上回荡,仿佛驱散了些多日来的阴霾。苏允沉吟了一下,神情变得严肃起来,说道:「走吧,就怕高太后恼羞成怒,派人来缉捕。我们得赶紧抵达米脂,米脂是咱们的大本营,那里有我们的同志,有我们的根基,到了米脂就安全了。」众人纷纷点头,眼神中透露出坚定的神色。他们重新整理好行装,再次策马扬鞭,快速赶路。那马车在道路上疾驰,扬起一路的尘土。赶了不久的路,阮川桥又快马加鞭赶了上来。这一次,他的神情有些悲怆,脸上满是悲痛之色。苏允见此情形,心中一紧,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一些了不得的事情了,赶紧问道:「渡远,发生了什麽事情?」阮川桥声音哽咽,眼中闪烁着泪花,缓缓说道:「先生,吕大防倒行逆施,竟是在太学之中查索苏学会人。有不少太学生因私藏《四书章句集注》手稿入狱。文渊路见不平,联络同窗,在太学斋舍墙壁题写《元佑正气赋》,揭露吕大防『以清君侧之名,行揽权之实』。吕大防听说之后,立即缉捕文渊,引得太学生震怒。随后两百馀名太学生素衣散发,手持《孟子》跪伏宫门,高呼『诛权相,护文脉』。吕大防调禁军镇压,学生陈守仁以头撞碑,血溅石阶,那鲜血染红了洁白的石阶,触目惊心。高太后闻讯后称『狂生惑众,按律处置』。为首陆文渊被判斩首,文渊被押解时嘶吼:『今日碑上血,他年史中鉴!』另有三人同是写元佑正气碑的罗安南丶茅明月丶麻慕山亦是被斩首示众!」苏允以及毕太华等人闻言,尽皆哽咽,眼中满是悲痛与愤怒。陆文渊丶陈守仁皆是太学生之中翘楚,虽然没有加入苏学会,但对苏学却是颇为亲近,没想到吕大防连这些人都不放过,如此心狠手辣,实在是令人发指!苏允眼眶泛红,哽咽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实是我之过矣。若不是我倡导苏学,引发了这些人的不满,他们或许还能安然度过此生。」王抱朴见苏允如此自责,想要安慰一下他。然而,苏允忽而神色坚定地说道:「守真,好好记下元佑五君子的事迹,让所有苏学人都记得此事。若我们当真有一天能够成事,那元佑五君子便是我们苏学会流血第一人!他们的血不会白流,他们的精神将激励着我们继续前行。」王抱朴闻言顿时精神一振,大声道:「是!先生!我定会详细记录下他们的事迹,让后人永远铭记他们的英勇与牺牲。」其馀人也尽皆神色肃穆,但肃穆之中带着振奋。是啊,革命哪有不流血的。现在是元佑五君子,以后未必不是苏门六子,想要造就新中华,定然是要流血的!这是一场艰难的斗争,但他们从未想过放弃。队伍再次起行,苏允缓缓放下车帘。他回头看见妻子章若与幼子苏毅尽皆关切看着自己。章若的眼神中充满了担忧与鼓励,而幼子苏毅虽然年幼,但那稚嫩的脸上也透露出一丝坚毅。苏允展颜一笑,轻声说道:「没事,就快到米脂了。到了米脂,我们就能重新集结力量,为元佑五君子报仇,为苏学的传承与发展继续奋斗。」接下来几日时间,苏允等人穿越了山川河流,悄悄进入米脂沟壑遍布的高原之中。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郑朝宗与平子澄早就接到苏允等人到来的信息,早早便在约定好的地方等候。等看到苏允等人的车马,郑朝宗与平子澄兴奋的驱马到了跟前。先是帮助毕太华勒住了车头,随后扑到马车侧面,齐声道:「弟子郑朝宗(平子澄)拜见先生!弟子可想死你了!」苏允掀开车帘,看到郑朝宗与平子澄二人脸上洋溢着的兴奋神情,笑道:「为师也想你们,你们辛苦了。」闻听此话,两人顿时眼眶都湿润了起来,此间各种辛苦与心酸尽皆涌上心头,下一刻泪水竟是扑簌滴落在黄土之上,溅起尘灰。毕太华咧嘴一笑道:「咋地啦,真受了苦了,还哭哭啼啼的,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当时就该让我来!」听得毕太华取笑,郑朝宗一跃过去一拳头乓的锤在毕太华的肩膀上,毕太华痛呼了一声,随后咒骂道:「你这海狗子,这拳头怎麽这麽重了!」王抱朴等人都大笑了起来,这一笑,顿时冲淡了多日来的阴霾,像是回到了在太学时候无忧无虑的生活。郑朝宗笑道:「你当我在这西北是白混的不是,我天天跟着士兵摸爬滚打,连马上作战都学会了,一身力气自然是熬练出来了,嘿嘿,你还在这里冷嘲热讽,接下来让我好好磨一磨你!」苏允没有理会他们同窗阔别重逢的激动,看向前面列队的静塞军,人不多,也就五六百人,但军容之整肃,比之前还要严整许多。苏允掀开车帘,跳下马车,五六百静塞军齐齐下马,发出轰的一声,随后单膝跪下,发出一声整齐的甲胄摩擦的声音。没有人出声,但人人都用激动的眼神紧紧跟着苏允,苏允走近,看到他们眼里蕴含着的热泪,心里不由得有些感慨,走到面前处,苏允并足抬头挺胸,庄正的行了一个军礼,随后吼道:「起立!」「咔嚓!」甲胄声响齐鸣,所有人立即起立。苏允再吼:「立正!」「轰!」甲胄声响,脚步踏地,人人抬头挺胸,精气神饱满。苏允身后六子以及章若母子尽皆看着眼前肃穆的军容。毕太华看得如此严整的军容,顿时有些咋舌,轻轻捣了一下郑朝宗道:「海狗子,这就是你练出来的兵?果然是有一套啊!」郑朝宗闻言苦笑道:「我哪有这本事,我这一身马上作战的功夫,还是跟他们学的呢,这一套练兵的方法,全是咱们先生的,你没看到从将领到士兵,一个个看着咱们先生如同看着神明一般麽?」毕太华等人忽而想起来自家先生可是大宋朝最为顶尖名帅,那可是真正将西夏杀得胆寒的,不过之前还是学生的时候不理解,到了这会儿,他们才明白了其中的份量!毕太华又是震撼又是吃惊,道:「先生真是太厉害了!」平子澄平静道:「等你们去军中历练一番之后,你们才能够真正理解先生的厉害之处。之前我跟海夫自认为理解,实际上只是理解了个皮毛而已,等你们真正历练之后,才知道先生为什麽非要跟朝堂那些虫豸决裂了。」毕太华赶紧问道:「为什麽?」平子澄白了毕太华一眼道:「你不会自己去搞明白麽?」毕太华笑道:「我悟性不行,你就直接告诉我得了!」王抱朴也笑道:「清澜,说说嘛。」平子澄点头道:「静塞军乃是天下第一强军,西夏铁鹞子也好,辽国铁林军也罢,在静塞军前尽皆是土鸡瓦狗!但朝廷那些虫豸丶西军里那些将门,生怕静塞军坏了他们的前程,拼命扯后腿丶迫害静塞军,却置国家利益而不顾!这样的朝廷,不推翻他们,天下百姓哪有好日子过!」(本章完) 第361章 石破天惊! 黄土在烈日下裂开细密的纹路,像无数枯黄的掌心朝天张开。风卷着沙砾掠过沟壑时发出呜咽声,撞在陡峭的土崖上又折返回来,把坡顶几根狗尾草压得直不起腰。平子澄蹲在崖边,粗粝的手指碾碎土块,灰褐色的粉末从指缝簌簌坠落,混入下方深达百丈的沟底。平子澄站起身来,指向不远处的山丘。众人随着他的手指望过去,只见山丘层迭如巨兽交错的脊骨。而每道褶皱里都嵌着零星的窑洞,洞口歪斜的木门被晒得发白。崖壁断面裸露出层层迭迭的沉积带,赭红与焦褐的色块交错,仿佛大地被反覆撕扯愈合的旧伤。酸枣树蜷缩在背阴处,带刺的枝条上挂着去年乾瘪的果实,被风一吹就跌进沟底,在嶙峋的乱石堆里碎成齑粉。土窑顶端的烟囱升起一缕青烟,还未攀过山峁就被扯碎。窑洞对面山梁上刀劈斧砍般的裂痕,那里塌方埋了半亩薄田,如今只剩几根折断的麦秆从黄土里支棱出来,像求救的枯手。沟底突然腾起旋风,裹着碎草与沙土旋上高空。崖畔的土块扑簌簌崩落,在陡坡上犁出数道新鲜裂口,露出更深处的苍白黏土层。众人顿时明白了平子澄的话是什麽意思了。米脂这地方如此穷困,这里的百姓几乎是难以生存,可朝廷却不思改变,反而不遗馀力打压静塞军以及苏学会这等先进团体。这个鸟朝廷,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此时苏允大步走了过来,与众人道:「走吧,去营寨落脚,再好好考虑一下接下来该如何发展的问题。」郑朝宗闻言立即上马,随后给五六百骑兵下令,有些作为斥候,有些殿后,有些则是随行保护,军纪十分严明。苏允满意点头:郑朝宗看来是已经历练出来了!不仅是熟悉军事布置,更加关键是,已经是折服了静塞军上下,五六百人,其中还有原来的营指挥使,竟也是听从郑朝宗指挥!这小子,硬是要得!静塞军的营寨离此处并不远,走了一会便到了。这营寨乃是以前一个堡垒,只是后面堡垒被西夏军攻破屠了城,于是后来重建的时候没有百姓愿意在这里居住,因此便废弃了下来。苏允夫妇被安排进这营寨里面最好的房子中,这里亦是整个营寨的制高点。章若在里面安抚苏毅,长久的赶路,让苏毅疲倦不堪,但因为身处陌生所在,因此困到了极致,依然在哭闹不肯睡觉。苏允走到阳台处,往下张望,在这里可以看到整个营寨。只见营寨的木栅栏歪斜地扎在冻土里,北风卷起几根枯草,打着旋儿从豁口钻出去。五六百人的军帐皆用苇席搭成,草顶被炊烟熏得发黑,却连半根杂草都不曾支棱。夯土地面扫得泛白,连马蹄印都被木铲抹平,露出青石板的原色。伙房前架着三口铁锅,糙米粥泛着青灰,野菜汤里浮着零星油星。几个年轻士兵蹲在土灶旁磨刀,豁了口的刀刃在青石上蹭出火星子,映得他们眼里的光更亮些。布衣打满补丁的浆洗得硬挺,晾衣绳绷得笔直,每件衣裳都像列阵的兵卒般整齐。校场东头的长枪木架上,红缨褪成暗褐色,枪杆却擦得油亮。有个独臂老兵正用粗麻布擦拭盾牌,凹陷的铜钉映着他嘴角绷紧的纹路。忽然有人敲响悬在旗杆上的铜锣,满营呼喝声惊起寒鸦,训练归来的队伍踏着碎雪,靴底在地面刮出沙沙声。暮色压下来时,营门两盏气死风灯晃得厉害。值夜的哨兵裹紧单衣,枪尖始终朝着北面山隘。最破的帐篷里传出断断续续的竹笛声,渐渐汇成几百人的军歌,震得苇席簌簌落灰。火把光晕里,有人把磨刀石浸在铜盆中,水面映着天上寒星。苏允忽而笑了起来。嗯,生活条件特别艰苦,但士兵们的精气神依然在,这地方虽然破破烂烂的,但依然保持着静塞军的精气神!很好,不怕条件艰苦,也不怕实力太弱,关键还是在于精神。苏允看了一会,暮色降临,便转身入内,与章若说道:「我先下去跟守真他们开会,今晚估计没有那麽早,你先睡觉便是。」章若脸色虽然疲倦,但依然与苏允露出笑脸,道:「你去吧,家里有我!」苏允笑了笑,转身出了房间,踩着楼梯哒哒哒的下了楼。开会之处乃是一处民宅改造成的议事厅,里面已经是灯火通明,苏允进入里面,苏门六子以及静塞军几个将领已经在场。见到苏允大步进来,众人尽皆起身。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苏允走到上首椅子,毫不客气的坐下,随后与众人点点头:「都坐下吧。」此言一出,众人这才尽皆坐下。苏允一坐下,便立即道:「今晚这场会议,我要听取你们的意见,所有人都可以阐述,但必须依照以下方法来。一是认清楚咱们现在的状况,咱们现在乃是反贼,我们要做的是推翻朝廷,夺取天下,接下来你们所阐述的事情,都将基于这个前提。……」此话一出,苏门六子神情尽皆镇定,但几个静塞军将领神色可就有些微妙了,他们先是露出震惊,但随后便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苏允看了一下众人,随后接着道:「……其二,基于上面的前提,你们阐述一下我们静塞军遇到的困难。其三便是,我们该如何谋取发展。谁先来说说?」此言一出,郑朝宗便立即起身,朗声道:「先生,弟子先来可以吗?」苏允点头道:「自然可以。」其实苏允提出这个问题,目的便是问郑朝宗以及平子澄两人的。苏门六子之中,其馀四人今日才来到米脂,还没有经历过军阵,因此他们的意见基本可以忽略。而静塞军几个将领毕竟只是武将,他们军事还行,但这种战略上的展望,恐怕还是远远不如郑朝宗以及平子澄的。郑朝宗也并不谦让,直接指着舆图道:「弟子听闻,欲安天下者,必先审时度势;欲破强敌者,当以史为鉴。今宋丶夏丶辽三国相持,恰似汉初楚汉争衡之势。静塞军虽仅数百之众,然若效韩信「民心为战」丶范增「权谋制衡」丶萧何「积粟关中」三策,可化危为机,成四足鼎立之局!如今宋室重文抑武,边军积怨丶西军离心;西夏党项与汉民裂隙,辽国部族内斗不休。我们若能借力破局,便可据米脂山险,仿项羽留曹咎守成皋之法,建烽燧地道固守,实现裂土兴邦!」郑朝宗一开口便是石破天惊。(本章完) 第362章 苏门六子尽是人中龙凤! 所以读书人就是读书人,郑朝宗一上来就将整个战略给拔高了。不仅是战略高度拔高了,其历史深度与实操性亦是完美融合,堪称「以史为鉴丶审时度势」的经典范本!这番言论精准判断宋丶夏丶辽三方矛盾,将宋重文抑武丶西夏党项的汉民裂隙丶辽国的内斗指了出来,而将静塞军自身劣势转化为「四两拨千斤」的支点!能够说出这番话的,非熟读《孙子兵法》《史记》等经典,非有对当下天下大势有深刻理解,非有对军伍有深入接触之人,根本说不出来这话!郑朝宗这话一出,顿时令得王抱朴丶韩幼安丶毕太华丶阮川桥四子心中震撼,随即又生出了『时不我待』的感觉。短短时间不见,郑朝宗竟然已经成长到现在这般高度,那岂不是已经将我给远远甩开了?四子心中尽皆有危机感油然而生。而此时苏允对郑朝宗的视野高度感觉非常满意,点点头道:「说得非常好啊,就这个战略建议,你已经不仅仅是将,而可以为帅矣!」郑朝宗脸上微微泛红,道:「弟子不过是平时多想了一些,今日恰好先生提问,学生这才有感而发而已。」苏允笑道:「其他人呢,也说说。」毕太华立即站起,道:「先生,弟子也有几个想法。」「哦?」苏允倒是有些诧异,你毕太华初来乍到,难道也有什麽好想法?不过苏允也知道,自己这六个弟子各有所长,说不定也有真知灼见。当然,既然是集思广益,也没有不让人说话的道理。于是便点点头道:「盛章定有高见,你说吧。」毕太华嘿嘿一笑道:「弟子不识军事,但懂经济,咱们既然要以西北为龙兴之地,那便要依靠西北养军牧民。弟子学习先生之经济总纲,其中有一点便是以商养兵,以战拓殖。总结其核心理念,无非便是盐铁铸财,商贾通利,屯田实边,金谷为刃。历代经济达者,无不效管仲「官山海」之术垄断战略资源;学桑弘羊「均输平准」调控物价;效仿江南「海贸聚宝」开辟财源,建不依赖敌国之独立经济体系。因此,弟子有经济五策,可为我苏学会奠定未来数十年之根基。其一是为盐铁专营与资源垄断。我们苏学会要夺盐州后设「盐铁使司」,仿唐刘晏「榷盐法」,实行「民制-官收-商销」三级专营。设「盐引」票据,商贾购引贩盐至宋辽实现创收。其次是铁器管制,于米脂设「冶铁监」,收编西夏流亡匠户,精铁专供军械,粗铁铸农具高价销辽夏。其二乃是商路控制与关税体系。届时可设黄河渡口税关,葭芦川水寨设「榷场司」,对秦晋商船征「三十税一」过路费;联回鹘开通「漠南商路」,此为丝绸之路北道,可避开西夏河西走廊,对西域胡商征「驼队税」。另设「胡商驿」提供护卫丶草料,可进行收费。其三则是在米脂进行屯田与农业革新,我们须得完善军屯体系,行诸葛亮「渭南屯田」法,军户每丁授田20亩,三成缴公。行西汉赵过之「代田法」亩产增三成,五年内米脂熟田达50万亩。另外可种苜蓿养战马,替代粮草消耗,植胡麻榨油供军需;山地种桑养蚕,设「织造院」产绢帛,抵静塞军冬衣费。其四是先生所讲之货币与金融操控,首先我们可以发行军功券替代铜币,增加可用之钱,一旦实际成熟,便可以发行「金本位军功券」。设「静塞银号」允许商贾以券纳税,年流通额达500万贯,抽铸币税5%(25万贯)。为了控制物价,可仿桑弘羊「平准令」,战时低价征粮储于暗仓,饥荒时高价抛售;对盐丶铁丶马匹实行「战时限价」,防奸商发国难财……」说到这里,毕太华顿了顿,然后道:「……另有第五策,乃是劫掠经济与战利分配。咱们苏学会静塞军要发展壮大,必须用一场又一场的胜利以获取领土与百姓。因此须得以战养战,每一仗不仅得大胜,还得有所收获!因此每破一城,按「532分配」:五成归军以填补军费支出丶三成赏士卒以振兴士气丶二成赈贫民以收民心;用此法,才能够越战越强。嘿嘿,另外可以组建「商队猎兵」千人,伪装马匪劫宋辽富商,当然,若是来跟我们米脂做生意的,自然是要网开一面的。另外我听说,党项贵族常常将财富藏在西夏佛寺,或许我们可以劫黄金法器熔铸军饷。」苏允听前面四策之时连连点头,深以为然,有这四策发展苏学会之经济,的确是可以养活数万静塞军了。但是听到第五策时候,苏允不由得失笑。其馀人亦是笑出声来,阮川桥更是出声道:「盛章,你这可是真损啊。」众人顿时哄笑了起来。毕太华虽然初来乍到,但却是能够提出这麽真知灼见的意见,苏允顿时对苏门六子其他没有发言的人也生出了兴趣。苏允看向韩幼安,道:「宁静在地方任职过,可有内政上的想法?」韩幼安见苏允问话,立即起身与苏允躬身行礼,道:「先生,弟子的确是有些想法请先生指点。」苏允拊掌笑道:「好好,你赶紧说说。」韩幼安神色变得肃穆起来,道:「咱们既然是要胸怀推翻暴政丶灭亡西夏丶契丹异族之壮志,那咱们便要建立一个更加优越的政权。因此,虽然咱们现在兵只有五六百,士不过数人,下无半民,但依然要往长远处考虑。因此,弟子将依照先生所教授之行政丶法律丶民生丶文化丶技术丶地方治理丶应急管理等方面详细展开。每个部分都提供具体措施丶历史依据和预期效果,确保内政策略的全面性和可操作性。」苏允等人顿时眼睛一亮,韩幼安这番话一出,已经表明韩幼安对此有过深入的思考。韩幼安本就是擅长于内政,看来在地方是结合了实践,将之前苏允在太学讲学的那些东西给思考通透了!果然韩幼安道:「西北汉胡杂居丶民风彪悍,情况十分复杂。而我们如今起步太低,一开始自是无人信服。因此我们行政体系必须结合当下这种情况。因此,我建议,咱们的理念需法秦制之严,承汉风之韧,融胡俗之悍。具体来说,便是以秦法为骨,汉制为脉,草原部落制为辅,构建一个高效的军政合一体系!从一开始,咱们便要建立一个高效的军政系统,指导着军民一起进取,这一块上,我们可以承秦汉三公九卿制以及北周府兵制加上本朝的保甲法,具体如何,稍后弟子会将其整理出来。其次是官吏选拔,因为接下来我们都会是以开疆拓土为主,因此我们的科举须以实用为导向,加试《商君书》《孙子兵法》,考骑射丶寒门举子需基层历练,需屯田/戍边1年方可授官。而在我们所统治的区域,全方面实行军功授爵,设二十等爵,斩首一级授公士,五级可荫一子入官学!当然,也不能忽视文吏治绩卓越者,年增税超10%晋爵一级。至于在民生保障上,我们实行屯田保甲制,实行军户管理。每户授田50亩,三成纳粮,这远低于宋的五成税;十户一甲,抽二丁入屯田营,可以农时耕,战时兵。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另为了稳定,可设「常平暗仓」储粮于地下,逢灾贷粮;西北在百工上不如中原以及南方,因此我们须得鼓励技术创新,我建议进行匠籍革新。首先是火器匠人免赋税,子嗣可科举;若有改良震天雷射程超百步者,赏银千两,宋军火器射程仅30步,若是我们能超百步,定可以成为一个超越时代的进步。设「百工院」收学徒,以培养更多的工匠。在教育上也不可怠慢,我们需从蒙学开始,便引导百姓效忠我们苏学会静塞军。比如说编《三字经·静塞篇》:「紫微兴,静塞王;除三患,安四方」;十五岁以上男子需背诵《忠义训》,违者罚修城墙十日。另可设「紫微书院」收士族子弟,授官位换家族效忠等等。……」韩幼安将心中所思所想,一一讲述了出来,因为是临时而就,有些想法只是一跃而过,但已经足以看出来他思考之深!说到最后,韩幼安道:「昔管仲以盐铁富齐,商鞅以法令强秦。今静塞内政七策,融法家之苛丶兵家之诡丶墨家之技,十年可铸就铁桶江山!」此言一出,议事厅之中顿时掌声如雷。几位静塞军的将领至此面面相觑。他们自然是知道苏门六子名声响亮,也接触过郑朝宗与平子澄,正是折服于他们的才能,因此才听从他们的指挥。他们原本以为郑朝宗与平子澄应该是苏门六子之中最为厉害的两个。但今日听了毕太华以及这个韩幼安的筹谋,他们这才发现,这两人虽然所长与郑朝宗以及平子澄有所不同。但在他们所擅长的领域上,亦是独领风骚啊!啧。他们心中暗自感慨了一下,齐齐看向上座的年轻人,这位才是真正的独领风骚,因为这苏门六子,全都是这位亲手调教出来的!哦,是了,静塞军亦是经略一手调教出来的,若论才华,这位才是真正的天下无双!其实不仅仅是静塞军极为将领惊诧,就是苏门六子其馀人,在听到韩幼安的发言之后,他们亦是十分惊讶。他们亦是没有想到韩幼安在这一块上竟是思虑如此之深!郑朝宗惊讶道:「静宁,看来你在地方上的确是用了心思了,竟然能够总结出来这麽多的策略。你提出的整个内政体系与现有的军事丶经济策略已经是可以相衔接,形成完整的治国方略了。」韩幼安谦逊一笑,道:「这套东西其实先生都是讲过的,只不过我们六人所留意的领域不同罢了。海夫你关注的是军事,因此你在军事上领悟极深;盛章关注的是经济,因此他在经济上有独特见解。而我没有别的才能,就喜欢想一想这些内政上的事情,因此想得深一些也是正常。加上去了地方之后,我将先生所传授的东西进行实践,还去所辖的地方仿照先生的方式进行调研。因此算是将先生所教导的内政方面的东西了解个皮毛,否则先生这麽一问,可能就要将我给问住了。」阮川桥闻言笑道:「静宁,你这看似谦虚,实则是自夸啊,嗨,果然是符合你这闷骚性子。」众人尽皆笑了起来。苏允心中感觉十分畅快,他坚持在太学讲学数年,到了此时,总算是有成果显现了。郑朝宗筹谋军策,毕太华筹谋经济,韩幼安筹谋内政,其实到了此时,一个完善的发展战略已经是基本上完整了。这个战略已经看到了苏学会静塞军掌握了西北之后的各种行政策略,甚至可以沿用到一个新国家的建立。不过,这些计划足够远大也足够完善,但对于当下寨中的困境还是于事无补。现在寨中缺粮丶少衣丶缺少战马军械的状况却是在眼前。「笃笃笃!」平子澄忽然以指节叩桌,声如寒泉击石。「诸君谋远,弟子问近。」他从袖中拿出密报一卷:「三日前探得,西夏左厢神勇军司有粮队押送陈米三千石往银州,护卫仅二百轻骑。」他的指尖划过舆图上无定河谷,笑道:「此地距寨六十里,若今夜劫之,可解三月粮荒。」苏允眼中精光骤亮:「子澄何时布的眼线?」「入冬时收买的党项牧羊人。」平子澄取笔蘸墨汁画出行军图:「雪掩马蹄,子时动手。届时截其前队,派遣机敏队伍烧粮车制造混乱,后前后夹击,全歼其护卫,如此不仅可以获得数千石粮秣,还可以获得数百战马军械等等……」他忽而笑了起来,道:「……然后扔一些宋军器械即可。」众人顿时忍俊不禁,平子澄这是活学活用毕太华的劫掠理论啊!(本章完) 第363章 先生勇猛否? 苏允起身道:「既然如此,那还等什麽?听我命令,吹响号角,准备出征!」苏允此言一出,所有人顿时起身肃立,郑朝宗丶平子澄以及几个将领敬礼之后,立马飞奔出去,至于王抱朴几人围在苏允身边。王抱朴道:「先生,我们一起去吧。」苏允笑道:「不忙,你们先留在寨中,等你们参加静塞军训练数月之后,以后会有机会的。」毕太华还想要说话,苏允却是大步朝外面而去,再出现时候,已经是一身甲胄,几个弟子眼睛尽皆一亮。他们所见到的先生,要麽穿官服,要麽穿襴衫,尽显文士风流,但这会儿穿上甲胄,却是一股威武霸气迎面而来。苏允与他们道:「守好营寨,等我们凯旋归来!」说完之后,便飞身上马,朝营寨之外冲去,后面数百静塞军轰隆而出。毕太华赞道:「想来汉时霍去病之风采也不过如此了。」韩幼安笑道:「先生之霸气,恐怕唯有楚霸王项羽才能够媲美吧?」王抱朴摇头道:「勇冠三军只是先生最微不足道的本事,先生之文才丶卓越之远见丶筹谋帷幄决胜千里,这才是先生的本事,我看先生唯有唐太宗才能够媲美!」韩幼安丶毕太华丶阮川桥尽皆看向王抱朴。王抱朴神色肃穆盯着几人道:「先生必须是唐太宗,才能够带着我们建立一个新的大唐!」此言一出,几人尽皆心情澎湃。是啊,先生若是唐太宗,那他们便将是凌烟阁上的功臣!阮川桥激动道:「我愿为唐俭,外交斡旋,分化西夏辽国,乃至于分化大宋!」毕太华笑道:「我当然是萧瑀了,为先生治理财政,外加直言敢谏。」韩幼安笑道:「那我只能当房玄龄,为先生处理政务,制定典章制度了。」王抱朴一笑道:「我的想法只有一个,便是辅佐先生登基,建造一个盛唐。」大家闻言会心一笑:那就是要当长孙无忌呗。不知不觉之间,大家的心思已经有了一些变化。在汴京办苏学会的时候,大家想的还是改变大宋。后来苏学会被禁,大家虽说有了造反的心思,但终究还是带着迷茫与惊惶。而在抵达西北米脂的时候,看到这里的荒凉穷困,他们是不太信能够成功的。但到了这会儿,他们却是变得信心十足起来。因为他们发现,自己的同窗尽皆是惊才绝艳之辈,在各自的领域里面,尽皆有深入的思索。大家聚集起来,便是一套十分完善的班子。而且,他们还有一个主心骨,便是先生苏允,苏允之才华,冠绝古今,乃是前所未有之完人。有先生带领,腐朽的辽夏宋三国,哪里会是对手!却说苏允等人深夜赶路,好在有明月高悬,地上又有积雪映照,自是能够看得清楚,不然要在黄土高原上千沟万壑之间赶路六十里,还不知道要走多长时间呢。不过说是六十里,不熟悉道路的人来走,可能要绕上一百多里,但对于苏允这些对米脂极为熟悉的人来说,又谈不上六十里了,只要在一些路上绕一下,也可以抄上许多近道的。因此,月上中天的时候已经靠近那左厢神勇军司护粮队下榻的避风坡。苏允从坡上往下观望,月色之下,坡下最里侧扎起了帐篷,而外面却是用粮车围成一圈作为防御,烧起了篝火,既是取暖,又可以警戒野兽。苏允一看顿时笑了起来,这等简陋临时工事,破之易如反掌矣。苏允下令道:「海夫,这等情况下该当如何布置进攻?」郑朝宗赶紧凑近道:「先生,当以一骑兵从坡上直冲而下,直捣其核心,另外两支偏骑一左一右,冲破那辆车阻隔,里应外合,当可摧枯拉朽!」苏允道:「可需要预备队?」郑朝宗摇头道:「此乃伏击战,对手只有二百可战之兵,亦无援兵,咱们有六百骑兵,弟子觉得,不用预备队更好,集结力量,形成以多打少的局面,一举将其冲垮!」苏允满意点头道:「很好,第一次作战便有这麽清晰的头脑,挺好。听我号令,秦飞丶季煜各领一都从左右杀入,其馀人跟着我,沿着斜坡往下直接冲击敌阵!秦飞丶季煜,你们先行带队下去等候,等我这边冲杀声起,你们再左右杀入!」「是!」「是!」秦飞丶季煜各领百骑脱离大队,从沟壑之中而下,绕过那坡,去到了左右两侧。过去了半个时辰之久,左右两侧有火光亮起,这是他们定下的联络信号。苏允吐掉口中枯草,伸手握拳,大声道:「兄弟们,距离上次带领你们作战,已经过去了好几年了,我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是怎麽作战的。我再说一遍,跟着我,往前冲杀,若有敌将,五步射面法,明白了麽?」「明白!明白!」「好,跟我杀!」苏允一勒马头,率先冲下斜坡,如离弦之箭般率先冲下斜坡,胯下骏马四蹄翻飞,带起阵阵积雪。身后数百静塞军骑兵紧随其后,马蹄声如雷,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此时已经是深夜,左厢神勇军司护粮队除了负责警戒的士兵,其馀的士兵们大多已经是入眠。而负责警戒的士兵也没有好好警戒,他们正围坐在篝火旁,或聊天,或打盹,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的降临。此时轰隆马蹄声响打破了夜的宁静,他们惊恐地抬起头,只见一群骑兵如同山洪一般汹涌而下,月光映照在他们的铠甲和武器上,闪烁着冰冷的寒光。苏允一马当先,冲入敌阵,一枪穿透一名躲闪不及党项士兵的胸膛,随后一刀挥过,一个头颅冲天而起。只是瞬间,他便飞奔而过,而身后的静塞军士兵呼啸而过,所过之处,党项士兵如野草一般被收割。秦飞和季煜埋伏在左右两侧,听到冲杀声后,立刻率领各自的骑兵从两侧杀入。他们就像两把锋利的匕首,狠狠地插入敌人的侧翼。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敌阵顿时大乱,士兵们四处逃窜,互相践踏。然而,左厢神勇军司护粮队毕竟是西夏的正规军,虽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很快就组织起了抵抗。他们中有一些经验丰富的老兵,纷纷拿起武器,组成小股的战斗团体,试图阻止静塞军的进攻。一个身材高大的西夏将领挥舞着长刀,挡住了苏允的去路。他怒目圆睁,大声吼道:「哪里来的草寇,敢来犯我西夏军!」苏允冷笑一声,道:「我乃苏允,今日就是来取你们性命,夺你们粮草的!」那党项将领闻言大怒,挥舞着长刀道:「你就是苏允?听说你勇冠三军,我野利喜却是不信,来,你我大战三百回合!」苏允笑道:「好啊,来吧。」那野利喜闻言大喜,骑着马便飞奔而来,苏允呵呵一笑道:「射箭!」五步射面法嘛,静塞军士兵熟悉得很,有五六人顿时齐齐举起弓箭,在那野利喜惊骇神色之中齐射,那野利喜的脸上顿时长了诸多箭羽。原本之前静塞军与西夏军的战斗也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喊杀声丶兵器碰撞声丶战马嘶鸣声交织在一起,响彻整个山谷。鲜血染红了雪地,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郑朝宗在战斗中表现得十分英勇,他带领着一队骑兵,不断地冲击着敌人的防线。他的剑已经沾满了敌人的鲜血,但他没有丝毫的退缩,反而越战越勇。平子澄则负责指挥后方的部队,确保进攻的连续性。他密切关注着战场的局势,及时调整着战术。随着战斗的进行,西夏军的抵抗逐渐减弱。他们在静塞军的猛烈攻击下,已经有些力不从心。而野利喜一死,西夏军顿时便彻底乱了。看到将领被杀,西夏军的士气彻底崩溃,四处逃散。这场战斗只用了不到两刻钟就结束了。平子澄赶紧指挥士兵立即清扫战场,缴获战利品。同时,让士兵们将粮草装车,准备运回营寨。随后收拾完战场,静塞军带着缴获的战马以及粮食,踏上了返回营寨的征程。到得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到来之际,苏允等人回到了营寨之中。王抱朴等人自然是睡不着觉的,他们等候了一夜,见得人回来,赶紧一起打开了寨门,将人迎了进来。苏允下令士兵解除甲胄,该处理伤势的处理伤势,该歇息的歇息。韩幼安已经带着人煮好了伙食,士兵们一回来,立马就可以吃上滚烫的吃食。苏允巡视了一番,等此间没有什麽事了,这才回去歇息。而毕太华却是将郑朝宗以及平子澄拉了过去,询问起了作战的详细情况。毕太华问道:「我看先生身上染血,是亲自上场杀敌了,怎麽样,先生是不是特别勇猛?」郑朝宗顿时有些恍惚,说勇猛吧,那一开始亲自率队往下冲杀,一枪一个胸膛,一刀飞起一个头颅,自然是勇猛无比,可是那野利喜……嗨!(本章完) 第364章 准备略地! 毕太华观看郑朝宗神情,顿时明白了什麽,赶紧道:「先生毕竟是读书人嘛。读书人的勇猛乃是万人敌,能够亲自带队上阵杀敌已经是很不错了,也不需要有多勇猛,哈哈哈。」郑朝宗见毕太华误会了,赶紧道:「并非如此,先生上阵杀敌的确是勇猛无比,一枪出便有一党项士兵殒命,一刀出便有一头颅抛洒鲜血,不过……」郑朝宗将苏允用五步射面法坑杀党项武将野利喜之事说了一遍,毕太华等人亦是听呆了。「啊……这丶这丶……」毕太华感觉有些茫然,自家浓眉大眼的先生,原来竟是这麽丶这麽苟的麽?此时王抱朴笑道:「这才是先生的风格,你们却是忘了,先生之前两次到西夏境内连破坚城的时候,基本都是以诡道破之。可见先生打仗从来不仅仅只会正道,以正合以奇胜,这才是先生的手段。那种被敌将激将几句,便热血上头与敌死战的,那才是莽夫所为。」此言一出,众人尽皆拐过弯,郑朝宗敲了敲自己的脑壳,笑道:「还是守真洞见本质,先生用兵如神,自然是因为他不拘一格的指挥风格,学到了学到了。」其他人尽皆面有所思,尽皆觉得有所收获。不过随后他们便纷纷各自忙去了。这打了个伏击战,但要忙活的事情还有很多呢。获得这麽多的马匹以及粮食,须得尽快造册入库,马匹需要安排人照料,粮食也要进行分类,查看品质,是否需要晾晒,以及看看应该怎麽保存等等。而昨夜他们提出来的这些策略也要尽快整理出来,以形成一个全面的战略体系。苏允只稍微眯了眯,然后便起来继续忙活了。如今事情千头万绪,缺粮只是其中一个最微不足道的事情。要达到苏允设下的目标,所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不过那还是以后的事情。现在他们都不算是踏出第一步,毕竟他们现在只困在一个废弃的堡寨之内,人不过数百。说句难听点的,跟一群土匪也没有什麽区别。现在的问题不仅仅是缺粮,还缺人丶缺钱丶缺领地,可以说,没有什麽是不缺的。现在这个堡寨容纳不了几个人,也没有多少地可以种,也就是说,发展潜力并不高。所以,想要发展壮大,必须要有地盘。有了地盘便有百姓,有百姓便可以屯田,屯田才可以养兵,有了兵才能够扩张。然而,如今宋朝虽然与西夏对抗之中落在了下风,但依然是个庞然大物,一旦苏允暴露了身份,那麽将会迎来西军的全力打击!毕竟苏允这个原来的大宋宰执造反,那可不是小事,这跟民间起义的意义是全然不同的。民间农民起义,对于宋朝君臣看来,大约是成不了事的,只要派官兵去平反即可,即便是比较困难,那也可以通过招安来解决。但若是大宋官员造反,那可就是真正动摇朝廷根基了,非得全力扑灭不可。所以,苏允心中很清楚,一旦抢占地盘,必定会遭到宋朝的全力打击,届时要麽在与宋朝的对抗之中逐渐扩大地盘,要麽只能沦为流寇,而流寇是很难成事的。这也是为什麽造反是很难的事情,在没有一个天时地利人和各种条件都合适的情况下,造反就是找死而已。因此,一旦起事,便要做好一直应对围剿的准备!苏允寻来苏门六子商议此事。苏允对众人道:「之前听了你们的计谋,为师觉得很有道理,不过那些着眼于日后。当下之急,我们必须取得一块地盘,可以屯田养兵,才能够有壮大的机会。若是守在这一个小小的堡寨之内,时日一久,便会沦为盗匪。所以,为师想要取下绥德军,以绥德军为根基,逐步吞下鄜延路,再侵吞秦风路丶河东路等地盘,在西北连成一片,以关中为发展根基。一旦我们将关中控制在手中,便可以效仿秦国以关中为根基,往西吞并吐蕃诸部,西夏部分区域,乃至于控制黄头回鹘。尤其是河套地区,我们必须拿下,有了河套地区的土地跟马匹,我们才算是脱胎换骨!不过现在的问题是,咱们应该如何拿下绥德军,并且应对西军的攻击。」苏允说完看向众弟子。此时王抱朴起身道:「先生,弟子倒是有个想法。」苏允点点头道:「守真快说。」苏门六子之中,各有各的本事,但论全面,还得看王抱朴。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王抱朴点点头道:「拿下绥德军并不难,毕竟有我们静塞军旧部在,只要静塞军旧部从内发动起义,诸多堡寨便尽归我们之手,然而能否应对西军接下来的打击而存活才是最为关键的事情。因此我们必须要天时地利人和才能够发动。不过先生说得也有道理,咱们不可能等太长的时间,须得在一定时间之内,快速发展起来,否则必将沦为盗匪一流。因此弟子有一个想法,便是咱们来创造一个天时。而这个所谓天时,便是西夏!」王抱朴此言一出,其馀五子尽皆一惊。毕太华急道:「守真,你的意思是要引西夏大军攻打西北,我们好趁火打劫?这样是不是有些卑劣了些,咱们虽然要造大宋朝的反,但是目的是为了救百姓。现在我们还没有怎麽着呢,却要先让百姓来受苦,这是不是有些本末倒置了?」王抱朴摇头道:「并不是,这一场战争是必然要发生的。学生研究发现,西夏长期依赖宋朝岁赐,去岁宋廷暂停岁赐,西夏可能不服,因此他们很可能会发动战争,胁迫宋朝继续提供岁赐;其次高太后听政之初,司马光的绥靖政策,对西夏妥协,西夏可能认为宋廷防御态度松懈。而这段时间朝廷对边防进行调整,西北边防策略尚未稳定,西夏极有可能趁机发动突袭。而且,据我推测,西夏很有可能会联合吐蕃诸部一起发动进攻,西夏从东线攻泾原路,吐蕃从西线攻河州,形成夹击之势,意图分散宋朝西北边防兵力。所以,到时候熙州丶河州丶岷州丶兰州丶定西城等战略要地都会受到直接攻击,西军必然要分兵抵御,到时候就是咱们快速占领绥德军乃至于整个鄜延路的机会。等到西军反应过来,咱们已经完成对鄜延路的实际控制,到时候他们再来攻打,咱们已经有能力反抗了。但是存在一个风险,便是西军因为我们的钳制,可能会失去固守熙州丶河州丶岷州丶兰州丶定西城等战略要地的决心。到时候这些地方可能会落入吐蕃丶西夏的手中,到时候咱们可能就要成为中国的罪人了!」(本章完) 第365章 紧锣密鼓准备之中! 王抱朴此话一出,其馀五子尽皆沉默。在国难之时趁机发难,的确是不太符合他们的价值观念。苏允此时却是扣了扣桌子,道:「此事不难,我们届时虽是拿下绥德军,但却是可以告知西军,与他们一起抵御西夏军,我们之间内部之间到时候要不要打再说,但外地却是必须先行抵御。」苏允看了一下众弟子,道:「虽说如此,咱们毕竟是趁着国难之时造反,终究也是有损道义名声的,但想要踏出这一步,便必须要做出承担这一切的准备。现在我们要趁着国难夺取地盘,以后还要跟大宋同胞拔刀,虽然他们是为朝廷效力,但一样是大宋人,这一个心理障碍咱们必须过,否则带着道德包袱去造反,迟早要死无葬身之地的。」苏门六子尽皆一惊,忽而有些惭愧起来。是啊,只要是造反,便一定又会掀起战争。而且是要席卷整个中国的战争,届时大宋万万百姓,都要卷入到战争里面来。若还是瞻前顾后,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关键是掀起那麽大规模的战争,到时候还徒劳无功,百姓不仅要受战乱之苦,最后还不得不继续接受那些虫豸的盘剥,那才是祸乱天下呢!苏门六子尽皆起身拱手,齐声道:『弟子受教。』苏允点点头道:「很好,接下来我们等候时机便是,清澜(平子澄),密切关注西夏丶吐蕃的动静,若有蛛丝马迹,便要提前做好准备。另外,海夫(郑朝宗),通知霍勇,开始联系静塞军旧部,届时时机一到,静塞军里应外合,必要将绥德军尽快拿下。守真(王抱朴),你组一个团队,专门研究拿下绥德军之后,应该怎麽快速掌握绥德军下辖堡垒,务必让所有堡垒都在我们的控制之中!另,组建政事厅以及吏丶户丶礼丶兵丶刑丶工六房。守真,你负责吏房,将人事这块工作给承担起来,接下来苏学会会员会陆续赶到,你要帮助他们寻到适合的岗位,不要浪费他们的才华;静宁(韩幼安)丶盛章(毕太华),你们两个负责户房,静宁要将堡寨里的事情都给担起来。尤其是接下来我们可能会有一个大规模的扩张,人数会急遽的膨胀,下辖的百姓会一下子上涨数万十数万,因此衣食住行须都得准备一下;盛章则是负责户房的财政部分,开源节流都要管起来。渡远(阮川桥),你负责刑房,开始准备筹建监察队伍,届时拿下绥德军之后,便需要预防宋朝丶西夏丶辽国派间谍进来。这一块上你要担起来,这对于接下来内部的稳定工作极为重要。清澜将兵房的事情给担起来,接下来静塞军会迎来一个膨胀期,兵房的任务一样很重。海夫主管军中之事,与兵房亦是要密切合作起来。至于政事厅……」苏允思索片刻,继续说道:「……至于政事厅,则由我亲自统领。这是统筹全局的关键所在,负责协调吏丶户丶礼丶兵丶刑丶工六房的工作,确保各项事务有条不紊地推进。礼房之事,也暂时由我先兼顾,待后续寻得合适人选再行交接。礼房主要负责文化丶教育丶礼仪等方面的事务,对于树立我们的形象,稳定人心至关重要。眼下,我们要做的便是各尽其责,为夺取绥德军以及后续的发展做好充分准备。大家要明白,我们所做的一切并非是为了一己私利,而是为了给天下百姓一个太平盛世,让他们免受战乱和苛政之苦。在行事过程中,务必保持机密。西夏丶大宋以及辽国各方势力都不容小觑,稍有不慎便可能满盘皆输。尤其是在联系静塞军旧部和筹备各项事务时,要注意隐蔽,不能让敌人察觉到我们的意图。清澜,你在关注西夏丶吐蕃动静的同时,也要分析他们的战略布局和可能采取的行动。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我们要根据他们的动向,灵活调整我们的计划。海夫,通知霍勇时要格外小心,静塞军旧部虽然与我们有一定渊源,但其中也不乏立场摇摆之人。要确保他们能够坚定地站在我们这边,在关键时刻发挥出应有的作用。守真,在研究掌握绥德军下辖堡垒的方案时,要考虑到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堡垒中的守军和百姓的态度都需要我们去争取和安抚,不能一味地使用武力,要恩威并施,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接受我们的统治。静宁丶盛章,在筹备百姓的衣食住行和管理财政时,要精打细算。我们即将面临大规模的扩张,资源的合理分配和利用是重中之重。要开源节流,既要寻找新的财源,又要避免不必要的浪费。渡远,筹建监察队伍要注重人员的选拔和培训。这些人将是我们内部稳定的守护者,他们必须忠诚可靠丶明察秋毫,能够及时发现并处理间谍和内奸。」苏门六子再次起身拱手,齐声说道:『弟子谨遵师命!』接下来的日子里,苏门六子各自忙碌起来,按照苏允的安排有条不紊地推进着各项工作。这一日,苏允正居中协调六房之事,即便是六房已经将事情给梳理了一遍再报到他这边来,但事情还是太多太杂,关键是人人还是太少!虽说现在寨子并不大,人数也不多,但准备要做的事情太大了,当下这点人手根本就不够用!便在苏允觉得颇有些焦头烂额之时,负责吏房的王抱朴兴匆匆而来,一进来便喜道:「先生,苏门二贤杨中立(杨时)丶游子通(游酢)与数十苏学会学子一同前来了!」苏允闻言大喜,起身就往外面跑。杨时与游酢二人来得太及时了,这两人乃是极有经验的人才,在苏门立雪之前,他们在各地为官许多年,早有丰富的地方行政经验。由他们来一起负责地方上的事情,可是再合适不过了。而数十学子前来,亦是雪中送炭,能为当前的艰难局面注入强大的力量。苏允快步走出房门,远远便看到杨时与游酢带着一群学子站在庭院之中。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映出朝气蓬勃的气息。苏允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加快脚步迎上前去,拱手道:「二位贤才,还有诸位学子,能在此关键时刻前来相助,实乃我等之幸!」杨时与游酢急忙上前回礼。杨时诚恳道:「先生心怀天下,欲为百姓谋太平,我等岂有坐视不理之理?听闻先生正筹备大事,便带着学会中的学子一同赶来,愿为先生效力。」游酢也接着说道:「是啊,先生所行之事乃大义之举,我等愿追随先生,共赴艰难,为这乱世带来太平。」苏允看着眼前这些充满热情与抱负的年轻人,心中涌起一股豪情壮志。他说道:「有你们相助,大事可成!如今我等欲趁国难夺取绥德军,而后再谋发展,为天下百姓谋福祉,但当前人手紧缺,诸多事务难以周全,你们来得正是时候。」随后,苏允将当前的形势和各项安排向杨时丶游酢以及众学子详细说明。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杨时听完后,略作思索道:「先生,眼下夺取绥德军之事,可先从舆论方面入手。我们可以撰写文章,宣扬我们举事是为了抵御外敌丶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以此来争取绥德军百姓和守军的支持,减少我们夺取城池时的阻力。」游酢也补充道:「不错,同时我们可以利用学子们在各地的人脉,收集绥德军内部的情报,了解守军的兵力部署丶将领的性格特点等,做到知己知彼。」苏允听了二人的建议,连连点头称赞:「二位所言极是,就依你们所言去办。中立丶子通,你们两个便将礼部之事担起来,负责舆论宣传之事,组织学子们撰写文章,传播我们的理念。」王抱朴在一旁也兴奋地说道:「有了二位贤才和众学子的加入,我们的吏房丶户房丶礼房等各房也能增添不少人手,各项事务定能推进得更加顺利。」苏允笑道:「守真,你询问清楚诸位学子的擅长之事,安排他们进各房,诸位可不知道,最近我们人手不够,可真是忙疯了。」杨时笑道:「先生莫要着急,我们在路上的时候,已经听说有大量的苏学会学子在路上了。我们也是在半路上碰到的,不过我们脚程快,因此先行抵达。后面还有大批的学子呢,等他们到来,到时候先生要头疼的是怎麽安置他们才是。」众人尽皆大笑起来。苏允笑道:「现在米脂求贤若渴啊,一旦拿下绥德军,要做的事情可是太多太多,所需要的人更多,所以,不怕安置不下,就怕来的太少!」众人又笑了起来,心中亦是充满信心。他们心里很清楚,当下虽然军队数量不多,但很少有造反的团体如他们这般一开始便有大量读书人加入的。他们这个团体,从一开始便远远走在了前头,这也是他们信心的来源!接下来的日子里,苏门六子与杨时丶游酢以及众学子各司其职,忙碌而有序地开展着各项工作。王抱朴对学子们进行所长统计,随后将他们一一分配进各房之中。如此一来,原本人数稀少的六房顿时充盈了起来,各项工作也被推动了起来。在众人的齐心努力下,各项筹备工作如同精密运转的齿轮,飞速且有序地推进着。而且果然如同杨时所说,后续苏学会学子果然陆续抵达,不过短短数日之间,便有上百人加入各房之中。如今这种情况自然是好事,不过也有些好笑,堡寨之中除了所谓政事厅丶六房官员以及静塞军外,连一个子民都没有。而领地只有一个堡寨,国库里也只有几千石粮食,仅此而已。但看着六房每日之繁忙,竟是看着比大宋朝的六部都不逊色,也是奇也怪也。不过苏允看着六房每日提交上来的工作成果,却是再满意不过,因为各种计划丶面对各种事情的预案越来越完善。在这个过程之中,这些学子亦是学会了全盘考虑的能力,等到当真拿下地盘后,这些人派出去,就是很好的地方官员了。不过苏允却依然觉得不够,于是趁着每日闲暇的时候,他亲自给六房官员上课,这次所上的课程是比较务实的,乃是后世的社会管理学丶组织学丶项目工程管理丶官府职能解构等等有利于管理的知识。这些东西六房官员一时间未必能够融会贯通,但有些知识就是一颗种子,种下去了之后,以后它自己就会生根发芽,根本不需要你讲得多透彻多明了。只要你脑子里有了这麽一个概念,你便可以在实践之中,渐渐将整个事情给摸索出来。苏允给种下这颗种子,希望以后他建立起来的一个官府,乃是有别于这个时代的官府,他所指导出来的官员,乃是有别于现在的官员。怪不得苏允有这个想法,是因为他亲身在宋朝官场混迹过,宋朝官场之黑暗,乃是他前所未见的。后世一直都在赞颂宋朝有多麽文明,但苏允亲身所见,却是宋朝官员不受约束的权力。他们贪污丶他们高高在上丶他们作威作福……然后相互之间称赞品格高尚丶爱国爱民……当然啦,宋朝官场比起其他朝代还算是清明一些的,至少宋朝的言官当真也是敢说话的,因此总是有些约束,比起其他朝代或许也还真的是文明了不少。但在苏允这个在后世新中国成长起来的人眼中看来,宋朝官员之傲慢丶之贪腐丶之官僚,实在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如果你们没有办法想像,便将后世美国官员暴露出来的各种稀奇古怪的迹象乘以十倍放在宋朝一些官员的身上,便可以理解了。这大约也是苏允想要造反的一个原因之一。虫豸太多了!(本章完) 第366章 倒是该让汴京诸公听听,什麽是真正的惊雷! 「先生!先生!西夏有变!」平子澄大步进入押厅之中,口中说道。平子澄虽然神色镇定,但脚下动作急促,声音比平时要快要重,可见其内心也并不平静。苏允点点头道:「仔细说说。」平子澄赶紧道:「先生,弟子之前对西夏的预测成真了!据前方传来消息,西夏国相梁乙逋试图通过联合吐蕃角厮罗进攻大宋。而双方协定,到时候熙州丶河州丶岷州划归吐蕃,而兰州丶定西城归西夏,以此共同牵制北宋边防!」苏允并无意外,点点头道:「可以理解,梁乙逋刚刚接过其父的权柄,西夏皇族不敢跟梁乙埋扎刺,但对他可能没有那麽客气了。可以想像得到,此时西夏国内西夏皇权与外戚权力的矛盾已经是极为尖锐了。所以,梁乙逋通过对外战争转移国内对梁氏专权的反对声浪,同时树立自身权威也就可以理解了。不过,角厮罗那边是什麽情况,你搞明白了麽?」平子澄赶紧道:「主要是因为血统合法性不足的缘故。阿里骨并非唃厮罗王室直系后裔,而是通过联姻,娶唃厮罗之女和权臣支持上位,导致其统治缺乏传统吐蕃贵族和民众的认可。吐蕃人极其重视王室血统,阿里骨非「赞普后裔」的身份并不能让其他的吐蕃贵族服气。因此这会儿吐蕃部族分裂与自立的倾向相当严重。根据弟子的得知,如今角厮罗内部已出现严重分裂。阿里骨继位后,唃厮罗家族成员,木征丶溪巴温及地方首领纷纷割据自立。木征占据河州,成为独立势力;溪巴温在青唐地区自立为王;部分首领甚至暗中与宋朝丶西夏勾结。角厮罗已经有四分五类的迹象了。因此这会儿阿里骨与西夏联手试图攻宋,可以解决三个问题,一个是角厮罗内部的问题,有了这个大义,他便可以暂时稳住角厮罗;其次是可以通过这次战争,稍微缓一缓宋朝对角厮罗的压迫。神庙时期,王韶通过招抚和军事手段控制了河湟地区,削弱了吐蕃对熙河路的控制权,角厮罗面临大宋的直接军事威胁。若是能够收回熙州丶河州丶岷州,那麽角厮罗外部压力将会大减。其三是缓解西夏给角厮罗的压力,西夏一直都想试图吞并河湟地区以垄断河西走廊商路,阿里骨若无法抵御西夏,可能丧失战略缓冲地带。这一次,若是阿里骨不与梁乙逋合作对付大宋,那麽梁乙逋有可能直接对角厮罗下手,乾脆吞并河湟地区,以垄断河西走廊的商路了。」话音未落,远处马蹄声骤如惊雷。阮川桥冲进厅内,手中密信犹带塞外寒霜:「鄜延路急报!西夏铁鹞子已过无定河,绥德城外烽火连天!」苏允霍然起身,手指在舆图上重重划过横山山脉!窗外北风呼啸。此时平子澄声若金铁交鸣:「先生,何不今夜子时拔营,走直道奔袭六十里,霍勇旧部会在石堡寨举火为号,我军当与西夏先锋同时叩关!」苏允回头看了一下平子澄,随后笑了起来,道:「稍安勿躁。」平子澄顿时有些诧异,道:「先生不是说我们要趁着西夏来袭之际兴兵麽?」苏允笑了笑,摇摇头,道:「你们的心态还没有转变过来,因此我藉机让你们彻底明白自己的立场而已。但做事的时候,还是得讲究策略与民心的。渡远,接下来你重点关注朝廷那边的动静,看看朝廷对于西北这边的战事是何反应。尤其是有没有人想要放弃河湟地区丶鄜延路附近的疆土,若有,立即让杨时他们在鄜延路大力宣扬,届时便是我们举兵之时!」平子澄与阮川桥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平子澄讷讷道:「朝廷不能这麽作吧?」阮川桥却是呵呵冷笑,道:「怎麽不可能,你可能不知道,之前那司马光当政的时候,他可是正儿八经讨论过要放弃之前神庙时候打下来的领地。说的是什麽来的,【熙河开边,劳民伤财,不如息民减戍,示好西夏】!」平子澄闻言脸色都有些破防了,骇然道:「还有这事儿?这与卖国何异?当年神庙(神宗)苦心孤诣十几年,在河湟地区经营,又通过五路伐夏夺取下来的疆土,他们为了讨好西夏,竟然要全部将其送回去?」阮川桥点头道:「当时之所以没有实施,是因为边将孙路以地图向司马光说明河湟的战略价值,指出放弃将导致西夏直逼关中,威胁长安安全。司马光因此暂缓弃地,然而司马光最终还是同意归还部分争议较小的土地(如葭芦丶浮图等寨),但保留了兰州等要地。嘿嘿,若不是我不在皇城司,可以查阅一些秘密的资料,还不知道这麽一回事呢。现在西夏夥同角厮罗一起攻宋,估计旧党又要旧事重提了,就是不知道他们要将什麽地方割让给西夏。好了,我不跟你说了。先生,我立马去打探京城的消息,有便罢了,若是没有,一样也是有,嘿嘿。」苏允微笑点头。平子澄立马明白了阮川桥的意思,阮川桥的意思是,若是朝廷真有打算放弃绥德军的意思,那麽消息会很快散播出去。就算是没有,那麽朝廷之前打算要放弃绥德军的消息一样也会被当做这一次的决策被散播出去,反正朝廷这个锅肯定要背下来的。这对苏学会很重要。若是朝廷背了这个锅,将会大大影响边民和军队的士气,而西北防御体系亦会出现漏洞。如此一来,苏学会只要以守卫国土的名义举事,便可以顺势将绥德军军队以及百姓一起争取过来,甚至可以让整个西北的人心也偏向苏学会!实际上,旧党执政之后,立即废除新法后,原用于西北军事的财政支持被切断,原本已经导致驻军粮饷不足丶装备老化,士兵士气进一步低落。而大宋在河湟地区所推行的屯田丶市易等政策,本是边民依托军寨形成稳定的农牧经济,新法废弃之后,这些经济链条早就断裂,边民生计无着,出现「流民四散,田舍荒废」的惨状。现在若还传出朝廷要放弃绥德军以及河湟地区的消息,那就相当于将神宗时期将领王韶丶种谔丶苏允等人浴血奋战的结果直接废弃。旧党弃地政策相当于直接否定了前线将士的牺牲,这不仅将引发百姓的强烈不满,甚至连西军内部,也会爆发出强烈的不满!而在战略上,河湟丶米脂等地是北宋西北边防的屏障,归还西夏后,原宋境边民失去保护,将会直接暴露在西夏军事威胁下。到时候西夏便可以频繁袭扰边境,边民将被迫逃亡或遭受掠夺,生活陷入动荡。而失去河湟地区丶横山防线的关键据点后,宋军将失去地理优势,被迫退守更脆弱的后方。士兵面对「无险可守」的局面,作战信心受挫,也将出现「畏战避战」的情绪!这个时候,苏学会若是振臂一呼,定然有无数愤怒的士兵丶愤怒的百姓自愿加入静塞军,不为别的,就是为了保护他们的家园!如此一来,苏学会便会获得大义,不仅不是反贼,还是保家卫国的勇士!……汴京。崇政殿。吕公着丶范纯仁等人正在与高太后汇报今日要事,当此时,外面有急促惊慌的声音响起。「报——!八百里加急!西夏梁乙逋联合吐蕃阿里骨,铁鹞子已抵无定河!「传令官踉跄着摔在青砖上,怀中染血的军报滚出三丈远,堪堪停在吕大防的笏板前。范纯仁的冠缨剧烈颤抖:「怎会来得这般快.上月不是说西夏还在闹饥荒「「范相糊涂!「吕大防一脚踩住军报,「自王韶开边丶五路伐夏,后那苏允叛贼屠戮西夏诸城,党项人何曾忘过断指之仇!这一次他们是来复仇来了!「高太后腕间的翡翠念珠突然绷断,碧玉珠子溅在御案奏章间。她望着阶下匍匐的枢密院承旨:「种谔旧部何在?西军还剩多少粮草?「「回禀娘娘,前日回报,鄜延路半数军寨已经不足半月粮秣……「承旨的额头抵着冰凉的砖缝,「……前些时日绥德城士兵闹了一番,昨日米脂寨还杀了不少闹事的士兵……「高太后顿时心惊,道:「从鄜延路至汴京甚远,岂不是说现在已经断粮数日了?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若是如此,怎麽能够抵挡住那如狼似虎的党项人吐蕃人?这下子该如何是好啊!」她透过珠帘看向阶下诸公,却见诸公皆露出为难之色,顿时心下凉了一大截。她忽而想起了那个什麽时候都淡定自若的年轻人,若是他在的话,恐怕不会这般吧?此时吕大防忽而道:「依臣看,这些地方就不该强自守着,那本来便是西夏人的土地,元丰年间为争这几个寨子,饿殍何止十万!现在西夏人想要,拿去便是,何必跟他们再打生打死!」吕公着突然暴起,三品紫袍撞翻了青铜雁鱼灯:「祖宗疆土,岂可尺寸与人!当年司马公迫于形势归还葭芦寨,至今陇右父老犹唱《遗民泪》!「他拾起染血的军报,指节几乎掐破黄麻纸,「这上面写着西夏要的是米脂丶浮图丶安疆等寨!这些可都是战略要地啊,失去了这数寨连起来的区域,横山战略节点尽失,大宋危矣!「「吕相莫要危言耸听!「范纯仁的笏板重重敲在蟠龙柱上,「那几个寨子元丰之前还是属于党项人的,也不见我大宋怎麽着了,怎麽这会儿党项人要拿回去,大宋就危了?「吕公着怒目圆睁道:「这怎麽能比……」「啪!「高太后的护甲拍在神宗御批的《熙河舆图》上,惊得鎏金烛台里的蜡泪泼进兰州地界。她盯着吕公着袍角沾染的蜡渍:「吕相是要学苏允造反,还是想学王安石祸国?「吕大防的嘴角微微抽动。他瞥见范纯仁丶吕大防尽皆瞄着自己,神色似笑非笑,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吕大防突然撩袍跪倒:「臣请效法富郑公当年澶渊故事,暂弃诸寨以全大局!「「吕晦叔!「吕公着猛地扯断腰间玉带,三梁进贤冠歪斜着露出鬓角白发,「当年你我在先帝榻前立过血誓!「他颤抖的手指戳向舆图某处,那里正是苏允当年大破西夏的银州城。范纯仁突然幽幽开口:「《贞观政要》有载,魏徵谏太宗弃灵州「「准奏。「高太后闭眼捻动不存在的念珠,「吕公着年老昏聩,着罢同平章事,即日出知扬州。「吕公着愕然不语,随后走出崇政殿,出了殿外,摘下官帽掷向御阶。天下飘起鹅毛大雪,冠顶的银丝转瞬之间便被大雪覆盖。吕公着回头看向崇政殿,呵呵冷笑了几声,便投进茫茫雪幕之中。当夜子时,八匹插着白羽信筒的驿马冲出宣德门。其中五匹驮着割让三寨的国书,三匹载着吕公着罢相的诏令。……米脂。便在苏允与平子澄正在讨论接下来该当如何争取民心之时,阮川桥忽地掀帘而入,眉间凝着霜色。「先生料中了!枢密院八百里加急文书——吕公着罢相!吕大防丶范纯仁力主撤出米脂丶浮图诸寨!「郑朝宗疾步奔来,甲胄上犹带雪粒:「我军斥候擒获西夏信使,缴获梁乙逋与吐蕃盟书,他们的确是要联合攻宋!我军斥候前出,西夏大军已经抵达无定河畔,可能很快便要进攻了!」苏允指尖划过舆图上蜿蜒的无定河,烛火在青瓷灯盏中爆出细碎的星芒。「渡远,把缴获的吐蕃盟书誊抄百份,连同朝廷撤出诸寨的诏书,在黎明前撒遍绥德军各个堡寨!「他抽出朱笔在陇右舆图上圈出三处,「渡远,另想办法将这些送往青唐城木征部丶溪巴温部。记住,要让他们『恰好』截获西夏与阿里骨瓜分河湟的密约。「阮川桥盯着图上洮西要冲,突然拍案:「先生是要效法班超『间疏其君臣』?那木征本是唃厮罗亲侄,阿里骨夺其基业「「不止如此。「苏允蘸墨在吐蕃分裂势力间勾连红线,「阿里骨得位不正,若再曝其勾结外敌出卖吐蕃利益,青唐城里的老赞普旧部必反。传讯给杨时,让他发动绥德军士林,把《吐蕃兴亡考》的评话本子唱遍秦凤路茶肆。「平子澄正欲领命,忽听外面传来沉重脚步声。郑朝宗麾下副将撞开厅门,铠甲上凝着暗红血冰:「报!西夏前锋八百铁鹞子夜渡无定河,绥德城西三十里烽燧尽灭!「烛影剧烈晃动间,苏允反手将朱砂砚砸向铜制沙漏。琉璃碎片与赤色砂砾在舆图上迸溅,恰如横山北麓星罗棋布的军寨。他扯下腰间鱼符掷给平子澄,「持此符往环庆路找章楶,就说『元佑更化废新法,横山遗民泣血书』——他懂其中分量。「平子澄赶紧领命而去,这是要坚定章楶等人的防守之心,以免苏学会在绥德军举兵,令得那边惶然退却。阮川桥抚掌大笑:「民心可用矣!某这便去将枢密院撤军令之事传遍鄜延诸寨!」他忽又压低声音,道:「要不要让皇城司的线人『失手』泄露吕大防私通西夏的伪证?」苏允按住舆图上兰州与定西城的交界:「不必。旧党弃地本是真,何须伪证?「苏允抬头笑了起来:「……倒是该让汴京诸公听听,什麽是真正的惊雷!「「今晚,举兵!令所有静塞军旧部,拿下所在堡寨,竖起静塞军旗!」此言一出,众人尽皆大喜。他们为了今天已经做了许多的工作,更是为了举兵之后做了无数的计划,做了无数次的推演,准备了这麽久,终于是要发动了!(本章完) 第367章 种师闵的抉择! 种师闵站在城墙之上,看着远方。米脂寨的夯土城墙在暮色中泛着惨白,西夏大军的狼烟顺着无定河朔风卷上城头。米脂寨,这座西北的边陲堡垒,此刻正笼罩在沉重的阴霾之下。西夏的大军如汹涌的黑色潮水,越过无定河,将寨子团团围困,西夏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营帐密密麻麻地铺展在旷野上,无数的刀枪剑戟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仿佛一群择人而噬的凶兽,随时准备扑向这座摇摇欲坠的寨子。守将种师闵攥着枢密院撤军诏书,指节几乎捏碎泛黄的绢帛——「弃寨南归「四个朱砂字刺得眼眶生疼。「将军!东门粮仓只剩三日糙米!「亲兵话音未落,瓮城下突然爆发出哭喊。种师闵扑到垛口,看见白发老妪死死抱住运粮车的辕木,两个厢军正用枪杆戳她枯瘦的手背:「朝廷都不要这鬼地方了,还守什麽守!「短短一句话,却如同一把重锤,砸在种师闵的心头。寨中早已粮秣匮乏,士兵们饥肠辘辘,百姓们也在饥饿与恐惧中煎熬。但作为军人,他深知米脂寨的战略意义,一旦放弃,这片祖辈生活的土地,就再难收复。百姓们更是故土难离,他们的根在这里,他们的家在这里,让他们舍弃一切远走他乡,谈何容易。城楼的火把忽然晃了晃。青衫文士从阴影中走出,袖口沾着翻越城墙时蹭上的污泥。种师闵身边亲卫纷纷抽刀拦住青衫文士,种师闵看向文士,道:「尔是何人?」青衫文士轻轻笑了笑,道:「苏学会杨时,见过种将军。」此言一出,种师闵的瞳孔顿时紧缩。他可不是什麽一般的守将,他可是姓种,西北的种,虽然在家族之中他并不受重视,但消息亦是灵通,苏学会……那可是反贼啊!「你……来做什麽?」种师闵迟疑了一下道。杨时神色顿时沉重了起来,恳切道:「种将军,米脂寨是西北的门户,一旦落入西夏人之手,西北危矣!我们应奋起反抗,守护这片土地,守护西北的安宁!」种师闵的玄铁甲撞在箭垛上铿然作响。作为种家子,他怎麽会意识不到米脂寨的重要性。米脂寨位于宋夏边境的横山防线核心地带,是北宋抵御西夏南下的关键屏障。其地扼守无定河谷,西夏铁骑一旦突破此处,可直逼绥德丶延安,威胁关中腹地。不仅如此,这脂寨乃是神宗时期「五路伐夏」的重要战果,凝结着种叔父丶苏允等将领的血战功勋。朝廷若弃守,等同于否定元丰开边的军事成果,极大挫伤西北军民士气!种师闵眉头紧锁,陷入了艰难的抉择。一边是朝廷的诏书,若违抗,便会被视为叛贼,家族蒙羞,自己也将背负千古骂名;另一边是米脂寨的百姓,是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若是放弃,他将成为民族的罪人。墙头上的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种师闵的手背在背后紧紧攥着,因为过于用力,而让指节泛白。杨时忽而叹了一声道:「苏先生让在下问种将军,是否还记得【华夏的疆界不在舆图上,在百姓脚踩的热土里】那句话?」种师闵有些恍惚,那是元丰五年冬夜,苏允带他顶着暴雪奇袭银州城。那个总爱钓鱼的经略使指着冰封的黄河说:「华夏的疆界不在舆图上,在百姓脚踩的热土里。「没错,种师闵当时亦是其中一名小将,但他不算是静塞军人。种师闵感觉口乾舌燥,道:「苏经略……还记得在下麽?」杨时微微一笑道:「苏先生道,种家年轻人之中,师闵之才,不逊于师道师中矣。」听到那个令人钦佩的人如此评价,在家族之中备受冷落的种师闵顿时觉得眼眶之中有些温热,声音有些哽咽了起来,道:「经略他老人家……还好麽?」杨时点头道:「苏先生很好,只是不愿意与朝中虫豸共立于朝堂之上,因此来西北守护边疆了。种将军,你是将门子,要违背朝廷命令抵抗西夏人,这对你的确是难以抉择之事。但今日放弃米脂寨,若是以后有史书记下这一笔,届时……」下面的话杨时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这句话却是像一柄重锤抨击在种师闵的胸膛之上。若有青史记载,那他种师闵将遗臭万年啊!突然南门传来金铁交鸣。静塞军旧部都头赵破虏一刀劈断吊桥铁索,五百重甲步卒列阵城头,铁盾映着烽火连成赤色长城。赵破虏回头看向种师闵,大声吼道:「当年苏经略带我们饮马无定河时,可没教过背对党项人逃命!「他的吼声震落墙头积霜。此时楼下喧闹声震天。种师闵猛然转身,望楼下的场景让他瞳孔骤缩——数千百姓举着钉耙丶柴刀涌向马道。最前面的瞎眼老石匠正在孙儿搀扶下捶打胸脯:「我这把老骨头能换三个西夏狗的命!「人群里突然竖起褪色的「静塞「战旗,残破的「苏「字在火光中宛若浴火凤凰。种师闵顿时感觉胸口丶喉咙都被什麽东西给堵住了,什麽话也说不出来。此时的他并不知道,军中的静塞军旧部开始行动了。这些经历过无数战火洗礼的老兵,深知米脂寨的重要性。他们在军中奔走相告,向士兵们诉说着守护家园的意义。军营之中,都头马老六都头一脚踩在粮车軲辘上,嘴里叼着半截麦秆,皮甲歪歪斜斜挂着。「弟兄们瞅瞅这破诏书!「他抖开绢帛,唾沫星子溅在「弃寨南归「的朱批上。「老子祖坟还在寨东头埋着,朝廷让咱把祖宗的骨头喂党项狗?呸!昨儿西市王寡妇把最后半袋黍米塞给伤兵营,她儿就死在我右手边——你们要当怂包滚蛋,留婆娘娃娃给西夏狗糟蹋?「他突然抽出豁口腰刀,刀尖挑起个酒葫芦:「三年前打银州,老子跟苏经略喝过断头酒!「酒液泼在刀刃泛起血光。「静塞军的刀从来只往前砍!那帮汴京老爷啃着羊肉泡馍,倒让咱把米脂沟壑让给秃发蛮子?「马蹄声从寨墙外传来,他猛踹粮车:「狗日的西夏前锋在刨咱祖坟了!苏学会兄弟劫了他们三千石粮,够吃三个月!「突然压低嗓门挤眉弄眼:「知道老赵为啥劈断吊桥铁索?昨夜里杨先生塞给我这个——「他从裤裆里掏出块带血铜牌,赫然是西夏「擒生军「百夫长腰牌!「苏经略在银州城外劫了党项辎重队!「他甩手把腰牌砸进人群。「要当逃兵的现在滚!有种的跟老子上,砍他娘的!「篝火在铁盔上投下跃动的暗影,数十双余双眼睛在夜色里燃起星火。最⊥新⊥小⊥说⊥在⊥⊥⊥首⊥发!左首持矛的汉子喉结滚动,浓眉下虎目圆睁,指节因攥紧刀柄而发白,粗布绑腿沾着未乾的泥浆。别人都叫他虎头,平日里很是老实,但此时却是很激动,因为他与那西市王寡妇的儿子相识,两人关系颇为不错。虎头咬着牙道:「都头!我知道上面人仇视静塞军出身的人,但我很敬佩您,很敬佩静塞军的人,更是敬佩当年苏经略的丰功伟绩,我跟您干,就算是死了,我也认了!」马老六闻言骂道:「这跟老子是静塞军的有什麽关系,不对,也有关系,我们静塞军要抵抗党项人,我们要保护米脂,苏经略也来了,静塞军会像以前一样,在这城下大破西夏的!」他身侧倚着木盾的年轻人突然挺直脊背,剑眉倒竖时牵动额角新结的痂,目光如炬穿透飘散的灰烬。他挺直脊背,道:「老大,我能加入静塞军麽?」马老六看了一下他,笑道:「张桐啊,我可说好了,苏经略已经反了朝廷了,此时加入静塞军,那就是朝廷叛逆了,可要想好了!」张桐剑眉一掀,呵呵道:「那就反他娘的,朝廷那些鸟人干得不是人事!神庙皇帝一死,那些旧党一回,立马就将我们这边的屯田等法给废掉,废掉之后还不给我们送粮食。现在还要将我们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土地还给党项人,哪有这麽办事的!这帮狗娘养的,老子跟他们不共戴天!」兵器架旁传来铁甲相撞的脆响,虬髯大汉将酒囊摔在夯土上,豹头环眼里映着跃动的火苗,鼻翼翕动间溅出几点唾星。马老六听得动静,看向这虬髯大汉,道:「李鬼你有话说?」虬髯大汉被马老六一喝,明明高大的身躯却是忽而一缩,嘿嘿一笑,笑得颇为猥琐,道:「一时气愤,是小人失态了。」马老六有些无语,道:「李鬼,你怎麽看着这麽魁梧霸气,就不能像个男人一样?」李鬼扭捏道:「人家从小便是如此,外貌长成这样又不是人家所愿,我有什麽办法啊。」马老六:「……」暗处有人用刀鞘敲击地面,柳叶眉下那双丹凤眼忽明忽暗,裹着绑带的右手无意识摩挲箭囊。马老六看向那人,那是个年轻人,年轻人不等马老六问,便率先笑道:「都头,加我一个,我这条命,本也没有什麽值得可惜的,苏经略是天下大英雄,他要做的事情,必然有他的道理。」夜风掠过营帐,数十道目光在铁锈与汗酸味中交汇,有人喉间滚出低沉的应和,像闷雷碾过龟裂的河床。最前排的瘦高个突然单膝跪地,火光在他棱角分明的下颌跳跃,剑目凤眼里浮起血丝:「这腔子热血早该烧个痛快!「话音未落,数几柄环首刀已锵然出鞘,寒光惊起栖在辕门的老鸹。马老六的络腮胡颤了颤,瞥见暗处那个总低着头的伙头兵正用袖口擦拭眼角,水汪汪的杏眼里竟也燃着两簇幽蓝的火苗。越来越多的士兵聚集在一起,他们眼中闪烁的光芒越来越是坚定。而这种情况发生在军营的各处。而在城中,有数十个穿着士子衣服的年轻人,他们自发地聚集在街头巷尾,然后挑起了担子,开始修缮城墙。百姓注意到了他们,纷纷围观了起来,有的百姓见年轻的士子们干活并不利索,有些人嘲笑了起来。「年轻人,活可不是这麽干的,这麽重的石头,得要会用巧劲,嗨!又错了!算了,我来帮你!」说话的人乾脆上去帮忙,果然一下子就将石头给填进去缺口之中。年轻士子们看着虽然笨拙,但他们并没有停止下来,干得浑身冒汗。围观的百姓终于是看不下去了,纷纷加入其中。他们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对抗西夏大军的决心。人群中,有人高呼:「我们要守护米脂寨,跟苏先生一起,死也不做亡国奴!」这呼声如同惊雷,在整个寨子中回荡。种师闵站在城墙上,看着士兵们整齐的队列,看着百姓们忙碌的身影,心中的天平终于倾斜了。他深吸一口气,拔出腰间的佩剑,高高举起,大声喊道:「杨先生!我决定了,与米脂寨共存亡!请告诉苏先生,我种师闵,不做亡国奴!」刹那间,欢呼声在米脂寨中响起,如同滚滚春雷,震破了那压抑的阴霾。士兵们士气大振,百姓们信心倍增。「开武库!「种师闵扯断诏书抛下城墙,绢帛碎片被朔风卷向西夏大营,「杨先生,请告诉苏先生,米脂九十七座烽燧台,今夜全点狼烟!「杨时闻言,整张脸都活了起来,大喜道:「好好!种将军,今日之事,杨某定要亲笔记下,让你青史留名!」种师闵苦笑道:「算了,您别把我写作弃城而逃的逃兵就好了,不敢奢望青史留名。」杨时一笑道:「种将军,你乃是举事第一人,这等壮举应当记下,等以后……呵呵,那可是资历啊。」种师闵闻言眉头抖了抖,他明白杨时眼中之意,心下顿时有些颤抖,但也不由得油然生出一些期待。或许……嗨!先活下去再说吧。城外西夏大军旌旗林立。(本章完) 第368章 前狼後虎! 第368章前狼后虎!静塞军寨中。除了出外的平子澄丶阮川桥之外,苏门四子尽皆在场,他们正在接收来自各个堡寨之中静塞军旧部传来的消息。「……暖泉寨已经拿下了。暖泉寨寨守将丁昂冥顽不灵,指挥使孙瑞带着静塞军旧部砍下丁昂首级,并将顽固支持丁昂的亲兵尽皆控制了起来,现在暖泉寨已经在我们的控制之中。」郑朝宗汇报导。苏允点点头道:「宣传分队进寨了没有,要尽快贴出安民告示,安抚寨中民众,另外,将寨中守军进行整编,以静塞军训练的方式给训练起来。收回来的堡寨,必须要尽快将粮食运送进去,保证堡寨里面粮食充足。」王抱朴赶紧道:「先生,咱们的粮食也不多,若是每个堡寨都要运送粮食,咱们不够啊。」苏允笑了笑,道:「请阿回进来吧。」王抱朴赶紧跑出门去吩咐人去请蔡凤回,一会之后,蔡凤回便小跑着来了,见到阿回进来,王抱朴丶郑朝宗等人四子都赶紧起身,跟阿回打招呼:「大管家,你来了。」阿回笑呵呵的跟众人打了招呼,然后赶紧站到苏允身后站定。苏允笑道:「站我身后作甚,自己找椅子坐下。」阿回嘿嘿一笑:「这里哪有有小人的位置,小人站着就行。」苏允哼了一声道:「别给我作怪,守真没有跟你说过对你的职位安排麽?」阿回赶紧点头道:「说了说了,但小人还是想当您的管家。」苏允笑道:「小家要管,大家也要管,以后你手下管辖的产业,全都转为苏学会的资产,归户房下辖国资房管辖。你任国资房司吏,还是主管这些产业,级别与六房主官相当。」蔡凤回听说这些之后,神色并没有过多变化,因为在之前苏允已经跟他交代过了。当时他是觉得将产业都给到苏学会,对于苏家来说未免太不公平,尤其是对小公子苏毅来说更是如此。不过后来想着阿允要夺天下,以后得到了天下,那才是真正能够世代传家的资产,便也就不抗拒了。不过他是决定了,他还是得给阿允看好这些资产,别让别人给糟蹋了,得精打细算起来才行。却听苏允道:「守真,关于粮食的事情,你跟阿回商量便是。」王抱朴看向阿回,道:「大管家,现在我们收回了不少堡寨,但是各个堡寨都十分缺粮,想要收服人心,咱们便必须提供粮秣,你看?」阿回点点头道:「知道了,一会儿你将已经收回的堡寨位置给我,我让人去启封附近的粮仓即可。」此话一出,苏门四子尽皆吃惊看向苏允。苏允笑道:「阿回你说。」阿回笑道:「这些粮仓早就准备好了,不过倒是没有料到今日之事。当时郎君在西北这边当经略,我们便来这边置办产业了。当时在这边做了一些产业,后来郎君被人陷害调回汴京,这些产业就很难继续做了。便在当地处理了换成粮食存进各处的秘密仓库之中,原本想着等到灾年回馈给各堡寨百姓。没想到竟是以这样的方式回馈过去,也真是奇妙。」苏门四子相互看了看,尽皆看到彼此眼睛的吃惊。——先生之神机妙算,竟是到了这等地步了?数年之前,便已经预料到今日之事?苏允见他们神情,也并不解释,大家都走上了造反之路,开弓没有回头箭,没有必要再去解释什麽我当年并没有想要造反云云。反而让人觉得你造反的意志并不坚定,这样别人怎麽信服你。手下人跟着你干,你领头的越是坚定,手下人才越是安心。你越是展现出来准备得很充分,手下人也会愈加的死心塌地。所以,不需要解释。阿回看了一下众人神色,笑眯眯的又道:「除了粮食之外,各个仓库之中,亦有数量不少的精铁丶军械丶甲胄之类的东西,都保存得很好,用油纸包裹的,拿出来稍微擦拭,便都是能用的。」此言一出,郑朝宗大喜道:「还有这些好东西?太好了!现在我们什麽都缺,尤其缺军械,这可真是及时雨啊!」毕太华笑道:「及时雨蔡凤回,嗯,这外号真不错。」众人尽皆笑了起来。王抱朴倒是有些好奇,问道:「大管家,精铁军械这些可都是敏感物资,你是怎麽收集到的?」阿回呵呵一笑道:「西北这边有榷场,想要收集点类似的物资不是很轻松麽,西军之中有很多人在做这种生意,只要找到门路,其实很简单的。」苏门四子神色顿时变得愤怒起来,不过很快这股愤怒便消弭了下来。——西军腐败丶朝廷腐败,这不就是他们为什麽造反的原因麽?若非到处都是这种虫豸,他们何苦走这麽一条极端的道路!没有什麽好说的,就是推翻他们便是。苏允见众人的神情,心中感慨万千。他们走上这造反之路,实是被朝廷的腐败和不公逼到了绝境。如今有了这些物资,无疑是为他们的大业增添了一份底气。「如今物资有了保障,接下来我们更要加快行动。」苏允神色坚定地说道,「尽快将绥德军各个堡垒收回来,以粮食与抵抗决心收服民心。随后各个堡寨的整合与训练必须抓紧,不能给西夏留下可趁之机。接下来可能会是一个极为艰难的战争,大家要做好心理准备。大宋朝廷原本就要撤出这一块地方的,所以他们不会援助我们的,甚至还可能对我们落井下石。我们不能指望朝廷,不仅不能指望,还得防着他们背刺。」郑朝宗点头道:「先生放心,我定会督促各堡寨守军的训练,让他们尽快形成战斗力。」王抱朴也赶紧道:「宣传分队已经准备就绪,会尽快进入各个堡寨,向百姓们宣传我们的理念,争取他们的支持。」苏允满意地点点头,目光转向蔡凤回,说道:「阿回,接下来这些物资的调配就全靠你了。务必做到合理分配,不能有丝毫差错。」蔡凤回恭敬地起身,说道:「郎君放心,小人定当竭尽全力,保证物资的调配万无一失。」就在众人商议之时,一名斥候匆忙跑了进来,单膝跪地,急切地说道:「报!西夏那边已经得知我们拿下暖泉寨的消息,正调遣附近的驻军前来围剿。」众人闻言,神色一紧。苏允却镇定自若,问道:「来犯敌军有多少人,将领是谁?」斥候回道:「敌军约有三千人,将领是宥州守将汪波。」「汪波?」苏允想了想,这名字有点熟悉啊,他忽而笑了起来,汪波啊,老熟人啊。当时苏允用计谋让宥州军以及嘉宁军司相互残杀,最后便是这汪波带领的宥州军胜出,那麻那贤人等人都被汪波给杀了。当然,这些事情是苏允后来才打听到的。有点意思。「既然西夏人带着刀枪而来,那咱们便要好好招待一番。」苏允站起身来,目光扫过众人。「守真,你组织后勤人员做好支援准备。最⊥新⊥小⊥说⊥在⊥⊥⊥首⊥发!盛章与阿回负责将粮食军械送去各归降堡垒。另外,尽快将绥德军所有堡寨纳入麾下,只有将所有堡寨都纳入麾下,我们才有足够的人手来应对此次的危机!」众人各自应了下来。随后苏允看向郑朝宗,道:「我只能给你凑一千精锐骑兵,你有信心击溃来敌麽?」此言一出,原本打算出去执行苏允命令的几人顿时有些吃惊。毕太华惊道:「咱们只有六百骑兵,清澜丶渡远带走了一些,现在只有四百不到。那就得在归降的堡寨中抽取一些士兵加入,虽说也算是静塞军旧部,但毕竟许久没有合练了,他们恐怕也是久疏战阵。这样临时拼凑一千人,跟那三千精锐宥州军对敌,是不是太冒险了些?」「是啊,而且海夫虽然跟随先生您打过一次仗,但毕竟不是他指挥,而且打的还是护粮队,跟这种正规军队还是不同。所以,咱们是不是要谨慎一些?」苏允微微一笑,看向郑朝宗道:「海夫,大家觉得你不行,你认为呢?」郑朝宗目光坚定而自信,与众人说道:「诸位莫要担忧。西夏人虽有三千之众,但他们长途奔袭而来,必然疲惫。而我们以逸待劳,又有熟悉的地形作为依仗。且静塞军旧部,皆是先生一手带出来的,训练有素不说,而且跟着先生深入西夏征战,每个人都是身经百战之辈。只要稍加整合,战斗力不容小觑。西夏人远道而来,我们有心算无心,择一地伏击,就算是只有一千骑兵,击溃三千兵马也是轻而易举!我研究过先生的诸多次战争,以少胜多的战役比比皆是,只要能打出伏击战,胜利的机率非常大!」苏允满意地点点头,接着说道:「海夫,你虽未曾独立指挥过如此大规模的战斗,但我知道你的能力。你熟知兵法谋略,有唐代李靖之能,此次作战,对你来说不过是牛刀小试而已,我会在后方为你们备好庆功宴,等你们归来。」郑朝宗听了苏允的话,心中涌起一股豪情,他单膝跪地,抱拳说道:「先生放心,末将定当竭尽全力,击溃来敌!」郑朝宗领命后,立刻开始着手准备。他迅速在归降的堡寨中挑选出精壮之士,与现有的骑兵汇合,组成了一支千人的精锐骑兵队伍。在挑选士兵的过程中,他严格把关,确保每一个人都具备良好的身体素质和战斗技能。与此同时,王抱朴带领宣传分队深入各个堡寨,向百姓们宣传苏学会的理念和此次抗击西夏的意义。他们张贴告示,讲述朝廷的腐败和西夏人的残暴,呼吁百姓们团结起来,支持他们的行动。百姓们听了宣传后,纷纷表示愿意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有的送来了粮食,有的送来了衣物,还有的主动要求加入队伍,共同抗击外敌。蔡凤回和毕太华则是马不停蹄地将粮食和军械送往各个归降的堡垒。他们组织了大量的民夫和车辆,日夜兼程地运输物资,赶在西夏人深入之前,让各个堡垒都有充足的物资储备。便在静塞军寨紧锣密鼓做迎敌准备之时,又来了一个坏消息。斥候来报,从延安军来了一支宋军,正朝着绥德军而来。众人闻言,顿时都神色一紧。王抱朴皱着眉头道:「朝廷派军队前来,却是不知道是敌是友。不过依我看来,大宋朝廷一直视我们为叛逆,此次派军队前来,肯定是来者不善。但我们也不能轻易与朝廷军队发生冲突,毕竟我们的主要敌人是西夏人。所以,我建议我们要想办法暂时缓和与朝廷的关系,他们可以不帮我们对抗西夏,但至少也要退出绥德军,不要在背后刺我们一刀!」众人听了王抱朴的话,纷纷点头表示赞同。但具体该如何做,大家一时都没有头绪。众人纷纷看向苏允。苏允看向斥候道:「这来的军队有多少人,将领是谁?」斥候赶紧道:「大约有三千人左右,将领叫徐怀。」苏允想了一下,问道:「有谁认识这个徐怀的吗?」众人尽皆摇头。苏允想了想道:「不知道也无妨,无非便是先礼后兵罢了,谁去探一探这徐怀的底,摸清楚他们的来意?」王抱朴闻言立即挺身而出,道:「先生,弟子去!」苏允看了一下王抱朴,点头道:「你想怎麽谈?」王抱朴赶紧道:「我打算向他们说明我们的情况和意图,表达我们抗击西夏丶保卫边疆的决心。同时,我们也可以向他们提出一些合作的建议,共同对抗西夏。至于其他的,等退去党项人之后再说便是。这是先礼,主要是拿来看他们的态度的,同意不同意都有不同的对策。」苏允点头,他对王抱朴是有信心的,道:「好,你去探探底便是,不过无论如何,人身安全必须保证,须得记得,来日方长!」(本章完) 第369章 身段柔软,能屈能伸! 晨雾未散,王抱朴带着两名亲随策马来到宋军大营。辕门前歪斜的「徐「字旗被风吹得啪啪作响,守门士卒听完来意后懒洋洋朝内指了指。王抱朴沿着士卒所指方向走到中军大帐里,得了允许之后进入其中。而此时这三千宋军的将领正聚集在一起吃早餐,王抱朴扫了一眼,羊肉丶牛肉丶酒水皆有,满帐飘香。十馀个宋军将领尽皆手持牛羊骨大啃,而主位上的徐怀正翘脚啃着羊腿。听完王抱朴自报家门,他噗嗤笑出声:「苏门六子?就是被朝廷通缉的六个酸秀才?「油腻的手指戳向案上檄文。「你们写的《讨奸佞檄》我看了,文绉绉的狗屁不通!「帐中哄笑四起。王抱朴攥紧袖中地图,沉声道:「将军可知绥德城外西夏铁鹞子已过无定河?我等愿献米脂布防图.「「啪!「羊骨头砸在青砖上。徐怀突然起身揪住王抱朴衣领:「反贼也配谈布防?之前你们劫了左厢神勇军司的粮队,害得老子被枢密院罚俸半年!「他抄起马鞭就往文士脸上抽,「老子今天先替朝廷教训「「不可!「随行的韩姓老兵突然扑上来挡鞭,后背瞬间皮开肉绽。另一亲卫急中生智高喊:「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将军不怕寒了边军弟兄的心?「此时宋军将领之中有人上来拉住了徐怀,劝道:「徐将军,这王抱朴虽是反贼,但毕竟曾是咱们大宋状元郎,若是过分羞辱,朝中须不好看。」徐怀啐了口唾沫,冷笑了一下,把马鞭扔给亲兵:「把这穷酸捆在营门旗杆上晾两个时辰,让往来弟兄都瞧瞧反贼的下场!「日头西斜时,被松绑的王抱朴踉跄着回到静塞军寨。他月白襴衫沾满污泥,左脸鞭痕肿得发亮,却坚持要先汇报军情。「.徐怀说朝廷已调环庆军合围,让我们三日内自缚请罪。「他声音沙哑却平稳,「但学生注意到,他们营中运粮车辙深仅三寸,分明是虚张声势——「「够了!「毕太华拍案而起,药杵在陶罐里捣得咚咚响,「都让人抽成这模样还分析什麽车辙!郑朝宗你带五百骑,今夜就端了那狗官大营!「郑朝宗按住剑柄没作声,目光投向正在查看地图的苏允。韩幼安默默递来湿帕给王抱朴擦脸,手却抖得泼了半盏茶水。「无碍。「王抱朴轻轻推开同窗,从怀中掏出完整的地形图。「这是绥德至米脂的山道详图,徐怀驻军在此处隘口.「苏允突然用朱砂笔圈住某处山坳:「海夫,静塞军可是已经整饬完成,能战否?「郑朝宗赶紧拱手道:「先生,已经整饬好了,随时可战!」苏允点点头,转身凝视弟子肿胀的脸颊,「抱朴去医馆敷药,这是军令。「众人愕然。毕太华急道:「那徐怀「「既要当狼又要充虎的,何止西夏一家?「苏允将地图重重拍在沙盘上,惊起几只木雕骑兵。「传令各堡寨:凡持械入境者,无论夏宋,皆杀无赦!「然后苏允呵呵一笑,道:「朝宗,准备好了,今晚我们出发,今晚便取了徐怀首级回来。」郑朝宗以及其他人尽皆惊愕,郑朝宗道:「先生你要亲自出马?」苏允笑着点点头,拍了拍王抱朴的肩膀,王抱朴哎呦了一声,见得苏允目露关切之色,赶紧道:「先生没事,这是被捆久了酸痛……先生,学生没事的,还是不要影响咱们的计划为先。」苏允笑道:「柿子先拿软的捏,那宋军军纪败坏,士气低落,连夜袭营很快便能够破之,正好解了前后交困的困境,倒不全是为了你。」暮色中,苏允丶郑朝宗率军悄然出寨。王抱朴靠在医馆门框上,望着西南方向升起的狼烟。韩幼安蹲在旁边捣药,忽然低声说:「你看到没有,先生看似平静,但我却是知道,他实际上非常愤怒。嘿嘿,我从不见他如此,就算是之前吕大防狗贼将我们苏学会定为叛逆,都不见他如此。那时候他只是看起来有些遗憾而已,这一次,却是十分震怒,因此这才亲自挂帅出征了,哈,守真,先生真是疼爱你啊。「王抱朴抚过脸上伤处,神色有些波澜,道:「先生对我之恩,我是永世也报不了的,不过也无妨,反正我这条命就是先生的了,先生对我再好,我也是敢当的,因为先生需要,我是可以拿命去还的。不过,静宁,先生可不仅仅对我如此,对你,对海夫等人同样如此。若是今日是你去,一样受了委屈,先生一样也是要为你出头的。」韩幼安闻言想了想,随后脸上有了感动之色,又有些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笑,道:「这种感觉很是奇怪啊,先生其实跟我们同龄,但我就是觉得先生给了我父亲的感觉。不对,我父亲死得早,我父亲根本没有给我父亲的感觉,倒是在先生这里,我总是觉得他跟我爹一样,你说怪不怪?」王抱朴一拍大腿,随即张牙咧嘴起来,笑道:「我一直怕你们笑话,没有说出来过,其实我也有这样的感觉,真是奇了怪了,哈哈哈。」两人相视而笑,远处传来第一声夜枭啼鸣。静塞军夜袭宋军大营。今夜是赶路的好时候,月色如水,月光照在雪地上,可以清晰看清楚道路所在。苏允一马当先,带领着郑朝宗以及静塞军的勇士们,像一群暗夜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朝着宋军大营逼近。马蹄裹上了厚厚的布,脚步放得极轻,每一个人的呼吸都控制得恰到好处,生怕发出一丝声响,惊动了营中的宋军。苏允观望了一下宋军大营。灯火稀稀落落,大多数营帐都陷入了沉睡之中。那些值夜的士卒,也都是无精打采,有的靠着营帐打瞌睡,有的则聚在一起小声地闲聊,全然没有一丝警惕。苏允在营外观察了片刻,不由得冷笑出声,与郑朝宗笑道:「你也看看,要吸取教训,这等军纪之下,哪有不败的道理。」郑朝宗早就密切关注着,闻言笑了起来,道:「先生,弟子带队冲锋吧。」苏允笑道:「还是先生来吧,今日我要为守真砍下那徐怀的头颅!全体都有,跟着我冲!破开寨门之后,四处放火,尽量造成大营混乱,随后各都四处出击,不让敌人有聚集成团的机会,都明白了麽?」有指挥使笑着应道:「经略使,您放心吧,袭营的事情我们跟着您干了不少次了,熟练得很!」苏允一笑,猛地一拉缰绳,坐骑顿时踢踏脚步猛然朝宋军大营冲去,这如同下达了行动的命令!静塞军的战士们立即如同离弦之箭,迅速而又有序地朝着各个营帐冲去。这番动静,立即引起了注意,宋军哨兵顿时大声呼喝,随即哐当哐当疯狂敲响锣声,整座大营顿时噪乱了起来。帐内,烛火摇曳,徐怀正和几个将领在帐中喝得酩酊大醉,鼾声如雷。听到动静,徐怀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来,睁开眼睛时候还有些迷糊,但激烈的铜锣声响顿时令他醉意顿去。他赶紧想要起身,身体却是不听使唤,起身之后又扑倒在地,赶紧呼喝道:「都给老子起来!有人袭营!」但其他将领亦是酣醉,倒是有人睁开了眼睛想要起身,但起身之后亦是东倒西歪。而此时外面静塞军已经冲至大营前面。前面数十骑飞奔到了大营前面,绕着大营飞奔,堪堪擦过大营时候,数十骑士之中飞出数十飞爪。最⊥新⊥小⊥说⊥在⊥⊥⊥首⊥发!飞爪挂在大营拒马之上,随后在一声惊天动地的声中,数十米拒马被轰然拉飞!苏允手持长枪,身先士卒,率先冲了进去。此时营中的宋军慌乱地从营帐中跑出来,很多士兵跟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跑。倒是有低级将领想要组织抵抗,但是静塞军的攻击太突然了,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宋军的士卒们大多还穿着睡衣,手中的武器也拿得七零八落,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抵抗。苏允带领着静塞军的战士们,在营中横冲直撞,到处放火,如入无人之境。发现有些宋军将领想要聚集士兵抵抗,便冲过去杀了将领,将宋军士兵冲散。如此几次之后,那些宋军士卒,看到静塞军的勇猛,纷纷吓得丢盔弃甲,四处逃窜。一些胆小的,甚至直接跪在地上,举手投降。苏允在营中四处飞奔,指挥着战斗。他的眼神锐利如鹰,每一个动作都乾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在他的指挥下,静塞军的战士们士气大振,越战越勇。而那些宋军将领,更是不堪一击。他们看到大势已去,根本不想着组织反抗,而是纷纷骑上战马直接往外分飞奔逃命。苏允倒是不管他们,今日过来乃是为了瓦解宋军的,并不是来赶紧杀绝的。经过一番激烈的战斗,宋军的抵抗便彻底被瓦解了。三千宋军,死的死,伤的伤,被俘的被俘,当然跑得最多。静塞军俘虏了千馀人,苏允满意点头,这些士兵是可以将他们收编进了自己的队伍中的,这麽打下去,静塞军能够越打越强!天色渐渐亮了起来,苏允下令打扫战场,整理队伍。忽而郑朝宗来报,道:「先生,徐怀被我们俘虏了。」「嗯?」苏允闻言倒是有些错愕,道:「他没跑掉?」郑朝宗笑道:「他们喝得酩酊大醉,想跑也跑不了,那徐怀倒是上了马,但从马上摔下,摔断了一条腿,正好被我们的人给抓到了。」苏允闻言哭笑不得,便在郑朝宗带领之下,大步来到那徐怀面前。那徐怀抱着大腿哀嚎,见到苏允过来,赶紧喊道:「这位大王,赶紧让大夫来帮我治一下腿啊,要痛死我了啊,哎呦,哎呦!」然后听得呛啷一声,苏允的长剑已经抵在了他的咽喉上。「你……你们是什麽人?」徐怀感受到喉咙上的冰冷锋利,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苏允笑道:「徐将军,你知道我是谁麽?」徐怀一点也不感动,只是惊恐道:「我投降,我投降啊,你不要杀我!」苏允看到徐怀这般脓包,顿时兴致全失,摇摇头道:「我是苏允,便是你口中的反贼,今日特来取你首级,为我弟子王抱朴讨个公道!」徐怀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想要挣扎着反抗,但是苏允的剑却紧紧地抵住他的咽喉,让他不敢有丝毫的动作。「饶……饶命啊!有话好说!」徐怀吓得屁滚尿流,连连求饶。苏允冷哼一声,「你羞辱我弟子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今日?」徐怀赶紧道:「苏先生,苏先生,末将愿意投苏学会,您收下我,以后宋军将领知道了,便不会与您死战,我可以当马骨啊!至于那王先生,末将愿意跟他磕头认错,末将一定会求得他原谅的,您放心吧。」苏允闻言笑了起来,道:「徐将军,你这个身段真是柔软,能屈能伸啊!」听得苏允嘲讽,徐怀却是毫不在意,当下只要能够保住性命,其他的都是其次。徐怀赶紧道:「苏先生,在下听说你在招降绥德军各个堡寨,这个末将可以帮忙的啊,末将也算是有些人脉的。」苏允挑了挑眉毛,道:「哦,有什麽人脉?」徐怀赶紧道:「抚宁城的守将林则丶绥平寨的守将高林川丶清涧城的守将乔沛,那都是我的老战友啊,只要苏先生饶我一命,末将可以当说客,将他们策反过来!」苏允闻言倒是神色微微一变,抚宁城丶绥平寨倒也罢了,里面有静塞军旧部,拿下来没有问题。但是清涧城的确是没有办法,而且清涧城尤其重要。清涧县山势险要,易守难攻,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在军事上具有重要的战略地位,东据黄河,西绕清涧水,钟楼官山前后耸峙,延安扼险之地。所谓岗陵重迭,奚谷深阻,左可致河东之粟,右可固延安之势,北可控沙漠之地,屹为鄜延之冲。拿不下清涧城,那麽以后想要拿延安府便平添诸多麻烦,若是清涧城在手,以后便可以窥视延安府,随时可以南下!苏允脑筋这麽一转,便将长剑收回,随后呛啷一声收进剑鞘之中,转头与郑朝宗道:「让大夫过来给他接上骨头,回去之后把他交给守真处置。」听闻苏允这般安排,徐怀大舒一口气,知道这条命暂时是保住了!(本章完) 第370章 本相许他一个宋王! 抚宁城的城墙上,守将林则负手而立。他的眉头紧锁,目光不时望向远方。良久之后,他叹息了一声,转身走下城墙。抚宁城相对比较靠近绥德城,这边还见不到西夏人的影子,但边关局势风云变幻,西夏的威胁已经如乌云般笼罩在这片土地上空!抚宁城池虽大,但此地无险可守,一旦西夏人突破到跟前,那麽便是死战之时。而更令林则担忧的是,那苏学会最近十分活跃,屡屡在各个堡寨之中掀起起义,有许多堡寨已经是陷落了。林则紧密盯着抚宁城内部的情形,对抚宁军内部的静塞军旧部单独监视,因此现在抚宁军内部还算是稳定。当然,林则也不敢对静塞军旧部下手,他是知道苏允的可怕的,若是杀了静塞军旧部,到时候若是苏允报复,他可承受不起。实际上此时林则心中纠结万分,他一方面担忧着西夏随时可能发动的进攻,另一方面又害怕苏允打到抚宁城。若不是还要继续等待着后方的指令,不敢擅自做出撤军的决定,他早就带着人跑路了!营帐中,烛火摇曳,林则坐在桌前,手中拿着尚未有明确指示的军令,不断地摩挲着。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营帐内的寂静。一名斥候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单膝跪地,气喘吁吁地说道:「将军,大事不好!徐怀将军率领的三千宋军被苏学会轻易击溃,徐怀将军也已投降!」林则听闻这个消息,惊得手中的军令「啪」的一声掉落在地上。他猛地站起身来,脸上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怎麽可能?徐怀久经沙场,怎会如此轻易就被打败,打败也就罢了,怎麽还就降了?」林则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慌乱。一时间,营帐内的气氛变得异常凝重。林则来回踱步,他的想法已经有些动摇。原本他还想想着等待后方指令的想法,此刻却被徐怀战败投降的消息冲击得七零八落。他深知,若继续坚守,一旦苏学会的军队与西夏军前后夹击,抚宁城将陷入绝境。但擅自撤军,又恐背上违抗军令的罪名。「将军,如今局势危急,徐将军已经败了,我们若再坚守,恐难全身而退啊。」一名副将小心翼翼地说道。林则听了,沉默良久,最终长叹一声,心中的动摇已难以掩饰。不过没有朝廷直接下达撤军的命令,他们若是敢直接弃城而逃,那回去之后就算是不死,前途也全没了。所以林则虽然心中害怕,但也不敢轻言弃城,只能苦苦支撑着。只是没想到几日之后,徐怀竟然来到了抚宁城下求见。林则听闻,赶紧让人将徐怀领进来。然而他在营帐中见到徐怀时候,脸色却瞬间阴沉下来,他怒目圆睁,手指着徐怀,厉声喝道:「徐怀,你这个软骨头!身为大宋将领,怎能如此轻易就投降敌军?你对得起大宋的百姓,对得起朝廷的栽培吗?」徐怀并不生气,甚至还笑了起来,道:「行了行了,这里就我们两人,装给谁看呢。如今局势已非我们所能掌控,西夏虎视眈眈,苏学会势力强大,我们若一味地坚守,不过是做无谓的牺牲罢了。」林则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帐外有人,然后冷哼一声,说道:「哼,我林则绝不做那贪生怕死之人,大不了与这抚宁城共存亡!」徐怀闻言会意,然后微微一笑,大声说道:「林将军,您这是愚忠啊。您想想,若您坚守抚宁城,城破之时,不仅您性命不保,城中的百姓也将遭受涂炭。而且,如今苏学会并未与大宋为敌,他只是想要在这边关建立一方势力,保境安民。我们若归降于他,既能保全自己,又能保护城中百姓,何乐而不为呢?」林则听了徐怀的话,神色有些错愕,但嘴上仍道:「我怎知你说的是真是假?说不定你是被苏学会收买,来劝我投降的。」徐怀诚恳地说道:「林将军,我徐怀虽已投降,但绝无害人之心。我今日前来,完全是为了将军和城中百姓着想。如今各大堡寨守军人心惶惶,若将军您继续坚守,必将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林则长叹一声,说道:「罢了罢了,我林则今日就听你一次。但我有一个条件,苏学会必须保证城中百姓的安全!」徐怀连忙说道:「将军放心,苏学会大人一向爱民如子,定会保证城中百姓的安全。」林则随后唤来亲兵,让人去准备酒食。这会儿林则才拉住了徐怀,压低声音道:「徐兄到底是怎麽回事?」徐怀亦是低声道:「这几日我去苏学会看了,生机勃勃,大有可为啊。」林则吃惊道:「你这是真要跟着苏学会干了?」徐怀点点头道:「不是我,是我们,你丶我丶乔沛三人跟着苏学士一起干!」林则皱起了眉头,道:「徐兄,你我三人乃是过命的交情。当年我们跟着王经略在河湟与吐蕃人作战,若不是徐兄与乔兄,我恐怕连骨头都朽烂了。若是其他的事情倒也罢了,可这毕竟是造反啊!这可不是咱们兄弟三人的事情,咱们身后还有家人朋友啊,这个后果你想清楚了麽?还有那苏学会以及那苏允,到底有什麽魅力,能让你想着跟着去造反?」徐怀点点头,压低声音道:「很简单,首先,静塞军很强,这个你应该是知道的。」林则点点头,这个他自然是知道的,当年万馀静塞军守鄜延路,那可真是一枝独秀,说是天下第一强军也不为过。徐怀神色有些变化,道:「之前的静塞军被拆散,现在聚集起来的不过一千馀,但其战斗力着实惊人。一旦苏经略将绥德军的军队按照静塞军的方式组织起来,到时候无论是西夏还是大宋,都将头疼不已。」林则点点头道:「可就算是如此,那绥德军不过一州之地,在西夏大宋的夹击之下,恐怕支撑不了多久啊。」徐怀摇摇头道:「那是你没有见过苏学会的那些学子,嗯,现在应该是官员了。啧,那苏门六子就不说了,毕竟名声在外。此次我去了静塞军寨,接触了他们的六房官员,也就是原来苏学会的那些学子,一个个都是精明强干之辈,其精神面目全然不是大宋官员可以比拟的。这样的人现在有数百人,这已经不是一个普通的起义军,而是一个小而精的朝廷了。一旦苏学会将整个绥德军纳入麾下,那麽很快便会震惊整个西北乃至于朝廷!」林则点点头,道:「可即便如此,与朝廷比起来,依然是螳臂当车。朝廷之人才何止数十万,朝廷之财富何止万万贯,朝廷之粮食何止万万斤,朝廷之军队上百万,这些东西苏学会哪个能够比得上?之前苏学会没有冒头也就罢了,现在竟然敢在西北竖起反旗,那麽接下来朝廷定然不会放过他们的。以朝廷的实力,只需派出一支大军,便可以直接碾压整个绥德军,苏学会很快便会灰飞烟灭!」徐怀摇摇头道:「却是未必,当下西夏大军压境,西军自顾不暇,要应对西夏大军已然是压力太大,哪有精力去灭了那苏学会?」林则呵呵一笑道:「西夏呢,党项人对绥德军虎视眈眈,非要将其收回,苏学会能抵挡得住西夏大军?」徐怀微微一笑,道:「此事你听我的便是,我信得过苏经略。」林则深深地看了徐怀一眼,随后缓缓点头道:「好,徐兄,此事我听你的,我的身家性命就算是托付给你了。」最⊥新⊥小⊥说⊥在⊥⊥⊥首⊥发!……西夏大营。朔风如同咆哮的野兽,肆意地席卷着大地。然则营中却是温暖如春,中军大帐内牛油火带来来大量的光热。杨时脚步沉稳地朝着西夏大营的主帐走去。当他踏入帐中时,一股浓郁的肉香和烟火味扑面而来。眼前的景象让他微微一怔,只见梁乙逋,这位西夏国相,正坐在主位上,手中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专注地割着面前的烤全羊。那只烤全羊油光发亮,外皮烤得金黄酥脆,油脂不断地滴进下方的火塘里,发出嗤嗤的声响,火星四溅。梁乙逋头戴赤红皮弁,那皮弁上的装饰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他的眼神如同鹰隼一般锐利,透着一股凶狠和霸气。当杨时踏入帐中的那一刻,他的目光便像利箭一样射了过来,仿佛要穿透杨时的身体,洞察他内心的秘密。「宋使可知本相每日要杀三十只羊?」梁乙逋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将匕首用力掷入木案之中。那匕首的刀柄在木案上犹自震颤着,发出嗡嗡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他内心的愤怒和不满。「二十只喂我的鹘鹰,十只赏给敢战之士。」他的声音低沉而洪亮,充满了威慑力。侍立在侧的心腹手下听到梁乙逋的话后,立即上前一步,按住了刀柄。与此同时,帐外传来铁鹞子重甲相撞的铿锵声,那声音整齐而有力,仿佛是千军万马在奔腾,让人不禁心生畏惧。杨时神色自若,轻轻拂去衣襟上的落雪。那雪花在他的指尖瞬间融化,他微微笑了起来。「梁国相,这种吓唬人的伎俩就别在明白人面前耍弄了,您亦是汉人,也别搞出一副蛮夷的模样,徒惹人笑话。另外,我是不是宋使,你应该也是清楚的,又何必做此令人发笑之举?」此言一出,帐中如刀剑一般的眼神纷纷看了过来,帐中可不止只有汉人,还有党项贵族。这会儿梁乙逋粗狂的神色一收,顿时变得不怒而威起来。他深深看了一下杨时,呵呵一笑道:「听说苏门之中有六子二贤,你便是苏门二贤之一的杨时吧,不错,有胆色。」杨时一笑道:「梁国相信息果然精通,竟是连这个都知道了,那想必也是知道我们苏学会已经基本掌握绥德军之事了?」梁乙逋点点头道:「你们的时机掌握得非常巧妙,在我大军压顶之时,趁着宋军阵脚大乱之际,将绥德军各堡垒尽皆拿下,也算是有胆色有谋略……」梁乙逋随即笑了笑,道:「……不过,这都是为梁某做嫁衣罢了。若是宋军占据这些地方,坚守不出,梁某还要头痛。但你们苏学会又有什麽实力能够守得住绥德军,一波大军碾压,你们全都死无葬身之地,绥德军亦是全都归我大夏矣。」此时帐中众贵族顿时都哄笑起来。杨时却是依然神色不变,不仅不变,甚至还笑了笑,从袖中取出一卷青唐纸。「梁国相,您知道这是什麽吗?这是绥德五寨的茶马互市文书,只要梁国相愿意绕过绥德军,去攻打宋境的其他地方,那我绥德军便同意与大夏签署茶马互市文书……」梁乙逋便猛然掀翻了面前的银盘。那银盘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然后重重地落在毡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带血的羊肉也随之滚落下来,溅落在毡毯上,留下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迹。「苏允小儿也配跟本相谈和?」梁乙逋的脸色变得阴沉下来,眼中闪烁着愤怒的火焰。「数年前他不过是用阴谋诡计破了我大夏数城而已,后来还不是让我大夏强军给打得丢盔弃甲,不得不滚回汴京去!今日不过一大宋叛贼,占据不过一州之地,便敢来跟我讨价还价?」梁乙逋抓起割剩的羊头骨,冷笑一声,那笑声充满了嘲讽和不屑。「待本相破了绥德军,便将那苏允的头颅制成酒器,我到时要看看,到时候他还能狂妄否!」杨时闻言放下青唐纸,诧异看向梁乙逋,道:「国相看来并不想谈和?」梁乙逋冷冷看了一眼杨时道:「你是使者,本相需要你传话,便不杀你。回去告诉苏允,识相的自己献上绥德军,随后协同静塞军一起投我大夏。告诉他,他若是愿意投降,本相许他一个宋王!」(本章完) 第371章 无定河谷之战!(54k哈) 第371章 无定河谷之战!(5.4k哈) 杨时在西夏与梁乙逋的谈判并不成功,但在绥德军,苏学会的发展却是如火如荼。 随着三千宋军被打败,领军将领徐怀随后投了苏学会,这场战震撼到绥德军各大堡寨守军。 与此同时,各堡寨之内的静塞军旧部发力,或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或是直接用刀枪讲道理。 如此大势之下,各大堡寨守将有的直接放弃堡寨,带军队走了。 有故土难离的,则是加入静塞军,想要为家乡对抗党项人贡献一份力量。 随着徐怀说服抚宁城归降,苏学会已经实际上控制了绥德军。 而苏学会之前做好的各种计划也开始进入执行的阶段了。 各种粮食物资纷纷涌进各个堡寨之中,在短时间内便稳定了局势。 对于绥德军堡寨里的百姓来说,战争并不可怕,他们见过了太多的战争,因此对这战争反而并不甚畏惧,只要粮食充沛,他们便无所畏惧。 因此粮食一到,各个堡寨里面的百姓顿时都安稳了下来。 苏学会六房官员纷纷进驻各个堡寨之中,张贴安民告示。 并以粮食为酬劳,发动百姓整修堡寨,甚至修整堡寨里面的道路,搞堡寨里面的卫生。 这些虽然不是当下最为必要的事情,但却是苏允要求的。 苏允认为,当下百姓没有农活,也不能到处去走动,不能让他们闲下来,闲下来就会生乱,不如多组织这种集体劳动。 如此一来既改善了生活环境,又让百姓发泄了精力,又让他们渐渐有团结一致的作用。 在此同时,苏学会开始对堡寨进行更加切实有用的治理。 他们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对堡寨百姓进行人口统计,统计的同时,将个人所擅长的事情给记录下来。 绥德军只是一个军事州,下辖区多为军事据点而非传统民政单位。 其中包括清涧城等三十三个城丶寨丶关丶堡。 人口不多,根据苏学会一番统计之后,加上一万多的士兵,也不过六万多人,百姓只有五万人左右。 所以,人力资源如此紧缺之下,所有的人都要人尽其用才行。 这就是苏学会为什麽要进行人口统计的原因。 想要以绥德军六万多军民对抗十馀万西夏大军,便要绥德军每一个人都发挥出来最大的实力。 苏学会进驻各个堡寨之后,进行人口统计之后,随后组织修整堡寨防卫丶道路丶卫生,在这个过程之中,一套颇为严密的堡寨社区制度被建立了起来。 在苏允这里,皇权不仅要下县,而且要下到每一个小的社区里面去! 这里面自然有当下现实的考量,毕竟现在地盘太小,人口太少,想要以小博大,便需要发挥每一个人的能量,更要求苏学会进行精细化的管理。 而苏允自然也有他展望未来的想法存在,后世中国能够在短短数十年跨越巨大的差距重新矗立世界之巅。 其中原因之一便是能够将所有人都组织起来,尽量发挥每一个人的能力,才创造出来一个举世瞩目的成就。 这便是苏允学习的对象。 可以预见得到的是,在未来不短的时间内,苏学会都将是辽宋夏苏学会四方势力之中最为弱小的一个。 地盘最小,人口最少,但没有关系,只要能够将所有人都组织起来,激发出来他们的潜力。 以先进的制度促使他们发挥出更大能量,那麽渐渐地也能够发展壮大起来的。 当下苏学会最大的敌人是西夏,西夏大军的确是泰山压顶,但苏学会在苏允的带领下,执行的是长期主义策略。 你西夏大军来了,我们是不怕的,我自建立我们的社区制度,开始各种产业的布局,主打的便是一个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最终还是要按照我的打法来。 绥德军这个地方环境比较恶劣,屯田之类不是不可以,但效率太低。 绥德军想要大力发展,便要走不寻常路,因此苏学会当下的规划是将绥德军发展为一个工业州。 苏允认为,要想在这夹缝之中发展壮大起来,绥德军需要有自己的本事,便是要生产出来别人没有的东西,才有可能富裕起来。 只有工业品,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为稀缺的东西。 而绥德军处于三国交界之处,一旦有大量的工业品出现,自然是不缺销路的,即便是官方禁止,但走私是禁止不了的。 届时只要工业发展起来,光是工业品超高的附加值,便足以让绥德军变得富裕起来! 不过当下首要的任务还是要扎稳根基,不退去西夏大军,那麽所有的图谋都将无法实现。 因此苏允派杨时去寻西夏梁乙逋与之谈和,希望梁乙逋去进攻其他地方,放弃进攻绥德军。然而杨时回来,与苏允等人汇报此行情况。 「……梁乙逋认为宋朝放弃了绥德军,这个时候正是最好拿下的时候,因此对咱们的谈和全无兴趣。 不仅拒绝了我们,还立即下令让汪波全力进攻绥德军,另外还派出另外两万军队援助汪波! 所以,接下来我们绥德军可能要面对一个极其艰难的局面了!」 杨时神色凝重道。 苏门六子亦尽皆神色沉重。 苏允倒是没有意外,他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场硬仗乃是不可避免的,不打疼西夏人,打怕西夏人,那麽他们就会认为静塞军是软柿子。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这一仗不仅要打疼西夏人,还要让大宋也要有所忌惮。 要让所有人明白静塞军就是一颗捶不扁丶炒不爆丶煮不熟丶蒸不烂,响当当的一粒铜豌豆! 只有当西夏丶宋朝都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才会正视一个事实: 如果西夏人跟静塞军死磕,静塞军或许讨不了好,但你们可能因为跟我死磕,而在三国的竞争之中遭遇灭顶之灾! 必须让所有人都明白一个道理:【攻绥德如嚼铜丸,徒损牙口而不得果腹】! 这般一来,苏学会才能够在绥德军这里安稳发展壮大! 因此,苏学会在民众之中大搞人口统计等事情,而静塞军也开始整军了。 静塞军将绥德军所有士兵都纳进静塞军的体系里面来,以静塞军的训练体系进行训练。 静塞军之前的基础打得太牢固了,有足够多的基层军官,因此各个堡寨之中的军事整编与训练都顺利组织了起来。 在小心布防的同时,轰轰烈烈的强军行动也在进行之中! …… 黄土高原的苍穹下,凛冽的寒风如冰刀般肆意切割着大地。 冬日的肃杀之气弥漫在每一寸空气之中。 崖顶之上,几株枯树在狂风的肆虐中瑟瑟发抖,那乾枯的枝丫被蛮横的风压得几乎贴地,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仿佛在痛苦地呻吟。 远方传来一阵沉闷而有节奏的轰鸣声,犹如滚滚闷雷自天际而来。 铁鹞子重骑如黑色的钢铁洪流,正踏过结着厚厚冰层的无定河。 三千具铁甲在冬日惨白的阳光下闪烁着冷冽的青光,仿佛是一群来自地狱的恶魔,所过之处,河谷都为之泛起阵阵寒意。 「米脂寨的宋狗,爷爷要来割走你们的狗头啦!」 副将野利蒙张狂的笑声被面甲撞击得沉闷而又阴森。 汪波闻言微微一笑,扬起手中的马鞭,指向河谷的尽头,眼神中亦是透露出贪婪和残忍。 「冲过这道河谷,前面便是米脂寨了,破寨后三日不封刀!」 此言一出,三千铁骑顿时发出鬼哭狼嚎一般的欢呼。 郑朝宗伏身在崖壁那隐蔽的凹洞里,他的身影与崖壁的阴影融为一体。 他那已经是粗糙且布满老茧的指腹,缓缓摩挲着弩机上那一道道细微的刻痕。 每一道刻痕都像是一本厚重的回忆录,记录着往昔的峥嵘岁月。 那是在训练场上挥洒的汗水和热血。 此时崖顶之上,静塞军的士兵们早已严阵以待。 他们身着朴素而坚韧的军装,外裹着抵御严寒的毡衣,眼神如鹰隼般锐利,死死地盯着谷底的铁鹞子重骑。 他们呼出的白气在冰冷的空气中瞬间凝结,生怕一丝声响会暴露他们的行踪。 此时,铁蹄踏碎冰层的声响顺着陡峭的山壁滚落进深涧,发出清脆而又惊心的声响。 声响惊起了几只在低空盘旋的寒鸦,它们发出一声声尖锐的鸣叫,仿佛是对即将到来的惨烈战斗的哀鸣。 郑朝宗紧紧盯着河谷之下的铁骑。 河谷底部仅容五马并行,是一个天然的「口袋状」通道。 这种通道天然限制敌军机动性,大队骑兵无法根本没有办法在此展开冲锋的,而且密集队形在狭窄空间内很容易自相践踏。 两侧黄土崖壁陡峭如刀劈,崖顶高出谷底数丈,是一个天然制高点。而静塞军此时也占据了制高点优势,弓箭射手以及弩手可居高临下射击,射程几乎可以覆盖全谷。 这是郑朝宗选中的伏击之地。 无定河谷的狭窄丶陡峭与沟壑地形,完美适配静塞军「以地制骑」战术。 其地理特性迫使敌军放弃机动优势,陷入被动挨打的绝境,堪称「天造伏击场」。 此战郑朝宗不仅要重创西夏精锐,更以地形为「无形之刃」,彻底粉碎铁鹞子不可战胜的神话! 当然,铁鹞子早就没有不可战胜的神话,当年先生早就破了这个神话,他现在所做的不过是彻底将其再踩上一脚! 他们已经潜入在此三日时间了,他们来得比较早,因此避过了这宥州军斥候的勘探,这才让他们的布置有了可以实现的可能性。 此事三千铁鹞子行至河谷中段。 郑朝宗忽而眼睛一眯,口中大声喝道:「放!」 郑朝宗一声令下,他手中的令旗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寒冷的空气。 刹那间,谷底突然腾起一道十丈高的火龙。 那是三日前埋藏的火药! 剧烈的爆炸声响彻云霄,火光冲天而起,将整个河谷映得通红。 最⊥新⊥小⊥说⊥在⊥⊥⊥首⊥发! 铁鹞子的前锋瞬间被爆炸的气浪掀上半空,如同脆弱的纸片一般。 裹着铁蒺藜的冻土块如暴雨般倾泻而下,狠狠地砸向那些惊慌失措的战马和骑士。 战马发出阵阵哀鸣,疯狂地挣扎着,将背上的骑士甩进了熊熊燃烧的火海之中。 郑朝宗见状立即又是大喝:「石灰!」 随着又一声令下,崖顶抛下的麻袋纷纷炸开。 白色的石灰粉末瞬间弥漫开来,形成一片浓浓的白雾。 铁鹞子的青铜面甲此时成了他们的囚笼。 骑士们在白雾中视线受阻,只能盲目地挥舞着手中的武器。 而崖壁上的弓弩手们则沉着冷静地扣动悬刀,毒箭如流星般穿透面甲的缝隙,准确地射向敌人的要害。 野利蒙此时正疯狂地抓挠着被石灰灼伤的双眼,痛苦地嚎叫着,却无法逃脱死亡的命运。 「起索!」 三百重甲步兵如同猛虎一般从谷口的岩缝中跃出,他们身着厚重的铠甲,外罩着御寒的皮甲,步伐坚定而有力。 浸透火油的铁索如同一道黑色的巨蟒,横贯谷底。 汪波的中军毫无防备地撞上了铁索,顿时人仰马翻。 钩镰枪手们眼疾手快,迅速砍断了三十匹战马的后蹄,使得整个队伍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静塞军!是静塞军!」 溃兵们的惨叫在崖壁间回荡,如同鬼哭狼嚎一般。 「跟我冲!杀尽党项狗!」 郑朝宗骑着马手持长枪,如同一尊战神一般从坡上冲下河谷。 身后乃是五百骑兵跟随着一起轰隆冲击而下。 在郑朝宗的带领下,五百骑兵如猛虎下山,朝着混乱不堪的铁鹞子重骑队伍猛扑过去。 马蹄踏地,尘土飞扬。 裹挟着从高而低的冲击之势,如同山洪一般冲击而下,骑兵们冲入敌阵,手中的长枪如毒蛇出洞,精准地刺向那些惊慌失措的西夏骑士。 有的长枪直接穿透了骑士的胸膛,将他们从战马上挑落; 有的则狠狠地扎进战马的脖颈,让马匹痛苦地嘶鸣倒地,将背上的骑士甩落在地,任由后续的马蹄践踏。 此时,崖顶的静塞军弓弩手们依然没有停歇,他们不断地将利箭和毒弩射向谷底的敌人。 箭雨如蝗虫般密集,在昏暗的河谷中穿梭,不断有人中箭惨叫。 那些侥幸躲过爆炸丶石灰和毒箭的西夏骑士,在骑兵的冲击和弓弩的攒射下,陷入了绝境。 汪波在混乱中竭力想要稳住阵脚,他挥舞着手中的长刀,大声呼喊着,试图组织起有效的抵抗。但此时的铁鹞子重骑已经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威风,队伍混乱不堪,士兵们只顾着逃命,根本不听从他的指挥。 「撤!快撤!」 汪波见大势已去,心中满是不甘,但也只能下达撤退的命令。 残馀的西夏骑兵纷纷掉转马头,想要逃离这个恐怖的「口袋」。 然而,谷口早已被静塞军的重甲步兵用铁索和钩镰枪封锁,想要突围谈何容易。 那些试图强行突围的骑兵,被钩镰枪勾住马腿,马匹摔倒在地。 骑士们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被重甲步兵一拥而上,用长刀和战斧结果了性命。 一时间,谷口血流成河,惨叫连连。 在河谷中,郑朝宗越战越勇,他的长枪在敌阵中挥舞如飞,每一次刺出都能带走一条鲜活的生命。 他的战马在敌群中横冲直撞,踏倒了无数的敌人。 突然,一名西夏骑士瞅准机会,从侧面猛地向郑朝宗刺来。 郑朝宗眼疾手快,侧身一闪,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同时反手一枪,刺进了那名骑士的腹部。 骑士惨叫一声,从战马上跌落下来。 随着战斗的持续,铁鹞子重骑的伤亡越来越惨重。 大部分骑兵已经被歼灭,只有少数残兵在汪波的带领下,拼死杀出一条血路,狼狈地逃离了河谷。 郑朝宗看着渐渐远去的残敌,并没有下令追击。 嘿嘿,没有人回去跟那梁乙逋好好说说静塞军的勇猛,西夏人又如何知道静塞军的可怕! 「打扫战场,收集物资!」郑朝宗大声下令。 静塞军的士兵们迅速行动起来,他们在河谷中收集着敌人遗留的武器丶铠甲丶战马等物资。 他们大战利索,收缴战利品更加利索,当年跟着苏经略的时候这活儿早就练熟了! 而与当年不同,这些物资对于现在物资匮乏的静塞军来说,无疑是一笔宝贵的财富。 同时,士兵们也在清理着战场上的尸体,将死去的战友妥善安葬。他们神情肃穆,眼中满是悲痛。 这些牺牲的战友,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了这场战斗的胜利。 在清理战场的过程中,郑朝宗仔细地观察着河谷中的地形和战斗留下的痕迹。 他知道,这场胜利只是一个开始,西夏人绝不会善罢甘休,未来还会有更激烈的战斗等着他们。 太阳已经渐渐西沉,馀晖洒在河谷中,将这片血腥的战场染成了一片金黄。 静塞军的士兵们虽然疲惫不堪,但他们的脸上却洋溢着胜利的喜悦。 他们用自己的勇气和智慧,重创了西夏的精锐铁鹞子重骑,打破了铁鹞子不可战胜的神话。 静塞军,又回来了! 他们用这一场战争,宣告静塞军又回来了! 有人或许要问,那之前不是破了徐怀三千军队麽? 嘿,那三千宋军太弱了呀,哪有打铁鹞子这麽痛快! 绥德军。 苏允和苏学会的众人也在焦急地等待着前线的消息。 当得知郑朝宗取得了这场辉煌的胜利后,众人无不欢呼雀跃。 这一场胜利,不仅极大地鼓舞了绥德军军民的士气,也让苏学会在这片土地上的根基更加稳固。 「此役之后,西夏人必然会重新审视我们静塞军的实力。」 苏允眼里带着欣慰之色,「但这还远远不够,我们要将西夏人打痛打怕,一场伏击战还远远不够! 而且,梁乙逋不会善罢甘休的,接下来才是硬战! 诸位,我们不能因此而懈怠,接下来我们要继续加强防御,发展生产,为接下来的战斗做好充分的准备!」 众人尽皆应是。 苏允嘿嘿一笑,道:「如何,现在你们还会怀疑海夫的领军作战的能力麽?」 毕太华笑道:「我们本来也不怀疑他会是个出色的将帅,不过他毕竟还是第一次自己带队作战嘛,有些怀疑也正常。」 苏允摇头笑道:「有些人就是天生将帅,比不了的。」 众人一起笑了起来。 (本章完) 第372章 攻绥德如嚼铜丸,徒损牙口而不得果腹! 银州大营。梁乙逋脸色铁青看着脚下匍匐的败将,随后一脚蹬在其肩膀之上,将其蹬翻在地,怒道:「汪波!三千宥州精锐,就这般被你断送在无定河谷之内,你还有脸回来!」汪波闻言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说道:「国相啊,末将该死,末将该死!但非战之罪啊,而是那汉人会妖法啊!我们才刚刚进入那河谷,突然之间,便有天雷轰顶,崖壁倒塌,被轰死压死者不知道多少!随后那汉人又箭矢如雨下,被射死互相踩踏者又不知道多少;末将赶紧聚集部将士兵反击,但才刚刚跑起来,又有许多绊马索,扳倒许多士兵。随后那静塞军手持奇型武器专门割马腿,不过片刻,前面的马匹便被断了腿堵塞了道路;再之后便是那静塞军从坡上冲击而下,冲进混乱军中,此时大势已去矣!……」汪波凄惨哭诉之时,梁乙逋朝心腹使了个眼色,心腹赶紧出去,将逃回来的军将以及士兵分开,一个个问清楚状况,随后汇报给梁乙逋。「国相,汪波并没有说谎,根据众人招供,他们就是被伏击了。而且汪波也算是谨慎,将探马远远撒开。但不知道为什麽,竟是没有探测到静塞军已经是设下了陷阱。」心腹汇报说道。梁乙逋皱起了眉头想了一下,随后看向汪波,问道:「你是什麽时候派遣探马出去的?」汪波赶紧道:「一天前便已经派出,末将是得到了探马回来汇报,说没有伏击的时候才进的,没想到竟然会是这般。」梁乙逋点头道:「倒是怪不得你,看来他们早就在那里设伏多时了。呵呵,苏允,果然还是那般诡计多端,想来是派遣使者过来之前,便已经设下伏击。哼,真以为这样子就能够将本相吓退?天真!费听博等人到哪里了?」心腹赶紧道:「国相,费听将军等人已经抵达米脂附近,应该在清边寨附近。他们从左厢神勇军司出发,无须经过无定河谷,经过罗兀城便可以直接攻击那清边寨了。」梁乙逋点头道:「传信给他们,谁打下的堡垒,那堡垒之内的财物尽皆归他们,不用再跟朝廷来分割这部分的财产!」此言一出,满帐哗然。「国相!若是如此,我仁多部请战!」「国相,我野辞氏也要请战!」「……」帐中各部族头人纷纷请战。梁乙逋闻言脸上露出微笑:谁说使唤不动各部族的,那是因为钱没有给够!有利可图之下,这些人哪里会不肯出战的!梁乙逋点点头道:「绥德军就是个小地方,要摆下费听搏那两万人已经是费劲了。定边军丶保安军以及延安府,你们自己挑,谁打下的堡寨,里面的财物便归谁,朝廷一分不取!」此话一出,帐中顿时欢呼了起来。……绥德城。苏允已经将苏学会以及静塞军的中心移到了绥德城里。这里是整个绥德军人口最多丶军事力量最强的所在,亦是绥德军的中心,可以快速指挥各堡垒。苏允正在研究舆图,王抱朴快步进来,道:「先生,西夏左厢神勇军司费听搏带着两万人已经抵达清边寨,很快便要发起进攻了。另,探马探测到西夏大军兵分四路,分别朝定边军丶保安军丶延安府与西夏接壤处而去,恐怕是要全面进攻了!」苏允闻言抬头,眼睛之中精光一闪,快速看了一下舆图,然后用手指圈了一下,道:「趁机拿下这一块!」王抱朴扫了一下,苏允所圈的地方乃是处于保安军与绥德军之间的延安府直辖的堡寨。这一块就像是延安府的飞地一般,里面有八九个大型堡寨,至于小的民间堡寨不计其数。这块区域若不拿下,一旦让西夏人给占了,直接就如同刺刀抵在绥德军的肋下。一旦拿下,绥德军便可以浑然一体,可以据险而守了。王抱朴顿时喜道:「先生高见!学生立即去安排!」说着便要匆忙离去,苏允却是叫住了王抱朴,道:「守真,帮我调集一千静塞军旧部,一人两骑。另外,你替我居中指挥,我要主动出击,与海夫在外相互呼应!」王抱朴闻言有些吃惊,道:「先生您不坐中指挥?还有,学生的信心不是很足……」苏允笑道:「你不用担心,你的主要任务便是居中调度,与各个堡垒调度兵马粮秣,只要守住了,便是大功一件。我跟海夫游离在外,择机断了西夏大军的粮秣,不断地消磨西夏大军的意志,他们支撑不了多久的。」王抱朴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道:「学生明白了,学生立即去调集兵马!」一日之后,绥德城校场上,一千静塞军精锐牵缰而立。这些曾随苏允血战横山的将士,甲胄缝隙间仍嵌着无定河谷的沙砾,刀刃上凝着未拭净的褐红。苏允接过亲卫递来的龙鳞铠,手指抚过胸前两道交叉刀痕——这是银州之战的印记。「先生真要亲赴险地?「王抱朴捧着令旗的手指发白,「米脂寨距银州大营不足百里,若是梁乙逋.「「正因梁乙逋在银州,才要敲碎他的牙。「苏允笑了笑,道:「西夏四路大军看似铺天盖地,实则各部族各怀鬼胎。你看费听搏部驻扎逼近清边寨明明后面便是罗兀城,他不以罗兀城为囤积粮草所在,却把粮草屯在兔毛川——「苏允抬头看向北方,呵呵一笑,道:「……这里,就是西夏人的七寸!「苏允带着千馀骑兵出了绥德城,王抱朴转身回了绥德军衙。「请六房主官过来,共议取延安府堡寨之事!」……银州大帐内,羊油灯将梁乙逋的影子投在牛皮地图上。野辞部头人正扯着嗓门讨要铁鹞子重甲:「国相既许我等自取战利,为何不准调用府库军械?「「野辞将军莫急。「梁乙逋指尖敲击着党项弯刀,金铁相击声压住帐内喧哗:「延安府十二连城存着十万石军粮,破城后本相亲自为将军披甲。「帐外忽传来急促马蹄,斥候满身冰碴滚落马背:「报!费听将军前锋已破清边寨外壕沟!「梁乙逋嘴角扬起冷笑:呵呵,苏允啊苏允,当年你有大宋为后盾,你也的确是惊才绝艳之辈,因此能屡屡挫败先父图谋。但如今你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小小一个绥德军,便想要对抗我煌煌大夏,是不是太想当然了?正想起来发几句豪言之时,却见传令兵踉跄冲入:「米脂寨急报!静塞军轻骑焚毁兔毛川草场!「舆图上象徵粮道的朱砂线在火光中扭曲,梁乙逋猛地攥碎手中陶盏:「好个苏允,某还是小瞧了你!「子时的兔毛川寒风如刀。苏伏勒马山脊,望着十里外连绵的西夏粮车。辎重队中央二十架偏厢车围成圆阵,车板缝隙隐约可见神臂弩寒光。「换装!「随着苏允低喝,静塞军迅速套上缴获的西夏皮甲。马匹嚼枚裹蹄,百人队如幽灵般滑下山坡。守军头领听到党项土语呼喝,刚探头便被弯刀割开喉咙。「放火东南,夺马西北!「苏允劈开粮车锁链,火摺子点燃浸油的麻布。冲天火光中,三十匹惊马拖着燃烧的车架冲向西夏大营方向。当费听搏亲率铁骑赶来时,只见雪地上马蹄印分作八股,没入群山沟壑。五日后,银州大营弥漫着诡异气氛。野辞部私吞三座堡寨财货的消息不胫而走,仁多族战士看着同袍满载而归,连夜拔营扑向保安军。梁乙逋望着案头七份请战血书,突然抓起铜壶砸向跪地的费听搏:「两万人追不上千骑?你当本相是蠢货吗!「最⊥新⊥小⊥说⊥在⊥⊥⊥首⊥发!暗夜中,王抱朴站在绥德城头,望着北方若隐若现的火光露出微笑。他展开最新战报:静塞军三日内穿插四百馀里,七袭粮道,西夏左厢军已宰杀半数驮马充饥。更妙的是,野辞部与费听搏为争夺存粮,今晨在无定河畔爆发械斗!王抱朴放下战报,随即下令道:「请六房主事齐聚政务厅,告诉他们,先生第一步计划已经成功,绥德军工业大计划可以施行矣!」不过一刻钟,政事厅便聚集了济济数十人。王抱朴代替苏允施行政务,在上首朗声道:「请大家过来,有些人知道是什麽情况,但有些人还是不了解全局情况,我还是介绍一番吧。绥德军工业大计划乃是工房所制定,先生亦是在其中做了指导并且认可的,之前没有执行,不过是因为条件还不允许。之前朝不保夕,既没有地盘亦没有人口,拿下来一些堡寨,亦是不了解其中情况,民众也不受指挥。更加关键的是,西夏大军压境,人心浮动,因此不适合执行。而当下却是有了执行之根基矣,先生与海夫从前线传来消息,先生先是率军在无定河谷歼灭三千宥州军。随后又联合海夫,一起断西夏前来攻打米脂的两万左厢神勇军司大军粮道!最新消息,先生已经烧毁两万左厢神勇军司粮仓,并且不断袭击从银州运粮过来的运粮队,以至于两万神勇军已经缺粮数日。而原本打算攻击延安府的野辞部的粮道也被先生所截断,如今已经退却回无定河畔,今晨更是与神勇军发生械斗,人心已经乱了。虽然当下还不能保证西夏大军会知难而退,但绥德军至少目前已经是安全了,除非梁乙逋放弃整个大战略,来跟我们绥德军死磕,否则就必须得退!所以咱们发展工业的计划也该动起来了,大家觉得如何?」毕太华笑道:「我觉得没问题,早一日将工业发展起来,咱们绥德军便能够早一日有底气。先生说了,以工业维度为战略纵深,比用地理空间为战略纵深还要可靠得多!」众人纷纷点头称是,他们对苏允的判断自然是信可的。王抱朴见众人意见统一,便说道:「既然大家都赞同,那请工房主事周行己发言,看看接下来该如何执行,又需要各方作何配合。」周行己起身点头,笑了笑,道:「这工业大计划,首当其冲便是冶铁。我已命人勘探过,绥德军周边山脉中蕴含着丰富的铁矿,可在清边寨附近选址建造冶铁工坊。此地地势开阔,且靠近水源,利于工坊运作。」王抱朴道:「周主事,这冶铁工坊的建造,需大量人力与物力。如今虽有民夫可用,但缺熟练工匠,不知从何处招募?」周行己道:「此事我已思虑周全。一方面,可从军中挑选心灵手巧丶对机械有兴趣的士兵,加以培训,充实工匠队伍;另一方面,派人前往周边州县,以优厚待遇招募民间铁匠,尤其是那些曾在官营作坊中做工的,他们经验丰富,定能助力工坊发展……」说到这里,他眼神颇有些狡黠,道:「……西北这边工匠最多的便是西军,西军现在正在应对西夏的攻击,因此对工匠保护有些疏忽,何不请先生与海夫出手亲自去请一些回来?」众人闻言顿时大笑,纷纷称赞此计甚妙。所谓亲自去请,其实就是去掳掠西军的工匠回来罢了。这时,负责后勤的赵管事面露难色,开口道:「诸位官人,建造工坊所需的木材丶砖石等材料,筹备起来恐非易事。如今绥德军刚经历战事,物资储备本就有限,且运输也多有不便。」王抱朴沉思片刻,道:「木材可组织民夫在周边山林砍伐,按规矩有序开采,切不可过度破坏生态。砖石则可在本地烧制,即刻着手建造砖窑丶瓦窑。至于运输,除了徵用民夫与车辆,还要与各堡寨协调,建立起完善的物资转运体系……」众人商讨许久,各项事务逐渐有了眉目。待众人散去,王抱朴独自留在政事厅,仔细审视着各项计划的细节,确保万无一失。与此同时,在无定河畔,苏允正率着静塞军隐蔽在山林之中。望着远处西夏营地的混乱景象,苏允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郑朝宗凑到他身旁,低声道:「先生,西夏大军如今人心惶惶,咱们要不要趁胜追击,再给他们来个致命一击?」苏允想了想,随后微微摇头,道:「不可。如今西夏各部族虽已乱了阵脚,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贸然进攻,我们未必能讨到好处。况且我们的目的并非彻底击溃他们,而是要让他们知难而退,为绥德军争取发展的时间。」海夫挠挠头,疑惑道:「那接下来咱们该怎麽做?总不能一直在这儿干看着吧。」苏允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道:「我们继续骚扰他们的粮道,另外,做出随时袭击的假象,将他们钉死在这里,我倒是要看看梁乙逋急不急!」海夫听闻,眼中一亮,竖起大拇指赞道:「先生高见,这一招定能让梁乙逋坐立难安!」几日后,银州大营内,梁乙逋收到多封加急军报,皆是关于粮道被袭丶军心不稳的消息。与此同时,营中也开始流传左厢神勇军司被静塞军数万精锐围困的传闻,士兵们人心惶惶,士气低落。梁乙逋怒不可遏,将手中的军报狠狠摔在地上,咆哮道:「苏允,你这小儿,竟敢如此戏耍我!」他在帐中来回踱步,思索着应对之策。此时,一名心腹谋士小心翼翼地进帐,低声道:「国相,如今局势对我们极为不利,攻绥德如嚼铜丸,徒损牙口而不得果腹,若再僵持下去,恐怕……要不,暂且退兵,从长计议?」梁乙逋停下脚步,脸色阴沉得可怕,他握紧拳头,心中满是不甘。但他心里很是明白,心腹谋士所说是对的,【攻绥德如嚼铜丸,徒损牙口而不得果腹】,现在他的战略乃是吞下宋朝一部分疆土,打下绥德军跟打下定边军丶保安军并无区别。现在绥德军这麽硬,硬要继续打下去,除了徒增伤亡,意义并不大,还不如去打定边军保安军呢!只是,就是太憋屈了啊,他们父子屡屡在苏允手中吃瘪,这口气怎麽都咽不下去啊!他权衡再三,最终还是长叹一声,道:「传令下去,命野辞部以及神勇军互为掩护,从绥德军退兵,暂时放弃对绥德军的攻击。不过,这笔帐,我定会找苏允讨回来!」心腹谋士赶紧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等大夏攻下延安府,到时候左右夹击绥德军,静塞军自然便要败亡!」(本章完) 第373章 耕者有其田! 随着西夏大军的撤退,绥德军总算是迎来了短暂的和平。苏允与郑朝宗率领静塞军回到绥德城时,受到了军民的热烈欢迎。苏门六子丶苏门二贤等尽皆出城迎接,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见到苏允的时候,众人眼中满是钦佩之色。此次苏允带着区区两千兵马(包括郑朝宗的一千静塞军),对上两万左厢神勇军司大军,后面还有野辞部上万大军,一共有三万多的大军。静塞军不仅没有落下风,反而逼得西夏大军都不敢轻易撤退,就怕被静塞军掏了肛。静塞军的战斗力当然是很厉害,但让静塞军发挥出来最大战斗力的还是苏允。苏允带着静塞军三日内穿插四百馀里,七袭粮道,逼得西夏左厢军宰杀半数驮马充饥。更妙的是,静塞军竟是逼得野辞部与费听搏为争夺存粮,在无定河畔爆发械斗!宋人见惯西夏人以少胜多,屡屡将宋朝军队杀得落花流水,因此如苏允这般绝世战神才真正撼动他们的心灵!所以今日静塞军归来,不仅苏门六子等人来迎接,连着绥德城大半百姓都来围观了。「喂,你见过苏经略没有?我听说苏经略他老人家年轻时候可是被称为大宋人样子的,据说长得花容月貌,当年在汴京可是能靠着颜色养活一家人的。」有人道。「嗨,你可别瞎说吧,什麽经略老人家,经略他现在也就二十来岁小青年,现在也是大宋人样子好不好!」有人反驳道。「呵,这是您不懂了喂,我称经略为老人家,这乃是尊敬之意,并没有说他年纪大,你这理解力有问题。而且,我话的重点乃是后面,你却是避而不谈,简直是本末倒置是也!」先说话的人反驳道。「额……我自然不是听不懂,只是有些事情不好明言,虽说经略当年情有可原,但毕竟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嗨,按我来说,这也不是什麽不光彩的事情,能让花魁倒贴养活,这难道不是光彩麽?嘿嘿。」顿时附近的人哄笑成了一团,笑声之中,带着男人们都懂的羡慕。当然,这些人只敢在外围蛐蛐。而在最前面的苏允等人自然是没有听到这些讨论的。王抱朴牵住苏允的坐骑的缰绳,苏允见状笑了笑一跃而下。王抱朴敬佩道:「先生,此次全赖您神机妙算,身先士卒冲锋在前,才让绥德军化险为夷,绥德军上下无不感恩先生!」苏允点点头,笑起来道:「这只是个开始,未来的路还长。我们要趁着这难得的和平,加快发展,让绥德军真正强大起来!」「是,先生!」苏门六子以及苏学会等人尽皆拱手应是,这个肃穆的场景顿时令得周围旁观的百姓也安静了下来。苏允见状,便翻身上马,坐在马上与城门处百姓拱手,朗声道:「诸位乡亲父老,倾听苏允说几句!」此言一出,静塞军齐齐翻身下马,发出轰然一声,场中便只有苏允一人高踞马背之上,顿时显得十分显眼。而在场亦是变得落针可闻起来。苏允扫视了一圈,满意点头,道:「各位乡亲父老,乡亲们!今日,咱们绥德军打了一场漂亮仗,把那西夏侵略者给狠狠击退啦!这胜利,是咱们大夥齐心协力拼来的,是每一位热血儿郎用命换来的!大家都瞧见了,咱们有能耐把外敌赶跑,往后,更有本事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此话一出,百姓们纷纷鼓起掌来,顿时掌声如潮,久久不息。西北老百姓最为痛恨党项人,党项人太可恶了啊,时不时就要来抢掠,这里的百姓就算是家里人没有被党项人杀掉的,但一定有亲戚邻居,或者是认识的人被党项人杀掉的。有些悲惨的,甚至一家人都被杀掉,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活下来,对党项人的仇恨可谓是比天高比海深。此次静塞军领着大家赶走党项人,百姓自然是极为高兴的。所以掌声久久不息。苏允见状抬手压了压,掌声还是响了一会才停歇了下来。苏允笑了笑道:「打退党项人只是咱们好生活的开始,大家都知道,大宋朝廷不要咱们啦,朝廷将绥德军这块土地跟百姓都送给了西夏人。现在咱们赶走了西夏人,咱们也不再是宋人啦!……」此话一出,顿时有许多百姓都流下眼泪来。什麽叫丧家之犬,这就是丧家之犬,他们明明是大宋人,为大宋种地纳粮,为大宋服徭役,为大宋打仗流血,但大宋说放弃就放弃,视他们连猪狗都不如啊!想及至此,人人流泪,城门处顿时一片愁云惨澹起来。苏允大声道:「大家不要哭,也不要伤心,大宋不要你们,我们苏学会跟静塞军一样会保护你们!而且,这一定是坏事吗?我觉得不见得,大宋朝廷不管,这反而是好事情。因为我们苏学会打算给大夥分田地,从今往后,家家户户都要有自己的地种,再不用看别人脸色,土里刨食也能吃得饱丶穿得暖!」此话一出,百姓们纷纷瞪大眼睛,有性子急的,立即大声问道:「经略官人,你说的可是真的,您真要给我们这些泥腿子分地,让我们来种?这田税是怎麽定,能给我们留一半丶啊,不,给我们留四成的收成麽?」苏允闻言一笑,大声道:「真的,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这田税啊,我们只要两成,说两成就是两成,其馀的都是你们的!」苏允这话一出,顿时满场欢呼,所有百姓脸上都洋溢着狂喜之色。若是有自己的田地,还只纳粮两成,那以后的日子可就要好起来了!以前西军在这边屯田,百姓种西军的地,忙活一年下来,就挣个口粮而已。正是因为这里的生活太苦,又战乱太多,因此很多人就算是背井离乡,也要千方百计离开这里。最⊥新⊥小⊥说⊥在⊥⊥⊥首⊥发!所以偌大的一个绥德军,加上军人,也不过是六万馀人。而唐朝时在今绥德县一带为绥州,据史料记载,绥州在开元年间有户八千七百十五,人口是现在的十倍不止!若是真如小苏经略相公所说,以后给大家分地,然后只要大家纳粮两成,那日子不得过得红红火火?生活有奔头了咧!就在他们高兴之时,又见小苏经略相公抬手压了压,百姓们赶紧又安静了下来:——小苏经略相公给我们这麽好的条件,他肯定也有要求的!不过,就算是有要求也值了,以前只有一口吃的,那朝廷还不是将他们当牛马用,临到之时,还将他们扔给西夏人,ke……tui!然而却听得苏允道:「……不光如此,咱还要搞工业。那可是能让咱们绥德军大变样的事儿!工坊一建起来,大夥就有活干,有工钱拿。咱的铁能打好,布能织好,东西能卖出去,日子能越过越富足!吃肉,不再是过年过节才有的奢望,往后天天都能让大夥吃得香!孩子们,你们也有盼头!想读书,就去读,凭本事科举当官,为咱绥德军争光,为自家门楣添彩。要是想参军,那更是好样的!在战场上挣功勋,凭本事改变家族命运,让咱绥德军的儿郎,个个都顶天立地!咱们要让绥德军的每一处角落,都盖起结实的房屋,人人都有安稳的家可住。咱靠自己的双手,创造一个全新的绥德军!这是咱们共同的家园,一起努力,往后的日子,定会比蜜还甜!大夥说,干不干!」这话一出,绥德军老百姓却是面面相觑,脸色有些茫然。苏允以为是大家听不懂什麽叫工业,想要解释一番,但王抱朴却是明白百姓们为什麽茫然,他们就是觉得这样的日子,怎麽能够轮到他们来过!王抱朴赶紧朗声道:「先生的意思是,大家以后都有地种,又有活干,有米面可以吃,还能时不时吃上一些肉食,大家就放心吧!」此话一出,百姓们这才反应了过来,纷纷欢呼了起来。苏允看着有些无奈笑了笑,摇了摇头,然后驱马进了城,身后百姓欢呼着追随着进城。回到城中,苏允顾不上休息,便与王抱朴一同前往政事厅,召集众人商议下一步的发展计划。此时的政事厅内,气氛热烈而充满希望,众人齐齐看着苏允。苏允坐在上首,笑道:「如今西夏已退,我们总算是可以暂时松下一口气,但我们这口气可别泄了,接下来我们要加快绥德军的建设进度!我们尽快将绥德军消化完毕,将绥德军的百姓丶土地等尽皆纳入管理,并且发挥出来他们的能力。守真,咱们绥德军一侧延安府的堡寨可已经拿下?」王抱朴赶紧道:「先生,已经拿下了大部分,咱们一侧共有大型堡寨九个,除了最为靠近延安府的平戎寨以及招安驿还没有拿下,其馀的已经尽数归降了!」(本章完) 第374章 攘外必先安内?(今日72k哈) 第374章攘外必先安内?(今日7.2k哈)苏允闻言喜道:「很好,如此一来,咱们右翼基本上算是安全了,不过最好还是将这两个堡寨拿下来,如此不用担心被宋朝威胁侧翼。另外,徐怀将军,清涧城什麽时候能够归降?」徐怀赶紧起身,道:「先生,我们已经在跟乔沛书信沟通了,若有必要,我可以立即出发去亲自劝降。」苏允点点头道:「可有把握?」徐怀赶紧拍了拍自己的胸膛,道:「您放心,若是劝降不下,您砍我脑袋。」苏允笑了笑道:「哪有这种事情,徐将军,我在绥德军等你凯旋归来,若是你能够说服乔将军,那绥德军兵房必然有你一席之地!」徐怀闻言顿时大喜,在他看来,兵房便是兵部,现在能进兵房,那他的资历可就不低了,以后苏学会真有机会夺了天下,那他便是开国功臣之一了!苏允看向郑朝宗,道:「海夫,你还不能歇,丹头寨与永平寨就如同钢刀一般抵在我们绥德军下部,若是不收下,我是寝食难安矣。」郑朝宗赶紧起身,道:「先生,交给学生便是,学生一定将其收回,若是劝降不下,那学生便带着静塞军破寨,剿灭冥顽不灵之辈!」苏允满意点头道:「很好!清涧城丶丹头寨丶永平寨一旦收回,咱们绥德军便算是浑然一体了!」他的目光坚定地扫过众人,沉吟了一下道:「咱们准备的诸多计划也可以实行了。守真,之前我收到你的消息,说工业大计划你已经开始在执行了,如今筹备得如何了?」王抱朴笑道:「正要跟先生汇报此事,周主事,你跟先生汇报一下工匠招募之事进展如何?」周行己赶忙起身,恭敬地回道:「先生,按照之前的计划,从军中挑选的士兵已开始进行初步培训,派往周边州县招募民间铁匠的人也陆续有了消息。只是……」他微微皱眉,面露难色,「……数量上还是远远不能满足我们发展的需求,若是按照我们的计划,至少需要数千工匠才能够满足前期的发展需求。这还是只是作为种子而已,后期我们还需要让他们多多培养徒弟,等到三四批弟子能够独当一面了,才算是暂时能够满足需求。所以现在关键问题还是缺少工匠,先生您这边能不能赶紧想办法,在西军那边请来一些工匠?」苏允闻言顿时笑骂道:「让你们想办法,你倒好,反而来我这里要人了……」苏允沉吟了一下,道:「现在从西军那边劫掠一些匠人过来倒是简单,因为西军正忙于应对西夏呢。但他们毕竟是宋军,若是处理不当,恐会引发百姓的不满,所以需得谨慎一些。这样,我们可先通过其他途径,以优厚的待遇吸引西军工匠前来投奔,若实在不行,再考虑其他办法。但无论如何,工匠的问题必须尽快解决,这是发展工业的关键。」众人纷纷点头。这时,负责后勤的赵管事上前一步,说道:「先生,工坊建设所需的木材丶砖石等材料,已按照计划开始筹备。只是运输方面,目前的运力有限,可能会影响工程进度。」苏允思索片刻,转头看向王抱朴:「守真,你觉得可否与周边堡寨商议,联合组建一支运输队?一来可解决运力问题,二来也能加强与各堡寨的联系与合作。」王抱朴眼睛一亮,连忙应道:「先生此计甚妙。我这就去与各堡寨沟通协调,相信在这和平之时,大家都会愿意为绥德军的发展出力。」商议完工坊建设的事宜,苏允又将话题转向了农业与商业。「农业是根基,商业是血脉,两者缺一不可。户部要拿出系列的政策与实际的支持,要鼓励百姓开垦荒地,工部要推广先进的种植技术,提高粮食产量。同时,要加强与周边地区的贸易往来,将我们的工业产品推销出去,换取所需的物资。」苏允有条不紊地说道。众人正热烈讨论着,突然,一名斥候匆匆跑进政事厅,单膝跪地,呈上一封密信。苏允接过密信,展开一看,脸色微微一变。「先生,可是出了何事?」王抱朴见苏允神色有异,急忙问道。苏允沉声道:「据密报,西夏虽从绥德军退兵,但在定边军丶保安军一带却加大了攻势。朝廷已派军支援,如今双方战事激烈。不过,如今朝中有些官员认为我们绥德军乃是叛军,既破坏了与西夏的和谈,又有当年李元昊之威胁。欲对我们兴师问罪,以铲除我们这个威胁。而且,有不少朝臣认为,攘外必先安内,须得先行铲除我们,才能够集中精力对付党项人。」众人闻言,皆面露惊愕之色。毕太华气愤地说道:「我们击退西夏,保一方平安,何罪之有?那些官员只知在朝堂之上空谈,全然不顾边境百姓的死活!」平子澄亦是沉声道:「朝廷现在与西夏激战正酣,应该没有精力管我们才是,我们只管发展便是。」苏允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冷静:「朝廷之事,错综复杂,我们一时难以说清。当务之急,是要做好自身的防御,同时密切关注局势的发展。若朝廷真要讨伐,我们也需有应对之策。」王抱朴沉思片刻,说道:「先生,依我看,咱们先把绥德军内部的防御工事再加固一番。之前击退西夏,咱们的城防虽没大碍,但要是朝廷大军压境,还得做到万无一失。我这就安排人手,日夜赶工,把城墙加厚,增设了望塔,多储备些守城的器械。」苏允点头赞同:「守真所言极是,防御是重中之重。同时,我们也要着手准备应对朝廷问责的宣传,如今各堡寨初归,对朝廷依然有感情,小心宋朝策反。清澜,你文笔极佳,此事就交由你负责,详细阐述我们绥德军击退西夏丶保境安民的功绩。着重说明我们我们接下来要给百姓分田丶招工等工作,一切行动皆是为了边境百姓的安宁。盛章丶阿回,各种产业经营要尽快展开,快速招人,让百姓看到希望。让他们有田种丶有工作丶能吃饱能穿暖,朝廷再怎麽花言巧语他们也不会信了。」平子澄几人赶紧拱手领命。平子澄道:「先生放心,我定当将实情详尽表述,以正视听。」这时,徐怀站出来说道:「经略,要不我先暂停去清涧城劝降之事,带着我的人马,在绥德军周边布下防线,以防朝廷军队突然来袭。等局势稍稳,我再去劝降乔沛也不迟。」苏允微微摇头:「徐将军,清涧城的事依旧要紧。清涧城既是我们南下的阻碍,亦是朝廷兵马来犯必要的关隘。若能劝降成功,我们在应对朝廷时便多了一份筹码。你还是按原计划出发,不过要速去速回。最⊥新⊥小⊥说⊥在⊥⊥⊥首⊥发!另外,我会安排其他将领加强周边防御。」蔡凤回又上前一步,面露忧色:「先生,若是朝廷真对我们兴师问罪,我们的粮草储备恐怕撑不了太久。如今工坊建设耗费了不少物资,再加上要供应军队,储备量确实有些紧张。」苏允目光一闪:「这确实是个难题。这样,一方面让百姓加紧春耕,务必保证今年粮食丰收。户部可以出台一些奖励政策,鼓励百姓多种粮。另一方面,我们要拓宽粮草的储备渠道。海夫,你在丹头寨和永平寨那边劝降的同时,看看能否从周边村落购买一些粮草,充实储备。」郑朝宗应道:「学生明白,定不辱使命。」众人正商议间,又有斥候来报:「先生,据可靠消息,朝廷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有几位大臣力陈绥德军之功,反对贸然对我们用兵,双方在朝堂上争论不休。」苏允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道:「这倒是个好消息。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得想办法与朝中支持我们的大臣取得联系。王抱朴,你去安排一下,看看能否找到可靠之人,秘密前往京城,给支持我们的大臣递上书信,详细说明我们这边的情况,寻求他们的帮助。」王抱朴领命而去。此时,绥德军政事厅内气氛凝重却又充满了斗志。众人皆知,一场关乎绥德军生死存亡的危机已然来临。而他们正站在风暴的中心,唯有齐心协力丶积极应对,才有可能在这复杂的局势中闯出一条生路。随着时间的推移,每一个决策都将被推向历史的天平,接受严峻的考验。苏允看到绥德军众人尽皆忙碌去了,他则是坐到书房里面,细细思索了一番,然后提笔写下文章:【绥德军全体将士们,父老乡亲们!咱们此刻正站在这风云翻涌丶局势莫测的紧要关头,然而,我要斩钉截铁地告诉大家,绥德军的前途那是一片光明,必定会一统华夏大地,开创出一番伟大的新局面!先瞅瞅宋朝,朝堂之上乌烟瘴气,官员们整天一门心思搞党争,你斗我丶我斗你,把国家的大事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今天定的政策,明天就改,决策拖沓得不像话,根本没法把全国的力量凝聚起来。军队里头更是乱套,兵和将分开,士兵们训练的时候松松垮垮,国家花了那麽多钱粮养着他们,可战斗力呢?弱得可怜。面对西夏的侵扰,一次又一次吃败仗,丢了一座又一座城,丧权辱国。再看老百姓,赋税重得像山一样,压得大夥喘不过气,矛盾那是一触即发。就宋朝这副内忧外患的模样,就好比那摇摇欲坠的破房子,根基都烂透了,垮台是迟早的事儿,败局已经注定!再说说西夏,虽说他们民风强悍,骑兵打仗看着挺厉害,可他们那地方土地贫瘠,物资少得可怜。还老是跟宋朝打仗,穷兵黩武,国力消耗巨大,经济根本撑不起长期的战争。国内各个部族之间矛盾重重,就像一盘散沙,根本没法团结起来形成强大的力量。而且他们文化底子薄,制度建设也粗糙得很,跟咱们中原王朝比起来,差得十万八千里。眼下他们在边境上看似占了点便宜,可从长远来看,等资源耗尽了,内部再一乱起来,走向衰败那是必然的!还有辽国,现在也是强弩之末,贵族阶层整天就知道吃喝玩乐,腐朽透顶,一点儿进取的心思都没有。长期的和平让他们的军事力量越来越弱,对北方各个部族也管不住了。他们国内经济就靠游牧那点事儿,结构太单一,一旦遇到天灾人祸,根本没办法应对。再加上跟周边国家关系都不好,到处树敌,要是哪天陷入多线作战,那肯定顾头不顾尾,只能走向灭亡!回过头看看咱们绥德军,那可完全不一样!咱们军民一心,就像一个人似的,面对敌人同仇敌忾。将士们都是久经沙场的好汉,训练有素,每个人心里都装着保家卫国的大志向。咱们把西夏都给击退了,这就证明了咱们强大的军事力量。在经济建设方面,咱们大力发展工业,工坊一个接一个地建起来,技术也不断革新;重视农业,奖励大夥开垦荒地,粮食产量蹭蹭地往上涨;还积极跟周边做生意,物资丰富得很。在文化上,咱们传承着中原的文明,又能吸收各种好的东西,大夥的心都紧紧地凝聚在一起。咱们有清晰明确的发展规划,有一股为了理想不怕困难丶拼命奋斗的劲儿!全体绥德军的同胞们!咱们现在正处在历史的转折点上,这是老天爷交给咱们的重大使命!让咱们携手并肩,鼓足无畏的勇气,坚定必胜的信念,去勇敢地迎接每一个挑战!我坚信,要不了多久,咱们就能把四方都平定下来,让绥德军的大旗在华夏大地的每一寸土地上高高飘扬,实现这伟大的统一大业!胜利,一定是属于咱们的!】苏允放下笔,仔细又看了一遍,觉得就算是普通的老百姓都能够看懂听懂之后,才算是满意点头,随后让人将这文书送去平子澄那边去,可以作为宣传的文本。舆论的高地,你不占领,别人就回来占领。苏允这个穿越者,自然明白这个道理,现在绥德军正处于思想混乱之时,思想工作可得做好做扎实了,否则别的事情做得再好,也是没有什麽用处的。不信且看后世美国在全世界搞得颜色革命,无论是多富裕的国家,一旦内部生乱,什麽工业丶商业,一乱起来全都完蛋!(本章完) 第375章 潜心发展! 「……绥德军地形险要四面环山,文屏山丶无定河峡谷将绥德军护佑其中。河谷狭窄,仅少量通道可通外界,如金牛道丶剑阁道等,形成天然防御屏障。我们可依托地形修筑城垣丶关隘,建立一个防御体系,强化城防功能,有效抵御西夏骑兵突袭。另外要将护城河与水利结合,利用无定河开发灌溉系统,既保障农业用水,又通过拓宽河道形成护城河,如青涧城「壕堑深阔」的设计,可增强防御纵深。另外则是要利用好堡寨网络进行联合作战,堡寨防御体系是绥德军赖以生存的根本,有这个堡寨作战体系,不仅可以防御西夏骑兵,还可以预防朝廷围剿。其中青涧城联动在这个战略里面十分重要,种世衡所修筑的青涧城,与米脂形成犄角,构建「延州东北防御臂膀」,利用山岭沟壑地形部署伏兵丶传递军情,这也是为什麽清涧城为什麽一定要收回来的缘故。清涧城一旦收回,我们东西南北皆自成一体,可以为绥德军赢得一个安定发展的空间以及时间!当下农业开发可通过仿效都江堰经验,开垦无定河河谷平原,将米脂打造为粮仓,保障军粮供应……」苏允写到这里,顿了顿笔,随后继续写下去。跟西夏打完仗回来的几天时间,苏允每天主要便是以写文章为主,文章写完都会在苏学会内部刊物上发布,这些东西是给苏学会成员看的,而绥德军的行政机构重要成员基本上都是苏学会成员,他们全都是能够看到的。苏允写这些东西,一方面是为了坚定大家的信念,另一方面,则是用这种方式指导大家怎麽走接下来的道路。想要统一上下的思想,这样的工作便不能嫌弃繁琐,须得不断地耳提面命,而随着苏学会人员不断抵达绥德军,人越来越多,苏允自然也不可能一个人一个人去教育,而通过这种内部刊物的形式,可以让更多人跟上他的步伐。最近这段时间,愈发证明他之前发展苏学会的正确性,苏学会的成员基本上都是各个地方的一时之选,有这些人才源源不断涌入绥德军,绥德军的行政能力在快速地飞涨。不仅各个堡寨都能够派驻专员入驻,组建堡寨内部行政组织,还能够将影响力扩散到堡寨周边。不仅如此,还有很多苏学会成员弃笔从戎,直接加入静塞军之中。这些成员亦是极为聪明绝顶之辈,虽然说加入静塞军可能在以后打仗的时候有阵亡的危险,但他们亦是知道,他们已经是晚来一步,六房的位置基本上都被占据。他们现在资历太浅,以后发展肯定是比不上先来的那些人,所以不如乾脆投军。他们看得很明白,绥德军不过是暂时蛰伏而已,接下来应该很快会进行扩张,扩张就要打仗,打仗就有军功,一个要统一全国的新生势力里面,还有什麽比打仗升迁快?因此,后面来的苏学会成员大批量进入静塞军之中。苏允对此亦是乐见其成。一支军队的战斗力,与其文化程度是成正比的,大量苏学会成员加入静塞军之中,这会让静塞军的战斗力直线上升!所以苏允最近也在观察静塞军的变化。果然,随着苏学会成员持续涌入静塞军,军队的训练模式也悄然发生变革。原本传统的军事训练,在这些文化素养颇高的新成员加入后,融入了诸多新元素。他们将兵书战策中的理论知识与实际训练相结合,开始对日常的战术演练进行改良。每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洒在练兵场上,便能看到士兵们分组进行着复杂的战术配合训练。苏学会成员们凭藉着对战略的深刻理解,模拟出各种可能遭遇的战场情景,带领着其他士兵反覆演练如何利用绥德军周边的山川河谷进行攻防。在一次模拟西夏骑兵突袭的演练中,他们巧妙地利用无定河峡谷的狭窄通道,设置了多道防线,让「敌军」骑兵陷入了重重包围,最终成功歼灭。苏允很是欣慰,这种实战化的训练方式,使得静塞军的应变能力和协同作战能力得到了极大提升。与此同时,苏允在行政事务上也加快了步伐。他不时便会召集各个堡寨的行政专员前来开会,详细商讨如何进一步完善堡寨防御体系与地方治理的结合。在会议上,苏允目光坚定地扫视着众人,说道:「我们的堡寨不仅是军事防御的据点,更是地方治理的关键节点。因此要让百姓们在堡寨的庇护下,安心生产生活,同时也要将堡寨的防御力量与百姓的力量紧密结合起来。」根据苏允的指示,行政专员们开始在各个堡寨周边组织百姓进行民防训练。农闲时节,百姓们被召集起来,学习基本的军事技能,如如何使用简单的武器进行自卫,如何在战时协助军队运输物资丶传递情报等。为了提高百姓的积极性,苏允还制定了一系列奖励措施,对于在民防训练中表现优秀的百姓,给予粮食丶农具等物资奖励。有这般政策,百姓自然是踊跃参与,静塞军从百姓之中亦是选出了不少的好苗子加入静塞军之中。在农业开发方面,仿效都江堰经验的计划也在稳步推进。苏允派遣了大量精通水利工程的苏学会成员前往无定河河谷平原,与当地百姓一同规划灌溉渠道的建设。他们日夜奋战,勘测地形丶设计图纸,力求将每一条灌溉渠道都修建得科学合理。工程的逐步推进,在春天到来,河水化冻之前,工程基本完成,到得河水化冻,原本乾涸的土地得到了充足的水源灌溉,一片片农田开始焕发出勃勃生机。在六房官员的支持之下,大量的土地被开垦出来,可以想像得到,几个月之后,绥德地区的粮食产量将会显着增长,绥德军的粮仓也会丰盈起来。最近亦是好消息频频传来,郑朝宗率领两千静塞军收回丹平寨以及永平寨,而徐怀亦是劝降乔沛归降,清涧城终于回归绥德军,补上了最后一块战略。然而,平静的发展之下,危机也在悄然逼近。前去汴京的阮川桥传来消息,随着郑朝宗拿下丹平寨丶永平寨,徐怀劝降乔沛成功之后,宋朝朝廷内部对于绥德军的态度愈发强硬,部分官员力主立即出兵围剿,以绝后患。已经有朝臣提出要与西夏议和,可以将河湟地区割让给吐蕃以及西夏,换取他们的暂时休兵,然后以绥德军为酬劳,联合西夏一起出兵先行剿灭绥德军,等剿灭苏学会之后,绥德军便割让给西夏,两国息兵!而这种提议竟然不少朝臣赞同,根据阮川桥的刺探,若非朔党刘挚等人坚定反对,这个提议便通过了!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朝廷不会一直容忍绥德军的存在的,当然,西夏也不会允许绥德军的存在的。果然,在西夏方面的密探亦是传回消息,西夏方面虽暂时退兵,但也在暗中积蓄力量,意图再次进犯。面对这严峻的形势,苏允并没有丝毫慌乱。他深知,绥德军如今的发展已经到了关键时期,只要能够扛过这一轮外部压力,未来必将迎来更为广阔的发展空间。苏允再次召集了绥德军的核心将领和行政官员,在议事厅中,他神色凝重地说道:「朝廷和西夏的威胁已经迫在眉睫,但我们绥德军也绝非任人宰割之辈。经过将近半年的努力,我们的防御体系已经初步建成,军队的战斗力也在不断提升,百姓们更是与我们同心同德。接下来,我们要进一步加强情报收集工作,密切关注朝廷和西夏的一举一动。同时,加快防御工事的加固和完善,确保万无一失。另外,绥德军夏收在即,接下来要全力辅助百姓夏收,然后户房在收回两成田税的同时,要从百姓手中尽快购买粮食,价格要高些,莫要坑害了百姓!」在苏允的指挥下,绥德军进入了全面备战状态。……安宁寨。这是绥德军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堡寨。几个身着皂衣的年轻人来到一处屋舍前面,其中一人往里面喊道:「邹三哥在家吗?」里面有人探出头来,看到几个皂衣年轻人,赶紧小跑出来,是个年纪不算大中年人,他堆着笑道:「原来是杨小哥还有其馀几位差爷,请问有什麽吩咐的?」那说话的便是杨小哥,笑道:「什麽吩咐不吩咐的,咱们苏学会的行事方式你们都是清楚的,从不会勉强你们做什麽。」邹老三赶紧连连点头道:「是是,是小人说错了,那不知道杨小哥你们来是什麽事情呢?」杨小哥赶紧道:「邹三哥,我听说你家大小子已经是八岁了,最近苏学会的学堂招生,你怎麽不让他去?」邹老三露出苦笑道:「杨小哥,不瞒您说,我家那口子前几日染了风寒,抓药看病花了不少钱。如今家里实在拮据,虽说知道苏学会学堂是个好去处,可这学费……实在是拿不出来啊。」杨小哥闻言笑道:「邹三哥,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苏学会的学堂,可不收一文钱学费。先生们都是咱们苏学会里有学问的人,他们自愿来授课,就是为了让咱们绥德军的孩子们都能识文断字,将来有出息。」邹老三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还有这等好事?可……可我听旁人说,读书识字,往后也没啥大用,不如跟着我学学木工手艺,好歹能有口饭吃。」另一个年轻人忍不住开口:「邹三哥,您这想法可就落后啦。如今绥德军发展得这麽快,往后不管是做工丶种地,还是参军打仗,没文化可不行。您看那些苏学会的成员,哪个不是有学问的?他们把咱们绥德军治理得多好。等孩子们在学堂学好了本事,说不定以后能成为绥德军的栋梁呢。」邹老三犹豫了一下,嗫嚅道:「话是这麽说,可孩子去了学堂,家里少个人手,这农忙时候……」杨小哥拍了拍邹老三的肩膀,说道:「邹三哥,这您放心。学堂的课程安排都是苏先生精心设计的,不会耽误孩子们干农活。而且,等孩子学成了,说不定能想出更好的办法帮您种地丶做工,效率能提高好几倍呢。」邹老三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他咬咬牙,说道:「行,既然杨小哥你们都这麽说了,我信得过苏学会。我这就回去跟孩子他娘商量商量,明天就送孩子去学堂报名。」几个年轻人满意地笑了,杨小哥说道:「邹三哥,这就对了。往后您要是有啥困难,尽管跟我们说,苏学会就是大家的依靠。」那邹老三赶紧连连点头说是,杨小哥几人便要离开去别家劝学去,那邹老三忽而拉住了杨小哥,低声道:「杨小哥,我听说最近咱们绥德军又要准备打仗了,这是真的假的?」杨小哥看了一下邹老三,道:「邹三哥,你别担心,打仗是静塞军的事情,咱们只管种地做工,别的不用操心太多。」邹老三脸色微微变了变,担忧道:「那就是真的要打呗,这赵家人,怎麽就看不得我们这些边民过上好日子呢。之前抛弃我们绥德军不说,苏学会跟静塞军救了我们,他赵家人反倒不忿了?最⊥新⊥小⊥说⊥在⊥⊥⊥首⊥发!唉,这要是打过来了,我们这没有过上几天的好日子又要没了,真是草他妈的!」他忽而反应了过来,与杨小哥道歉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小人激动了,不该在你面前说粗口的。」杨小哥却是浑不在意,笑道:「那有啥,我有时候也是要说粗口的,别说是我,苏学会的先生也会说出口,我可是亲耳听说过的,哈哈哈。」几个年轻人都笑了起来。邹老三顿时好奇道:「那苏先生说粗口吗?」杨小哥几人顿时脸色凝重了起来。邹老三顿时被吓了一跳。杨小哥道:「苏先生怎麽会说粗话,你不要瞎说,以后这种话可不好说。」邹老三赶紧轻轻扇了一下嘴巴子,道:「我这张破嘴就是爱胡说八道,您几位可别在意。」杨小哥这才脸色转好,道:「苏学会的先生们对苏先生敬若天人,你这种话以后可再也别说了,被他们听到了,非真的扇你大嘴巴子不可。」邹老三连连摇头道:「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小人只是仰慕苏先生,想要多知道他的一些事情而已。唉,小人也是失了智,怎麽好这般揣测苏先生,若不是苏先生救了我们,我们估计已经成了党项人的奴隶了。我们现在的好生活也是苏先生带来的,我一家五口人,分了二十亩地。耕地的时候,苏学会还给提供了耕牛农具种子,收成的时候更是组织了人一起来收粮食,而只需要缴纳两成收成,留足了口粮其馀的卖给苏学会,比市价还要高两成……」邹老三说着,眼眶泛红,声音也有些哽咽:「这种大恩大德,我们一家几辈子都还不清。如今听说要打仗,我这心里头实在是不踏实,就怕好日子又没了。」杨小哥拍了拍邹老三的肩膀,安慰道:「邹三哥,您别担心。有苏先生领着咱们,还有咱们这麽多英勇的静塞军将士,再加上绥德军上下一心,什麽难关闯不过去?您想想,之前西夏来犯,咱们不也把他们给打退了吗?」邹老三微微点头,可忧虑之色仍未消散:「话是这麽说,可朝廷这次要是联合西夏一起来,咱们的压力肯定不小啊。」这时,另一个年轻人站出来说道:「邹三哥,您别忘了,咱们绥德军这半年来发展得多快。防御工事不断加固,军队战斗力也在提升,还有那麽多像您家孩子一样,即将走进学堂接受教育的未来之星。咱们绥德军的底气越来越足了!」邹老三听了,若有所思:「是啊,这半年来,寨子里变化太大了。新修的灌溉渠让庄稼长得比往年都好,而新开的工坊里也有不少新活儿可以干,家里日子越过越好。这些可都是苏先生带来的。」杨小哥笑着说:「所以啊,邹三哥,您就安心把孩子送到学堂去。孩子学好了本事,将来也是为绥德军出力。咱们齐心协力,一定能守住这来之不易的好日子。」邹老三用力地点点头:「行,我这就回去跟孩子他娘好好说,让她也宽宽心。往后不管有啥困难,我们都听苏先生的!」杨小哥几人告别了邹老三,继续前往下一户人家劝学。「这邹三哥也是实在人,就是被之前的日子吓怕了。」一个年轻人感慨道。杨小哥点点头:「是啊,咱们绥德军很多百姓都像他这样。不过,只要咱们把劝学的事情做好,让孩子们去进学有出息,绥德军的未来就有希望。」「话说回来,这次朝廷和西夏要是真联手,咱们绥德军压力可就大了!」另一个年轻人皱着眉头说。杨小哥却是目光坚定:「怕什麽,咱们有苏先生的英明领导,有越来越强大的静塞军,还有全体百姓的支持,这场大战,咱们一定能赢!」「对,一定能赢!」几个年轻人这般说道。杨小哥笑了笑,道:「走走走,去那李大爷家,那顽固老头,上次都催过了,还不让他孙女去上学,咱们再去催催!」有个年轻人笑了起来,道:「他要还不让,那咱们怎麽整?」杨小哥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他要是还不让,说不定便要给他来点手段!」几人来到李大爷家门前,只见院子门半掩着。杨小哥抬手敲了敲门,喊道:「李大爷,在家不?」过了一会儿,门缓缓打开,李大爷皱着眉头探出脑袋,看到是杨小哥他们,脸色微微一沉:「又是你们几个,咋又来了?我家孙女不能去学堂,我还得靠她帮忙干活呢。」杨小哥满脸堆笑,说道:「李大爷,您可不能这麽想啊。您看现在绥德军发展得多好,以后的日子肯定更有盼头。可要是孩子没文化,以后咋能跟上这发展的脚步呢?就说这工坊里的活儿,以后说不定都得有点学问才能干得好。」李大爷哼了一声:「我活了大半辈子,没读过书不也照样过来了?再说了,女孩子家,读那麽多书有啥用?我老汉就没有听说过女孩子要读书的,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这时,一个年轻小伙忍不住说道:「李大爷,您这观念得改改啦。咱们苏学会可是提倡女人也能顶半边天的,说以后学堂里也要有女先生,以后你孙女学得不是知书达理,还能帮着治理绥德军呢。」李大爷犹豫了一下,说道:「话是这麽说,可这家里的活儿……」杨小哥赶紧接过话茬:「李大爷,学堂的课程安排都是很合理的,不会耽误孩子帮您干活。而且等孩子学了知识,说不定能想出更省力的办法来帮您呢。就像邹三哥家,他都打算送孩子去学堂了。」提到邹老三,李大爷微微一愣:「他不是一直怕耽误家里农活儿吗?」杨小哥把邹老三的转变一五一十地跟李大爷说了,李大爷听着,神色渐渐缓和,沉默了许久。最后,他叹了口气,说道:「行吧,我再跟她爹娘商量商量,要是他们也同意,就让她去学堂。」杨小哥几人相视一笑,心中满是欢喜,尤其是看到门后有个女孩子的小脸偷偷看着这边时候,他笑得更开心了。他也在跟着苏学会的先生识字呢,最近都能够看三国演义了,看着看着,以前不明白的道理都明白了许多,读书是极好极好的!(本章完) 第376章 挣钱嘛,不寒碜! 绥德军将延安府下的十一个相邻的大型堡寨的地区一起并入,因为丹平寨这些靠近延安府的地区乃是更加安定所在,因此人口更多,绥德军的人口一下子膨胀到了十万人!当然,人口多了,负担自然也大了,但是潜力自然也就更大了。静塞军之前收拢了将近上万的西军,这些西军大多数人选择加入了静塞军,一下子让静塞军膨胀到了一万四千人。而最近又收了十一个大型堡垒,又增加了将近三千多士兵,静塞军的规模增长到了一万八千人左右。加上静塞军先后在各个堡寨之中挑选兵员,如今的静塞军已经多达两万的规模!若是这个规模放在一个正常的国家里,那必定是穷兵黩武了,但对于绥德军却是没有这个疑虑。因为西北就是宋朝专门划为抵御西夏的前线,这些堡垒里面的人虽然百姓多一点,但比例也并不高。有一些堡垒甚至就全是军人,也就是一些小堡垒乃是原来的村子,百姓才会多一些。因此苏允不需要考虑军民比例的问题,他需要操心的是如何养活这麽多的军人。不过,当下他更加操心的是怎麽把阿回拿过来的这些东西卖掉。阿回拿过来的东西里面,有琳琅满目的各式铁制工具,有烨烨生辉的各种一看就极其精美的瓷器,还有数十种珠光宝色的金银器,而最为吸引人眼球的并不是瓷器以及贵重的金银器,而是一批澄净的玻璃器!这些都是阿回在绥德军这些时日的成果,在工坊的协同之下,阿回带着团队筹办起来了铁矿丶铁坊丶瓷窑丶金银器制作工坊丶以及玻璃厂。当然,还远远不仅如此,其他的诸如各种食品厂丶肉联厂丶煤炭厂丶纺织厂等等也是因地制宜的开设起来,除了一些必要务农之外,其他人基本都被吸引进工厂之内。而现在这些摆在苏允面前的工业品便是初步的成果。阿回过来的目的也是很明确,便是该如何将这些工业品给卖出去!蔡凤回道:「我们倒是尝试着让一些货郎将这些东西沽出去卖,但货郎能够接触的都是穷苦百姓,金银器也好,瓷器也罢,还有这价值连城的玻璃,藉助货郎的的渠道去卖肯定是卖不出去的。这些东西最好是卖给西夏贵族丶辽国贵族,但是我们跟西夏那边打了几次仗,现在大家都在互相防卫呢,这一时半会也没有办法。辽国那边我们又不接壤,东面隔着大宋北面又隔着西夏,就算是要跟走西域卖货,咱们都走不出啊!」蔡凤回愁眉苦脸道。苏允一听顿时笑了起来,道:「行,这事儿我知道了,我想想办法。」阿回顿时大喜,他知道只要苏允出手,那肯定是能够解决问题的。阿回屁颠屁颠的去了。苏允想了一会儿,然后命人寻来平子澄。平子澄来了之后,苏允道:「你能够联系上西夏王子李秉临与辽国王子耶律子明麽?」平子澄回忆了一下,点头道:「简单,这两人之前都是代表西夏辽国出使大宋的,要联系上他们不难,我自然有办法。」苏允也不问是什麽办法,点头道:「请他们来绥德军一趟,悄悄的来,他们应该明白是为什麽的。」平子澄赶紧点头,随后领命而去。恰好这会儿李秉临正带着使团前往大宋,因为大宋要跟西夏谈和,虽然西夏还要继续打下去,但使团先接触也是正常。李秉临是在龙州被联系上的,听了传信人的说法,李秉临有些惊讶,道:「绥德军那帮大宋的叛贼寻我?还有那苏允找我?」传信的人点点头道:「是的,是那个小苏经略相公寻你,说是有好事寻你。」李秉临闻言嗤笑了一声,道:「能有什麽好事,他们现在就是一小伙叛贼,占据之地不过一州,人不过数万。本王此去大宋,那大宋的意思想来也很清楚,便是与我大夏谈和,等两国和议一定,这绥德军恐怕是抵不住宋廷的,一帮注定没有明天的人,有什麽好事?」传信人从随从手上接过一个箱子,摆在李秉临面前,道:「王爷,您看这个。」传信人缓缓打开箱子,李秉临看清楚里面的物件之后,顿时连呼吸都沉重了几分。只见那箱子里面乃是一套晶莹剔透的玻璃茶具,其纯净比李秉临见过的所有水晶丶所有玻璃都要纯净!价值连城!李秉临立即意识到了这一点,但他随即皱起了眉头道:「他们送我这般重礼,所谋自然也是极大,如今我李氏虽然还是王族,但在朝中势力着实薄弱,他所谋之事肯定也是超过我的能力的,这礼我不敢受。」传信人笑了笑道:「王爷多虑了,这不是礼物,这只是样品而已,这套玻璃茶具乃是绥德军的玻璃厂所生产,虽然看着昂贵,但在绥德军玻璃厂里面也只是一般而已。」李秉临闻言大吃一惊,道:「绥德军能够生产如此巧夺天工的绝世珍宝?」传信人点头道:「不仅如此,绥德军还能够生产大量的铁制工具丶精美的瓷器丶贵重的金银器等等,都是一些极为厉害的手艺人所制作。而那苏允所求不过是跟王爷做点小生意而已。」李秉临注意力顿时被一个名词所吸引,他霍然看向传信人,道:「有铁器?」传信人点点头道:「没错,有各种各样的铁器。」李秉临眯了眯眼睛道:「他们敢卖铁器……不对,他们已经是叛贼了,自然是无所顾虑了,不过,他们为什麽找我,谁都知道,大夏是谁在做主的,找梁氏不是更好麽?」传信人笑了笑,道:「他们想要的东西,恐怕梁国相并不愿意给,而且,王爷的门路比梁国相还要更广一些,一些东西连梁国相都未必能够弄到手,但王爷您却是可以。」李秉临呵呵一笑,道:「他们是要马还是要火药,这些东西在大夏也是禁忌,就算是我,也不敢碰啊!」传信人哈哈一笑道:「没事,王爷若是不敢做,自然有人敢做,想必那辽国王爷耶律子明已经抵达绥德军了吧?辽国贵族恐怕对这些玻璃器具趋之若鹜,有耶律王爷来,应该绥德军所需要的东西也能够拿到的。」李秉临看了一下传信人,笑道:「你这家伙,真是小看你了,当说客你还真会啊!」传信人呵呵一笑道:「也不算什麽,也就挣点居中费而已。」李秉临似笑非笑道:「只是居中费,难道不是已经投了那苏学会?」传信人摇摇头道:「我们这样的人,生是皇家的人,死是皇家的鬼,怎麽可能去投叛贼,若非……嗨,说这些做什麽,话我是传到了,你有什麽话要传过去那边的,我帮你带过去。」李秉临想了想道:「算了,我跟你一起去吧,我倒是想要跟那苏居正谈谈,看看他有什麽好想法。」传信人对李秉临的决定并无意外,谁在这等泼天富贵面前都不可能拒绝的。「那咱们这就走?」传信人道。李秉临点点头道:「待我跟团中人嘱咐一下,换身衣服,咱们这就走。」一会之后,李秉临果然换了一身衣服,带了几个随从,轻车简从,跟着传信人赶往绥德军。最⊥新⊥小⊥说⊥在⊥⊥⊥首⊥发!龙州距离绥德军并不远,他们轻车简从过来,并没有什麽障碍,很快便抵达绥德军。传信人送李秉临到绥德军,然后便笑着道:「好了,我也不好进去了,让人看见了也不好,你们自己去吧。」李秉临与传信人拱拱手,随后让随从送了一个小箱子给到传信人,传信人掂量一下重量,随即笑了笑,道:「王爷有心了,这就告辞。」说着便勒马转身,与随从们赤城而去。李秉临看着那传信人的身影,摇了摇头,这会儿李秉临的心腹过来道:「王爷,你说这甄时选有没有投那绥德军?」李秉临嗤笑了一下道:「谁知道呢,或许有,或许没有,这对我们来说也不重要,做生意嘛,有钱挣,什麽都好说。」心腹亦是笑了起来,道:「这宋朝也千疮百孔,好好地一个当代霍去病,竟然让他们逼得造反了,而这甄时选原本是神宗皇帝一手培养出来的内宦,竟然跟叛贼搅和在一起,您说是不是天要亡宋廷?」李秉临闻言却是沉默了一会,道:「我跟这甄时选又有什麽区别,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其实亦是要出卖国家的利益,以饱我私囊罢了,呵呵,我若不是要尽最大的努力壮大皇族的力量,我又何苦如此!」心腹闻言亦是沉默,一会之后才道:「王爷,行大事者不拘小节,这国家利益咱们不卖,也要被那梁氏所卖,还不如咱们卖了壮大力量,等我们铲除梁氏,以后再灭宋朝,这些东西都会拿回来的!」李秉临闻言精神一振,点头道:「没错,我这是为了皇兄,这是为了皇族,也是为了整个大夏,大夏被梁氏搞成了这般乌烟瘴气的模样,我这姓李的若是也不上心,谁来上心!」心腹压低声音道:「而且,王爷您可别忘了,这苏居正之前大大挫败了老梁相国,若非宋朝西军那帮人故意坑害那苏居正,那老梁相国早就丢掉了权柄。现在那梁乙逋不也在苏居正那里碰得鼻青脸肿,灰溜溜的绕开绥德军,跑去打保安军定边军去了麽?呵呵,若是我们能够通过这生意壮大实力,然后也让那绥德军壮大实力,到时候吃瘪的就是梁乙逋,一旦梁乙逋在苏居正那里一败涂地,到时候咱们不就可以藉此打击梁氏的势力了麽,说不定可以一举收回权柄!」李秉临闻言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道:「那苏居正可不是一般人物,若真是让他强大起来,到时候可就是我大夏的大敌了。」心腹冷冷一笑道:「王爷!那不是您的大夏,是梁氏的大夏,梁氏不灭,这大夏与您何干?」此言一出,李秉临的神色顿时也冷冽了起来,点头道:「你说得对,而且绥德军壮大起来,如鲠在喉的恐怕是大宋,而非我大夏,我这也算是给大夏做贡献了。」心腹顿时欣慰点头。李秉临带着随从踏入绥德军,城中一片忙碌景象,工坊中传出叮叮当当的劳作声,百姓们各司其职,与他想像中混乱的叛军驻地大相径庭。苏允早已在府邸等候,见李秉临到来,起身相迎,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王爷大驾光临,绥德军蓬荜生辉。」李秉临打量着苏允,心里有些不得劲。这几年不见,这苏允不仅不见风霜,其风采更胜往昔,以前的苏允是玉树临风,偶有封疆大吏的霸气,但这会儿见得,却是颇有九五之尊……呸!他心中暗自思忖,此人年纪轻轻,却能掀起这般风浪,绝非池中之物。宾主落座后,苏允也不绕圈子,直接命人将更多玻璃制品丶铁制工具以及瓷器摆了出来。李秉临的目光被一套精美的玻璃酒具吸引,剔透的材质在阳光下折射出五彩光芒,之前收到了一套茶具,但与这套相比,却是少了一些精巧。不过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这里得到了证实:绥德军的确是能够制作这精美绝伦的玻璃器具!苏允见得李秉临神情,自然知道他在想什麽,便开口笑道:「王爷,这些物件在我绥德军并非稀罕之物,只要王爷愿意合作,定能让您在西夏贵族中大放异彩。」李秉临微微颔首,随后紧紧盯着苏允道:「苏经略,你想要什麽?」苏允笑了笑道:「不如王爷先看看这些东西,我们再聊一聊价格,再谈一谈怎麽运输之类的事情?」李秉临摇摇头道:「苏经略,你想要什麽,你若是不说,我什麽都不会谈。」苏允大笑了起来,道:「王爷,你可不是胆子这么小的人,何故在我面前这般?」(本章完) 第377章 合作与出路! 李秉临听得苏允揶揄,竟是脸不红心不跳,比前几年时候可强多了。他冷哼了一声道:「苏经略,时势已易,你不再背靠大宋,手上也不是拥有鄜延路数十万军民,还有大宋朝源源不断的支持。现在你只是大宋朝的叛贼,不仅如今我大夏对你虎视眈眈,连着宋朝也要灭你们而后快,所以,苏经略,你们没有别的路可以选。」苏允闻言笑了起来,道:「若是这样的话,那等我们跟宋朝这一仗打完再谈吧。打完了,我们还在不在,到时候你看着便是。不过,到时候可能就未必要跟你合作了。」李秉临呵呵一笑道:「不跟本王合作,你又能跟谁合作?」苏允温文尔雅一笑,道:「梁相国与我已经打过交道,他知道自己奈何不了我,非要来硬啃我这绥德军这蒸不熟压不烂的铜豌豆,到时候反而要崩坏他的牙齿。而宋朝也是奈何不了我,既然如此,大家也只能默许我的存在,而绥德军有这麽多精美的瓷器丶铁器丶金银器丶玻璃器具,这些东西价值连城,谁不想要呢?呵呵,西夏连接西域,有西域商人在境内,梁相国来我这里采购,到时候高价卖给西域商人,嘿嘿,一倒手就是十倍数十倍的利润,你猜梁相国想不想做这个生意?」李秉临闻言心中一突,没想到苏允竟也是想到了这一茬,他之所以过来,便是打着这个主意,他不仅想把这些东西卖到西夏国内,还想将其卖去吐蕃丶辽国,还有西域那个广阔的市场!但是李秉临心下还是不慌,摇头道:「宋朝君臣现在找我们和谈,虽然还没有正式接触,但递过来的国书上大约已经透露了一些信息。他们大约是要与我们西夏谈和,本王有把握将河湟地区以及绥德军这些地方要回来,而宋朝的诉求也能揣测一二。他们一是要跟我们停战,二则是要联合我们大夏,一起灭了绥德军。所以,你们支撑不下来的。」说完了这话,李秉临紧紧盯着苏允,想要看到苏允脸上有没有惊慌失措之色,但令他失望的是,苏允依然是笑吟吟的模样,神情还很是自然。苏允甚至还失笑了一下,道:「宋夏联合来攻我绥德军,然后宋朝灭了绥德军,就是为了把绥德军还给你们西夏?」李秉临脸色一变,道:「苏经略不信这等事情会发生?」苏允摇摇头道:「不,我相信,那帮虫豸会做出这等事情来,我毫不怀疑。但是,他们要是做出来这等事情来,我却是要大笑几声,因为宋朝是将自己的道义根基彻底给毁了!那对我们绥德军来说不是灾难,而是最大的机遇!」李秉临皱起了眉头道:「苏经略,你又何必强撑这等面子,一旦宋夏联合,你们绥德军哪里能够撑得住,都活不到明天,还奢谈什麽机遇?」苏允摇摇头道:「你不懂的,我们中国人讲究的是大义,是师出有名。我们绥德军已经占了抗击你们党项的大义,宋廷不是不可以剿灭我们,但不可以联合你们西夏来剿灭我们,一旦这麽做,宋廷便会人心尽失!呵呵,联合敌国,攻击爱国义士,还要将义士保护下来的土地百姓,白白送给敌国,这意味着什麽吗?意味着整个宋廷已经背叛了中国百姓,宋廷已经失去了治理中国的大义!中国自然有无数秉持大义的人,到时候这些人便会倾向于我们绥德军。到了那个时候,我绥德军便是得道者多助,宋廷便是失道者寡助。届时宋廷想要剿灭我们绥德军是绝不可能的,甚至宋朝内部会有无数人揭竿而起,一起反抗这个失道王朝!」若有朋友不明白这个道理,可以研究一下后世美国川普两次上台,屡屡进行收缩政策,让盟友不再相信美国,这就是大义,当一个国家不再关注大义的时候,意味着他们也将失去支持。李秉临的确是不太明白,但听得苏允言之凿凿,不由得信了几分,但依然还是嘴硬,道:「若是他们当真这麽做了,先将你们给灭了,到时候再好好伪饰便是,又怕的谁来?」苏允摇摇头道:「我苏学会在宋朝士林之中根深蒂固,这样的事情一旦发生,很快便会在整个士林之中传播,亦是很快让宋朝百姓知晓,整个大宋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瞒不住的。至于先将我们灭了……哈,我们绥德军又岂是吃素的,你们的国相梁乙逋打了绥德军那麽久,他不将我们灭了,是因为他不想麽?」此言一出,顿时令得李秉临语塞。但他还是说道:「但本王是知道的,你们宋廷君臣,他们可以允许与敌国作战失败。但对于你们这些叛逆,那是一点也不能忍的,就算是倾国之力,他们也会将你们给灭了的,这一点我应该没有说错吧?」苏允瞟了一眼李秉临,倒是对这个西夏王爷有些刮目相看起来,此人对宋廷倒是了解颇深,也算是个人物了。苏允点点头道:「王爷这一点没有说错,但是绥德军不会亡的,若是我们绥德军能够顶住宋朝的攻击,那麽很快梁国相以及辽国那边便要过来支持我了。到时候粮食也好,军械也罢,甚至是战马,都会源源不断支援绥德军,到了那个时候,我绥德军反而是活了。呵呵,你们西夏想要我绥德军消耗宋朝,辽国亦是希望我绥德军消耗宋朝,因此辽夏不会让绥德军那麽快消亡,他们一定会全力支持我绥德军。而绥德军也不是白白拿他们的援助,我绥德军如今有玻璃丶有铁器丶更有这麽多精美的工业品,辽夏两国跟我交易是能够挣大钱的。既可以消耗宋朝,又可以挣钱,何乐而不为呢?」此话一出,李秉临顿时无话可说了。其实他们两人这番争论不是在讨论这生意能不能做,其实两人心里都明白,这生意必然是能做的。他们为什麽争论,乃是为了掌握主动权。李秉临以绥德军势弱为理由,想要确立起他的主导地位,到时候价格丶双方承担的义务,自然便是以李秉临这边为主了。而苏允给出的反击也极为犀利,一直都紧紧扣着【这生意跟谁做都行,尤其是梁乙逋以及辽国,也不是非你李秉临不可】这个说法来,亦是为了掌握这个主动权。「而且……」苏允斜睨了一下李秉临,笑道:「……王爷,你以为你能西夏朝廷?呵呵,梁相国权势滔天,你虽贵为王爷,却处处受他掣肘,嗯,别说是你,就是你皇兄,也是一个牵线木偶罢了。你今日来与我谈合作,梁相国怕是未必知晓。若他得知你私下与我接触,以他那猜忌多疑的性子,你觉得他会如何处置你?」李秉临脸色骤变,眼中闪过一丝惊惶,但很快又强自镇定下来,冷哼一声道:「苏经略莫要挑拨离间,本王与梁相国虽在朝堂上有些分歧,但都是为了我大夏的利益。此番前来与你商议,也是想为大夏谋一条新的财路,他若知晓,定会支持本王。」苏允哂笑一声:「王爷莫要自欺欺人了。梁氏把持朝政多年,一心扩充自己的势力,岂会容忍你在他眼皮子底下另起炉灶?你说要将绥德军的货物卖到吐蕃丶辽国和西域,这些地方的商路,梁相国岂会轻易让你插手?一旦他发现你私下与我交易,说不定会直接派兵将你扣押,到时候,王爷你可就自身难保了。唉,算了算了,王爷没有必要冒此大险,我绥德军直接寻梁氏合作便是了。是了,王爷,那套茶具便送你了,这里你有看得上的东西,也尽皆带上便是,某便不送你了。」李秉临心中一凛,苏允所言并非毫无道理。梁乙逋对权力的掌控欲极强,近年来自己在朝堂上提出的诸多建议,都被他以各种理由驳回,若是真的因为与绥德军合作而触怒了他,后果不堪设想。但李秉临仍不甘心就此示弱,咬咬牙道:「即便如此,本王也有自己的办法应对。况且,你以为梁相国就那麽容易与你合作?他之前多次攻打绥德军不成,心中对你必定怀恨在心,就算他有意与你交易,也不会给你什麽好条件。」苏允不慌不忙地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悠然道:「梁相国的心思,我自然清楚。但他是个聪明人,知道与我绥德军合作,利大于弊。他若真的恨我,早就不惜一切代价强攻绥德军了,又何必屡次试探?他迟迟不动手,就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既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又能避免损失过大。而现在,这个时机已经来了。」最⊥新⊥小⊥说⊥在⊥⊥⊥首⊥发!「哦?」李秉临忍不住问道,「什麽时机?」苏允放下茶杯,目光炯炯地看着李秉临:「宋朝与西夏和谈的时机。一旦宋夏达成和议,梁相国必然会将目光重新投向绥德军。但他也明白,强攻难以取胜,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合作。他可以通过与我交易,获得大量珍贵货物,再转手卖给西域商人,赚取巨额利润。而且,他还能藉此削弱宋朝的实力,何乐而不为?至于条件,只要双方都有利可图,总能谈得拢。」李秉临沉默不语,心中暗自思忖。苏允分析得头头是道,若真如他所说,梁乙逋很可能会抛开自己,直接与绥德军合作。如此一来,自己不仅错失了这个难得的商机,还可能会在朝堂上陷入更加被动的局面。苏允见李秉临神色变幻不定,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起了作用,便继续说道:「王爷,如今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是继续与我僵持,等待梁相国与我达成合作,到时候你只能眼睁睁看着利益从手中溜走;另一条路,就是与我携手,在梁相国之前达成合作协议。我绥德军的货物,你可以优先挑选,价格也可以给你最优惠的。而且,我还可以在暗中助你一臂之力,让你在西夏朝堂上的地位更加稳固。王爷,你好好想想吧。」李秉临抬起头,目光与苏允对视,两人的眼神中都闪烁着精明与算计。许久,李秉临缓缓开口道:「苏经略,你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但合作之事,事关重大,本王还需仔细斟酌。」苏允微微一笑,知道李秉临已经动摇,便也不急于一时,说道:「王爷慎重考虑是应该的。不过,时间可不等人,若是王爷犹豫不决,错失良机,可就悔之晚矣。」李秉临依然思前想后,颇有些犹豫不决。苏允身子微微前倾,眼神顿时变得锐利起来,盯着李秉临道:「王爷,你也清楚,我绥德军如今兵强马壮,粮草充足,并非轻易能被撼动。在与梁相国的多次交锋中,我们从未落于下风,这足以证明我们的实力。倘若你选择与我合作,我不仅能为你提供源源不断的奇巧货物,助你在西夏朝堂积攒雄厚财力,树立威望;还能在军事上与你暗中互通有无,若将来梁相国胆敢对你不利,我绥德军说不定能成为你坚实的后盾,让他有所忌惮,不敢轻举妄动。」苏允笑了笑,神色变得缓和起来,道:「……再者,王爷不妨想想,若你能率先与我达成合作,这消息一旦在西夏传开,那些原本对梁相国趋炎附势的官员们,会作何感想?他们定会看到你王爷的能力与魄力,转而向你靠拢。如此一来,你在西夏朝堂的势力必将迅速壮大,说不定用不了多久,就能与梁相国分庭抗礼,甚至取而代之,到那时,整个西夏的军政大权皆在你手,又何愁不能大展宏图,成就一番霸业呢?」苏允坐直身子,端起茶盏,轻轻吹散热气,看似随意地抿了一口,实则在暗中观察李秉临的反应。李秉临的手指不自觉地在座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眉头紧锁,内心正激烈地斗争着。苏允抛出的这些诱惑,对他而言实在是难以抗拒。但他又深知与绥德军合作风险巨大,稍有不慎,便可能万劫不复。苏允似乎看出了他的担忧,放下茶盏,神色诚恳地说道:「王爷,我理解你心中的顾虑。但这世间之事,若不冒险,又怎能获得巨大的回报呢?我们绥德军虽被大宋视为叛逆,却从未有过背叛华夏之心,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守护一方百姓,在这乱世之中寻得一片安宁之地。与我们合作,王爷你并非是在助纣为虐,而是在为西夏百姓谋福祉,为两国的和平与繁荣贡献力量。况且,我苏允在此向你保证,只要王爷诚心与我合作,我定会守好承诺,绝不让王爷陷入任何危险境地!」李秉临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苏允道:「若有一日,我需要苏经略你救我一命之时,希望苏经略能够记得今日之承诺!」苏允站了起来,郑重道:「若有这麽一日,王爷可一信告知某,某定然会让王爷安全脱离险境!」「好,一言为定!」李秉临终于是下定了决心。(本章完) 第378章 和谈! 李秉临与苏允敲定了合作的事宜,约定随后会安排心腹过来详细商谈,随后便连夜赶回龙州。龙州这等军事州夜间自然是城门紧闭的,但李秉临是什麽人,皇族的王爷,还是西夏使团的一把手,这样的人权势也算不得弱的,自然是可以将城门叫开。城门开了一个小侧门,李秉临与随从进入,岂料才刚出城楼,便看到侧面有数骑提着灯笼,似乎久等多时。李秉临一看,顿时心下一沉:是梁乙延。梁乙延乃是梁乙逋的同族兄弟,乃是梁氏安插在使团之中监视李秉临的人。只听得梁乙延呵呵一笑道:「晋王陛下,您这麽晚了,却是从城外回来,这是做什麽去了?」李秉临一勒缰绳,直接催动马匹从梁乙延身侧而过,留下了一句话:「本王去哪里,你还管不着。」梁乙延感受着李秉临几人驰骋而过刮起的冷风,哈哈一笑,大声朝李秉临喊道:「晋王!你今日夜出之事,某会记载在行程之中,若真有什麽事情,今日之事定然会被呈送朝中诸公,你逃不了的!」李秉临闻言头也不回,但却是咬牙切齿,压低声音骂了一声:「这狗日的梁氏!」心腹低声道:「要不要干掉他?王爷若是想要干掉他,只需跟绥德军说一声,他们自然会安排,到时候一支数百人的马匪便可以直接干掉这逼货!」李秉临闻言顿时有些心动,但随即摇头道:「算了,不能节外生枝,另外去宋廷一行,还得他在侧,不然只有本王终究不妥。」这梁乙延虽是他的下属,但平日里亦是十分跋扈,不太把李秉临放在眼里,早就让李秉临心生杀意。但他心里也明白,没有梁乙延,也会有梁乙廷梁乙远之类的人在侧。而且此次要去宋廷谈和,若是没有梁氏人在侧,到时候谈出结果来,也是要备受质疑的。呵呵,此次他过去肯定是要搞出个大事情的,没有梁氏的人在,到时候反而不好解释。嘿嘿,此次与绥德军达成合作意向,那苏经略跟他稍微谈了谈合作之后大约的盈利,那笔数额令得李秉临下了一个决定——绥德军必须活着,而且是好好地活着!因此,此次去宋廷谈判,必然不能让宋廷与西夏真正达成合作,还要让三方互相牵扯,如此才能够给绥德军减少压力。但这个走向在西夏朝廷里面肯定会有异议的,所以必须要有梁乙延一起来担着,他一个人不太好扛。元佑四年春。西夏使团抵达汴京。西夏使团受到了比较热烈的欢迎,宋朝派出了枢密副使赵卨参与谈判。赵卨升任枢密副使的路径与苏允有些相似,都是从鄜延路经略使升上来的,正是因为他在西北任事过,被认为是知西北事,因此被派来主持此次谈判。而此时担任副手的乃是御史中丞刘挚,刘挚之前被贬谪去地方,后苏学会被定为叛逆,受影响的人很多,刘挚等朔党的人又被召回。一个枢密副使一个御史中丞,这个谈判阵容的确是不弱了。不过谈判一上来便陷入了僵局。赵卨一上来便道:「贵使,我大宋向来以和为贵,无意与西夏长久为敌。多年征战,两国皆损失惨重,百姓流离失所,田园荒芜。此非我两国君主与臣民所愿见。我大宋知晓,西夏盛产良马丶毛皮,物华天宝;我大宋则有丝绸之华美丶茶叶之馥郁丶瓷器之精巧,闻名于世。若两国罢兵,重开互市,贵国百姓可得我大宋精美物产,提升生活之品质;我大宋亦可获贵国之特产,充实军备,互通有无,互利共赢。且边疆安宁,于两国皆有益处。将士无需再抛洒热血,百姓能够安居乐业。我大宋诚意满满,愿与西夏携手,划定边界,永结同好,以商贸之繁荣,替代战争之残酷,不知贵国意下如何?」李秉临听闻赵卨所言,面色一正,微微仰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赵大人既有此和议之意,我大夏亦盼和平久矣。然回首往昔,大宋屡屡兴兵犯我疆土,无礼征伐,致使我大夏百姓深陷水火。那河湟地区,水草丰饶,乃我大夏牧民世代放牧之所,百姓安居于此,繁衍不息;米脂地区,沃野千里,无数大夏农户辛勤耕耘,以此为生计根本。大宋无端占去,让无数大夏百姓背井离乡,流离失所,田园荒芜,饿殍遍野,此等苦难,我西夏上下怎会轻易忘却!今既谈和议,大宋欲止兵戈,以示诚意,归还河湟,另,安疆寨丶平羌寨丶延安府丶延川一线以北地区尽皆归还我大夏乃当务之急。此二地本就为我大夏固有之土,唯有完璧归赵,方能平息我大夏百姓心中之愤懑,抚平往昔伤痛。且大宋多年来的征伐,给我大夏造成了难以估量的损失,无论是民生凋敝,还是经济受损,皆需时日恢复。为补偿我大夏之损失,大宋理应增加岁币。生铁,于我西夏军备丶民生皆至关重要,每年大宋需多予我西夏一定数量生铁用于交易。如此,方显大宋求和之诚意,亦能为两国长久和平奠定坚实根基。若大宋能应允此等条件,我西夏愿与大宋携手,共筑和平,永息干戈,让两国百姓共享太平盛世。」此话一出,不仅赵卨与刘挚脸色大变,连同梁乙延都脸色有些讶异。据李秉临所说,其实河湟地区归还的诉求还算是正常,但安疆寨丶平羌寨丶延安府丶延川一线以北地区尽皆归西夏这个诉求可就是狮子大开口了。若是按照李秉临所说分割,那麽基本上保安军的大部,延安府的大部,包括绥德军在内的地区已经是全都包含在内!那可不是说单纯的归还西夏失地了,还要从宋朝的领土上割下一大块去!而且,李秉临还提出要增加岁币,甚至还有生铁的诉求,岁币倒也罢了,但生铁可是战略物资,虽说有人偷偷在边境交易,但官面上宋朝却是严厉禁止的!也就是说,李秉临这个诉求基本上可以归纳为:他不仅要宋朝割地赔款,还要宋朝给西夏提供战略物资以发展军备!这个要求即便是对于赵卨与刘挚这样的旧党来说都是难以忍受的,即便他们有放弃熙宁年间神宗打下来土地的想法,但也仅限于归还当时的土地,但若是按照李秉临这样的提法,那可就是要割地了!赵卨心中怒火腾起,面上却强自镇定,双手微微握拳,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冷峻:「王爷,您这番言辞,实在是出乎赵某意料。河湟之地,尚有争议可谈,然提及安疆寨丶平羌寨,乃至延安府丶延川一线以北,此皆我大宋祖祖辈辈经营之地,百姓生于斯丶长于斯,岂是能随意割舍的?」他微微顿了顿,目光炯炯地直视李秉临,提高了声调:「王爷口中所谓『固有之土』,若细细追溯,诸多地方在汉唐之时便已纳入中原版图,历经数百年,早已是我华夏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我大宋承继正统,在此施政安民,怎能因一时和议,便将大片国土拱手相让?这不仅关乎我大宋的尊严,更关乎天下百姓对朝廷的信任!再者,增加岁币一事,大宋多年来为求边境安宁,已付出诸多。岁币本意,是为两国交好添砖加瓦,而非成为我大宋沉重的负担。如今王爷要求大幅增加,实难应允。至于生铁,其战略意义重大,关乎我大宋国防安全。私下交易虽有,然朝廷严禁,正是出于对国家安全的考量。最⊥新⊥小⊥说⊥在⊥⊥⊥首⊥发!若公然应允王爷所求,他日这些生铁被铸为兵器,转而指向我大宋军民,这后果,王爷可有想过?」赵卨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下情绪,语气稍缓却仍坚定:「王爷,和议的目的,应是两国休养生息丶和平共处。大宋愿以诚意相待,在互市贸易丶边界管理等方面做出一定让步,与西夏共寻和平之道。但割让如此大片国土丶大幅增加岁币并提供战略物资,此等要求,实非我大宋所能承受。还望王爷能重新斟酌,以两国百姓福祉为念,提出更为合理的和议条件。」李秉临闻言却是嗤笑了一声,道:「没事,你们也慢慢斟酌一下便是。谈判桌拿不到的东西,我们自然会在战场上拿回来的,今天就先这样吧,这一路上的疲乏我还没有消散呢,等我歇上些时日,咱们再好好聊。」说着李秉临便大摇大摆出门去,留下意味深长的梁乙延以及面色铁青的赵卨刘挚二人。梁乙延慢慢起身,随后也是走出去了。赵卨刘挚二人相视一眼,尽皆长叹一口气。多事之秋啊,内有逆贼,外有强敌,大宋,太难了!刘挚摇摇头道:「走吧,去跟诸位相公汇报一下,看看应当如何应对。」却说梁乙延出了门便追着李秉临进了四方馆,打发走了闲杂人等,梁乙延便质问道:「晋王爷,你提出这麽过分的要求,不会是想要破坏这和议吧?」李秉临冷笑一声,不紧不慢地解下披风,随手扔在一旁的椅子上,斜睨了梁乙延一眼:「破坏和议?哼,本王不过是为我大夏争取应有的权益罢了。大宋占我河湟丶米脂等地,致使我大夏百姓流离失所,如今让他们归还些土地,增加些许岁币,提供些生铁,难道过分吗?」梁乙延眉头紧皱,上前一步道:「王爷,话虽如此,可您这要求实在超出大宋能接受的范围。若和议破裂,两国再度兵戎相见,这对我大夏又有何好处?况且,朝堂之上,主和之声亦不在少数,若是因王爷此举导致和议不成,王爷怕是难以向众人交代。」李秉临走到桌前,端起一杯茶,轻轻抿了一口,神色有些讥讽,道:「梁乙延,你这话若是让梁国相听到了,你猜他会不会将你革除梁氏族谱?这联合吐蕃攻宋乃是梁国相的图谋,你现在反而在想为谈和的人说话?」梁乙延摇摇头道:「国相想要只是拿回土地而已,可不是为了跟宋朝打得你死我活,若是能够通过谈判拿回来,自然是大大地好事。可王爷此番要求实在是过分,若能逼大宋就范,自是大功一件,可若是……」「若是不成又如何?」李秉临猛地将茶杯重重一放,茶水溅出些许,「这和议,本就没那麽容易达成。大宋如今内有苏允那叛贼,外有我大夏丶辽国环伺,他们也不想轻易开战。本王提出这些要求,不过是试探他们的底线。若大宋真有诚意和谈,自会做出让步;若他们不愿,那也只能说明,他们并无真心与我大夏修好。」梁乙延心中暗自思忖,李秉临此举看似鲁莽,实则或许另有深意。他继续试探道:「王爷,那依您之见,这和议最终会走向何方?」李秉临目光望向窗外,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狡黠:「和议成与不成,对本王来说,都有可利用之处。若和议成,我大夏能得些许好处;若和议不成,两国交战,咱们大夏联合了吐蕃,宋朝定然抵挡不住,最终还是要回到谈判桌上来的,咱们该拿的还是能够拿到的。至于大宋,他们若真以为割让些土地丶多给些岁币就能息事宁人,那就大错特错了。」梁乙延听出了李秉临话中的弦外之音,不由得深深看了李秉临一眼,他的心中有些不安起来。他跟李秉临搭档时间不算短了,倒是知道李秉临并非池中之物,但如今其在朝堂逐渐崭露头角,现在又展现出来老谋深算的一面。这样人以后若是与梁氏作对,朝堂局势必将更加复杂。但此刻并非是和李秉临翻脸的时候,他点点头道:「这和议之事,干系重大,还望王爷行事谨慎,莫要给朝堂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李秉临摆摆手,不耐烦道:「行了,你退下吧。本王心中有数。记住,莫要将今日之事随意泄露,否则,休怪本王不客气。」梁乙延甩了甩衣袖退出房间,心中却在盘算着如何将此事尽快告知梁乙逋,让他早做应对。李秉临厌恶地看了一下梁乙延,心下暗恨,此人如同附骨之疽一般,总是这般监视着他,若非此次还有别的谋划,回去的时候就该用计干掉他!只是有些可惜了,这一次还得用上他呢!(本章完) 第379章 驱虎吞狼之计!(哈哈,有意思!) 而另一边,赵卨与刘挚匆匆赶到政事堂,将谈判情况向范纯仁等一众宰执详细汇报。范纯仁听完,脸色阴沉如水,沉思良久后道:「西夏此番狮子大开口,显然是毫无诚意。然如今我大宋内忧外患,实不宜再启战端。诸位可有良策应对?」众人面面相觑,一时皆不知如何作答。此时,尚书右丞吕大防开口道:「依下官之见,可再派使者与西夏接触,表明我大宋立场,许以些许好处,试探他们是否愿意降低要求,重新和谈。」众人纷纷点头,觉得此计可行。然则结果却不让他们所料,那西夏主副使者,一个个嘴巴张得老大,宋朝这边派人去接触,无论送上多麽贵重的礼物,他们都笑眯眯收下,但谈到和议之事,却是一个比一个强硬。那主使李秉临不必多说,连那副使梁乙延亦是十分强硬,谈论诗词歌赋是没有问题的,但一旦说到和议内容的时候,便说一切由主使做主云云。范纯仁等人想要利用梁氏与李氏不和做文章,亦是被梁乙延给当面讽刺,说这等低劣离间计便无须多用云云,这计策没有成功,反倒让范纯仁丶吕大防等人脸上无光。此事很快便被捅到了高太后那边,高太后很是担忧,赶紧寻了诸宰执问情况。高太后端坐在帘后,神色凝重,目光缓缓扫过下方一众宰执,声音中透着深深的忧虑:「如今西夏这般态度,和议之事悬而未决,朝堂上下人心惶惶,诸位爱卿可有良策能解此困局?」范纯仁赶紧上前一步,躬身说道:「太后陛下,西夏此次所提要求实在过分,我等已派使者多次与之周旋,奈何他们态度强硬,丝毫没有退让之意。臣以为,西夏内部并非铁板一块,李氏与梁氏之间向来矛盾重重,只是之前我等计策未能奏效,还需另寻他法加以离间。」尚书右丞吕大防紧接着补充道:「太后,臣听闻李秉临此次提出这般苛刻条件,背后似有深意。他在西夏朝堂虽贵为王爷,却常受梁乙逋掣肘。此次或想借和议之机,扩充自身势力,摆脱梁氏控制。我们不妨从这方面入手,设法让梁氏察觉到李秉临的意图,使其内部产生间隙。」高太后微微点头,沉吟道:「爱卿所言不无道理,只是具体该如何施行?若稍有差池,不仅无法离间他们,反倒会激怒西夏,引发战事。」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御史中丞刘挚站了出来,清了清嗓子说道:「太后陛下,臣有一计。可暗中派人潜入西夏,散布消息,称李秉临私下与我大宋勾结,欲藉助大宋之力打压梁氏,事成之后将割让部分西夏领土予我大宋。同时,再将一些伪造的书信,佯装成李秉临与我大宋官员往来的信件,设法让梁氏之人获取。梁乙逋生性多疑,见此情形,必定会对李秉临心生猜忌。」众人听了刘挚之计,皆露出思索之色。范纯仁皱眉道:「此计虽妙,却风险极大。一旦消息泄露,被西夏知晓是我大宋故意为之,定会彻底破坏和谈,两国战火重燃。而且,如今前线战事正是如火如荼之际,要使这计策产生作用,一来一回便是月半过去,恐怕前线抵挡不住。而且,那绥德军叛逆每多一日发展,便会强上一分,若是再给他们发展个一年半载,到时候就算是能够制得住他们,可能也会使得朝廷元气大伤,反倒是让西夏辽国捡了便宜!」刘挚微微苦笑:「范相公所言极是,可如今局势紧迫,我大宋已无太多选择。若不设法离间西夏内部,和议难成,战争又将生灵涂炭。太后,臣以为,可挑选精明干练丶绝对可靠之人执行此事,且行动务必隐秘,将风险降至最低。」高太后思索了一会,还是难以下定决定,她心中惧怕党项人,如今没有招惹党项人,那西夏都要过来攻打,若是惹怒了他们,到时候岂不是要打进汴京来?可是那西夏人的条件也绝难以答应,将之前打下来的土地还回去,那还可以叫纠正先帝的错误,但若是将原来就属于大宋的土地割让给西夏,那可是丧权辱国卖国贼了,这个罪名谁也担不起!而她高太后就算是能够担得起不愿意担啊,毕竟自己可是有贤名的,已故的司马光可是称自己为女中尧舜的,若是担上卖国贼之名,那还有什麽鬼的女中尧舜!她思前想后,就是难以抉择,她忽而看向赵卨,问道:「赵枢密,你乃是从西北归来的,对于西北之事所知甚深,可有什麽办法?」赵卨赶紧向前一步,道:「娘娘,臣倒是有一计,名为驱虎吞狼之计,就是不知道合适不合适。」高太后闻言顿时精神一振,赶紧道:「快快说来。」赵卨赶紧道:「臣请封绥德军苏允为知延安府事,命他守护整个延安府……」「胡闹!」吕大防大怒喝道,「赵枢密,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麽,苏允可是朝廷的叛逆,你怎敢请封他为知延安府事,那将朝廷当为何物!」高太后亦是苦笑道:「赵卿家,你这说法也的确是太异想天开,还颇有大逆不道之嫌疑啊。」赵卨摇摇头道:「娘娘丶吕相公,还请听某一言。如今西夏势大,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若不加以制衡,边境难安,大宋危矣。而苏允叛逆亦是在绥德军根基深厚,麾下兵强马壮。若是我们同时与他们双方为敌,我大宋恐怕是双拳难敌四手。但我们暗中与苏允达成默契,许他以招安之名,实则令他担起放弃部分延安府土地予西夏的骂名。」赵卨目光闪烁,带着几分算计,继续说道:「一旦苏允上当接受知延安府事职责,那他便需得正面西夏的冲击!苏允为保自身势力,定会凭藉绥德军的兵力与西夏死拼。西夏一心想扩充领土,与绥德军之间的矛盾无法调和,二者一旦交战,必然两败俱伤。」「待他们拼得元气大伤,」赵卨握紧拳头,加重语气,「我大宋便可名正言顺地出兵,对外宣称,大宋因苏允不听号令,擅自割地求和,致国土沦丧。如此一来,天下百姓的怒火便会集中在苏允身上,而我大宋朝廷则可撇清关系。如此我们可以秉持大义,先剿灭绥德军叛逆,彰显朝廷威严,再趁西夏国力损耗之际,收复失地,甚至可进一步削弱西夏,为大宋边境赢来长久和平。这不仅能解决当下和谈困境,还能一劳永逸地铲除苏允这颗叛逆之患,实乃一举两得。」吕大防听完,脸色微变,沉声道:「赵枢密,此计虽巧妙,却太过阴损。且不说苏允是否会轻易上钩,一旦事情败露,我大宋朝廷将失信于天下,这后果不堪设想。」范纯仁也面露难色,缓缓摇头:「赵枢密,此举风险极大。苏允虽为叛逆,但毕竟曾是大宋子民,如今利用他来承担卖国骂名,实非君子所为,也恐寒了天下忠义之士的心。」赵卨却不以为然,拱手道:「二位相公,非常之时需行非常之事。如今大宋面临内忧外患,西夏咄咄逼人,苏允叛逆难除。若不如此,难道要答应西夏那苛刻至极的割地赔款要求?还是说,诸位有更好的办法能在短期内解决这两大难题?」众人一时语塞,皆陷入沉思。高太后在帘后也陷入两难,此计虽狠辣,却似是当下破局的一条出路。她犹豫再三,问道:「赵卿家,你确定此计可行?若苏允不愿配合,又当如何?」赵卨自信满满地回道:「娘娘,苏允如今虽拥兵自重,但毕竟顶着叛逆之名,日子并不好过。若朝廷抛出招安橄榄枝,许他在承担骂名后可保绥德军一时安稳,他为求自保,极有可能答应。退一步讲,即便他不配合,我大宋也不过是损失些许谈判筹码,对大局并无实质性影响。」此时刘挚忽而道:「赵枢密有没有想过,若是那苏允趁机接收延安府,到时候咱们岂不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赵卨笑道:「咱们自然是要做好准备的,枢密院到时候会发秘密军令至西军说明此事,令他们维持现状,不听从苏允之号令即可。呵呵,而且,西军那些人桀骜不驯,他们岂会轻易将军权交出,某在延安府之时,他们面子上听我号令,实则……」「赵枢密慎言!」吕大防突然出声道。最⊥新⊥小⊥说⊥在⊥⊥⊥首⊥发!赵卨顿时反应了过来,脸色闪过一丝不自然,这不是自曝其短麽。高太后心下有些无奈,心道这赵卨也真是缺心眼,这种事情也是能说的?不过她仔细想了想,这缺心眼赵卨所说的确是有几分道理,很有可能会成功,一旦真如赵卨所说,西夏与绥德军火拼起来,到时候大宋可真就是渔翁得利了。就算是再不济,延安府让西夏人给占了,但至少苏允那叛逆被剿灭了,骂名也是让苏允给担了,跟朝廷可没有什麽干系,跟自己更是没有什麽干系了!或许,可行?高太后看向范纯仁道:「范相公,赵枢密此计听起来似乎有实现之可能,不如再议一议?」范纯仁以及其馀人一听哪里还不明白高太后是什麽意思,分明是同意了此事,但又不想自己担着此事,想要让诸宰执来同意此事,以此分担风险罢了。范纯仁心中暗自叫苦,高太后这一招着实巧妙,将蹴鞠又踢了回来。他斟酌着词句,缓缓说道:「太后陛下,此计若要施行,需万分谨慎。苏允那边,且不说他是否会中计,即便他愿意配合,如何确保他在与西夏对抗时,不会趁机壮大自身实力,对我大宋产生更大威胁?毕竟他曾有叛逆之举,其心思难测。」吕大防也接口道:「范相公所言极是。而且,西军虽有军令约束,但苏允若真出任知延安府事,难免会与西军产生摩擦。西军内部本就复杂,稍有不慎,便可能引发内乱,这对我大宋边防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赵卨连忙解释道:「二位相公不必担忧。关于苏允壮大实力一事,我们可在招安条件中加以限制,规定其军队规模丶行动范围等。至于西军,我可挑选信得过的将领,提前做好沟通与部署,让他们暗中监视苏允,一旦有异动,即刻上报。同时,朝廷也可派监军前往,加强对局势的掌控。」此时,一直未发言的礼部尚书郑雍开口道:「赵枢密,此事若要实施,舆论方面也需重视。一旦消息传出,百姓定会对朝廷此举议论纷纷。如何引导舆论,让百姓相信朝廷此举是为了大局着想,而非与叛逆勾结,这是个大问题。」赵卨微微点头,道:「郑尚书所言甚是。此事前期需绝对保密,待苏允与西夏交战之后,我们再适时放出消息,称朝廷是为了利用苏允消耗西夏,同时也给苏允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再安排朝中清流之士发声,为朝廷此举背书,引导舆论走向。」听得郑雍也发言支持,吕大防与范纯仁相视了一眼,随后看向刘挚,刘挚这会儿却是有些神游天外。此时帷幕之内传出高太后的声音,道:「吕相公,范相公,此事不可再拖,须得尽快有些决断。」吕大防知道高太后这是要他们两个担起这个决策之名了,他心下叹了一口气,他能够当上宰相,便是因为高太后力挺,罢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便扛下此事便是!吕大防上前一步,道:「娘娘,臣赞成此事。虽说此计亦有风险,但如今局势危急,大宋已无太多转圜馀地。西夏的强硬态度让和谈几近破裂,若不采取非常手段,边境战火恐将重燃,百姓又要深陷水深火热之中。赵枢密所提之计,虽有些剑走偏锋,却也不失为一条破局之路。只要我们在实施过程中小心谨慎,严格把控各个环节,或许真能如赵枢密所言,实现一举两得的局面。」范纯仁见吕大防已然表态,虽满心忧虑,却也深知此事已难以逆转。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也上前一步说道:「太后陛下,既然吕相公认为可行,臣也附议。只是此事干系重大,后续的安排务必周详。苏允那边的沟通丶西军的协调丶舆论的引导,每一项都关乎着计划的成败,还望枢密院与相关部门能通力合作,将风险降到最低。」高太后在帘后微微点头,心中稍感宽慰:「既然二位相公都赞同,此事便暂且定下。赵枢密,接下来便由你牵头,联合各部,尽快拟定详细的实施计划。记住,一定要慎之又慎,切不可出半点差错。」赵卨连忙跪地领命:「臣遵旨!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太后与诸位相公所托。」待众宰执退下后,高太后靠在椅背上,闭目沉思。她心中清楚,这一决策犹如在悬崖边行走,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但为了大宋的江山社稷,为了她的贤名不毁于一旦,她也只能赌上一把。而另一边,赵卨回到枢密院,立即召集亲信幕僚,着手商议具体的行动方案。他们仔细研究了与苏允接触的细节,挑选合适的联络人选,制定与西军沟通协调的计划,同时也开始谋划如何引导舆论。然则大宋朝堂哪有什麽机密,这个事情很快便让阮川桥探知到,阮川桥得知此事后,立即令人将消息十万火急传回绥德军,而他则是开始筹谋反击。阮川桥忍不住想要大笑,此事……大妙啊!(本章完) 第380章 大西北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苏允在书房中来回踱步,手中紧紧攥着阮川桥的传信,眼神中满是不解。他想了十天十夜……有点夸张了,他收到阮川桥的信件已经有好些个时间了,但他依然想不明白,宋朝君臣就这麽将这麽一个机会递到他手上来?是,大宋朝廷封他为知延安府事,是为了让他担起放弃部分延安府土地予西夏的骂名,这背后藏着的心思,苏允怎会不知。但他们就这麽笃定,自己守不住延安府,而且,他们就这麽放心将延安府交给自己,而自己不会趁机将其占下?啊,是了,宋朝君臣觉得他们不能做到的事情,自己这个只有绥德军蕞尔之地的叛逆,自然是不可能做到的。苏允想明白了这一点,顿时咧嘴一笑。苏允并不在意朝廷对他的小觑,对他而言,这是将绥德军势力合法扩张的绝佳契机。「来人!」苏允高声唤道。一名亲兵迅速走进书房拱手请示。「即刻召集诸位六房主事以及将领前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亲兵领命而去。苏允望着窗外,微微笑了起来,心中暗自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不多时,六房主事与将领纷纷齐聚书房。众人见苏允面带笑意,虽不明所以,但也都感受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氛。「诸位,」苏允开口,声音洪亮而有力,「这是密探从汴京传回来的密信,大家都先看看。」密信在众人手中传递,众人先是错愕,随即都十分震怒。郑朝宗看完密信,脸上怒容翻涌,沉声道:「这大宋朝廷,简直欺人太甚!竟想把这等卖国求荣的脏水泼到咱们头上,让咱们背骂名,他们好躲在后面坐收渔翁之利,哪有这般道理!」平子澄亦是眉头紧皱,他缓缓开口道:「哼,宋朝那群人,自以为聪明,把咱们当成什麽了?随意摆弄的棋子吗?这般算计,也太小瞧我们绥德军了。他们以为我们会乖乖就范,担下这千古骂名,简直是白日做梦!」毕太华看完密信,脸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骂道:「呸!这不是把咱们往火坑里推吗?咱们辛辛苦苦经营绥德军,为的就是守护一方百姓,对抗外敌,如今他们倒好,想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坑害我们。先生,咱们绝不能答应,跟他们拼了!」此时王抱朴却是若有所思,见得众人震怒,他反而笑了一声,道:「稍安勿躁,你们愤怒个什麽嘛,没见先生喜形于色麽?」众人闻言顿时一愣,齐齐看向苏允,果然见得苏允嘴角含笑。众人忽而反应了过来。他们都是极聪明的人,刚刚不过是一时间激于义愤而已,但这一反应,立即想到其中关键之处,顿时人人振奋。苏允笑了笑道:「朝廷朝廷的确是卑劣无比,他们欲借我之手,平息西夏的怒火,还想将骂名转嫁于我。但在我看来,这是给我们送来了一份大礼。这是我们绥德军崛起的绝佳机会!」苏允摆摆手,笑道:「守真,你来说说。」王抱朴微笑起身,点头道:「学生刚刚其实心中亦是愤怒无比,但进来之前见得先生面有喜意,便多想了一层而已。这自然是阴谋,但我们为何不能将计就计?一旦先生出任知延安府事,便能以朝廷任命的名义,光明正大地整合延安府的资源。届时我们便可以名正言顺地招安延安府的将士丶在民间招募士兵丶筹备粮草,扩大我们的势力范围!若是运作得当,我们甚至可以将延安府全部都吞下,我们的实力将会得到一个巨大的提升!」郑朝宗立即起身,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守真所言极是!有了朝廷这道任命,咱们在延安府行事便有了大义名分。那些原本对咱们绥德军心存疑虑的地方势力,见先生身为知延安府事前来整合,必定会放下戒心。咱们可趁机收编他们的力量,壮大自身。而且,招募士兵之时,百姓听闻是为了守护延安府,抵御西夏,想必也会踊跃响应,如此一来,兵源问题便能迎刃而解。」平子澄抚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补充道:「粮草方面也可以做一些文章。以知延安府事之名,我们可以重新规划地方税收,合理调配资源,将粮草储备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同时,还能与周边商贾建立更紧密的合作,确保物资供应源源不断。如此,无论是短期应对西夏,还是长期发展壮大,我们都有了坚实的后勤保障。」毕太华一拍大腿,兴奋地说道:「对啊!咱们之前一直被朝廷视为叛逆,行事诸多掣肘。如今有了这身份,便能放开手脚大干一场。我看呐,不仅要整合延安府,还要让朝廷看看,咱们绥德军绝非他们眼中的乌合之众。等我们壮大起来,定要让大宋君臣为今日的短视付出代价!」阿回亦是喜道:「好事啊,咱们这就算是洗脱了叛逆的身份,咱们绥德军的货物可就能够卖去任何地方了!以后不仅延安府是我们货物的倾销地,连着大宋各个繁华之地,咱们都要将绥德军出产全给卖过去!」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哄笑了起来。苏允笑着点点头,眼中满是欣慰:「诸位所言极是。但这其中也有诸多难关。首先,我们要稳住朝廷,假意接受他们的安排,让他们觉得我们已入彀中,放松警惕。同时,在延安府的整合过程中,必定会遇到各种阻力,无论是来自当地守旧势力,还是西夏的干扰,都不可掉以轻心。」王抱朴微微皱眉,沉思片刻后说道:「先生,学生建议,对于当地守旧势力,我们可以采取恩威并施之策。对那些愿意归附的,给予丰厚的利益和官职;对冥顽不灵丶阻碍整合的,坚决予以清除。至于西夏,他们一直觊觎延安府,我们得加强边境防御,一旦他们有异动,便要迅速做出反应,不能让他们破坏我们的计划。」苏允点点头道:「嗯,可以,在收到了朝廷任命之后,便尽快将延安府纳入我们的管理之中,要尽快消化完毕!」郑朝宗抱拳说道:「先生放心,边境防御之事就交给我吧。我定会日夜坚守,加强巡逻,确保西夏无机可乘。若他们胆敢来犯,定叫他们有来无回!」苏允目光坚定,扫视众人一圈:「好!如今大计已定,诸位便各司其职,全力推进。这是我们绥德军千载难逢的机遇,亦是一场艰苦的博弈,让我们携手共进,闯出一片属于我们的天地!」众人纷纷起身,抱拳行礼,齐声高呼:「愿为先生效命!」声音响彻书房,充满了豪情壮志。随后众人纷纷散去,而王抱朴却是留了下来。「先生,学生有些不明白,为什麽宋朝会做出这麽一个决定,总是感觉有些不太合理,这里面是不是有些阴谋?」王抱朴问道。苏允笑了笑,道:「之前为师请了西夏王爷李秉临过来,与他达成了代理我们绥德军产出的合作意向,因此李秉临算是出了大力气。」王抱朴忽而反应了过来,道:「我就说西夏人的胃口怎麽那麽大,一张口就要将延安府吞下去大半,将宋朝君臣逼得出此下作手段,原来是李秉临在这里面发挥大作用呢,怪不得怪不得!」苏允微微颔首,笑道:「没错,李秉临此人在西夏皇族之中,也算是个枭雄了,西夏皇族与梁氏本就貌合神离,在朝堂上矛盾重重。此次提出如此苛刻的和谈条件,一方面固然是看出我们绥德军的价值,想通过这种方式,搅乱局势,从中渔利。但另一方面又何尝不是想在西夏国内彰显自身地位!他如此提出要求,虽然很过分,但在西夏朝廷看来,却是全心全意为西夏朝廷争取利益,自然是无可厚非。能成自然是大好事,不能成也没有什麽好遗憾的,毕竟现在宋朝还没有遭受大败呢。但若是成了,那对于西夏朝廷来说就是意外之喜了。而宋朝君臣,被这突如其来的压力逼得乱了阵脚,病急乱投医,才想出了这『驱虎吞狼』之计。」王抱朴若有所思,踱步至窗边,望着远处的城垣,喃喃道:「如此一来,这局势就愈发复杂了。西夏内部有李氏与梁氏之争,外部又与大宋剑拔弩张,而我们绥德军,恰好处于这各方势力的漩涡中心。只是,先生,李秉临与我们合作,他究竟图什麽呢?他不可能仅仅为了那点货物的代理之利,便如此大费周章吧?」苏允起身,走到王抱朴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守真,李秉临野心勃勃,他可不满足于在西夏朝堂上做个被梁氏掣肘的王爷。有个事情你可能认识还不够深刻,你可能不明白,若能掌控绥德军的货物贸易意味着什麽?意味着不仅能积累巨额财富,还能藉此结交各方势力,扩充自己的人脉。日后,无论是在西夏国内争权,还是在宋夏乃至辽国之间周旋,他都将有更多的筹码。」王抱朴点了点头,心中豁然开朗:「原来如此。那先生,我们与李秉临的合作,后续该如何推进?此人心思深沉,难保不会在背后另有打算。」苏允点点头道:「无妨,与李秉临的合作,我们要谨慎对待,但也不用过于担忧。说到底,最终还得看手中的刀枪,西夏只要在军事上奈何不得我们,那麽其馀的皆有腾挪馀地!」王抱朴若有所思,道:「先生是不是也在对西夏内部进行分化,为未来做准备?」苏允欣慰点头,道:「守真,你能看到这点,说明你成长得极快!没错,为师认为,西夏皇族与梁氏之间的矛盾是可以利用的,现在梁氏势大压制西夏皇族,让西夏内部暂时稳定。因此我要扶持西夏皇族,一旦西夏皇族的实力与梁氏持平,那麽西夏内部平衡便被打破。到时候只需要轻轻一推,西夏便要大乱,到时候便是我们的机会!」王抱朴听闻,不禁对苏允的深谋远虑佩服不已:「先生高见,学生受教了。如此一来,我们便能在这复杂的局势中,寻得一线生机,逐步壮大自身!」……汴京。崇政殿。高太后端坐在帘后,目光冷峻地扫视着下方的一众宰执。最⊥新⊥小⊥说⊥在⊥⊥⊥首⊥发!赵卨站在朝堂中央,手中捧着拟定好的任命诏书,心中既有一丝忐忑,又带着些许期待。「诸位爱卿,如今西夏态度强硬,和谈陷入僵局,我大宋需得另寻破局之法。赵枢密所提之策,虽有风险,但眼下看来,不失为一条可行之路。关于任命苏允为知延安府事一事,大家还有什麽说法?」范纯仁上前一步,躬身说道:「娘娘,臣以为此计虽险,但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只是苏允毕竟曾为叛逆,此次任命,还需谨慎行事。臣建议,在诏书中明确其职责与权限,同时派专人前往绥德军,监督其执行情况,以防其藉机生事。」吕大防紧接着附和道:「范相公所言极是。此外,对于西军那边,也需再次严明军纪,让他们知晓苏允的任命乃朝廷决策。虽名义上为知延安府事,但西军各部仍需听从朝廷调遣,不得擅自行动。」赵卨微微欠身,恭敬地说道:「太后陛下,诸位相公所言甚是。臣已挑选了得力之人,准备随诏书一同前往绥德军。此人乃臣的心腹,行事谨慎,定能将朝廷的意图准确传达给苏允,同时密切关注其一举一动。」高太后微微点头,道:「如此甚好。赵枢密,诏书之事,便由你负责起草,务必详尽周全。待诏书通过后,即刻派人送往绥德军。此事干系重大,切不可有半点差错。」「臣遵旨!」赵卨双手抱拳,高声领命。退朝之后,赵卨马不停蹄地赶回枢密院,赶紧走完枢密院内部流程,随后送去三省审核,任命一个知延安府事,可不是枢密院自己能够决定的,还得三省审核通过才行。几日后,诏书终于通过,诏书来到高太后手上。高太后仔细翻看,见诏书中对苏允的任命丶职责以及监督措施等都写得条理清晰,而上面的中书省之印丶中书省长官范纯仁签字,门下省之印丶长官签字丶尚书省之印丶吕大防签字等尽皆齐全,这才微微点头,她亲手画可,随后盖上了玉玺。有三省长官签字盖章,以后就算是有什麽差错,也尽可以推到他们身上去。其实若非知延安府事乃是高级官员,须得她画押签字,否则她是决计不会在这上面签字盖章的。「赵枢密,此去绥德军路途遥远,你所选之人务必小心谨慎。一旦苏允接受任命,即刻回报朝廷。」高太后叮嘱道。「太后陛下放心,臣定当竭尽全力,确保此事顺利完成。」赵卨郑重地说道。随后,赵卨亲自将诏书交给了选定的使者,详细交代了任务和注意事项。使者接过诏书,将其小心翼翼地放入特制的锦盒中,而后跨上快马,在一众护卫的簇拥下,向着绥德军的方向疾驰而去。初夏的延安府,日光炽热,空气中弥漫着燥热的气息。延安府总管刘安的府邸前,士兵们身着轻薄的铠甲,手持长枪,虽身姿依旧挺拔,但额头上已沁出细密汗珠,神色间满是凝重。延安府钤辖种朴早早就赶到了,与刘安一同在正厅等候,两人时不时交换一下眼神,其中尽是不安。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周遭的沉闷。朝廷使者身着单衣,神色冷峻,在一众护卫的簇拥下,径直来到府邸门前。使者翻身下马,抬手抹了把额头的汗水,整理了一下衣冠,手持装着诏书的锦盒,大步迈入府中。刘安与种朴赶忙迎出,脸上带着恭敬。使者踏入正厅,扫视一圈,香案布置简洁却不失威严,微微点头。随后,他站定身形,抬手轻轻扯了扯衣领散热,缓缓打开锦盒,取出那明黄色的诏书。「延安府总管刘安丶钤辖种朴接旨!」使者声音高亢,在正厅中回荡。刘安与种朴对视一眼,双双跪地,俯身叩首。使者清了清嗓子,展开诏书,高声宣读:「门下:朕闻西夏扰边,烽火未息,边陲之地,危如累卵。今特命苏允权知延安府事,以解燃眉之急。刘安丶种朴等,皆为朕之股肱,当竭诚辅佐苏允,同心协力,共保延安府之安宁,守土有责,不得有误。布告天下,咸使闻知。」随着使者的宣读,刘安与种朴神色吃惊,面面相觑起来。使者宣读完毕,目光落在二人身上,见他们久久未动,不禁微微皱眉:「二位将军,还不接旨?」刘安深吸一口气,双手接过诏书,沉声道:「臣等遵旨。」种朴则是有些茫然,道:「遵旨。」使者见得二人茫然,赶紧拉住了他们,喝退闲杂人等,只留下三人。使者赶紧压低声音将事情跟二人细细交代了一遍,刘安与种朴听完之后尽皆吃惊,但随即与使者保证一定会遵从朝廷的旨意。使者满意点头,然后与二人告别,他还得去绥德军一趟呢!使者离开之后,刘安的府邸中,气氛压抑得近乎窒息。沉默了许久,刘安才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种世兄,朝廷这主意,实在是下作至极!」刘安眉头紧蹙,满脸怒容,「利用苏允这叛逆去挡西夏的刀倒是无可厚非,但此事最终还不是得让咱们给他擦屁股!简直荒唐透顶!」种朴咬着牙,恨声道:「没错,世伯!且不说这计谋阴损,单论苏允那厮,一旦有了知延安府事这个名头,岂会轻易罢手?他若真想染指延安府,咱们多年的心血怕是要毁于一旦。」刘安在厅中来回踱步,每一步都踏得极重,仿佛要将心中的怒火通过脚下发泄出来。「朝廷虽说让咱们守住延安府,可就凭苏允那野心,怎会甘心只做个有名无实的空架子?他定会想尽办法,把手伸进咱们的地盘。」种朴目光闪烁,凑近刘安,低声道:「世伯,依我看,咱们得赶紧谋划应对之策,绝不能让他得逞。」刘安停下脚步,沉思片刻,点头道:「朝廷的命令在这,公然对抗肯定是不行的,朝廷也是要脸的。不过咱们可以打着维护延安府稳定丶执行朝廷『守土』指令的旗号行事,他苏允若敢乱来,便也怪不得我们。至于他想要用阴招夺权也不怕,咱们在这延安府经营多年,麾下将士忠心耿耿,地方豪绅也多与咱们交好,他一个外来的叛逆,想在这站稳脚跟,没那麽容易!」种朴微微点头,神色逐渐坚定,道:「世伯所言极是。咱们即刻暗中联络军中的心腹将领,将此事告知他们,让大家提前有个防备。等苏允一到,咱们就以各种理由拖延交接事务,给他制造阻碍。若是他强行推进,咱们便以军法处置,就说他扰乱地方秩序,意图谋反。」刘安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对,世兄。你与地方豪绅关系密切,你去跟他们沟通,让他们也出面抵制苏允。只要咱们军民一心,苏允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难以在这延安府掀起风浪。」种朴点头道:「好,就这麽办。世伯,此事干系重大,咱们务必谨慎行事,切不可走漏半点风声。一旦消息泄露,朝廷那边不好交代,苏允也会提前有所防备。」刘安笑了笑,道:「世兄放心吧,你世伯我毕竟一把岁数了,应付这些事情也算是有些经验。那苏允若是带军队来打,我倒是要怕他三分,但若是玩这些阴谋诡计,却是不怕他的。而且咱们为了延安府,为了大宋的边疆,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不能让苏允那叛逆得偿所愿!」(本章完) 第381章 迅雷不及掩耳!(今日9k哈) 第381章 迅雷不及掩耳!(今日9k哈) 种朴闻言钦佩道:「世叔果然是忠臣良将,风骨铮铮,小侄佩服佩服!」 刘安自矜一笑,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罢了,某……」 外面忽而传来一阵喧闹声,刘安顿时有些不满看向外面,想看看发生了什麽事情,却见那朝廷的使者去而复返。 刘安顿时十分惊诧:怎麽回来了? 咦,莫不是因为自己没有给孝敬的缘故? 刘安正待唤人赶紧准备礼金,却见使者后面有数十甲胄在身的将士一起跟了进来,刘安顿时脸色一变,道:「贵人,这是什麽情况!?」 却见使者笑容苦涩摇了摇头,刘安再次脸色大变,看向那数十甲胄将士,只见当头一个少年将军朝他一笑,道:「刘钤辖,末将延安苏知府麾下领兵将领郑朝宗,领苏知府之命,礼送各位回京。」 刘安顿时勃然大怒,但依然不知道这麽快的时间里发生了什麽事情。 他看向那朝廷使者,朝廷使者道:「咱家才刚出城,便让这郑将军给堵回来了,咱家也不知道什麽情况啊。」 刘安听闻使者所言,心中愈发慌乱,强作镇定道:「贵人,这这…… 某一向对朝廷忠心耿耿,这苏知府无端派人前来,是何道理?」 使者无奈叹息,脸上满是惶恐之色,「咱家也不知这苏知府葫芦里卖的什麽药,只晓得此番回京,怕是凶多吉少。」 刘安目光闪烁,狠狠瞪了一眼那少年将军郑朝宗,心中暗自盘算对策。 他随即道:「郑将军,到底是怎麽回事儿,就算是苏知府被任命了,但刘某毕竟是延安府总管,也不是他苏知府能够撤职的。 要撤我这官职啊,须得三省相公点头才行的。」 郑朝宗微微昂首,笑道:「都到了这个形势上,也无须跟你们虚与委蛇。 刘总管,还有种钤辖也在场,朝廷既然已经将延安府交给我们先生了,那麽便请你们回京述职去吧。 当然,你们想要去哪里都行,去环庆路,去秦风路都随你们的便,但这延安府却是不能再待下去了。」 此时,种朴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上前一步,对郑朝宗拱手道:「郑将军,我叔父与我皆是奉公守法之人,苏知府此举,是否有什麽误会?」 郑朝宗脸上笑意未减,眼神却透着一丝冷峻,「种公子,苏知府自有安排,末将只是奉命行事,还望二位莫要为难末将。」刘安冷哼一声,「哼!一个小小知府,竟敢对我等钤辖动手,难道不怕朝廷降罪?」 郑朝宗微微挑眉,「刘钤辖,苏知府乃是奉旨行事,您若有异议,大可回京与娘娘理论。」 刘安哼了一声,什麽奉旨行事,这里谁不知道这圣旨是怎麽回事? 可这郑朝宗既然能够将甲士带到这里,说明延安府城已经在他的控制之下! 现在这帮叛逆只是想要将他们这些朝廷的人赶出去而已,若是起了杀心的话,那今日他们危矣! 形势比人强,刘安不敢多加争辩,只是提出要求,道:「郑将军,刘某要将延安府的西军都带走,还请你……」 郑朝宗摇头道:「营指挥使以上将官愿意跟你走的,你可以带走,营指挥使以下的一个都不能走,他们必须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对抗党项人!」 刘安怒道:「郑将军,那是我们西军的兵,苏知府难道要得罪整个西军不成!」 郑朝宗呵呵一笑道:「那是大宋朝的兵,不是你们西军的兵,更不是你们这些将领的兵,这一点你们可得分清楚了。」 刘安被郑朝宗这一番话说得气血上涌,却又无法反驳。 他深知郑朝宗背后站着的苏允如今手握朝廷旨意,占据了大义名分,而且先发制人,竟是先行控制了延安府城,让自己空有一腔怒火,却也无计可施。 种朴见刘安面色铁青,急忙再次上前,试图缓和气氛:「郑将军,这延安军大多跟随我叔父多年,彼此之间情谊深厚。 如今骤然分离,军心恐有不稳,还望郑将军能再通融通融。」 郑朝宗目光坚定,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种公子,苏知府也是为了延安府的安危着想。 当下党项人虎视眈眈,这些士卒留下来,才能更好地抵御外敌。 若是让你们带走,延安府防务空虚,一旦党项人来犯,百姓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刘安咬着牙,恨声道:「好个苏允,打着抵御党项人的旗号,行夺权之事! 我在延安府苦心经营多年,岂能容你们这般轻易得逞!」 郑朝宗冷笑一声,「刘总管,您苦心经营的是什麽,恐怕自己心里最清楚。 如今形势在我,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按我们的规矩办事。」 刘安心中一阵绝望,他明白,此次若走,那自己在延安府的势力将被连根拔起,自然是不甘心就此离开。他眼珠子一转,突然道:「郑将军,我可以不带士卒走,但我在延安府的产业,总该让我带走吧?那些可都是我多年的心血。」 郑朝宗闻言忽而抬眼,如猛虎睁眼一般骇人,厉声道:「刘安!你是要蹬鼻子上眼不是! 饶你狗命一条,你反而还来跟我们讲条件了? 我今日若是宰杀你,也不过是杀一条狗一般,你以为朝廷会为你寻我先生麻烦麽!」 郑朝宗呵呵冷笑一声,道:「死到临头还贪心不足。 我家先生已经网开一面,允许您带走部分将官,您还要得寸进尺,是嫌我的刀不利否? 那些产业,皆是百姓的血汗,如今延安府百废待兴,正好用来充实府库,造福百姓!」 刘安一听,差点昏厥过去。 他在延安府的产业,无论是商铺还是田庄,皆是他数十年所敛的财富,如今却要被苏知府尽数夺去! 种朴看着刘安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不忍,再次求情道:「郑将军,世叔他一时糊涂,说了些不当的话,还望您不要见怪。 只是叔父为官多年,如今骤然被解职,总得给他留条后路。」 郑朝宗沉默片刻,道:「种公子,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可以向先生请示,给刘总管留下一些薄产,以供他日后生活。 但前提是,你们必须尽快离开延安府,莫要再节外生枝。」 刘安听闻,心中虽有不甘,但也知道这已是最好的结果,只能无奈点头。 最⊥新⊥小⊥说⊥在⊥⊥⊥首⊥发! 此时,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郑朝宗道:「今日天色已晚,你们先休息一晚,明日一早便启程。 我会安排人手,确保你们的安全。」 说罢,他带着将士们退了出去,只留下传旨的使者丶以及刘安和种朴在屋内,三人面面相觑。 刘安瘫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口中喃喃自语:「完了,一切都完了……」 种朴轻轻叹了口气,安慰道:「叔父,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此番回京,或许还有转机。」 刘安忽而起身看向朝中来的使者,赶紧道:「中贵,外面现在是什麽情况,那苏允是已经控制了延安府城了麽?」那传旨使者有些茫然道:「这咱家也不知道啊,只知道才出城门,便被人堵住,然后便被带回来了。」 刘安思索了一下道:「城门守将见到这麽多人甲士,他们没有盘查麽?」 传旨使者摇头道:「没有啊,很顺利便进城了。」 刘安与种朴相视了一眼,刘安点点头道:「城门已经失守,就是不知道军营那边怎麽样了,真是急死人了。」 种朴却是不甚着急,闭上了嘴巴不说话了。 刘安看向种朴道:「世兄,你怎麽看?」 种朴摇摇头道:「如今已经是阶下囚,能够活下去就算是不错了。 如今看来,朝廷的图谋苏允已经知悉了,不然不可能这麽快就控制局面的。 可笑我还想着依靠延安府军以及延安府本地士绅豪族一起对抗苏允呢,人家直接将我们老巢都给抄了,如之奈何?」 种朴一脸自嘲道。 刘安闻言亦是老脸有些发烧,前一刻他还跟种朴吹牛逼,但现在已经是成了阶下囚了。 刘安随即反应了过来,道:「这苏允看来已经是铁了心要造反,效仿当年的李元昊裂土分疆啊! 不然此次朝廷给与苏允这麽一个名分,虽然有让其背锅之实,但只要老实背过去,只要能够活下去,朝廷未必不能饶他一命。 可他竟是这般果决夺走我们的军权,将我们赶出去,这是要彻底将整个延安府纳入麾下,以此为根基,彻底裂土分疆啊!」 此话一出,种朴与使者尽皆吃惊。 种朴从小跟着父亲种谔在西北打仗长大的,也见过禁军闹事的,但真正想要造反裂土分疆的却还没有见过。 而使者在宫廷之中,那些大臣们倒是搞出来什麽造反的传言,但大家其实都知道,不过是政治倾轧罢了,真造反没有几个。 但现在却是见到了一个真正要造反的了! 他们三人面面相觑,尽皆咽了一口口水。 刘安甚至觉得自己的脖颈上有些凉飕飕的,因为他想起之前郑朝宗的神色,那分明是真不把人命放眼里! (本章完) 第382章 保安军之战! 保安军。永宁寨。永宁寨乃是保安军最大的堡寨,亦是保安军的治所所在。折可能近来有些愁苦,因为西夏大军攻势越来越急,各个堡寨不断在向他求援。而朝廷那边的消息也并不乐观,据他在朝中的信息来看,朝廷似乎有跟西夏妥协的想法,想要直接将庆州安疆寨与平羌寨以北地区还给党项人。那岂不是说,保安军的一半都要割让给西夏人了?折可能听了这个消息先是不太相信,但想到旧党那班文人的尿性,他又不敢不信,不说别的,那绥德军是怎麽被抛弃的,他是看在眼里的。哼,那朝中旧党,竟是连苏允那叛贼都比不上,苏允虽是叛逆,尚知道要为国守土呢,那朝中虫豸,竟是要将国土白送给党项人?真是气人!而且这会儿竟然又听说要割让半个保安军给西夏?当然,对他折家来说,这些土地割让了,依然不耽误他折可能继续当官,可这些土地可都是他们西军一刀一枪打下来的,为此死了多少兄弟啊,现在就这麽送出去?折可能心中苦闷,但也无计可施,最近朝廷对边城的支持也少了,粮秣丶军械输送过来的时间间隔越来越长了,看来真是要被放弃了。唉。折可能唉声叹气。便在他唉声叹气之时,忽而听到矫健的脚步声,折可能抬眼一看,竟是他手下的营指挥使魏春。这魏春乃是之前静塞军出身,后来静塞军被分拆,魏春被打为普通都头,折可能欣赏其才能,又加上他的堂兄折可适推荐,因此便悄悄将其提拔为营指挥使了。折可能眉头一皱,这里乃是他的押厅,这魏春没有汇报便闯了进来,这是要做什麽?折可能看向魏春,斥道:「魏指挥,你这是要做什麽!」魏春单膝跪下,道:「折将军,末将有一事相求。」折可能冷笑道:「不告而入,身披甲胄,这哪里是相求,明摆着是胁迫吧?」魏春苦笑道:「折将军,您对末将有恩,末将也是迫不得已,您看这个。」魏春从怀中掏出文书递给折可能,折可能接过一看,顿时一口气堵在了心口之上。那文书有两份,一份乃是朝廷任命苏允为延安府知府的文书,另一份则是延安府发出的移防的文书。这两份文书指明两个事情,一是朝廷已经将延安府交给了苏允这个叛贼,二是苏允要正大光明夺取保安军了。听还是不听?折可能陷入了犹豫之中。忽听得魏春道:「折将军,我家经略托末将给您带一句话。」折可能看向魏春,魏春道:「我家经略说,您是将门子,当知道保安军乃是战略要地,今日若是让给了西夏,那大宋再无宁日。」折可能闻言冷笑道:「可他苏居正不也是叛逆麽?」魏春摇头道:「折将军,我家经略是为什麽被打为叛逆的,以您的身份大约能够知道一些,不过是朝中小人构陷罢了。」折可能闻言,眉头紧锁,他当然知道苏允被打为叛逆的原因。不过是因为苏允在朝中主张强硬对抗西夏,反对旧党的妥协政策,触怒了那些主张「以和为贵」的旧党文臣罢了。所谓「叛逆」,不过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罢了。折可能沉默片刻,缓缓问道:「苏允……苏居正他究竟想做什麽?」魏春见折可能态度有所松动,连忙说道:「折将军,我家经略并非真要造反,他只是不忍见大宋国土沦丧,百姓流离失所。如今朝廷一味妥协,割地求和,西夏人得寸进尺,若不奋起反击,西北边防必将崩溃。我家经略希望您能与他联手,共保保安军,抵御西夏!」折可能冷笑一声:「联手?他苏允如今已是朝廷眼中的叛逆,我若与他联手,岂不是自寻死路?更何况,他凭什麽认为我会信他?」魏春正色道:「折将军,经略知道您心中有大义。这些年来,您与乃兄折可适为保保安军,殚精竭虑,可朝廷却一再削减边军粮饷,甚至要将保安军割让给西夏。您甘心吗?那些战死的兄弟,他们的血就白流了吗?」折可能闻言,心中一震。魏春的话直击他的痛处。他想起这些年与西夏人厮杀的惨烈场景,想起那些倒在战场上的兄弟,想起朝廷一次次的无视与背叛。他的拳头紧紧攥起,指甲几乎嵌入掌心。「折将军,」魏春继续说道,「我家经略并非要您立刻表态,他只是希望您能慎重考虑。保安军是大宋的门户,若是失守,西夏铁骑长驱直入,后果不堪设想。我家经略愿意与您共商大计,保家卫国!」折可能深吸一口气,缓缓松开拳头,沉声道:「魏春,你先下去吧。此事……容我再想想。」魏春见折可能态度有所松动,心中稍安,抱拳道:「末将告退。折将军,请您务必三思!」待魏春退下后,折可能独自坐在押厅中,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他知道,自己正站在一个重要的十字路口。一边是朝廷的命令,一边是家国大义;一边是可能的背叛之名,一边是无数将士的血与泪。他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永宁寨城墙,心中默默问道:「兄长,若是您在此,会如何选择?」折可能的堂兄折可适,乃是之前的保安军守将,曾跟随苏允深入夏境连破数城,乃是折可能的骄傲。之前苏允被调回汴京,静塞军被拆,兄长更是被调离延安府,不然这保安军守将职位也轮不到他。而折家更是让折可能从小耳濡目染,深知保家卫国是武将的天职。可如今,朝廷的妥协政策让他感到无比失望。「或许……苏允是对的。」折可能低声自语道。就在这时,门外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亲兵匆匆跑进来,单膝跪地,禀报导:「折将军,西夏大军突然绕过顺宁寨逼近永宁寨,前锋已至十里之外!」折可能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猛地站起身,沉声道:「传令下去,全军戒备,准备迎敌!另外,派人去请魏春来见我!」亲兵领命而去。折可能握紧腰间的佩刀,心中已有了决定。「既然朝廷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了。保安军,绝不能丢!」不一会儿,魏春匆匆赶来,一进押厅,便见折可能身着战甲,神色肃穆,周身散发着决然的气势。魏春心中一喜,单膝跪地,朗声道:「折将军,末将听令!」折可能目光炯炯,直视魏春,沉声道:「魏指挥,我已决意与苏经略联手,共保保安军。你即刻派人快马加鞭赶往延安府,告知苏经略,就说折可能愿听从调遣,与之一同抗击西夏!」魏春激动得满脸通红,大声应道:「末将遵命!」说罢,起身便要往外走。「等等!」折可能叫住魏春,「你且带上我的亲笔书信,详细说明保安军如今的形势,以及我军的兵力部署,让苏经略心中有数。」言罢,快步走到案几前,挥笔疾书起来。片刻后,折可能将写好的书信仔细封好,递到魏春手中,郑重道:「此信务必亲手交给苏经略,不可有失!」魏春小心翼翼地将书信收好,抱拳道:「将军放心,末将定不负所托!」随后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之中。折可能望着魏春离去的方向,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而后转身,对着帐外高声喊道:「来人!」一名亲兵迅速走进来,立正待命。「传我将令,召集各营指挥使前来议事!」「是!」亲兵领命,立刻飞奔而去传令。不多时,各营指挥使纷纷赶到押厅。众人见折可能身着战甲,神色严峻,心中皆是一凛,知道必有大事发生。折可能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诸位,如今西夏大军压境,朝廷却一味妥协,甚至有割让保安军之意。但我等身为大宋武将,守土有责,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国土沦丧!」众将闻言,纷纷交头接耳,面露愤慨之色。「末将愿听从将军号令,与西夏人决一死战!」一名营指挥使高声喊道。「对!我等绝不退缩!」其他将领也纷纷响应。折可能满意地点点头,「好!如今我已决定与延安府苏允苏知府联手,共同抗击西夏。我等虽兵力有限,但只要齐心协力,定能守住保安军!」众将听闻此言尽皆一愣。最⊥新⊥小⊥说⊥在⊥⊥⊥首⊥发!有将领诧异道:「不对啊,将军,你所说之苏经略,是那绥德军的苏允麽,他不是叛贼麽,怎麽成了知府了?」折可能冷笑了一声道:「还不是朝中那帮相公的下作手段,超重心相公想要跟西夏议和,西夏人要割走延安府,朝中相公不敢担着骂名,赶紧一纸诏书,将延安府尽付苏经略。苏经略若是守住了,那朝廷诸公自然是识人,若是苏经略没守住,那便是苏经略守土失责,反正跟朝廷诸公没有干系,我这麽说你们明白了麽?」众将听闻,顿时义愤填膺,纷纷破口大骂朝廷的昏庸与懦弱。「这帮狗娘养的!拿咱们将士的命当儿戏,拿大好河山当儿戏!」一名暴脾气的营指挥使一拳砸在案几上,震得桌上的茶杯都跳了起来。折可能面色凝重,继续说道:「诸位,眼下不是抱怨的时候。苏允苏经略,虽被朝廷污蔑为叛逆,但他一心抗夏,主张保家卫国,与我等的志向是一致的。如今西夏大军兵临城下,保安军危在旦夕,只有与苏经略联手,才有可能守住这片土地,守住我们兄弟用鲜血换来的山河!」众人沉默片刻,随后,一名较为年长的营指挥使站出来说道:「将军,守土有责,按理来说我们不该推辞,但那苏允毕竟是叛逆,我们都是有家小的人,若是被视为与叛逆一起,那……」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话里面的意思大家都明白。众人顿时都沉默了起来。折可能微微一笑道:「无妨,我已经接到了文书,朝廷已经任命苏经略为延安府知府。虽然是要坑害苏允,但咱们可以当做不知道,只当听从朝廷安排便是,上面就算是要追责,也追不到我们身上来!」此言一出,众人尽皆松了一口气。有一人道:「将军,我等皆听您的。只是这苏经略远在延安府,咱们该如何配合,还请将军明示。」折可能目光坚定,沉声道:「我已派人快马加鞭给苏经略送信,详细说明了我军的情况。苏经略定会有所安排。在此期间,我们必须做好万全准备,死守永宁寨。」「将军,此次西夏人来势汹汹,还带来了许多攻城器械,咱们这永宁寨的城墙虽坚固,但想要守住可不容易啊!」有将领提出了心中的担忧。折可能点点头道:「无妨,咱们打不出去,但守城乃是强项。西夏人就算有攻城器械,我们也有应对之策。立刻派人去收集城中的巨石丶木料,准备滚石檑木。再将所有的弓弩集中起来,挑选精锐射手,组成弓弩阵。我就不信,西夏人的铁蹄能轻易踏破我们的防线!」众将纷纷领命,准备各自回去安排。这时,一名负责了望的士兵匆匆跑进来,神色慌张地禀报导:「将军,大事不好!西夏大军已经抵达永宁寨外,正在列阵,看样子马上就要攻城了!」折可能脸色一沉,「来得好快!诸位,立刻各就各位,准备迎敌!今日,便是我们与西夏人决一死战之时,定要让他们有来无回!」众将领命,迅速离开押厅,奔赴各自的岗位。折可能整理了一下战甲,大步走出押厅,向着城墙走去。此时,永宁寨外,西夏大军军旗飘扬,一片黑压压的人群如潮水般涌动。西夏大将嵬名阿吴骑着一匹高大的黑色骏马,来到阵前,望着永宁寨的城墙,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折可能,今日便是你的死期,永宁寨也将归我大夏所有!」随后,他高高举起手中的长刀,大声下令:「攻城!」随着一声令下,西夏大军顿时喊声震天,向着永宁寨冲了过去。前排的士兵推着攻城车丶云梯,后面的士兵则张弓搭箭,向着城墙上射击。城墙上,折可能站在高处,指挥着宋军将士顽强抵抗。宋军的弓弩手纷纷放箭,一时间,箭雨如蝗,西夏士兵纷纷中箭倒地。但西夏军队依旧前赴后继,推着攻城车丶云梯不断靠近城墙。「放滚石檑木!」折可能大声喊道。随着这声令下,城墙上的宋军将士纷纷将准备好的巨石丶檑木推下城墙。巨石和檑木顺着城墙滚落,砸在西夏士兵的身上,发出阵阵惨叫。攻城车也被巨石砸中,有的当场被砸毁,有的失去了行动能力。但西夏人并没有退缩,他们迅速组织起第二波攻击。嵬名阿吴亲自擂鼓助威,西夏士兵的士气更加高涨,攻势也愈发猛烈。折可能望着城下如狼似虎的西夏军队,心中明白,这将是一场艰苦的战斗。但他毫不畏惧,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死守永宁寨!永宁寨的城墙虽然坚固,但在西夏大军的猛烈攻击下,将士们也伤亡惨重,但他们依旧顽强抵抗,没有丝毫退缩之意。折可能率领着宋军将士们,坚守了整整一天,待得夜幕降临,西夏大军才算是暂时退却,但明天估计还会继续卷土重来。果然,第二日西夏大军又再次发起大规模的进攻,虽然他们成功击退了西夏大军的多次进攻,但将士们也疲惫不堪,伤亡不断增加。城墙上的防御设施也损坏严重,形势愈发危急。折可能望着城下依旧如潮水般的西夏军队,面沉如水,但心中其实已经是暗自焦急。他不知道援军何时才能到来,也不知道有没有援军。如今大宋明显已经抛弃他们了,而苏允那边还没有说定,那苏允回不回来支援,谁也不知道。折可能叹了一口气,这一次可能要以身殉国了,不过退是不可能退的,他们折家人,就算是战死,也不可能弃城而逃的!「将军,西夏人又开始攻城了!」一名士兵大声喊道。折可能定睛一看,只见西夏军队重新整队,再次向着永宁寨发起了猛烈的攻击。这一次,他们似乎改变了战术,集中兵力攻击城墙的一处薄弱点。折可能意识到了危险,他迅速调集兵力,加强对薄弱点的防守。同时,他亲自拿起弓箭,向着城下的西夏士兵射击。在折可能的带领下,宋军将士们再次鼓起勇气,顽强抵抗。他们用血肉之躯,筑起了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一次次击退了西夏军队的进攻。但西夏人似乎铁了心要攻下永宁寨,他们不顾伤亡,持续发动攻击。战斗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双方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本章完) 第383章 拿下延安府!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战场上硝烟弥漫,喊杀声依旧震天。折可能望着身边越来越少的将士,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悲壮之情。他知道,这一夜将是最为艰难的一夜,如果不能坚持到天亮,永宁寨很可能会落入西夏人手中。「弟兄们,我们已经坚守了一天,绝不能在这最后的关头放弃!只要我们再坚持一下,援军就会到来!」折可能大声喊道。宋军将士们纷纷响应,他们咬紧牙关,继续与西夏军队战斗。城头上点起了巨大的火烛,将整个城墙照得如同白昼一般,折可能瞪大眼睛查看有无薄弱之处,此时的他已经是疲倦得感觉站着就能够睡觉,但他不敢闭上眼睛,生怕下一刻就睡着了。现在就是看谁更有意志力的时候了,西夏大军虽然声势浩大,但他这边有坚城可以依托,只要不乱,就一定能够坚持下去!折可能虽然极为疲倦,但他的调度依然沉稳而全面,这是折家子的看家本领,守城,他们擅长得很!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守便是三天三夜!期间虽然西夏大军有停歇的时候,但其中间隔极短,折可能能够感觉到这西夏军是憋着一口气,非要一口气将永宁寨给攻破!他却是不知道,这是因为梁乙逋得知朝廷将延安府交给苏允的事情了,梁乙逋知道此事之后,勃然大怒,立即命嵬名阿吴率大军前来,一定要先拿下保安军。保安军嵌在庆州与延安府之间,就像是一颗钉子一般,拿下保安军,才能够从侧翼上威胁延安府,形成对苏允的战略优势。现在若是不拿下保安军,若是让苏允给拿下,那麽以苏允的能力,一旦让他将延安府整合成铁板一块。以延安府三十万的人口,五六万的军队,到时候以苏允的能力,可能会成为他梁乙逋的眼中钉肉中刺!嵬名阿吴沉着脸看着永宁寨,永宁寨里面将士们在连番激战下,早已疲惫不堪。但他们西夏军队的每一次进攻,都被他们凭藉顽强的意志和丰富的守城经验挡了回来!嵬名阿吴越打心里却是没底,也越来越是焦虑。此次梁国相乃是给他下了死命令的,若是不能打下保安军,回去之后他估计再也没有掌军的机会了!因此,虽然他看出来军队已经是极其疲倦,但依然坚持着攻击,他也是看出来,永宁寨里面的宋军也是到了极限了,现在就看谁更有意志力了。第四天清晨,天色刚蒙蒙亮,折可能强撑着布满血丝的双眼,再次巡视城墙。看着那些或受伤或疲惫却依旧坚守岗位的士兵,他心中满是感慨与骄傲。就在这时,一名了望手突然大喊:「将军,远处有烟尘扬起,好像有军队朝这边来了!」折可能心中一震,瞬间涌起一股希望,他赶忙举起望远镜朝远处望去。只见远方果然有一支军队正朝着永宁寨疾驰而来,军旗飘扬,在晨光中隐约可见那是大宋的旗帜。「援军来了!」折可能激动地大喊,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喜悦。城墙上的宋军将士们听闻喊声,纷纷振奋起来,原本疲惫的身躯仿佛注入了新的力量。大家欢呼雀跃,士气瞬间高涨到顶点。而此时,西夏大将嵬名阿吴也察觉到了这支援军的到来,不过他不仅没有叫苦,反而脸色变得振奋起来。原本以为能够在短时间内攻克永宁寨,没想到折可能如此顽强,硬生生扛了这麽久。不过,现在好了,自己本想打下永宁寨,但却打成了围点打援了,好啊,攻城我们西夏人是不太行,但野战……呵呵,我们擅长啊!「全军听令,除铁鹞子外,其馀军队全力攻城!务必在宋军援军到来之前拿下永宁寨!」嵬名阿吴挥舞着长刀,大声下达命令。西夏军队再次如潮水般涌向城墙,攻势比之前更加猛烈。他这是怕那援军跑了,乾脆再次发动进攻,以吸引那援军到来,至于自己这般会不会被偷袭……呵呵,两千铁鹞子便在一侧呢,在野外,有谁能够抵挡得住两千铁鹞子的冲击呢?折可能见状,立即组织宋军进行最后的防御。他深知这是决定永宁寨命运的关键时刻,绝不能有丝毫退缩。「弟兄们,援军已经来了,我们再坚持一下,将这些西夏狗贼全部赶回去!」折可能的声音响彻城墙。宋军将士们齐声呐喊,与西夏军队展开了殊死搏斗。一时间,城墙上巨石横飞丶弓箭如雨。喊杀声丶惨叫声交织在一起。西夏军队不顾伤亡,拼命攀爬城墙,但每一次都被宋军奋力击退。而那远处的援军越来越近,已经卷起铺天盖地的灰尘。嵬名阿吴他没有下令收兵,眼神之中反而透露着犀利之色。——既然攻城不下,那就先将你的援军给干掉,干掉你的希望!呵呵,宋军守城是挺厉害,但野战麽……就是渣渣!嵬名阿吴挥了挥手,一勒缰绳,坐骑顿时调转了方向奔驰起来,身后静候许久的两千铁鹞子骑兵缓缓启动,不过片刻,便奔腾了起来,气势顿时冲天而起。折可能一边在墙头上调度,一边关注着下方的形势,见得那两千铁鹞子动了起来,折可能顿时揪心了起来。虽然现在还不知道援军是谁,但无论是谁,对上两千铁鹞子,那都是凶多吉少啊!折可能恨不得立即打开城门,派出人去通知那援军赶紧离开,但很明显这会儿是来不及了。嵬名阿吴奔驰在前面,随后的铁鹞子速度快了起来,快速赶过他,将他包裹进中间,两千铁鹞子迎向那远处奔驰而来的宋军。嵬名阿吴盯着那前来的援军,忽而眉头一皱,感觉有些不对劲:那旗帜,不像是普通宋军的吧?只是距离还稍微有些远,看得不是很清楚,等再奔驰数十步之后,双方都基本上能够看清了,嵬名阿吴看到了那旗帜,顿时心中如同被硕大的铁锤当胸猛击——那是静塞军的旗帜!额滴个妈呀!嵬名阿吴顿时有扭头就跑的想法。而这还不算啥,下一刻他看到了另一面旗帜,他感觉菊花一紧,觉得下一刻就要尿了,只见那面旗帜上写得乃是硕大的一个【苏】字。是小苏经略相公!是党项人闻之丧胆的小苏经略相公!嵬名阿吴心中暗呼糟糕,果然,铁鹞子前队骑兵阵型已经开始有些荒乱起来了,而速度已经是渐渐慢了下来,几近于停在了原地。人的名树的影,当年的米脂之战丶以及后面的盐战,哦,还有前些时间的绥德军之战,苏允的静塞军给西夏人留下的印象很不好,几乎有闻风丧胆之能!便在嵬名阿吴胆沮之时,前面的骑兵将领驰骋而来,与嵬名阿吴大声惊慌喊道:「大将!是小苏经略相公!是小苏经略相公带领的静塞军!咱们还打不打?」嵬名阿吴也情不自禁停了下来,此时他的心中犹如翻江倒海。理智告诉他,面对苏允率领的静塞军,这一战毫无胜算。可若此刻退兵,回去又如何向梁乙逋交代?违抗军令,同样是死路一条。他咬着牙,额头上青筋暴起,心中天人交战,手中长刀下意识地握紧又松开,反覆数次。「慌什麽!」嵬名阿吴冲着那惊慌失措的骑兵将领怒吼,试图用这一声咆哮稳住军心,也稳住自己几近崩溃的心神。「铁鹞子乃我大夏精锐,岂会惧怕区区静塞军!」话虽如此,他的声音却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颤抖。然而,铁鹞子骑兵们可不像他们的主帅这般嘴硬。队伍中开始出现窃窃私语,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许多人下意识地抓紧缰绳,眼神中满是恐惧与犹豫。往昔与静塞军交锋的惨痛记忆,此刻如汹涌潮水般涌上心头,那一支支锋利的长枪丶一道道寒光闪烁的刀影,还有静塞军将士们如狼似虎的冲锋,都让他们胆寒。折可能站在城墙上,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西夏军队的动摇,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斗志。「弟兄们,看啊!西夏人怕了!援军是苏经略的静塞军,我们坚持到了现在,胜利就在眼前!杀啊!」他振臂高呼,声音如同洪钟,穿透战场的喧嚣,响彻永宁寨上空。宋军将士们受到鼓舞,原本疲惫的身躯再次焕发出强大的力量。他们嘶吼着,将手中的箭矢丶滚石狠狠砸向城下的西夏军队,每一次攻击都带着满腔的愤怒与对胜利的渴望。那些受伤的士兵,也挣扎着起身,加入战斗,哪怕只能帮忙递一支箭丶搬一块石头,他们也绝不退缩。此时,静塞军前方一个浑身甲胄的高大骑士,骑着一匹高大的黑色骏马,身着黑色战甲,在晨光下熠熠生辉,眼神坚定而锐利,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当他看到西夏铁鹞子的阵型出现慌乱,随后更是直接停了下来,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笑容,大声道:「传令下去,静塞军,长枪阵准备,加速冲锋!」他的声音低沉却有力,迅速传达至每一位静塞军将士耳中。静塞军迅速变换阵型。前排将士将长枪放平,枪尖闪烁着寒光,如同一片钢铁丛林;后排将士则手持长刀,准备随时跟进厮杀。最⊥新⊥小⊥说⊥在⊥⊥⊥首⊥发!随着一阵急促的鼓点声,静塞军开始加速,马蹄声如雷,大地为之颤抖。他们的气势越来越盛,如同汹涌的海浪,向着西夏铁鹞子扑去。嵬名阿吴看着如猛虎扑食般冲来的静塞军,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破灭。他知道,今日这场战斗,西夏军已然败局已定。但他仍不甘心就这样溃败,「杀!」他挥舞着长刀,声嘶力竭地喊道,试图做最后的挣扎。然而,他的呼喊在静塞军震天的喊杀声中显得如此微弱,几乎瞬间就被淹没。铁鹞子骑兵们在静塞军强大的气势压迫下,终于彻底崩溃。许多人掉转马头,试图逃跑,阵型顿时大乱。静塞军趁机发动冲锋,长枪如林,狠狠刺向惊慌失措的西夏骑兵。一时间,战场上血肉横飞,喊叫声丶惨叫声丶兵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犹如一曲惨烈的死亡乐章。城墙上的宋军将士们看到静塞军的英勇冲锋,纷纷发出欢呼。他们更加奋力地攻击城下的西夏军队,让原本就陷入混乱的西夏军雪上加霜。在宋军内外夹击之下,西夏军队彻底失去了抵抗能力,开始全面溃败。嵬名阿吴见势不妙,顾不得许多,带着一小部分残兵败将,拼命杀出一条血路,向着西夏境内逃窜而去。嵬名阿吴心惊胆寒,如同落水狗一般落荒而逃,他心里又是心惊又是觉得窝囊,其实今日这一战不至于此。那那苏允所带静塞军也不过是三千而已,虽然比铁鹞子要多上一些,但若是铁鹞子能够如同以往那般英勇作战,其实也不过是五五开,何至于这般溃败?而且西夏大军还有攻城的步兵两万,原本不至于被这麽一战击溃,关键还是在于恐苏症!随着西夏军队的败退,永宁寨的危机终于彻底解除。苏允率领静塞军来到永宁寨下,折可能早已打开城门,迎了出来。两人相见,眼中都充满了敬佩与感激。「折将军,辛苦了!多亏了你坚守永宁寨,保住了这战略要地。某知道西夏大军围攻永宁寨,便带着静塞军驰援而来,好在没有来迟!」苏允抱拳说道。折可能连忙回礼,激动地说:「苏经略,若不是您及时率军来援,永宁寨早已沦陷。您才是大宋的功臣!」苏允听得大宋二字,只是微微笑了笑,随后道:「折将军,进去里面谈一谈。」折可能目光一闪,点点头道:「苏知府,请!」苏允跟着折可能他踏进永宁寨中,心中顿时振奋了起来——这保安军,也算是拿下了!苏允筹谋多时,便是为了拿下这保安军。苏允占据绥德军以及延安府部分堡寨,朝廷的任命一来,得到了一个控制延安府全部区域的机会。不过存在着两大难点,一个是控制延安府城,另一个则是孤悬在外的保安军。而最难的还是这保安军,原因不是别的,是苏允知道,梁乙逋估计也已经知道了宋朝的打算,所以一定会抢先攻下保安军,以威胁延安府的侧翼。所以,苏允顾不得延安府,延安府那边则是让郑朝宗等人去运作,而他则是全力筹谋拿下保安军。要拿下保安军,要考虑的可不仅仅是西军,还有西夏军,果然,梁乙逋果然派遣了大军攻击保安军。苏允带着三千静塞军赶来附近埋伏,其实第一天的时候他已经到了,但一直都没有出面,而是等到西夏军最为疲乏之际,这才出手击溃西夏大军!至此,总算是拿下来保安军了,而延安府全境已经尽在把控了!踏入永宁寨,城中一片狼藉,残垣断壁间弥漫着硝烟与血腥气息。百姓们惊魂未定,眼中既有劫后馀生的庆幸,又带着对未来的迷茫。苏允与折可能并肩走在满是碎石的街道上,看着眼前景象,苏允神色凝重,开口道:「折将军,此番永宁寨虽保,可百姓受苦了,这西夏贼子,实在可恶!」折可能长叹一声,「是啊,苏经略,城中百姓死伤不少,房屋损毁无数,后续重建,怕是艰难。」二人来到保安军衙,苏允屏退左右,看向折可能,神情严肃:「折将军,如今保安军局势初定,可西夏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我虽拿下保安军,却也将梁乙逋彻底得罪,往后他必定会变本加厉地报复。」折可能点头,「苏经略所言极是,我折家世代戍边,与西夏交战无数,深知其狼子野心。只是如今我们兵力有限,粮草储备也因这场大战消耗不少,该如何应对?」苏允踱步沉思片刻,「绥德军那边有一批粮草物资,很快便会运来,可以稍微缓解这边的情况,另外,我想同时联络环庆路丶秦风路宋军,邀他们一同商讨抗夏之策。当务之急,是要迅速恢复保安军战力,加固城防。保安军乃大宋西北门户,绝不能再让西夏有可乘之机。」折可能起身,抱拳行礼,「苏经略放心,我折可能愿听从指挥,与保安军将士同生共死,守护这片土地!」苏允盯着折可能,缓缓道:「折将军,你的才能乃是我们延安府所需,亦是保安军百姓所需,何不就此留在延安府效力?」折可能不敢对上苏允的目光,而是转移话题道:「战后还有很多事情,在下先去组织军民修复城墙,清理废墟,安置伤员与百姓,苏知府您先寻地方休息吧。」说着便赶紧匆忙走开,不敢接苏允招揽的话语。苏允笑着摇摇头,来日方长,以后总有机会。(本章完) 第384章 实力飞跃!(6k哈) 拿下永安寨与延安府城之后,苏允立即顺势接手守军,不仅仅将延安府城的守军给接收下来,连永安寨的守军也从折可能手中接过来。折可能虽然有些不悦,但也知道,站在苏允这个角度上来说,他必定要做这一步的,所以倒是没有如何反抗。不过倒是折可能手下的将领一个个气愤得很,跑来折可能这边抱怨。折可能的营帐内,一群将领围聚在一起,个个面色阴沉,义愤填膺。其中一名脾气火爆的将领一拳砸在桌上,震得桌上的茶杯「哐当」作响。他大声道:「将军,苏允这是何意?咱们拼死拼活守住永宁寨,如今他一来,就要将我们的兵权尽数收走,这也太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了!」其他将领纷纷附和,七嘴八舌地表达着不满。折可能坐在主位上,眉头紧锁,神色凝重。他抬手示意众人安静,缓缓说道:「诸位,我明白大家心中的委屈与愤怒。但苏经略此举,也是为了更好地整合力量,应对西夏。如今局势危急,若不能统一指挥,如何能有效抗击外敌?」一名较为年长的将领却不以为然,冷哼一声道:「将军,话虽如此,可我们也不能就这样任由他摆布。咱们在保安军扎根多年,这些将士都是我们一手带出来的,怎能轻易交出去?」折可能长叹一声,「我又何尝舍得?但苏经略乃朝廷任命的延安府知府,如今保安军也在其管辖之下,他有权力这麽做。而且,大家别忘了,若不是苏经略及时派兵驰援,永宁寨早已沦陷,我们又怎能在此抱怨?」众将领听了折可能的话,虽心中仍有不甘,但也都沉默不语。这时,营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一名士兵走进来,禀报导:「将军,苏经略派人前来,说是想与将军商讨后续防务之事。」折可能微微点头,「知道了,让他们进来吧。」片刻后,一个身量不高的年轻人步入营帐,向折可能行礼后,开口道:「折将军,我家先生深知将军及诸位将士对保安军的付出与贡献。此次整合军队,实乃形势所迫。如今西夏虎视眈眈,唯有将兵力集中调配,才能发挥最大战力。我家先生希望诸位将军能理解,继续为大宋边疆出力。」此言一出,刚刚那个脾气暴躁的将领「噌」地一下站起身来,双眼圆睁,怒视着苏允的使者,大声吼道:「哼,说得倒是轻巧!!形势所迫,那我们的心血就不算数了?这保安军的一砖一瓦丶一兵一卒,哪样不是我们用心经营的,他苏允轻飘飘一句话,就要全拿走,怎能让人心服!」说罢,他猛地转身,双手抱胸,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其他将领也纷纷交头接耳,脸上满是愤懑之色。那名年长的将领微微摇头,神色凝重地说道:「阁下,你家先生的想法我们明白。可这兵权交接,关乎着兄弟们的生死存亡,也关乎着我们在保安军多年的坚守。你且说说,苏经略打算如何安排我们这些将领,又如何对待我们手下的兄弟?」他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年轻人,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审视与质疑。在众人的逼视之下,这个年轻人却是不慌不忙,微微欠身,脸上带着谦逊的笑容,沉稳地说道:「诸位将军莫急,我家先生早有周全的考虑。对于各位将领,只要愿意愿意留下来,先生定会依据战功与才能,重新安排合适的职位,绝不会埋没大家的本事。而军中的兄弟们,待遇只会更好,先生已下令筹备更多的粮草丶兵器,保障大家的日常所需。不过,就是有一点希望大家能够谅解一下,为了让保安军更有战斗力,保安军所有的士兵都要由我们静塞军进行训练,等训练完之后,再进行分配。」一名身材魁梧的将领皱着眉头,瓮声瓮气地道:「哦?是不是要对我们保安军的兄弟进行打散安置,分到各个营里面,到时候再让我们去带你们静塞军的队伍?」此言一出。营帐内瞬间炸开了锅,将领们纷纷站起身来,七嘴八舌地叫嚷着。「这怎麽行!我们的兄弟们都是并肩作战多年,彼此默契十足,打散了还怎麽打仗!」「对,这明显是要把我们的根基给挖了,苏允到底安的什麽心!」「这不还是要收我们的兵权嘛!让我们带领静塞军的士兵,我们能使唤得动吗,到时候还不是那苏允一言而决?」「……」愤怒的情绪如燎原之火,在营帐中迅速蔓延。那名脾气暴躁的将领更是暴跳如雷,几步冲到年轻人面前,手指几乎戳到对方脸上,怒吼道:「你们静塞军不过是外来的,凭什麽对我们保安军的兄弟指手画脚!还想打散重组,门都没有!」年轻人往后退了一步,脸上却依旧保持着微笑,不卑不亢地说:「将军请息怒,我家先生此举绝非恶意。如今西夏攻势猛烈,只有让所有士兵接受最先进的训练,学习最新的战术,才能在战场上发挥出更强的战斗力。而且,只是暂时打散训练,之后会根据大家的表现重新调配,不会随意破坏原有的兄弟情谊。」年长的将领双手抱胸,冷哼一声:「哼,说得好听。可这一打散,谁知道会怎样。我们在保安军苦心经营,培养出的都是精锐,怎能轻易被你们打乱节奏。况且,你们静塞军的训练方式,就一定适合我们的兄弟?」年轻人耐心解释道:「诸位将军有所不知,我家先生在鄜延路的时候,便靠着这套独特的训练方法,将原本普通的士兵训练成能征善战的精锐。如今这套方法,已在多地军队中试验成功,大大提升了军队的战力。保安军的兄弟们底子本就不错,若是接受了训练,定能如虎添翼。」身材魁梧的将领依旧瓮声说道:「要不这样吧,请苏先生将这套练兵法教给我们,我们自己来练,一样也是可以练出好兵来的,而且我们跟士兵兄弟又熟悉,定然事半功倍!」此言一出,众多将军顿时恍然大悟,纷纷点头。「没错,我们自己可以练的,不用你们操心。」「就是嘛,哪有这种搞法的,赶紧将练兵法给我们,我们自己来就是了。」「……」营帐之中众人纷纷说道。年轻人呵呵一笑道:「好教诸位将军知道,我家先生已经拿下延安府,诸位将军知道我家先生是怎麽对待延安府城的诸多将领吗?」众将顿时神色一凛。年轻人脸色变得肃穆起来,眼神从诸将脸上缓缓扫过,眼神极为犀利,被他目光注视的人脸色纷纷变得有些不自然,有些人甚至避开了年轻人的眼神。年轻人轻轻笑了一声,继续道:「……我家先生将这些人直接从军中剔除出来,直接礼送出境。」众将一听顿时一个个脸色骇然。他们若是被这般驱逐出去,那可就是生不如死了。是,他们依然还是朝廷的武将,但一个武将被人轻易剥夺军权,意味着他们对军队的把控不足,以后朝廷怎麽可能还能够信任他们?也就是说,他们可能以后就彻底丧失了掌握军队的机会了,对他们这些打了半辈子仗,也只会打仗的人来说,不让他们领兵,那跟杀了他们又有什麽区别!那身材魁梧的将领急道:「苏经略怎能如此对我们,我们可是为保安军出生入死的啊!你看看,你看看,外面还是什麽样一种状况?我们才从墙头上刚刚浴血奋战下来啊,就想把我们当丧家之犬一般赶出去!这不公平!我不服!」这人的话一说,其馀人亦是嚷嚷起来。「对,我们不服!」「不服!不服!」「……」年轻人重重点头:「所以啊,我家先生一向赏罚分明,先生说了,只要诸位将军愿意配合,你们现在手下有多少士兵,到时候静塞军便会重新分配多少的士兵让你们带领。而在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有谁能够立下战功的,前程必定无忧。先生还说了,保安军的将领熟悉本地地形与风土人情,这是极大的优势,日后定会重用!」这话跟之前的话没有什麽太大的区别,但这一次,众将却是听进去了。还是那句话,人都是折中的,一旦你说要将屋子给推倒,那他们便愿意让你开窗了。折可能一直沉默不语,静静地观察着众人的反应。看到了这会,他起身与年轻人抱拳说道:「苏经略的意思,我已明白。我折可能自当以大局为重,只是我这些兄弟,跟随我多年,对军队感情深厚,骤然被收编,难免有些情绪。因此今日之反应,倒不是对您有意见,更不是对苏经略有意见。」年轻人微笑着点头,「折将军请放心,我家先生让我来之前特意嘱咐说,这保安军乃是折可适将军的旧部。之前我家先生与折可适将军的情谊极深,若非必要,一定要我妥善安排,所以,诸位将军请放心,我们静塞军一定不会亏待诸位的。」此言一出,众将顿时放心下来,有人甚至露出喜色。——原来是这个渊源在,怪不得没有直接将我们驱离,看来还是自己人呢,那以后可就好说话了!折可能看到麾下众将的神色,心下微微叹了一口气。年轻人自然看出来众人的心意,便笑了笑,道:「那今日就这麽说定了,在下赶紧回去跟先生汇报一下,诸位,在下先告辞了。」此事折可能忽而道:「阁下是苏门六子哪一子?」年轻人摇摇头道:「在下并非苏门六子之一,在下戴洛书,见过诸位将军。」说完之后,戴洛书便转身离开营帐。折可能看着王抱朴离去,不由得有些赞叹道:「这苏经略麾下真是藏龙卧虎,据说其麾下有苏门六子,苏门二贤以及苏门十八哲,这戴洛书应该是苏门十八哲之一吧?」有将军笑道:「可不是麽,最近咱们保安军可是流传一首顺口溜,不知道大家听说过没有?」此言一出,顿时有不少人好奇看向这人。这人笑着吟道:「苏允高瞻掌帅营,六子智谋助前行。最⊥新⊥小⊥说⊥在⊥⊥⊥首⊥发!二贤献策添奇巧,十八哲勇战鼓鸣。齐心抗击西夏兵,保家卫国留英名。边疆烽火虽未靖,携手并肩守安宁!」有人听完之后,嗤笑道:「果然是逆贼,这不是专门用来宣传的话术麽,也就是那些村夫愚妇才会觉得他们厉害!」此言一出,折可能顿时黑了脸。这人后知后觉,看到折可能黑脸,顿时有些诧异道:「将军,怎麽啦?」折可能顿时捂住了额头,人家苏允麾下都是聪明人,自己麾下怎麽都是这些憨货!唉,比不了,比不了!折可能振作精神,环顾众将,沉声道:「弟兄们,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们都是大宋的臣子,保家卫国乃是职责所在。苏经略既然有此安排,想必自有他的道理。我希望大家能够放下成见,听从指挥,共同抗击西夏!」这会儿众将的心情已经是截然不同了,纷纷大声道:「好!听您的!」折可能更是有些无奈,心道你们这些憨货,被一个年轻人这般揉捏,竟是这麽快就接受了,嗨!不过他随即想到了自己,现在不也是差不多接受了这个事实了,顿时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大家不是不够聪明,而是都知道妥协啊!……苏允派出戴洛书丶周行己丶段含章等苏学会的精兵悍将,四处出击,到各个堡寨里面进行安抚劝降。苏学会的精兵悍将们并非凭着一张嘴就去劝降的,而是这些堡寨里面亦有静塞军旧部,又有朝廷大义在身,很快便将延安府下的堡寨尽皆收下。而静塞军也很快跟进,将所有的军队,包括禁军丶厢军丶弓兵等尽皆纳入麾下!这会儿兵房主事平子澄正在跟苏允汇报:「……此次禁军共有两万四千八百人,厢军三万五千人,合计五万九千八百人,另有其馀杂兵暂时不计,等静塞军筛选出来之后再行统计。现在我们兵房已经开始派遣队伍入驻各个堡寨,而原来的守军也尽数召回绥德军进行打散整合。我们已经用静塞军练兵法进行训练,三月可初步成军,六月可形成战斗力。就是现在军中缺马,咱们静塞军的骑兵独步天下,没有足够的战马,战斗力还是会有影响的。」苏允闻言看了一下北方,抿了抿嘴唇,点点头道:「嗯,等与西夏丶辽国的贸易做起来了,到时候可以暂时缓解一下战马缺乏的情况,不过想要彻底解决这个问题,还是得想办法将河套给拿下来。」众人尽皆笑了起来,这个愿望还是有些遥远,不过当下已经踩下最坚实的一步了!如今的他们已经拿下整个延安府,那可不仅仅只是一个只有数万人的一州之地了,而是已经扩大到了数州,人口从六万多人扩大到现在的三十馀万人,军队也从万馀人一下子膨胀到了将近七万人!当然,这七万军队大多数还是良莠不齐,只有一万馀静塞军有战斗力可言,而新收编进来的军队只能守城,野战是指望不上的。不过只要进行筛选,然后用静塞军的练兵法进行训练,很快也可以形成战斗力,到那时候,主动性便到了他们这边了!可以说,这一次朝廷想让苏允背锅,却反而让苏学会的实力有了一个质的飞跃!……汴京。枢密院。层层迭迭的院落之中,有匆忙脚步声响起。赵卨抬眼看了一下,乃是自己的同窗游酢。之前游酢因为苏学会被贬谪,后来给自己写信请自己帮忙,赵卨原本不理,只是游酢直接舍官来他这里,献上了一策。游酢一进来便拱手喜道:「公才兄,大喜!」赵卨眉头一挑,道:「喜从何来?」游酢压低声音,道:「西北来信,西夏大将嵬名阿吴率领数万军队猛攻保安军!」赵卨抬眼看了一下游酢,道:「这算是什麽喜?」游酢嘿嘿一笑道:「公才兄您说为什麽西夏大将嵬名阿吴在这个时候率领数万军队猛攻保安军?」赵卨摇头道:「西夏大军本来就联合吐蕃攻伐我大宋,他们攻打保安军不是意料之中麽?」游酢却是摇头道:「那为什麽早些时候不打,打的时候也并不猛烈,这会儿却是着急忙慌的猛攻?」赵卨顿时目露精光,道:「因为咱们的任命书让梁乙逋知道了?是了,梁乙逋忌惮苏允拿下整个延安府,因此要抢先拿下保安军,以威胁苏允的侧翼?」「公才兄英明!」游酢拊掌笑道,「一旦党项人拿下保安军,便能够威胁到整个延安府的侧翼,那麽苏允就算想据延安府自守也不得。那麽他就必须跟西夏人死磕到底了,毕竟肘腋之患,他晚上都不敢睡觉啊!所以,也就是说,公才兄您的筹划已经成功了,这下子娘娘也好,三省诸相公也罢,谁不得高看公才兄您一眼?说不定,公才兄您很快便可以再上一步呢!」游酢往上指了指。赵卨闻言情不自禁露出笑容,游酢往上指的意思是枢密使。他现在只是枢密副使,若是此次筹谋当真成功了,那麽往上走一走还真是可能!赵卨笑道:「子通,你的功劳亦是不小,此次你被牵连舍官,这般赋闲着也是浪费你的才华,我听说审官院那边据说有一个空缺,我到时候给您谋一下?」游酢闻言顿时大喜,道:「谢谢公才兄!谢谢公才兄!」赵卨拍了拍游酢的肩膀,笑道:「你我昔日同窗,何当并肩共进,我先进一点,自然会提携于你,子通,以后你还得多给我出出主意。」游酢赶紧道:「公才兄,我能给你出什麽主意啊,这主意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我不过是给你拾遗补缺而已,哪有什麽功劳?你提携我,不过是因为同窗之谊罢了。」赵卨闻言大笑道:「不至于,不至于,子通,我又不是妒贤嫉能之辈,是你的功劳便是你的功劳,咱们不必如此,不必如此,哈哈哈!」赵卨很满意游酢的识趣,这主意虽然是游酢所献,但游酢却是直接将功劳全都推到自己身上来,嗯,很好。此时外面有脚步声匆匆响起,两人抬眼一看,却是赵卨的心腹手下罗梦华。罗梦华满脸焦急,看了一下游酢却是不说话,赵卨道:「子通是自己人,说吧。」罗梦华眉头微微一皱,然后急急道:「相公,西北急报,西夏大将嵬名阿吴率领数万军队猛攻保安军……」赵卨打断罗梦华的话,笑道:「此事我已经知道了,很好。」罗梦华顿时愣了愣,道:「很好?」赵卨志得意满,道:「当然,说明梁乙逋知道咱们的任命书,梁乙逋忌惮苏允拿下整个延安府,因此要抢先拿下保安军,以威胁苏允的侧翼。一旦党项人拿下保安军,便能够威胁到整个延安府的侧翼,那麽苏允就算想据延安府自守也不得。那麽他就必须跟西夏人死磕到底了,毕竟肘腋之患,他晚上都不敢睡觉啊!这就说明,某的筹谋全部都实现了,这一次,我们大宋赢了!」游酢赶紧道:「没错,赢麻了!」罗梦华:「……」罗梦华神情错愕,随即哭笑不得,道:「相公!那梁乙逋知道西夏大将嵬名阿吴率领数万军队猛攻保安军三天三夜。第四天的时候,苏允忽然率领三千静塞军出现在保安军,趁着西夏军猛攻疲敝之时,从侧翼发动袭击。西夏大将嵬名阿吴率领的数万军队溃败,死伤无数,不仅没有攻下保安军,自己还落荒而逃,而苏允已经控制了保安军啦!」(本章完) 第385章 赵诸葛乃是大宋擎天白玉柱!(6k哈,哈哈,有意思) 第385章 赵诸葛乃是大宋擎天白玉柱!(6k哈,哈哈,有意思) 「什麽!」赵卨骇然起身,起身的时候带了一下桌子,顿时茶水落地,茶杯啪的一声碎了,但他却是浑然不在意,而是急急问道:「嵬名阿吴败了?!」 「是的,相公!苏允不仅击退了嵬名阿吴,还顺势掌控了保安军,如今他已将延安府与保安军连成一片,势力大增!」 赵卨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满心的志得意满瞬间被惊惶与懊悔所取代。 他脚步虚浮,来回踱步,口中喃喃自语:「这怎麽可能,苏允怎会如此厉害,竟能以三千静塞军大破数万西夏军……」 游酢同样脸色煞白,强作镇定道:「公才兄,事已至此,我们必须赶紧谋划对策。 苏允此番得势,怕是要在西北彻底站稳脚跟,朝堂那边……」 话未说完,赵卨猛地停下脚步,眼神闪过一丝狠厉,不知道是在跟两人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不行,绝不能让苏允坐大! 他若在西北扎根,日后朝堂之上,老夫的前程就彻底毁了!」 说罢,目光急切地转向罗梦华,问道:「军中如今还有多少可调遣的兵力?」 罗梦华面露难色,犹豫片刻后答道:「相公,如今各地兵力本就紧张,又要防备西夏丶吐蕃,实在难以抽调出大规模军队去对付苏允。」 赵卨眉头拧成了死结,一拳重重砸在桌上,「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在西北为所欲为?」 游酢沉思片刻,道:「公才兄,依我看,咱们不妨从朝廷内部入手。 苏允此举虽胜,但毕竟违抗了朝廷一些潜在旨意,我们可以藉此大做文章,在朝堂上弹劾他擅自用兵丶意图割据。」 罗梦华冷笑道:「说的什麽屁话!这苏允本来就是叛逆,人家能够做出这等事情来,还怕朝廷有人弹劾他? 他不是要割据,人家要的是造反啊,造反,懂不懂,哼,若不是你蛊惑相公,相公怎麽会如此昏了头……」 「闭嘴!」赵卨怒视罗梦华。 倒不是说罗梦华怒骂游酢,而是罗梦华这麽说话亦是将他骂在了里面,他脸上终究是挂不住。 罗梦华看了一下赵卨,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终究是不愿意计较,思索一番,提议道:「要不,我们暗中联络一些对苏允不满的西北将领,许以重利,让他们在军中制造混乱,扰乱苏允的部署。」 赵卨摇头否决:「苏允心思缜密,对军队掌控力极强,这种小动作怕是难以奏效,一旦被他察觉,反而会适得其反。」 就在三人愁眉不展之时,又有一名参谋匆匆来报:「相公,西北又有消息。 苏允正在大规模整军,不仅将原保安军与延安府守军整合,还大力扩充军备,似有主动出击西夏之意。」 赵卨闻言吃惊道:「他将延安府城也拿下了?那岂不是说,整个延安府已经尽在他的掌控之下了?」 参谋赶紧道:「延安府城的守军将领们被苏允驱逐出延安府城,有数十将领回汴京了,因此在下这才知道此事,据说他们要去跪宫门,求朝廷为他们做主。」 赵卨闻言顿时手足发冷,整个人都吓得颤抖,声音抖个不停,道:「完了!完了!此事一传扬出去,我肯定是完了!」 赵卨跌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口中只是喃喃道:「完了,我完了,我完了……」 罗梦华看着惊慌失措的赵卨,眼中闪过一丝鄙夷,但随即深吸了一口气,舌绽春雷,喝道:「相公!还不到绝望的时候!」 赵卨茫然看向罗梦华。 罗梦华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有力:「相公,如今局势虽危急,但并非毫无转机。 那些被驱逐的将领要跪宫门,我们可先一步行动。 您身为枢密副使,可主动向太后与圣上请罪,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称是因自己对局势判断失误,才导致延安府落入苏允之手。 同时,强调您正在积极谋划应对之策,定能将苏允绳之以法,收复延安府。 如此一来,既能展现您的担当,又能在朝堂上掌握主动,不至于被那些将领的诉求牵着走。」 赵卨听着罗梦华的话,原本茫然的眼神逐渐有了一丝光亮,可转瞬又黯淡下去:「就算我主动请罪,太后与圣上能轻易饶恕我? 苏允如今势力滔天,我拿什麽去收复延安府?」 罗梦华微微皱眉,思索片刻后说:「相公,苏允势力虽大,但并非无懈可击。 他新整合的军队,内部矛盾必然不少。我们可加大对其内部的渗透,寻找那些对苏允心怀不满之人,许以高官厚禄,让他们做内应,从内部瓦解苏允的势力。 另外,我们可向西夏施压,暗示他们苏允做大对辽国也不利,让西夏暂缓攻击我大宋,我们大宋可以腾出手攻击那苏允。 而且,如果西夏愿意跟我们一起攻击苏允,到时候灭了苏允之后,可以将延安府给西夏。」 赵卨闻言瞠目结舌,道:「那老夫岂不是成了卖国贼?」此时一直沉默的游酢冷笑道:「谁说相公对局势判断失误,才导致延安府落入苏允之手的? 相公对局势的判断之精准,令人瞠目结舌才是! 相公建议朝廷将延安府给了苏允,早就预想到延安府是守不住的,因此让苏允去承担这个罪名罢了。 现在大约是苏允看出来了朝廷的图谋,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将延安府给占了。 但这就是个阳谋,苏允是接受还是不接受,都是无关紧要的。 所以,相公您的筹谋并没有失策,因为西夏不可能放弃延安府的,延安府与西夏一定还会继续打的。 所以相公不仅不要请罪,还要去请功,说局势已经完全走入相公您的筹谋之中,苏允已经上当占据了整个延安府,接下来我们大宋只需要看着西夏与延安府斗得你死我活就是了。」 「诶?还能这麽解释?」 赵卨神色有些茫然,眼神在罗梦华与游酢两人脸上来回游离,不知道谁说的更接近真相。 罗梦华亦是瞠目结舌看着游酢,此人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本事真是令人惊叹啊,他这麽一说,连自己都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了! 赵卨看到罗梦华神情异样,顿时反应了过来,赶紧问道:「怀瑾,你觉得呢?」 罗梦华深深看了一下游酢,然后意味深长道:「子通兄的确是技高一筹,相公可按照他的说法来做,虽然未必利于朝廷,但这麽做一定对相公有益。」 赵卨闻言有些不悦道:「这是什麽话,老夫岂是自私自利的奸臣? 怀瑾你跟随老夫多年,这利嘴毒舌还是得改改,别总是这般郁郁不得志的嘴脸,令人听了心中不悦。」 罗梦华闻言嗤笑了一声,甩了甩袖子直接离去。 赵卨脸色深沉看着罗梦华的背影,并没有出言挽留,随后看向游酢,脸色变得温和起来,道:「子通兄啊,来来,你详细说说……」 在汴京街头,那些被苏允驱逐的延安府将领正成群结队地往皇宫方向走去。 他们衣衫不整,面容憔悴,一路哭诉着苏允的「暴行」,引得不少百姓围观。 人群中,一位年长的将领悲愤地喊道:「苏允这逆贼,夺朝廷兵权,驱逐我等,朝廷若不主持公道,我等死不瞑目!」 周围官员纷纷交头接耳,对这众多将领的行为议论纷纷。 而在皇宫内,太后高滔滔正与几位重臣商议国事。 突然,一名太监匆匆进来禀报:「太后,宫外有数十名将领跪于宫门前,称是延安府守军将领,哭诉苏允抢占延安府,驱逐他们,请求太后为他们做主。」 高滔滔脸色微变,与众人对视一眼,沉声道:「诸公可知道发生了什麽事情?」 宰相吕大防皱着眉头道:「太后,苏允此举显然是意图割据西北。 臣以为,当务之急是立即派遣大军前往西北平叛,绝不能让他的阴谋得逞!」 范纯仁道:「何不请来赵枢密,此事乃是他在主管,他或许知道得多一些?」 高太后赶紧道:「传赵枢密来崇政殿。」 话音刚落,外面便有小黄门跑进来道:「娘娘,赵枢密求见!」 高太后眼睛一亮,道:「快请!」 小黄门赶紧出去,一会之后,只见赵卨昂首阔步,面带志得意满之色。 见到殿内诸公,竟是哈哈一笑,然后与高太后做了一个大揖,朗声道:「娘娘!大喜!」 高太后看着赵卨这副志得意满的模样,心中疑惑更甚,不禁问道:「赵枢密,宫外诸多将领哭诉苏允抢占延安府,驱逐他们,哀家正为此事忧心,你却道大喜,这是何意?」 赵卨不慌不忙,上前一步,高声说道:「太后,苏允之事看似危机,实则暗藏转机。这一切皆在臣的筹谋之中。」 此言一出,朝堂上顿时一片哗然,众臣纷纷交头接耳,满脸狐疑。 宰相吕大防冷哼一声,道:「赵枢密,你莫不是糊涂了? 苏允公然占据延安府,这是谋逆大罪,如何能说是你的筹谋?」 赵卨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解释道:「诸公有所不知。苏允素有野心,臣早已知晓。 此前朝廷授他为延安知府,便是有意让他去制衡西夏。 臣算准了西夏忌惮苏允,必然会全力攻打。 而苏允为求自保,定会想尽办法扩充势力。如今他占据延安府,看似是得了优势,实则是中了臣的计策!」 范纯仁皱着眉头,问道:「赵枢密,就算苏允是按你所想占据了延安府,可这对朝廷又有何益处?他如今拥兵自重,恐成大患。」 赵卨胸有成竹地说:「范大人,苏允虽占据延安府,但他与西夏的矛盾已彻底激化,西夏绝不会容忍苏允在其边境做大。 如今,我们只需坐山观虎斗,让西夏与苏允相互消耗。待他们两败俱伤之时,朝廷再出兵收复延安府,岂不是轻而易举?」 范纯仁与吕大防相视了一眼,神色亦是有些茫然。 ——好像这麽说也……没错? 此时赵卨朗声笑道:「太后丶圣上丶诸公,臣的计谋已经成功,接下来诸位只需看庭前花开花落云卷云舒便是,西北之乱已经定矣! 这时间长则一二年,短则数月,苏允叛贼必将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而西夏亦将元气大伤,届时我大宋西军只需趁机一鼓作气,将西夏赶出去,到时候延安府还是咱们大宋的! 如此,咱们大宋就算是不费吹灰之力,叛贼灭了,敌国侵略也被我们击退了,太平的日子就算是到来了!……」 最⊥新⊥小⊥说⊥在⊥⊥⊥首⊥发! 殿中众人看着侃侃而谈的赵卨,恍惚之间,竟是想到了那叛贼苏允所写的《三国演义》之中诸葛孔明的形象。 说起来赵卨的卖相是真不错,身量颇高而且颇有些仙风道骨,就差拿着一把羽扇了。 高太后低声跟身边的宫女道:「这赵枢密果然是知军,或许空悬许久的枢密使正合当他就职。」 赵卨的表现征服了高太后,连着吕大防与范纯仁都不太敢说话了。 不是他们找不出来槽点,槽点很多,但赵卨所说的道理也没有错。 毕竟延安府的确是西夏人最想要的地方,那地方是战略要地,谁占有那地方,谁便占有主动性,西夏人不可能放弃的。 而那地方对于苏允那叛贼来说就是安身立命所在,苏允亦是不可能放弃的。 因此,他们这狗咬狗的事情是一定会发生的? 所以,赵卨说他的筹谋已经实现了,好像也是这麽回事? 他们暂时搞不明白这个问题,便不敢贸然反驳,免得贻笑大方,到时候若真是成了,也会损坏他们的威信,不如等等再看,反正出了问题,扛锅的还是赵卨自己。 于是这事儿就这麽被压了下来,高太后让赵卨赶紧去安抚宫门外的武将。 出了崇政殿,赵卨的后背已然被汗水浸湿,这会儿他都忍不住佩服自己:就算是苏秦来了,也未必能比我做得更好了吧? 嘿嘿。 赵卨偷偷笑了笑,随即脸色变得凶戾起来,眼神犀利看向宫门外。 「哼!一群废物!被苏允这麽轻易便夺了军权,完了还敢进京来告刁状,看老子怎麽治你们!」 赵卨气势汹汹朝宫门之外而去。 …… 延安府将领们跪在宫门前凄凄切切控诉苏允的暴行,周边的官员议论纷纷,将领们听得官员们议论,顿时控诉得更加起劲。 为首的一位老将,须发皆张,声泪俱下地向围观官员与赶来维持秩序的官兵控诉着:「……诸位啊,这苏允简直是狼子野心,残暴至极! 他一到延安府,便露出了狰狞面目。先是以莫须有的罪名,将我们这些为大宋出生入死多年的将领一一扣押,欲除之而后快。 幸得兄弟们拼死相救,我们才得以逃脱。」 他顿了顿,脸上满是悲愤之色,继续嘶吼道:「他对军中将士,更是毫无人性。 为了扩充自己的势力,强行徵调士兵,稍有不从,便施以酷刑。 听闻有士兵不愿加入他那叛逆的队伍,竟被他活生生地剥皮抽筋,悬挂于城墙之上示众,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延安府的百姓,也深受其害。苏允纵容手下烧杀抢掠,所到之处,鸡犬不留。 无数家庭妻离子散,房屋被付之一炬,百姓们流离失所,哭声震天。」 另一位年轻将领眼眶通红,挥舞着手臂补充道:「这苏允还妄图与西夏勾结,出卖大宋的领土。 他私下与西夏的使者往来频繁,商议着如何瓜分延安府周边的土地。 他根本不顾及大宋的江山社稷,不顾及我们这些浴血奋战将士的心血,只想着满足自己的私欲,做那割据一方的土皇帝。如今,他在延安府实行苛政,横徵暴敛,百姓们连一口饱饭都吃不上,衣不蔽体,苦不堪言。 而我们,身为大宋的将领,眼睁睁看着他在延安府胡作非为,却无能为力,恳请朝廷为我们做主,为延安府的百姓做主,严惩这逆贼苏允啊!」 周围官员听着这些控诉,纷纷露出震惊与愤怒的表情,交头接耳,对苏允的恶行议论纷纷。 而那些将领们则跪在地上,不断磕头,额头磕得鲜血直流,口中高呼:「朝廷若不惩治苏允,我们死不瞑目啊!」 「废物!」众多纷杂的声音之中,忽而有一声清朗怒喝传出。 众人诧异看向声音来处,却见宫门阶上一位紫衣大官赵卨气势汹汹地大步上前,看着跪在地上的将领们,怒目圆睁,犹如一头发怒的雄狮。 赵卨猛地一声怒吼:「你们这群窝囊废!还有脸在此哭诉?看看你们干的好事,简直是大宋的耻辱!」 他几步冲到为首的老将面前,手指几乎戳到对方脸上,厉声吼道:「你们身为朝廷将领,肩负守土保民之责,可当西夏大军压境,你们在做什麽? 苏允到延安府,一心整合军队,抗击外敌,而你们呢?却因一己私利,拒不配合,阻碍军务。 如今延安府局势复杂,你们却毫无作为,致使防线漏洞百出,这就是你们对朝廷的交代? 还敢在此大言不惭,说什麽被苏允驱逐,分明是你们自己无能,丢了朝廷的颜面!」 赵卨猛地转身,面向一众将领,声音如洪钟般响彻四周:「你们说苏允对将士残忍,强行徵调士兵? 哼,那是在危急存亡之际,为增强大宋军力,保家卫国的必要手段。 而你们呢,平日里训练懈怠,士兵散漫,军备废弛。 到了关键时刻,不能为朝廷提供可用之兵,如今反倒指责苏允的整顿之举,你们还有没有一点廉耻之心?」 他目光如炬,冷冷地扫视着每一位将领,话语中满是轻蔑与愤怒:「你们不仅失职渎职,还在此肆意造谣生事,扰乱民心。 你们可知道,你们的行为让百姓如何看待朝廷? 让朝堂之上的大臣们如何安心谋划抗敌之策? 大宋的江山社稷,差点就毁在你们这群废物手中! 今日若不严惩你们,何以服众?何以安天下百姓之心? 若再不知悔改,继续在此胡搅蛮缠,休怪我赵卨不顾往日情面,定要将你们一个个治罪,以正军法! 还不赶紧给我滚起来,回去好好反省自己的过错,准备接受朝廷的处置!」 赵卨一挥手,大声道:「抓起来,投进枢密院之中,稍微加以审判!」 此言一出,延安府将领们纷纷喊冤,但却被禁军按倒在地。 此时旁边有官员大声道:「赵枢密,虽然这些丘八失职,但那苏允有谋逆之心恐怕是不假吧? 你这样帮他说话,却是有些不妥了。」 赵卨顿时怒视那官员,道:「你是何人?是你知道其中内情还是我知道其中内情? 苏允如何现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朝廷需要他对抗西夏! 除此大事之外,其馀皆是次要的,你莫要乱了朝廷的大计!」 此话一出,百官顿时都安静了下来。 赵卨见状哼了一声,道:「此中是非,等事情尘埃落定之后自有公论。 那苏允是忠是奸,以后自然也会有公论。 但你们记住,朝廷诸公,无不是为了这个天下殚精竭虑! 你们身为官员,在此时局飘扬之际,须得多支持朝廷,少发牢骚,多加工作,而不是在这里看热闹说闲话! 都散了,该干什麽干什麽去!不让老夫一并将你们玩忽职守上报吏部丶御史台,一律给你们处罚!」 此话一出,百官顿时作鸟兽散。 纷纷扰扰之中,夏日的一缕晚照洒落在赵卨的脸上。 赵卨微微笑了起来。 前一刻在崇政殿舌辩群儒力排众议,下一刻义正辞严惩治罪将,又斥退百官……人生高光,莫过于此! 呵呵,等西夏灭了那苏允,朝廷趁着西夏元气大伤之际,西军再在自己的调动之下将党项大军赶回西夏。 嘿嘿,到时候,自己便是那大宋那力挽狂澜的擎天白玉柱是也! 届时枢密使也仅仅是个开始而已,说不定可以进那三省看看风景呢! (本章完) 第386章 西北望!西北望! 第386章 西北望!西北望! 洛阳府学。 贺峥身着一袭素色长衫,剑眉星目,他的腋下夹着一本《孟子》,起身匆匆走出学堂,心里想着事儿。 忽而听见有人在后面喊道:「子峻!子峻!明日旬休,我们一起去龙门石窟吧? 安远丶明源几人都说去看看伊水,最近不是下了大雨麽,伊水暴涨,可壮观了!」 贺峥不用看便知道是徐泾那个冒失的家伙,他回头笑了笑,道:「不去了,我爹说让我早点回,应该是有事情让安排我去做呢。」 徐泾闻言有些失望,但知道贺峥家中的产业时常都是很忙的,倒也不好耽误别人经营,只好道:「行,那下次一起去。」 贺峥点点头笑道:「好,下次我来安排。」 「得嘞!回见!」 「回见!」 两人匆匆告别。 贺峥匆匆出了学堂,随后左右张望了一下,朝一处僻静的巷弄走去,在巷弄里面左拐右拐,来到一处绿竹巷。 来到此处,顿时外面的喧嚣被隔绝在外,仿佛进入幽静的世界之中。 贺峥走进绿竹巷之中,巷口有人轻声道:「地陷东南,一脉真金沉沙现?」 闻听此言,贺峥赶紧道:「剑指西北,千钧浩气破云开。」 此话一出,巷口之内的人说道:「进偏堂,可取新出邸报。」 贺峥闻言一喜,赶紧拱手喜道:「谢谢先生。」 巷口之内的人道:「山裂砥柱,九曲黄河从此转,都是同志,又有什麽好谢的。」 贺峥闻言沉默了一下,点头道:「手捧燧石,八方星火为君燃。」 巷口里面的人闻言笑道:「好!延安府正需要你这样的青年才俊!那就祝你一路顺风!」 贺峥不再言语,拱手,转身进了里面,取了一份邸报,细心藏好,然后从另一个出口出去。 回到了家里,匆匆吃了饭,贺峥躲进自己的书房仔细研读。 在灯光之下,他一会儿看得咬牙切齿,一会看得眉笑眼开,一会儿又是热血沸腾,看完了一遍,又接着再看一遍,很快便月上中天。 忽而外面有人敲门,道:「峥儿,该休息了,读书亦要劳逸结合。」贺峥赶紧道:「好的爹爹,孩儿这就休息。」 说完之后,贺峥听着父亲脚步声离去,却是没有熄灯,而是继续又看了好几遍。 等到后半夜躺床上的时候,他的脑子依然在不断地运转,邸报所言如同有人在他脑中大声棒喝! 「……天下士子,且听吾言! 今有一事,如雷霆轰顶,震彻我中国之根基,关乎兴衰荣辱,关乎正义存亡,不得不公诸于世,以醒众人。 西夏与吐蕃,恰似恶狼毒蛇,相互勾结,气势汹汹,兵临我大宋边境。 其铁蹄所至之处,百姓惨遭涂炭,田园荒芜,哭声震天,社稷亦摇摇欲坠。 值此国难当头,风雨飘摇之际,朝廷本应振臂高呼,凝聚万民之力,共御外敌,护我山河百姓。 然而,朝堂之上那些身着华服丶道貌岸然之辈,所作所为,却令人发指眦裂。 为求片刻之安宁,竟鬼蜮伎俩,暗中谋划,将我大宋重镇延安府,拱手献与西夏! 延安府啊,那是先辈们用热血与生命换来的疆土,历经无数战火洗礼,承载着大宋的尊严与荣耀,如今却被朝廷如此轻易地抛弃,这简直是千古未有的奇耻大辱! 更为可憎的是,朝廷妄图将丢失国土的罪责,一股脑儿地强加于苏允一人身上,欲将其塑造成天下罪人,堵住众人悠悠之口。 诸君试看,古往今来,可有如此昏聩无能丶丧心病狂之朝廷? 外敌当前,不思御敌救国之良策,却忙于算计自家忠义之士,将大好河山随意丢弃,还妄图以莫须有的罪名嫁祸于人。 此等行径,与那卖国求荣丶认贼作父之徒,又有何分别? 我等士子,自幼诵读圣贤经典,胸怀家国天下,见此情景,怎可能不怒发冲冠,义愤填膺! 苏允苏先生,虽为朝廷所忌惮,却始终怀着一颗赤诚之心,欲以苏学之理念,革新图存,拯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振兴我大宋之社稷。 其志向之高远,行为之正义,令人钦佩! 然而,朝廷却以这般卑劣手段相待,实在是寒透了天下忠义之士的心。 在此,我苏学会郑重呼吁天下士子,务必擦亮双眼,看穿朝廷那虚伪丑恶的真面目。 切不可再被这昏庸朝廷所迷惑,应当挺身而出,为正义而战,为我大宋的未来而战。 让我们齐心协力,携手并肩,支持苏允,共守西北之地,重拾我中华昔日之辉煌!……」 第二日,他早早便起来了,安步当车,信步而行来到一处所在。 洛阳城的夏日,本应是一片郁郁葱葱丶生机勃勃之景。贺峥却满心阴霾,丝毫感受不到这勃勃夏日之境。 他所站之处乃是曾经的苏学会学堂旧址,望着那紧闭的大门和斑驳的墙壁,心中五味杂陈。 他一直深受苏学会中周行己先生的影响,在那书声琅琅的学堂里,他如饥似渴地汲取着苏学的养分,对苏学所倡导的经世致用丶革新图强之理念深信不疑。 然而,风云突变,苏学会竟被朝廷定为叛逆,一夜之间,学会被禁,学堂关停。 昔日志同道合的同窗们,不少毅然决然地投奔了苏学会的大本营绥德军,试图在那里延续苏学的火种。 贺峥彼时却没有立刻追随而去。 他心中尚有一丝对朝廷的幻想,觉得事情或许还有转机,他转入洛阳学府进学,想着再看看。 但现实却如同一记重锤,将他最后的希望彻底击碎。 西夏联合吐蕃,对大宋边境虎视眈眈,来势汹汹。 大宋朝廷竟做出了一个令天下人不齿的决定——直接设计将延安府拱手扔给了苏允,想让苏允背负失土之责。 「这是何等荒谬的朝廷!」 贺峥怒目圆睁,双手紧握拳头,关节泛白。心中对朝廷的愤怒如熊熊烈火般燃烧,紧接着,便是无尽的失望。 在这一刻,他心中那根一直维系着对朝廷忠诚的弦,彻底崩断。 「既然朝廷如此昏庸,那我便去西北看看,看看那延安府,是否真如私底下所传言的,是中国之未来所在。」 徐泾从龙门石窟归来,满心欢喜,歇了一夜,第二日便去上学,途中忽而见得一身影,顿时喜道:「子峻!子峻!」 最⊥新⊥小⊥说⊥在⊥⊥⊥首⊥发! 那身着青色襴衫学子顿时有些讶然,转头看到了徐泾,笑着走了过来。 徐泾却是有些讶然,因为他看到贺峥身上背着的行囊。 「子峻,你这是要去哪里?」 贺峥笑道:「去游学,静极思动了。」 徐泾吃惊道:「你疯了,马上就要科举了这会儿你去游学?」 贺峥点点道:「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我想出去看看。」 徐泾皱起了眉头,将贺峥拉到巷角处,压低声音道:「你小子是不是要去西北?」 贺峥看了徐泾一眼,道:「不是。」徐泾一脸焦急,道:「你休想骗我!今日城中又有新动向,听闻官府对苏学会的追查愈发严苛,不少曾与苏学会有过交集的人都被带走问话了。」 贺峥眉头紧锁,沉声道:「这世道,黑白颠倒。 苏学会传播的皆是济世之学,于国于民有益,怎就成了叛逆?」 徐泾担忧地看着他:「子峻,你与周先生往来密切,可要小心些。 如今苏学会被禁,学校关停,那些士子也作鸟兽散,不少都投奔绥德军了。 你……你可别犯糊涂啊。」 贺峥微微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我不会贸然行事。只是这天下之大,竟容不下苏学,实在可悲。 而且,你难道不知道麽,西夏联合吐蕃进攻大宋,朝廷竟设计将延安府扔给苏允,让他担负失土之责,这简直荒谬至极!」 徐泾闻言愣了愣,道:「还有这麽一回事?」 贺峥神色变得怒不可遏起来,压低声音道:「朝廷不思御敌之策,却用如此卑劣手段,置百姓于何地,置大宋的未来于何地?」 徐泾愣了愣道:「若真是如此,那如此行径,实在令人不齿。 只是子峻,你不会真想去西北吧?」 贺峥望向西北方向,目光坚定:「嗯,既然朝廷如此昏庸,那我便去看看西北那边可否真如传言所说,乃是中国未来希望之所在!」 徐泾大惊:「子峻,你疯了吗?那延安府如今局势复杂,苏允被朝廷视为叛逆! 你去了,岂不是也要成为叛逆,那可是造反啊!」 贺峥惨然一笑:「澄川,如今这世道,何处不是罗网? 我若不去,心中的疑惑难消,这一辈子都无法释怀。 苏学倡导为苍生谋福祉,哪怕前路荆棘密布,我也愿去探寻一番。」 徐泾见他心意已决,无奈地叹了口气:「既然如此,我也不便阻拦。 只是一路之上,你千万要小心。若有不测,一定要设法回来。」 贺峥点点头,然后重重地抱了一下徐泾,在他耳边低声道:「有时间多去看看我父亲。」 徐泾顿时有些吃惊看向贺峥,只见贺峥眼里热泪盈眶,顿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徐泾愣愣看着贺峥的身影消失在巷子的尽头,许久之后才反应了过来,忍不住低声骂道:「曹他娘的贺子峻,你这个不孝子,你爹就你一个儿子啊!」 他随后摇了摇头,低声道:「草你个贺子峻,老子前辈子真是欠你的! 得,你这货去当了反贼,那你父亲只能由我去孝敬了,不过,就怕你这龟孙以后再回来,你爹的家产恐怕是再继承不到了,你爹大约是要再娶妻生儿的啦,嗨,这都是啥事儿啊!」 (本章完) 第387章 盛唐景象! 贺峥一路晓行夜宿,历经艰辛,终于抵达延安府。当他踏入延安府境内之后,只觉眼前的景象与自己一路所见的西北其他地方截然不同。延安府的各处关卡的士兵们检查往来行人时,态度温和有礼,秩序井然,丝毫不见别处那种随意刁难丶勒索的乱象。经过一些集市,街道宽敞整洁,两旁店铺林立,叫卖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街边的摊位上,摆放着琳琅满目的货物,尤其有许多制作精美的工业品,甚至在内地都见不着!而且不仅有本地的特产,还有不少来自西域丶吐蕃等地的稀罕玩意儿,足见此地商贸之繁荣。贺峥注意到,店铺的招牌大多崭新且制作精良,上面的字迹工整清晰,透着一股蓬勃向上的气息。他一路深入,终于抵达延安府城,进入之后,只见人群熙熙攘攘,却并不显得杂乱。百姓们面带笑容,相互交谈着,手中提着刚刚购置的生活用品。一位卖菜的老者热情地招呼着贺峥:「公子,来看看我这新鲜的蔬菜,都是自家菜园种的,清甜可口嘞!」贺峥俯身查看,只见蔬菜水灵灵的,鲜嫩欲滴,与洛阳集市上那些因长途运输而略显蔫巴的蔬菜相比,品质不知好了多少。贺峥并没有着急去寻苏学会的昔日老师与同门,而是在府城里面到处观看。继续前行,贺峥来到了一处学校。学校的大门敞开着,里面传来朗朗书声。他好奇地走了进去,只见教室里坐满了学生,年龄参差不齐,但个个都精神饱满,专注地听着先生讲学。讲台上的先生口若悬河,讲解着经世致用之学,不时与学生们互动,气氛热烈。贺峥不禁想起了洛阳府学,那里虽然也有学子们勤奋苦读,但教学内容大多局限于科举应试。而这里的学子们所学,皆是与民生丶军事丶商贸等息息相关的实用知识。贺峥又来到了官府衙门附近,只见前来办事的百姓络绎不绝,但一切都有条不紊。官员们办公认真负责,对百姓的诉求耐心倾听,迅速处理。他听到一位前来办理户籍事务的百姓对旁人感慨道:「在苏学会的治理下,咱们延安府的衙门可真是变了样。以前办事,得求爷爷告奶奶,还不一定能办成。现在可好,只要手续齐全,很快就能办好,而且官员们态度还好,真是为咱们百姓着想啊!」贺峥心中有所触动。夜幕降临,延安府的街头依然灯火通明。夜市上,各种小吃摊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人们或是品尝美食,或是欣赏杂耍表演,欢声笑语回荡在夜空。贺峥坐在一家小酒馆里,点了一壶酒和几样小菜,听着周围食客们的交谈。大家谈论的不是朝廷的腐败和战事的紧张,而是生活的富足丶未来的规划,以及对苏学会治理的赞誉。「苏先生可真是咱们延安府的大恩人呐!自从他来了之后,咱们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是啊,不仅给咱们提供了生计,还兴办学校,让咱们的孩子有书可读,懂得道理。」「听说苏先生还在谋划着名更多的好事,要让咱们延安府成为西北最繁华丶最安稳的地方。」贺峥听着这些话语,心中感慨万千。眼前的延安府,政通人和,生机勃勃,不仅远超西北其他地方,就连洛阳这等繁华之地,在政治清明和民生福祉方面,似乎也难以与之相比。他越发坚信,自己这一路的奔波是值得的,这里或许真的如传言所说,是中国未来的希望所在。便在他思索之时,便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而又亲切的声音:「子峻!」贺峥猛地转身,只见一位身着青衫的青年人正快步朝他走来。贺峥定睛一看,眼眶瞬间湿润,脱口而出:「周先生!」来人正是他昔日在洛阳苏学会周行己,周行己已经不是昔日那少年人的模样,如今的周行己面容清癯不少却目光炯炯,精气神极为旺盛!周行己走到贺峥面前,上下打量着他,眼中满是欣喜:「子峻,你终于来了。」贺峥激动地握住周行己的手,声音略带颤抖:「先生,学生一直挂念着您。洛阳城中,苏学会虽遭禁,但学生对苏学的信念从未动摇。此番听闻延安府的种种,特来探寻。」周行己笑了笑,拉着贺峥走到书馆旁的一处幽静茶摊,两人相对而坐。茶摊老板热情地送上两杯香茗。周行己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笑道:「你一路过来,想必也看到了延安府的景象了吧?觉得如何?」「政通人和,生机勃勃!有昔日盛唐之景象!」贺峥赞叹道。周行己点头笑道:「延安府如今能有这般景象,皆是苏先生带领大家齐心协力的结果。苏学在这里生根发芽,开花结果,惠及百姓。」贺峥也端起茶杯,思绪万千:「先生,学生一路走来,所见所闻,无不令人振奋。这里的政通人和,与洛阳乃至其他地方形成鲜明对比。学生越发觉得,苏学才是拯救大宋的希望。」周行己目光坚定地看着贺峥:「子峻,你能来,我甚是欢喜。如今延安府正需要你们这些有识之士,苏学的理想,不仅是让百姓富足,更是要让中国在这乱世中崛起,重现辉煌。」贺峥重重地点头:「先生,学生愿追随苏先生与您,为苏学的理想奋斗。在这延安府,学生定当竭尽全力,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周行己喜道:「如此最好不过,你能来,可能是我今日最为开心的事情了……」两人交谈甚欢,从洛阳苏学会的过往,到如今延安府的发展,再到对未来的展望。「子峻,走,我们去见苏先生吧,他定会为你的到来感到欣喜。」贺峥闻言惊喜道:「我可以见苏先生?」最⊥新⊥小⊥说⊥在⊥⊥⊥首⊥发!周行己笑道:「当然,子峻这样的人才,苏先生自然要见的。不过,子峻以后不要叫我先生了,我甚至比你还要小一些,哪里当得起做你的先生,以后我们就是同志了!」……在延安府衙的书房内,苏允正伏案审阅着各类文书,神色专注。这时,王抱朴脚步匆匆地走进来,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先生,又有好消息!近日前来投奔的苏学会学子数量剧增,据不完全统计,已有数百人抵达延安府周边,正陆续赶来。」苏允放下手中的笔,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欣慰:「这皆是邸报之功啊。如今我们的邸报已如星火燎原,铺遍各个州县,将苏学的理念丶延安府的变革传播开来,才引得众多学子心向往之。」王抱朴连连点头:「是啊,先生。这些学子来自五湖四海,他们对苏学充满热忱,不少人还带来了当地的消息与见解,这对我们快速消化延安府,稳固根基大有益处。」苏允微微颔首,沉思片刻后说道:「我们要抓住这大好时机,不仅要让这些投奔而来的学子有用武之地,更要加大在延安府本地培养人才的力度,尤其是寒门子弟。他们出身贫寒,深知民间疾苦,若能接受苏学教育,日后定能成为我们振兴延安府丶乃至改变大宋格局的中坚力量。」王抱朴目光坚定:「先生所言极是。我们可在现有学堂的基础上,增设更多的学舍,扩大招生规模。同时,选拔一批德才兼备的老师,专门负责教导寒门子弟,因材施教,挖掘他们的潜力。」苏允接着说道:「另外,对于新来投奔的学子,要妥善安置。先安排他们深入了解延安府的现状与发展规划,再根据各自的专长,分配到不同的部门实习锻炼。让他们在实践中学习,将苏学理论与实际事务相结合。」王抱朴迅速拿出纸笔,将苏允的指示一一记录下来:「学生明白,定会将此事安排妥当。还有,先生,我们是否要设立一些奖励机制,激励学子们积极进取,为苏学的发展贡献更多力量?」苏允微微一笑:「此计可行。对于表现优异的学子,无论是本地培养的,还是外地投奔而来的,都要给予物质与精神上的奖励。可以设立奖学金,对在学业丶实践中成绩突出者予以资助;对于提出创新见解丶为延安府发展做出重大贡献的,可授予荣誉称号,树立榜样。」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原来是周行己带着贺峥前来求见。苏允看到贺峥,见其剑眉星目,容貌不俗,一看便是青年才俊,顿时眼中一亮:「恭叔,这位青年才俊是……」周行己赶紧介绍:「先生,这就是我跟您提过的洛阳贺子峻,他听闻延安府的情况后,不远千里前来!」贺峥上前一步,恭敬地行礼:「学生贺峥,拜见苏先生。愿为苏学在延安府的发展,尽自己的绵薄之力。」苏允笑着起身,扶起贺峥:「欢迎你啊,子峻。延安府正需要像你这样有志的青年才俊。你来得正好,我们刚刚在商讨关于人才培养与发展的事宜,你对此可有什麽想法?」此话一出,旁边的王抱朴与周行己顿时都竖起了耳朵,他们都明白,这是先生对这贺峥的一个小小的考验。贺峥稍作思索,说道:「先生,学生进入延安府之后,看过了苏学会的诸多举措,尽皆十分得力,大方向上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了。不过倒是有些细节可以补充一下,学生以为,除了学堂教育,还可组织各类学术交流活动,让学子们相互切磋,共同进步。同时,加强与民间工匠丶商贾的合作,让学子们学习实用技艺与商业之道,更好地服务于延安府的建设。」苏允闻言,满意地点点头:「不错,见解独到。日后你便与守真一同参与到人才发展的事务中来,希望你能发挥所长,为苏学会的壮大添砖加瓦。」贺峥激动地应道:「学生定不负先生所望!」苏允笑着点点头。有了源源不断的苏学会学子前来,对延安府的消化速度可就快了许多!(本章完) 第388章 快速发展阶段! 第388章 快速发展阶段! 源源不断前来投奔延安府的苏学会学子解决了一个重大的问题,便是延安府走什麽路线的问题。 一般的起义势力在占有一块大的地盘之后,势必要面临一个问题,便是要依靠谁的问题。 有些农民起义,当他们占有地盘之后,便需要有人帮忙治理领地。 而一般来说,农民是缺乏这个能力的,最终只能依靠世家地主来治理。 最后政权看似掌握在起义者的手上,实际上还是被世家地主给篡夺。 若是没有苏学会的学子源源不断的涌入,那麽延安府一样会面临同样的问题。 毕竟要培养人才至少需要一二十年的时间,而延安府根本没有这个时间,随着领地的急遽膨胀,当下就需要海量的人才去填补各个岗位。 若没有这些学子进来,苏允这边便不得不任用延安府地主豪绅来治理延安府,而也会因此失去对基层的掌控。 而对于延安府来说,失去对基层的掌控,便意味着失去了大规模调动力量的能力。 对于他们现在要以一府三十万民众丶六七万军队的力量去对抗三个大国的境况来说,几乎是必死之境! 然而源源不断前来的苏学学子让苏允没有了这个顾虑。 苏学学子被安排进六房以及下面州县乃至于乡镇进行历练,在静塞军的协助之下,他们替延安府牢牢把控住延安府的基层。 当然,延安府的豪绅地主自然不会束手就擒,他们一样通过手上掌握的土地丶产业以及人口明里暗里对抗延安府,但苏学会的学子可不是吃素的。 苏学会学子可不是普通的书生,苏学会传播的知识可是真正的治世利器。 苏学会学子擅长社会管理学丶经济学等等真正涉及社会运营本质的东西,怎麽会被豪绅地主所哄骗。 苏学会学子通常到了基层之后,并不太理会豪绅地主。 而是到了就进行宣传,针对穷苦百姓进行各项政策扶持,在争取了百姓的支持之后,才会跟豪绅地主进行谈判。 从他们手中将土地给赎出来,进而进行重新的分配。 而分到了土地的农民则是发自内心拥护延安府,在这种局势之下,豪绅地主也就只能选择保持沉默了。 当然,也并不是没有豪绅地主铤而走险,保安军靠近定边军的一个大堡垒,里面有一个占据了大堡垒一半区域的大族,便打算以依靠定边军的西军反抗延安府,甚至打杀了过去治理的苏学会学子。 而在之后,静塞军攻破堡垒,将其大族的族长以及发动此次攻击的壮丁进行宣判,为首数人被宣判斩了脑袋,从犯则是服劳役赎罪。 这个大案一反苏学会以春风化雨一般形象,延安府下各州县这才知道,原来这些书生也是会杀人的!也是经此一役,苏学会在延安府的威望这才高涨了起来。 而在取得这些成就之后,苏学会的学子们更加坚定了深入基层丶为民谋福祉的决心。 而作为最高领导人苏允深知,要想让延安府长治久安,仅靠武力威慑远远不够,必须在民生丶经济丶文化等多方面全面发力。 于是他指示王抱朴等人,加快推进各项改革措施,让延安府的百姓真正享受到真正的红利。 在农业方面,延安府组织了有经验的农民丶专门的农学家,引导农民改良种植技术,推广新的农作物品种。 他们深入田间地头,亲自指导农民合理施肥丶灌溉,修建水利设施,以提高农作物的产量。 同时,组织农民成立互助合作社,共享农具丶耕牛等生产资料,增强农民抵御自然灾害的能力。 一时间,延安府的田野间呈现出一片繁忙而有序的景象,农民们的脸上洋溢着对丰收的期待。 在经济领域,延安府积极鼓励商业发展。 延安府颁布了一系列的商规条约建立规范的市场秩序,制定公平合理的交易规则,保障买卖双方的权益。 在延安府城,新建了多个大型集市,吸引了周边地区的商人前来贸易。 在延安府内,撤去原本所有的收税关卡,打通阻碍商业的各个堵塞的点,务必让延安府成为商业的热土! 苏学学子们还运用经济学知识,指导商人开展多元化经营,发展特色产业,如延安府的畜牧业丶手工业产品逐渐在市场上崭露头角,远销各地。 为了促进贸易的繁荣,苏允下令铸造货币,方便商品交换,进一步推动了延安府经济的发展。 当然,现在延安府肯定没有办法使用自己的货币,但没有关系,直接印大宋的铜钱就行了,这个钱大家都认。 当然,这些举措的前提,是延安府自己开办了大量的官办产业,在保障延安府自己的官办企业占据主体位置的时候,民间资本的蓬勃发展才是有益的,否则反而会成为摧毁延安府的主力。 而文化教育上苏允也没有放松,延安府加大了对学堂的投入。 不仅在延安府城扩充了原有的学堂规模,还在各个州县丶乡镇兴办新式的学堂,让更多的孩子,尤其是寒门子弟有机会接受教育。 学堂里,除了教授传统的经史子集,还增设了算术丶地理丶物理等实用学科,培养学生的综合素养。 苏学学子们亲自担任老师,将苏学的理念与知识传授给下一代,为延安府的未来储备人才。 这般一来,在苏允的带领下,苏学会丶静塞军的努力之下,延安府快速的稳定了下来,并且以极快的速度产生了一种经济复兴丶文化复兴的迹象。 而打败西夏嵬名阿吴之后,梁乙逋似乎对苏允产生了畏惧,竟是没有再敢派遣大军前来攻打延安府了。 这说来也是正常,自从苏允占领绥德军以来,已经先后数次击溃西夏大军,第一次是郑朝宗主持的无定河谷之战,之后便是苏允击溃数万西夏援军,而这一次更是将嵬名阿吴的两万精锐给基本歼灭!也就是说,苏允自从占领绥德军以来,西夏大军在苏允手上折损将近五万大军,足以让梁乙逋心惊胆战了。 延安府当然很诱人,但是梁乙逋知道,静塞军就是一颗铜豌豆,非要硬碰硬的话,到时候西夏大军可能就要元气大伤了,而梁氏也可能因此失去朝中权柄,实在是得不偿失。 基于这样的战略考虑,西夏大军竟是放弃了对延安府的攻击。 而宋廷那边的反应也是有趣的很。 苏允从阮川桥传回来的信息知道,宋廷从上到下竟是支持赵卨对延安府的政策。 认为延安府在自己的手上,可以吸引西夏的注意力,可以让自己与西夏打个你死我活,竟是一时间也放弃对延安府进行打击。 苏允结合阮川桥刺探回来的诸多信息,然后仔细揣摩了一下宋廷高太后吕大防等人的想法,觉得甚是可笑。 宋廷的反应其实并不正常,按理来说,宋廷对自己在延安府的崛起的反应应该是敏感且焦虑不安的。 因为一般来说,对于宋廷这样的封建朝廷而言,外敌是可怕的,但令人不安的却是内部的肘腋之患。 有时候为了解决内部的问题,甚至可以在对外的时候妥协,先行解决内部问题,再解决外部问题,是为【攘外必先安内】的战略。 而现在宋廷竟然相信了赵卨的【驱虎吞狼】的战略,想要借西夏的手来灭掉自己,而现在西夏不动手的情况下,宋廷那边竟然也是偃旗息鼓,浑然当没有这回事儿了! 而苏允从阮川桥送回来的信息中知道,那赵卨竟是在朝廷内部进行言论管控,尤其是在枢密院内部,禁止有人讨论绥德军的事情,尤其是禁止有人谈论他的【驱虎吞狼】战略。 苏允不由得失笑,这不是掩耳盗铃麽? 不过无论是什麽原因,延安府迎来一段极为宝贵的发展时间,让苏学会可以安稳的掌控延安府,并颁布了诸多的发展政策,让延安府迎来了一段极好的发展时期。 而静塞军也完成了对延安府军的整编将六七万的延安府军整编为五万静塞军,将一万馀不合格的士兵编为治安队伍,并且在民间吸收将近一万的新兵,静塞军膨胀到了六万人。 不过现在最大的问题还是缺马。 整个静塞军加起来也不过上万可用的战马,这还是近来缴获西夏数千战马的缘故,否则也不过只有五六千可用战马而已。 当然啦,有上万战马对于延安府也算是富裕了,但想要静塞军发挥出来最大的威力,还得有战马才行。 不过这个问题一时间亦是难以解决,在西北,最好的马就是河套马,但河套被西夏稳稳把控,想要获取河套马,便需要从西夏手中获得。 但西夏对战马这个战略物资历来看得极重,不是延安府想要就可以得到的,得慢慢筹谋一番才行。 时光荏苒,在整个延安府快速发展之中,时间来到元佑五年夏天。 从上次延安府击败嵬名阿吴之后,延安府和平发展至今已经有将近一年的时间了。 而贺峥抵达延安府也将近一年的时间了,他一开始被安排进礼房,跟着一起负责发展学堂事宜,后面半年去了工房,协助周行己负责发展工业。贺峥来到工房后,迅速投入到紧张而充满挑战的工作之中。 周行己对他委以重任,让他负责统筹几个重点工业项目的推进。 贺峥深知责任重大,丝毫不敢懈怠。 而在工房之中,贺峥看到了延安府的工业发展以他瞠目结舌的速度前进。 延安府为了鼓励工业发展,因此设立了工业奖励基金,对在工业技术创新方面有突出贡献的工匠和苏学学子给予重奖。 这一系列举措,极大地激发了人们的创新热情,推动了延安府工业的持续发展。 延安府从基础的冶铁业开始发力,工匠们在政策鼓励之下努力改良冶铁技术,在苏允的建议之下引进先进的鼓风设备,大大提高了铁的产量和质量。 原本只能生产一些简单农具和兵器的小作坊,在新的技术支持下,逐渐发展成颇具规模的冶铁工厂。 这些工厂不仅能满足延安府内部对铁制产品的需求,还将优质的铁制品远销周边地区,吸引了众多商人前来采购。 与此同时,延安府的纺织业也在悄然兴起。 工房偷偷派人去苏杭寻找厉害的纺织技术工人,并联合其他工匠对传统纺织工艺进行创新,在这个过程之中,培训了大量心灵手巧的女工。 一时间,延安府的纺织工坊如雨后春笋般涌现。 生产出的丝绸丶棉布等纺织品,质地优良,花色精美,在西夏丶辽国的市场上供不应求。 贺峥积极与各地的商贾建立联系,拓宽销售渠道,使得延安府的纺织产品迅速在周边地区打开了市场,为延安府带来了丰厚的利润。 当然,搞工业是为了让延安府变得富裕起来,但基础工业的发展,亦是在催生军工产业。 基础材料的发展,让延安府生产出的兵器在质量上远超宋夏辽三国,不仅装备了静塞军,还成为了市场上的抢手货。 随着工业的蓬勃发展,延安府的税收大幅增加。 苏允利用这些资金,进一步加大对工业的投入。 延安府因此修建了更多的工厂厂房,改善了工人的工作环境,吸引了更多的人投身工业生产,甚至连庆州丶环州丶鄜州等这些延安府之外的人也偷偷跑过来这边的工厂打工。 因此在元佑四年的夏天开始,延安府的工业呈现出一派繁荣景象。 工厂里的各种简易机器轰鸣,工人们忙碌而有序地工作着。 街道上,满载着工业产品的马车来来往往,将延安府的财富运往四面八方。 贺峥站在工房的高处,望着眼前生机勃勃的景象,心中充满了自豪。 他知道,在苏允的领导下,在苏学会学子们的共同努力下,延安府正一步步走向繁荣富强,而工业的崛起,无疑为延安府的未来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本章完) 第389章 为有故人来! 第389章 为有故人来! 延安府蒸蒸向上,苏允每日则是十分忙碌,不仅要指引着延安府各项事情的推进,而且还每天都在写文章。 他写文章主要是针对延安府的各种建设,纠正苏学会的各种思潮。 比如说纠正苏学会渐渐滋生的官僚主义,又比如抨击土豪劣绅染指苏学会丶又比如批评有些人渐渐滋生的轻慢之心等等。 苏允认为,要保持苏学会与静塞军的战斗力,便需要不断地保持着先进性。 有问题就要及时纠正,更是要行堂堂正正的路线,不怕问题,不诿过饰非,去面对它,去公开它,去解决它,去警惕它。 如此才能够让整个苏学会以及静塞军上下保持一种奋进激昂的进取精神,而不是在这个快速发展的过程之中不断地腐败下去。 苏允在前世也好,在这一世也罢,无论是现实中还是读史书得来的经验都证明。 国家也好,造反势力也罢,亦或是商行丶公司企业,很多时候打败它们并非同行丶敌人有多厉害,而是它们自己内部出了问题。 而问题通常是腐败丶官僚主义丶组织架构臃肿等等问题的集合体,总体而言,便是整个集团都丧失了进取的精神。 这是苏允最为警惕的地方。 因为在苏允看来,苏学会与静塞军一文一武,尽皆是代表着各自领域的先进性,虽然说规模不大,但就思想与技术两个维度来评价,这两个集团无疑是拥有着无穷的发展潜力的。 可以说,苏学会代表着当今世界上最为先进的官僚治理团队,静塞军则是当今世界上最擅打仗军队。 苏允不担心这两个集团的技术上的问题,而是要操心着不让他们腐化。 只要保持这个队伍的进取心,那麽他的蓝图便会一步一步的实现! 便在苏允十分忙碌之时,忽而远方来人,让苏允喜出望外。 苏迈来了。 兄弟二人见面,格外惊喜。 苏允拉着苏迈问了许多叔父苏轼的诸多事情,苏迈自然是愿意说的,将一家的事情娓娓道来。 不过苏允越听越是沉默,听到后面,苏允眼泪都有些扑簌而下。 自从被自己牵连贬出汴京,苏轼的遭遇便每况愈下。 先是被贬谪去了庐州,在庐州只待了八九个月,然后又被贬去信州。 一家人辛辛苦苦收拾了家当,一路南下去信州,然则信州还没有到,紧接着又被贬谪去梧州。 等到一家人千辛万苦抵达梧州,刚落脚不过一年,然后朝廷的圣旨又来,这一次直接贬谪去了惠州。 而在苏迈动身的时候,苏轼刚刚接到朝廷的圣旨,这一次要坐船出海去儋州了。 苏允落泪道:「大兄你不陪着叔父前去儋州,先来我这边是为何?」 苏迈亦是落泪道:「阿爹从某个友人处得知居正你的下落,非要让愚兄将这些年写的东西给你送过来。」 说着苏迈拿出用油纸紧紧包裹的包裹,苏允赶紧拿刀子切割开来,里面厚厚的一沓诗词,以及一大沓写给自己的书信。 苏允打开最新的一封信,苏轼那清秀流畅丶自然洒脱的字映入眼帘: 【子允吾侄如晤: 惠州江声夜夜入枕,偶见竹影穿窗,恍惚犹是黄州光景。 彼时汝方弱冠,时常摹写《汉书》,墨污襟袖而笑盈庭树。 今案头《汉书》旧卷,犹存汝稚笔圈点,展卷如见少年眉目。去岁闻东江潮信,惊涛裂岸时忽得汝讯。朝云抚琴,弦断三迭;季常策马,霜满孤山。 世人皆言汝负狂名,独吾见青枫浦上,犹有白鹭栖于寒枝——逆鳞之举,岂非痛极而鸣耶? 昔韩退之谏迎佛骨,柳子厚赋囚山篇,皆以赤心触天威。 汝今蹈此险径,恐是见民生疾苦,肝胆沸煎难抑耳。 吾谪居惠州,亦垦荒三亩,新酿「雪堂春「酒熟,窖藏以待汝归。 岭南瘴疠之地,瘿瓢挂杖,啖荔三百,反觉形骸愈轻。 昔陶元亮云「刑天舞干戚「,今吾辈放逐江湖,犹可对月长歌,此非天赐逍遥乎? 闻汝幽系囹圄,夜梦常返临皋亭。忆元丰三年长江畔,汝醉倚舟,诵「时逢空军吾不悔,但愿畅饮阿回汤「,如今思来,亦是忍俊不禁。 又忽而忆起,汝曾诵「九死南荒吾不恨「,当时戏言,岂料竟成谶语? 然苏氏子孙,宁折勿弯,纵使零落成泥,犹有墨香透纸——汝在逃离汴京时候所书,已传抄江南士林矣。 今遣迈儿携蜀中陈皮丶峨眉雪芽往探。西北苦寒,可煎茶暖身。 春蚕到死,丝方尽否?吾待霜鬓再逢日,与汝共棹赤壁孤舟,听江上清风作答。 叔轼顿首! 元佑五年春于惠州。】 苏允捧着叔父的书信,泪水模糊了双眼,过往与苏轼相处的点点滴滴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浮现。 苏轼那豁达乐观的身影,以及对自己的谆谆教诲,此刻都化作无尽的思念与愧疚。 苏迈在一旁看着苏允,心中亦是酸涩,轻声说道:「阿爹虽历经磨难,却从未有过丝毫抱怨,每到一处,皆与当地百姓打成一片,垦荒种地,酿酒赋诗,倒也自得其乐。 只是心中一直牵挂着你,听闻你的消息后,便日夜赶写这些诗词和书信,盼着能早日送到你手中。」 苏允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缓缓展开那些诗词。 一首首饱含深情与豁达的词句映入眼帘,其中既有对往昔生活的追忆,也有对当下处境的淡然,更有对自己的鼓励与期许。 苏允逐字逐句地读着,仿佛能看到苏轼在岭南的月夜下,挥毫泼墨,将满腔的情感倾注于笔端。 许久,苏允抬起头,目光坚定地对苏迈说:「大兄,叔父的教诲,我定铭记于心。 如今我在延安府,虽举步维艰,但也闯出了一片天地。 苏学会与静塞军正蓬勃发展,我定不会辜负叔父的期望,要让这西北之地,成为真正的乐土。」 苏迈微微点头,眼中满是欣慰:「阿爹也是这般期望。他常说,苏氏子孙,无论身处何地,都要有担当,要为苍生谋福祉。如今你在延安府的作为,他若知晓,定会倍感欣慰。」 苏允将书信和诗词小心地收好,放入箱中。 随后,他拉着苏迈来到书房,将延安府的发展规划详细地说与苏迈听。 从农业的革新到工业的崛起,从教育的普及到军事的整备,每一项成就与计划都凝聚着苏允和众人的心血。 苏迈听着,不时发出惊叹:「居正,你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延安府治理得这般有声有色,实在令人钦佩。 阿爹若看到,定会为你骄傲。只是如今你发展迅猛,朝廷那边,怕是不会坐视不管。」 苏允冷笑一声:「朝廷如今内部混乱,党争不断,又有西夏丶吐蕃等外患,暂时无暇顾及延安府。 况且,我已将延安府打造成了一个坚固的堡垒,无论是经济丶军事还是民心,都坚如磐石。即便朝廷来犯,我也有信心与之周旋。」 苏迈闻言不由得为自己的兄弟感觉到高兴,喜道:「看到你这样,愚兄真是为你感觉到开心!」苏允点点头,然后问出心中一直想问而一直迟疑的问题:「大兄,关于我造反之事,叔父他是怎麽想的?」 苏迈只是微微一怔,随后一笑,似乎早料到苏允会有此问,他说道:「阿爹他从未将你如今的作为视为造反。 在他心中,你是看到了大宋积弊,一心想要为苍生寻一条活路。 阿爹常说,这世间的规矩若成了束缚百姓丶祸乱天下的枷锁,打破又何妨? 他知晓你行事的艰难,也明白你肩负的责任。他虽远在惠州,却一直关注着西北的局势。 听闻你在延安府的种种举措,他对你的胆识和谋略赞赏有加!」 苏允听闻,眼眶再度湿润,心中满是感动与感慨。 苏轼的理解和支持,如同一束光,穿透了他在这复杂局势中时常感到的迷茫与孤独。 他低声喃喃道:「叔父如此厚爱,允定当不负所望。」 苏迈接着说:「阿爹还说,苏氏一门,受朝廷恩泽多年,本应尽忠报国。 但如今朝廷昏庸,奸佞当道,百姓受苦,若为了所谓的忠君之名,对这一切视而不见,那才是真正的不忠不孝。 你如今在延安府,推行苏学,造福百姓,保境安民,这便是另一种尽忠报国的方式。」 苏允心中豁然开朗,长久以来萦绕在心头的一丝疑虑烟消云散。 「大兄,我定要将延安府建设成一个让叔父引以为傲的地方。 让天下人看看,我们苏氏子孙,即便身处逆境,也能闯出一片光明。」 苏迈看着苏允意气风发的模样,笑了笑,有些感伤道:「阿允,看着你现在的模样,为兄很欣慰,但这些年为兄常常想起咱们在临皋亭钓鱼的模样,那会儿总觉得黄州的生活清苦,可如今想来,在那里的时光,或许是愚兄一辈子最为快乐的时光了。」 苏允闻言愣了愣。 苏迈没有久待,婉拒了苏允给他准备的礼物,只是在见了章若以及苏允的三个子女之后,便重新启程南下了。 这一天的晚上,苏允梦见了当年在黄州时候,他与叔父苏轼两人在江畔钓鱼空军,后来还是少年阿回撒了一网,捞起来几条江鱼,当天才喝上了鲜美的鱼汤。 醒来之后,苏允发现枕头已经湿了一半。 苏允不怕前路艰难,在苏学会丶静塞军最为艰难的时候,苏允都不曾有过踌躇,但远方的牵挂,却是让苏允不禁泪湿头枕。 半夜醒来,苏允却是睡不着觉了,便出了屋子,发现月色如水,中庭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丶荇交横,盖竹柏影也! 苏允不由得笑了起来,是了,还不曾见过张怀民呢! 苏允看着天上的明月,轻轻笑了笑,道:「叔父,你等着吧,等我统一了中国,到时候咱们便可以团聚了!」 苏允的目光忽而坚定了起来。 次日清晨,苏允早早来到府衙,召集苏学会的核心成员与静塞军的主要将领。 众人齐聚一堂,看着苏允虽面带倦容,却难掩眼中的坚毅与决然。 苏允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诸位,我们近一年时间都是在加速发展延安府,应该也积攒了不少问题,大家可以说说,都遇到了什麽问题,咱们一起来想办法解决一下。」 王抱朴起身,拱手道:「先生,如今延安府在农业丶工业丶教育等方面均已取得显着成效,但我们不能满足于此。 我认为,应加大对商业贸易的拓展力度,不仅要巩固与周边地区的贸易往来,还需派遣商队,探索更远的商路,将延安府的产品推向更广阔的市场,以此积累更多财富,反哺各项建设。」 苏允微微点头,目光投向军事将领郑朝宗:「朝宗,军事方面,如今我们虽有静塞军六万之众,但缺马问题依旧严峻。 西夏与吐蕃虎视眈眈,我们必须未雨绸缪,提升军队的战斗力与应变能力。」 郑朝宗抱拳应道:「先生,末将建议在现有基础上,加强军事训练的强度与针对性。同时,可在民间选拔一批身体素质过硬丶吃苦耐劳的青年,进行预备役训练,作为静塞军的后备力量。 另外,我们还需研发新型兵器,弥补战马不足的劣势。」 苏允沉思片刻,说道:「此事可行。我们已经成立专门的兵器研发小组,集中苏学学子中擅长机械制造丶物理研究之人,全力投入兵器研发。 你们军中可以派出工匠联合一起研究,不仅要提升兵器的威力,还要注重其便携性与实用性。」 这时,负责情报工作的平子澄上前一步:「先生,据我们的情报网传来的消息,西夏梁乙逋虽暂时未对延安府发动大规模进攻,但在边境地区小动作不断,似在集结兵力。 同时,宋廷那边,虽目前因内忧外患无暇顾及我们,但朝堂之上对延安府的讨论从未停止,有部分官员主张趁我们羽翼未丰,尽早剿灭。」 苏允目光一凛:「看来,我们的平静日子不会太久了。 清澜,你要进一步加强情报收集工作,密切关注西夏与宋廷的一举一动,务必做到情报准确丶及时。」 平子澄赶紧应是。 随后又有其他人纷纷汇报自己手上负责的工作,苏允亦是一一作答。 待得众人都提过了问题,苏允却是屈指敲了敲桌子,让已经有些疲倦的众人精神顿时一振。 因为他们知道,先生这幅作态的时候,定是大事了。 果然,只听得苏允道:「西夏丶吐蕃看样子又要寇边。 而宋朝经过一年多的时间,估计已经缓过一口气来。 接下来延安府和平发展的时间或许已经过了,咱们也要未雨绸缪了,或者说,要先发制人了!」 苏允扫视了众人一眼,道:「咱们虽然在大力发展延安府,但延安府土地太过于贫瘠,物产过于单调,土地人口都太少,我们要突破,便要获取真正的根基之地……」 「关中!」郑朝宗激动起身,大声道:「先生,咱们取关中! 先取关中富饶之地,有了先秦故地,我们便可以如同先秦一般,东可拒宋,西北可制西夏!」 「没错!关中地理可为龙兴之地,大山环绕,关隘险绝,一旦咱们占据关中,依靠关中的地形以及土地,咱们可以获得一个可以稳定发展的根据地。 到时候再取川蜀富饶地,一旦取得这两块地方,那麽我们才算是真正成为了可以制胜天下的势力!」 韩幼安亦是激动起身。 其馀人亦是神色振奋,纷纷想要起身发言。 苏允看着激动的众人,抬手示意大家冷静,缓缓说道:「诸位所言极是,关中之地,乃天下之脊,战略意义重大。 但攻取关中,绝非易事。西夏对关中虎视眈眈,宋廷也必定重兵防守。我们需从长计议,制定周全之策。」 周行己沉思片刻,开口道:「先生,依学生之见,我们可先派遣精锐斥候,深入关中地区,详细打探地形丶兵力部署以及民生情况。 同时,利用我们在商业贸易方面的优势,与关中地区的商贾建立联系,暗中获取情报,为日后的军事行动做准备。」 苏允点头赞同:「此计可行。清澜,你负责挑选一批机敏且忠诚的斥候,尽快潜入关中。务必注意隐蔽,切不可暴露行踪。」 平子澄领命,心中暗自思索着斥候人选与潜入路线。 王抱朴站了起来:「先生,若我们成功攻取关中,如何迅速稳定当地局势,安抚百姓,也是重中之重。 关中百姓久受战乱之苦,对外部势力多有防备。我们需提前制定安民政策,展现我们的诚意与实力……」 众人又围绕着军事行动的具体细节丶后勤补给丶战后治理等问题展开了深入讨论。 不知不觉,天色渐暗,府衙内依旧灯火通明。 (本章完) 第390章 乱生! 夏日炎炎,路上行人稀少,一辆驴车在烈日之下踽踽独行。驴车四面车窗窗帘全都卷起,以使行动起来的驴车之内揽进多些的凉风。只是这般一来,车内倒是有风,但风却是热风,只能说是没有那麽难受,但该热还是得热。车内只有一个身形清瘦却挺拔如松的老年人,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浅浅的皱纹,但那是时光馈赠的独特印记,反倒为他增添了几分沧桑却迷人的魅力。虽然酷热,但他的眼神犹如一汪深邃的潭水,蕴含着无尽的智慧与豁达,胡须虽已然斑白,却修剪得整整齐齐,随风轻拂时,尽显儒雅之风。此时端坐车内,车窗卷起,有人经过时候,不经意看见,不由得纷纷侧目。不过路人却是不知道,这人却是熙宁年间整个大宋都要侧目的大人物——吕惠卿。吕惠卿在颠簸的驴车中,尽管热风肆意地扑打着面庞,可他的思绪早已飘回到他初进这延安府时候的震撼。前两日,他乘着这驴车进入这延安府,便被延安府翻天覆地一般的变化给惊吓到了。这延安府的官道变得宽阔平坦,路面乾净整洁,两旁店铺鳞次栉比,招牌林立。行人如织,熙熙攘攘,有挑着担子售卖新鲜蔬果的小贩,有身着华服的富商,还有背着书篓的学子,他们脸上都洋溢着对生活的热情与期待。农田里,新引进的农作物品种郁郁葱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似在欢快地舞蹈。纵横交错的灌溉沟渠,清澈的水流潺潺流淌,精准地滋润着每一寸土地。农民们头戴斗笠,在田间辛勤劳作,脸上绽放着满足而富足的笑容,那是丰收在望的喜悦。工厂中,各种轰鸣声震耳欲聋,高大的烟囱耸立天际,滚滚浓烟升腾而起。他虽然没有办法进入其中,但可以想像到里面的工人们忙碌地穿梭其间,操控着他没有见过的设备,热火朝天的生产着各类货品,那货品如流水般源源不断地生产出来。之所以他会这般想,是因为有工厂外有无数货品装上马车,而这些货物,将会运往各地,甚至远销塞外——这是他派人调查得来的消息。而他在延安府城逛了一圈,发现里面更是焕然一新,城墙被修缮得高大坚固,城砖整齐排列,在阳光下闪烁着威严的光芒。城门口,守卫们身姿挺拔,手持长枪,目光如炬,警惕地注视着往来行人。商贾们的车队络绎不绝,满载着货物,有序地进出城门,呈现出一派繁荣昌盛的景象。他忽而有些恍惚起来。他曾担任鄜延路经略使,他知道以前的延安府是什麽样子的。彼时的延安府,因为常年处于战争前线,时不时就有党项人围城,因此这里仿若被岁月遗忘的角落,充斥着无尽的衰败与萧条。还记得他被贬谪至此第一次踏入城中,入目皆是破败不堪的街道,砖石残缺不全,缝隙间杂草丛生。街边的房屋摇摇欲坠,墙皮剥落,露出内里腐朽的木质结构。百姓们身形佝偻,面黄肌瘦,眼神中满是麻木与绝望,在这贫瘠的土地上艰难求生。农田里,庄稼稀疏得可怜,在烈日的炙烤下,蔫蔫地耷拉着脑袋,毫无生机。水利设施由于常年无人修缮,沟渠乾涸,淤泥堆积,往昔灌溉的水源早已断流,使得这片本就匮乏的土地愈发荒芜。商业更是一片惨澹景象,仅有的几家店铺,门可罗雀,店内货物陈旧,店主们满脸无奈,守着冷冷清清的铺子,对未来看不到一丝希望。没想到时光流转,当他再次踏入延安府地界,眼前的景象已经宛如天翻地覆般的巨变,让他瞬间瞪大了双眼,心中满是震撼。不过他随即微笑了起来——不怕延安府强,就怕延安府不够强啊!在这繁荣的表象之下,吕惠卿敏锐地察觉到了对大宋朝廷的巨大威胁。如今的延安府,军队训练有素,兵强马壮,各类兵器装备精良——这一点从城门口执勤的士兵可以看得出来。而他所看到的延安府,经济上更是富庶,农业丰收,工业蓬勃发展,商业贸易兴隆,已然是积累了大量的财富。——延安府已然具备了一定的威胁!这是吕惠卿做下的判断。此时的延安府,已经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猛虎,随时可能对朝廷的统治根基发起致命的冲击。若放任其继续发展壮大,必将成为大宋朝的心腹大患,危及社稷。吕惠卿笑得更加欢畅起来。心腹大患好啊,只有这个威胁足够大,才能够让朝廷重视起来,而若能妥善解决延安府的问题,重回朝堂中枢就不再是梦!「走吧!该回去了!」吕惠卿与车夫道。「是,相公!」话毕,驴车速度加快了一些,更多的热风灌进车厢之中,让已经出汗的吕惠卿感觉到些许清凉,心情愉悦的他忽而有了诗兴。吕惠卿轻闭双眸,任由那热风拂过面庞,思绪在往昔与当下间不断穿梭,口中缓缓吟道:「昔如即墨困重围,颓垣败垒万民悲。郑渠乾涸禾苗瘁,市肆萧疏贾客唏。今见康衢驰骏马,新秧翠浪舞田畿。机声沸处烟霞绕,府城坚固若金墀。周处除蛟威渐显,朝堂应警此中危。吾当仗剑平忧患,再秉钧衡耀九畿!」吟罢,吕惠卿睁开双眼,眼中颇有自得之意。这首《观延安府有感》的诗中,他以即墨之战喻往昔延安府受党项围困的艰难,借郑渠典故展现昔日水利荒废之景,用周处除蛟暗示延安府如今潜在威胁。这首诗不仅是对延安府今昔变化的感慨,更是他自己内心野心的直白袒露。——回到朝堂,平定延安府,重登权力巅峰!这一系列目标在他心中已然如同清晰的路线图。驴车继续前行,扬起一路尘土。……汴京。傍晚夏日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崇政殿的案几上,光线能看到清晰的灰尘。高太后正闲适地翻看典籍,心情颇为不错,天下太平,心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好不容易有点闲暇时光,高太后十分珍惜,可很快她便皱起了眉头。外面有脚步声响起。一名太监匆匆步入,手中捧着一封奏疏,神色紧张。高太后抬眸,见太监这般模样,心中不禁涌起一丝不祥预感。太监跪地,双手高举奏疏,声音微微颤抖:「娘娘,此乃吕惠卿大人从建宁军加急送回的奏疏。」高太后放下手中典籍,接过奏疏,刚展开,吕惠卿那言辞激烈的文字便映入眼帘。随着阅读的深入,高太后的脸色愈发凝重,眉头紧紧皱起,眼中满是震惊与愤怒。读完最后一字,她猛地将奏疏拍在案几上,「砰」的一声,震得一旁的茶杯都微微晃动。「这延安府,竟已发展到如此地步!」高太后喃喃自语,声音中带着难以抑制的怒火,「如此叛逆之举,怎可姑息!」她起身,在殿内来回踱步,随即出声道:「快快将枢密使赵卨寻来!」不多时,赵卨匆匆赶来,入殿后见高太后满脸怒容,心中「咯噔」一下,暗叫不好。赵卨赶紧躬身行礼,道:「臣赵卨,拜见娘娘。」高太后目光如炬,紧紧盯着赵卨,冷冷开口:「赵爱卿,你先看看吕吉甫的奏疏。」赵卨闻言挑了挑眉头,赶紧捡起地上的奏疏,只见吕惠卿那俊逸秀美的书法映入眼帘,而上面的所说令得赵卨心中慌乱,一个不小心,那奏疏竟然掉落在地!高太后见状冷笑,道:「大伴,赵枢密身体不适,你来读!」「是,娘娘!……臣吕惠卿诚惶诚恐,匍匐于娘娘凤舆之下,冒死进陈肺腑之言。今延安府之变,已如熊熊烈火,直逼我大宋社稷之根基,实乃危急存亡之秋,不可不深察,不可不速除!臣听闻党项人又有不稳之态,于是打算亲赴其地,然则经过延安府之时,所见所闻,触目惊心,实乃令人发指!延安府内,乱象丛生,苏学会在此横行无忌,于学校之中肆意传播悖逆思想,致使莘莘学子深受蛊惑,百姓竟只知苏学会,而不知我大宋朝廷,纲常崩坏,莫此为甚。其势力犹如恶蛟潜藏,在暗处暗自滋长,蓄势待发。城垣高大巍峨,坚如磐石,仿若金墀般不可撼动。城门之处,守卫们身披坚甲,手持利刃,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军容整肃,杀气腾腾。此等种种,无不昭示着延安府已然拥兵自重,苏学会行大逆不道之事,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欲图颠覆我大宋之江山社稷!其发展势头之迅猛,恰似周处除蛟,来势汹汹,威势日盛。若任由其继续坐大,必将如猛虎出柙,咆哮山林,直扑我大宋根基。延安府之叛逆,对朝堂政令阳奉阴违,视朝廷权威如无物,公然挑衅,肆意妄为。长此以往,四方皆效其恶行,朝廷将威严扫地,何以号令天下?国家将陷入动荡不安,何以长治久安?当此千钧一发之际,若不立即兴兵铲除,更待何时?时日迁延,延安府羽翼渐丰,届时我大宋将陷入腹背受敌之绝境。兵祸连结,战火纷飞,百姓将生灵涂炭,祖宗艰难创下之基业,恐将毁于一旦,付之东流!臣恳请太后,速发天兵,以雷霆万钧之势,剿灭延安府叛逆。微臣愿披坚执锐,亲率王师,冲锋陷阵,浴血奋战,为太后荡平此乱,斩草除根,以绝后患,重振我大宋之无上天威!愿太后明察,早做决断,保我大宋江山永固,百姓安居乐业!」(本章完) 第391章 各有算计! 宦官尖利的声音,一字一句读来,如同刀子一般刮着赵卨的耳膜,赵卨听到后面,已经是汗流浃背,摇摇欲坠!此时高太后的声音冷冷道:「延安府之事,究竟是怎麽回事?」赵卨心中慌乱,但仍强装镇定,小心翼翼地说道:「娘娘,延安府之事,臣有所耳闻。那苏允虽有些异动,但臣早已布局,且西夏那边已然打算对延安府动手。臣以为,我大宋朝完全可以坐山观虎斗,待他们两败俱伤,我朝再出手收拾残局,岂不妙哉。」高太后闻言,怒极反笑:「好一个坐山观虎斗!赵卨,你好大的胆子!如今延安府已呈尾大不掉之势,你却在此处心存侥幸!你身为朝廷重臣,竟任由叛逆坐大,置祖宗基业于不顾,你可知罪?」赵卨见高太后动了真怒,吓得连忙磕头,额头撞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娘娘恕罪,臣实非有意纵容,只是想巧用谋略,为我朝谋取最大利益。」高太后冷哼一声:「谋略?你这是养虎为患!从今日起,你便回家好好反省,朝中之事,你不必再插手!」赵卨瘫倒在地,脸色惨白,行尸走肉一般走出宫殿。打发走赵卨后,高太后又紧急宣召吕大防和范纯仁两位宰相进宫。二人得知消息,匆忙赶来,入殿后见高太后满脸愁容,心中均明白定是出了大事。高太后将吕惠卿的奏疏递给二人,沉声道:「二位爱卿,看看吧,延安府如今已成我朝心腹大患。」吕大防和范纯仁接过奏疏,两人脑袋凑在一起,在灯下仔细阅读起来。随着阅读,他们的表情也逐渐变得凝重。读完后,二人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与忧虑。吕大防拱手道:「娘娘,此事万万不可小觑。延安府若真如吕吉甫所言,那我朝必须立即采取行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范纯仁也点头附和:「太后,当务之急,我们需立即派人再次核实延安府的情况,同时商议应对之策。」高太后叹了口气:「我已派人去核实了。只是没想到,赵卨竟如此糊涂,任由延安府发展。如今,我们必须尽快想出一个万全之策,兴兵剪除这叛逆,绝不能让他们危及我大宋江山!」高太后端坐在主位,神色冷峻,目光扫过下方的吕大防与范纯仁,缓缓开口:「吕吉甫上的奏疏你们也都看了,延安府叛逆势大,已危及我大宋根基。哀家思量着,吕吉甫对延安府情况熟悉,且主动请缨,不如便派他领兵前去剿灭,你们以为如何?」吕大防闻言,眉头瞬间拧紧,上前一步,拱手说道:「娘娘,此事万万不可!吕吉甫此人,虽有些才能,但其人品堪忧。昔日变法之时,他为求私利,屡次构陷他人,手段狠辣,致使朝堂动荡。如今若再让他手握重兵,恐有尾大不掉之患。他一旦立下战功,重回朝堂,以他的性子,必然又要掀起一番争斗,朝堂好不容易才安稳些,实在经不起这般折腾。」范纯仁也紧接着抱拳进言:「太后,吕相公所言极是。吕吉甫野心勃勃,心思难测。若派他出征,胜利了,他定会居功自傲,对朝堂制衡之局造成极大冲击;若是失败,他难保不会临阵倒戈,投靠延安府,那后果更是不堪设想。为了朝堂安稳,为了大宋江山,这领兵之人,绝不能是吕吉甫。」高太后微微皱眉,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悦,质问道:「那依二位之见,谁可担此重任?如今延安府形势紧迫,不容有失!」吕大防与范纯仁对视一眼,吕大防沉声道:「太后,臣举荐章楶。章楶久在边疆,熟悉战事,且为人忠诚正直,谋略过人。由他领兵,定能一举荡平延安府叛逆,还能避免朝堂陷入混乱。」范纯仁点头附和:「章楶确实是合适人选,其在边防多年,屡立战功,对朝廷忠心耿耿,定能不负太后所托。」高太后沉默片刻,随后道:「章楶乃是章子厚的堂兄弟,章子厚乃是那苏允的岳丈,让章楶去打延安府……二位是不是要再行思量一番?」吕大防和范纯仁听闻高太后提及章楶与苏允的关系,脸色皆是一变。二人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心领神会,深知此时绝不能让吕惠卿有机会领兵。吕大防微微躬身,急切地说道:「娘娘,章楶虽与章子厚有亲族关系,但据臣所知,章楶为人刚正不阿,公私分明。他久在边疆,一心只为守护大宋疆土,对朝廷忠心可鉴。此次延安府叛逆之事,关乎大宋安危,章楶定不会因私人关系而有所懈怠。且他在军事谋略上的才能,实乃当下征讨延安府的不二人选。」范纯仁紧接着补充道:「太后,吕相公所言极是。章楶在边防与西夏等外敌周旋多年,积累了丰富的作战经验,对延安府周边地形和局势也颇为了解。反观吕惠卿,他虽对延安府有所了解,但正如之前所言,其人品与野心实在令人担忧。若派他出征,朝堂恐生诸多变数。」然而,高太后仍面露犹豫之色,缓缓说道:「话虽如此,但毕竟有这层关系在,哀家难免有所顾虑。这领兵出征之事,关乎重大,不可不慎。」吕大防咬了咬牙,心一横说道:「太后,若您实在对章楶有所疑虑,臣斗胆举荐赵卨。赵卨虽之前对延安府之事处置不当,但他毕竟熟悉军政事务,且对延安府的情况也并非一无所知。如今让他戴罪立功,他定会全力以赴,以洗刷自己的过错。如此一来,既能解决延安府之患,又可避免吕惠卿重回朝堂带来的诸多隐患。」范纯仁也连忙附和:「太后,赵卨虽犯过错,但他心中必然也想将功赎罪。让他领兵,可激励他拼死一战。而且,朝廷可派遣得力监军随行,对其行动加以监督,确保战事顺利推进。」高太后听闻此言,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殿内一时陷入了死寂,吕大防和范纯仁屏气敛息,紧张地等待着高太后的决断。过了许久,高太后抬起头,目光在二人身上扫过,缓缓开口道:「赵卨……他真能担此重任?」吕大防见高太后仍有疑虑,立刻上前一步,言辞恳切地说道:「太后娘娘,赵卨虽有过失,但他在军政方面的才能不容小觑。早年他在鄜延路任职时,多次指挥作战,屡立战功,对军事部署丶排兵布阵十分精通。此次延安府之事,他深知自己难辞其咎,若能得到太后给予的戴罪立功机会,必定会殚精竭虑,倾尽全力。为表忠心,他定会主动与朝中大臣商议战略,积极听取各方意见,力求一举荡平延安府的叛逆势力。」范纯仁也拱手进谏:「太后,臣以为可在出征前,让赵卨详细呈交作战计划,由朝中军事重臣共同审议,确保万无一失。同时,选派几位刚正且经验丰富的将领作为副将,协助赵卨,从旁监督,避免出现差错。如此一来,既能充分发挥赵卨的军事才能,又能保障战事朝着有利的方向发展,为我大宋除去这一心腹大患。」高太后微微点头,神色稍有缓和,但仍带着一丝担忧:「那便让赵卨速速进宫,详述他对征讨延安府的想法与计划。若其所言能让哀家满意,再做定夺。」消息很快传到了赵卨耳中,正在家中忐忑不安的他听闻此讯,顿时又惊又喜。他深知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若能抓住,不仅能洗刷罪名,还可能重获圣恩。但他随即心急如焚起来,他深知此任务艰巨,那苏允乃是整个大宋朝都数得上的名将,又岂是自己能够对付的?不过,现在却是想不了那麽长远了,打仗这种事情,是输是赢,里面可以操作的空间大得很,但自己若是被贬谪出中枢,以后想要再回来就难了!所以,此事先得拿下来再说!只是,要拿出来一份让高太后满意的方略,那可不容易啊,那高太后出身将门,对于军事并非一无所知,普通的方略可糊弄不了她!可当下他手上哪有高明的知军之人,他的谋士大多是知政,军事水平只能算是一般,这可如何了得?不过他随即想到了同窗游酢,此人足智多谋,对局势有着敏锐的洞察力,说不定他有好办法呢。于是,赵卨连夜派人将游酢秘密请到府中。游酢踏入赵卨书房时,屋内烛火摇曳,赵卨正焦急地来回踱步。见游酢进来,赵卨急忙迎上前,一把拉住他的手,神色恳切地说道:「子通兄,此番太后给了我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若是我的方略可行,便可让我领兵征讨延安府。可这任务艰巨,我实在心中没底,特请子通兄前来,为我出出主意。」游酢听闻朝廷要攻打延安府,心中猛地一沉,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但他很快镇定下来,目光在赵卨脸上扫过,心中暗自盘算。当听到是赵卨主持此事时,他心中一动,计上心来。游酢微微皱眉,装出一副沉思的模样,片刻后说道:「大人,此乃天大的机会,可也危机四伏。延安府如今势力强大,绝非轻易可攻。但大人您素有军事才能,早年在边疆屡立战功,此次若能妥善谋划,定能旗开得胜。」赵卨听游酢这般说,心中稍安,急切问道:「子通有何高见?还请明示。」游酢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缓缓说道:「莫急,你可以这般……」(本章完) 第392章 刮目相看! 第392章 刮目相看! 崇政殿。 赵卨身着朝服,神色庄重,稳步踏入崇政殿。 他上前几步,伏地叩首,声音清朗却又带着几分沉稳,颇有名臣风范:「娘娘,臣赵卨,今有要事,特来奏明。 延安府叛逆之事,已如芒刺在背,危及我大宋社稷,臣日夜忧心,寝食难安,幸得娘娘恩准,容臣献上征讨之策。」 言罢,赵卨缓缓起身,手中展开一幅详细绘制的延安府地图,恭敬地呈到高太后面前,接着说道:「娘娘,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延安府苏允叛逆,其麾下将领各有能耐,臣已多方打探,详加分析。 那郑朝宗,作战勇猛,常身先士卒,激励军心,但其人过于果敢,易中埋伏之计。 平子澄则心思缜密,掌管情报,其情报网络如蛛网般遍布,然此网虽密,亦有破绽可寻。 贺峥对新军事理念与技术颇为热衷,擅长运用新兵器丶新战术,不过新事物虽强,亦需时间磨合,若应对得当,可破其锋芒。」 赵卨微微一顿,抬眼观察高太后的神色。 见太后微微点头,示意他继续,便又接着说道:「为今之计,首重情报。 臣建议选拔军中精锐斥候与密探,乔装成商贾丶流民丶僧人等,深入延安府境内。 他们不仅要收集敌军兵力部署丶兵器装备丶训练状况等军事情报,更要着重关注敌军将领的一举一动,分析其战术偏好,探寻其可能设伏之地。 同时,与延安府周边的蕃民部落丶各堡垒势力建立秘密联系,许以重利,让他们协助监视延安府的动向,及时传递情报。 如此,方能做到对敌军了如指掌,为我军战略决策提供精准依据。」 「娘娘,军事部署乃决胜之关键。 臣以为,可从临近延安府的各路禁军丶厢军中抽调精锐,组成一支十万之众的主力部队。 此主力部队分作三个军团,从东丶南丶西三个方向对延安府形成包围之势。 东路军团,由经验丰富的宿将统领,配备强弓劲弩与骑兵,沿官道正面强攻,吸引敌军主力。 因郑朝宗极有可能亲自率军抵御东路进攻,故需安排一位擅长防守反击的将领指挥,利用郑朝宗勇猛却易轻敌的特点,诱其深入,再发动反击,定能重创敌军。 南路军团,挑选擅长山地作战的士兵,配备轻便攻城器械,从延安府南部山区迂回前进,突袭敌军侧翼防线,并伺机切断其与外界的物资运输通道。 考虑到贺峥可能负责南线防御,因其对新战术的运用,南路军团需提前做好应对新兵器与新战术的准备,凭藉山地复杂地形,灵活作战,打乱其防御部署。 西路军团,以骑兵为主力,快速机动,负责阻断延安府向西逃窜之路,并防止西夏等外部势力对其支援。 行军途中,不断骚扰延安府西部边境,制造混乱。因平子澄可能通过情报网掌握西路军团的动向,故西路军团需安排擅长情报战的将领,反制其情报干扰,确保行军与作战的隐蔽性与突然性。 此外,再组建两支偏师,分别从东北和西北方向发动进攻,联合当地忠于朝廷的地方武装及少数民族部落,牵制敌军兵力,打乱其防御部署。 另设一支三万人左右的预备队,由年轻且有潜力的将领指挥,随时待命,根据前线战事发展,及时支援陷入困境的部队,或在敌军出现破绽时,投入战斗,扩大战果。」 高太后顿时对赵卨有刮目相看之感。 之前她已经对赵卨产生了怀疑,但此时见赵卨竟是对延安府如此熟悉,布置起来更是胸有成竹。 高太后顿时有些怀疑,难道真是自己错怪他了? 当下的局面也是他已经预料到了的? 就在高太后思想之时,听得赵卨继续说道:「后勤保障,亦不可忽视。 娘娘,臣建议在距离延安府较近的战略要地设立大型后勤补给仓库,储备大量粮食丶兵器丶盔甲丶箭矢等物资。 组织民夫和车队,确保物资能够及时丶安全地运输到前线部队。 考虑到敌军可能会对后勤补给线进行突袭,尤其是郑朝宗可能会采取冒险行动切断补给,需在补给线沿途加强防御,设置哨卡与防御工事,安排精锐部队巡逻。 同时,建立完善的粮草运输体系,除了常规的官道运输外,还开辟水路运输通道,利用河流将粮草直接运送到靠近前线的码头。 为保障运输安全,派遣重兵护送粮草车队和船队。 此外,在各个军营中设立随军大夫,配备专业的军医和足够的药材,军医负责救治受伤的士兵。 鉴于敌军将领可能采取的非常规战术,需提前做好应对下毒疫病的准备,如储备解毒药物丶加强军营卫生管理等……」 「……娘娘,舆论宣传,可瓦解敌军民心。 臣建议由朝廷文官撰写讨伐延安府的檄文,揭露苏允政权的『叛逆』本质,强调朝廷出兵是为了维护国家的统一和稳定,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 檄文通过张贴告示丶发放传单丶派遣使者等多种渠道,广泛传播到延安府境内,争取民众的支持。 针对敌军将领,在檄文中可适当提及他们追随苏允的『错误选择』,强调朝廷的宽大政策,分化敌军阵营。 利用朝廷的邸报丶官办书局等,对延安府的战事进行宣传报导。 一方面,宣扬朝廷军队的实力和战果,打击延安府守军的士气; 另一方面,对延安府内部可能出现的矛盾和问题进行曝光,制造舆论压力,瓦解其内部团结。 制定优厚的招降政策,对投降的延安府官员丶将领和士兵给予官职丶赏赐和赦免。 针对不同的敌军将领,制定个性化的劝降方案,如对郑朝宗,强调其勇猛之才在朝廷可得到更大的施展空间; 对平子澄,许以在情报部门的高位,吸引其投降。」「最后,外交孤立,断绝敌军外援。 娘娘,可派遣使者前往西夏,与西夏朝廷进行谈判。 向西夏表明,延安府的存在对双方都构成威胁,若西夏协助朝廷征讨延安府,朝廷将在边境贸易丶领土划分等方面给予西夏一定的好处; 同时警告西夏,若其暗中支持延安府,朝廷将联合其他势力对西夏进行制裁。 积极与延安府周边的其他势力,如吐蕃丶回鹘等进行外交接触,通过赠送礼品丶签订友好条约等方式,拉拢这些势力,让他们保持中立,或者在必要时协助朝廷对延安府进行封锁和打击。 另外通过外交途径,阻止其他国家向延安府提供物资和军事援助,使其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赵卨说完,再次伏地叩首,语气坚定:「娘娘,臣所献之策,环环相扣,相辅相成。 若能依此而行,定能一举荡平延安府叛逆,还我大宋太平盛世。 臣愿效犬马之劳,亲率大军,为娘娘铲除这一心腹大患,以报娘娘知遇之恩。」 这会儿高太后是真的有些震撼了,全部的战略听下来,果然是环环相扣,细致到没有可以再提出质疑的地方了。 以大宋朝之体量,再辅以如此周密的作战方略,那延安府估计可以弹指而灭了! 高太后情不自禁将目光投向旁边的吕大防与范纯仁,见二人神色亦是震撼,心中更是对赵卨所呈方略重视起来。 吕大防率先回过神,拱手说道:「娘娘,赵卨所献之策,思虑周全,涵盖军事丶后勤丶舆论丶外交等诸多方面,实乃良策。 若依此而行,确有极大把握平定延安府之乱。」 范纯仁也连忙附和:「太后,臣亦赞同吕相公所言。 此方略对敌军将领分析精准,各项部署针对其特点展开,后勤保障细致入微,舆论与外交手段相辅相成,可见赵卨用心之深。」 高太后微微颔首,目光再次落在赵卨身上,问道:「赵爱卿,此方略甚妙,然行军打仗,瞬息万变,若前线战事突发变故,你当如何应对?」 赵卨不慌不忙,从容答道:「娘娘,臣已考虑过此事,所谓兵无常形是也。 我军可在各军团之间建立高效的通讯体系,一旦前线有变,各军团能迅速沟通,及时调整战略。 比如,若东路军团遭遇敌军顽强抵抗,南路与西路军团可趁机加大攻势,分散敌军兵力; 若敌军突袭我军后勤补给线,预备队可立即出动,驰援保护,同时安排小股部队迂回敌后,骚扰敌军,使其无法全力破坏补给。 此外,臣会密切关注敌军将领的行动,根据其战术变化,灵活改变我方应对策略。」 高太后听后,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又问:「那你打算何时出征?所需兵力丶物资,可都心中有数?」 赵卨挺直腰杆,朗声道:「回娘娘,臣计划两个月后出征。 兵力方面,按照方略,需从各路禁军丶厢军抽调十万精锐;物资方面,臣已与户部丶工部商议,所需粮食丶兵器丶盔甲等,可在五日内筹备妥当。 臣定当全力以赴,不负娘娘所托。」 高太后沉默片刻,缓缓开口:「赵枢密,哀家命你为征讨延安府大元帅,即刻着手筹备出征事宜。 但你需记住,此次出征,关乎大宋社稷安危,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若有差池,定当严惩。」 赵卨闻言,心中一阵狂喜,连忙跪地谢恩:「臣领旨!臣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誓将延安府叛逆一网打尽!」 赵卨退下后,高太后又与吕大防丶范纯仁商议了一些细节,如监军的选派丶后续粮草补给的持续跟进等。 待诸事商议完毕,天色已暗,高太后疲惫地挥了挥手,让二人退下。 在宫外,赵卨走出皇宫,长舒一口气,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总算是命不该绝! 只是他有些奇怪的是,这游酢所献的策略,怎麽有那麽多自己不懂的词句,什麽通讯体系丶友好条约等等。 明明每一个字都认得,但组合在一起,却变得高深莫测起来,非得自己揣摩一下才能够明了。 就是不知道高太后以及吕大防等人是真听懂了还是不懂装懂。 呵呵。 不过那不重要了,自己既然拿下这个差遣,那麽自己的前程便算是保住了,至于到时候能不能灭了延安府…… 哼,有这般详细且一听就很厉害的策略在,再加上大宋本来就比那延安府叛逆要强上不知道多少,这十万大军碾压过去,那延安府就算是再强,也非得灰飞烟灭不可! 他却是不知,在他向高太后献上策略之时,那策略已经已经被快速送抵延安府。 延安府的议事厅内,烛火摇曳,将苏允与王抱朴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 桌子上放着一封密信。 苏允看完之后发出一阵畅快淋漓的大笑:「天助我也!大宋这是自寻死路,竟主动挑起战端。」 王抱朴笑道:「先生让子通兄卧底赵卨身侧,之前弟子还觉得是不是有些多馀,现在才知道,先生这才是运筹帷幄之内,决胜千里之外啊!」 苏允起身,在厅内来回踱步,笑道:「大宋此番先行兴兵,简直是天赐良机。 延安府可昭告天下,是大宋背弃和平信义,无端进犯我延安府。 我延安府为国守边,护得一方平安,但大宋却是过河拆桥,边境这才安稳下来,大宋现在便要卸磨杀驴了! 四方百姓丶周边势力,听闻此事,定会看清大宋的霸权面目。 如此,我延安府占据大义,内部人心必然稳固,还能争取诸多势力的支持与同情。」 王抱朴一脸赞同,道:「先生高见!有了大义名分,我延安府上下必定同仇敌忾,那些原本观望的势力,也定会重新审视局势,倾向于我们。」 想到此处,苏允笑道:「那赵卨乃是志大才疏之辈,由他领军,咱们延安府可以少去很多压力,不过,对方毕竟势大,咱们还是得小心谨慎才是。」 王抱朴点点头道:「是,先生。」 (本章完) 第393章 草船借箭! 贺峥端坐在书房内,手中拿着一份从政事厅下发的的文件,那是给延安府中高层人手一份的关于赵卨攻打延安府的战略介绍,以便让所有人可以深刻理解此次战争。不过贺峥却是神色诧异。起初,当他逐字逐句阅读着赵卨对军事部署的规划时,内心不禁泛起一阵凝重。这战略高明严密,从情报收集到主力部队的分进合击,再到后勤保障丶舆论宣传与外交孤立,各个环节环环相扣,仿佛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似乎要将延安府彻底笼罩其中。然而,随着阅读的深入,贺峥的脸色却是变得怪异起来。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心中暗自思忖:「这赵卨究竟是何居心?竟将我列为军方将领,负责南线防御,应对新兵器与新战术?可他怎会不知,我本是一介文官出身,虽对军事有所涉猎,却从未真正领军作战,更谈不上擅长运用新兵器丶新战术了。更何况我加入延安府比较晚,在延安府里面也不过是中层之上的官员,不仅比不上苏门六子,周先生数十人亦是在我之上。这些人他提都不提,反而就来提我了?按照他这说法,我这可是跟郑朝宗将军丶平主事他们是同一级别的官员了?」贺峥的目光中透露出疑惑与警惕,如此错误的判断,要麽是赵卨情报有误,要麽是背后隐藏着更深的阴谋。贺峥缓缓站起身来,在书房内来回踱步。他自忖道:「若赵卨真以为我是军方将领,以此来制定战略,那这战略看似精妙,实则存在巨大漏洞。我这一环一旦出现偏差,整个战略布局或许都会受到影响。可若这是他故意为之,又意欲何为?难道是想以此迷惑我们,让我们放松警惕,或是另有他谋?」想到这里,贺峥匆匆离开书房,前往苏允的议事厅。当他踏入议事厅时,苏允和王抱朴正讨论得热烈。苏允见贺峥神色匆忙,便问道:「子峻,如此着急赶来,可是有要事相商?」贺峥双手抱拳,恭敬地说道:「先生,我刚仔细研读了赵卨的战略,发现一处极为蹊跷之事。」随后,贺峥将自己的发现详细告知了苏允和王抱朴。苏允听完,与王抱朴顿时会心一笑,随后看着一脸震惊的贺峥,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子峻果然敏锐,一下子就看出来问题所在了,实不相瞒,这份所谓赵卨的战略,实则是我们延安府的人替他构思的。」贺峥瞪大了眼睛,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他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麽。缓过神来的贺峥,并没有跟着笑起来,反而是面色凝重,陷入沉思,片刻后,缓缓开口:「先生,这份战略确实十分高明,倘若宋军依此执行,延安府危矣。就拿这战略里面所说,宋军要在距离延安府不远的战略要地设立大型后勤补给仓库,储备大量粮草丶兵器丶盔甲丶箭矢一事来说,一旦建成,宋军的战斗力必将大幅提升,对我军而言,无疑是心腹大患。因为意味着我们很难再袭击宋军的粮道,这就逼得我们不得不正面与宋军对抗,这对于我们来说,这可是大忌!」王抱朴笑着解释道:「子峻担忧的的确是有道理,不过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其实这正是我们特意安排进去的,乃是『草船借箭』之计。近来我们延安府想要打一场大仗的事情你也是知道的,这场大仗一旦打起来,必将旷日持久,然而现有的战略物资确实有所欠缺。所以,才想出此计,让宋军帮我们筹备物资。」贺峥听完顿时呆立当场,心中犹如翻江倒海一般,看向苏允的眼神很是复杂,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由衷赞叹道:「先生果然不愧是能够写出三国演义奇书的神人,此计当真天马行空,令人拍案叫绝!如此大胆又精妙的谋划,若非先生这般有雄才大略之人,又怎能想得出来。」他苦笑了一下,「学生真是没有想到,竟然还能够这般巧妙利用敌军主帅,让其依照我们的设计来排兵布阵,这等智谋,实在是超乎常人想像。而且这『草船借箭』之计,更是将计就计,借宋军之手,为我们筹备战略物资,一旦成功,我延安府必将如虎添翼。」他连连摇头苦笑。见得贺峥这般震惊,苏允只是笑了笑。这看着行险且奇妙,但实际上倒是还好,他对宋朝君臣足够了解,对西军亦是了解极深,他知道该怎麽去去操作此事。这份战略里面,什麽情报丶舆论宣传之类的东西,那是宋朝能够玩得转吗?那是苏学会的才擅长的技能好不好,你不堂堂正正来对决,反而在这些短处跟延安府对决,那岂不是自己找死?而且还有另一个最为关键的所在,便是分兵了。这是苏允特意给埋的坑。宋军兵力众多,若是不管不顾,只是一路来,集中进攻,延安府将面临巨大压力。但一旦宋军分兵后,各军团兵力便会相对分散,整体攻击力削弱,延安府这边便可凭藉熟悉地形等优势,在局部形成兵力对比优势,增加获胜机会。而一旦宋军分作不同的军团,其行军路线丶作战方式便会有所区别,分兵易导致各军团间协调困难,出现配合漏洞。延安府可利用情报优势,找准破绽,发动攻击。比如说南路军团迂回时,可能与其他军团脱节,延安府便能抓住时机,切断其与外界联系。而分兵意味着多支队伍需各自保障后勤。宋军需在多个方向设立补给点丶安排运输线路,资源消耗大幅增加。延安府可针对宋军后勤线骚扰丶突袭,使宋军后勤压力增大,削弱其持续作战能力。比如西路军团在阻断延安府向西逃窜之路时,其后勤补给线易成为延安府攻击目标。而且还有一点便是,宋军分兵后,各军团将领指挥风格丶作战目标可能不同。延安府可通过舆论宣传丶策反等手段,对宋军各军团进行分化。针对不同将领特点,如对勇猛却易冲动的将领,用激将法诱其犯错;对谨慎的将领,制造假象使其犹豫不决,从内部瓦解宋军斗志。就像某网友所说,分兵了反而会导致每一路都是劣势兵力!也就是说,苏允通过游酢给宋朝提供的这一份战略,看似环环相扣高明严密,实际上里面全都是坑!至于为什麽苏允敢于制作这样全是坑的战略,是因为他对宋朝很了解。这样一份极为重要的战略,从献策到最后定调,没有一个是专业的将领,只有一个半桶水晃荡的赵卨算是懂得一点军事,哦,不对,还有一个号称出身将门世家的高太后。但实际上高太后懂什麽军事?是,高太后是出身将门,其曾祖是宋初名将高琼,母亲为北宋开国元勋曹彬的孙女,但她既不是在高家长大,也不是在曹家长大,她是在宫中长大的。她的姨母是仁宗曹皇后,从四岁时开始便被曹皇后抱养在宫中,被曹皇后视为己出,她的经历可谓是长于深宫之中,养于妇人之手,这样的人,能懂多少军事?她不过是在曹皇后这个正儿八经的将门女身边长大,偶尔听上几句军事名词,自己感兴趣了翻一翻孙子兵法,充其量不过是个军事爱好者而已,对于实际上军事是怎麽回事,她其实是不懂的。但是就是这麽几个人,就将这份如此重要的战略给定了下来,还交给了赵卨这个志大才疏的人去执行。只能说苏允太了解宋朝君臣的尿性了。不过这倒是不奇怪,苏允在他们手上吃得亏太多了,吃一亏长一智,吃过这麽多的亏,若是还不明白这些人是什麽货色,那这些亏也就白吃了!不过苏允可没有大意。无论怎麽怎麽下套,最终还是要在战场上解决这些事情的。战场上的意外太多,一旦出了意外,那麽就有可能影响最终的结局。比如说赵卨身边忽而有一个厉害的将领出现,就有可能让战局变得不同起来,若是自己按照战略去反制,反而容易被将计就计。又比如说西夏丶吐蕃突然在这个时候趁机进攻延安府,那麽延安府就可能陷入前后夹击之中,到时候首尾难以相顾,那可就陷入绝境之中了!所以,该做的准备是一点都不能少的。苏允开始统筹全局,密集的召集六房以及将领们开会,商讨作战计划的细节,根据最新的情报调整战略部署。他还注重军队的士气提升,时常到军营中慰问士兵,鼓励他们英勇作战,为保卫延安府而战。在苏允的督促之下,延安府上下紧锣密鼓地筹备起来。在军事部署方面,郑朝宗对军队进行高强度的训练,模拟在各种复杂地形下的突袭作战,提升士兵们的作战技能和应变能力。同时,他还针对宋军可能的进攻路线,在险要地段设置了大量的陷阱与障碍,如在山谷间布置滚木礌石,在道路上挖掘陷坑,以此迟滞宋军的行军速度,为己方争取作战优势。平子澄则进一步强化情报网络,他安排更多的眼线渗透到延安府周边,不仅关注宋军的兵力调动丶物资储备情况,还密切留意宋军将领的动向与决策。此外,他还利用各种手段,如截获宋军的通讯信件丶安插内应等,获取宋军内部的机密信息,确保延安府能及时掌握宋军的一举一动,为战略决策提供准确依据。在物资筹备上,除了计划从宋军处「借箭」外,延安府还加大了对本地资源的调配力度。工匠们日夜赶工,制造更多的兵器丶盔甲,提升军队的装备水平。同时,对粮草的储备也丝毫不敢松懈,不仅从延安府周边收购大量粮食,还组织百姓开垦荒地,增加粮食产量,确保在战争期间有充足的粮草供应。而杨时在舆论宣传方面亦是发力,他到处寻延安府的文官们积极撰写文章,宣扬延安府的正义之举,揭露大宋无端进犯的恶行。这些文章通过各种渠道,如张贴告示丶口口相传等,在民间广泛传播,激发百姓的守土热情,让民众更加坚定地支持延安府的抵抗行动。力图让整个延安府将对抗大宋视为正义之举,将整个延安府捏合为一个整体。当然,对于治安上,或者说防止有宋朝派人过来策反,因此在治安上也是下了大力气的。在治安方面,苏允安排迅速组建了一支由精兵强将构成的治安巡查队,队员们被分成多个小组,日夜穿梭于延安府的大街小巷丶乡村要道。为了加强对人员流动的管控,延安府在各个城门及交通要道设置了严格的盘查关卡。士兵们仔细检查过往行人的身份凭证,对形迹可疑丶言辞闪烁之人进行重点审查。每一个进城的商队,都需详细登记货物清单与人员信息,确保没有宋朝奸细混入。同时,在关卡周围还布置了暗哨,他们隐匿在暗处,密切监视着关卡附近的一举一动,一旦发现异常,立刻向巡查队传递信号。延安府麾下的情报人员将触角延伸至各个角落,不仅收集宋军的情报,还留意着城内是否有可疑的外来势力活动迹象。他们通过茶馆丶酒楼等人员密集场所,巧妙地打探消息,一旦发现有与宋朝相关的秘密联络线索,便立即上报。治安巡查队则根据这些情报,迅速展开行动,对可疑地点进行突击搜查,抓捕潜在的宋朝奸细。此外,延安府还鼓励民众参与治安维护。设立了举报奖励制度,若民众发现有可疑人员或异常情况并及时举报,经核实后将给予丰厚的物质奖励。这一举措极大地调动了民众的积极性,使得整个延安府形成了全民参与治安防范的氛围。民众们相互监督,邻里之间团结一心,共同守护着这片土地。在夜晚,延安府的城墙上灯火通明,巡逻的士兵每隔一段距离便会相互呼应,确保城墙防线的安全。城内的治安巡查队也加强了夜间巡逻力度,他们手持火把,在黑暗中穿梭,让潜在的敌人不敢轻举妄动。延安府还定期组织治安演练,提升巡查队的应急反应能力与协同作战能力,以应对可能出现的各种突发状况。这已经是军政府的行为了,不过苏允没得选,现在地盘太小,必须将所有力量都给调动起来,才有可能与宋朝这样的庞然大物相抗衡。可以这麽说,宋朝可以失败很多次,但延安府一次失败都忍受不住,因此苏允不得不将所有事情都做到极致!实际上军事上遭遇一些挫折是可以接受的,但若是延安府一旦乱了,那麽苏学会与静塞军便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离灭亡也就差不远了,因此苏允不得不谨慎。在延安府这架庞大的机器轰隆运转起来之时,赵卨也带着大军来了!(本章完) 第394章 乌烟瘴气! 大宋元佑五年。秋。汴京枢密院之内,气氛凝重得近乎窒息。铜符如一道催命符般急坠而下,发出沉闷的声响。枢密使赵卨眉头紧锁,紧盯着那铜符,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紧张。他深知,这铜符的坠落,意味着一场大战已迫在眉睫。与此同时,高太后端坐在崇政殿之上,凤目含着如霜的寒意。她手中的朱笔在御纸上飞速舞动,随即玉玺在翰林院高才写出的《讨延安逆贼诏》上重重盖下。她的眼神坚定,透着对叛乱绝不姑息的决心,每一笔落下,都仿佛在向天下宣告大宋的威严不容侵犯。随着讨贼诏颁布,消息如同风一般迅速传开,九州山河瞬间被战云所笼罩。西军精锐从永兴军路倾巢而出,原鄜延路钤辖种朴身披厚重的铠甲,骑着高头大马,亲自率领三万宋军列阵于渭水北岸。士兵们身着玄甲,在日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冷冽的光芒,仿若一片黑云压城,气势磅礴。种朴目光冷峻,扫视着眼前的军队,他眼神之中带着仇恨。想起被那郑朝宗强行驱逐出延安府一事,心里是既屈辱又有快意:苏允!郑朝宗!你们给我的羞辱,这一次我就要以牙还牙了!环庆路老将张猛,白发苍苍却精神矍铄,他挥动着手中的马鞭,指挥着两万轻骑直指无定河方向。骑兵们身姿矫健,马尾皆缚枯枝,马蹄奔腾间,扬起的尘土弥漫百里。张猛心中满是豪情,虽年事已高,但他的好战之心依然没有停歇。他早就听说过静塞军勇猛无比,他却是不太服气的。他麾下环庆军乃是大宋精锐中的精锐,向来有【天下强军看西军,西军之最看环庆】的说法。但那苏允捣鼓出来的静塞军却是在短短时间之内便凌驾于环庆军之上,这让他如何服气?鄜延路残部在殿前司都指挥使刘昌祚的节制下,重新整队。刘昌祚手持虎头湛金枪,威风凛凛,所指之处,延州古道黄沙漫天。他眼神坚定,对麾下士兵大声喊道:「儿郎们,随我一同荡平逆贼,为大宋立下赫赫战功!」士兵们齐声响应,士气高昂。河北禁军同样不敢懈怠,他们星夜兼程,向着战场进发。黄河渡口处,艨艟战舰一艘连着一艘,密密麻麻。幽燕儿郎们站在船上,高唱着《破阵乐》,歌声激昂,踏碎了秦川的月色。带队的将领李勇,望着眼前的景象,心中满是壮志,他相信,此番出征,定能凯旋而归。东路大营设于同州沙苑监,此地粮草堆积如山,足有十万石之多。负责粮草押运的官员王福,日夜操劳,仔细检查着每一袋粮食,确保没有任何差错。粮草乃军队的命脉,绝不能出丝毫问题。京兆府内,知府李明徵发民夫三万,全力凿通漕渠。民夫们汗流浃背,手持工具,奋力劳作,昼夜不停。蜀中竹木顺着汉水而下,工匠们站在岸边,指挥着竹木的运输,锤凿之声震得终南山都微微颤抖。南路粮台隐匿于商州武关险隘之中,此处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负责粮台事务的官员赵刚,小心翼翼地安排着荆襄茶盐与巴蜀铁器的运输。这些物资沿着子午谷栈道蜿蜒前行,如一条巨蛇在山间爬行。力夫们喊着号子,声音响彻山林,惊起了林间的宿鸟。西路延州故城废墟之间,突然出现百座连营。河套牛羊与陇右粟米在回鹘商队的护送下,秘密暗渡横山。商队首领阿古力,怀揣着枢密院密使的鎏金令牌,谨慎地带领着队伍前行,驼铃声在寂静的山间回荡,仿佛在诉说着这场秘密运输的重要性。国子监祭酒张贤,亲自撰写《讨苏贼檄》。他奋笔疾书,将心中对逆贼的愤慨融入到每一个字中。太学生们身着白衣,佩剑在身,纷纷传抄这份檄文,他们眼神中透着正义,决心将这份檄文传遍天下,让世人看清苏贼的真面目。在洛阳铜驼陌丶扬州二十四桥丶杭州望海楼等地,处处可见儒生们振臂疾呼:「苏贼乱礼法丶毁社稷!」他们神情激昂,言辞恳切,希望能够唤起民众对逆贼的愤慨,共同支持大宋的征讨行动。开封府的快马昼夜疾驰,将绘有静塞军「屠城」的邸报撒向州县驿亭。快马使者们风驰电掣,马不停蹄,一心只为将邸报尽快传递出去,让各地民众知晓延安逆贼的暴行。河北豪强李明远,为表忠贞,献出千船粮食。他站在船头,望着那一艘艘装满粮食的船只,心中满是对大宋的忠诚。江南士族王富贵,捐出可以打造万领铠甲的钱货,他希望自己的捐赠能够为大宋军队增添一份力量,早日平定叛乱。就连大理国进贡的象兵,也披上了「讨逆」锦幡,仿佛在向大宋表示支持。西夏国相梁乙逋派人赶赴麟州,与宋使秘密结盟。黄河西岸,数万夏军在将领的指挥下,佯装进攻葭芦寨,制造出一片紧张的氛围。青唐城主阿里骨受枢密院金帛所诱,吐蕃重骑迅速陈兵洮州界碑。大宋鸿胪寺卿赵辉持节入辽。崇政殿内,铜壶滴漏声声催征。赵卨身着紫袍玉带,威风凛凛地登坛拜将。三军司命旌节缓缓掠过朱雀门金匾,数万虎贲之士整齐地举起兵刃,齐声高呼「天佑大宋」,声音震耳欲聋。……延安府城头黑底赤纹的「苏「字大纛猎猎作响,静塞军重甲骑兵沿无定河岸列阵如黑云压城。郑朝宗手持丈二陌刀立于校场高台,六万新整编的士卒分作十二个方阵演练「雁翎破阵式「,刀盾相击声震得延州故道黄尘漫卷。城西三十里山坳深处,三百座铁匠铺炉火熊熊昼夜不息,贺峥督造的新式神臂弩机簧如蝗,淬火青烟与黄河水雾在横山隘口纠缠成铁灰色的天幕。商州来的驼队卸下箭簇却运走绥德金银器,回鹘马贩用五百匹河西骏马换得三车雪花盐。府衙地室内沙盘延展千里,绥德军旧堡被标注为「丙字粮台「,子午岭溶洞深处悄然囤积着够十万大军支用半年的火油。汴京流行的「苏贼屠城「邸报旁,不过片刻之后便赫然贴上着揭露朝廷割让延安府的密约。开封府顿时十分紧张,赶紧派人守住邸报张贴处。然后邸报张贴布告栏可以守护,但整个城池又如何能够看守得住?朝廷割让延安府的密约被到处散播,汴京百姓顿时哗然。而在同时,各种童谣在大宋民间大肆传播。最有名的是两首童谣,一首叫苏郎《延州谣》,其内容是:「金明寨上狼烟高呀,苏郎横枪守汉家,西夏马刀卷了刃哎,汴梁儿郎种桑麻」。另一首叫《卖河山》,其内容是:【青石板上晒青盐呀,静塞军马饮渭川,枢密院里算盘响哎,三川口外卖河山】。崇政殿蟠龙金柱间忽起穿堂风。高太后攥着《延州谣》抄本的指节泛白,凤目扫过「汴梁儿郎种桑麻「「三川口外卖河山「的字句,猛地将青瓷茶盏砸向丹墀。碎瓷迸裂声里,吕大防捧着从市井间收集回来苏学门人传播的朝廷割让延安府予西夏全文的簌簌颤抖。「查!给哀家彻查!「太后染着蔻丹的指甲几乎掐进御案木纹。「三日内揪出枢密院哪个蠹虫敢私通逆贼!「范纯仁瞥见密约尾页赵卨花押,冷汗浸透中单,急奏:「此必是苏允伪造.「话未说完便被太后厉声截断:「伪造?那一字一句,哀家记得清清楚楚,没有一字有所区别,别人不知道也就罢了,你范相公难道也不知道?「范纯仁被高太后的厉声一喝吓得浑身一颤,额头上冷汗如雨下,嗫嚅着却再也说不出话来。整个崇政殿内噤若寒蝉,大臣们纷纷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太后的怒火殃及自身。高太后胸口剧烈起伏,强压着心中的怒火,目光如炬地扫视着殿下群臣,冷冷开口:「如此机密竟然闹得尽人皆知,如此卖国之举,若不严惩,我大宋颜面何存?众卿家,可有何良策,能揪出这朝堂之中的内鬼?」此时,一向沉稳的刘挚出列,拱手说道:「太后,此事关乎重大,需从长计议。枢密院掌管军事机密,密约之事既然流出,想必与其中官员脱不了干系。可先从枢密院入手,逐一排查近期与延安府有过接触的官员,以及那些言行异常之人。」高太后微微点头,神色依旧凝重:「刘中丞所言极是,刘中丞,此事便交由你去办,务必快速查明真相!」刘挚眉头一皱,心中却是叫苦不迭,暗悔自己去接这个茬。此次任务艰巨,稍有不慎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但皇命难违,只能硬着头皮应下:「臣遵旨!臣定当竭尽全力,揪出那私通逆贼之人。」刘挚忧心忡忡出了崇政殿,回到了御史台,发现王岩叟也在,跟他说了此事。王岩叟闻言亦是皱起了眉头,摇头道:「莘老你就不该接这个话,此事乃是枢密院的问题,关我们御史台有什麽干系?还有啊,就咱们这朝廷,哪有不漏风的墙,别说这密约泄露,就是昨夜官家有没有尿床……」「慎言!」刘挚横了王岩叟一眼。王岩叟嘿嘿一笑道:「……不过也无妨,好事啊,也该我们发力了。有这个由头在,一些人也可以查一查,他们经不住查的,一查一个准,之后再将我们河北人举荐上去,好事一桩。」刘挚看了一下王岩叟,点点头道:「让况之(梁焘)丶器之(刘安世)等人回来吧。你也要下点力气,吕相公与范相公太贪心了,满朝廷都是他们举荐上去的人,却是将我们置于何地?」王岩叟拊掌喜道:「早该如此了,洛党蜀党尽皆是昨日云烟,合该我们河朔英豪来主持朝政!」刘挚深吸了一口气,他对吕大防与范纯仁的绥靖政策心中早就不满,不仅仅是对西夏,对延安府一样如此。而这次他们还藉助对延安府发动的战争肆无忌惮的提拔自己人,将朝廷之中要害岗位尽皆占去,而他们河朔的官员却是只能日益边缘化,这如何了得!刘挚与王岩叟迅速行动起来。他们先从枢密院那些与吕大防丶范纯仁关系密切的低级官员入手,暗中搜集他们的把柄,哪怕是些微末小事,也被无限放大。刘挚坐在御史台的书房中,仔细审阅着一份份搜罗来的材料,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对身旁的王岩叟说道:「这些人平日里仗着背后有人撑腰,行事多有不检点,如今便是我们的突破口。」在刘挚的示意下,王岩叟带着一众御史,以审查密约泄密为由,突然对这些官员进行突击调查。一时间,枢密院内人心惶惶。他们对那些被怀疑的官员严刑逼供,只要稍有不从,便罗织罪名,上报朝廷。短短两天,便有十馀名吕丶范两派的官员被冠以「通敌嫌疑」「办事不力」等罪名,纷纷被贬谪到偏远之地。与此同时,刘挚等人迅速将朔党成员安插到这些空缺职位上。他们四处活动,拉拢朝中中立势力,承诺给予好处,以换取支持。刘挚还亲自拜访文彦博,言辞恳切地说道:「如今朝廷局势动荡,吕丶范二位相公执政多有偏失,致使机密泄露,社稷蒙羞。我等为大宋江山着想,不得不拨乱反正,还望太师能明辨是非,支持我等。」刘挚等人做出这样的事情,范纯仁又不是蠢人,在听到谏议大夫王觌的抱怨之后,便明白是怎麽个情况,顿时勃然大怒。范纯仁在相府中来回踱步,怒不可遏地说道:「刘挚这等人,竟敢趁乱打压我们,实在是欺人太甚!」王觌面色阴沉,咬牙切齿道:「他们这是要将朝堂变成他们朔党的一言堂,我们绝不能坐视不管。」范纯仁迅速请来韩维丶鲜于侁等人前来,一起商议反击之策。范纯仁将事情说了说,随后眼神坚定对众人说道:「我们要揭露刘挚等人假公济私的真面目,让太后和皇上看清他们的狼子野心。」王觌接着说:「没错,我们要搜集他们打压异己丶结党营私的证据,在朝堂上予以反击。」韩维点头道:「既然他们不讲情分,那我们也没有什麽好忍让的了。」范纯仁一方的反击极快。韩维凭藉着自己在朝中多年积累的人脉,开始四处收集刘挚等人违规操作的确凿证据。他秘密约谈了一些曾被刘挚威逼利诱的小官员,许以庇护和好处,让他们出面作证。鲜于侁则利用自己掌管财政的便利,暗中调查朔党成员近期的财务往来,试图找出他们为谋取私利而进行的不正当交易线索。与此同时,范纯仁亲自撰写弹劾奏章,言辞犀利地指责刘挚等人以清查泄密为幌子,行排除异己之实,将朝堂搅得乌烟瘴气,严重影响了朝廷应对延安战事的决策与部署。在奏章中,他还列举了刘挚等人打压的数位忠良之士的事例,以证明其恶行。王觌也积极联络其他中立或倾向于吕丶范一派的大臣,在朝堂之外串联,争取更多人对他们的支持。而刘挚这边,也察觉到了范纯仁等人的反击意图。王岩叟匆匆来到刘挚的书房,神色焦急地说道:「莘老,吕大防他们已经开始反击了,韩维四处找人作证,鲜于侁在查我们的帐目,范纯仁还写了弹劾奏章,我们得赶紧想对策。」刘挚面色凝重,沉思片刻后说道:「他们动作倒是快。不过,我们也不能示弱。」他叫来几个心腹幕僚,吩咐道:「你们立刻去散布消息,就说吕大防丶范纯仁为了保住自己的势力,故意阻挠清查泄密案,他们才是真正的心怀不轨,与延安府逆贼也有勾结。呵呵,那范纯仁当年对那苏允可是十分欣赏的,说不定那密约便是范纯仁给苏允看的!」当这样的话传扬出去之后,朝堂之上,双方的矛盾便彻底爆发了。当范纯仁将弹劾奏章呈递给高太后时,刘挚也立刻出列反驳。他义正言辞地说道:「太后,范纯仁这是在污蔑臣等。臣等一心为朝廷清查内鬼,却遭他们恶意中伤。他们为了维护自己的党羽,不惜阻碍朝廷的正常运作,如此行径,才是真正的危害社稷。」范纯仁气得满脸通红,指着刘挚说道:「刘中丞,你颠倒黑白,假公济私,还敢在此狡辩。你所做的一切,朝堂上下有目共睹。」大臣们纷纷站队,一时间朝堂上争吵声此起彼伏。高太后看着混乱的朝堂,眉头紧锁,心中满是忧虑。此时正值与延安府战事关键时刻,朝廷内部却陷入如此激烈的党争,实在是不利于大局。她怒声喝道:「都给哀家住口!如今大敌当前,你们不思如何应对战事,却在此党同伐异,置大宋江山于何地?」一时间满朝文武尽皆默然。然而,双方的争斗岂会因为高太后的呵斥而停止。吕大防丶范纯仁一派继续在朝堂上弹劾刘挚等人,而刘挚一方也不断为自己辩解,时不时便会反咬一口。而在查索范吕两派官员的事情上不仅没有停下,反而变本加厉,一时间诸多官员纷纷落马。这场党争愈演愈烈,甚至波及到了前线战事的部署。负责粮草调配的官员因卷入党争,工作受到影响,导致东路大营的粮草运输出现延误。前线将领们得知朝堂的混乱局面后,也人心惶惶,士气受到了不小的打击。……与此同时,在延安府,苏允正与幕僚们商议着应对之策。他手持一份密报,上面详细记录着汴京朝堂的混乱景象,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笑容:「渡远果然天生是吃这碗饭的,朝廷整了那麽多的活,他就搞了这麽一出,这朝堂之上,便已乱成一锅粥。那高太后想必此时已是焦头烂额,自顾不暇。」王抱朴在一旁笑道:「先生妙计,这童谣与密约的传播,如同一把利刃,直插大宋朝堂的心脏。如今他们内部自顾不暇,正是我们加强防备,准备迎击宋军的好时机。」苏允闻言笑了起来,道:「这不是我的功劳,而是大宋朝历来如此罢了,党争……嘿嘿,党争好啊!」他随即目光坚定望向关中方向,道:「……不过我们不能有丝毫懈怠。说到底,舆论战要打,这是关系到战争潜力的事情,但当下的十几万宋军,却是我们的燃眉之急,须大意不得。清澜,你要密切关注宋军的动向,以及周边势力的态度。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向我汇报。」平子澄微微欠身:「先生放心,我已安排了大量眼线,散布在宋军周边。他们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我们的眼睛。」汴京朝堂上,党争的战火越烧越旺。吕大防丶范纯仁一派察觉到刘挚等人并未因高太后的斥责而收敛,决定采取更为激进的措施。范纯仁联合数位元老重臣,在朝堂上再次发难,他们以辞官相逼,要求高太后彻查刘挚等人的恶行,还朝堂一片清明。吕大防在旁慷慨陈词:「太后,如今朝堂被刘挚之流搅得乌烟瘴气,若不加以整治,大宋危矣。我等愿以辞官为谏,只求太后明察。」刘挚一方也不甘示弱,王岩叟四处奔走,联合朔党成员,上书弹劾吕大防丶范纯仁把持朝政丶结党营私,声称他们才是导致朝廷混乱的根源。朝堂之上,双方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局势愈发紧张。高太后看着满朝文武的争斗,心中又气又急,却一时难以找到平息纷争的办法。在大宋朝堂上,随着党争的持续,越来越多的官员被卷入其中,朝廷的正常运转几乎陷入停滞。高太后无奈之下,只得召集几位德高望重的元老进宫商议,试图找到解决党争的办法。然而,各方利益错综复杂,元老们也一时难以给出有效的解决方案。他们倒是分别寻了刘挚丶吕大防丶范纯仁等人进行调和,但党争一起,又岂是他们这会儿可以控制得住的?党争的核心是权力和资源的争夺。不同派系的官员往往与地方豪强丶士族丶商业集团等形成利益共同体。一旦党争开启,既得利益者会全力维护自身地位,形成「一损俱损」的攻防态势。而在专制皇权下,权力分配具有排他性。党争的胜者往往垄断官职丶科举名额和话语权,失败者则被边缘化甚至清算。这种「赢者通吃」的规则使得双方难以妥协,只能以彻底消灭对手为目标。而在党争过程之中,双方通常将自身立场包装为「捍卫正道」,将对手污名化为「祸国奸邪」。这种道德化的叙事使妥协被视为背叛,理性政策讨论被立场站队取代。所以,这是谁也没有办法妥协的。而其中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是,在党争中,失败者担心被清算,胜利者恐惧报复,双方陷入「先下手为强」的猜忌链。所以,党争一旦开始了,想要停下来是很难的,除非是一方将另一方彻底给打入尘埃,否则根本就没有停歇的时候。因此高太后寻范纯仁刘挚等人调和的时候,众人口上说好好好,但随后又立即发动弹劾。高太后寻他们问为什麽不守诺言云云,然后便会又吵起来,说对方乃是小人,不守规矩云云……(本章完) 第395章 渡河而击! 第395章 渡河而击! 当苏允收到宋廷朝堂之上的党争愈发激烈的时候,他敏锐的意识到,打决战的时间到了! 从前线战场上传回来消息,由于朝堂党争的影响,宋军各部队之间的协调已经出现了严重问题。 种朴率领的三万宋军在渭水北岸按兵不动,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意气风发。 至于为什麽不敢再前进,大约是觉得朝堂如此混乱,他们在前线拼死拼活,若后方朝堂不稳,即便打赢了这场仗,又能如何? 张猛的两万轻骑在无定河方向同样受到影响,他麾下的士兵们听闻朝堂的混乱,士气低落,原本高涨的战意也逐渐消散。 刘昌祚虽然努力维持着鄜延路残部的士气,但面对复杂的局势,也感到力不从心,军队已经渐渐有些涣散的迹象了。 意识到了这一点,苏允立即决定提前发动大决战。 大宋不是西夏,西夏贫瘠,因此力不能久,一旦拖延时间久,光是后勤的压力,就足以让西夏崩溃。 但大宋血条极厚,而且这一次作战算得上本土作战,延安府本来就在宋境之内,想要在后勤上消耗宋朝,这一点是想也别想! 反而是宋朝愿意跟延安府消耗后勤,毕竟大宋有多大,延安府才多大? 因此,对于延安府来说,想要达成战略目标只能速胜,一旦让宋朝拖入消耗战之中,那麽延安府的战略目标便没有办法完成了。 无定河畔。 营帐内,牛油蜡烛散发着昏黄的光,将张猛的身影拉长,投在堆满军图的案几上。 张猛眉头紧锁,右手食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目光在大幅的军事地图上反覆游走。 地图上,无定河被红笔醒目地标注出来,宛如一道天然的鸿沟横亘在延安府与宋军之间。 「将军,依目前形势,我军该如何应对?」一旁的幕僚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打破了营帐内的沉默。 张猛没有立刻作答,他微微眯起眼睛,眼中闪过一丝思索的光芒,随后缓缓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在营帐内踱步。 「如今朝堂党争激烈,军心不稳,贸然进攻并非上策。」 张猛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这无定河涨水,虽是天险,却也给了我们喘息之机。」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落在无定河的标记上,「我们先在河岸加强防御,安排精锐斥候,密切监视对岸静塞军的一举一动。 一旦发现他们有渡河迹象,立刻点燃烽火示警。」 「那之后呢,将军?」另一位幕僚问道。 张猛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自信的笑容,「等其他宋军部队集结完毕,我们便来个前后夹击。 种朴将军的三万大军从渭水北岸推进,刘昌祚将军节制的鄜延路残部从侧翼包抄,我们两万轻骑则从正面冲击,定能将静塞军一举击溃。」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在地图上比划着名行军路线,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场景。「 在此期间,我们要着重整顿军队,鼓舞士气。 每日安排士兵进行骑射丶近战等训练,提高战斗力。 同时,安抚军心,告诉士兵们,只要坚守阵地,待援军一到,便能建功立业。」「将军高见!」幕僚们纷纷点头称赞。 张猛却没有丝毫懈怠,他继续说道:「另外,我们还要想办法切断静塞军的补给线。 派人去探查他们的粮草运输路线,若有机会,便予以偷袭,让他们陷入困境。」 「可是大人,若静塞军趁我们整顿之时主动出击,该如何应对?」 一位年轻的幕僚提出了心中的担忧。 张猛神色一凛,目光变得犀利起来,「若他们敢来,正好让他们见识一下我环庆军的厉害。 我们在河岸设置拒马丶鹿角等障碍物,挖掘壕沟,布置强弩手。 一旦他们渡河,半渡而击之,定能让他们有来无回。」 说罢,他握紧了拳头,眼神中透露出坚定的决心,似乎已经做好了与静塞军决一死战的准备。 而在无定河另一侧的米脂寨附近亦是驻扎着一支军队,乃是苏允亲自带队的三千静塞军。 外面下着倾盆大雨,苏允站在营帐之中,目光坚定地看着手中的地图,地图上无定河的标记被他的手指重重划过,道:「渡河!张猛这两万轻骑离我们最近,且如今士气低落,正是我们的突破口。 虽然无定河涨水,渡河艰难,但这也是出其不意的好时机。」 此时一名将领上前一步,焦急地说道:「先生,万万不可!如今无定河河水汹涌,秋季天气寒冷,涉水过河风险极大,稍有不慎便会被河水冲走。 您乃我延安府的主心骨,怎能轻易涉险?」 其他将领也纷纷附和,脸上满是担忧之色。 苏允摇头轻笑,道:「大家别劝了,我意已决,此次渡河意义重大! 这一次乃是行险,行险之时,士气乃是最为关键的,若非我亲自带队,怎能鼓舞士气? 再说,将士们为了延安府浴血奋战,我又怎能贪生怕死?」 将领们闻言顿时没有说话了,随即苏允下令全军开始准备。 此次苏允带领了三千静塞军精骑,便是为了张猛而来。 说罢,苏允走出营帐,大步踏进雨中,来到校场,立即召唤起来士兵。 顿时军营之中军哨声急遽响起,整个军营顿时轰隆声响起,不过半刻钟时间,全副武装的三千骑兵便聚集了起来。 苏允吩咐所有骑兵都将马上带着的所有随身辎重尽皆扔下,除了作战时候用到的盔甲武器外,只带一天的粮食,其馀的东西全部都就地扔下。 将领们忧心忡忡,但骑兵们一个个神色坚毅,毫无惧色。 苏允亦是手一挥,随后率先骑马冲向无定河。 两刻钟后,三千骑兵来到无定河畔,苏允望着湍急的河水,深吸一口气,率先牵着马踏入水中。 冰冷的河水瞬间没过他的脚踝,寒意刺骨,但他没有丝毫退缩。 士兵们见状,也纷纷跟随其后,踏入河中。 大雨如注,河水汹涌,不断冲击着他们的身体,马匹在水中艰难地前行,不时有士兵因水流冲击而站立不稳,但他们紧紧抓住缰绳,互相扶持。河中暗流涌动,不时有漩涡出现,将靠近的士兵卷入其中。但静塞军士兵们勇猛无比,无所畏惧。 有的士兵被河水冲走,却依然高呼着口号,鼓励着同伴继续前进。苏允在河中大声喊道:「儿郎们,为了延安府,冲啊!」 士兵们齐声响应,声音响彻河面。 经过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三千骑兵渡河成功,苏允让人点了一下数量,竟是有三四十个士兵被河水冲走! 苏允神色阴沉,手持长剑,高声喊道:「儿郎们,今日便是我们建功立业之时,冲垮宋军,杀!」 言罢,他一马当先,向着宋军营地疾驰而去。 三千骑兵紧随其后,马蹄声如雷,仿若大地都在颤抖。 张猛此前虽做了防御部署,在河岸设置了拒马丶鹿角等障碍物,挖掘了壕沟,还布置了强弩手。 但在这秋日的风雨中,部分拒马被河水冲得七零八落,强弩手们在风雨中视线受阻,反应迟缓。 宋军营地外,负责警戒的哨兵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打得措手不及。 他们慌乱地敲响警钟,然而那钟声在呼啸的风雨中显得有些微弱。 宋军士兵们从营帐中匆忙涌出,有的还未穿戴整齐盔甲,手中的兵器也拿得歪歪斜斜。 原本就因朝堂党争而低落的士气,在这一瞬间彻底崩溃。 静塞军骑兵们冲入宋军营地,犹如虎入羊群。 他们挥舞着长刀,刀光闪烁,在风雨中划出一道道致命的弧线。有的骑兵冲入敌阵,利用马匹的冲击力,将宋军士兵撞飞出去; 有的则与宋军展开近身搏斗,长刀上下翻飞,鲜血四溅。 静塞军配合默契,有的负责正面冲击,打乱宋军的阵型,有的则迂回包抄,切断宋军的退路。 此时的张猛正在营帐中与幕僚商议该怎麽整顿军心之事,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尖锐的呼喊声夹杂着兵器碰撞声,打破了营帐内的宁静。 张猛皱了皱眉头,不悦地命一名亲兵:「出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亲兵迅速撩开帐帘,冲了出去。 没过一会儿,那亲兵连滚带爬地钻进营帐,脸色苍白如纸,声音颤抖地汇报:「将军,大事不好!静塞军已经冲破了外围防线,开始冲击营寨了!」 张猛闻言,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双眼圆睁,难以置信地说道:「这怎麽可能?他们是如何渡过无定河的?」 张猛心中充满了震惊与恐惧,他怎麽也想不到,苏允竟有如此胆量,在这河水汹涌之时强渡无定河。 张猛迅速穿戴好盔甲,手持长枪,冲出营帐,大声呼喊着士兵们的名字,试图组织抵抗:「儿郎们,不要慌乱,稳住阵型,给我杀回去!」 他挥舞着手中的长枪,与靠近的静塞军展开厮杀。 然而,混乱的局面已非他所能控制,士兵们只顾着逃命,根本不听指挥。 宋军的营帐在战火中纷纷燃烧起来,滚滚浓烟在风雨中弥漫,呛得人睁不开眼。 在这混乱之中,宋军的指挥系统彻底瘫痪,士兵们四处逃窜,溃不成兵。 张猛看着眼前的惨状,心中满是不甘,但无奈之下,只得带着残部,在几名亲卫的掩护下,仓皇而逃。待战场逐渐平静,狂风依旧呼啸,裹挟着豆大的雨点肆意抽打在大地上。 硝烟在风雨中缓缓飘散,仿若一层薄纱,为这片刚刚经历激战的土地增添了几分神秘与肃杀。 苏允勒住缰绳,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溅起一片片浑浊的泥水。 他环顾四周,只见战场上一片狼藉,宋军的营帐东倒西歪,有的仍在燃烧,橘红色的火焰在风雨中顽强地跳动,滚滚浓烟升腾而起,与铅灰色的云层交织在一起,遮天蔽日。 在宋军营地中,静塞军士兵们忙碌起来。 脚下的土地早已被血水和雨水混合浸透,变得泥泞不堪,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靴子被黏稠的泥浆紧紧吸附。 此战收获颇丰。 宋军的步人甲在黯淡的天色下泛着冷硬的光,虽历经风雨与战斗,仍有许多保存完好。 粗略统计,收缴到的完整甲胄多达数千套,这些甲胄有的沾染着血迹。 不过大雨冲刷之下,血迹泥土冲刷走,便露出其材质精良的一面,这些甲胄防护性极佳,将极大地提升静塞军的整体防护水平。 兵器散落一地,长枪东倒西歪地插在泥地里,长刀断刃随处可见,弓弩的残骸杂乱地堆在一起。 宋军的强弩射程远丶威力大,成为静塞军重点收缴的对象,粗略估算,收缴的强弩足有数百具,各类箭矢更是堆积如山,它们在泥水中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而对于骑兵而言,最重要的战利品当属战马。 张猛麾下的两万轻骑,虽在慌乱中四散奔逃,但仍有大量战马被截获。 这些战马大多身形矫健,耐力出众,此刻正被静塞军士兵们聚拢在一起。 它们浑身沾满了泥浆,湿漉漉的鬃毛贴在身上,有的战马还在不安地打着响鼻,喷出一团团白色的雾气。 经过清点,竟有数千匹之多! 苏允听到数量之后大喜,静塞军太缺马了,有了这四千多匹马的缴获,静塞军的战斗力又将迈上一个新的台阶! 这些战马将成为静塞军扩充骑兵力量的宝贵资源,使得静塞军的骑兵部队得以进一步壮大。 此战意义非凡。 从战略层面来看,苏允成功击溃张猛的两万轻骑,打破了宋军的局部包围圈,为延安府赢得了更大的战略空间。 原本宋军计划等各部队集结完毕,对延安府形成合围之势,如今张猛军的溃败,打乱了他们的部署,使得种朴和刘昌祚的部队陷入孤立,宋军内部的协调问题进一步加剧。 在士气方面,这一战极大地鼓舞了静塞军的士气。 原本此前延安府面临大宋征讨,局势极为严峻,虽然说延安府内部各种措施不断,但内部依然人心不是很稳。 此次苏允身先士卒,带领士兵强渡无定河,击败强敌,让士兵们看到了胜利的希望,对苏允更加信服,军队的凝聚力和战斗力得到了显着提升。 同时,这场胜利也向天下昭示了延安府的抗争决心,让周边势力重新审视延安府的实力,不敢轻易小觑。 对于大宋朝廷而言,这一败无疑是雪上加霜。 朝堂党争本就搅得朝廷混乱不堪,前线又传来战败消息,自然会使得大宋在这场战争中的处境愈发艰难。 就像是给原本就要沸腾的油锅里面撒上一瓢水,自然要炸开了! 第396章 罗网! ;;;;雨夜。;;三万永兴军大营遍布渭水北岸。;;种朴的营帐内,牛油蜡烛散发着昏黄摇曳的光。;;烛光将两人的身影投射在营帐的帆布上,影影绰绰。;;种朴紧紧看着族兄弟种权。;;在片刻之前,种权一路快马加鞭,冒雨赶来,此刻正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混着雨水顺着脸颊淌下。;;“朴哥,出大事了!”种权顾不上擦拭汗水,神色慌张,声音急促地说道,“永乐城之战的秘辛被曝光了!枢密院的秘密档案不知为何泄露,伯父当年……”;;话未说完,种朴脸色骤变,眼神瞬间变得凌厉,猛地冲上前,一把捂住种权的嘴,压低声音喝道:“噤声!这种事怎能随意嚷嚷!”;;营帐外,风雨依旧肆虐,狂风拍打着营帐,发出沉闷的声响,似在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危机呐喊助威。;;种朴小心翼翼地掀开帐帘,警惕地扫视了一圈四周,确认无人偷听后,才缓缓放下帐帘,转身回到种权面前。;;“到底怎么回事?你且细细道来。”种朴的声音低沉而紧绷,眉头紧紧皱成一个“川”字。;;种权咽了口唾沫,平复了一下情绪,说道:“我得到消息,那份记录伯父在永乐城按兵不动的档案,不知被谁泄露了出去。;;如今朝堂上下议论纷纷,百姓们也都知晓了此事,都在指责爹见死不救,致使永乐城陷落。”;;种朴的拳头紧握,关节泛白,脸上闪过一丝愤怒与惧怕,道:“这背后定有人蓄意谋划!;;爹一生为大宋出生入死,当年这事儿乃是先帝已经略过不提的事情。;;而且当时还给我爹升了官,已经是既往不咎,怎么这会儿还有人将其翻出来?其中必有隐情!”;;他在营帐内来回踱步,脚步沉重而急促,溅起的泥水弄脏了营帐的地面。;;“朴哥,现在怎么办?”种权忧心忡忡地问道,“种家的声誉岌岌可危,要是处理不好,咱们种家在朝堂上的地位……”;;种朴停下脚步,沉思片刻后,眼神变得坚定:“事已至此,慌乱无用。;;你即刻返回汴京,密切关注朝堂动向,想办法联络咱们种家的人脉,搜集对咱们有利的证据,看看能否找到档案泄密的幕后黑手。”;;“那你呢,朴哥?”种权疑惑地问道。;;种朴目光望向营帐外的雨夜,冷冷地说:“我这边暂时按兵不动。如今前线战事吃紧,我贸然离开,定会引起他人怀疑。;;而且,说不定那些人就等着我自乱阵脚。”;;种权起身准备离开,临出营帐前,又回头看了看种朴:“朴哥,您说,会是谁想要陷害我们种家呢?”;;被种权这么一问,种朴顿时陷入了沉思。;;忽然,种朴抬起头,目光如炬,咬牙切齿道:“思来想去,我种家在朝中并没有得罪过什么人。;;那么此时有人拿此事来做手脚,必定不是什么仇怨,而是冲着我种家在西北的势力来的!;;既然如此,那么此事便极有可能是折家在背后搞鬼!;;这些年来,折家一直对种家掌控大宋西北重兵颇为不满。;;他们觊觎种家在军中的势力已久,此番借档案泄露之事陷害爹,就是想夺走咱们在西北的兵权,打压种家。”;;“折家?”种权满脸惊讶,“可他们怎么能拿到枢密院的秘密档案?这也太匪夷所思了。”;;种朴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折家在朝堂上经营多年,人脉错综复杂,说不定早就安插了眼线在枢密院。;;此次档案泄露事件,他们肯定脱不了干系。”;;种权脸色变得更加糟糕了,只是赶紧点头,随后便冲进雨幕之中,随后响起一阵马蹄声远去了。;;种朴叹了一口气。;;多事之秋啊。;;西北再起强敌,那延安府竟然一战就将勇冠三军的环庆路张猛军给歼灭,现在西军折家又想要对种家下手,外面西夏又是虎视眈眈,内忧外患,实在是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了!;;种朴的猜测没有错,形势的确是越来越差了!;;几日后,前线战事稍有缓和,种朴本盼着种权能传来有利消息,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更猛烈的打击。;;一日清晨,军帐外一阵喧闹,他的心腹谋士柴俊材匆匆闯入营帐,这柴俊材乃是他父亲留下来的,神色慌张,道:“贤侄,大事不妙,京中传来消息,多位御史联名弹劾种家!”;;种朴心头一震,手中茶盏“啪”地摔在地上,碎片四溅。;;他一把夺过蔡俊柴手中的邸报。;;只见上面白纸黑字,触目惊心。;;御史们弹劾种家有数罪,一是与西夏勾结,走私违禁品,其中不乏有火药、生铁等;;;其次是盐战中向西夏泄密,致使大宋盐战失利,双方攻防逆转,这一弹劾,让种家瞬间被推到叛国的风口浪尖。;;;;更致命的是,有人弹劾种朴与延安府苏允暗中勾结,妄图将永兴军三万军队卖给苏允。;;此外,还有御史旧事重提,指责种朴早年与刘安养寇自重,致使苏允势力坐大。;;看完邸报,种朴气得浑身发抖,额头上青筋暴起,将邸报狠狠摔在地上,嘶声吼道:“荒谬!这分明是折家的阴谋,他们想将种家彻底置于死地!”;;冷静片刻后,种朴意识到,若不尽快反击,种家必将万劫不复。;;种朴在营帐中来回踱步,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大脑飞速运转。;;他心里明白,单纯的辩解只会让种家陷入更深的困境,唯有主动出击,把水搅浑,才能为种家赢得一线生机!;;主意既定,种朴立刻修书数封,快马送往汴京,联络种家在朝中经营多年的人脉。;;这些人脉分布在各个要害部门,有的是种家昔日提拔的官员,有的则与种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利益联系。;;很快,京城官场便掀起了一场风暴。;;一份份弹劾折家的奏章如雪片般飞向皇宫。;;奏章中详细罗列了折家走私贩盐、贩马,克扣军饷吸兵血的诸多罪行。;;此外,种朴还暗中散布谣言,称折家与朝中多位文官相互勾结,意图把持朝政。;;一时间,朝堂上下议论纷纷,弹劾折家的声音此起彼伏。;;为了让局势更加混乱,种朴又将其他将门也卷入其中。;;他命人收集了西军、北军将门一些不为人知的把柄,或是些许不法行为的蛛丝马迹,稍加渲染后,公之于众。;;刹那间,整个军界被搅得不得安宁,没有一个将门能置身事外。;;高太后得知此事后勃然大怒,当即下令成立调查组,彻查此事。调查组由几位德高望重的大臣组成,旨在厘清真相,稳定朝堂局势。;;……;;延安府。;;军帐中,苏允放下密信,脸上到时候有些赞许,与平子澄笑道:“这种朴倒还算是个有脑子的,不像是只承父荫的二世祖。”;;平子澄点点头,脸色平静道:“先生想来也不认为能够这般就能够策反他,肯定有别的手段吧?”;;苏允笑了笑,道:“若你来,你会用什么方式?”;;平子澄想了想,道:“以学生对先生的了解,这不过是铺垫而已,接下来的招数才是一针见血的时候,不过究竟是什么招式,学生却是猜不出来了。”;;苏允闻言瞟了平子澄一眼,道:“你啥时候学会拍马屁了?”;;平子澄闻言不由得失笑,道:“先生智如渊海,学生的确是猜不出来。”;;苏允闻言笑了起来,道:“也好,你以前就是过于清冷,以至于其他人都不敢与你亲近,这会儿倒是沾了些许人间烟火气,倒是好事情。;;算了,你既然不说,那就看着便是。”;;平子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秋雨不过带来数日的清朗,秋风再起之后,西北黄沙再起。;;营帐外,秋风裹挟着黄沙,肆意拍打着帐篷。;;种朴伫立帐中,眉头拧成了个“川”字,听着心腹传来的消息,寒意从脚底直蹿上脊背。;;朝中风浪滔天,而军中亦是暗流涌动。;;他暗自监控军中,消息传来,将领们私下议论纷纷,甚至有人妄图将他拿下,向朝廷邀功。;;而皇城司冰井务的人频繁出入军营,更如一把高悬的利刃,随时可能落下。;;“务必密切监视那些心怀不轨之人的动向,”种朴沉声道,声音冷峻,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皇城司的人,能挡则挡,收集他们在军营中的一举一动,我倒要看看,他们究竟想干什么!”;;心腹领命而去,种朴在营帐中来回踱步,却是思绪如麻,浑身冰寒。;;他沉吟了许久,终究是为了稳定军心,种朴决定召开军事会议。;;营帐中,将领们或交头接耳,或神色各异,气氛紧张压抑。;;种朴扫视众人,朗声笑道:“诸位,如今朝堂风云变幻,有人妄图陷害种家,进而动摇我军军心。;;但我种朴一心为大宋,天地可鉴!眼下大敌当前,延安府未平,若自乱阵脚,如何向朝廷交代?又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将士?”;;(本章完) 第397章 落网! ;;;;然而,这番话并未完全消除将领们的疑虑。;;或者说,这些将领对种朴也并不信服,毕竟这些将领本不是种家嫡系将领,而是临时受种朴领导,怎么会这么轻易跟着种朴。;;尤其是其中一个将领,此人名叫郑年安。;;或许有朋友还记得这个名字,没错,就是当年跟过苏允一段时间的郑年安。;;郑年安郑年安微微抬头,目光有意无意地与种朴对视,旋即垂下眼帘,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腰间刀柄。;;帐内烛火摇曳,将他脸上的神情映照得忽明忽暗。;;在一众将领交头接耳的间隙,郑年安突然抱拳,语调不卑不亢:“种将军,话虽如此,可如今朝堂弹劾如山,皇城司又介入调查,咱们空口无凭,拿什么自证清白?;;万一朝廷怪罪下来,兄弟们岂不是要跟着遭殃?”;;他这一番话,如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激起千层浪。;;其他将领纷纷看向郑年安,营帐内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种朴心中一沉,凝视着郑年安,察觉到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异样。;;他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脸上依旧挂着沉稳的笑容:“郑将军所言不无道理,但我种家世代忠良,绝无叛国之事。;;如今咱们首要任务是平定延安府,等战事结束,回朝自能将一切解释清楚。”;;郑年安却不依不饶,向前半步,提高音量:“将军,等战事结束,黄花菜都凉了!;;说不定未等咱们班师回朝,朝廷的问罪诏书就下来了。;;依我看,不如先把将军您交出去,也好给朝廷一个交代,保全兄弟们的性命。”;;此言一出,营帐内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种朴身上。;;种朴心中警铃大作,他意识到郑年安极有可能是背后势力安插的棋子,此刻正在煽动众人哗变。;;就在局势一触即发之际,种朴的心腹突然闯入营帐,神色慌张:“将军,大事不好!营中似有异动!”;;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营帐内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种朴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趁机大喝:“诸位,大敌当前,内部若再自相残杀,正中敌人下怀!;;郑将军,你口口声声要把我交出去,是不是与外面的敌人早有勾结?”;;郑年安闻言不仅没有慌乱,反而冷笑了一声道:“种朴,到了这时候,你还想倒打一耙?”;;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用力甩在地上,“这是我截获的你与西夏梁乙逋的密信,信中商议下一季度生铁、火药份额,还试探宋朝与苏允的关系!;;你私通外敌,证据确凿,还有何话说?”;;营帐内瞬间炸开了锅,将领们看着地上的密信,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目光中满是震惊与狐疑。;;种朴脸色煞白,他万没想到,自己与梁乙逋暗中往来的信件竟会被郑年安截获。;;原本来说走私也不算什么,甚至走私生铁火药这等战略物资也是许多军队在做的事情,但被这般曝光出来,却是完全不同了。;;而里面梁乙逋试探宋朝与苏允这等战略关系的问题,自己一般也不与置喙,这点敏感性他还是有的。;;而且,他从不曾跟梁乙逋通过信件……不对!;;他猛然反应了过来——这是诬陷!;;种朴顿时暴怒起来,指着郑年安怒吼:“这是栽赃陷害!郑年安,你勾结外人,伪造密信,意图谋反!”;;郑年安冷哼一声,上前一步,一脚踩在密信上:“种朴,事到如今,你还在狡辩!;;如今铁证如山,兄弟们,种朴叛国,咱们绝不能跟着他陪葬!”;;部分将领听闻,蠢蠢欲动,手握剑柄,向种朴逼近。;;种朴的心腹见状,立刻拔剑挡在种朴身前,大声喝道:“尔等休得放肆,这定是郑年安的阴谋!”;;一时间,营帐内剑拔弩张,两拨人对峙起来,气氛紧张到了极点。;;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营帐内剑拔弩张的对峙瞬间被打破,一群士兵如潮水般涌入,迅速将中军大帐隔离。;;他们训练有素,动作敏捷,眨眼间便将拥护种朴的将领一一控制。;;郑年安脸上终于浮现出轻松的笑容,他指挥着士兵收缴了反抗者的兵器,营帐内充斥着愤怒的叫骂声与无奈的叹息声。;;“种朴,大势已去矣!”;;郑年安大步走到种朴面前,眼中满是嘲讽,“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私通西夏的罪名,板上钉钉!”;;说着,他挥了挥手,手下立刻呈上一份份伪造得极为逼真的文书,包括交易记录、往来信件等,将种朴与西夏勾结的“证据”进一步坐实。;;种朴被死死按住,心中的愤怒如火山般喷发,却又无力反抗。;;他眼睁睁看着郑年安将这些假证据整理成册,知道自己陷入了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当郑年安派人将这些证据押解汴京时,种朴心中涌起一股悲凉。;;然则此时他脑海中浮现出苏允的身影,忽而醒悟道:“你是苏允派来的!”;;此言一出,支持郑年安的将领们亦是愕然看向郑年安。;;此言一出,营帐内瞬间一片哗然。原本支持郑年安的将领们面面相觑,眼中满是震惊与疑惑,交头接耳的嗡嗡声顿时响成一片。;;;;“郑将军,种朴所言可是真的?你竟受苏允指使?”;;一位满脸络腮胡的将领率先回过神来,上前一步,目光如炬,直直盯着郑年安,质问道。;;他的手不自觉地握住剑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愤怒。;;另一位年轻将领,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此刻却涨得通红,眼眶中满是不甘与懊恼:“郑年安,我们一直信任你,追随你,没想到你竟为了苏允,欺骗我们!让我们成了陷害忠良的帮凶!”;;他声音颤抖,身体微微发颤,似是难以接受这突如其来的真相。;;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将,原本镇定自若的脸上此刻布满了失望与痛心。;;他缓缓摇头,长叹一声:“郑年安,你怎么能做出这等事?种家世代为大宋效力,你却勾结外敌,陷种家于不义,陷我们于不忠!”;;老将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在营帐内回荡,让众人心中愈发沉重。;;营帐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压抑而凝重,刚刚还气势汹汹、站在郑年安身后的将领们,此刻却如霜打的茄子,蔫了下来。;;他们的眼神中,有愤怒,有懊悔,更有对自己盲目追随郑年安的自责。;;郑年安脸色微变,旋即恢复镇定,冷哼一声:“不错!我就是延安府苏经略麾下!;;可我所作所为,皆是为了这大宋江山!;;诸位不妨想想,如今的朝廷,党派纷争不断,官员们只知争权夺利,贪腐横行。;;边防吃紧,他们却对西北将士的生死不闻不问,对战事推进敷衍塞责,何曾真正想过收复失地,重现汉唐雄风?”;;他一边说着,一边扫视众人,眼中满是激愤:“反观延安府,苏允先生从上到下,每一个人都怀揣着收复国土的宏愿。;;我们日夜操练,囤积粮草,一心想着灭掉西夏,荡平辽国,夺回西北失地,收复燕云十六州!;;只有跟着苏允先生,中国才有复兴的希望,咱们这些热血儿郎,才有机会青史留名!”;;络腮胡将领闻言,眉头紧皱,怒声反驳:“休得巧言令色!就算朝廷腐朽,你也不该用这种卑鄙手段陷害种将军!;;种家世代忠良,为大宋出生入死,你却恩将仇报!”;;郑年安冷笑一声:“忠良?种家看似忠心耿耿,可多年来手握重兵,却未能在收复失地的大业上有多少建树。;;他们不过是在朝廷的庇护下,为自己家族谋取利益罢了!;;如今种朴深陷舆论漩涡,朝廷对他猜忌日深,种家自身难保。;;诸位若是继续追随种朴,只会被卷入这场政治漩涡,成为朝廷内部斗争的牺牲品。”;;年轻将领眼眶泛红,拳头紧握:“即便如此,你也不该欺骗我们!让我们沦为你阴谋的帮凶!”;;郑年安走上前,目光诚恳:“兄弟,我从未想过欺骗大家。;;我这么做,是为了给大家一个机会,一个能真正为国家效力,实现抱负的机会。;;延安府广纳贤才,只要诸位愿意加入,苏允先生必定重用,咱们携手并肩,何愁不能收复失地,建立不世功勋!”;;白发老将目光如炬,冷冷说道:“郑年安,你背叛大宋,与外敌勾结,还妄图拉我们下水。;;我等身为大宋臣子,岂会与你同流合污!”;;郑年安摇了摇头,叹息道:“老将军,时代变了。;;如今的大宋,若不做出改变,灭亡只是早晚的事。;;延安府才是中国的希望所在。;;老将军戎马一生,难道不想在暮年看到国土收复,百姓安居乐业?;;加入我们,这一切都还有机会实现。”;;营帐内一片死寂,众人神色各异。;;有人面露犹豫,似在权衡利弊;;;有人依旧满脸愤怒,对郑年安的话嗤之以鼻。;;就在众人心思各异之时,种朴却是在咬牙切齿,心中懊悔不已,“我竟中了苏允的奸计!”;;但即便身处绝境,种朴骨子里的骄傲与忠诚让他绝不低头。;;他怒目圆睁,对着郑年安吼道:“就算你们能陷害我,我种朴也绝不会投降!我生为大宋人,死为大宋鬼!”;;郑年安笑了笑,看向种朴笑道:“种钤辖,哦,不对,应该叫种公子。;;其实你一直都只是个二世祖,你只是依靠你父亲的余荫而已。;;你自己可曾立过半寸的战功,也敢说这种大话?;;而且……呵呵,现在的你乃是背叛大宋的宋奸,就算是你愿意自居大宋鬼,想必你种家都不愿意认你,更别说朝廷了。;;你死了,一样是白死!”;;(本章完) 第398章 激辨! ;;;;种朴怒目圆睁,脖颈青筋暴起,朝着郑年安吼道:“住口!我种家满门忠烈,岂容你这等宵小污蔑!”;;其余将领也纷纷附和,言辞颇为激烈。;;络腮胡将领将手中佩剑重重拍在桌上,震得烛火一阵摇晃:“郑年安,你伪造证据、陷害忠良,手段如此下作,简直猪狗不如!”;;年轻将领眼眶泛红,声音带着哭腔:“亏我们还曾信任你,你却把我们当棋子,良心何在?”;;白发老将气得浑身发抖,用长刀狠狠敲击地面:“郑年安,你败坏军风,背叛朝廷,必遭天谴!”;;郑年安却不慌不忙,脸上挂着一抹嘲讽的笑,向前迈了两步,目光如刀,扫视众人:“哼!你们义愤填膺,指责我手段肮脏?;;可我问你们,这些年你们都做了什么?;;喝兵血,敲骨吸髓!每逢战事,是不是粮草供应不足,兵器陈旧不堪?;;多少弟兄们因你们的贪婪,白白丢了性命!;;当年神宗皇帝胸怀大志,将大半变法所得都投进这西北之中,就是想要恢复汉唐疆域,可你们在做什么?;;神宗皇帝在后面往边地输送粮秣,你们就在前面往自己兜里捞钱,数十万兵将啊,五路伐夏,呵呵,若非你们这些傻逼,当年能败?”;;络腮胡将领气得满脸通红,上前一步,手指几乎戳到郑年安鼻尖:“郑年安,休得血口喷人!;;当年五路伐夏战败,责任怎会在我们?;;那是因为西夏军狡诈多端,他们提前截断粮道,致使我军补给断绝,这才功亏一篑,岂是我们中饱私囊所致!”;;年轻将领努力克制着愤怒,声音带着几分哽咽:“郑将军,你污蔑我们喝兵血,良心何安?;;每次冲锋陷阵,我们都身先士卒,不惜性命。;;就说去年那场与西夏的遭遇战,我率部坚守阵地三天三夜,兄弟们死伤惨重,可我何曾退缩过!;;要说败坏军风,你伪造证据、陷害忠良,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白发老将将长刀拄在地上,双手微微颤抖,声音低沉却透着威严:“郑年安,神宗皇帝壮志未酬,我们同样痛心疾首。;;这些年,为了保家卫国,我等殚精竭虑,不敢有丝毫懈怠。至于粮草兵器不足,那是朝堂决策失误,转运不力,与我等何干?;;你为了一己私利,颠倒黑白,误导众人,才是对大宋的背叛!”;;种朴紧握着拳头,指甲几乎陷入掌心,双目喷火:“郑年安,我种家世代为大宋镇守边疆,抛头颅、洒热血,从无半点私心。;;先父在永乐城之战后,一直耿耿于怀,抱憾终身。;;你却用这些莫须有的罪名来污蔑我们,你到底居心何在!”;;郑年安闻言,仰起头,发出一阵刺耳的大笑,笑声在营帐内回荡,仿若夜枭啼鸣,让众人脊背发凉。;;笑罢,他猛地收起笑容,脸色一沉,眼中怒火翻涌,向前疾跨几步,犹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你们竟还敢狡辩!;;每次失败,你们就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怪西夏人狡诈,怪朝廷文官掣肘,可曾有一刻反思过自己?”;;他目光如电,先扫向络腮胡将领,怒声斥责:“你说西夏截断粮道导致五路伐夏失败。;;可为何战前没有周密的侦查?为何没有预备应对之策?;;身为将领,连粮草补给的安全都保障不了,还有何颜面在此争辩?”;;络腮胡将领涨红了脸,想要反驳,却一时语塞。;;接着,郑年安又将矛头指向年轻将领:“你说自己冲锋陷阵,不惧生死。可一场遭遇战,让兄弟们死伤惨重,难道不该反思战术是否得当?;;为何不能以更小的代价换取胜利?这不是无能又是什么?”;;年轻将领眼眶泛红,嘴唇颤抖,无言以对。;;最后,郑年安转向白发老将和种朴,语气愈发尖锐:“种家世代镇守边疆又如何?;;永乐城之战,你父亲按兵不动,致使城池陷落,无数将士丧命。;;这难道不是失职?;;而你,曹老将军!多年来手握重兵,却未能开疆拓土,任由西夏在边境肆虐。;;每次粮草兵器不足,就把责任推给朝堂。;;可你们有没有主动争取,有没有想过如何解决问题?;;还是只知贪图安逸,中饱私囊!”;;白发老将身子晃了晃,差点站立不稳。;;种朴更是气得浑身发抖,额头上青筋暴起:“郑年安,你……你简直胡说八道!”;;郑年安却丝毫不为所动,继续厉声喝道:“你们这些人,空有报国之名,却无报国之实!”;;众人闻言,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却无人出声反驳。;;郑年安见状冷笑,提高音量,继续问道:“再问你们,种家手握重兵,这些年真的一心为大宋收复失地?;;还是打着为国效力的旗号,巩固自家权势?你们追随种家,到底是为了报国,还是为了谋取私利?”;;营帐内一片死寂,只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一些将领眼神闪躲,不敢与郑年安对视。;;;;最后,郑年安猛地指向种朴,厉声喝道:“种朴,如今事已至此,你不反思自身,还在嘴硬。;;我问你,若你真有报国之心,为何面对朝廷的腐朽,从未想过改变,只知一味愚忠?;;难道大宋的江山,要断送在你们这些迂腐之辈手中?”;;种朴脸色铁青,嘴唇颤抖,却无言以对。;;郑年安这三连问,如重锤般敲在众人的心坎上。;;刚刚还气势汹汹的将领们,此刻都羞愧地低下了头,营帐内弥漫着压抑的气息。;;郑年安目光炯炯,在营帐内来回踱步,声音愈发激昂:“诸位,且听我讲讲苏先生。;;这些年,苏先生殚精竭虑,致力于革新军政,在延安府推行屯田制,不仅解决了当地军民的粮草难题,还训练出一支纪律严明、战斗力强的精锐之师。;;他兴修水利,发展商贸,让延安府百姓安居乐业。;;可即便如此,朝廷中的守旧派,为了一己私利,对党争乐此不疲,屡屡打压苏允先生,致使他的诸多良策难以推行。”;;“再看看章惇章相公,他力主改革,一心想要富国强兵,收复失地。;;在熙河开边之战中,章相公精心谋划,拓地千里,为大宋立下赫赫战功。;;可如今呢?他被彻底贬谪到偏远之地,报国无门。;;这难道不是朝廷腐朽的铁证?”;;郑年安双拳紧握,脸上满是悲愤。;;“更可恨的是,朝廷为了一时的安宁,竟割让延安府和河湟地区给西夏!;;这些都是我大宋的大好河山,是无数先辈用鲜血换来的!;;他们此举,无疑是卖国求荣!”;;郑年安怒目圆睁,扫视众人,“赵匡胤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得国本就不正。;;此后,宋朝重文抑武,咱们武人地位卑微,遭受百般猜忌与打压。;;士兵们流血流汗,却得不到应有的尊重与待遇,晋升之路更是艰难无比。”;;“而苏先生,他胸怀大志,要推翻这腐朽的赵氏伪政权,收服西夏、辽国故土,重塑武人尊严,恢复汉唐盛世的荣光。;;跟着苏先生,我们不仅能实现抱负,青史留名,还能为子孙后代开创一个太平盛世,留下一份泼天富贵!”;;郑年安走到众人面前,目光恳切,“诸位,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是继续在这腐朽的朝廷中沉沦,还是追随苏先生,共创大业,就在你们一念之间!”;;营帐内一片哗然,将领们交头接耳,神色各异。;;有人眼中燃起了斗志,似被郑年安的话打动;;;有人依然眉头紧皱,心存疑虑;;;种朴则脸色阴沉,怒声吼道:“郑年安,你这是大逆不道!;;我种家世代受大宋皇恩,绝不会与你这等叛逆同流合污!”;;郑年安向前一步,脸上浮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目光如蛇般紧紧锁住种朴:“种朴,你现在嘴硬又有何用?;;等我将这些‘证据’送到汴京,种家那帮老狐狸为了保全家族,必定会毫不犹豫地将你逐出宗族。;;到那时,你这一支就会成为弃儿,被整个种家抛弃。”;;他双手抱胸,语气愈发冰冷:“你想想,你的祖母、母亲、妻儿,还有你这一支的亲人,他们会遭受怎样的牵连?;;抄家灭族都有可能!;;与其让家人跟着你陪葬,不如现在就投奔延安府。;;咱们一起打下关中,凭借关中‘四塞之地’的险要地势,进可攻、退可守。;;就算宋朝朝廷勃然大怒,调集大军来攻,也无可奈何。”;;郑年安的声音愈发激昂,在营帐内回荡:“一旦占据关中,咱们就有了争夺天下的资本。;;说不定用不了多久,咱们就能推翻赵氏政权,夺得天下。;;到那个时候,种家不但不敢抛弃你,反而会争着来巴结你,把你奉为种家的大功臣!”;;郑年安扫视一圈营帐,目光最后落在种朴身上:“诸位将军,咱们都是热血男儿,一身本领。;;何苦在这腐朽朝廷的压制下,处处受限,受那窝囊气?;;跟着苏先生,咱们既能为自己谋得荣华富贵,又能为天下百姓开创太平盛世,青史留名!;;这个选择不难,就看诸位有没有勇气!”;;(本章完) 第399章 策反! ;;;;营帐内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种朴身上,等着他的回应。;;种朴额头上冷汗直冒,内心天人交战。;;一方面是对大宋的忠诚,另一方面是家人的安危和郑年安描绘的诱人前景。;;就在这时,络腮胡将领突然出声:“郑年安,你说得天花乱坠,可谁能保证你不是在骗我们?;;万一我们投了延安府,苏允却过河拆桥,那我们怎么办?”;;郑年安闻言,哈哈大笑:“放心!苏先生向来言出必行,重情重义。;;只要诸位诚心归附,苏先生必定不会亏待大家。”;;年轻将领犹豫着开口:“可背叛朝廷,毕竟是大逆不道之事,万一失败……”;;郑年安打断他:“不冒险,哪来的富贵?如今朝廷腐朽透顶,灭亡是迟早的事。;;咱们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众人听了,顿时陷入沉思。;;郑年安见众人神情,眉头微微一皱,便悄悄与年轻将领、络腮胡将军以及那白发曹老将军使了个眼色。;;年轻将领心领神会,瞬间收起了之前的犹豫与悲愤,神色一凛,上前一步,高声说道:“郑将军所言极是!;;我等追随种帅,多年来受朝廷掣肘,空有报国之志,却难有作为。;;如今苏先生有勇有谋,一心为民,实乃明主。;;为了自己,为了家族,我愿追随苏先生,共创大业!”;;络腮胡将军也不甘示弱,猛地抽出佩剑,用力拍在桌上,震得烛台剧烈摇晃,大声附和:“没错!朝廷腐朽,早已不顾我等将士死活。;;苏先生推行屯田制,训练精兵,延安府在他治理下蒸蒸日上,这才是值得追随的领袖。;;我愿与诸位一道,投效延安府,打下一份泼天富贵!”;;白发曹老将军拄着长刀,缓缓向前,目光扫视众人,声音低沉却透着坚定:“我戎马一生,见过太多朝廷的昏庸无能。;;郑将军所说句句属实,如今唯有追随苏先生,推翻这腐朽朝廷,才能还天下一个太平,为子孙后代谋福。;;我虽年迈,也愿为这大业出一份力!”;;看到三人的转变,营帐内众人面面相觑。;;种朴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三人,声音发颤:“你们……你们分明是事先与郑年安串通一气,在这里演戏!;;平日里口口声声说忠君报国,如今却突然倒戈,不是阴谋又是什么?”;;年轻将领闻言,目光一凛,向前踏出一步,大声驳斥:“种朴!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们一直都在为朝廷效力,可换来的是什么?;;是朝廷的猜忌,是文官的打压,是士兵们流血牺牲后却得不到应有的抚恤!”;;络腮胡将军重重地将佩剑插入桌面,发出一声闷响,怒目圆睁:“朝廷割地求和,任由百姓受苦,这样的朝廷,有何值得我们效命?;;反观苏先生,在延安府兴利除弊,让军民过上好日子,这才是真正心系天下的明主!”;;白发曹老将军目光如炬,声音低沉却充满力量:“种朴,你一味愚忠,不懂得审时度势。;;朝廷腐朽至此,你却还执迷不悟,继续为其粉饰太平。;;永乐城之战,你父亲的决策致使多少将士枉死?你难道就没有一丝反思?;;如今,我们不想再做朝廷的傀儡,不想再看着大好河山沦陷,百姓受苦!”;;年轻将领环视众人,高声说道:“我们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决定追随苏先生。;;苏先生推行的屯田制、练兵之法,都是为了让国家强大,让武人有尊严。;;跟着他,我们能实现收复失地的抱负,能为子孙后代留下太平盛世。”;;络腮胡将军双手抱胸,语气坚定:“在场的各位,谁没有一腔热血,谁不想保家卫国?;;但朝廷已经病入膏肓,只有推翻它,才能迎来新生。;;我们劝大家和我们一样,弃暗投明,为自己、为国家,搏一个光明的未来!”;;白发曹老将军看向营帐内其他将领,目光中带着期许:“诸位,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是继续在这腐朽的体系中沉沦,还是跟随苏先生,开创一个崭新的时代,就看你们的选择了!”;;营帐内气氛凝重,众人的目光在种朴和郑年安等人之间来回游移。;;就在众人目光游移不定时,一名偏将从营帐角落走出,抱拳朗声道:“三位将军所言虽有道理,可背叛朝廷终究是大罪,一旦失败,累及的不只是咱们,还有无数家人。还望诸位再斟酌斟酌。”;;他的话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湖面,营帐内再度响起窃窃私语。;;郑年安见状,快步走到营帐中央,双手一摊,大声说道:“大家想想,如今朝廷派皇城司介入调查,种朴被污蔑之事,朝廷会轻易罢休?;;;;就算咱们不反,种朴被问罪后,在座各位又怎能独善其身?;;跟着苏先生,咱们还有一线生机,可若是继续困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年轻将领趁热打铁,走到众人中间,言辞恳切:“各位兄弟,这些年咱们在西北浴血奋战,换来的是什么?不过是朝廷的猜忌和文官的冷眼。;;苏先生在延安府,不仅给了士兵们应有的尊严,还让百姓安居乐业。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国家重回巅峰。;;难道这不是咱们一直梦寐以求的吗?”;;络腮胡将军猛地抽出腰间佩剑,寒光在烛火下闪烁:“今日,我络腮胡第一个表态,愿追随苏先生!;;与其在这腐朽朝廷的压迫下苟且偷生,不如轰轰烈烈干一场,为自己、为子孙后代谋个好前程!”;;他的声音如洪钟般在营帐内回荡,激起了不少将领心中的热血。;;种朴见局势愈发失控,声嘶力竭地吼道:“你们都被郑年安蛊惑了!一旦背叛,咱们就是千古罪人,后世史书会如何记载我们?;;我们的子孙后代又将如何抬得起头?”;;“说得好啊!”;;帐外忽而传来清朗的声音,众人尽皆吃了一惊,齐齐看向门外。;;门外一个身着一袭素色长袍,腰间佩戴着一柄长剑的年轻人笑吟吟地看着众人。;;众人看到这个年轻人,心下共同产生了一个念头:狗日的长得这么好看是作甚!;;随即众人脸上变得震惊与疑惑,如此风采,除了那个大宋人样子苏允之外更有谁?;;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苏允竟敢孤身前来,实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果然,这好看的不像样的年轻人与众人拱手笑道:“诸位将军,苏某冒昧前来,还望勿怪。”;;郑年安见状,立刻上前,恭敬道:“苏先生,您怎么亲自来了?这里局势复杂,万一有危险……”;;苏允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为了诸位将军,为了西北的万千百姓,苏某就算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苏允转身面向众人,目光逐一扫过每一位将领,缓缓说道:“诸位将军心中有顾虑,苏某自是知道的,背叛朝廷,的确是大罪。;;但如今的朝廷,腐朽不堪,割地求和,置百姓生死于不顾。;;而我苏允,立志推翻这腐朽政权,收复失地,让天下百姓免受战乱之苦,让我大宋武人重获尊严。”;;他目光炯炯,言辞恳切:“我在此向诸位保证,只要大家追随于我,苏允必定言出必行。;;待大业告成,诸位不仅能青史留名,还能为子孙后代谋得福祉。”;;苏允的话掷地有声,如同重锤,敲在每一位将领的心坎上。;;络腮胡将军率先上前,单膝跪地,朗声道:“苏先生,末将愿追随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年轻将领和白发曹老将军也紧随其后,跪地行礼。;;其他将领见状,相互对视,苏允的到来让他们终于是下定了决心,陆续向苏允表达了追随之意。;;种朴站在原地,脸色铁青,身体微微颤抖。;;他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心中五味杂陈。;;曾经追随种家的将领们,如今纷纷倒戈,让他感到无比的失落与愤怒。;;“苏允,你这是蛊惑人心!我种家世代忠良,绝不会与你同流合污!”;;种朴声嘶力竭地吼道。;;郑年安低声嗤笑了一声,这话今日都说了第几遍来的?;;呵呵,世代忠良……;;苏允看着种朴,目光中带着一丝惋惜:“种将军,我敬重种家满门忠烈。;;但如今形势,你若继续执迷不悟,不仅自己性命难保,还会连累种家上下。望你三思。”;;种朴冷哼一声,别过脸去,不为所动。;;不过,这时候的种朴已经影响不了大局了,随着其他将领的投诚,三万大军的旗帜,在这场激烈的交锋后,已经是悄然改变。;;张猛两万大军被歼灭,与种朴三万大军被策反,期间时间相差不过半月,半个月时间,西北的大势已经是天翻地覆一般的变化。;;原本大宋轰轰烈烈十余万军队同时围剿延安府,可是不过半月时间,张猛两万军队被歼灭,种朴三万大军被策反,李昌祚等闻听这个消息,顿时吓得连连后撤!;;(本章完) 第400章 帝后之争! ;; 第400章 帝后之争! ;;消息如惊雷般迅速传回汴京,刹那间,整个大宋朝廷仿佛被投入巨石的深潭,炸开了锅。 ;;垂帘听政的高太后,在听闻西北战场传来的大败噩耗,以及种朴大军倒戈这一晴天霹雳后,原本端庄的面容瞬间花容失色。 ;;她下意识地抱紧了身旁年幼懵懂的哲宗赵煦,悲恸的哭声毫无顾忌地在朝堂之上响起:“这可如何是好?祖宗历经艰辛打下的江山,难道就要这般断送在我们手里了?” ;;那哭声撕心裂肺,如同一记记重锤,一下又一下,狠狠地敲在在场每一位大臣的心头上,令他们的心头发颤。 ;;整个朝堂陷入了一片死寂与惶恐之中。 ;;范纯仁、吕大防等朝中重臣,在这突如其来的严峻局势下,表面上强装镇定,竭力维持着朝堂之上的沉稳仪态。 ;;然而,他们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已然暴露了其内心深处的慌张与不安。 ;;范纯仁下意识地抬起手,缓缓捻着胡须,试图借此动作平复内心的波澜,随后故作沉稳地启口说道:“太后、陛下,当下情形,还需冷静以对。 ;;我大宋立国已久,底蕴深厚,根基稳固,区区叛军,实不足为惧。” ;;看似镇定,他微微颤抖的声音,却难以掩饰内心的惶恐与隐忧。 ;;就在众人乱作一团,或捶胸顿足,或低声啜泣,朝堂之上一片哀鸿遍野之象时,文彦博身着绯色朝服,阔步自朝班中出列。 ;;他已然年逾花甲,须发皆白,却根根直立,宛如钢针,双目圆睁,猛地一甩长袖,当廷一声大吼:“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如今西北局势是危急了些,战火已燃至国门,边陲百姓生灵涂炭。 ;;但现在是叛军威逼汴京城下还是马上打进宫里来了?值当这么惶惶么? ;;当年西夏人一度都要进军京东西路,真庙皇帝可没有慌张,甚至还直接登上城头鼓励三军,现在苏逆不过还局促于延安府,你们至于如此作态么? ;;我等若再这般乱了阵脚,自乱军心,才真真是亡国之兆,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又如何对得起天下苍生!” ;;他的声音雄浑有力,恰似洪钟鸣响,滚滚声浪在朝堂的梁柱间来回激荡,瞬间镇住了朝堂上的混乱局面,原本嘈杂的议论声、哭泣声戛然而止。 ;;众人皆面露惭色,纷纷垂首不语。* ;;文彦博目光如炬,缓缓扫视着朝堂之上的众人,神情凝重,随后开口,声音中满是决然,道:“赵卨身为西北统帅,肩负着守护一方安危、统御万千将士之重任。 ;;然而,竟连张猛麾下区区两万大军都无法周全,致使兵力折损、防线动荡,如此作为,实乃无能之辈,难堪大任! ;;种家世代承蒙朝廷浩荡恩宠,食君之禄,本应肝脑涂地、精忠报国。 ;;可如今,种朴却公然背叛,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足见种家内部已然腐朽,其忠诚之心难以再信。 ;;当下局势危如累卵,万分紧急,当务之急,我大宋需重用折家与章楶。 ;;折家于西北之地苦心经营多年,人脉广布、根基深厚,对当地山川地形、风土人情了若指掌; ;;章楶更是足智多谋,在过往战事中屡立战功,战略眼光独到,用兵如神。 ;;有此二人携手领军,定能重振我军士气,一举剿灭延安府的叛军,还西北太平!” ;;说到此处,文彦博挺直腰杆,慨然道:“若有需要,老夫愿亲自挂帅出征,定要将苏允这逆贼绳之以法,还我大宋西北安宁!” ;;他的一番话,掷地有声,让在场的大臣们心中顿时安稳了些许。 ;;然而,一旁的韩忠彦却皱起眉头,忧心忡忡地说道:“文相,那苏逆历来善于操弄人心,连那种朴世代忠良之后都被蛊惑,那章楶乃是苏逆岳父族亲,难免也要被蛊惑。 ;;若是重用章楶,到时候那章楶率军再投苏逆,那么西军就全都归了那苏逆了,至此西北便再无掣肘苏逆的军事力量了。 ;;按某来说,必须立即、马上派人前去西北,将章楶的军权接手过来,迟则有变!”此言一出,朝堂众大臣顿时尽皆一惊,随即一片哗然。 ;;文彦博浓眉紧锁,沉吟片刻,目光如炬地看向韩忠彦:“韩大人,章楶与苏允虽有族亲关系,但多年来他对朝廷忠心耿耿,屡立战功,怎可仅凭这层关系就对他无端猜忌? ;;贸然夺其军权,不仅会寒了章楶的心,还可能引发西军内部混乱,让苏允有机可乘。”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际,刘挚站了出来,拱手说道:“文相、韩大人,诸位同僚。如今局势危急,贸然行事恐生变故。 ;;依我之见,可先派一位德高望重的监军前往西北,一方面监督章楶,另一方面协同折家与章楶共同作战。 ;;如此一来,既能利用章楶的军事才能,又能防止意外发生。” ;;此言一出,不少大臣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然而,范纯仁却捋着胡须,摇头叹息:“派监军虽是个办法,但监军若不懂军事,胡乱指挥,反而会误了大事。 ;;再者,苏允狡诈多端,说不定早已在朝中安插眼线,若是消息走漏,打草惊蛇,反而得不偿失。” ;;此时,一直沉默的吕大防突然开口:“既然如此,不如双管齐下。一方面选派可靠之人前往西北,暗中观察章楶的动向; ;;另一方面,即刻提拔西军中有能力、忠诚度高的将领,作为后备力量,以防万一。” ;;高太后在帘后拭去泪痕,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诸位爱卿所言,皆有道理。 ;;但无论如何,务必尽快平息西北叛乱,不能让祖宗基业毁于一旦。 ;;文爱卿,你德高望重,就由你主持此事,务必妥善安排。” ;;文彦博躬身领命:“太后陛下放心,老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圣恩。”;;退朝之后,高太后躲在寝宫之内,哀哀哭泣,平时这个被称为手腕强硬、女中尧舜的女人,这个时候却是如同脱下了面具,暴露出来心中的软弱。 ;;此时外面有宫女脚步声,宫女在外说道:“娘娘,官家求见。” ;;高太后赶紧擦拭眼泪,稳了稳声音,道:“请官家进来。” ;;雕花木门缓缓推开,十五岁的赵煦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进寝宫。 ;;他身着一袭玄色锦袍,腰间玉佩随着步伐轻轻晃动,面容冷峻,眼神中却透着与年纪不符的坚毅。 ;;见到高太后,他双手抱拳,恭敬行礼:“皇祖母万安。” ;;高太后强挤出一丝笑意,抬手示意:“煦儿,快过来。” ;;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赵煦挺直的脊背,心中泛起一丝异样。 ;;赵煦起身,目光坚定地看着高太后:“皇祖母,孙儿听闻西北战事吃紧,心中忧虑。 ;;孙儿已年满十五,理应为国分忧,恳请皇祖母让孙儿亲政,也好为祖宗社稷出一份力。” ;;高太后笑容一滞,眼中闪过警惕。 ;;她轻抚座椅扶手,缓缓说道:“煦儿,你年纪尚轻,朝政复杂,不宜过早涉足。 ;;如今朝中诸公皆为栋梁,他们自会妥善处理西北之事。 ;;你只需专心读书,日后有的是机会施展抱负。” ;;赵煦眉头微皱,上前一步:“皇祖母,孙儿已不再是懵懂孩童。 ;;如今国家危在旦夕,孙儿怎能置身事外? ;;亲政之事,孙儿深思已久,绝非一时冲动。” ;;高太后脸色一沉,声音也冷了下来:“煦儿,哀家是看着你长大的,自然是为你着想。 ;;朝堂之上波谲云诡,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你贸然亲政,只会让局面更加混乱。” ;;赵煦心中焦急,语气不自觉加重:“皇祖母,孙儿有信心治理好国家 ;;。难道在您眼中,孙儿永远只是个需要庇护的孩子?” ;;高太后“嚯”地站起身,目光如炬:“放肆!哀家这么做,都是为了大宋江山!你怎能如此顶撞哀家?” ;;赵煦满脸涨红,毫不退缩:“皇祖母,孙儿敬重您,可孙儿也是大宋皇帝! ;;亲政乃分内之事,皇祖母为何一直不肯放权?”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气氛剑拔弩张。 ;;宫女太监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纷纷退到角落。 ;;这场激烈的争吵很快就传了出去,一时间,朝廷上下议论纷纷,帝后不和的消息不胫而走,给本就动荡的局势,又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大臣们忧心忡忡,有的选择明哲保身,闭门不出,有的则开始暗中站队,朝堂局势愈发复杂。 ;;高太后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赵煦,嘴唇开合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殿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宫女太监们缩在角落里,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个不小心便成了这场风暴的牺牲品。 ;;良久,高太后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冷冷说道:“煦儿,你莫要忘了,哀家垂帘听政这些年,兢兢业业,从未有过一丝懈怠。 ;;这大宋的江山,能在诸多风雨中屹立不倒,哀家功不可没。” ;;赵煦看着高太后,目光中满是恳切:“皇祖母的功绩,孙儿铭记于心。可如今局势不同往昔,西北叛军势大,朝堂人心惶惶。 ;;孙儿身为皇帝,若不能在此时挺身而出,又有何颜面面对列祖列宗,面对天下百姓? ;;皇祖母,孙儿并非要否定您的付出,只是想为您分担重担。” ;;高太后目光如霜,在赵煦脸上停留片刻,转身缓缓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渐渐暗沉的天色,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煦儿,你以为亲政只是坐在龙椅上发号施令? ;;这朝堂之上,各方势力错综复杂,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你还太年轻,根本不明白其中的凶险。” ;;赵煦心中一急,上前两步:“皇祖母,孙儿明白亲政之路布满荆棘,但正因如此,孙儿才要在这艰难时刻历练自己。 ;;若一直躲在皇祖母身后,孙儿又怎能成长为一位合格的君主?” ;;高太后猛地转身,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够了!哀家心意已决,你休要再提亲政之事。 ;;你且回寝宫,好好反思自己的言行!” ;;赵煦双拳紧握,心中的不甘如潮水般翻涌。 ;;他望着高太后决绝的面容,知道今日再争执下去也无济于事,于是强压怒火,拱手行礼:“孙儿告退。” ;;转身离去时,他脚步沉重,心中却暗暗发誓,定要寻得契机,拿回属于自己的权力,改变大宋如今的困境!;;赵煦脚步沉重地踏入寝宫,雕花烛台上的烛火,在穿堂风的吹拂下明灭不定,将他的身影扭曲拉长,恰似一幅困兽图。 ;;他抬手挥退左右侍奉的太监宫女,厚重的宫门轰然闭合,隔绝了外界的喧嚣,独留一室静谧与压抑。 ;; ;;往昔苏允在朝的场景,如走马灯般在他脑海中一一浮现。 ;;苏允才思敏捷,谈吐不凡,朝堂之上,诸多革新主张如黄钟大吕,振聋发聩。 ;;赵煦与他秘密商议革新朝政、重振大宋时,苏允眼中闪烁的光芒,仿佛能驱散大宋积弱的阴霾。 ;;可如今,苏允高举反旗,成了朝廷的心腹大患,让赵煦心中五味杂陈。 ;;“苏夫子……” ;;赵煦低声呢喃,拳头不自觉地握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他在殿内来回踱步,每一步都似踏在荆棘之上。 ;;就在满心纠结之际,程颐的身影突然浮现在脑海。 ;;程颐在朝堂上以刚正不阿闻名,曾多次在朝堂辩论中,义正言辞地指出苏允的主张会扰乱朝纲,将引发诸多弊端。 ;;“程夫子或许是我当下能倚重之人。” ;;赵煦眼眸瞬间明亮,仿若黑暗中寻到了一丝曙光。 ;;洛党在朝中盘根错节,根基深厚,程颐凭借渊博的学识和刚直的品格,在士大夫阶层威望极高。 ;;若能将洛党重新召回朝堂,既能制衡以范纯仁、吕大防为首,势力庞大的朔党,又能借助程颐对苏允的了解,制定出克敌制胜的平叛策略! ;;想到此处,赵煦大步走到案前,用力拍了拍桌面,高声吩咐道:“来人,取笔墨!” ;;很快,笔墨纸砚整齐摆放于案头。 ;;他深吸一口气,铺开宣纸,提笔悬腕,笔下的密信,言辞恳切,满含对程颐的敬重与期待。 ;;写完后,他微微倾身,轻轻吹干墨迹,随后小心翼翼地将密信装入密封的匣子。 ;;赵煦招来最信任的心腹太监,目光如炬,郑重吩咐道:“你即刻出发,务必将这诏书亲手交到程夫子手中。 ;;一路上不可有丝毫懈怠,不许与任何人谈及此事,若有差池,提头来见!” ;;太监双手接过匣子,“扑通”一声跪地叩首,声音发颤:“陛下放心,奴才定不辱使命。” ;;说罢,便怀揣匣子,匆匆消失在夜色之中。 ;;赵煦望着太监离去的背影,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 ;;此次召回程颐是一步险棋。 ;;朝堂局势本就错综复杂,各方势力暗流涌动,洛党重返朝堂,必将打破现有的权力平衡,引发各方势力新一轮的激烈较量。 ;;但为了夺回亲政大权,拯救大宋于水火之中,他已没有退路! ;;随后几日,赵煦表面上依旧按时向高太后请安,言行举止间,一副潜心向学的模样。 ;;…… ;;高太后正端坐于妆台前,手持一支精巧的鎏金簪子,对着铜镜,悉心整理着发髻。 ;;这时,负责监视赵煦的密探匆匆入内,跪地禀报。 ;;听闻密探所言,高太后手中的簪子猛地一颤,“咔嗒”一声,重重磕在妆奁之上,那清脆声响,仿若一记惊雷,在这寂静的寝宫内回荡。 ;;她保养得宜的面庞瞬间冷若冰霜,平日里温和的双眸,此刻翻涌着凛冽寒意,直勾勾地盯着跪在地上的密探,寒声问道:“你确定,他是朝着程颐所在之处去的?” ;;密探吓得浑身筛糠,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滚落,忙不迭地点头,声音发颤:“回太后娘娘,千真万确!那太监神色匆匆,一路极为警惕,看模样,定是带着极为要紧的物件。” ;;高太后“嚯”地站起身来,凤袍拖地,在华丽的地毯上拖动,带出一阵沉闷压抑的风声。 ;;她在寝宫内来回踱步,心中暗自思忖:赵煦这孩子,看来是真的长大了,竟背着我,私下搞起了这般小动作。 ;;程颐身为洛党领袖,若真应召进京,朝堂上现有的权力平衡必将被打破,到时候局面可就难以掌控了! ;;思忖片刻,高太后突然停下脚步,转头对身旁侍奉的女官吩咐道:“速传韩忠彦,让他即刻进宫见我,不得有误。” ;;女官领命,脚步匆匆地离去。没过多久,韩忠彦神色匆匆地步入寝宫,跪地行礼:“太后娘娘万安,不知娘娘宣微臣进宫,所为何事?” ;;高太后目光如刀,将赵煦派人前往程颐处的事,原原本本地告知了韩忠彦,而后沉声道:“韩爱卿,官家此举着实不妥,程颐若进京,朝堂必将大乱。 ;;你即刻安排人手,务必截住那太监,将密信夺回来,此事刻不容缓!” ;;韩忠彦领命退出寝宫,神色若有所思。 ;;宫墙下的灯笼随着夜风轻轻摇晃,昏黄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他忽而想起父亲韩琦。 ;;当年父亲力排众议,逼迫曹太后还政宋神宗,成就了一段朝堂佳话,奠定了神宗变法图强的基础。;;如今赵煦与高太后之间矛盾渐显,恰似当年神宗与曹太后的情形重演,这难道不是上天赐予他效仿父亲的良机? ;;想到这儿,韩忠彦眼中闪过一丝振奋。 ;;他并未立即安排人手去截那太监,而是暗中招来自己的心腹幕僚,寻了一处隐蔽的偏厅商议对策。 ;;幕僚们听闻此事,皆是一惊,面面相觑。其中一人皱眉道:“大人,太后懿旨不可违,若不截住那太监,太后怪罪下来,恐有大祸。” ;;韩忠彦冷笑一声,负手踱步:“目光短浅!如今官家已有亲政之志,这是大势所趋。 ;;若我们助官家一臂之力,日后官家亲政,我们便是从龙功臣,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反之,若一味迎合太后,待官家掌权,我们必被清算。”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称是。 ;;为了不引起高太后的怀疑,韩忠彦表面上大张旗鼓地调派人手,做出全力截查太监的架势,实则暗中吩咐亲信,一旦找到太监,只需虚张声势,暗中放行。 ;;几日后,韩忠彦佯装慌乱地来报,称那太监似有防备,摆脱了追捕,不知去向。 ;;高太后听闻,怒不可遏,拍案而起:“无用!连个太监都截不住,要你们何用!” ;;韩忠彦佯装惶恐,跪地请罪:“太后息怒,臣办事不力,愿受责罚。” ;;可他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与此同时,赵煦还不知韩忠彦暗中相助。 ;;他依旧每日按时向高太后请安,装出一副乖巧好学的模样。 ;;而韩忠彦则开始不动声色地联络朝中与自己志同道合的官员,向他们透露赵煦的亲政之志,为日后的朝堂变动积蓄力量。 ;;…… ;;在洛阳一处清幽的宅院里,程颐身着素色长袍,正于书房中讲学。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他如雪的鬓发上,映照出岁月的痕迹。 ;;书案之上,笔墨纸砚摆放得整整齐齐,旁边堆叠着几卷经史典籍。 ;;平日里,他远离朝堂纷争,潜心钻研学问,门下弟子众多,每日前来求教者络绎不绝。 ;;这天,程颐送走最后一位弟子,正准备研读新得的典籍,忽有仆人匆匆来报,称有京城密使求见。 ;;程颐心中一凛,预感必有要事。 ;;待接过密使呈上的信件,看到信封上大宋皇帝专属的印记,他的手微微颤抖。 ;;拆开信件,还算是端庄的字体顿时映入眼帘: ;;【程夫子钧鉴: ;;自夫子辞阙,朝堂之变,纷纭扰攘,乱象环生。 ;;朕每念及此,五内如焚,寝食难安。 ;;近闻西北急报,苏允悖逆,种朴叛降,烽火燃于疆陲,大宋江山,岌岌可危。 ;;叛军所至,屠戮劫掠,百姓蒙难,流离失所,边陲之地,哀号震天,惨不忍睹。 ;;朕虽冲龄践祚,然身为大宋天子,上承祖宗之洪业,下系苍生之休戚,岂敢稍有怠惰? ;;朕日夜筹思,欲挽狂澜于既倒,奈太后临朝,权柄未释,朕虽有济世之志,却难展经纶之策。 ;;夫子立身刚正,学贯古今,朝堂之上,烛奸发微,屡斥苏允之奸谋,剖析其弊端,切中要害。 ;;朕深知,欲靖叛乱,制衡群僚,舍夫子其谁?今专函驰递,恭请夫子即刻就道,重返朝堂。 ;;夫子若归,一则可凭对苏逆之洞察,擘画良谋,戡定祸乱,解西北百姓于倒悬; ;;二则可制衡范纯仁、吕大防诸臣所领之朔党,消弭党争,匡扶朝纲,稳定大局。 ;;朕愿与夫子同心协力,革新政治,振举朝纲,复兴大宋之盛,上酬祖宗创业之艰,下慰百姓望治之殷。 ;;朕亦知,朝堂波谲云诡,此行多艰,然为江山社稷计,为天下苍生谋,还望夫子深明大义,奋袂而起,共赴国难。 ;;朕必虚怀若谷,敬承教诲,全力襄助夫子施政。伏望夫子早赐归期,朕跂予望之。 ;;大宋皇帝赵煦】 ;;逐字逐句读完后,程颐的脸色愈发凝重。 ;;他在书房中来回踱步,袍角随着步伐摆动,带起一阵微风。 ;;许久,他停下脚步,望向窗外渐渐西沉的落日,长叹一声。 ;;“官家有此志向,实乃大宋之幸。” ;;想到此处,程颐不再犹豫,即刻吩咐仆人收拾行囊。 ;;(本章完) 第401章 夺权! ;;;;汴京。;;高太后端坐在帘后,神色冷峻,目光在一众大臣身上缓缓扫过。;;当眼光扫过端坐于龙椅的赵煦时候,脸色更冷,不禁发出低声冷哼。;;文彦博率先出列,他身姿挺拔,虽已年逾花甲,可气势不减当年。;;其声如洪钟,在朝堂中悠悠回荡:“太后陛下,当下西北局势危如累卵,环庆路作为抵御叛军的要冲,至关重要。;;经略使一职,关乎战局走向,需得慎之又慎。”;;众大臣纷纷点头,深以为然。;;高太后微微颔首,轻声问道:“文爱卿所言极是,那依你之见,何人可担此重任?”;;文彦博沉思片刻,目光扫向一旁的刘挚,朗声道:“臣举荐刘挚中丞。;;刘中丞曾在多地任职,政绩斐然,且对西北事务素有研究。;;早年,他在处理地方政务时,便展现出非凡的谋略与果敢。;;如今西北动荡,环庆路局势复杂,正需刘中丞这般沉稳且有远见之人,前去稳定局面,确保万无一失。”;;此言一出,朝堂上顿时议论纷纷。;;说是去稳定局面,但环庆路自然已经有总管章楶,章楶能力过人,哪里还需要有这么一个人去稳定局面?;;所以,这就是要派个人去监视章楶罢了。;;有的大臣面露赞同之色,低声议论刘挚过往的功绩;;;有的则眉头紧皱,面露疑虑。;;范纯仁站了出来,双手抱拳,恭敬说道:“太后陛下,刘中丞确有才能,但环庆路情况特殊,章楶将军在当地经营多年,麾下将士众多。;;刘中丞此去,若协调不当,恐生变故。”;;高太后闻言,神色一凛,目光投向刘挚,问道:“刘爱卿,你对此有何看法?”;;刘挚赶忙出列,跪地叩首,言辞恳切:“太后陛下,臣深知环庆路责任重大,亦知晓此行艰难。;;但为了大宋江山,为了平定叛乱,臣愿肝脑涂地,在所不辞。;;臣定会谨慎行事,与章总管协同合作,若有异动,也定能及时察觉,上报朝廷。”;;高太后凝视刘挚片刻,见其目光坚定,毫无退缩之意,心中稍安。;;又转头询问其他大臣的意见,多数大臣虽仍有担忧,却也找不出更合适的人选。;;最终,高太后轻咳一声,沉声道:“既如此,便任命刘挚为环庆路经略使,即刻启程,前往环庆路赴任,务必不负朝廷所托。”;;刘挚领命奔赴环庆路,刚一到任,便觉气氛异样。;;章楶率一众部将前来迎接,表面上礼数周全,可言语间却难掩疏离。;;当晚,章楶营帐内,烛火摇曳。王舜臣、徐进等几位亲信部将齐聚一堂,脸色阴沉。;;王舜臣一拳砸在案几上,震得酒盏乱晃:“朝廷先是调走咱们三万大军,如今又派刘挚来监视,这分明是信不过将军!”;;徐进也在一旁附和:“没错,咱们为朝廷出生入死,换来的却是猜忌,实在憋屈!”;;章楶眉头紧皱,缓缓起身,在营帐内踱步:“诸位稍安勿躁,眼下局势复杂,切不可轻举妄动。;;苏允叛乱,朝廷焦头烂额,对咱们有所防备,也在情理之中。”;;王舜臣却不以为然,急道:“将军,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刘挚此番前来,名为监视,实则夺权,咱们得想个对策!”;;正说着,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士兵匆匆入内,单膝跪地:“将军,刘中丞派人送来请帖,邀将军明日赴宴。”;;章楶接过请帖,目光凝重。;;徐进冷笑一声:“这鸿门宴,不去也罢!说不定刘挚正等着找借口收拾咱们呢!”;;章楶沉思片刻,沉声道:“若不去,反倒落人口实,给朝廷以把柄。;;我明日准时赴宴,你们在此待命,切不可擅自行动。”;;众人虽心有不甘,却也只能领命。;;第二日,章楶带着几名亲信,来到刘挚营帐。;;刘挚笑容满面,热情相迎,可章楶却敏锐地察觉到,营帐四周暗藏甲士,气氛剑拔弩张。;;酒过三巡,刘挚话锋一转:“章总管,听闻麾下将士对朝廷调兵之事颇有怨言?;;如今局势动荡,朝廷此举也是无奈之举,还望将军约束好部下,莫要生事。”;;章楶不卑不亢,拱手道:“刘中丞放心,末将定当严守本分,约束好麾下将士。;;只是将士们多年征战,对朝廷忠心耿耿,如今无端遭此猜忌,难免心中委屈。”;;刘挚闻言,脸色骤变,转瞬又强压下心中的不悦,皮笑肉不笑地举杯,说道:“章总管所言极是,将士们的赤胆忠心,朝廷岂会辜负?”;;这场宴会本就是他试探章楶的开场,如今见章楶应对得滴水不漏,毫无僭越之心,也只能暂且隐忍。;;然则几日后,刘挚便开始施展手段,着手对环庆路军队布局进行大刀阔斧的调整。;;他先是以“另有重任”为由,将王舜臣、徐进等章楶的亲信部将调离领兵之位。;;随后,祁克勇、翟知和等军中颇具威望的将领,也被刘挚寻了借口,逐一调往别处。;;消息一经传出,环庆路军营瞬间哗然。;;将士们群情激愤,不满情绪如燎原之火,迅速蔓延开来。;;章楶的营帐中,气氛凝重得近乎令人窒息。;;几位留在此处的将领满脸怒容,七嘴八舌地表达着愤慨。;;“刘挚这分明是要架空将军!咱们为朝廷拼杀多年,他却如此打压,实在欺人太甚!”;;章楶眉头紧锁,拧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望向营帐外乌云密布的天空,久久沉默不语。;;许久,他才长叹一声,说道:“我本以为刘挚此番前来,不过是奉命监视,未曾想竟这般步步紧逼,实在是让将士们寒心啊。”;;听了这话,徐进似乎想起了什么,顿时满脸焦急,猛地站起身来,双手重重地撑在案几上,目光灼灼地扫视着营帐内众人,声音急促而尖锐:“将军,弟兄们!苏经略是什么人?那可是章总管的侄婿!;;如今苏经略公然反叛朝廷,朝廷到现在都没直接拿下章总管,已然是相当克制了。;;咱们呢?咱们这些人,哪个不是经略昔日的旧部?朝廷岂会不忌惮咱们!”;;他顿了顿,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额头上青筋暴起:“这几日刘挚又是调兵,又是遣将,一步步紧逼,其用意再明显不过。;;如今咱们兵权被削,若朝廷真认定咱们会反水投向延安府,以朝廷的性子,必定会一不做二不休。;;等彻底夺了咱们的军权,下一秒,说不定就会将咱们统统下狱,甚至痛下杀手!;;到那时,咱们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只能任人宰割,这难道不是天大的祸事?”;;徐进这番话,如同一记重锤,敲在营帐内每个人的心坎上。;;营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烛火偶尔发出“噼啪”的声响,为这压抑的氛围更添几分沉重。;;王舜臣脸上的怒容瞬间僵住,眼神中闪过一丝恐惧:“徐兄弟所言极是!;;朝廷既已对咱们起了疑心,若真认定咱们会反,一旦动手,咱们可就万劫不复了!”;;翟知和双手抱胸,眉头紧皱,沉声道:“咱们向来对朝廷忠心耿耿,即便苏允叛乱,咱们也未曾有过二心,朝廷怎能如此猜忌?”;;章楶缓缓转过身,目光如炬,扫视着众人:“诸位,切不可自乱阵脚。;;苏允虽是我侄婿,但我章家世代忠良,从未有过谋逆之心,我也多次表明立场。;;朝廷即便有所疑虑,也不至于仅凭这点,就对咱们痛下杀手。”;;徐进却满脸焦急,向前一步:“将军,人心难测!刘挚如今步步紧逼,调离咱们的亲信,下一步说不定就是对咱们下手。;;咱们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营帐内众人听闻,纷纷交头接耳,神色不定,不少人眼中露出动摇之色。;;章楶猛地一拍桌案,声音低沉却透着威严:“不可胡言!若贸然行动,正中朝廷下怀,坐实了谋反的罪名。;;咱们多年的忠诚与付出,岂不是付诸东流?;;且不说咱们麾下将士,大多心系朝廷,贸然起兵,又有多少人会跟随?;;一旦陷入内乱,苏允叛军必然趁虚而入,西北百姓又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咱们如何对得起大宋的列祖列宗和万千百姓!”;;众人听了章楶这番话,都低下了头,陷入沉思。;;就在这时,营帐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一名士兵神色慌张,匆匆入内禀报道:“将军,刘中丞又派人来,说是有紧急军务,要将军即刻前去商议!”;;;;章楶脸色一沉,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徐进冷笑一声:“看吧,说不定这就是刘挚的鸿门宴,将军此去,怕是凶多吉少!”;;章楶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我既无愧于心,又何惧之有?我这就去会会刘挚,看他到底想干什么!;;你们在此严守营帐,没有我的命令,不可轻举妄动!”;;说罢,章楶整理了一下衣甲,大步走出营帐,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营帐内的众人,心都悬到了嗓子眼。;;与此同时,刘挚的营帐内灯火通明。;;亲信幕僚们围坐四周,纷纷建言献策。;;“经略,章楶在军中威望极高,咱们如此行事,他恐怕不会轻易咽下这口气。”;;一位幕僚忧心忡忡地说道。;;刘挚冷笑一声,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说道:“他若识相,乖乖配合,倒也无妨;;;若是胆敢反抗,便是公然违抗圣命,到时候新账旧账一并清算!”;;章楶踏入刘挚营帐时,见帐内烛火摇曳,将刘挚的影子拉得又长又斜,仿若一只蛰伏的猛兽。;;刘挚满脸堆笑,热情地迎上来:“章总管,这么晚还劳烦你前来,实是军情紧急。”;;话虽如此,章楶却敏锐地察觉到,营帐内弥漫着一股不寻常的肃杀之气,四周的卫兵眼神警惕,手按剑柄,随时准备行动。;;两人分宾主落座,刘挚挥了挥手,侍从们鱼贯而出,将营帐门帘放下。;;侍从们虽然出去了,但营帐内的气氛却愈发凝重,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刘挚端起酒杯,轻轻晃了晃,目光似有若无地盯着章楶:“章总管,听闻你麾下将士对近期的人事调动颇为不满?;;这可万万使不得,如今苏允叛军未平,内部若先乱了阵脚,如何抵御外敌?”;;章楶不慌不忙,拱手回应:“刘中丞,将士们为国效力多年,骤然经历此番变动,心中有些想法在所难免。;;不过某定当约束好他们,绝不误了朝廷大事。”;;刘挚闻言,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但愿如此。章总管,实不相瞒,朝廷收到密报,有人称你与苏允暗中往来。;;我念及你多年的忠心,压下了这份密报,但此事若是传到太后和陛下耳中,后果不堪设想。”;;章楶心中一凛,知道这是刘挚的试探,当即站起身来,朗声道:“刘中丞明鉴!苏允叛宋,人神共愤,我章楶世代受朝廷恩宠,岂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若有半句虚言,甘愿受万死之刑!”;;刘挚见状,哈哈大笑,道:“章总管不必如此,我自然是信你的。只是这军中鱼龙混杂,难免有人居心叵测,总管还需多加留意。”;;刘挚的笑声渐渐停歇,眸光刹那间锐利如鹰,紧紧地锁定章楶,语气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暗藏利刃。;;“章总管,既然你如此忠心耿耿,那环庆路粮草征收的重任便交予你了。;;至于军事调度,我自会妥善安排,你无需再为此事劳神。”;;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似一记重拳,直直地轰在章楶的胸口之上。;;章楶心中猛地一震,脸上却强装镇定,他心里明白,这是刘挚彻底剥夺他军权的第一步。;;还没等章楶作出回应,刘挚又好似漫不经心地补充道:“哦,对了,王舜臣、徐进等一众将领,也一并协助你征收粮草吧。;;他们皆是可用之才,在这方面想必能大展身手。”;;章楶眉头微微一蹙,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然而,他不得不强压下心头的怒火,拱手说道:“经略既有安排,某自当遵从。”;;章楶回到营帐之内,将事情说了说,营帐顿时都炸了。;;王舜臣顿时暴跳如雷,一拳重重地砸在柱子上,怒吼道:“刘挚简直欺人太甚!;;这分明是要将我们连根拔起,彻底夺走军权啊!”;;徐进也是满脸涨得通红,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疾声说道:“将军,咱们绝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趁着如今手中还有些兵力,索性反了吧!;;咱们将环庆路拿下,一举投了经略,经略已经控制延安府,咱们将环庆路与之合为一流,西北就是咱们的了!;;到时候以经略的能耐以及总管您的才华,何愁不能将整个西北占下,以关中为根基,说不定又是一个西夏,咱们也算是割土称王了!”;;祁克勇等人同样又惊又怒,纷纷附和道:“没错,与其任人宰割,不如拼个鱼死网破!”;;章楶神色凝重,在营帐内来回踱步,沉思许久后,猛地停下脚步,目光如炬,扫视着众人,沉声道:“都给我冷静下来!;;在座的谁不是世代忠良,深受朝廷厚恩,怎能因一时意气用事,背上谋反的千古骂名?;;一旦起兵反叛,不仅章家满门性命不保,更会让无数无辜百姓深陷战火,生灵涂炭。”;;王舜臣急得眼眶泛红,大声说道:“将军,刘挚步步紧逼,我们若不反抗,迟早会被他害死!”;;章楶长叹一声,语气沉重地说道:“我明白大家的心情,但此刻冲动行事,恰恰中了刘挚的圈套。;;咱们暂且忍耐,等待时机,向朝廷证明我们的忠心。”;;众人虽满心不甘,却也深知章楶所言在理,只能默默咽下这口恶气。;;几日后,环庆路粮草征收处。;;章楶带领着王舜臣等人,有条不紊地开展工作。;;表面上,一切按部就班,毫无异样,可私底下,环庆路军队内部暗流涌动,不满情绪如野草般肆意疯长。;;……;;河中府。;;之前赵卨奉命讨伐延安府叛逆,率领数万朝廷禁军刚抵达河中府,就听闻张猛两万大军被歼灭,种朴三万环庆路军更是被策反。;;这接连的噩耗如晴天霹雳,惊得赵卨胆战心惊,瞬间裹足不前,下令禁军停驻河中府。;;数万禁军在河中府肆意妄为,又吃又拿。;;城中的米粮、牲畜被掠夺一空,百姓苦不堪言。;;河中府的官员们多次向赵卨陈情,却被他以“军事机密”为由,拒之门外。;;年迈的知府冒死求见,声泪俱下地说道:“将军,禁军的所作所为,让百姓们流离失所,苦不堪言。;;如今叛军未平,咱们怎能先让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赵卨却不耐烦地挥挥手,敷衍道:“本官自有安排,你等不必多言!”;;知府被赵卨无情打发,失魂落魄地离开营帐。;;此事赵卨的谋士劝道:“将士们的行径,已然让河中府民怨沸腾。若任由事态发展,不用叛军来攻,咱们内部就先乱了。;;粮草补给依赖百姓,若百姓生恨,后续作战该如何支撑?”;;赵卨眉头紧皱,心中烦闷,呵斥道:“眼下前方局势不明,稍有不慎就会全军覆没。;;我按兵不动,正是为了保存实力,你一个小小参军,懂什么!”;;参军自然不懂,赵卨这会儿的心思哪里还在作战上,他现在就想着赶紧退军,别当真跟苏允叛军对上。;;那张猛大军号称西北最强军都抵挡不住延安府叛军,他带着的这数万养尊处优的京城老爷兵,又怎么打得过?;;所以打仗是不可能打仗的,因此士气如何什么的,那又算得了什么。;;然则没有多久,便传来一个让赵卨窃喜的消息——文彦博来了!;;当文彦博抵达河中府,进入营帐后,神色冷峻,目光如炬,当即宣布收回赵卨的军权。;;赵卨二话不说,极为配合地交出了兵符,还满脸堆笑地说道:“文潞公亲临,实乃西北之幸。;;我这能力有限,早就盼着文潞公来主持大局。”;;文彦博微微皱眉,目光在赵卨脸上停留片刻,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却未多言。;;然而,就在赵卨暗自庆幸时,朝廷的诏令接踵而至。;;当宣读诏令的官员念出“任命赵卨为延州知州”时,赵卨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犹如木雕泥塑一般。;;延州,如今可是苏允叛军的老巢,这道诏令,无疑是朝廷对他消极避战的惩戒。;;文彦博却是不管赵卨怎么想的,转身全身心投入到军队的整顿之中。;;他每日天不亮便起身,巡视营地,查看士兵的训练与生活情况,对发现的问题当场予以解决。;;在他的严格要求下,河中府的军队纪律逐渐严明,士气也慢慢提升。;;(本章完) 第402章 老成谋国文潞公! 第402章 老成谋国文潞公! 延安府。 烛火摇曳,苏允眉头紧锁,在房内来回踱步。 平子澄快步走近,拱手行礼后,神色凝重地说道:“先生,学生有要事汇报。” 苏允点头道:“是文潞公来西北之事?” 平子澄脸色沉重点头道:“文彦博到了河中府后,动作频频,已对咱们构成极大威胁。” 苏允目光如炬,紧盯着平子澄,沉声道:“细细道来!” 平子澄赶紧道:“我们的情报人员察觉到有大批的人员乔装成商人、流民,混入延安府。 他们四处打探消息,想必是在收集咱们的兵力部署、军事行动,甚至连内部矛盾都不放过。 这些人应该就是文彦博派来的,都说文彦博老奸巨猾,果然这一出手便是不同凡响!” 苏允闻言笑了起来,道:“好个文彦博,果然老谋深算!这些情报一旦被他掌握,咱们的一举一动都将暴露无遗。 不过倒也是可以理解,文彦博可不是赵卨那草包,这位可是真正打过仗平过叛的。 庆历年间,王则充分发动贝州、冀州、德州、齐州的士兵和农民叛乱。 于庆历七年冬至,正式发动起义,攻取贝州后,王则建国安阳,自称东平郡王,以张峦为宰相,卜吉为枢密使。 庆历八年正月,仁宗皇帝以文彦博为河北宣抚使,以明镐为副使,领军围攻贝州,镇压起义。 随后不过六十五天,王则等人便被押至开封明正典刑,可见文彦博此人之能力。 不过倒是不必怕他,虽说文彦博有过镇压贝州起义的经历,但如今的大宋,早已是千疮百孔,他纵有通天本领,也独木难支。 朝堂之上帝后相争,双方明争暗斗不断,政令难以统一。 文彦博身为臣子,每次上奏都要在二者之间小心翼翼周旋,稍有不慎,便会陷入宫廷纷争,引得一方猜忌。 如此一来,他又怎能心无旁骛地指挥作战? 而赵卨率禁军抵达河中府后,放任士兵掠夺百姓,致使民怨沸腾。 即便文彦博接手后进行整顿,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短时间内恢复军队士气,重塑百姓信任,谈何容易? 况且,朝廷不重用章楶这等经验丰富的老帅,反而担心他向我们投诚,用没有作战经验的刘挚来夺取了章楶的权力,呵呵,天助我也!” 说到此处,苏允脸上浮现出哭笑不得神情,道:“此事对我们总是好事,不过我总是想起当年我效力大宋时候,他们这些人亦是这般拖我后腿,便觉得又是痛恨又是无奈,忍不住便要苦笑。” 平子澄笑道:“这不就是我们为什么要推翻宋朝的原因么,赵家人这般愚蠢,正该让我们去取代他们,振兴我们煌煌中华,重现汉唐雄风!” 苏允闻言笑着点点头道:“没错,对我们来说自然是好事一件。 清澜,接下来的布置一下,文彦博此人虽经验丰富,却也并非无懈可击。 他习惯凭借过往经验制定战略,这就容易陷入思维定式。 之前咱们放出东路重兵的假消息,他便不假思索地调集重兵前往东路,这就是明证。 再者,他年事已高,精力大不如前,长时间的战事消耗,身体能否支撑,也是个大问题。 接下来你在情报上多做些布置,给文潞公多增加一些工作量。” 平子澄闻言眼睛一亮,笑道:“明白了,先生,接下来一个月时间内,文潞公派来的间谍,每天都会收到大量的有价值的情报。 这些情报都非得让文潞公亲自思考处理,嘿嘿,以文潞公的岁数,一个月时间,便足以让他积劳成疾了!” 苏允笑着摇摇头道:“倒也不求他因此积劳成疾,只是让他老迈的脑袋多劳动一下,迷惑一下他,让他没有办法做正确的指挥就算不错了。” ……却说文彦博,在短时间掌控住河中府的数万禁军之后,便将目光投向秦风路、环庆路、鄜延路、永兴军路的军队。 河中府的中军大帐内,烛火明灭跳动,将文彦博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 这位久经沙场与朝堂风云的老臣,眉头紧锁,目光紧紧盯着悬挂在营帐中央的军事地图。 地图上,代表苏允叛军的红色标记如毒瘤般盘踞在延安府一带,而环庆路、鄜延路、永兴军路等地的宋军标记则分散各处,形同一盘散沙。 文彦博微微叹了一口气。 西北战局已经是愈发严峻。 苏允击溃环庆路张猛军,更是吞并了种朴三万大军,因此实力大增,如今已经有十万大军矣! 以那苏允的能耐,有十万大军在手,整个西北危矣! 大宋江山也将岌岌可危矣! 此时若不尽快整合各路军队的指挥权,还是这般一盘散沙的局面的话,等苏允将三万宋军尽数消化,到时候关中危矣! 文彦博心里很明白,延安府不过是苟全之地,想要争天下,苏逆必然要全力拿下关中! 文彦博紧紧盯住舆图关中位置,沉思良久后,文彦博缓缓走到案几前,提笔蘸墨,开始撰写公函。 他的笔触沉稳有力,字里行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西北诸路军镇节帅钧鉴: 今苏允叛逆,据延安府为巢穴,纠集逆党,肆意侵扰。 其势如燎原烈火,迅速蔓延,环庆、鄜延、永兴诸路皆受其害,百姓惨遭屠戮,城寨接连沦陷,大宋西北防线危如累卵。 若不及时扑灭此叛乱,叛军必将长驱直入,中原大地亦将陷入生灵涂炭之境,我大宋数百年基业,恐毁于一旦。 本经略使奉朝廷诏令,总领西北军事,旨在整合各路军马,一举平定叛乱,恢复西北太平。 诸位将军,皆为大宋肱股之臣,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当此国家危难之际,理应为国效力,听从统一指挥,共御叛军。 自即日起,环庆、鄜延、永兴等诸路军队,务必无条件听从本经略使的调度指挥。 此举并非为了揽权,实乃平定叛乱之必需。 唯有各路军队协同作战,方能形成强大合力,克敌制胜。 往昔诸多战例表明,各自为战只会被叛军各个击破,导致战事失利,生灵涂炭。 若诸位将军能够齐心协力,奋勇杀敌,成功平定叛乱,本经略使定会如实向朝廷奏明各位的功绩,保举诸位升官进爵,赏赐金银田宅,让诸位尽享荣华富贵。 然而,若有将领阳奉阴违,拒不服从指挥,致使战事失利,本经略使即便舍弃这国公爵位,也要按军法严惩不贷! 必将其绳之以法,以正军威,绝不姑息!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望诸位将军以大局为重,摒弃私心杂念,听从指挥,奋勇杀敌。 待平定叛乱之日,便是诸位建功立业之时! 大宋西北经略使文彦博】 写完后,文彦博又逐字逐句地审阅了一遍,确保措辞精准,逻辑严密,既能让各路将领认识到局势的严峻,又能感受到朝廷平叛的决心。 尤其是最后一句,更是显得杀气腾腾——【……若有将领阳奉阴违,拒不服从指挥,致使战事失利,本经略使即便舍弃这国公爵位,也要按军法严惩不贷!必将其绳之以法,以正军威,绝不姑息!】 这是文彦博的警告:若是不听从指挥,我这个文潞公不做了,也要跟你们杠到底,让你们没有好下场! 公函拟好后,文彦博立即召集了十余名身手矫健、骑术精湛的士兵,命他们快马加鞭,将公函送往环庆路、鄜延路、永兴军路。 这些士兵深知任务的重要性,不敢怠慢,接过公函后,翻身上马,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与此同时,文彦博还觉得不放心,于是挑选了十余名幕僚,这些幕僚大多精明强干,有着出众的口才,放在战国时期,必是出色的纵横家。这些幕僚不仅对军事战略有着深刻的理解,还善于言辞,能够准确地传达文彦博的意图。 文彦博将他们召集到中军大帐,严肃地说道:“此次任务至关重要,你们务必面见各路将领,向他们阐明统一指挥的战略意义,以及此举能为各路军队带来的切实利益。 记住,言辞要恳切,态度要强硬,务必说服他们听从某的统一指挥,若有推诿者,可持我密信,发动起部下杀之!” 众多幕僚不由得心惊。 不过他们不敢多说,赶紧带着文彦博的亲笔书信,踏上了前往各路军营的征程。 文彦博安排了这些事情之后,负手于帐内,脑海中反复推演环庆路的局势。 环庆路,地处宋夏交界要冲,北控西夏,东接鄜延,西连秦凤,乃大宋西北边防的核心枢纽。 一旦环庆路有失,西夏与苏允叛军便能连成一片,如潮水般涌入关中平原,大宋的西北防线将彻底崩溃,中原腹地也将门户大开,直接暴露在叛军的铁蹄之下。 再者,环庆路麾下的军队,素以精锐善战著称。 自范仲淹、种世衡等名将在此经营以来,环庆军历经大小战事的磨砺,积累了丰富的作战经验,堪称大宋西北的一支劲旅。 章楶长期在此任职,凭借卓越的军事才能和人格魅力,在军中树立了极高的威望。 然而,苏允是他的侄婿,这层复杂的关系,难免让文彦博心生疑虑,担心章楶在关键时刻立场动摇。 而刘挚,虽被任命为环庆路经略使,但其此前主要活跃于朝堂,缺乏实际的军事指挥经验,骤然面对如此复杂的军事局面,能否胜任,实在难以确定。 想到此处,文彦博眉头紧皱,感觉还是有些坐不住,在书房里来回踱步,终究是起身道:“来人,安排去庆州!” 当值亲卫听闻文彦博要奔赴庆州,先是一怔,旋即领命而去,着手筹备出行事宜。 第二日清晨,文彦博带领一支由精锐骑兵组成的卫队,迎着凛冽的寒风,踏上了前往环庆路的征程。 一路上,狂风裹挟着黄沙,扑面而来,道路崎岖难行,但文彦博等人丝毫没有放慢行进的速度。 数日后,文彦博一行抵达环庆路。 刘挚与章楶得知消息后,赶忙率领一众部将出城迎接。 文彦博看着眼前整齐列队的将士,神色冷峻,径直走进营帐,众人见状,急忙跟了进去。 营帐内,文彦博扫视了一眼众人,沉声道:“如今苏允叛军势大,西北战局危如累卵,环庆路作为抵御叛军的前沿阵地,责任重大。 本经略使此番前来,就是要确保各路军队能够协同作战,早日平定叛乱。” 刘挚和章楶对视一眼,纷纷拱手称是。 随后,文彦博详细询问了环庆路的兵力部署、粮草储备以及近期的军事行动。 听完两人的汇报后,文彦博指出了其中存在的问题,并提出了一系列整改措施。 为了进一步掌控环庆路的军权,文彦博当场宣布,成立一个军事议事厅,由他亲自负责,刘挚、章楶以及各营主将都需定期参加议事,重大军事决策必须经过议事厅商议决定。 此举一出,营帐内顿时议论纷纷。 章楶心中虽有些不满,但他深知文彦博的威望和权力,不敢公然反对,只是默然不语。 刘挚则表现得极为积极,主动表示支持文彦博的决定。 最近他虽然夺了章楶的兵权,但他很明显感觉到,军中对他的指挥依然存在着诸多的抗拒,许多军命根本就执行不下去。 接下来的日子里,文彦博深入军营,了解士兵的训练和生活情况,对表现优秀的士兵进行嘉奖,对训练懈怠的士兵进行惩处。 同时,他还对环庆路的军事防御体系进行了全面梳理,加固了城寨堡垒,增设了烽火台和瞭望哨,确保能够及时掌握敌军的动向。 在环庆路忙碌整顿的这段时间,文彦博派往秦风路与永兴军路的快骑,如流星赶月般奔赴各地。 数日后,来自各路的回应如雪花般飞至环庆路。 率先送达的是秦风路安抚使的亲笔书信,信笺之上墨迹未干,笔锋刚劲有力:“文经略钧鉴!接获公函,犹如拨云见日,深知西北局势已然危如累卵。我秦风路上下将士,承蒙朝廷厚恩,愿为平叛前驱。 除去防备西夏之兵马,秦风路麾下可抽出两万精兵,皆摩拳擦掌,枕戈待旦,随时听候经略调遣,若有违令,甘愿军法处置!” 文彦博展开书信,逐字逐句细细研读,脸上不禁浮现出振奋之色。 紧接着,永兴军路都部署的快马也抵达了环庆路军营。 信使呈上的不仅有都部署的亲笔手书,还附带了一份详细的兵力部署图。 手书中言辞恳切:“文潞公亲临西北,实乃西北之幸,大宋之福! 我永兴军路愿以大局为重,全力配合经略行动。 麾下各营兵马,将严守各处关隘要道,一旦叛军有所动作,定当奋勇杀敌,绝不退缩。” 文彦博摊开兵力部署图,目光在各个标记点上仔细审视,微微点头,对永兴军路将领的细致安排颇为赞赏。 后续几日,陆续又有各路偏将的书信送达。 这些书信有的文采斐然,有的言辞质朴,但无一不表达了对文彦博的支持以及平定叛乱的坚定决心。 甚至一名偏将在信中写道:“身为大宋儿郎,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如今叛军肆虐,正是我等报效朝廷之时。愿追随文经略,冲锋陷阵,马革裹尸!” 看着堆满案几的书信,文彦博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是踏实了许多。 文彦博的手指轻轻抚过案几上堆积如山的书信,目光透过营帐的缝隙,投向远方。 窗外,夜幕已然深沉,星河在广袤的苍穹中闪烁,恰似他此刻波澜起伏的内心。 此番奔赴西北,在他心中,无异于一场惊心动魄的豪赌,赌上的,是他一生的清誉与文氏家族的兴衰存亡。 回顾往昔,他凭借卓越的智谋与勇气,在朝堂与战场间纵横捭阖,留下了无数令人瞩目的功绩。 从平定贝州王则之乱开始,他的名字便与大宋的安危紧密相连。 历经仁宗、英宗、神宗、哲宗四朝,他见证了大宋的辉煌与衰落,也在这漫长的岁月里,积累了无上的威望。 本已到了功成名就、安享晚年的年纪,只需静候盖棺定论,便能名垂青史。 然而,苏允的崛起,彻底打破了他平静的晚年设想。 身为大宋的臣子,他肩负着保家卫国的重任,心中的家国情怀与忠诚担当,让他无法退缩。 如今朝堂之上,帝后相争,党争不断,政令难以统一; 民间百姓,在繁重的赋税与频繁的战乱中苦苦挣扎,民生凋敝。 苏允的叛军在西北凶焰滔天,若不及时平定,中原大地必将陷入生灵涂炭的深渊,大宋数百年的基业也将毁于一旦。 当然,这是他自请镇西北的原因之一,其实更加关键的一点,或者说是决定性的一点,是他与苏允的恩怨。 当年,他放出要压制苏允十年的豪言,本以为凭借自己的影响力与手段,足以将苏允牢牢压制。 可苏允就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在西北迅速崛起,势力如野火般蔓延。 文彦博深知,苏允对自己怀恨在心,一旦苏允得势,文氏家族必将遭受灭顶之灾! 所以,他不得不来。 但来与有信心不是一回事,他一直关注苏允,知道苏允到底有多厉害! 如今,他的来到了西北之后的策划总算是有了一些正面的回馈,看到各路将领纷纷响应,文彦博的心中终于是振奋了起来! 他亲自提笔,给每一位来信的将领都写了回信,对他们的支持表示感谢,并详细告知了后续的作战计划与部署。 (本章完) 第403章 波谲云诡! 汴京。暖阳懒洋洋地洒在熙熙攘攘的朱雀大街上。街边的茶馆里热闹非凡。茶客们的谈笑声、茶博士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阮川桥像往常一样,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一边品着茶,一边竖起耳朵,捕捉着各种小道消息。这时,邻桌一位身着灰布长衫的中年男子,猛地一拍桌子,高声说道:“诸位,你们可听闻文潞公奔赴西北之事?”众人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来,纷纷投去好奇的目光。男子见状,愈发得意,清了清嗓子,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想那文潞公,可是咱们大宋声名卓著的朝廷大臣。那威望,那智谋,当今天下有几人能及!此次奔赴西北,简直如神兵天降,一到河中府,便迅速掌控了局面。”“文潞公是谁?”有人好奇问道。顿时有人嗤笑了一声,道:“连文潞公都不识得?”那嗤笑之人,头戴褪色毡帽,面上浮起一丝不屑:“文潞公,乃是文彦博!历仕四朝,功勋卓著,贝州王则叛乱,便是他率大军六十余日平定,名震天下!”言罢,端起茶盏,轻抿一口,似在回味往昔那段风云激荡的岁月。灰布长衫男子接过话茬,双手舞动比划:“此次西北之乱,苏允纠集逆党,烧杀抢掠,原本驻守的宋军被吓得丢盔弃甲,人心惶惶。可文潞公一到河中府,雷厉风行,先是严惩了一批临阵退缩的将领,杀一儆百,让军队上下不敢再有二心。而后,他不顾路途劳顿,亲自巡视军营,对士兵嘘寒问暖,还承诺立下战功者重重有赏,瞬间让士气高涨。”一位老者捋着胡须,微微皱眉:“虽说文潞公威名远扬,但苏允也非等闲之辈,听闻他足智多谋,麾下十万大军,实力不容小觑。文潞公想要平定叛乱,恐怕没那么容易。”灰布长衫男子闻言,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盏晃动:“此言差矣!文潞公用兵如神,他巧妙布局,迅速整合了秦风、环庆等诸路军队。先是修书一封,言辞恳切又不失威严,各路将领收到书信后,无不为之动容,纷纷表示愿听调遣。而后,他又派幕僚前往各地,恩威并施,将军队彻底拧成一股绳。如今西北宋军纪律严明,巡逻戒备滴水不漏,对苏允形成了包围之势。”这时,一个年轻人站起身来,满脸疑惑:“既然文潞公如此厉害,为何之前没听说朝廷对苏允采取行动?”灰布长衫男子冷笑一声:“朝堂之上,有一些心怀叵测之人作祟,因此朝中明争暗斗不断,政令难以统一。文潞公即便有心平叛,也难免受到掣肘。不过此次,想必是局势危急,太后娘娘才下定决心,派文潞公前往西北。如今的西北,在文潞公的治理下,宋军士气大振,原本混乱的局面被治理得井井有条。军队纪律严明,巡逻戒备丝毫不懈怠,整个西北都被文潞公统合起来,对苏允那逆贼形成了咄咄逼人的态势。依我看,用不了多久,文潞公便能率领大军,直捣延安府,将苏逆一举剿灭,还西北百姓一个太平!咱们大宋百姓啊,也能够在高太后娘娘的带领下一起重新过上美好的生活!”众人听得如痴如醉,纷纷点头称是,对文彦博的敬佩之情溢于言表。阮川桥坐在角落里,静静地听着众人的议论,脸上露出若有所思之色。他悄悄起身出了茶馆,往某处打了个手号,随后便有人闻讯疾走。阮川桥微微点头,随后混入喧闹的人流,看似毫无目的地在繁华的朱雀大街上踱步。街边商铺林立,酒肆饭馆的吆喝声、行人的谈笑声交织成一片。不多时,他在一家毫不起眼的布庄前停下脚步。布庄门面狭小,门口挂着几匹褪色的布料,店伙计有一搭没一搭地招揽着生意。阮川桥熟稔地走进店内,随手翻看着布料,目光却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确认无人留意后,他朝柜台后的掌柜微微点头,掌柜心领神会,转身看似随意地转动了一下货架上的一尊财神像。只听一阵轻微的齿轮转动声,布庄后墙的一块木板悄然滑开,露出一条隐秘的通道。阮川桥快步穿过通道,来到一处布置精巧的庭院。庭院里假山嶙峋,花草繁茂,和外面的喧嚣形成鲜明的反差。他沿着曲折的石子路前行,绕过一座小巧的八角亭,在一处看似普通的影壁前停了下来。影壁上绘着一幅松鹤延年图,阮川桥伸手在图上的松树树干上按动特定位置,影壁缓缓向一侧移动,露出一道暗门。进入暗室,室内光线柔和,墙壁上安装着巧妙设计的壁灯。四周墙壁上,密密麻麻地张贴着大宋朝堂上诸多官员的画像以及相关的各类情报,这画像以及情报不仅包括那些宰执,还有诸多要害部门的重要人物。这里便是阮川桥在汴京最为重要的一处据点。为了保障安全,阮川桥在暗室入口设置了多重机关。一旦有不明身份的人踏入,触发机关,天花板上便会落下细密的铁蒺藜,同时暗室的唯一出口会瞬间封闭。此外,暗室的通风系统经过精心设计,与店铺的烟囱相连,不仅确保空气清新,还不会留下任何通风的破绽。暗室中央摆放着一张宽大的书桌,桌上堆满了文件、密信和密码本。为了防止情报泄露,阮川桥在书桌下方设置了一个暗格,只有通过特定的旋转动作才能打开。暗格里存放着他从各地收集来的重要情报,以及与上线联络的专用信鸽和加密信件。阮川桥坐在堆满情报的书桌前,目光如炬,逐一梳理着案牍上的密信与情报。阮川桥梳理了一会情报,将目光落在程颐归京这个事情上面。程颐此番回归汴京,直接入驻太学讲学。在讲学过程之中,他的言论犀利,直击朝堂要害,在太学掀起的惊涛骇浪,早已蔓延至汴京的每一个角落。街头巷尾,人们议论纷纷,或支持程颐的直言敢谏,或为高太后和执政大臣们辩解,整个京城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阴霾笼罩。他的指尖在一封密信上轻轻摩挲,信中详细记录了高太后得知程颐言论后的反应。——太后凤颜震怒,责令御史台严查此事,意图打压洛党嚣张的气焰。而范纯仁、吕大防等执政大臣,也迅速做出回应,一方面在朝堂上为自己辩解,指责程颐妖言惑众;另一方面,暗中联络各方势力,试图削弱洛党的影响力。与此同时,皇帝赵煦的态度也颇为微妙。虽尚未公开表态,但据可靠情报,赵煦私下里召见了程颐的亲信,流露出对亲政的强烈渴望。这一消息,如同一颗重磅炸弹,让本就复杂的帝后之争愈发波谲云诡。阮川桥眼神微微发亮。帝后双方的矛盾激化,必然会对西北战局产生深远的影响!文彦博在西北的一举一动,背后或许都有朝堂势力的影子。朝廷急于宣扬文彦博在西北的功绩,很可能是高太后和执政大臣们试图转移民众注意力,稳固自身统治的手段。想到这里,阮川桥迅速提笔,将自己的分析和推测写进密信。他深知,这些情报对于西北而言至关重要,或许能左右一场战争的走向。写完后,他小心翼翼地将密信折叠好,放入暗格中的加密竹筒内。阮川桥将加密竹筒绑到信鸽腿上,望着信鸽消失在夜色里,紧绷的神经却丝毫未放松。程颐归京引发的连锁反应,是先生在西北打开新局面的绝佳契机。阮川桥迅速转身,从暗室的书架上抽出一本名册,上面详细记录着苏学会在汴京的秘密会员信息。他目光如电,快速筛选出数十机敏且善于言辞的成员,随后提笔写下指令,盖上苏学会特有的印章,将信件装入蜡丸之中。第二日清晨,阮川桥乔装成普通商贩,怀揣蜡丸,混入早市的人群之中。他辗转来到一处隐蔽的接头地点,将蜡丸交到早已等候在此的联络人手中,低声叮嘱道:“务必将消息传达给相关人员,让他们即刻行动,全力协助程颐,同时注意隐蔽,不可暴露身份。”此后,苏学会的秘密会员们开始在汴京的大街小巷活跃起来。他们有的扮作太学生,混入程颐的讲学课堂,积极宣扬程颐的主张,为其摇旗呐喊;有的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在街头巷尾传播不利于后党的言论,煽动民众情绪。一时间,洛党,或者说帝党的气势竟然盖过后党,而汴京的舆论风向悄然发生变化,后党陷入了舆论的漩涡之中。与此同时,阮川桥密切关注着朝堂的动向。他通过安插在各个部门的眼线,收集到了大量关于后党和洛党斗争的情报。阮川桥通过眼线传来的情报,得知皇宫之中,气氛压抑得近乎窒息,一场宫廷风暴正在悄然酝酿。高太后与皇帝赵煦双方之间已经是剑拔弩张,一触即发。那日,赵煦为了程颐之事,径直闯入慈寿宫。他目光如炬,直视高太后,言辞激烈:“皇祖母,程颐乃饱学之士,所言皆为社稷民生。可如今御史台却对其大肆打压,这分明是有人在背后操纵,意图蒙蔽圣听!”高太后原本和蔼的面容瞬间阴沉,重重地拍了下扶手,怒道:“程颐妖言惑众,扰乱朝堂,动摇国本,不严惩不足以平民愤!煦儿,你身为皇帝,却偏听偏信,成何体统!”据说那天两人各执一词,互不相让,激烈的争吵声在宫殿内久久回荡,让宫人不敢细听,一个个面无人色退出许远。自那次争吵后,高太后迅速采取行动。她以侍奉皇帝不周为由,将赵煦身边的亲信太监、宫女尽数换掉,安排自己的心腹入驻福宁宫,对赵煦的一举一动进行严密监视。福宁宫的气氛瞬间变得压抑,赵煦犹如被困牢笼的猛虎,虽心有不甘,却一时无法挣脱。与此同时,高太后的亲生儿子,赵煦的皇叔开始以给母亲请安的名义频繁出入慈寿宫,每次前来,他都会与高太后密谈许久。一时间,宫中流言四起,纷纷传言高太后对赵煦彻底失望,打算废掉他,扶持自己的亲儿子登基称帝。消息传到宫外,引起轩然大波。后党成员们听闻此消息,有的暗自欣喜,认为这是巩固自身权力的绝佳机会;有的则忧心忡忡,担心此举会引发宫廷政变,导致天下大乱。而洛党成员们则心急如焚,他们四处奔走,试图联络各方势力,为赵煦争取支持。阮川桥敏锐地察觉到,这是一个扭转西北战局的关键契机。他立即着手收集更多关于宫廷政变的情报,同时向苏允传递消息,建议他抓住这个时机,在西北发动大规模攻势,牵制文彦博的兵力,打乱朝廷的部署。为了获取更准确的情报,阮川桥冒险潜入皇宫附近,与安插在宫中的眼线接头。深夜,月黑风高,阮川桥身着黑衣,如鬼魅般穿梭在小巷之中。在一处隐蔽的角落,他与眼线碰面,详细询问了宫中的最新情况。眼线神色慌张,将所知的一切和盘托出:“高太后已经与几位重臣秘密商议,关于废帝之事应该是无稽之谈。不过据说雍王赵颢、曹王赵頵在与高太后密探的时候是提出这个的。高太后也在试探但听说吕相公范相公等人对此的反应,听说吕相公与范相公对此反应十分激烈,应该是将其驳回去了……”阮川桥眉头紧皱,摩挲着下巴陷入沉思。虽说废帝计划暂时受阻,但高太后的试探以及雍王、曹王的参与,无疑让局势变得更为复杂。后党内部对废帝一事意见不一,这既是危机,更是苏允在西北扭转战局的重大契机。“务必紧盯高太后与几位重臣的一举一动,一有新消息,立刻来报。”阮川桥压低声音,向眼线吩咐道。待眼线离去,他迅速融入黑暗,返回秘密据点。一进暗室,阮川桥便快步走到书桌前,铺开纸张,将从眼线处获得的情报详细记录下来,并附上自己的分析:“高太后虽暂未敲定废帝计划,但已有此心思。后党内部出现分歧,吕大防、范纯仁等重臣反对废帝。而雍王、曹王极力推动,各方矛盾一触即发。”随后,他将信件仔细折叠,放入加密竹筒,招来信鸽,将情报送往西北。处理完这些,阮川桥并未松懈。他清楚,宫廷局势瞬息万变,稍有差池,便可能满盘皆输。为进一步扰乱后党部署,他再次翻开苏学会秘密会员名册,挑选出数名擅长伪装与侦查的成员,向他们下达新指令。一.密切关注后党重要官员府邸,搜集他们私下往来的证据;二.散布假消息,激化后党内部矛盾,制造吕大防、范纯仁等重臣与雍王、曹王之间的猜忌。几日后,汴京街头巷尾突然流传起一则消息:吕大防、范纯仁收受洛党贿赂,暗中支持皇帝亲政。后党官员听闻,顿时人心惶惶,雍王、曹王借机在高太后面前参了吕、范二人一本,指责他们心怀不轨。高太后心生疑虑,对吕大防、范纯仁的信任大打折扣,后党内部开始出现裂痕。与此同时,阮川桥通过眼线得知,文彦博在西北听闻汴京局势后,变得犹豫不决,行动开始放缓。阮川桥意识到,时机已经成熟,他立即再次修书苏允:“汴京朝堂纷争愈演愈烈,文彦博军心已乱,正是发动大规模攻势的绝佳时机!”(本章完) 第404章 李昌祚! 第404章 李昌祚! 西北经略府的中军大帐里,牛油巨烛散发着昏黄的光,将文彦博的身影拉得又长又暗。 文彦博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负手在帐中来回踱步,脚下的青砖发出沉闷的声响。 终于,他停下脚步,目光如炬,看向帐下的一众将领:“诸位,苏逆狼子野心,志在天下。 关中乃中原要地,土地肥沃、人口众多,他必定会想尽办法夺取关中,以此为根基图谋天下。 今日召大家来,就是要商议如何应对苏逆南下。” 此言一出,众多将领面面相觑,李昌祚站出身来,拱了拱手,看似恭敬,但说的话却是有些不以为然。 “文经略,恕末将直言,苏逆虽有些谋略,但想从延安府一路打到关中,不过是异想天开罢了。 从延安府南下关中,要穿越黄龙山、子午岭等重重山脉。 这些地方山高林密,道路崎岖难行,行军极为不便,而且极易遭遇伏击。 只要我们在险要之处设下伏兵,苏逆的大军还未出陕北高原,便会损失惨重。” 他呵呵一笑,道:“不仅如此,关中北部有黄河天险,西部有渭水阻隔。 我军完全可以依托这些天险,构筑坚固的防线。 在黄河与渭水沿岸多设堡垒、安置强弩,苏逆的军队想要渡河,谈何容易!” 李昌祚又向前迈了一步,指着悬挂在帐中的军事地图说道:“西军在陕西路经营多年,堡寨星罗棋布,形成了纵深防御体系。 就拿鄜州来说,这里控制着延州南下的通道,地势险要,城墙坚固。我军在此屯驻精锐,储备了大量的粮草与武器。 苏逆若想南下,鄜州就是他的第一难关,怕是连这第一关都过不来! 鄜州作为鄜延路的治所,粮草充足,兵强马壮,城墙更是高大厚实。 而鄜州之侧的坊州地处洛水河谷,是连接陕北与关中的要冲,我军可依托洛水,部署水军,巡逻戒备。” 李昌祚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从鄜州指向坊州,“一旦苏逆来袭,鄜州与坊州便可互为犄角,相互支援。 再往南,同州扼守渭水北岸,控制着蒲津渡口,是进入关中的最后一道防线。 我们可以在渭水沿岸广布水军,设置水寨,封锁渡口。 华州作为关中东部重镇,城防坚固,且城内粮草充足。 只要我们做好防守,苏逆根本无法靠近长安半步。” 说完,李昌祚微微笑了起来,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文彦博问问皱起了眉头,看模样,其他将领亦是认为苏逆不敢攻取长安,若是这样的话,那问题可就大了。 文彦博沉声道:“诸位都是军中宿将,都是熟读兵书的,难道不知道要夺天下,须得攻关中这个亘古以来的道理么? 苏逆不是普通盗匪,他是在造反,他是想要夺取天下的枭雄,他一定会攻取长安的!” 李昌祚闻言微微有些不屑,双手一摊,接着说道:“文经略,末将明白您的顾虑,但仔细想来,苏逆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轻易进攻长安。 就拿这地形来说,延安府身处陕北高原,从那儿南下,得穿过黄龙山与子午岭。 这些山地错综复杂,处处是易守难攻的关隘。咱们只需在各处要道,如黑水峪、子午关等地,布置精锐伏兵,他们行军的每一步都将危机四伏。 再看黄河与渭水,这两条大河犹如两道天然长城。黄河水势汹涌,渭水河面宽阔,我军在沿岸修建的堡垒,像河中堡、临渭寨,都配备了大量强弩、投石机。 苏逆的军队若想渡河,就会成为我们的活靶子,根本难以靠近河岸。 陕西路的堡寨防线,经过几代人的经营,早已固若金汤。 从鄜州到同州,各寨之间烽火相连,一旦苏逆进攻其中一处,其他堡寨的援军便能迅速赶到。 西军将士常年与西夏交锋,无论是城防布置,还是作战策略,都十分成熟。 就拿之前西夏李元昊亲率大军攻打延州来说,咱们依托堡寨坚守,最终让西夏军队无功而返。 苏逆那点兵力,与李元昊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虽说苏逆收编了种朴的军队,但守城战和野战完全是两码事。 他的静塞军在野外或许能占些优势,可面对我军依托城墙、堡垒的防守,根本无计可施。 只要我们紧闭城门,坚守不出,他们就算强攻,也只会损失惨重。 十万大军啊,他们所需粮草补给,对于陕北来说,是个难以承受的负担。 陕北土地贫瘠,产出有限,苏逆要维持这么庞大的军队,本就艰难。 要是我们实行坚壁清野,切断他们的粮道,不出半月,他们就会因缺粮陷入混乱。 到了冬季,陕北的严寒更是他们的大敌,士兵们既要应对寒冷,又要面临粮草短缺,战斗力必然大打折扣。 呵呵,而且苏逆被朝廷视为逆贼,名不正则言不顺。 关中士民深受朝廷恩泽,绝不会轻易支持苏逆。 一旦他进攻长安,不仅要面对朝廷的大军,还会遭到地方百姓的反抗。 到那时,他就算侥幸拿下长安,也会陷入四面楚歌的困境!” 李昌祚说完,扫视了一圈帐内的将领,微微一笑,“所以,依末将看,苏逆绝不敢贸然进攻长安!” 文彦博脸色一沉,眼中闪过一丝愠怒,帐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他缓缓上前,目光如利刃般直视李昌祚,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李总管,你身为大宋武将,食君之禄,却如此轻敌懈怠,置国家安危于何地? 你只看到陕北的山川险阻,却忽视了苏逆的野心与智谋。 当年韩信出陈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一举平定三秦。 地形固然重要,但绝非决定胜负的唯一因素。 苏逆若想进攻长安,必然会精心谋划,出奇制胜。” 文彦博伸手用力拍了拍地图,“况且,若苏逆不进攻长安,他大可挥师东进,威胁河东,进而直逼汴京。 到那时,朝廷腹背受敌,我们又该如何应对?” 李昌祚微微一怔,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满不在乎的神情:“文经略,末将承认韩信的谋略,但如今非彼时。 苏逆不过是个跳梁小丑,怎能与兵仙韩信相提并论。 而且,河东防线固若金汤,苏逆若东进,同样会碰得头破血流。” 这时,一直沉默的刘挚站了出来,打圆场道:“潞公,李总管,二位所言都有道理。 但眼下当务之急,是做好万全准备,无论苏逆从何方向进攻,我们都能应对自如。”文彦博冷哼一声,并未理会刘挚的调解,继续盯着李昌祚:“李总管,你口口声声说苏逆不敢进攻长安,可你若判断失误,导致长安失守,你该当何罪?” 李昌祚心中一凛,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但他依旧嘴硬道:“末将愿立下军令状,若苏逆真能攻下长安,末将提头来见!” “好!”文彦博厉声道,“既然李总管如此自信,那便由你负责长安以北的防御。 若有闪失,休怪本经略军法处置!” 李昌祚咬了咬牙,拱手道:“末将领命!” 心中却暗自想着,文彦博不过是虚张声势,苏逆绝不可能来攻关中。 文彦博扫视了一圈帐内的将领,沉声道:“其余诸位,也不可掉以轻心。 各营各寨,立刻加强戒备,严查往来行人,防止苏逆细作混入。 同时,储备粮草,修缮兵器,随时准备应对战事。” 将领们纷纷拱手领命。 李昌祚怒气冲冲回了营帐,他的幕僚闻听消息匆匆赶来,一来便急道:“我的总管诶,你糊涂啊!” 李昌祚闻言顿时大怒,道:“放的什么屁!某何曾糊涂过!” 幕僚唉声叹气道:“您怎么可以立下这样的军令状,这搞不好要掉脑袋的啊!” 李昌祚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营帐内回荡,带着几分嘲讽:“你这是杞人忧天!苏逆虽有些手段,但关中乃是易守难攻之地,周边又有我军重重防线,他怎敢轻易来犯?” 幕僚眉头紧皱,眼中满是忧虑:“总管,苏逆志在天下,关中土地肥沃,人口众多,乃是成就霸业的根基,他岂会轻易放弃? 再者,苏逆心思缜密,手段狠辣,说不定早已谋划多时。 如今朝廷内部纷争不断,正是他可乘之机。 一旦他挥师南下,关中危矣!” 李昌祚脸色一沉,冷哼道:“就算苏逆有此想法,又能如何? 这陕北的山川险阻,便是他难以逾越的鸿沟。 黄龙山、子午岭地势险要,道路崎岖,我军在此设伏,苏逆的军队进入,无异于自投罗网。 黄河、渭水天险,加上河中堡、临渭寨的强弩、投石机,他想渡河,根本不可能!” 幕僚并不认同,继续劝道:“总管,苏逆不会不知其中艰难,若他真要进攻,必然会出奇制胜。 说不定他会暗中联络各方势力,里应外合,突破我军防线。 况且,一旦苏逆拿下关中,便能凭借其丰富的资源,扩充军队,与朝廷分庭抗礼。” 李昌祚愣了片刻,旋即狠狠一甩衣袖,在营帐内来回踱步,靴跟重重砸在地面上,发出沉闷声响。 “怕什么!苏逆想攻下长安,简直是白日做梦!文彦博不过是借此打压我,故意小题大做。” 幕僚急得直跺脚,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 “总管,那苏逆又诡计多端,万一苏逆真的想出奇招,绕过咱们的防线,那可如何是好? 再说了,长安一旦失守,咱们都得人头落地!” 幕僚越说越激动,声音都有些颤抖。 李昌祚停下脚步,目光阴鸷地盯着营帐角落。沉默许久,他缓缓开口:“哼,就算苏逆有通天的本事,这陕北的山川天险,也能将他死死拦住。既然文彦博将防御职能给了我,明日我命人在黄龙山、子午岭各处要道,布下精锐伏兵。 只要苏逆的军队敢踏入这片山林,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还有黄河与渭水防线,我们在河中堡、临渭寨布下强弩、投石机,苏逆的军队想渡河,我就让苏逆死在河中!” 李昌祚说着,脸上浮现出一丝得意之色,“至于鄜州、坊州等地,稍后也要安排重兵把守,各寨之间联络紧密,一旦有战事,援军便能迅速赶到。” 僚皱着眉头,忧心忡忡地说:“话虽如此,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苏逆说不定会效仿韩信,采用奇谋。 咱们还是得多做几手准备,以防不测。” 李昌祚沉思片刻,微微点头:“你说得有道理。 明日起,加大对周边地区的侦查力度,一旦发现苏逆有异动,立刻来报。 同时,督促各寨加强防御工事,多储备粮草,以防长期围困。” 幕僚微微松了一口气,虽说兵危战凶,但只要小心谨慎,总是好一些的。 但他终究还是不放心,忍不住多唠叨一嘴,道:“千万还是不要大意,苏允此人太厉害,当年连西夏诸多雄城都让他破了一遍……” 李昌祚双眼一瞪,上前一把揪住幕僚的衣襟,将他提得双脚离地,暴怒道:“够了!你整日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再敢提苏逆有多厉害,我先砍了你的脑袋!” 幕僚脸色煞白,手脚乱蹬,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眼神之中透露着恐惧。 过了好一会儿,李昌祚才狠狠将幕僚甩到一旁,幕僚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差点撞翻旁边的烛台。 “西夏人懂什么守城,那些所谓雄城,能和咱们经营多年的关中防线相比? 苏逆就算再厉害,也不过是乌合之众!” 李昌祚双手叉腰,气冲冲地吼道。 “文彦博派我守长安以北,分明是想让我出丑。 哼,这次我偏要证明给他看,我李昌祚绝非无能之辈!” 李昌祚咬牙切齿,一脚踢翻案几,酒水饭菜洒了一地。 “从明天起,我亲自带队巡查防线,若有懈怠的士兵,就地正法!” 幕僚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壮着胆子说道:“总管,在下只是担心……” “担心?担心能退敌吗?”李昌祚打断幕僚的话,“明日你随我一同巡查,要是发现有漏洞,我拿你是问!” 正说着,营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士兵掀开帐帘,神色慌张地禀报道:“总管,斥候来报,延安府方向有异动,苏逆似乎在集结兵力!” 李昌祚脸色骤变,不过很快又恢复镇定,冷哼道:“来得好!我正愁找不到机会教训苏逆,他自己倒送上门来了。 传令下去,全军进入一级戒备!” 幕僚的脸色愈发难看,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看到李昌祚满脸的戾气,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李昌祚则在营帐内来回踱步,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不知道是兴奋,还是不安。 “明日一早,我要让所有人知道,谁才是西北的守护神!” 李昌祚猛地抽出佩剑,用力一挥,斩断了营帐内的一根绳索,帐顶的一块布“哗啦”一声落了下来…… (本章完) 第405章 故布疑阵!消磨士气! 第405章 故布疑阵!消磨士气! 凛冽的寒风在子午岭间呼啸,李昌祚裹紧身上的披风,站在一处山岗上,目光如炬地凝视着延安府的方向。 半个月前,听闻延安府大军调动,他当机立断,亲自率领精锐在此设伏,满心期待着苏允的军队踏入陷阱。 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除了呼啸的风声,并未等来敌军的身影。 延安府那边的兵力调动极为频繁,一会儿向环庆路进发,一会儿又朝着长安方向移动,每一次的异动都让李昌祚的军队如临大敌,高度戒备。 可每次,又都只是虚惊一场。 “报——”一名斥候气喘吁吁地跑来,“李总管,延安府又有军队调动,似乎要向子午岭方向行进!” 李昌祚的瞳孔瞬间收缩,大声下令:“全军戒备,不可有丝毫懈怠!” 士兵们迅速进入战斗位置,弓上弦,刀出鞘,气氛紧张得能点燃空气。 然而,几个时辰过去了,预想中的敌军并未出现。 李昌祚气得一脚踢翻身边的石头,骂道:“苏逆这是在搞什么鬼!” 一旁的副将小心翼翼地说道:“总管,咱们在这儿守了半月,将士们身心俱疲,要不……” “不行!”李昌祚打断副将的话,“苏逆诡计多端,说不定这就是他的阴谋,想让我们放松警惕。继续坚守!” 就这样,一次次的希望化作失望,士兵们的士气逐渐低落。 夜晚,寒风刺骨,李昌祚望着延安府方向闪烁的灯火,心中充满了疑惑与焦虑。 他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但又不敢轻易撤离,生怕错过战机。 河中府。 文彦博坐在案前,手中的毛笔悬在半空,许久未曾落下。 这半个月来,延安府的局势让他心力交瘁,原本精神矍铄的面容,如今布满了疲惫与沧桑,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刘挚前来拜见文彦博,看到文彦博的那一刻,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文彦博头发凌乱,脸色苍白,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忧虑。 “潞公,您这是……”刘挚关切地问道。 文彦博苦笑一声,摆摆手:“这半个月,延安府的兵力调动毫无规律,我实在难以捉摸苏逆的意图。 若不能及时应对,关中危矣!” 刘挚皱起眉头,沉思片刻后说道:“潞公,苏逆此举或许是在迷惑我们。 他频繁调动兵力,让我们摸不清他的主攻方向,从而分散我们的兵力。” 文彦博闻言,微微点头:“我也想到了这一点,但即便如此,我们也不能放松警惕。 一旦判断失误,让苏逆突破防线,后果不堪设想。” 两人正说着,一名士兵匆匆跑进来,呈上一封密信。 文彦博拆开信件,脸色瞬间变得凝重:“李昌祚在子午岭守了半月,至今未发现苏逆主力的踪迹。 看来,苏逆的目标或许不在子午岭。” 刘挚心中一紧:“那苏逆究竟想干什么?难道他的目标是环庆路,或者是长安?”文彦博长叹一声:“我也难以确定。 如今之计,只能继续加强各处防线,密切关注延安府的动向,同时派出更多斥候,务必查明苏逆的真实意图。” 夜色渐深,经略府内的灯火依旧通明。 文彦博和刘挚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心中充满了忧虑,一场更大的危机,似乎正在悄然逼近。 …… 延安府。 帅帐内,牛油灯盏散发着暖黄光芒,将苏允和郑朝宗的身影投在帐壁上。 苏允靠在椅背上,脸上带着一抹悠然笑意,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这半月来,咱们的军队调动,可把文彦博、李昌祚那帮人折腾得够呛。” 郑朝宗拱手笑道:“先生这招实在高明! 表面上,咱们摆出要进攻的架势,让宋军如临大敌。 实际上,却是在训练军队,整合策反环庆路的三万降军。 如今,这三万军队已逐渐融入咱们静塞军,实力更上一层楼。” 苏允笑道:“还能够看出来别的东西没有?” 郑朝宗一笑,道:“先生在考我呢,先生才智深如渊海,又岂是学生能够揣度,不过既然先生考教,那学生斗胆揣测一下。 学生认为,借助调动军队整合军队这只是其一,更佳关键的还有以下数点。 首先是咱们延安府根基尚浅,眼下正是发展的黄金时机。 咱们争取的时间越多,根基就越稳固,日后与宋军交锋,胜算也就越大。 再者,文彦博强行提振的西军士气,本就是空中楼阁,经不起时间考验。 咱们频繁调动军队,让他们疲于应对,时间一长,这士气自然就消散了。” 郑朝宗笑了笑接着说道:“我听说咱们延安的密探在汴京散布的文彦博畏战的谣言,在朝廷里已经掀起了波澜。 帝党抓住这个机会,猛烈抨击后党,朝堂上下一片混乱。” 苏允点点头道:“没错。宋朝朝廷内部矛盾重重,咱们要做的,就是火上浇油,让他们乱得更彻底。 最好是让帝后两党矛盾激化到不可调和,到时候才是我们真正的好机会! 而现在我们要做的是拖垮文彦博。 文彦博是西军的主心骨,只要他一垮,西军必然人心涣散,形如散沙。” 说着,苏允站起身,走到悬挂在帐壁的军事地图前,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这半个月,文彦博必定日夜操劳,疲于调兵遣将。 以他的年纪,身体和精力都大不如前,这样下去,迟早会被拖垮。” 郑朝宗附和道:“先生高瞻远瞩!咱们只需按兵不动,继续用这种方式消耗文彦博,同时关注朝廷局势,等待最佳时机。” 苏允转身,目光坚定:“不错。告诉将士们,训练不可松懈,务必保持高度警惕。 一旦时机成熟,咱们便挥师南下,一举拿下关中!” 郑朝宗赶紧拱手应是。 之后半月,将视角升到万米高空之上俯视西北。只听得战鼓与号角交织之下,十万大军在郑朝宗的调度下,如同无数棋子被不断地落子,而宋军也不得不频频应对。 视角俯冲接近延安府,只见得离着子午岭十数里外一大片的军营,郑朝宗骑着高头大马,穿梭在各个军营之间,锐利的目光审视着每一处细节。 在高强度的训练与频繁的调动中,士兵们的配合愈发默契,战术执行得滴水不漏。 新降的三万军队,在苏允独创的新式练法之下,也彻底融入了静塞军。 如今的静塞军,士气高昂,军容整肃,宛如一把锋利的宝剑,随时准备出鞘。 而在子午岭的前沿阵地,李昌祚却如同惊弓之鸟。 寒风呼啸的夜晚,他刚陷入浅眠,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瞬间从床上弹起,手忙脚乱地抓起佩剑。 “报!延安府方向有异动!” 哨兵的声音带着紧张。 李昌祚的心猛地一揪,连战甲都系紧便冲了出去。 随着一次次的虚惊,他的眼神愈发空洞,身形消瘦得如同枯木,往日的勇武荡然无存。 有一回,一只夜枭扑腾着翅膀飞过,哨兵误将其当成敌军信号,敲响了警钟。 李昌祚在睡梦中被惊醒,慌乱中竟然连战甲都穿反了,等确认是一场误会后,他双腿一软,瘫坐在冰冷的地上,许久都回不过神来。 后方的河中府,文彦博的经略府内,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每一封来自前线的军报,都如同一颗沉重的石头,压在文彦博的心头。 他强撑着年迈的身体,召集将领们商议对策。 长时间的操劳,让他旧疾复发,咳嗽愈发频繁。 这日,文彦博正与刘挚激烈地讨论军情,一阵剧烈的咳嗽突然袭来,他脸色涨红,急忙用帕子捂住嘴。 待咳嗽平息,帕子上已然染上大片触目惊心的血迹。 刘挚见状,眼眶泛红,忧心忡忡地劝道:“潞公,您身体如此虚弱,必须暂且休息,这里有我盯着,您放心。” 文彦博摆了摆手,眼神坚定得如同磐石:“关中安危,全系于我一身,此时我怎能退缩。 苏逆诡计多端,我们稍有疏忽,便是万劫不复,生灵涂炭!” 与此同时,延安府的帅帐内,苏允与郑朝宗正在谋划着下一步行动。 苏允缓缓展开军事地图,烛火映照下,地图上标注的宋军防线清晰可见。 “如今,文彦博和李昌祚被我们拖得疲惫不堪,宋军防线看似固若金汤,实则漏洞百出。 我们必须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发动突袭,打破这僵持的局面。” 苏允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郑朝宗目光炯炯,点头称是,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先生所言极是! 依我看,我们可以佯攻环庆路,吸引李昌祚的主力前往救援,然后趁机突袭子午岭防线,打通南下的通道。” 苏允沉思片刻,手指在地图上轻轻划过,微微摇头:“此计虽妙,但文彦博老谋深算,未必会上当。 我们不妨反其道而行之,大张旗鼓地做出要全力攻打子午岭的架势,让李昌祚将所有兵力集中于此。 与此同时,派遣一支精锐部队,绕道黄河西岸,从侧翼突袭同州。同州乃是关中北部的重要屏障,一旦拿下,长安便如探囊取物。” 郑朝宗眼前一亮,兴奋地拍手称赞:“先生高见!如此一来,定能打宋军一个措手不及,让他们首尾难顾!” 很快,延安府便按照苏允的计划行动起来。 大军浩浩荡荡地向子午岭方向调动,军旗猎猎作响,马蹄声如雷轰鸣。 李昌祚得知消息后,惊得冷汗直冒,急忙将所有兵力部署在子午岭沿线,深挖战壕,加固堡垒,严阵以待。 而就在李昌祚绷紧神经,等待静塞军进攻时,两万精锐部队如同一条隐匿在黑暗中的巨蟒,悄然绕道黄河西岸,向着同州疾驰而去。 子午岭数里外的连绵军营。 营帐之中,烛火摇曳,郑朝宗将头盔随手一扔,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满脸不悦。 平子澄刚掀帘而入,便被郑朝宗这副模样吓了一跳。 “清澜,你来得正好!”郑朝宗一拍桌子,“我正有一肚子苦水要倒。 咱先生身为延安府魁首,本应坐镇中枢,运筹帷幄,把控大局。 可每次遇上这种大仗,都要亲自率领精锐孤军深入突袭,这一次又抢了我的活,亲自带着两万精锐突袭同州去了,你说这不是胡闹嘛!” 平子澄微微一愣随机笑了起来,道:“海夫,先生向来行事谨慎,此番想必另有深意。 同州作为关中北部的重要屏障,战略地位极其重要,先生或许是认为此事关乎全局,非得亲自指挥不可。” 郑朝宗冷哼一声,双手抱胸:“即便如此,也不该以身犯险! 他是咱们延安府的主心骨,要是在战场上有个三长两短,咱们这些人该何去何从? 况且,他这一去,延安府这边谁来主持大局? 诸多军政事务,堆积如山,难道都要落到你我头上?” 说着,郑朝宗站起身,在营帐中来回踱步:“咱们追随先生,是想成就一番大业。 可要是他连自身安危都不顾,又如何能带领我们走向胜利? 真正的人君,应当稳坐中军帐,调兵遣将,而不是像个愣头青一样,冲锋陷阵!” 平子澄皱起眉头,沉思片刻后说道:“海夫慎言,先生平日里对我们恩重如山,为了延安府的发展,更是殚精竭虑。 此次出征,乃是因为突袭同州极为关键,关系到整个战役的成败,因此先生这才会亲自出手。 至于政务自然有守真兄、静宁兄他们统筹,倒是无需担心。” “极为关键?还能关键过先生的性命?” 郑朝宗停下脚步,双手叉腰,“若因此丢了性命,还谈何关键! 我看先生就是太心急了,想速战速决拿下同州,进而夺取长安。 但他有没有想过,一旦他出事,我们之前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平子澄无奈地摇了摇头:“你是因为自己不能突袭同州而愤愤不平吧?” 郑朝宗闻言恼羞成怒,道:“你是知道我的,我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 平子澄点点头道:“我当然知道你,所以才知道你是这样的人。” 郑朝宗:“……” (本章完) 第406章 山林之中的搏杀! 第406章 山林之中的搏杀! 李昌祚听闻静塞军终于开拔进入子午岭,不由得大喜。 他在营帐中来回踱步,脚下的毡毯被踏出凌乱的褶皱,内心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竟然如释重负般的畅快。 这半个月,他像被困在蛛网上的猎物,被苏允的调兵之计折磨得心力交瘁。 每一次延安府方向的异动,都如同一记重锤,敲在他紧绷的神经上,却又一次次落空。 如今,敌人终于踏入了他精心布置的陷阱,那些日夜悬着的心,总算有了些许安放之处。 但很快,疑虑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苏允诡计多端,此番进军,会不会又是一个诱饵? 想到这儿,李昌祚下意识地握紧腰间的佩刀,关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深知,这或许是一场恶战,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 愤怒也在他胸腔中熊熊燃烧。 这半个月来,他和麾下将士被苏允戏耍得团团转,士气低落,身心俱疲。 他想起自己照镜子时候日益憔悴的面容,想起被夜枭误警时的狼狈,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直冲脑门。 “苏允,老子定要让你付出代价!” 随机他亦是难免有些期待:若是能在此战中重创静塞军,不仅能一雪前耻,还能为保卫关中立下赫赫战功。 嘿嘿,若是能够在子午岭伏击战中重创静塞军,或许是他升官发财的大好机会! 正思索间,一名斥候匆匆入帐禀报:“将军,静塞军斥候已与我军斥候遭遇,双方在鹰嘴崖一带展开厮杀!” 李昌祚目光一凛,大喝一声:“传我命令,全军进入一级戒备,密切关注战场局势,听候我的调遣!” 说罢,他阔步走出营帐,望着子午岭方向弥漫的硝烟,心中倒是有些踌躇满志起来:“郑朝宗,这子午岭,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子午岭的清晨,浓雾如同一块厚重的灰色幕布,将整个山林包裹其中。 静塞军百余人的斥候队伍,正沿着蜿蜒的山路小心翼翼地前行。 他们身着轻便的皮甲,腰佩短刀,背上的长弓和箭囊,在雾气中闪烁着冰冷的光泽。 队伍前方,斥候长张岳目光如炬,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每一丝异常的声响,都能让他瞬间绷紧神经。 与此同时,在距离他们不到三里的山坳中,宋军五六百斥候早已设下埋伏。 宋军斥候统领赵猛,手持长枪,面色阴沉地望着雾气弥漫的山路。 “静塞军那帮兔崽子,迟早会进入咱们的包围圈,到时候一个都别想跑!” 他低声咒骂道。当静塞军斥候进入一片山谷时,隐藏在暗处的宋军斥候立刻行动起来。 一支支冷箭如雨点般从两侧山壁射下,瞬间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有埋伏,散开!” 张岳大喝一声,静塞军斥候迅速反应,各自寻找掩体。 然而,宋军的箭雨太过密集,数名静塞军斥候躲避不及,被利箭射中,惨叫着倒在血泊之中。 然而静塞军斥候并未慌乱,他们凭借着丰富的战斗经验,迅速冷静下来,展开反击。 张岳带领着几名精锐斥候,利用山谷中的巨石和树木作为掩护,向着宋军斥候的藏身之处逼近。 他们一边前进,一边搭箭上弦,将一支支利箭射向敌人。 在他们的攻击下,数名宋军斥候中箭身亡。 但宋军斥候人数众多,很快便组织起了更猛烈的反击。 他们从山壁上冲下,挥舞着长刀,与静塞军斥候展开了近身搏斗。 一时间,山谷中喊杀声震天,刀光剑影闪烁。 张构原本亦是西军,人唤张狗儿,此时在与宋军斥候的拼杀中,不慎被对方砍中手臂,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但他并未退缩,而是忍着剧痛,反手一刀,刺中了对方的胸膛。 随着战斗的持续,双方的伤亡不断增加。 山谷中的地面上,到处都是血迹和尸体,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静塞军斥候虽然英勇善战,但在宋军的优势兵力面前,逐渐陷入了困境。 张岳看着身边不断倒下的弟兄,心中焦急万分。 再这样下去,静塞军斥候势必全军覆没! 他决定改变战术,集中力量突破宋军的包围圈。 “弟兄们,跟我冲!” 他大喝一声,带领着剩余的静塞军斥候,向着宋军斥候的薄弱环节发起了冲锋。 宋军斥候见状,急忙组织力量进行拦截。 双方在山谷中展开了一场激烈的争夺战,每一寸土地的争夺,都伴随着无数士兵的倒下。 一名静塞军斥候在冲锋过程中,被宋军斥候的长枪刺中腹部。 他双手紧紧握住长枪,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中的短刀刺向对方的咽喉。 在激烈的厮杀中,静塞军斥候终于撕开了宋军斥候的包围圈。 张岳带领着剩余的几十名斥候,向着山谷外冲去。 然而,宋军斥候并未放弃追击,他们紧追不舍,试图将静塞军斥候彻底消灭。 就在静塞军斥候即将冲出山谷时,一支宋军斥候从侧翼杀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张岳心中一沉,但他没有打算投降,而是挥舞着手中的短刀,大声喊道:“弟兄们,拼了!” 双方在山谷出口处展开了最后的决战。 这是一场惨烈的厮杀,双方都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然则毕竟宋军斥候势大,便在静塞军斥候几乎绝望之时,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自山谷外传来。 张岳扫了一眼,顿时大喜:“陈昭!” 另一支静塞军斥候队伍领队陈昭,手持长弓,箭囊饱满,率领着五十余名静塞军斥候,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流,迅猛地冲进战场。 他们的出现,如同给陷入绝境的张岳等人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弟兄们,援军到了,杀!” 张岳声嘶力竭地怒吼,手中短刀猛地劈开一名宋军斥候的防御,直取咽喉。 原本体力透支、士气低落的静塞军斥候,瞬间焕发出惊人的斗志,呐喊着与援军里应外合。 陈昭一边搭箭射击,一边迅速观察战场形势。 他发现宋军斥候虽人数众多,但在长时间的战斗中,阵型已经出现了混乱。 于是,他果断下令:“分成小队,从侧翼迂回,打乱他们的阵脚!” 援军士兵训练有素,立刻分散开来,利用山谷的地形,巧妙地穿插到宋军斥候的侧翼。 宋军斥候统领赵猛,见突然杀出一支生力军,心中早是已经大惊。 但他毕竟经验丰富,很快镇定下来,指挥士兵重新集结。 “不要慌,稳住阵型!” 他挥舞着长枪,试图阻止静塞军斥候的反击。 然而,在静塞军的两面夹击下,宋军斥候的防线逐渐崩溃。 山谷出口处,喊杀声、兵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 一名静塞军斥候在与宋军的搏斗中,不慎被长枪刺伤腿部,摔倒在地。 一名宋军斥候见状,立刻挥刀砍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支利箭飞来,精准地射中宋军斥候的胸口。 救他的正是陈昭。 “小心!”陈昭一边呼喊,一边迅速搭箭,又射倒一名冲向战友的宋军斥候。 经过一番激烈的厮杀,宋军斥候终于抵挡不住静塞军的攻击,开始节节败退。 赵猛见势不妙,深知再这样下去,自己的部队将全军覆没。 于是,他无奈地下令撤退:“撤!快撤!” 宋军斥候如潮水般向后退去,很快消失在山谷的浓雾之中。 张岳望着远去的宋军斥候,长舒一口气。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开始清点人数。原本百余人的队伍,如今只剩下寥寥数十人,许多熟悉的面孔永远地倒在了这片土地上。 想到这里,张岳的眼眶湿润了,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张大哥,节哀。” 陈昭走上前,拍了拍张岳的肩膀,“这就是咱们斥候的命。” 张岳微微点头,深吸一口气:“我知道,每一次执行任务,都可能是最后一次。 但只要能为大军争取到情报,我们的牺牲就有价值。” 在返回营地的路上,张岳望着子午岭的山峦,心中五味杂陈。 他知道,这场斥候战只是子午岭大战的前奏,更大的考验还在后面。 他们这些斥候,将继续在这片充满危险的山林中,为了静塞军的胜利,默默奉献自己的生命。 当郑朝宗得知斥候战的结果后,心中十分沉重。 他明白,这场战斗虽然取得了胜利,但静塞军斥候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传令下去,厚葬牺牲的弟兄们,安抚好他们的家属。” 他对身旁的副将说道,“同时,加强斥候的训练和装备,我们不能再让这样的悲剧重演。” 而在宋军大营中,李昌祚得知斥候战失利的消息后,气得暴跳如雷。 “赵猛这个废物!五六百人伏击百余人,竟然还让人给跑了,真是个废物!” 他一脚踢翻身边的桌椅,“传我命令,讲斥候都给撒出去,务必要将静塞军的眼睛都给戳瞎!密切关注静塞军的动向,将他们的前进方向探听到,我倒要看看,郑朝宗接下来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子午岭的夜幕,如一块沉重的黑色绸缎,严严实实地覆盖着大地。 仅有几点闪烁的火把,在呼啸的山风中摇曳不定,为宋军和静塞军斥候的行动,投下了影影绰绰的光亮。 李昌祚下达指令后,宋军斥候全体出动,好似一群隐匿在黑暗中的夜枭,悄然潜伏到静塞军行军路线的周遭,企图将对方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与此同时,静塞军这边,郑朝宗汲取了前次的教训,精心挑选了一批身手敏捷、经验老到的斥候,还拟定了一套灵活多变的应对方案。 次日清晨,山间的雾气还未完全消散,似一层薄纱,笼罩着大地。 一支宋军斥候小队,蹑手蹑脚地朝着静塞军营地逼近。 当他们踏入一条狭窄的山涧时,变故突生。 刹那间,数支弩箭如闪电般从两侧的岩石后飞射而出,两名宋军斥候躲避不及,胸膛被瞬间穿透,惨叫着倒在血泊之中。 “有埋伏,快撤!” 宋军斥候小队长惊恐地嘶吼道。 然而,到了这会儿又如何来得及? 静塞军斥候如同下山的猛虎,从四面八方蜂拥而出,与宋军斥候短兵相接,展开了一场激烈的近身搏斗。 一名静塞军斥候挥舞着长刀,左冲右突,刀光闪烁间,数名宋军斥候接连倒下。 与此同时,一名宋军斥候瞅准时机,一箭射出,正中静塞军斥候的肩膀。 静塞军斥候咬着牙,强忍着剧痛,反手将手中的匕首掷向对方,宋军斥候应声倒地。 几乎同一时间,在另一片茂密的山林中,另一支静塞军斥候小队在执行侦察任务时,与宋军斥候狭路相逢。 双方在遮天蔽日的树林中,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追逐战。 宋军斥候凭借着对当地地形的熟悉,试图将静塞军斥候引入预设的包围圈。 但静塞军斥候也绝非等闲之辈,他们巧妙地利用树木和灌木丛作为掩护,身形如鬼魅般灵活穿梭,还不时向宋军斥候发动突然袭击。 一名静塞军斥候在奔逃过程中,不小心被树枝绊倒,摔倒在地。宋军斥候见状,立刻围拢过来,打算将其生擒。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名静塞军斥候队长从树上纵身跃下,手持短刀,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冲入敌群。 短刀挥舞间,数名宋军斥候被砍倒在地,成功解救了同伴。 在这场规模宏大的斥候战中,双方都倾尽所能,各展神通。 宋军斥候为了挽回之前的败局,行动变得愈发谨慎,手段也更加凶狠。 他们摒弃了以往集中行动的方式,采用分散侦察、相互呼应的战术,试图降低被发现的风险。 而静塞军斥候则凭借着默契的团队协作和高超的武艺,一次次成功化解宋军斥候的袭击,还获取了不少至关重要的情报。 几天的鏖战过后,子午岭的每一处角落,都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山林间,斥候们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一片狼藉。 这场斥候战,不仅是双方战斗力的激烈较量,更是对意志力和忍耐力的严峻考验。 宋军斥候统领赵猛灰头土脸,垂头丧气地站在李昌祚面前。 李昌祚脸色阴沉得可怕,双眼瞪得滚圆,怒声吼道:“这几天,你们不仅没带回任何有用的情报,还损失了这么多弟兄! 要是再拿不出像样的成果,军法处置!” 赵猛浑身一哆嗦,连忙低头应道:“末将一定全力以赴!” 而在静塞军营地,郑朝宗凝视着斥候们带回的情报,眉头紧锁,神情凝重。 子午岭果然是从北方南下敌人的噩梦,现在双方大军还没有真正接触,光是斥候战,便让静塞军伤亡惨重! 可以想象得到,一旦到了双方主力激战之时,这种伤亡恐怕会到了难以接受的程度。 这会儿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先生要一意孤行带着两万精锐直扑同州了,因为要从子午岭强攻南下,实在是太难了! “传令下去,斥候们继续保持高度警惕,密切留意宋军的一举一动。 同时,通知大军,做好随时投入战斗的准备。” 郑朝宗向副将吩咐道。 随着时间的悄然流逝,子午岭的局势变得越来越紧张。 一场规模空前的战争,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乌云,正迅速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聚集。 而斥候们之间的这场较量,不过是这场大战的序曲,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 河中府。 文彦博在经略府的书房内负手而立,案牍上堆积如山的军报,此刻在他眼中似乎都化作了胜利的预兆。 听闻静塞军踏入子午岭,他原本紧绷的面容终于舒展,眼眸中闪过一丝难得的欣慰。 多年的征战经验和对局势的精准判断,让他坚信子午岭复杂的地形,将成为宋军克敌制胜的关键。 “来啊!”文彦博一声令下,立刻有侍从疾步而入。 “传我命令,让李昌祚务必严守子午岭各处要道,不可给静塞军丝毫可乘之机。 同时,增派精锐骑兵,随时待命,一旦静塞军露出破绽,立即发动突袭!” 他的声音低沉却有力,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安排好子午岭的防务后,文彦博的思绪又转向了环庆路。 尽管传来的消息称一切安好,但他深知苏允诡计多端,绝不会轻易放过环庆路这个战略要地。 “去把刘挚找来。” 文彦博对侍从说道,心中已然开始盘算着进一步加强环庆路的防御。 不多时,刘挚匆匆赶到书房。 看到文彦博略显疲惫却又透着坚定的神情,刘挚心中一紧。 “潞公,可是前线又有变故?”他关切地问道。 文彦博摇了摇头,指着军事地图说道:“环庆路如今看似平静,但苏允向来狡诈,我担心他会声东击西,暗中调兵袭击环庆路。 你即刻挑选一批精明能干的斥候,在环庆路周边密切监视延安府军队的动向,一旦发现异常,立刻回报。” 刘挚领命后,又犹豫了一下,说道:“潞公,此次静塞军进入子午岭,虽说于我们有利,但苏允会不会另有阴谋? 以我对苏允的了解,他不会打这种硬仗的,虽说延安府有十万精兵,但若是硬攻子午岭,就算是他攻打下来了,至少也好耗尽数万军队,这并非他的风格。 所以,我们是否该留一手,以防万一?” 文彦博闻言,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你所言甚是。 传令下去,让驻守长安的军队做好随时支援的准备。 同时,在通往关中的各条要道上,增设烽火台,一旦子午岭或环庆路有紧急情况,立即点燃烽火,以便各方军队及时响应。 刘经略,你赶紧赶回庆州,务必守好环庆路,子午岭可能是个幌子,关键还在于环庆路!” 刘挚顿时知道事情重大,不敢多说什么,赶紧赶回庆州。 文彦博舒了一口气,心里觉得踏实了一些,不过随即又觉得哪里不对劲,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到哪里有问题,只能归结于这段时间操劳过度,以至于都有诸多思虑了。 他摇了摇头,只觉得整个脑袋都昏昏沉沉的。 (本章完) 第407章 声东击西! 第407章 声东击西! 子午岭帅帐内。 牛油灯盏散发着昏黄的光晕,火苗在微风中不安地摇曳。 郑朝宗眉头紧蹙,双眼紧紧盯着悬挂在帐壁的巨大军事地图,目光在子午岭与同州之间来回游移。 手指下意识地敲击着案几,发出有节奏的“咚咚”声,思绪如奔腾的骏马,在复杂的战局中穿梭。 此次佯攻布局,是破局的关键,若稍有差池,不仅前期的努力会付诸东流,还可能让整个军队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想到这,郑朝宗只觉肩头压力如山。 “来人!” 郑朝宗突然开口。 刹那间,帐帘被猛地掀开,一名亲兵如疾风般冲入帐内,但却没有下跪,身姿挺拔拱手道:“将军有何吩咐?” 静塞军从不需要下跪。 郑朝宗转身,目光如炬,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传我将令,即刻调遣五千步卒,奔赴子午岭北麓。 让他们大张旗鼓地伐木造桥,动静越大越好,务必让宋军斥候尽收眼底。 待夜幕降临,命士兵们高举火把行军,摆出主力部队大规模集结的架势。” 亲兵领命后,迅速起身,快步离去,帅帐内再次陷入寂静。 郑朝宗看着亲兵离去的背影,心中暗道:“第一步若能成功,接下来的事情便好办了!” 很快,五千静塞军步卒在三位将领的带领下,犹如一条黑色长龙,浩浩荡荡地朝着子午岭北麓进发。 抵达目的地后,士兵们迅速分散开来,斧头砍伐树木的声音此起彼伏,响彻山谷。 他们分工明确,一部分士兵负责砍伐树木,一部分搭建营帐,还有一部分着手桥梁的修筑。 随着一根根原木被砍伐,一顶顶营帐在空地上搭建起来,一座简易桥梁也逐渐有了雏形。 与此同时,在子午岭的宋军大营里,气氛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一名斥候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冲进营帐:“报!将军,子午岭北麓发现静塞军踪迹。 他们正在大规模伐木造桥,看样子是要渡河进攻。 到了夜里,更是举着火把行军,队伍绵延数里,规模庞大,极有可能是静塞军主力。” 李昌祚听闻,先是微微一怔,随即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心中暗自得意:“苏逆急于南下,已经按捺不住了。” 他双手背在身后,在营帐中来回踱步,心中盘算着:“若能在此将静塞军主力一举歼灭,不仅能解关中危机,我还能立下赫赫战功。” 沉思片刻后,他猛地停下脚步,果断下令:“立刻急调鄜州驻军增援子午岭,限他们三日内务必赶到。 另外,命赵猛率领三千骑兵,即刻出发,从侧翼迂回,截断静塞军退路。 我要将他们全部困在此处,一网打尽!” 传令兵领命后,迅速冲出营帐,传达命令。 郑朝宗这边,在收到宋军调兵遣将的消息后顿时大喜! ——第一步计划已经成功,接下来的这一步,更加关键。 随即,他招来五名死士,这些死士个个目光坚毅,神色冷峻。 郑朝宗看着他们,心中五味杂陈,一方面为他们的英勇无畏而感动,另一方面又担心他们的安危。 但为了大局,他不得不让他们去冒险。 郑朝宗压低声音,向他们仔细吩咐:“你们乔装成逃兵,设法混入宋军大营,向李昌祚‘泄密’,就说静塞军三日后将强攻鹰嘴崖。 记住,从言行举止到神态表情,都要做得自然逼真,绝不能露出半点破绽。 若此次任务成功,你们和你们的家人,都将得到重赏。” 五名死士相互对视一眼,然后整齐划一地拱手,到:“将军放心,我们定不辱使命!” 说罢,他们起身,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郑朝宗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随即与军中书记道:“都记录下了嘛,将他们的信息秘密传完后方,让守真静宁安排他们的家人。” 军中书记点头道:“都记下来了,随后会送往延安府。” 郑朝宗这才点点头。 三日后,天刚蒙蒙亮,鹰嘴崖一带被厚重的雾气笼罩,仿佛一层巨大的白色纱帐,让人看不清周遭的一切。 李昌祚身披战甲,亲自坐镇指挥。他站在高处,望着雾气弥漫的山谷,心中既有期待又有一丝不安。 虽然他觉得这事儿应该能成,但不知道为何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不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只能按兵不动,等待静塞军进入包围圈。 而此时的子午岭北麓,静塞军真正的精锐部队,在夜色的掩护下,早已悄然撤离。 那些仍在伐木造桥、制造动静的,不过是五百名留守的士兵。 他们一边佯装忙碌,一边时刻留意着宋军的动向。 随着约定时间的临近,留守的静塞军士兵迅速点燃预先设置好的火雷。 瞬间,一连串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整个山谷都在剧烈摇晃,滚滚浓烟遮天蔽日。 李昌祚听到爆炸声,以为静塞军已经发动进攻,毫不犹豫地下令:“放箭!” 一时间,数万支利箭如飞蝗般射向山谷。 然而,许久之后,山谷中除了弥漫的硝烟和此起彼伏的回声,竟未见静塞军一兵一卒的身影。 李昌祚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他皱紧眉头,立刻派人前去打探。 不多时,前去打探的士兵面色苍白,匆匆返回:“将军,山谷中只有少数静塞军士兵,并无主力部队的踪迹,我们中计了!” 李昌祚听闻,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一拳重重地砸在身旁的石头上,心中懊悔不已:“我竟然中了郑朝宗的奸计,实在是大意了!” 他紧攥腰间佩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额头上青筋暴起,宛如一条条蚯蚓在皮肤下蠕动。 回想起鹰嘴崖的惨败,那一幕幕犹如噩梦般在他脑海中不断闪现,心中的怒火如同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随时可能爆发。 这时,斥候带来黄河西岸发现零星船队的消息,就像往他怒火中浇了一桶油,让他愈发烦躁。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细细讲来,黄河西岸的船队究竟是何情况?” 李昌祚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质问,每一个字都仿佛从牙缝中挤出来,带着浓浓的火药味。 斥候双腿发软,声音发颤:“将军,我方斥候在黄河西岸,发现了零星船队,看起来似乎是运粮队。” 一旁的幕僚,向来心思缜密,听闻后神色凝重,急忙拱手进言:“将军,苏逆诡计多端,此前我们已中过他的圈套。 这次黄河西岸出现船队,恐怕又是调虎离山之计,将军不可不防!” 李昌祚听后,先是一怔,随即脸上浮起一抹轻蔑的冷笑。 他双手抱胸,扫视了一圈营帐内的众人,大声道:“黄河天险,水流湍急,苏逆怎敢轻易渡河? 况且我军在子午岭部署了重兵,只要守住这里,他苏逆插翅也难逃。 子谷,你未免太过胆小,竟被这小小的船队吓破了胆!” 幕僚还想再劝,可看到李昌祚满脸的不耐烦,那到了嘴边的话又被咽了回去,只能无奈地退到一旁,暗自摇头。 与此同时,在远离宋军大营的一处山坳里,郑朝宗正和一众将领围坐在篝火旁,商讨着下一步计划。 火光映照在他们脸上,勾勒出坚毅的轮廓。 “今夜子时,我们兵分两路,一千人携带火箭,袭击宋军大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主力部队则趁夜色东进,绕过子午岭防线。” 郑朝宗目光如炬,将计划详细地阐述了一遍。 将领们纷纷点头,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当夜子时,万籁俱寂,子午岭宋军大营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 值夜的士兵们有的靠着营帐打盹,有的百无聊赖地踱步,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的临近。 突然,一阵尖锐的呼啸声打破了夜的宁静,一支支火箭如流星般划过夜空,带着熊熊火焰,射向宋军大营。 “敌袭!敌袭!” 不知是谁率先喊了一声,瞬间,整个大营乱作一团。 营帐起火,火光冲天,喊杀声、警报声交织在一起。 马匹受惊,嘶鸣声此起彼伏,士兵们慌乱地四处逃窜,有的甚至连战甲都没来得及穿戴整齐。 李昌祚从睡梦中惊醒,脸色苍白,慌乱中抓起佩剑,连鞋子都穿反了,就冲出了营帐。 他望着漫天的火光,大声吼道:“镇定!各营将士,迅速集结,准备迎敌!” 然而,奇怪的是,尽管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却始终不见静塞军冲阵。 原来,这只是郑朝宗派出的千人小队,他们的目的并非与宋军正面交锋,而是制造混乱,吸引宋军的注意力。 与此同时,静塞军主力在郑朝宗的带领下,早已趁着夜色东进三十里,悄然绕过了宋军在子午岭的防线。李昌祚在大营中焦急地等待着敌人的进攻,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无比漫长。 他在营帐前不停地踱步,双手背在身后,眉头紧皱,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正准备派人前去打探,一名斥候跌跌撞撞地跑来,摔倒在李昌祚面前:“将军,大事不好!静塞军主力早已东进,我们被他们绕过去了!” 李昌祚听到这个消息,只觉眼前一黑,差点摔倒在地。 他呆呆地望着远方,双腿发软,手中的佩剑“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我真是糊涂啊!不听子谷之言,又中了郑朝宗的奸计!” 他喃喃自语,声音中充满了懊悔和自责。 此时,远处的黑暗中,郑朝宗骑着战马,望着子午岭方向冲天的火光,嘴角勾起一抹胜利的笑意:“李昌祚,这只是个开始,接下来,有你苦头吃的!” 说罢,他大手一挥,静塞军主力继续向着预定目标前进。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李昌祚心急如焚,频繁调兵遣将,试图挽回局面。 他整日待在营帐中,对着军事地图发呆,时而眉头紧皱,时而唉声叹气。 每一道军令的下达,都透着他内心的焦虑和无奈。 然而,郑朝宗却如同鬼魅一般,总能巧妙地避开宋军的围堵,不断向关中腹地逼近。 文彦博在河中府得知子午岭的情况后,大惊失色。 他手中的茶盏“啪”的一声掉落在地,摔得粉碎。 “快,传令下去,哪里有军队,立即将苏逆的军队拦在耀州!” 他心急如焚,声音都有些颤抖。 此时幕僚赶紧道:“可从秦凤路的原州、凤翔府以及丹州、同州调集军队,一起赶往耀州。 在永寿、淳化、华原一线构建抵御阵地,将苏逆大军死死顶住,等李将军反应过来,切断苏逆的粮道,或许可以将苏逆大军歼灭在耀州!” 文彦博闻言眼睛一亮,道:“很好!” 不过他随机神色有些迟疑,道:“李昌祚已经将同州兵马调走部分,咱们再调走部分,同州可就空虚了。 那里可是咱们前方的粮食军械储存库,同州若是落入苏逆手中,那截断粮道就不起作用了。 而且同州可是长安的东门户,同州若丢,长安危险!” 幕僚笑道:“同州之侧有黄河天险,北面有丹州顶着,苏逆也到不了这里。 这不也是为什么之前将粮秣军械放在同州的原因么,就是因为这里足够安全。” 文彦博闻言失笑,道:“倒是我多虑了,那就将同州的兵马调集到耀州抵御苏逆主力!” …… 而此时苏允端坐在膘肥体壮的黑色战马上,铠甲在月光下泛着森冷的幽光。 他明亮的目光如同一把锐利的匕首,一寸寸地扫视着黄河西岸的崎岖地形。 两万精锐静塞军如同一条训练有素的黑色巨龙,紧紧跟在他身后,沿着河岸风驰电掣般前行。 马蹄声、脚步声交织成一曲紧张的乐章,惊起了栖息在草丛中的夜鸟,扑腾着翅膀飞向夜空。 一路上,但凡遭遇宋军斥候,静塞军的斥候队伍的刀光剑影瞬间闪过,那些斥候甚至连警报都来不及发出,就被无情地斩杀。 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路边,殷红的鲜血汩汩流出,在土地上蜿蜒成诡异的形状,好似一条条扭曲的红色丝带,诉说着战争的残酷。 抵达同州对岸的龙王渡后,苏允翻身下马,脚下的沙地发出沙沙的声响。 黄河在此处犹如一条暴怒的巨龙,浊浪排空,涛声如雷,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吞噬。 早已被静塞军找来的当地渔民,浑身瑟瑟发抖,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河面:“将军,这里只有两座瞭望塔,没有其他的军队驻防,倒不是朝廷疏忽,实在是这儿水流急得很,想要过河是很难的。” 苏允微微颔首,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寒光,他心里清楚,这两座瞭望塔就像两颗钉子,牢牢地阻碍着渡河计划,必须尽快拔除。 否则一旦被发现,这里烧起烽火,到时候数里外的宋军转瞬即至,到时候自己反而被打了个半渡而击,那就糟糕了。 随着夜幕如巨大的黑色幕布缓缓落下,龙王渡陷入一片死寂。 数十名静塞军死士,身着黑色紧身衣,后背背负着锋利的短刃,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潜入刺骨的黄河水中。 河水冰冷刺骨,如无数根冰针刺痛着他们的肌肤,但他们眼神坚毅,如同灵活的游鱼,在湍急的水流中艰难地朝着瞭望塔游去,溅起的水花瞬间被汹涌的波涛吞没。 与此同时,苏允带领其余士兵,隐蔽在岸边的灌木丛中,弯弓搭箭,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警惕,箭在弦上,随时准备出击。 当死士们终于靠近瞭望塔时,他们迅速抽出匕首,用力割断了固定塔楼的缆绳。 “嘎吱——”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划破夜空,一座瞭望塔开始摇摇欲坠,塔上的哨兵顿时乱作一团,发出刺耳的警报声。苏允见状,立刻大喝一声:“放箭!” 刹那间,岸边的静塞军万箭齐发,密密麻麻的利箭如雨点般射向瞭望塔,毫无防备的哨兵瞬间被射成了刺猬。 另一座瞭望塔的哨兵吓得脸色惨白如纸,颤抖着双手试图点燃烽火示警。 可还没等火折子凑近烽火台,一支冷箭从黑暗中疾射而出,精准地穿透了他的咽喉,哨兵瞪圆了双眼,带着无尽的恐惧缓缓倒下。 苏允见两座瞭望塔已顺利拿下,大手一挥,下达了渡河的命令。 一众士兵迅速行动起来,将提前准备好的三十艘渔船推入河中。 用粗壮的铁索将渔船紧紧相连,又在上面铺设厚实的木板,一座简易却坚固的浮桥在黄河上缓缓成型。 先锋营的士兵们率先踏上浮桥,小心翼翼地朝着对岸前进。 浮桥在汹涌的波涛中剧烈摇晃,士兵们一手紧握兵器,一手死死抓住铁索,艰难但快速地通过浮桥。 苏允看着人员快速地抵达对岸,若是再有个一个时辰的时间,到天明时候,便可以尽数度过。 然而世事哪有这么轻松,不知道为何,对面竟是忽而出现一支巡河宋军! 看到这边的动静,宋军立刻敲响警钟,刹那间,号角声、喊杀声交织在一起,打破了原本的寂静。 苏允见状,当机立断,大声下令:“强攻!立即构建阵地,给后面的兄弟争取渡河的时间!” 听到苏允的号令,静塞军如猛虎下山般,向着宋军发起了冲锋。 宋军依托河岸的防御工事,疯狂地向静塞军射击,箭矢如雨点般密密麻麻地飞来。 静塞军毫不畏惧,一边举盾抵挡,一边奋勇前进。 双方短兵相接,喊杀声、兵器碰撞声震耳欲聋,鲜血染红了黄河水。 在激烈的战斗中,静塞军将领郑年安目光如炬,敏锐地捕捉到宋军都监王涣的身影。 王涣站在高处,正声嘶力竭地指挥着宋军抵抗。 郑年安弯弓搭箭,瞄准王涣,深吸一口气,猛地松开弓弦。 “嗖”的一声,利箭如闪电般划破夜空,精准地穿透了王涣的咽喉。 王涣瞪大了双眼,脸上还带着未消散的惊恐与不甘,缓缓倒下。 宋军见主将被杀,顿时军心大乱,阵脚开始松动。 静塞军趁势发起更猛烈的攻击,如潮水般涌上对岸,迅速突破了宋军的防线。 后续的静塞军士兵源源不断地通过浮桥,加入战斗,向着同州城继续推进。 同州城内,守将赵成正在营帐中酣睡,突然一阵嘈杂声如惊雷般将他从睡梦中惊醒。 他心中一惊,迅速披衣起身,大步走出营帐。 还没等他弄清楚状况,一名斥候跌跌撞撞地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将军,大事不好!静塞军已渡过黄河,正朝着同州杀来!” 赵成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手脚冰凉! 他怎么也想不到,静塞军竟然能突破黄河天险,如此迅速地兵临城下! 如今同州兵力已经被调走大半,只剩下两千守城士兵,同州危矣! 赵成来不及多想,立刻下令敲响警钟。 一时间,同州城内警钟长鸣,尖锐的钟声在夜空中回荡。 士兵们从睡梦中惊醒,手忙脚乱地穿戴战甲,有的甚至连头盔都戴反了,就匆忙奔赴各自的岗位。 然而,由于事发突然,城中守军还未完全集结,静塞军就已经如潮水般抵达了城下。 苏允抬头望着高大的同州城墙,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同州作为关中北部的重要屏障,一旦攻克,长安便暴露在他的兵锋之下了! 苏允果断下令:“攻城!” 静塞军士兵们如同下山的猛虎,扛着云梯,推着攻城车,向着城门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城墙上,宋军守军拼命抵抗,箭矢如蝗虫般密密麻麻地落下,石块如雨点般砸向静塞军士兵。 但静塞军毫不退缩,前赴后继,喊杀声震得人耳膜生疼。 只有两千士兵,仓促之下,又如何能够抵挡得住静塞军两万精锐的攻击,到得天明时分,同州已经被攻克! 而在子午岭大营的李昌祚,得知静塞军已经渡过黄河,正在攻打同州的消息后,亦是手脚冰凉,跌坐在地,颤声道:“完了!完了!关中危矣!吾命休矣!” 关中乃是整个西北之核心,长安若丢,大宋朝便要失去整个西北了! 如此大罪,他李昌祚狗命休矣! (本章完) 第408章 撕破脸了! 第408章 撕破脸了! 震惊过后,李昌祚迅速反应过来,急令全军回援。 随着一声声号角响起,宋军大营内一片慌乱,士兵们匆忙收拾行囊,牵出战马,在将领的催促下,向着同州方向急行军。 郑朝宗得知李昌祚回援的消息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果断下令:“全军追击!” 静塞军如猛虎出山,紧紧咬住宋军的尾巴。 当宋军行至野猪沟时,四周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树林发出的沙沙声。 李昌祚心中突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刚想下令全军戒备,却为时已晚。 刹那间,喊杀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郑朝宗的伏兵如神兵天降般涌出。 宋军溃兵们顿时乱作一团,自相践踏,惨叫声不绝于耳。 李昌祚的战马被一支冷箭射中,前蹄高高扬起,将他重重地甩了出去。 亲兵们见状,拼死冲上前去,用身体为他挡住如雨点般的箭矢,七手八脚地将他从混乱的战场中拖出。 此时的李昌祚,盔甲凌乱,脸上沾满了尘土和血迹,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和不甘。 他望着身后混乱的战局,心中明白,此次回援不仅失败,还让宋军遭受了重创。 黄河东岸的坊州、华州守军听闻同州失陷,李昌祚又遭遇惨败的消息后,吓得胆战心惊,立刻下令紧闭城门,龟缩城内。 至此,文彦博精心布置的“星罗棋布”防御体系,如同脆弱的纸张,被轻易撕裂。 消息传至河中府,文彦博正在书房中品茶,听到这个消息,手中的茶盏“啪”地摔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在书房中来回踱步,口中喃喃自语:“老夫一生英名,今朝丧失殆尽矣!” 然而,局势并未就此停止恶化。 苏允在拿下同州后,迅速整顿兵马,准备挥师南下,直逼长安。 郑朝宗则继续率领静塞军追击李昌祚,扩大战果。 关中大地战云密布,一场决定双方命运的大战,已经如同暴风雨前的阴霾席卷而来。 长安城内,百姓们人心惶惶,大街小巷都弥漫着紧张的气氛,所有人都知道,一场更大的危机,正向着这座古老的城市逼近。 李昌祚败军如潮水般涌回长安,城内愈发混乱不堪。 李昌祚灰头土脸,盔甲上的血迹和尘土混作一团,在一众残兵败将的簇拥下,前去拜见文彦博。 文彦博见到李昌祚这个败将,顿时脸色铁青,双眼似要喷出火来,当着全军将士的面,怒声呵斥道:“李昌祚,你为守子午岭,调集同州大量军队,令得同州失守,致使战局急转直下,按军令状,即日起革除官职,听候发落!” 李昌祚扑通一声软倒在地,一脸的绝望。 然则此令一出,军中将领们却是一片哗然。 一位年轻将领率先站出来,大声吼道:“若不是文相强抽兵力,致使同州兵力空虚,同州又怎会轻易失守? 这责任怎能全让李将军一人承担!” 众人纷纷附和,群情激愤。 白发老将曹琨更是怒不可遏,“唰”的一声拔出佩剑,剑锋直指文彦博,声嘶力竭地吼道:“吾等妻小皆在关中,如今却要为你们的私心陪葬!今日,我定要讨个说法!” 文彦博气血上涌,“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身子摇摇欲坠。 周围的士兵见状,急忙上前搀扶。 此时,文彦博亲信部将的眼神闪烁不定,透露出一丝异样。 察觉到异样的文彦博,心中愈发不安。 他强撑着身体,喝令众人安静,试图稳住局面,可军中的不满情绪如燎原之火,难以扑灭。 当夜,长安城内一片死寂,只有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响。 然而,就在这看似平静的夜晚,一场背叛悄然上演。 永兴军路的两名指挥使经过一番密谋,决定率部投奔静塞军。 他们带着麾下精兵,趁着夜色,悄然打开城门,向着静塞军营地疾驰而去。 消息很快传到文彦博耳中,他瘫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喃喃自语:“完了,全完了……” 此刻的他,深知局势已彻底失控,关中防线濒临崩溃,长安危在旦夕。 与此同时,苏允和郑朝宗得知两名指挥使来降,大喜过望。 苏允当即决定,趁长安守军人心惶惶之际,发动总攻。 一时间,静塞军如汹涌的潮水,向着长安逼近,喊杀声震得大地都在颤抖。 长安城内,百姓们惊恐万分,哭声、喊声交织在一起。 守城士兵们士气低落,面对即将到来的进攻,不知所措。 文彦博强打精神,试图组织防御,可往日的威严已荡然无存,士兵们执行命令时也显得拖沓犹豫。 …… 汴京皇宫之内,气氛凝重得让人窒息。 高太后端坐在凤椅之上,听完关中败报后,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为了撇清关系,她当众怒斥:“文彦博,老迈昏庸,误我大宋江山!” 声音在大殿内回荡,大臣们纷纷低下了头,大气都不敢出。 韩忠彦见状,立刻出列,拱手提议:“太后,当务之急,需启用章楶。 他足智多谋,定能扭转战局。” 话还没说完,朔党王岩叟便匆匆出列,神色慌张地密奏:“太后万万不可! 苏逆乃是章楶族侄,恐有通敌之嫌,实在不可轻信!” 朝堂之上,顿时议论纷纷,大臣们分成两派,各执一词,争论不休。 就在众人争执不下时,往日通常不发一言的赵煦突然起身朗声道:“朕欲亲征!” 此言一出,满朝震惊。 满朝文武此时再次端详这个少年天子,发现昔日的幼童如今已经是个玉树临风少年郎矣,有些老臣恍惚之间好像看到了少年时候的神宗皇帝! 闻听赵煦此言,高太后脸色骤变,赵煦这一举措,自然是意在夺回被自己把持的权力。 刚想开口阻拦,却见赵煦眼神坚定,不容置疑,高太后顿时心下有些迟疑起来。 高太后目光如炬,在群臣的脸上一一扫过,见吕大防、范纯仁等一众大臣,虽对赵煦亲征之语震惊不已,面上却无半分愤怒之色。 刹那间,她心中如明镜般透亮,一直以来,自己苦心经营、试图打造的后党,竟从未真正存在过。 朝堂之上,实则只有一党,那便是文人集团。 对这庞大的文人集团而言,无论是皇帝亲政,还是她垂帘听政,本质上并无区别,因为政权的运转,始终离不开他们的辅助与支撑。 念及此处,高太后心中虽泛起一丝不甘,却也不得不正视现实。 高太后想起韩琦对曹太后的往事,心中不禁泛起一阵复杂的滋味。 当年仁宗驾崩,英宗继位,可英宗即位之初便突患疯病,难以理政,曹太后无奈垂帘听政。 那时候,朝堂之上暗流涌动,英宗与曹太后之间嫌隙渐生,多亏韩琦从中斡旋,多方劝说,才使得两宫关系有所缓和。 待英宗病愈,韩琦又以巧妙且强硬的手段,力促曹太后撤帘还政,让英宗得以亲掌大权。 如今,相似的情景似乎又要重演。 自己垂帘听政多年,一心为大宋江山稳固,为赵家天下着想,可如今赵煦想要亲征,这背后的深意,她又怎会不明白。 他就是想借亲征之机,彻底摆脱自己的掌控,拿回本属于皇帝的权力。 高太后心中暗自思忖,自己苦心经营多年,难道真的要在这一刻功亏一篑? 她抬眼望去,赵煦身姿挺拔地站在朝堂之上,眼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与当年的神宗竟有几分相似。 而朝堂下的大臣们,虽依旧恭敬站立,可他们的心思却难以捉摸。 高太后深知,如今的局面已不比往昔,自己看似大权在握,实则已陷入孤立。 若强行阻拦赵煦亲征,不仅难以成功,反而可能会激化矛盾,让局面更加不可收拾。 想到此处,高太后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她挤出一丝笑容,缓缓说道:“陛下既有此壮志,哀家自当全力支持。只是亲征之事,干系重大,容不得半点马虎。 还需细细商议,制定周全的计划,确保万无一失。” 赵煦闻言,心中虽清楚高太后此举只是缓兵之计,但见她并未强硬反对,也算达到了初步目的,便微微颔首,说道:“太后所言极是,朕定会谨慎行事。 只是如今关中战事吃紧,时间紧迫,还望诸卿能尽快拿出可行之策。” 此时,韩忠彦再次出列,说道:“陛下,臣以为当务之急,是要稳定关中局势。 章楶之事,还需从长计议。 当下可先调派其他将领,率领精锐之师,火速驰援长安。 同时,派人前往长安,安抚守军与百姓,稳定军心民心。” 此言一出,朝堂上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然而,王岩叟却面露忧色,说道:“韩大人所言虽有理,但如今关中局势已然失控,仓促调兵,恐难解燃眉之急。 且长安城内人心惶惶,若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即便援军赶到,也难以扭转战局。” 众人听了,皆是一阵沉默。 此时,一直未发言的曾布站了出来,说道:“诸位大人,依臣之见,当下既要调兵驰援,又要设法离间敌军。 苏允与郑朝宗虽势大,但他们并非铁板一块。 可派人潜入敌军内部,散布谣言,制造矛盾,使其内部生乱。 如此,或许能为我军争取转机。” 赵煦听了,眼睛一亮,说道:“曾爱卿此计甚妙。 就依你所言,即刻派人着手办理。 同时,调兵之事也不可耽搁。 韩爱卿,你速去挑选良将精兵,尽快奔赴关中。” 韩忠彦领命退下。高太后看着朝堂上忙碌的众人,心中五味杂陈。 她知道,自己已无力阻止赵煦亲征,也无法掌控局势的发展。 如今,她只能寄希望于这场战争能有一个好的结果,否则,大宋江山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实际上到了此时,也算是政权有了一个平稳的过渡了,若是这般结束朝会,那么在后世也会是一段佳话。 或者说,甚至会是大宋朝的一大幸事。 然则,大约是大宋朝命中该有大劫,程颐忽而站了出来。 程颐一袭儒袍,神色冷峻,阔步站出,先是向着赵煦与高太后行大礼,而后声如洪钟般说道:“陛下已然成年,理应亲掌朝政大权。 太后垂帘听政日久,如今战事吃紧,唯有陛下独揽大权,方能迅速决策,调度各方,拯救大宋于危难之中。” 此语一出,朝堂仿若被投入巨石的深潭,瞬间激起千层浪。 赵煦眼眸一亮,下意识挺直了腰杆,多年来被高太后压制的权力欲望,此刻如即将喷发的火山,蠢蠢欲动。 高太后的脸色则瞬间阴沉,恰似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阴沉得可怕。 原本,她已打算逐步放权,给自己留些时间,妥善应对新君即位带来的朝堂变革。 然而,程颐这番急切的主张,如同利刃,却是无情地打乱了她的计划。 高太后面色阴沉,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程颐这番话,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直戳她精心构建的权力防线。 若按照程颐所说,她一下子将权力归还给赵煦,她即刻会陷入四面楚歌的艰难处境。 多年的垂帘听政,让她在朝堂编织了一张错综复杂的权力网,众多官员依靠她的提拔和庇护,在朝堂站稳脚跟。 一旦放权,这些亲信为了自身的仕途,会毫不犹豫地抛弃她,转而投靠新的权力核心赵煦。 就拿王岩叟来说,平日里对自己毕恭毕敬,言听计从,可一旦权力易主,他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极有可能带头与自己划清界限。 甚至为了讨好赵煦,不惜揭露自己曾经的决策失误,将她推向舆论的风口浪尖! 而在掌权期间,她不可避免地打压过一些政治势力,得罪了不少人。 一旦她失去权力,这些敌对势力必然会抓住机会,对她进行疯狂的报复。 虽然不至于在朝堂上弹劾她,列举她过往的种种“罪行”,要求对她进行惩处,让她名誉扫地,甚至性命堪忧。 但是作为垂帘听政的太后,她享受着奢华的生活,宫殿金碧辉煌,宫女太监前呼后拥。 一旦失去权力,她的物质待遇会大幅缩水,她的宫殿可能被重新分配,身边的侍从会被大量削减,生活从极度奢华变得简陋冷清,巨大的落差会让她难以适应。 不过那些都还是次要的,最为关键的是,她身后的声誉可能会严重受损,一旦她被迫放权,新掌权的赵煦及其支持者,可能会授意史官对她进行抹黑。 史官会将大宋面临的危机,如关中战事的失利,归咎于她的统治失误,让她在史书中留下昏庸误国的骂名,遭后人唾弃! 高太后越想越觉得可怕,心中的不甘和愤怒如潮水般翻涌。 她抬眼望向赵煦,只见他眼神中透露出前所未有的坚定和野心,而朝堂上的大臣们,有的面露犹豫,有的则迫不及待地想要迎合新君。 高太后忽然觉得毛骨悚然,这一刻她明白了,她必须做出抉择,否则等待她的将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时,忽而听到王岩叟大声驳斥:“程颐,你这是何意? 太后垂帘听政以来,殚精竭虑,一心只为大宋江山。 如今国家危难之际,你却妄图挑拨两宫关系,居心何在!” 韩忠彦微微皱眉,拱手说道:“程大人,当下关中战事十万火急,首要之务应是商讨御敌之策。 权力归属之事,事关重大,需从长计议,不可贸然行事。” 高太后听了平日里这两位倚重的大臣为自己说话,心中忽而有了些许的信心起来。 然则那程颐却丝毫不为所动,向前迈了一步,目光如炬,言辞愈发激烈:“诸位大人,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如今敌军压境,朝堂决策却因太后掣肘,诸多拖延。 若不立即让陛下独掌大权,大宋危矣!” 高太后气得浑身剧烈颤抖,脸上的皱纹因愤怒而扭曲,额头上青筋暴起,平日里保养得宜的双手此刻紧紧握拳,指尖泛白。 “程颐!” 她厉声喝道,声音尖锐得划破朝堂的喧闹。 “你不过是一介腐儒,竟敢在此大放厥词,离间我与陛下的母子情谊,扰乱朝堂的稳定! 哀家垂帘听政这些年,夙兴夜寐,为大宋江山操碎了心,哪一桩决策不是为了祖宗社稷,为了黎民百姓? 如今你却颠倒黑白,蛊惑圣心,究竟有何居心!” 赵煦看着高太后盛怒的模样,心中虽对权力的渴望愈发炽热,但表面上仍做出一副安抚的姿态,上前一步说道:“太后息怒,程爱卿也是心系国家,只是言辞有些过激。 当下局势危急,我们还是应以商讨御敌之策为重。” 实则,他这番话不过是权衡之下的缓兵之计,内心深处对程颐的提议极为赞同,恨不得立刻接过朝政大权。 程颐扑通一声跪地,语气却依旧坚定:“太后,陛下!臣句句肺腑,绝无半点私心。 如今长安危在旦夕,关中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每耽搁一刻,大宋便多一分危机。 太后虽心系江山,可诸多决策仍需层层商议,这一来二去,不知要错失多少战机。 唯有陛下独揽大权,方能雷厉风行,迅速调配各方资源,击退敌军,拯救大宋于水火。”王岩叟气得满脸通红,向前跨出一大步,戟指程颐,怒吼道:“荒谬!若依你所言,将朝政大权贸然交予陛下,万一决策失误,导致战局恶化,你能担得起这千古罪名吗? 太后多年理政,经验丰富,在她的主持下,我们尚有应对之策,怎可因你这几句谗言,就乱了朝堂的根基!” 赵煦看向王岩叟,眼神有些冰冷。 而此时朝堂上的大臣们分成两派,争吵得愈发激烈。 支持程颐的官员,多是一些年轻气盛、渴望变革的新锐,他们认为赵煦亲政是大势所趋,唯有如此才能挽救大宋于危难; 而拥护高太后的,则以朝中老臣居多,他们习惯了在高太后的领导下处理政务,担心权力更迭会引发朝堂动荡,让局势更加不可收拾。 赵煦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来回扫视,心中暗自权衡。 他渴望权力,渴望证明自己,程颐的提议恰似一场及时雨,让他看到了夺回权力的希望。 但他也清楚,高太后在朝堂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贸然行动,可能会引发更大的危机。 但今日程颐既然已经将此事给捅破了,便必须勇往直前了,容不得再拖了! 赵煦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脸上浮现出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决断。 他向前半步,目光如炬,缓缓扫视朝堂,声音低沉却坚定:“诸位卿家,暂且停一停。 今日程卿所言,虽有些唐突,却也切中要害。 朕已成年,本就该为祖宗社稷承担起责任。 关中战事危急,若因权力悬而不决,错失战机,朕有何颜面面对列祖列宗,又如何对得起关中受苦的百姓!” 高太后听到这话,心中“咯噔”一下,脸上一阵白一阵红。 她死死盯着赵煦,嘴唇微微颤抖,刚想开口反驳,却见赵煦并未给她机会,继续说道:“太后,您垂帘听政这些年,殚精竭虑,为大宋劳心劳力,朕感激不尽。 但如今国难当头,唯有当机立断,方能破局。 朕意已决,亲征之事不容再拖。待朕率军解了关中危局,再与太后细细商议朝政之事。” 这番话看似给高太后留了颜面,实则已经单方面宣告了自己的决定。 程颐听了赵煦的话,眼中闪过一丝欣慰,重重地磕了个头,说道:“陛下圣明!此乃大宋之幸,百姓之福!” 而支持程颐的年轻官员们,纷纷附和,一时间朝堂上“陛下圣明”的呼声此起彼伏。 王岩叟急得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他扑通一声跪在高太后与赵煦面前,声泪俱下:“陛下,太后!万万不可啊! 亲征之事关乎陛下安危,一旦有个闪失,大宋江山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太后多年理政,经验老到,在太后的带领下,我们仍能寻得破敌之策,何必冒险呢!” 拥护高太后的老臣们见状,也纷纷跪地,恳请赵煦收回成命。 朝堂上,两派各执一词,互不相让,气氛剑拔弩张。 高太后强抑心中翻涌的惊怒,仪态端庄地起身,目光威严地扫视着朝堂,朗声道:“陛下既有亲征报国的壮志,哀家自然不会阻拦。 但亲征绝非儿戏,关乎大宋江山的生死存亡,容不得半点差池。” 她缓了缓语气,目光落在赵煦身上,“陛下,你虽年少有为,然战场瞬息万变,凶险异常。 哀家并非质疑陛下的能力,只是如今朝堂局势复杂,敌军又诡计多端,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 “为今之计,”高太后继续说道,声音不疾不徐,“我们需从长计议,制定一套周全的战略。 哀家提议,由陛下担任亲征大元帅,统筹全局,彰显圣上御驾亲征的决心,鼓舞军心士气。 哀家则坐镇汴京,为陛下调度粮草、协调各方,确保前线无后顾之忧。 如此一来,既能让陛下一展抱负,又能保障亲征顺利进行。” 此言一出,朝堂上顿时议论纷纷。 支持赵煦的年轻官员们交头接耳,神色间带着些许犹豫。 拥护高太后的老臣们则暗自松了口气,纷纷附和:“太后所言甚是,此乃两全之策!” 王岩叟抬头望向高太后,眼中满是敬佩,大声说道:“太后深谋远虑,既能让陛下亲征鼓舞士气,又能确保朝堂稳定,实乃大宋之福!” 此言一出,程颐顿时变色,他紧攥着衣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高太后这看似两全其美的提议,实则暗藏玄机。 表面上,她同意赵煦亲征,赋予其大元帅之名,鼓舞军心; 可实际上,将粮草调度和各方协调的大权牢牢攥在手中,意味着前线的一举一动都要受汴京节制。 战事瞬息万变,稍有延误,战机便会转瞬即逝,届时即便赵煦有满腔抱负,也会因后方掣肘而难以施展。 程颐原本指望借赵煦亲征的借口,让其独揽大权,打破高太后多年的权力垄断,推行自己心中的变革主张,拯救大宋于危难。 高太后这一手,让他的计划近乎泡汤,多年的心血和期望恐将化为泡影,想到这里,程颐的脸色愈发阴沉。 赵煦同样心急如焚,他虽渴望亲征,但本意是借此摆脱高太后的控制,真正掌握朝政大权,按照自己的意愿调配资源、指挥作战。 高太后提出的方案,名义上给予了他亲征的机会,却在暗中限制了他的权力。 前线作战,粮草供应、兵力调配的及时性至关重要,若事事都要向汴京请示,必然会延误战机。 而且,高太后在朝堂经营多年,人脉深厚,掌控着后勤大权,很可能借此打压自己的亲信,削弱自己的势力。 一旦战事失利,高太后便能将责任全部推到自己身上,进一步巩固她的地位。 想到这些,赵煦心中涌起一阵不安,原本坚定的眼神中,也闪过一丝慌乱。 而且,苏先生岂是可以轻视之人,让自己亲自去跟苏允对阵,赵煦稍微一想,心下都要慌张不已! 范纯仁一直都没有怎么说话静观其变,此时见得赵煦眼神有一丝慌乱,顿时轻轻摇头:官家还是年纪太轻了些。 (本章完) 第409章 头铁程夫子! 第409章 头铁程夫子! 这种争论一时间是没有最终结果的,朝会不欢而散。 而散朝之后,整个朝堂的暗流顿时涌动了起来。 御书房内,烛火摇曳,将赵煦和程颐等人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 赵煦眉头紧锁,来回踱步,程颐与一众亲信围坐案前,神色凝重。 “此次亲征,乃夺回大权的绝佳契机,可太后把控后勤,若不能妥善应对,前线战事恐处处受限,朕的抱负也难以施展。” 赵煦停下脚步,目光投向程颐,眼中满是期待。 程颐起身,双手奉上一份早已拟定好的文书,语气郑重:“陛下,臣深思熟虑,特献上‘新政八条’。 此八条若能施行,必能削弱太后势力,助陛下掌控全局。” 说罢,他展开文书,一条一条细细阐述起来。 “其一,改革科举取士之法。” 程颐目光炯炯,“往后科举,恢复神庙时期增设的时务策论,着重考察士子对当下军政要务、民生经济的见解,且废除恩荫子弟直接参与科考之特权。 如此一来,选拔出的人才皆为陛下所需,太后安插亲信于朝堂的途径便被截断。” 赵煦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此条甚好,朕正愁朝堂之上多有尸位素餐、靠恩荫上位之徒,如此可让真正有识之士为朕所用。” 程颐接着道:“其二,重组枢密院。 枢密院掌军事大权,关乎战事成败。 臣建议,裁撤部分由太后安插、不懂军事却位高权重之人,选用陛下信得过且熟知兵法的将领充实其中,使军事决策能直达陛下,免受太后掣肘。” 赵煦闻言眼睛大亮,程颐所说,实在是太符合他的所想。 “其三,财政大权再次收归三司。”程颐继续说道,“各地赋税征收与调配,统一由度支司掌管,度支司只对陛下负责。 如此,太后便无法借后勤之名,随意操控粮草物资,干扰前线战事。” 赵煦拊掌赞道:“妙!” “其四,精简官僚体系。 裁撤闲散官职,削减不必要的衙门。” 程颐神色严肃,“多年来,太后为巩固势力,大肆增设官位,安插亲信,致使官场臃肿不堪,效率低下。 此举既能节省财政开支,又能清除太后党羽。” 赵煦脸色微微沉凝了起来。 裁撤高太后的党羽自然是好事,但恐怕也会激发帝后矛盾,此事恐怕有些困难。 “其五,军制改革。”程颐提高音量,“废除‘更戍法’,推行将领与士兵长期固定搭配的‘营田军制’。 士兵归将领长期统领,战时能令行禁止,增强军队战斗力,且将领由陛下亲自任免,避免太后借军权制衡陛下。” 赵煦顿时有些迟疑起来,这一套有点像什么……是了,王安石变法啊! 赵煦皱起了眉头道:“后党最为忌惮新法卷土重来,咱们这几个法子,实际上便是新法那一套,恐怕要激发起来更大的纷争矣。” 程颐冷笑了一下的,道:“咱们这只是因时而变,此一时彼一时,王介甫当年采用这些与当时时势并不相符,然则当今苏逆势大,大宋朝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时,容不得我们再优柔寡断了!” 赵煦深吸了一口气。 程颐眼神有些游离起来。他不知道有一句话叫【质疑王安石,理解王安石,成为王安石】,若是他知道,便能够明白他为什么会心里有些异样。 不过他随即将念头抛开,继续道:“其六,地方治理变革。” 程颐缓缓道来,“官家要主动选派各州县长官任期缩短至三年,不得连任。 且官家要直接监管监司,监督地方官员,监司直接向陛下奏报。 如此,地方官员只知效忠陛下,太后难以在地方培植势力。” “其七,限制外戚权力。” 程颐目光坚定,“严禁外戚干预朝政,取消外戚不经考核便能担任要职的特权。 太后一族势力庞大,此举可斩断其伸向朝堂的触角。” “其八,建立情报监察网络。” 程颐最后说道,“于朝堂内外、军中各处安插陛下的眼线,监察官员言行、军队动向,有任何风吹草动,陛下皆能第一时间知晓,提前应对太后及其党羽的异动。 当然,等官家彻底掌握朝廷大权的时候,这个监察网络则是可以拿来对付苏逆了。” 赵煦听完,激动地在殿内来回踱步,眼中满是光芒:“程卿,此‘新政八条’正合朕意! 有此八条,朕定能掌控大局,扭转战局。” 便在君臣二人侃侃而谈的时候,程颐的心腹谋士班畅微微笑了笑。 夜幕如墨,王岩叟宅邸的烛火在浓重夜色里明明暗暗。 刚从朝中归来的王岩叟,神色疲惫,正欲宽衣歇息,忽闻下人通报,门外有神秘人送来一封密函,说是关乎朝堂安危。 王岩叟心头一紧,快步走到门前,接过密函。 借着昏黄的烛光,他匆匆展开,“新政八条”几个字映入眼帘。 随着阅读的深入,他的脸色愈发阴沉,手中的纸张微微颤抖,额头上冷汗直冒。 “这……这简直是要将太后苦心经营的根基连根拔起!这是要将我们这些忠臣置之于死地啊!” 王岩叟喃喃自语,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吩咐备车,连夜奔赴宫中。 高太后寝宫之内,烛火摇曳,映照出太后慵懒却仍不失威严的面容。 当王岩叟匆匆入殿,伏地呈上密函时,高太后察觉到事情非同小可。她伸手接过密函,眼神迅速扫过字里行间,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身子微微颤抖,手中的密函差点滑落。 “好个赵煦,好个程颐!” 高太后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因愤怒而微微发颤,“竟妄图用这‘新政八条’将哀家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 改革科举、重组枢密院、收财政大权……桩桩件件,皆是冲着哀家而来!” 王岩叟叩首在地,声音沉重:“太后,赵煦与程颐此番谋划,来势汹汹。 一旦这些政令推行,太后在朝堂的势力必将土崩瓦解,往后朝堂恐再无太后容身之地!再无我们这些忠臣的容身之地,大宋朝的根基也将就此崩塌啊!” 高太后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在殿内来回踱步。 良久,她停下脚步,目光如炬:“此事绝不能坐视不管。 明日朝堂之上,你联合其他大臣,务必全力反驳,阻止赵煦推行新政。 同时,暗中联络各方势力,稳固咱们的根基,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王岩叟领命退下。 高太后独自一人坐在榻上,望着摇曳的烛火,思绪万千。她想起自己多年来为大宋江山殚精竭虑,没想到如今竟被赵煦和程颐逼到这般境地。 “哀家绝不能输!”高太后握紧拳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与此同时,在赵煦的御书房里,赵煦和程颐等人仍在兴致勃勃地商讨新政细节,丝毫不知高太后那边已经知晓了他们的计划。 一场更加激烈的朝堂争斗,如暴风雨前的乌云,正迅速笼罩而来。次日清晨,阳光洒在汴京的大街小巷,然而朝堂之上,却弥漫着剑拔弩张的气息。 当赵煦提出推行“新政八条”时,王岩叟率先站出来,言辞激烈地反驳:“陛下,如今关中战事未平,朝堂局势不稳,此时推行新政,无疑是自乱阵脚! 这些新政看似为了国家,实则是程颐等人蛊惑陛下,妄图挑起朝堂纷争,动摇大宋根基! 臣以为,程颐定然是那苏逆派来搅乱我大宋朝堂的细作,臣,请斩程颐奸贼!” 此言如同石破天惊一般,顿时将整个朝堂都炸的闹哄哄起来。 其他拥护高太后的大臣纷纷附和,朝堂上顿时乱作一团。 赵煦脸色铁青,程颐更是气得浑身发抖。 程颐气得浑身颤抖,向前踏出一步,戟指王岩叟,声音因愤怒而微微发颤:“王岩叟!你血口喷人! 我程颐一心为大宋江山,为拯救百姓于水火,才向陛下献上‘新政八条’。 你不思如何应对当前危局,却在此恶意中伤,究竟是何居心?” 王岩叟冷哼一声,目光如刀,扫视朝堂一周,提高音量道:“程颐,你巧言令色! 科举改制,分明是要断了诸多世家子弟为朝廷效力的途径,动摇我朝根基; 重组枢密院,是想安插你的亲信,把控军权; 收归财政大权,更是妄图让朝廷无法调配物资,致使前线将士孤立无援! 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项不是为苏逆张目?” 此时,一位支持新政的年轻官员站了出来,拱手说道:“王侍郎,程侍讲所提新政,旨在革新朝政,提升朝廷应对危机的能力。 如今苏逆兵临长安,若不改革,如何打破困局,拯救大宋于危难?您无端指责,恐怕是另有企图吧!” 王岩叟脸色一沉,斜睨了一下这个年轻的官员,厉声反驳:“乳臭未干的小子,懂什么朝政大事! 朝堂安稳、前线作战,靠的是多年积累的规矩和人脉。 贸然推行新政,只会让局势更加混乱。 你们这些人,被程颐迷惑,迟早要将大宋江山推向万劫不复之地!” 赵煦强压心中怒火,冷冷地看着王岩叟:“王卿,若无确凿证据,不可随意污蔑大臣。 程卿所献‘新政八条’,皆是为了应对当下危机,朕意已决,新政势在必行!” 高太后一直冷眼旁观,此时终于开口:“陛下,朝堂之上,凡事需从长计议。 如今局势不明,贸然推行新政,恐会引发诸多变故。 哀家建议,先搁置新政,集中精力应对苏逆,待局势稳定后,再商讨革新之事。” 王岩叟立刻跪地,大声附和:“太后圣明!此时应以大局为重,先解长安之围,再论新政。 若因新政延误战机,陛下将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如何向天下百姓交代!” 朝堂上,支持新政和反对新政的两派各执一词,激烈争论,互不相让。 赵煦眉头紧皱,心中暗自思量,高太后和王岩叟等人态度强硬,若就此搁置,自己夺回大权、拯救大宋的抱负将难以实现。 但若强行推行新政,恐怕会引发朝堂分裂,不利于前线战事!他毕竟年轻,一时之间竟是露出犹豫之色。 程颐见赵煦面露犹豫之色,心中大急,再次跪地:“陛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苏逆犯境,长安危在旦夕,这绝非仅仅是一场军事危机,更是我大宋政治积弊的总爆发。 如今尸位素餐之人遍布朝堂,致使政令不畅,资源调配处处受阻。 若此时不推行新政,整合各方力量,与苏逆一战?” 他抬起头,眼中淌泪,直视赵煦:“就拿科举改制来说,恩荫子弟充斥朝堂,他们大多尸位素餐,毫无治国理政之能。 而真正有学识、有谋略的寒门士子,却因出身卑微,报国无门。 长此以往,朝堂之上尽是庸碌之辈,又怎能制定出克敌制胜的方略? 重组枢密院,更是迫在眉睫。 如今枢密院被无数无能之辈把持,军事决策迟缓,前线情报传递受阻。 若不换上精通兵法的将领,如何指挥千军万马,击退苏逆?” 程颐越说越激动,站起身来,在朝堂上踱步:“财政大权若集中至三司,便有无数蛀虫借后勤之名,随意操控粮草物资。 前线将士浴血奋战,却可能因粮草不济而功亏一篑。 精简官僚体系,不仅能节省财政开支,还能清除尸位素餐之辈,提升行政效率。 唯有如此,朝廷的政令才能畅通无阻,各项资源才能精准调配到前线。” “军制改革同样刻不容缓!”程颐提高音量,声如洪钟,“‘更戍法’导致兵将分离,战时指挥混乱,军队战斗力大打折扣。 推行‘营田军制’,让士兵归将领长期统领,战时方能令行禁止……” 程颐再次跪地,恳切地说:“陛下,如今大宋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推行新政或许会遭遇阻力,但这是我们破局的唯一希望。 若此时犹豫不决,错失良机,等苏逆平定长安,挥师东进,我大宋江山将万劫不复,陛下又有何颜面面对列祖列宗,面对天下百姓!” 高太后、范纯仁、吕大防等人神色难看至极。 程颐没有指名道姓批评他们,但他们这些人执政至今已经多达六七年时间,经过元祐更化之后,无论是朝堂还是地方,尽皆是他们安排的官员。 此时程颐将这些人驳得一文不值,这跟指着他们的鼻子骂娘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高太后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保养得宜的双手紧紧攥着座椅扶手,指节泛白。 她死死盯着程颐,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却又强压着心中的怒火,毕竟在朝堂之上,她需维持太后的威严。 范纯仁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反驳,却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言辞。 多年来,他自认为秉持公正,为大宋尽心尽力,如今被程颐这般指责,心中既委屈又愤怒。 吕大防双手背在身后,身子微微颤抖,额头上青筋暴起。 他环顾朝堂,见众人目光纷纷投向自己,心中愈发恼怒,怒道:“程颐,你口口声声为了大宋,实则肆意诋毁朝廷重臣。 自元祐更化以来,我等夙兴夜寐,为江山社稷操碎了心,朝堂吏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这都是有目共睹的! 你却将一切说得一文不值,到底是何居心?” 王岩叟见状,立刻上前一步,附和道:“吕相所言极是! 程颐,你分明是居心叵测,故意扰乱朝堂,蛊惑圣心。 太后与诸位大人殚精竭虑,才有如今这局面,你竟敢污蔑他们多年的心血,罪不可恕!” 支持高太后的大臣们纷纷出声指责,朝堂上顿时又是陷入一片嘈杂之中。 (本章完) 第410章 争取民心! 同州城内,凛冽的寒风如鬼哭狼嚎般肆虐,卷着尘土与枯枝,肆意地穿梭在大街小巷。李家那座破旧的小院里,气氛压抑得近乎窒息。院子当中,年逾古稀的李老爷子坐在一张缺了一角的木凳上,身形佝偻得像张被揉皱的老树皮。他的目光浑浊且黯淡,死死盯着紧闭的院门,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额头上的皱纹好似一道道干裂的沟壑。“听说那静塞军,平日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所到之处生灵涂炭呐。此番进城,咱这日子怕是要塌了天。”李老爷子声音颤抖,带着几分沙哑,话语里满是对未知灾祸的深深恐惧。一旁,年轻的李大山站在屋檐下,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上身穿着一件打着补丁的粗布麻衣,肌肉在衣衫下紧绷着,彰显着年轻的力量与血气方刚。他眼神时而坚定,时而闪烁着不安,时不时望向屋内,那里有他柔弱的妻子和年幼的孩子。大山的妻子阿秀,正抱着他们尚在襁褓中的幼子,坐在屋内的土炕上,眼神满是惊惶与无助。大一些的女儿,不过五六岁的模样,睁着一双怯生生的大眼睛,紧紧依偎在母亲身旁,往日里的活泼劲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是不安地张望着四周。阿秀眼眶泛红,泪水在其中打转,嘴唇微微颤抖,低声呢喃:“老天爷啊,求您发发慈悲,保佑咱们一家能躲过这场劫难。”她将怀中的孩子抱得更紧了,仿佛要用自己的身躯为孩子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李大山望着屋内的妻儿,又看看院子里忧心忡忡的父亲,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尽管内心充满了对静塞军的恐惧,但身为一家之主,他知道自己必须要扛起这份责任。他在心里暗自下定决心,若是静塞军真敢闯入家中,他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守护好家人的周全。这时,一阵猛烈的风声呼啸而过,吹得院门口的门板“哐哐”作响,仿佛是那可怕的静塞军正在外面狰狞咆哮。一家人的心跳陡然加快,整个小院瞬间被紧张和恐惧的氛围彻底笼罩。黎明的微光还未完全驱散夜色的浓重,同州城的上空便已阴云密布,好似一块沉甸甸的铅板,压在每一个人心头。城外,静塞军如黑色的潮水,密密麻麻地集结着。士兵们的铠甲在黯淡的光线下闪烁着冷冽的光,手中的兵器寒光凛冽,似是在迫不及待地宣告着即将到来的战斗。随着一声尖锐的号角划破长空,攻城之战正式打响。静塞军的投石车率先发动攻击,巨大的石块如炮弹般呼啸着飞向城墙,砸在城墙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城砖簌簌掉落,溅起漫天的尘土。弓箭手们也毫不示弱,搭弓、拉弦、放箭一气呵成,密集的箭雨如蝗虫般扑向城头,守城的宋军士兵纷纷举盾抵挡,可仍有不少人中箭倒地,惨叫声此起彼伏。在猛烈的火力掩护下,静塞军的云梯兵迅速向前推进。他们扛着沉重的云梯,呐喊着冲向城墙,将云梯牢牢地架在城墙上。勇士们如敏捷的猿猴,沿着云梯攀爬而上,与城墙上的宋军展开了激烈的近身搏斗。刀光剑影闪烁,喊杀声震天,鲜血染红了城墙。宋军虽奋力抵抗,但在静塞军凌厉的攻势下,渐渐力不从心。终于,城门处传来一声巨响,静塞军的攻城槌成功撞开了城门。汹涌的士兵们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入城中,迅速向各个要点突进。仅仅几个时辰,静塞军便成功控制了通州的局势,这场夺城之战落下帷幕。同州城的百姓们,在听闻静塞军兵临城下的那一刻起,便陷入了无边的恐惧与绝望之中。街头巷尾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恐慌气息,家家户户都在匆忙地做着最后的挣扎与准备。李老爷子一家亦是如此,在那昏暗狭小的房间里,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李大山眉头紧锁,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他和妻子阿秀正手忙脚乱地翻箱倒柜。阿秀的双手颤抖着,将家中仅有的几件金银首饰,小心翼翼地用一块破旧的布包裹起来。而后在炕边的角落里,费力地掀起一块松动的青砖,把包裹严实的首饰藏了进去,又赶紧用土填埋好,用脚反复踩实,试图不留一丝痕迹。李大山则将家中积攒了许久的粮食,一捧一捧地装进几个破旧的麻袋,准备趁着夜色,偷偷运到后院那间废弃的柴房里,藏在柴草堆下。李大山藏好粮食,匆匆返回屋内,神色凝重地看向阿秀,沉声道:“阿秀,把那几件金银首饰拿出来。”阿秀闻言,原本就通红的眼眶瞬间蓄满泪水,她抱紧怀中的幼子,下意识地将藏着首饰的角落护在身后,带着哭腔说道:“大山,这可是咱们家攒了多少年的心血啊,就这么……”李大山眉头拧得更紧,上前一步,蹲在阿秀身旁,声音虽尽量放柔,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阿秀,咱都听说了,那些军汉凶狠着呢。要是进了咱家,什么东西都没搜着,一准儿恼羞成怒,到时候,别说这些首饰,怕是咱们一家人的性命都得搭进去。”阿秀咬着下唇,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双手颤抖着伸向炕边角落,费力地再次掀起那块青砖,拿出包裹。她轻轻解开破旧的布,露出里面几件朴素却承载着全家希望的首饰,手指轻轻摩挲着,满是不舍。李大山看着妻子这般模样,心中一阵抽痛,却又无奈,他拿过首饰,重新包好,找了个显眼却又不那么容易被一眼发现的柜子角落,将其藏好。李大山一家只是一个缩影。而城中有女儿的人家,有的心急如焚,匆忙托人说媒,想要赶在静塞军入城前,把女儿嫁出去。哪怕对方家境贫寒,年纪偏大,也顾不得了,只求能寻得一处暂时的庇护之所。更有一些人家,在绝望的驱使下,做出了令人痛心的决定。城中有一位张老汉,眼神中透着绝望与决绝,他颤抖着双手,将家中的麻绳取了出来,逼着自己年轻貌美的儿媳和尚未出阁的女儿悬梁自尽。儿媳和女儿哭天喊地,苦苦哀求,可张老汉却心如死灰,老泪纵横地说道:“孩子啊,爹对不住你们,可落入那静塞军手里,你们会更惨呐,与其受那无尽的屈辱,不如……”最终,那凄惨的哭声渐渐沉寂,只留下张老汉瘫倒在地,悲痛欲绝的身影。城门口,静塞军的身影渐渐清晰。他们身着冰冷坚硬的铠甲,手中的利刃闪烁着寒光,整齐的队列仿若一道钢铁长城,散发着令人胆寒的肃杀之气。百姓们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许多人下意识地往后退,躲在门后,从门缝中偷偷张望,身体因恐惧而止不住地颤抖。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预想中的烧杀抢掠并未发生。静塞军入城后,迅速而有序地控制了通州的各个要点。令百姓们惊异的是,所有士兵,包括那些威风凛凛的将领,竟全都在外面露宿。夜幕降临,寒风呼啸,同州下起了冻雨。雨滴冰冷刺骨,打在地上,溅起一片片水花。百姓们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景象,心中满是震撼。只见静塞军的士兵们,在雨中挺立,没有一个人夺门进入百姓家中。他们或是靠着墙角,或是挤在一起,用简陋的雨具勉强遮挡着风雨。有的士兵冻得瑟瑟发抖,却依然坚守在自己的位置上。将领们也与士兵们一同在雨中,他们的铠甲早已被雨水打湿,却没有丝毫退缩之意。“这……这静塞军怎么和官府所说的不一样?”一位年轻人惊讶地说道。“是啊,之前官府可是说了,这静塞军可都是些吃人的恶狼!他们喜好烧杀,抢完钱财,就夺粮食,还会糟蹋咱们的妻女。可现在看着可不是这么一回事,看着模样,他们的纪律可严明得很呢,竟是丝毫不扰百姓。”一位中年妇女也忍不住感叹。百姓们心中的恐惧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疑惑与敬佩。在这个寒冷的雨夜,静塞军的举动,如同温暖的火光,悄然在同州百姓的心中燃起了一丝别样的希望。同州城的清晨,阳光艰难地穿透云层,洒在经历了一夜风雨洗礼的大地上。静塞军的士兵们在雨中坚守了一夜,当第一缕曙光出现,他们便迅速行动起来,开始帮助城中百姓恢复生活秩序。一位年轻的士兵,名叫张勇,他看到街角一位老人正对着雨水浇透倒塌的院墙唉声叹气。张勇毫不犹豫地走上前去,向老人行了个军礼,说道:“老人家,莫要发愁,俺们帮您把这院墙修好。”说罢,他招呼了几位战友,一同搬来砖石,开始动手修葺。他们动作娴熟,有的负责清理废墟,有的负责搅拌泥浆,有的则专注于垒砌砖石。尽管一夜的冻雨让他们手脚麻木,但他们的眼神中透着坚定与热忱。老人站在一旁,眼中满是感激,嘴唇颤抖着,却一时说不出话来。在集市上,因战乱而散落一地的货物杂乱无章。几位静塞军将领亲自带领士兵,将货物一一捡起,归还给摊主。一位卖布的大嫂,看着自己摊位上原本被弄得乱七八糟的布匹,在士兵们的整理下变得整整齐齐,眼中闪着泪花:“原以为你们来了,俺们这日子就毁了,没想到……”将领微笑着回应:“大嫂,莫要见外,守护百姓本就是我们静塞军的职责,我们跟普通军队是不一样的。”城中的街道因雨水冲刷,变得泥泞不堪,行走极为不便。静塞军组织起大批士兵,运来砂石,填补坑洼之处。他们不顾脚下的泥泞,弯着腰,一锹一锹地将砂石铺洒在路上,再用木板拍实。百姓们看到这一幕,纷纷壮着胆子自发地加入进来。有的送来热水,给士兵们暖暖身子;有的拿来工具,协助士兵们劳作。一时间,军民齐心,场面热火朝天。而对于那些在战乱中受伤的百姓,静塞军专门设立了临时的医馆。随军的军医们日夜忙碌,为伤者诊治。一位腿部受伤的少年,被士兵们小心翼翼地抬进医馆。军医仔细地为他清理伤口,包扎止血,少年眼中满是恐惧与痛苦,士兵们围在一旁,轻声安慰:“别怕,孩子,很快就会好起来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同州城在静塞军和百姓的共同努力下,渐渐恢复了生机。百姓们心中对静塞军的疑虑与恐惧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感激与信任。州府衙内,烛火在幽暗中奋力摇曳,光晕如鬼魅般在墙壁上跳动,映照着众将那一张张急切且兴奋的面庞。郑年安满脸涨得通红,恰似熟透了的番茄,额头青筋暴起,犹如一条条愤怒的蚯蚓。他猛地向前跨出一大步,激动地挥舞着粗壮有力的手臂,那手臂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凌厉的弧线,大声请命道:“经略!我军士气此刻正盛,仿若熊熊燃烧的烈火,势不可挡!再看那关中局势,混乱不堪,犹如一盘散沙。此时若直捣长安,就如同猛虎扑食,定能一举拿下,成就千秋大业!”他的声音雄浑而激昂,在这州府衙内回荡,仿若洪钟鸣响。苏允闻言笑了笑,点点头道:“其他人怎么看?”此时,平子澄身姿沉稳,迈着不疾不徐的步伐上前一步,拱手而立,朗声道:“先生,郑将军所言自然有道理,可眼下关中百姓仍畏我如匪寇,民心尚未归附。若贸然进军长安,后方根基不稳,恰似大厦将倾,恐有诸多后顾之忧。依我之见,当先散粮安民,收揽人心,方为上上之策。”苏允闻言点点头道:“同州粮仓已经控制下来没有,所得粮秣有多少?”负责后勤的将领立刻出列,抱拳行礼后,高声回道:“启禀经略,同州粮仓已被我军牢牢掌控。经初步清点,粮仓内储备粮秣颇为可观,粗略估算,约有五十万石粮食,另有各类草料无数,足以支撑我军一段时间的消耗。”苏允微微颔首,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陷入沉思。平子澄见状,接着说道:“先生,这五十万石粮食,正是我们安抚关中百姓的绝佳契机。我军可将一部分粮食,分发至同州周边饱受战乱之苦的村镇,让百姓们亲眼看到我军的善意。同时,张贴告示,表明我军此番征战,意在推翻腐朽朝廷,还百姓太平日子,绝非为祸一方的流寇。”郑年安眉头一皱,面露急切之色:“平先生,时间不等人呐!长安城内兵力空虚,正是我们长驱直入的好时机。若将时间耗费在安抚百姓上,万一朝廷援军赶到,局势可就难说了。”平子澄转过身,面向郑年安,耐心解释道:“郑将军,行军打仗,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如今关中大地历经战火,百姓流离失所,人心惶惶。我军若能在此时伸出援手,给予百姓温饱,何愁不得民心?有了民心,这关中之地,便如铁桶一般稳固,长安自然唾手可得。反之,即便我们侥幸拿下长安,没有百姓支持,也不过是无根之萍,难以长久立足。”苏允轻轻敲击着桌面,思索片刻后,沉声道:“清澜所言极是。传令下去,即刻筹备开仓济民之事。挑选精悍士兵,组成运粮队,携带粮食前往同州周边村镇。同时,安排识字之人,随队张贴告示,务必将我军意图清晰传达给百姓。”众将齐声领命。随后,苏允又看向平子澄,问道:“长安方面,可有新消息传来?朝廷援军动向如何?”情报将领赶忙上前,呈上一份密信:“启禀经略,据最新情报,朝廷已得知同州失守,正急调各地军队驰援长安。不过,因各地兵力分散,且路途遥远,短时间内难以形成有效合力。目前,距离长安最近的一支援军,尚在百里之外,预计三日后方能抵达。”苏允展开密信,仔细阅读,神色倒是稍微凝重了起来。他将密信递给身旁的平子澄,说道:“看来,留给我们安抚百姓的时间不多了。三日后,朝廷援军一到,局势必将变得复杂。”平子澄看完密信,目光坚定:“先生放心,三日之内,我们定能在同州周边打出静塞军的名声,让百姓知晓我军与朝廷军队的不同。”苏允站起身,在厅内来回踱步,片刻后,停下脚步,目光炯炯:“好!诸位,接下来的三日,至关重要。开仓济民之事,务必办得漂亮,让百姓看到我们的诚意。同时,加强同州城防,密切关注长安方向的动向,一旦朝廷援军有所行动,立刻汇报。”苏允言辞恳切地说道:“百姓乃立国之本,得民心者得天下,此乃千古不变之真理。我军虽武力强盛,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可若无百姓支持,即便占领长安,也不过是无根之萍,难以长久稳固。如今开仓济贫,能解百姓燃眉之急,让他们知晓我军并非残暴之师,而是仁义之军。再张贴《安民告示》,许以助我军者免三年赋税,如此一来,百姓必定踊跃响应,我军后方无忧,再挥师长安,方可万无一失。”众将纷纷拱手说是。同州城的粮仓前,百姓们如潮水般涌来,排起了一条望不到尽头的长长队伍。他们衣衫褴褛,补丁摞着补丁,破旧的衣物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每个人的眼神中既有对食物那如饥似渴的渴望,仿若饿狼见到猎物;又带着一丝疑虑,好似惊弓之鸟,生怕这是一场虚幻的美梦。当一袋袋粮食被发放到百姓手中时,人群中先是爆发出一阵短暂的沉默,随后便响起了阵阵惊叹与感激之声。一位衣衫褴褛的老者,白发如霜,身形佝偻,双手颤抖得如同风中残烛,他小心翼翼地接过粮食,浑浊的眼中满是泪水,顺着那布满皱纹的脸颊缓缓滑落,口中喃喃道:“老天爷开眼呐,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事。”与此同时,城中各处的墙壁、街巷口,都张贴出了《安民告示》。一群百姓如蝼蚁般围在告示前,人头攒动,议论纷纷。一位身着长衫的识字书生,站在高处,清了清嗓子,大声念道:“凡助静塞军者,免三年赋税……”人群中顿时炸开了锅,“真有这等好事?”“看来这静塞军和以前的军队不太一样。”人们交头接耳,眼神中既有惊讶,又有一丝期待。随着时间的推移,静塞军开仓济贫的消息仿若长了翅膀,传遍了关中大地的每一个角落。百姓们对静塞军的态度逐渐发生了转变。原本紧闭的家门,那冰冷的门板缓缓打开,缝隙中露出的不再是恐惧的目光,而是好奇与友善。百姓们开始主动与静塞军交流,田间劳作的农夫,会热情地为路过的士兵递上一碗清水;集市摆摊的商贩,会向士兵们讲述当地的风土人情,甚至为他们提供敌军的情报。更有不少青壮年,怀着满腔热血,主动请缨,要求加入静塞军。在一个偏远的小村庄里,一位年轻的后生,身姿矫健如猎豹,背着破旧的行囊,风尘仆仆地来到静塞军的营地。他目光坚定,犹如夜空中闪烁的寒星,大声说道:“俺听说你们是为百姓着想的军队,俺要跟着你们,为百姓出一份力。”州府衙内,苏允看着源源不断送来的百姓支持的消息,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那笑容如同春日暖阳,驱散了冬日的严寒。他缓缓开口:“民心可用,关中可定。待后方稳固,便是我们进军长安之时!”(本章完) 第411章 满门! 第411章 满门! 戌时三刻的雪粒子砸在青瓦上沙沙作响,同州行辕的铜铃被西北风吹得叮叮当当作响。 苏允攥着匕首挑开军邮匣的火漆,“郑”字纹样裂成两半,几片枫叶状的信笺簌簌滑落,墨迹未干的“三日破长安”几个字在烛火里泛着朱砂红。 “先生,海夫这笔字写得比他的马槊还凶。” 平子澄推门而入,玄色披风兜着半襟雪,靴底碾过满地碎琼,在青砖上拖出两道水痕。 平子澄原本是笑着的,但瞥见案头信笺,瞳孔猛地缩成针尖。 郑朝宗的狂草里藏着剑意,每个字都像出鞘的弯刀。 苏允没抬头,将信笺凑近烛火。 橘色火苗舔舐着纸边,烤得他指节发白:“文彦博的重甲骑兵屯在金光门,城墙三丈厚,护城河结着冰棱。” 羊皮舆图被穿堂风掀起一角,露出长安与凤翔蜿蜒的连线。 “长安城乃是天下雄城,易守难攻,海夫是不是冒进了些?” 平子澄按住翻飞的舆图,朱笔在灞桥处重重画圈。 十二盏油灯在沙盘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将幕僚们的脸切割成明暗交错的棋盘。 “学生斗胆进言。”他的笔尖戳在春明门的朱砂点上。 “长安九门,春明门直通渭水,看似破绽,实则文彦博早设下三重鹿角拒马。 海夫若强攻,恐怕要折损太多!”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马嘶,惊得灯芯爆了个火星。 苏允忽然抓起案上茶盏,泼出的茶水混着墨汁在地图上漫开,随后自失一笑,道:“你当郑朝宗是莽夫?” 深褐色的茶水混着墨汁在舆图上漫开,蜿蜒成灞河的支流形状。 苏允指尖蘸着水渍,在“灞桥”二字上重重抹了两下,笑道:“文彦博设拒马,布弩阵,看似铜墙铁壁,实则.” 平子澄的朱笔突然顿在泾原方向,沙盘上代表敌军的黑旗模型在阴影里微微晃动。 他忽然明白苏允指尖的水渍不是无意——那些漫开的墨痕,竟与郑朝宗行军路线的夹角严丝合缝。 “先生是要用春明门当诱饵?”平子澄喉结滚动,“可海夫的先锋营” “海夫比谁都清楚这是险棋。” 苏允抓起狼毫,笔尖悬在春明门上方,墨滴坠入地图缝隙,像渗进土地的血。 “他敢写‘三日破长安’,便是算准了文彦博的傲气。 “文彦博绝不会坐视轻骑叩关,必然调泾原军包抄。” 窗外马嘶再起,这次混着铁器相击的铮鸣。 苏允将郑朝宗的信笺折成方块,塞进护心镜内袋:“传令下去,子时造饭。 让伙夫往麦饼里掺花椒,酒水全换成烈酒——寒夜行军,得让弟兄们的血烧起来。” 平子澄望着舆图上灞桥处被朱笔戳破的破洞,突然想起苏允的米脂之战。 那时苏允也是这般,用半座城池作饵,将西夏军困在米脂。 此刻长安城外的雪原,即将成为更大的绞肉机。 “学生请命率五千轻骑埋伏灞桥。”平子澄单膝跪地,玄色披风扫落案头油灯。 火苗在舆图上烧出焦痕,形状竟与灞河走势如出一辙。 苏允伸手将他拉起,掌心的老茧蹭过平子澄的护腕:“文彦博的援军至少三万,重甲骑兵一万,弓弩手八千。” 他的指节叩在沙盘上的芦苇荡模型,“你带的骑兵要像狼群,咬住咽喉就不松口。” 更漏声里,远处传来隐约的马蹄声。 苏允推开雕花窗棂,雪粒子扑在脸上生疼。 他望着东方渐白的天际线,将大氅甩上肩头,笑道:“我要亲自去灞桥校场。” 转身时瞥见平子澄欲言又止的神色,忽然笑了:“放心,海夫不是莽撞的人。 他在渭水北岸擂鼓,文彦博必定调泾原军从侧翼包抄。” 而我们的五千轻骑,就藏在这芦苇荡里。” 听到这句话,平子澄突然明白了——所谓破长安,不过是诱敌的幌子。 春明门的喊杀声会像磁石,将整个西军的精锐都吸向长安这座熔炉。 这是先生最为常用的围点打援! “长安是饵,而援军才是大鱼!” …… 雪粒子砸在郑朝宗的铁盔上簌簌作响。 他攥着苏允的密函,指节在牛皮封套上硌出青白,忽然仰头大笑。 笑声惊飞了辕门外三棵老槐树上的寒鸦,黑压压的羽翼掠过“郑”字大纛,将夜色撕出几道破口。 “传令全军!” 他的马槊重重戳进雪地,溅起的冰碴混着血珠。 “子时造饭,寅时开拔!” 话音未落,帐外传来此起彼伏的应和声,像惊蛰前的闷雷在冻土下滚动。 三万将士的甲胄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们嚼着掺了辣椒的麦饼,用烈酒冲刷着铜碗里的雪水。 有人将妻儿的平安符塞进护心镜,有人默默磨着环首刀。 刀刃与青石相触的沙沙声,在寂静的雪原上连成一片细浪。 郑朝宗望着东方渐白的天际线,喉结滚动着咽下一口寒气。 行军的鼓点裹着冰碴。 先锋营的马蹄踏碎渭水最后的薄冰,溅起的水花瞬间凝成冰珠。 郑朝宗的静塞军走在最前,猩红披风在风中猎猎如血,身后三万步卒踩着整齐的鼓点,将丈八蛇矛斜举成钢铁的林。 长安城墙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三丈高的夯土墙上,文彦博的黑旗正猎猎作响。 长安鏖战寅时三刻的梆子声被战鼓碾碎。 郑朝宗摘下铁盔,任由雪粒子砸在汗湿的额角,望着春明门箭楼上飘摇的黑旗。 静塞军的猩红披风在风中翻卷,三万将士呼出的白气在寒空中凝成雾霭,将丈八蛇矛的矛头染成霜色。 “撞——!”三百壮汉齐吼,九辆冲车的包铁车头撞向城门。铜钉门扉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城砖缝隙渗出冰碴。 郑朝宗握紧马槊,看着城头突然竖起的拒马。 “火箭!”他扯下披风甩向空中。 千支火箭划破雪幕,将春明门右侧望楼点成火炬。 火光中,他终于看清城垛后的玄机:本该架设床弩的位置,摆着十几排稻草人,草人脖颈系着的铜铃在风中乱响,混着城墙阴影里若隐若现的铁甲反光。 “文彦博老匹夫.”郑朝宗的冷笑被箭矢破空声打断。 城上抛下的蒺藜铁菱在雪地里泛着幽蓝,第一排盾牌手的牛皮靴顿时绽开血花。 他挥槊挑开飞来的弩矢,铁槊与三棱箭头相撞迸出火星,余光瞥见云梯兵已架起三丈长梯。 “杀——!” 亲卫统领王猛带头攀爬,腰刀咬在齿间,双手抠着城砖缝隙。 瓮城死局王猛的腰刀刚钩住城头铁环,整面女墙突然翻转。 淬毒竹签如暴雨倾泻,他本能地偏头,左耳连同半片脸颊被削落。 惨叫声未落,身后云梯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三名士兵被城头甩出的铁链缠住脚踝,倒栽葱砸进护城河的冰面,碎冰下翻涌的血水瞬间凝结成暗红冰晶。 郑朝宗踩着尸体跃上城墙,铁靴碾碎冻僵的手指。 视野所及之处,满地皆是插着黑羽箭的稻草人,在火光中泛着幽绿,他心中忽而觉得不妙顿时大声嘶吼道:“退——“ 他的嘶吼被瓮城方向传来的巨响撕裂。 八百静塞军已冲进瓮城。 当最后一名士兵跨过吊桥,十二架绞盘同时发出刺耳的齿轮转动声。 随即他目眦欲裂。 裹着桐油的茅草如陨石坠落,穹顶瞬间化作燃烧的牢笼。 前排盾牌手的牛皮盾滋滋冒起白烟,滚烫的油脂顺着缝隙渗入甲胄,在皮肤上烙出焦黑的纹路。 “用湿布捂鼻!“ 百夫长李铁牛扯下内衬挥舞,却见空中飘落的不止茅草——无数陶罐炸裂,白磷混着铁砂泼洒而下。 他身旁的新兵被磷火溅中面门,整张脸瞬间燃成火球,惨叫声中竟抱着同伴滚进火堆,两人在烈焰中扭曲成焦黑的人形。 瓮城四壁的铁环突然崩裂。碗口粗的铁链如巨蟒绞下,将整排盾牌手扫飞。 有人被铁链缠住脖颈吊起,喉骨碎裂声混着哭嚎; 有人挥刀斩断铁链,断口却如活物般卷住手腕,生生扯下整条手臂。 郑朝宗想要快速跑下城墙往瓮城而去,却被亲兵紧紧抱住。 “放开老子!”郑朝宗浑身一震,想要震退亲兵,却又被其他的亲兵一把拽下。 郑朝宗只能眼睁睁看着八百精锐在火中哀嚎,他忽有所感,抬眼看去对面城墙,只见一个身着朱红色官袍的耄耋老人看着自己。 “文彦博!”郑朝宗咬着牙。 只见文彦博用朝芴轻轻敲着墙头的砖头,脸上露着讥笑。 郑朝宗挣开亲兵时,掌心已攥出血痕。 瓮城里传来的惨叫如钢针贯脑,铁链绞肉的闷响混着白磷燃烧的嗤嗤声,将春明门的夜色撕成焦黑的碎片。他望见文彦博手中的象牙朝芴泛着冷光,那老贼正用笏板轻点城头冰棱,碎屑坠落时,竟与八百静塞军的哀号同频。 “郑将军好手段。” 文彦博的声音裹着风雪荡来以妙计骗过李昌祚那蠢货,又以以轻骑叩雄关,当真是艺高人胆大。” 他身后火把明灭,照见城垛后密密麻麻的弩机——那些被郑朝宗误作稻草人的黑影,原是披着草席的强弩手。 郑朝宗的马槊“嗡”地出鞘半寸。 城头忽起梆子声。 文彦博的朝芴重重击在城砖,瓮城穹顶轰然裂开数十道缝隙。 滚烫的桐油如瀑布倾泻,将垂死的士兵浇成滋滋作响的火柱。 郑朝宗的亲兵突然拽住他披风,一支淬毒弩矢擦着耳畔钉入城墙,箭尾羽毛还沾着未化的雪粒。 “老匹夫!有本事与我野战!” 郑朝宗嘶吼着掷出马槊。 铁槊划破风雪,却在距文彦博三寸处被城防铁网拦下,火星溅上老贼官袍,烧出焦黑斑点。 文彦博慢条斯理地掸去灰烬,象牙笏板轻轻挑了挑,笑道:“时无英雄,却让你们这些竖子成名,若是老夫当权,怎么会让你们这些逆贼有今日之气候,呵呵。” 郑朝宗单膝跪地,掌心死死攥住城砖缝隙里的冻土。 八百静塞军的焦尸在瓮城蒸腾起黑烟,混着雪粒子砸在他后颈,烫出细密的血泡。 他抬头时,眼底血丝几乎要漫出眼眶:“文彦博!今日之仇,郑某定要你文家满门.” “满门?” 文彦博的象牙笏板突然指向春明门内,火把照亮数十个被反绑的身影。 为首老者白发浸透血污,正是郑朝宗的族叔。老人胸前挂着半块烧焦的郑字令牌,在风中摇晃时,露出背后烙铁烫出的“逆”字。 郑朝宗的嘶吼戛然而止。他看着族叔被人按在城头,寒光一闪,白发头颅骨碌碌滚下台阶,在雪地上拖出猩红轨迹。 文彦博慢条斯理擦拭朝芴上的血渍:“昨夜子时,郑家庄三百十七口,已尽数埋在金光门外的万人坑。” 春明门内突然涌出一队孩童。最小的不过四五岁,颈间都系着浸油麻绳。 文彦博抬手时,城防兵将火把掷向人群,火舌瞬间吞没稚嫩的哭嚎。 郑朝宗的亲兵死死抱住他腰腹,才没让他跌下城墙——他的双腿已被剧痛灼得发软,那是三年前救族侄时留下的箭伤,此刻正突突跳动如烈火穿心。 “老匹夫!我要你碎尸万段!” 郑朝宗咬碎钢牙,血沫喷在城砖上凝成冰晶。 他腰间玉佩突然滑落在地迸裂,那是母亲临终前最后的温度,此刻化作锋利玉碴扎进掌心。 文彦博却抚须而笑,朝芴挑起一卷黄绫:“看看这是什么?”烛光下,“钦赐谋反”四个朱砂大字刺得郑朝宗眼前发黑。 文彦博悠然展开诏书,声音裹着冰碴:“郑朝宗通敌叛国,三族当诛。某念你勇武,特准留你全尸——” “呸!”郑朝宗突然笑出声。 他挣开亲兵,扯开染血衣襟,胸口密密麻麻的刀疤在火光中狰狞如兽:“文彦博,你以为杀我族人就能断我反骨?” 他猛地抽出靴中短刃,在右臂剜下大块血肉,“今日起,郑某姓‘仇’!” 断刃划过城墙,“仇”字血痕与郑朝宗的军旗同时被风雪吞没。 (本章完) 第412章 民心似火,朝堂深远! 第412章 民心似火,朝堂深远! 苏允手中的青铜剑“当啷”坠地,断口处迸溅的火星映得他瞳孔猩红。 平子澄从未见过先生这般模样. ——素来从容的眉骨突突跳动,指节捏着断剑残片,血珠顺着剑柄凹槽蜿蜒而下,在青砖上积成小小的血洼。 “传令灞桥。” 他的声音像是从冻土深处挤出来的,“全军后撤二十里,埋锅造饭。” 帐外亲兵面面相觑,平子澄却立刻明白了深意。 所谓“埋锅造饭”实为暗语——这是让轻骑卸下重甲,用烈酒浸透箭镞,准备一场不计代价的奔袭。 “先生,郑家庄的尸骸……” 平子澄话音未落,苏允突然抓起案头酒坛,琥珀色的酒液浇在断剑上,腾起刺鼻的白雾。 “文彦博老狗把屠刀挥向妇孺。” 酒坛碎裂的脆响中,苏允单膝跪在满地瓷片中,“当年他处处压制我为难我,甚至发出要压我十年的诳语,我都不跟他计较; 如今用郑家稚子性命立威,当真是……丧心病狂!咳咳咳!” 喉间涌上的腥甜让他呛住,指腹狠狠擦过嘴角血迹。 沙盘上代表文彦博援军的黑旗突然被掀翻。 苏允用断剑挑起半张舆图,火漆印“文”字在残页上扭曲如鬼脸。 “明日卯时,泾原军必然倾巢而出。 他们以为郑朝宗元气大伤,却不知……” 帐外马蹄声骤响,斥候滚鞍下马,怀里半卷染血的帛书跌落。 苏允拾起时,郑朝宗独有的狂草刺得眼眶生疼。 郑朝宗的书法历来大气而充满锋芒,但这份帛书上的字却是凌乱不堪,文字竟是让苏允看出悲痛欲绝。 “请先生助我屠尽文贼”六个字力透纸背,末笔拖出长长的血痕,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此帖堪比颜真卿之祭侄帖,其悲痛还要远胜之十倍矣!” 苏允将帛书贴在心口,老茧摩挲着血迹斑斑的字迹。 “清澜,将这字帖收起来,好好保存,等我们取得天下,以后要让天下人知道海夫乃至于万千苏学会人、静塞军为了中国之崛起付出了什么,这倒行逆施的宋朝腐败政权又是做下了多少惨绝人寰的恶事!” 平子澄双眼蕴泪,恭谨的双手接过帛书,看到上面凌乱的字体,眼泪终于夺眶而出,道:“先生,海夫他好苦啊!” 苏允闻言嘴角抽搐,沉吟了一会道:“传令全军:凡遇文氏亲眷,无论老幼,格杀勿论。” 苏允的声音像淬了毒的箭,“若有文官以‘仁德’劝诫,便把郑家庄的惨状说与他们听——若仁德换不来活人,要这仁德何用!” 此言一出,郑年安众将顿时大吃了一惊。 帐内死寂如坟,唯有更漏声滴答作响。 郑年安闻言大吃了一惊道:“经略三思!“ 他踉跄着扶住沙盘,代表文氏的黑旗残片正卡在他颤抖的指缝间,“文彦博虽罪当万死,然文家累世簪缨,其兄文彦章官拜翰林学士,族弟文彦和主理漕运.屠戮其族,恐触怒满朝士大夫!“ 年轻的参军陆明渊亦是急得面红耳赤,道:“宋太祖皇帝立'不杀士大夫'之誓已百年,若是咱们开此先例,天下书生必视我军为虎狼! 昔年黄巢屠长安,李闯焚书院,皆因失文人之心而败啊!“ 苏允的断剑突然抵住案几,木屑纷飞中挑开陆明渊的锦袍下摆,露出内衬上的《太平御览》书页残片:“你可知文彦博私藏的《庆历法典》里,'谋反者夷三族'的条文下,被他用朱砂批注了什么? '唯士大夫可免'!“ 剑刃扫过帐中悬挂的《劝学文》,墨迹未干的“书中自有黄金屋“被划得支离破碎。 “可文氏门生遍布两浙路,若.“ “够了!“ 平子澄突然抓起案头郑朝宗的血书狠狠甩在沙盘上,“三百十七口妇孺,其中十七个是刚启蒙的学童!文彦博把他们的毛笔串成念珠挂在城楼上,这就是士大夫的仁德?“ 苏允缓缓起身,染血的衣襟扫落案头《资治通鉴》,泛黄的书页间滑落半片干枯的枫叶——那是郑朝宗三年前从岳麓书院带回的书签。 “士大夫?“苏允冷笑,断剑挑起烛火。 “当文彦博用稚子骸骨填护城河时,那些满口仁义的翰林们,正忙着给'戡乱有功'的文家写墓志铭!“ 帐外突然传来凄厉的马嘶,惊起漫天寒鸦。 苏允望着东方渐白的天际,雪粒子落在他染血的睫毛上:“传令下去,凡遇文氏宅邸,连墙皮都要刮下三寸。若有文官阻拦.“ 他握紧断剑,“便让他们看看郑家庄的焦骨,再问问自己——这天下,究竟是笔墨重要,还是活人重要!“ 更漏声里,灞桥方向传来隐约的磨刀声。 苏允握着断剑走向帐外,雪粒子落在他染血的衣襟上,很快化作暗红色的水痕。 远处长安城墙的轮廓在夜色中狰狞如巨兽,而他腰间的斩马刀,正发出渴望饮血的嗡鸣。 …… 郑朝宗面对已经如同人间地狱一般的瓮城,终于是退了下去。 郑朝宗跌坐在雪地里,铁靴下的冻土沁出暗红血渍。 春明门的火光映得他甲胄发烫,耳畔却回荡着八百静塞军临终的惨叫——那声音混着白磷燃烧的爆裂,在耳膜上烙下永久的焦痕。 “将军!“亲卫统领王猛单膝跪地,半截残臂缠着浸透血的布条,“末将护营不利,请将军.“ “滚!“ 郑朝宗挥拳砸向城墙,指节瞬间裂开,“八百兄弟的命,是我亲手送进地狱!“ 他的嘶吼惊飞最后几只寒鸦,黑压压的羽翼掠过城头,将文彦博冷笑的面容割裂成碎片。 怀中突然触到硬物。 他颤抖着摸出那半块碎玉,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温度早已冰凉。 指腹抚过裂痕处的朱砂血,突然想起族叔白发染血的头颅滚下台阶时,脖颈上的玉坠也如这般碎裂。 “我对不起郑家列祖.“ 郑朝宗喉间发出困兽般的呜咽,手掌狠狠按进冻土里。 “三百十七口连襁褓里的.“ 他突然剧烈干呕,胃里翻涌的不是酒肉,而是郑家庄孩童们被火油点燃时,那股焦糊的奶香。 王猛突然抱住将军摇晃:“将军,您答应过苏先生要留得青山在的!“ 这句话如冷水浇头。郑朝宗突然狂笑起来,笑声里带着铁锈味的血腥:“留得青山?我早该跟那八百兄弟一起死在火里!“ “可郑家庄的仇呢?“ 王猛突然拔刀抵在自己咽喉,“您若自戕,末将就把这颗人头送去文彦博帐中!“ 郑朝宗的瞳孔骤然收缩。 “传令全军.“ 他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取三坛烈酒,洒在瓮城废墟。“ 指尖抚过腰间断刃刻下的“仇“字,血珠渗进沟壑,“剩下的酒.给每个兄弟灌一口。“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雪幕时,郑朝宗望着春明门腾起的黑烟。 他突然摘下铁盔,任由雪粒子砸在头皮上的旧伤处——那里有道月牙形的疤,是十二岁那年替族弟挡箭留下的。 “文彦博,你一步一步的在找死,一步一步的在葬送你的家族! 你先是打压我先生,现在又屠我郑家满门! 呵呵,你等着,以后你文氏满门,我都会一一屠尽! 无论是天涯海角,隐姓埋名,我都会将其一一找出,屠戮殆尽!。“ 他将碎玉塞进护心镜最深处。“郑朝宗今日不死,是要让你文家知道,什么叫'睚眦必报'。“ 有马蹄声渐近,信使翻身下马,将一封信件送到郑朝宗手上。 郑朝宗打开一看,顿时泪流满面,无声哽咽。 王猛赶紧低声问道:“将军?” 郑朝宗将信递给了王猛。 王猛展开信笺时,雪粒子正簌簌落在绢帛的朱砂批注上。 平子澄的小楷遒劲如刀刻:“先生当众折剑立誓,凡文氏亲眷,无论老幼,格杀勿论。 若有文官以仁德劝诫,便将郑家庄焦骨抬于其前。“ 郑朝宗突然踉跄着扶住马鞍,指节在牛皮护手上硌出青白。 王猛赶紧扶住郑朝宗,然后看见最后几行被泪痕晕开的字迹:“海夫且忍,先生已布下天罗地网。 泾原军若出,便是文家灭门之时。“ “将军.“王猛的声音发颤,断刃刻的“仇“字在他染血的甲胄上投下阴影,“苏先生竟愿为郑家.“ “当年我不过是个无名小卒……“ 郑朝宗弯腰从王猛手中拿过信笺,雪水顺着睫毛滴在“格杀勿论“四字上。 “……是先生在芸芸众生之中把我挑出来,教我兵法,赐我字号“ 他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的血珠落在平子澄的落款处。 “……先生不仅造就了今日的我,还要替我为我郑氏讨回公道,我郑朝宗只能将这条命还给先生了!“ 郑朝宗缓缓跪坐在雪地,将信笺贴在心口——那里还贴着苏允三年前赠他的护身符,泛黄的符箓上“海纳百川“四字被血渍浸得发亮。 “传令全军,“他的声音突然平静得可怕,伸手接过亲兵递来的烈酒,坛口的封泥在掌心捏得粉碎。 “把这封信誊抄百份,每个什长发一份。让弟兄们知道.“ 酒液泼在胸前的郑字纹章上,蒸腾的酒气混着血腥,“这世上有人愿为我们的冤魂,掀翻这吃人的世道!“ 王猛亦是泪流满面,泪水流过他被削去半边的脸上,刺痛竟是比不上他内心的悲痛! 当第一份誊抄的信笺递到火头军老周手中时,他正用布满燎泡的手翻动铁鏊上的麦饼。 粗糙的指腹摩挲着绢帛上“格杀勿论“四字,忽然将饼铲往地上一磕,震落的炭灰簌簌落在“郑家庄焦骨“几字间。 “老周,这信.“ 伙夫头老赵攥着酒葫芦凑近,喉结滚动着咽下唾沫。 “苏先生真要为咱们这些泥腿子,得罪全天下的官老爷?“ 老周的眼睛微微发亮:“数年前我随同苏先生破西夏,先生把自己的战马让给伤兵,自己徒步百里。“ 说到这里,老周的话戛然而止,但老赵却是听懂了。 ——苏先生是当真将他们这些丘八当人看的。 老赵感觉心中一股热辣滚烫的血液升腾而起,将整个胸膛烧得火辣辣的。 “为了我们这些泥腿子出身的丘八,经略他竟然要与这文氏簪缨世家不死不休,甚至可能得罪天下文人……经略……我服了。” 消息随着炊烟在营地上蔓延。 王猛在给新兵包扎时,特意将信笺念得字字清晰。 文书们借着月光誊抄,笔尖蘸墨的力道重得能划破绢帛。 当晨光再次染红灞桥芦苇时,每个静塞军的护心镜里,都贴着半张染着麦香的信笺。 “将军!“ 一名脸上还沾着奶渍的少年兵突然闯入中军帐,怀里死死抱着块冻硬的炊饼。 “这是我娘临走前塞给我的现在我想把它供在郑家庄的牌位前!“ 少年的布靴渗出雪水,在青砖上汇成小小的溪流,倒映着帐外猎猎作响的“郑“字大旗。郑朝宗望着营地里此起彼伏的火光——那不是篝火,而是将士们自发点燃的火把,成百上千的火苗在雪夜里连成星河。 他忽然想起苏允常说的“民心似火“,此刻这簇火苗,正从八百亡魂的焦土中,烧向文氏盘踞百年的深宅大院。 “传我的令。“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营帐里回响,伸手取下腰间玉佩残片,“从今日起,每个战死的弟兄,都要在灵位前供一块炊饼。“ 玉佩坠在案几上,裂痕里渗出的血珠,恰好滴在“格杀勿论“的“杀“字起笔处。 …… 垂拱殿檐角的铜铃被夜风撞出清响,高太后扶着鎏金蟠龙椅背的手微微发颤。 当梁惟简展开文彦博的捷报,朱红绫缎裹着的战报上,“八百静塞军焚于瓮城“八字在烛火下泛着刺目的光。 “好!好!好!“老妇人连道三个“好“字,凤冠上的东珠簌簌摇晃,“潞公当真不负'社稷之臣'的赞誉!“ 她猛然转身,紫袍扫过案头堆积的新政奏疏,“吕爱卿,你且说说,郑朝宗这逆贼如今可还有胆子犯境?“ 吕大防捋着花白胡须趋前,象牙笏板叩地有声:“老夫人明鉴!文潞公以火攻破敌,既扬我大宋军威,又震慑了苏允那伙乱党。“ 他眼角余光瞥见御案上未焚尽的青苗法残卷,刻意提高声调,“可见祖宗旧制才是治国根本!“ 范纯仁捧着贺表的手指微微发僵。 这位素来温润的学士望着殿外飘雪,耳畔却似回响着密报里“郑家庄三百妇孺横尸遍野“的惨状。 当高太后将文家请封的折子掷到他面前时,他嗅到了宣纸上残留的血腥味。 “范卿文采斐然,“高太后布满褐斑的手指敲了敲御案,“替哀家拟道嘉奖诏书,就说就说'潞公虎威,大宋无忧'。“ 她突然剧烈咳嗽,梁惟简慌忙捧上蜜渍金橘,却见老妇人笑出了泪花,“当年太祖杯酒释兵权,今日潞公一杯火油定长安,这等功绩.咳咳当刻石铭记!“ …… 晨钟撞破汴京薄雾时,垂拱殿丹墀下已挤满绯袍紫绶。 赵煦望着高太后扶着梁惟简缓步上阶。 在百官请安之后,高太后先行发声道:“官家可看过潞公捷报?“ 她未等回答,便将染着松烟墨的奏疏掷在玉阶,“八百叛贼葬身火海,倒教哀家想起太祖平定淮南时,也曾这般雷厉风行。“ 吕大防立即出列,道:“太后圣明!程颐妖言惑众,唯有恪守祖宗成法,方能保社稷安宁。“ “大行皇帝推行新法以来,天下百姓怨声载道,而太后垂帘之后,司马公尽废新法,因此天下百姓才得一时安歇。 如今这程颐竟要效仿那变法小人,欺瞒陛下年轻,竟要让那害人的新法卷土重来,臣请斩程颐!“ 赵煦攥紧龙椅扶手,指节泛白如霜。 程颐正要开口,高太后已挥袖召来鸿胪寺官员。 黄绢包裹的长安捷报展开时,殿内突然响起孩童啼哭——竟是文家幼孙被抱上金殿,胸前还挂着用静塞军箭镞熔铸的长命锁。 “潞公为保百姓安宁,连稚子都送上阵前祈福。“ 老妇人颤巍巍抱起孩子,珍珠璎珞扫过赵煦煞白的脸。 “如今潞公在西北大败逆贼,这也就意味着,众多大臣之前的举措并非没有效果,相反乃是有大大地效果,而只是当时用人有些瑕疵罢了。 既然如此,那还是按照祖宗法来吧,什么新政不新政的,就此罢休吧。“ 范纯仁捧着拟好的嘉奖诏书,墨香里混着血腥味。 他看见赵煦喉结滚动,却在触及高太后腕间太祖亲赐的玉镯时骤然噤声。 那玉镯上“止戈为武“的刻痕,此刻正映着窗外残雪,恍若一柄悬在天子头顶的刀。 “传旨。“ 高太后将孩子塞给乳母,染甲的手指点向天际翻滚的乌云,“文彦博晋封太师,赐丹书铁券。 凡参与平叛将士,荫及三代。至于.“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程颐发颤的广袖,“程卿家学问高深,不如去白鹿洞书院讲学,莫要再耽误官家理政了。“ 早朝散去时,赵煦望着高太后远去的鸾舆,听见自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阶下御史们的窃窃私语混着雪粒飘落,“乱臣贼子““违背祖训“的声浪中,唯有程颐的叹息穿透喧嚣:“唐朝武则天之事恐怕要重演矣,唉,牝鸡司晨,这个国家哪里还能好的。“ 御史们顿时一个个脸色如土,有年轻御史跳出来欲要呵斥程颐,却被年长者拉住,低声道:“莫要多事!” (本章完) 第413章 软禁! 程颐面色沉郁,紧紧攥着笏板,手背上青筋凸起,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宫墙间的穿堂风呼啸而过,吹得他蟒纹补服猎猎作响,那原本象征着荣耀的蟒纹,此刻在风中扭曲,似也在为他的落寞叹息。他拖着沉重的步子,目光下意识地扫过脚下宫道,一块又一块青石板的裂纹被他数过,每一步都似踩在自己愈发沉重的心上。身后同行官员们的脚步声逐渐稀疏,直至彻底消散,就连值夜的金吾卫,原本笔挺站岗,此时也悄悄将脸侧过去,目光投向宫墙,似是不忍直视他这失意之态。拐过月华门的转角,四周愈发寂静,唯有墙角青苔蔓延,漫上阶沿,昭示着此处少有人至。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窸窣响动传来,打破了这份死寂。程颐抬眸望去,只见一位身着靛青布衫的小黄门,正半蹲在垂花门前。小黄门怀里抱着朱漆食盒,盒盖缝隙间隐隐透出糕点的甜香。察觉到程颐走近,小黄门身子猛地一僵,脑袋迅速低垂,几乎要埋进胸口。程颐心中疑惑,却也未作声,正准备错身离开时,右袖中突然被塞进一个硬物。他微微一怔,眼角余光瞥见小黄门低垂的脸和微微颤抖的手,待小黄门转身匆匆离去。他才不动声色地将手探入袖中,摸到了那方油纸包着的信笺,边角处还沾着些许糕点碎屑,似是刚从食盒中匆忙拿出。小黄门的木屐急促地敲打着青砖,“哒哒”声响彻回廊,食盒上的铜环随着他的步伐剧烈晃动,发出一串细碎而急促的颤音。直至身影消失在宫道尽头,声音才渐渐隐没在夜色里。程颐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左右看了看,随后紧紧攥着袖中那封神秘信件,脚步匆匆,在漆黑的街道上疾行,一心只想赶回驿站。打更的梆子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突兀,宫城角楼的巨大剪影,好似一座无形的山,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让他有些喘不过气。他绕过一处处积水的巷口,粗布鞋底与青石板不断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驿站的门房早已昏昏欲睡,听到脚步声猛地惊醒,刚要开口向程颐问安,却见程颐神色凝重,抬手制止了他,门房见状,赶忙闭了嘴,又缩回到角落里。程颐推门进入屋内,只见那盏油灯里的油即将燃尽,火苗微弱地跳动着,整个屋子被昏暗的光线笼罩。他站在桌前,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抖开油纸包,两封素白的信笺悄然滑落在案头。他的目光先是落在其中一封的顶端,那里写着“正叔先生亲启”,那清瘦刚劲的笔迹,他再熟悉不过,正是官家赵煦的字。程颐的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凑近油灯,借着那昏黄的光线,逐字逐句地读了起来:正叔先生见字如晤。今日出垂拱殿,便被太后勒令不得出内廷。从今以后,起居皆由太后所遣宫人把持,膳食汤药必经三重查验。皇叔颢、頵近日三谒慈寿宫,所议何事不得闻。前日见内臣张则私递金错刀与王府管事,恐有不轨。朕身侧侍卫皆换新人,连随侍十载之小黄门亦被逐。今危若累卵,唯有吕吉甫可托。先生速往太原府,持朕密诏见之。事急,勿辞。元祐八年冬月廿三。读完信,程颐只觉脊背发凉。他的目光落在信纸边缘,那里留着一些指腹按出的褶皱,有些字迹上的墨迹也洇得稍重,可见官家写信时心情的急切与沉重。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危若累卵”这四个字,反复回味着信中的内容,心中满是忧虑。就在这时,烛花毫无预兆地爆开,火星四溅,有几点溅到了第二封未具名的信笺上。程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将两封信迅速塞进夹袄内袋。窗外,更夫的梆子声又响了起来,和着远处传来的犬吠声,在这冬夜中显得格外刺耳。程颐紧紧盯着那没有具名的信笺上,发现并没有做腊封处理,想了会,然后将信笺给打开。程颐的目光紧紧锁住那未具名信笺边缘被火苗燎过的焦黑痕迹,好似能从这细微之处洞悉信件背后的秘密。窗外的犬吠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在这寂静的冬夜,每一声都似重锤敲击着他紧绷的心弦。他抬手,动作有些迟缓,犹豫片刻后,猛地扯下腰间汗巾,小心翼翼地垫在掌心,仿佛生怕自己的温度会损坏这至关重要的信件。随后,他用两根手指轻轻捏起信角,那素笺展开时,发出细微且清脆的簌簌声,在这静谧的屋内显得格外清晰。摇曳的油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映照在墨迹未干的字迹上,泛出一层淡淡的青灰色。「吉甫公钧鉴:朕自束发读《青苗法疏》,便知公乃社稷柱石。先皇每言“吕卿于熙宁变法,功比管仲佐齐”,常令朕展读公之《上五事疏》。今犹记垂拱殿壁所悬“天变不足畏”六字,笔力如铁,正是公当年所书。然目下朝堂波谲云诡,二皇叔屡谒慈寿宫,内臣与王府暗通款曲。朕虽居九重,实如幽禁。侍卫尽换他人,连御膳皆需三验。前日见张则持金错刀密会颢王府,其形迹可疑,恐生不测。唯有公曾执宰中枢,深谙权变之道。若能星夜赴阙,以熙宁旧例整肃朝纲,朕必拜公为首相,委以军国重事。社稷安危,在此一举。切切,毋辞。元祐八年冬月廿三。」程颐逐字逐句地读着,信纸间隐隐传来墨锭独有的松烟味,似是将他带回了那个风云变幻的变法年代。看到“拜公为首相”五字时,他注意到这几个字下笔极重,墨汁竟渗透了两层纸页,可见官家在书写时心中的急切与决然。他将两封信并排放置于案头,仔细端详。落款日期皆是元祐八年冬月廿三,可墨迹深浅却略有不同。稍作思忖,他便明白,官家显然是先写了给自己的密诏,而后才书写了这封给吕惠卿的信件。此时,更夫敲过四更的梆子声传来,那悠长的声响在寂静夜里传得很远。紧接着,远处传来城门开启时那沉闷的吱呀声,混合着早市商贩准备开市所敲响的梆子声,在这寒夜里交织成一团,搅得人心愈发不安。程颐长叹一口气,重新把信件叠好,放入怀中,随后连夜叫醒三名心腹家丁,从驿站厩房牵出四匹健马。更夫提着灯笼经过时,瞥见他将素色头巾裹得极紧,腰间鼓鼓囊囊似藏着硬物。五更天的城门刚开条缝,四人便策马冲出汴梁,马蹄踏碎晨霜,惊起城头一群寒鸦。官道上结着薄冰,马掌不时打滑。程颐扯下外袍裹住密信,任北风灌进中衣。行至中牟县,红日初升,客栈掌柜端来热粥,他却只掰了块冷饼攥在手里,边嚼边盯着墙上的舆图。“去太原府走哪条路最快?”话音未落,已将五两银子拍在桌上。过虎牢关时,一名家丁坐骑失蹄摔伤腿。程颐解下玉佩抵给马贩子,换了匹青骢马继续疾驰。晌午烈日当空,四人衣襟全被汗水浸透,干粮早化作喉间硬块。路过汜水镇,有家铁匠铺正给马掌淬火,火星溅在程颐靴面上,他浑然不觉,只反复默念信中“星夜赴阙”四字。日头偏西时,黄河在天际泛着金光。渡口挤满待渡的商船,程颐摸出怀里金错刀掷给艄公:“载我们即刻过河,这刀便是船资。”木桨划破浊浪,他立在船头,看南岸的山峦渐次清晰。待得暮霭仿若轻纱,悠悠地漫过太原府那高耸的城堞,程颐一行终于抵达。夜色渐浓,昏黄的光线在城中弥漫开来。程颐一路疾驰至此,早已疲惫不堪,此刻马缰绳竟杂乱地缠在了辘轳把上。他顾不上整理,踩着井台费力地翻身下马,靴底裹挟的黄河泥沙,簌簌地落在州衙那青石板铺就的阶前,瞬间在干净的地面上留下了醒目的痕迹。门吏身着整齐的皂衣,手持“肃静”牌,神色警惕地拦住他的去路。程颐心急如焚,来不及多言,迅速从怀中摸出象牙腰牌,语气急切且郑重地说道:“程正叔求见吕知州,有官家急诏,十万火急,耽误不得!”门吏瞧见那腰牌,知晓来者身份不凡,不敢懈怠,匆匆转身小跑着入内通报。州衙二堂内,桐油灯的火苗轻轻跳动,灯花已然结成,散发着微弱而摇曳的光。吕惠卿正全神贯注地伏案核计税契,身旁堆满了各类文书账册,一旁还摊着那本破旧的《青苗法续例》残卷,书页微微泛黄,仿佛在诉说着往昔变法岁月的故事。听到门吏通报,他微微一怔,缓缓摘下叆叇(老花镜),将其搁在案边,月白夹袍的下摆随着他起身的动作,轻轻扫过堆满案卷的条凳,发出细微的摩挲声。程颐大步跨过门槛,恰好看到吕惠卿正往铜火盆里添炭。铜火盆里的炭火正旺,火星四溅,有几点正巧溅落在墙上悬挂的舆图上。程颐抬眼看了一下,顿时一愣。那舆图绘制精细,详细标注着山川地势、城镇分布,但奇怪的是,这舆图却非太原府舆图,而是延安府舆图。“正叔兄,怎生这般狼狈模样?”吕惠卿满脸关切看着程颐,程颐一身风尘仆仆,实在是狼狈到了极点。程颐摆了摆手,眼神坚定而焦急,紧紧盯着窗外巡夜衙役那忽明忽暗的灯笼,声音低沉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请吕公屏退左右,此事干系重大,务必机密。”吕惠卿心中一凛,瞬间意识到事态严重,当即挥手示意。当值书吏抱着一摞账册,脚步匆匆地退出房间。程颐眼角余光一扫,敏锐地注意到书吏腰间悬挂的铜鱼符,那独特的样式,竟与信中提及的王府之物如出一辙,他心中不禁一沉。待众人退下,程颐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密诏,轻轻摊开在楠木书案上。吕惠卿俯身,目光急切地落在密诏之上,手指不自觉地抚过“拜公为首相”这几个笔力凝重的字。他的指甲微微用力,在纸页上压出了月牙形的白痕,可见内心正掀起惊涛骇浪。更漏的滴答声在寂静的屋内格外清晰,仿若一记记重锤敲击着两人的心弦。突然,吕惠卿伸手抓起一旁的狼毫,蘸饱墨汁,在一旁告示的空白处奋笔疾书:“可着三班院旧部戍卫内廷,三日内必有回音。”字迹刚劲有力,笔锋凌厉,写完后,他不等墨迹干透,便迅速将纸页卷起,搓成细条,郑重地塞进程颐掌心,目光坚定地说道:“烦请先生星夜返京,将此交与乾清宫当值的王昭容,此事关乎社稷安危,一刻也耽搁不得!”院外,更夫那悠长的梆子声隐隐传来,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吕惠卿转身,从墙上取下羊皮斗篷,大步走到程颐身旁,轻轻披在他肩上,语重心长地说:“已备下八百里加急驿马,兄台一路保重。”程颐皱起了眉头,忽而迅捷伸手死死攥住吕惠卿月白夹袍的袖口,粗粝的指腹蹭得绸缎沙沙作响。“吕公且慢。”他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带着连日奔波的沙哑。“墙上延安府舆图与衙役腰间铜鱼符,究竟作何解?官家此刻危如累卵,你只命我传句话便了事?”吕惠卿垂眸望着被攥皱的袖口,狼毫随意搁在砚边,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个灰斑。“书生总爱见风便是雨。”他漫不经心地用象牙镇纸压平《青苗法续例》的卷角,烛火将他眼底的不耐映得忽明忽暗。“舆图不过是旧物未收,铜鱼符早过了用期——这些细枝末节,耽误了传信大事谁担待?”程颐猛地松开手,袍角弹回的力道掀翻了案头茶盏。“吕吉甫!”他的袍袖扫落两叠税契,“官家在信里写‘危若累卵’,你却拿官样文章搪塞!当年熙宁变法时的胆识,都喂了汴河的鲤鱼?”吕惠卿慢条斯理地捡起滑落的叆叇,镜片在烛火下闪过冷光:“程正叔饱读圣贤书,可曾读过‘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从紫檀木匣里拈出半片鱼符,往桌上一掷,“这是给你交差的信物,至于如何行事——”话音被更鼓截断,他突然抓起披风甩上肩头,“辰时三刻城门落锁,误了时辰休怪我没提醒。”程颐看着鱼符在案上打转,突然抓起案头狼毫狠狠折断。竹屑飞溅间,他扯下腰间玉佩掼在吕惠卿脚边:“好个吕相爷!若官家有个闪失,程某在黄泉路上也定要讨个说法!”转身时撞翻了铜火盆,炭灰撒在那幅延安府舆图上,倒像是在屋里落了场雪。程颐冲进外面的雪幕之中,迎面而来的大雪,倒是让他脑袋忽而一清。程颐稍微一琢磨,深出了一口气。“吕吉甫此人野心太大,深为朝中重臣所嫉,恐怕防着他的人很多,光是靠他,恐怕未必能够解得了当下的危难!”(本章完) 第414章 暗战! 程颐立在雪幕中,任雪花扑在发烫的面颊。透过州衙窗纸的剪影,他看见吕惠卿正用银签拨弄炭火,火苗骤然窜起,将墙上延安府舆图照得透亮——那图上洛水北岸标着三处朱红密圈,与信中皇叔屯兵之处分毫不差。“他故意挂错舆图。”程颐呵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霜花。吕惠卿将三班院旧部戍卫内廷的指令写得含糊,既未点明人数,也未提及接应暗号。那半截鱼符虽与王府样式相同,却刻意缺了合符的凹槽——这分明是留着后手,既能向官家表忠,又可随时与太后的势力切割。更夫的梆子声穿透风雪,程颐数着梆子节奏,忽然想起《青苗法续例》残卷旁压着的鄜延路税契。吕惠卿任太原府知府,却将延安府军备布防图熟记于心,连种谔旧部改道河阴的机密都敢透露——此人怕是早已与西北军头暗通款曲,想要借勤王之名行揽权之实?“三日内必有回音?”程颐冷笑,靴底碾过积雪发出咯吱声响。王昭容一介女官,仅凭先帝金镯如何调动皇城宿卫?吕惠卿分明是要她敲响景云钟,逼太后提前发难,好让自己的勤王大军师出有名。而那封给王昭容的密条,字迹未干便仓促卷起,极可能是故意留下可篡改的破绽。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程颐解下满是油泥的汗巾裹住冻僵的手指。他终于明白吕惠卿为何对皇城局势问而不答——这位昔日的变法能臣,此刻正将官家的危局当作东山再起的筹码。既不愿卷入太后对官家禁锢类似叛乱之举,又要坐收勤王救驾的美名,待两虎相争时,再以西北军威震慑朝堂。!州衙内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程颐透过窗缝瞥见吕惠卿将半片鱼符抛入火盆。跳动的火苗舔舐着鎏金纹路,映得他嘴角扬起的弧度格外刺眼。“吕吉甫,你要的是首相之位,还是……”程颐攥紧腰间空无一物的玉佩挂绳,风雪卷着未出口的质问,消散在漫漫长夜里。最终程颐长长叹息了一声。“多事之秋啊!”那叛逆苏允已经带起来一个极为不好的头,如今苏逆在西北得势,若是一旦夺了长安成为西北王,那么天下间的野心家也将有样学样,借用手中掌握的权势,以此拥权自重!呵呵,尤其是吕惠卿这样的人,恐怕他想要的更多呢!程颐裹紧衣裳踏雪疾行,靴底与冻硬的石板碰撞出细碎声响。三更梆子过后的太原府城,店铺门板紧闭,唯有醉汉的胡琴声从巷尾飘来。他攥着被雪水洇湿的密诏,指节叩响转运使司朱漆门时,惊飞了檐角两只寒鸦。“阁下是?这深更半夜……”门吏举着灯笼眯眼打量,瞥见对方蟒袍下摆结着冰碴,慌忙放行。穿堂风卷着雪粒灌进廊道,程颐数着廊下三十六根廊柱,想起汴京皇宫的布局——此刻官家是否正对着孤灯,等他的回音?转运使张伯温披着狐裘迎出,案头茶盏腾起的热气在两人之间凝成白雾。“吕知州的勤王军明日寅时开拔。”张伯温推过密报,朱砂批注在烛火下泛着腥红,“河阴渡口已备百艘战船。”程颐的手指划过“种谔旧部”四字,羊皮手套蹭落案上的印泥,在密诏空白处洇出团暗红。“张大人可知景云钟的规制?”程颐突然开口,“自英宗朝起,非社稷危亡不得敲响。王昭容若擅动……”话音被窗外更鼓截断,张伯温摩挲着腰间玉带,半晌方道:“某可修书给殿前司副都指挥使,只是……”他的目光扫过程颐腰间空缺的玉佩,“军中将令,终究要看虎符。”卯时城门开启,程颐带着张伯温的手书奔往曹太后旧部驻地。官道上运粮车队络绎不绝,赶车的民夫裹着吕家军的皂色头巾。他在澶州城郊被巡哨拦下,出示象牙腰牌时,瞥见对方刀柄缠着金线——正是信中提及的王府样式。“程先生要见姚将军?”军校将手书凑近火把,火光照亮他脸上的刀疤,“昨夜将军突然暴病,已移交防务。”程颐望着辕门内飘扬的“吕”字大旗,喉间泛起铁锈味。身后心腹家丁突然拽住他衣袖:“先生,城门口贴了告示!”褪色的黄纸在风中哗哗作响,通缉令上“私通西北逆党”的罪名刺得人眼疼。程颐摸向怀中密诏,油纸包已被雪水浸透,墨迹在“危若累卵”四字处晕开,像极了官家那日洇湿的笔迹。街角茶棚传来说书声,讲的正是“苏允占长安自立”的段子,听客们拍着桌子叫好,震得梁上积雪簌簌而落。程颐望着街角茶棚里哄笑的人群,听着“苏允占长安”的段子,突然攥紧腰间空荡荡的玉佩挂绳。当年先帝赐玉时说“正叔如古之直臣”,可直臣此刻连宫门都进不得,空有满腹《资治通鉴》,却连一道诏书都送不进乾清宫。百无一用是书生啊!程颐忽而潸然泪下。……乾清宫西暖阁。赵煦将冻僵的手指贴在鎏金手炉上。铜炉内壁刻着的“熙宁”二字被摩挲得发亮,那是先帝亲赐时的年号,此铜炉便是当年所铸就,别的东西都被高太后换掉,但这铜炉却是被赵煦留了下来。窗外传来宫人扫雪的簌簌声,他望着炭盆里将熄未熄的龙涎香,忽然抓起案头《隆中对》抄本——泛黄的纸页间,夹着程颐前些时候讲筵时所书的“克己复礼”条幅。“陛下,王昭容求见。”当值太监的尖细嗓音刺破寂静。赵煦迅速将密诏塞进《资治通鉴》扉页——那是三日前借抄佛经之名,由染坊小厮夹带入宫的。赵煦闻言眼神一亮。这段时间他被禁锢,外人都难以会见,这王昭容乃是宫内人,按照辈分来说,赵煦要唤人奶奶,因为这是英宗皇帝的妃子。鎏金护甲划过羊皮纸,“建宁吕惠卿愿奉衣带诏”几字在烛火下泛着暗红,像极了前日皇叔颢进献的血燕。王昭容腕间金镯撞出轻响,跪禀时广袖扫落案上《三国演义》。赵煦盯着她鬓边的白发。“景云钟的钟锤已备妥?”王昭容闻言神色一惊。更漏滴到第四声时,赵煦屏退众人,从紫檀匣底摸出半块虎符。青铜表面缠着的红丝线已褪色,那是七岁时候先皇亲手所系。王昭容膝头那件名贵的紫貂披风,不经意间滑落,轻轻坠在冰冷的青砖地面上,带起几缕细微的绒毛,在昏黄的烛火下悠悠飘舞。赵煦微微垂眸,目光牢牢锁住王昭容鬓边新添的白发。不过三日之前,他跟高太后请安时见到过王昭容,那白发还只是在发根处隐隐约约,像是春日里刚冒头的草芽。可如今,竟如一夜寒霜过后的积雪,肆意地攀过了耳际。他心下微微一叹,面上却不动声色,将手中的鎏金手炉往案角缓缓推去。炉盖上精雕细琢的狻猊兽首,在摇曳的烛火映照下,双目仿若活了过来,瞳仁里的两点红光,随着火苗的明灭,忽闪忽灭,恰似他此刻起伏不定的心思。“奶奶可知,景云钟一响,汴梁城要流多少血?”他轻声开口,声音不高,却仿若一道惊雷,在这静谧的西暖阁里轰然炸开。一时间,阁内原本被刻意忽略的铜漏声,此刻突然变得格外清晰,滴答滴答,声声有力,仿佛是命运的倒计时,重重地撞在青砖地面上,也撞在各自的心头。老宫人王昭容听到这话,脖颈猛地一僵,像是被人突然抽去了脊梁骨。她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腕间那只累丝嵌宝的金镯,随着她的动作,重重地磕在茶盏沿上,发出一声清越的脆响,在这寂静的空间里回荡许久。她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瞥见御案边缘露出半卷《隆中对》抄本,那熟悉的泛黄纸页间,还夹着程颐所书的书法条幅。刹那间,记忆如决堤的洪水,汹涌袭来。先帝在世时,眼前这个孩子,总是乖巧地趴在经筵案前,小手紧紧握着狼毫,蘸着鲜艳的朱砂,一笔一划地摹写“鞠躬尽瘁”四字。那时候,他专注得很,小小的身子前倾着,墨汁常常不小心蹭在袖口,却浑然不觉,只一门心思沉浸在书写之中。“官家是说……”她刚颤抖着开口,话还未说完,赵煦已屈起修长的手指,轻轻叩开《资治通鉴》那厚重的函套。羊皮密诏顺势滑落,安静地躺在案几之上,“建宁吕惠卿愿奉衣带诏”几字,在昏黄的烛火下,泛着诡异的暗红,恰似尚未凝固的血渍,散发着丝丝寒意。“吕吉甫要的,不过是个勤王美名罢了。”赵煦微微眯起双眼,眼神中透露出与年龄不符的锐利。他伸出戴着鎏金护甲的手指,缓缓划过“愿奉”二字,指甲在柔韧的羊皮纸上压出浅浅的痕迹。“奶奶仔细瞧瞧这墨迹,”他微微抬眸,目光落在王昭容脸上。“这‘愿奉’二字的墨迹,比‘衣带诏’三字浅了三分不止,分明是后填上去的。”话音刚落,他突然起身,身着团龙纹的靴底,重重地碾过地砖,发出沙沙的声响。案头摊开的《三国演义》书页轻轻颤动。王昭容望着少年绕过御案的身影,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涟漪。她留意到,赵煦玄色常服的下摆,沾着一块醒目的墨渍,那想必是昨日他在批阅如山的奏章时,不小心打翻了徽墨所染。她不禁暗自思忖,这孩子,平日里看着不过是个少年,可处理起朝政来,竟如此勤勉,连这般细微之处都透着用心。只是那些所谓朝政,不过是一些枝微细节,乃是高太后专心挑出来供官家消遣的小事而已!“岑启衡上月呈进的《禁军布防图》,奶奶可还记得哪页夹着梅片香?”赵煦的声音,从王昭容身后悠悠传来。王昭容下意识地伸出广袖,轻轻扫过散落的书页,指尖不自觉地停留在“青梅煮酒”那折上。这书页的纸角,已被她反复摩挲得发毛,可见平日里她对这一折是何等喜爱。七年前,先帝灵前,正是眼前这个孩子,紧紧攥着她的衣角,小小的身躯微微颤抖,却用那稚嫩却坚定的嗓音,一字不漏地背完《出师表》。那时候,他的嗓音还带着几分童音,可声声泣血,哭哑的嗓音在空旷寂静的大殿里不断回荡,仿若一把把利刃,刺痛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官家想召见岑副统领?”王昭容缓缓转身,正撞上少年眼底跳动的烛影。那目光深邃而沉稳,哪里像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年,倒与先帝批阅边报时的神情如出一辙,透着一股让人敬畏的威严与睿智。“明日巳时,慈宁宫该进新贡的蒙顶茶了。”赵煦边说着,边伸手探入紫檀匣底,摸出那半块虎符。青铜质地的虎符,触手生凉,在他掌心沁出丝丝冷意。虎符的边角处,还留着他幼时调皮啃咬的牙印,此刻在烛火下若隐若现。他小心翼翼地将虎符塞进王昭容袖中,手指触碰到老人掌心那层厚厚的薄茧,那是常年抄经磨砺出来的。“劳奶奶向曹太后讨个恩典,就说……”他微微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案头程颐所书的“克己复礼”条幅。一阵穿堂风悄然吹过,掀起条幅的纸角,露出背后密密麻麻的朱批。仔细一看,竟是用朱砂画的小旗,每个旗角都工整地标着禁军将领的姓氏缩写,显然是经过精心谋划的布局。更漏清脆地滴到第七声时,王昭容缓缓抬起头,望向重新落座的少年。赵煦正专注地用镇纸压平那封密诏,他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显示出他内心的紧张与凝重。窗外,传来宫人扫雪的竹帚声,沙沙作响,混着远处更夫敲打的梆子声,在这寂静寒冷的冬夜里,交织成一张细密而无形的网。王昭容忽然想起,先帝临终前,紧紧攥着这孩子的手,目光中满是期许与欣慰,说“煦儿有古贤君之风”。彼时,她只当那是先帝对的疼爱之语,可此刻,望着眼前这个少年,她才真正明白,先帝的话,绝非虚言!……卯时三刻,岑启衡踏着未散的晨霜入了乾清宫偏殿。玄甲上的冰碴尚未化尽,却在瞥见御案上半卷《禁军马步军编敕》时,后颈骤然绷紧——正是半月前他亲手呈递的版本,边角梅片香的痕迹还在。“岑卿可知‘鸟尽弓藏’?”赵煦摩挲着鎏金手炉,炉盖缝隙渗出的热气模糊了少年眼底的寒芒。“皇叔颢昨日将三衙军器监划归王府直管,再过三日,殿前司的弓弩箭矢都要经慈寿宫核验。”他屈指叩击案头,册页上朱笔圈注的营寨标识随着震动微微发颤。岑启衡单膝跪地的膝盖硌在青砖上,甲叶碰撞声在殿内回响。余光扫过御座旁立着的铜龟负碑,想起先帝大殓时,正是这少年踩着他的肩甲,将遗诏供于灵前。“陛下明鉴,末将……”“明鉴?”赵煦突然起身,皂罗袍角扫落案头程颐的《大学义疏》。“你姑丈在环庆路的酒坊,可是用的禁军漕运文书?”话音未落,紫檀匣“啪”地打开,半块鱼符在晨光中泛着冷光,“这鱼符若与枢密院那半对不上,你说太后会信谁私结边将?”更漏声里,岑启衡盯着少年腰间露出的锦绦——那是先帝特赐的织金狻猊纹,与御案上《绍圣新修令》封皮的火漆印如出一辙。“太后已允诺,事成后擢末将为枢密院副使。”他喉结滚动,铁甲下的后背已渗出冷汗。“枢密副使?”赵煦突然笑出声,抓起案头《韩魏公别录》甩在地上,书页哗啦散开,“当年狄青的功劳,可比你的功劳高得多!”他蹲在岑启衡面前,轻声道:“你若肯护驾,朕封你三代荫补,赐金书铁券——但要敢踏出乾清宫半步……”话音戛然而止,窗外传来宫人搬运茶盏的声响。岑启衡望着少年眼中翻涌的暗潮,恍惚似乎见到了那个杀伐果断的先帝。鱼符的凉意透过袖口渗进掌心。“末将……唯陛下马首是瞻。”叩首时,额头重重撞在青砖上,惊飞了梁间一只宿雀。(本章完) 第415章 官家,你为何造反? 第415章 官家,你为何造反? 三更梆子敲过。 岑启衡的皂靴踏碎乾清宫东偏殿的薄霜。 他身后八名亲卫怀抱陌刀,刀刃裹着的黑布却渗出暗红——半个时辰前,他们刚将慈寿宫派来的巡夜内臣沉进了金水河。 赵煦立在紫檀屏风后,听着靴甲碰撞声由远及近。 案头《范文正公奏议》摊开在“百官图”那页,朱砂圈出的“择长官”三字被烛火映得发红。 当岑启衡掀开绵帘,少年帝王突然按住他要跪的肩头:“范纯仁此刻可在西水门?” “回陛下,已按您吩咐,以查验城防为名接入禁军左厢营。” 岑启衡瞥见御案上的《边事札子》——正是三日前被太后驳回的那份,此刻却密密麻麻批注着新的调防方案。 卯时初刻,范纯仁裹着貂裘匆匆而入。 这位年逾六旬的老臣刚跨进门槛,便被殿内森严的甲胄寒光逼得顿住脚步。 赵煦快步迎上,亲手接过他肩头的斗篷,指腹触到貂毛上未化的雪粒:“希文公当年戍守延州,可曾教过您‘先忧后乐’?” 范纯仁望着少年眼底血丝,想起先帝灵前那个倔强的孩童。 案头《范文正公年谱》摊开在“庆历新政”那章,墨迹未干的批注旁压着半截鱼符。 “老臣……” 他刚开口,赵煦已展开一卷文书,烛火照亮“青苗法改良条陈”的标题——正是他数年前被束之高阁的奏疏。 “太后前日烧了您的《时政疏》。” 赵煦的指尖划过被火燎过的纸边,“但朕让人誊抄了三份,一份在吕惠卿处,一份在章惇案头,还有……” 他突然掀开紫檀匣,露出满满一匣弹劾太后亲信的密折,“这份,朕想请您署个首名。” 更漏滴答声里,范纯仁盯着匣中范仲淹手书的《答手诏条陈十事》摹本。 那熟悉的铁画银钩间,夹着赵煦稚嫩的朱批:“希文公若在,当教朕破局之法。” 范纯仁的喉结滚动两下,袍袖扫落案头《百官公卿表》,露出底下暗藏的《皇城司布防图》——每个禁军岗哨旁,都用朱砂标着与他范氏门生故吏的关联。 “官家打算如何……” 话未说完,赵煦已将半片鱼符塞进他掌心,青铜的凉意沁入肌理。 殿外传来更夫梆子,混着远处隐约的马蹄声——那是岑启衡按计划调动的殿前司精锐。 赵煦目光扫过范纯仁腰间褪色的玉带,道:“朕不知该如何是好,还请范相公教我。” 范纯仁摩挲着鱼符上斑驳的青铜锈,忽闻赵煦袖中滑落一物。 弯腰拾起时,竟是块素绢——先帝崩殂那日,小皇子攥在掌心哭出血痕的遗物,边角还留着孩童牙印。 “景祐三年,”范纯仁的声音变得发涩起来。 “先公在御史台弹劾宰相,被指‘越职言事’。 他说:‘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赵煦突然跪倒,玄色常服沾满地上霜渍:“如今朕困于九重,西北烽烟起,朝堂党争乱,太后……” 少年哽住,抬头时眼尾泛红. “前日慈宁宫赐膳,膳碗底刻着‘垂帘乃祖宗家法’。” 话音未落,范纯仁亦是慌忙跪下,将脑袋抵在地板之上。更漏滴到第五声,范纯仁展开《皇城司布防图》。 朱砂标记的岗哨间,他用狼毫圈出三处:“左厢营统领是老臣门生,右军虞候受先公救命之恩。” 笔尖顿在“文德殿”三字,“明日早朝,太后若再驳回边报,官家可……” 他突然将笔锋一转,在图上划出斜杠。 “将奏疏掷于丹墀,高呼‘此乃社稷安危,非后宫可裁’。” 殿外马蹄声渐近,岑启衡的甲胄已映在窗纸上。 范纯仁抓起案头《范文正公奏议》,撕下“择长官”那页覆在布防图上:“当年先公整饬吏治,靠的是‘按察使’巡边。” 他蘸墨写下“按察皇城司”六字,墨迹浸透两层纸,“老臣愿领此职,三日内查清内廷眼线。” 铜壶水尽时,赵煦将半块鱼符嵌入范纯仁掌心。 老人布满皱纹的手突然发力,攥得少年指节发白:“官家可知先公戍边时,为何总佩双刃剑?” 赵煦有些懵。 范纯仁轻声道:“刃锋向敌,剑柄向己——如今要破局,需有壮士断腕之勇。” 晨钟惊起檐下寒鸦,范纯仁踏出殿门时,见宫墙上已泛鱼肚白。 范纯仁阔步迈出乾清宫。清冷的晨雾弥漫在宫道,却丝毫未能冷却他心中那团为匡扶正统而燃烧的炽热火焰。 刚出殿门,他便瞧见自家门生、左厢营统领正候在一侧,瞧见范纯仁,那人眼神中闪过一丝期许与坚定,快步上前,低声问道:“恩师,可是已有定计?” 范纯仁微微颔首,沉声道:“速传我令,召集营中精锐,严守各宫门要道,不得让太后亲信随意出入。” 言罢,将手中鱼符一亮,“此乃官家信物,持之行事,万不可有失。” 统领接过鱼符,单膝跪地,领命而去,脚步匆匆,转瞬便消失在浓雾之中。 范纯仁转身,朝着文德殿旁的侍臣值房走去,那里,有他精心栽培多年的几位言官等候。 踏入值房,屋内烛火摇曳,几位言官见范纯仁进来,纷纷起身行礼。 范纯仁扫视一圈众人,神色凝重道:“诸君,今日早朝,乃我等为社稷尽忠之时。 太后垂帘已久,朝堂积弊丛生,官家有志亲政,却处处受阻。 我等身为臣子,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此刻不出,更待何时?”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那份赵煦亲批的弹劾太后亲信的奏疏,“此乃官家旨意,诸位随我联名上奏,弹劾太后党羽把持朝政、蒙蔽圣听之罪,逼迫太后撤帘归政。” 众人围拢过来,看着奏疏上赵煦刚劲有力的朱批,心中热血沸腾,纷纷拿起笔,蘸饱墨汁,庄重地在奏疏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与此同时,范纯仁又暗中吩咐长子范正平,速去联络朝中素有忠君爱国之名的几位老臣,告知他们今日早朝的计划,恳请他们届时能挺身而出,声援官家。 范正平领命后,身披蓑衣,冒着尚未停歇的大雪,骑马穿梭于京城街巷,挨家挨户拜访。 见到老臣们,他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说明,言辞恳切,不少老臣听后,皆被范纯仁的忠义之举所打动,纷纷表示愿意在早朝之上,为了官家,为了大宋江山,仗义执言。 安排妥当一切,范纯仁稍作休息,养精蓄锐,以待早朝。 待天色渐明,宫城钟鼓齐鸣,宣告早朝即将开始。 范纯仁整理好衣冠,怀揣着那份凝聚着众人希望的奏疏,稳步朝着文德殿走去。 一路上,他回想起父亲范仲淹当年推行庆历新政时的果敢与坚毅,心中默念:“父亲,今日孩儿定要效仿您,为了大宋的朝堂清明,拼尽全力。” 踏入文德殿,只见殿内文武百官已整齐排列,赵煦端坐在龙椅之上,眼神中既有紧张,又透着对范纯仁的信任与期待。 范纯仁深吸一口气,他决心襄助赵煦亲政,扭转朝局,可前行之路荆棘丛生,重重挑战与困难横亘在前。 高太后垂帘多年,势力盘根错节。朝堂之上,太后亲信众多,从执掌机要的枢密院高官,到负责监察的御史台要员,皆对太后俯首帖耳。 像大伴梁惟简,身为太后心腹,牢牢把控着宫禁,宫禁之内全由其一手操办,使得官家的命令根本都出不了宫门。 范纯仁要想打破这一局面,从太后党羽手中夺回权力,就必须直面这些在朝中根深蒂固的势力,稍有不慎,便可能被他们联手打压,功亏一篑。 再者,变法之争遗留下的党争积弊严重。 熙宁年间王安石变法,朝堂分裂为新旧两党,此后多年,党争不断,积怨日深。范纯仁虽心怀社稷,试图超越党争,以国家大义为重团结各方,可现实却异常残酷。 旧党成员对新党余孽成见极深,哪怕赵煦有意重新启用部分曾支持变法、颇具才能之人来革新朝政,推动西北边事应对,旧党势力也会出于党派立场极力反对。 范纯仁既要劝说旧党放下成见,又要安抚新党,让他们为赵煦所用,调和两党矛盾谈何容易,稍有差池,便可能引发朝堂新一轮的激烈冲突,使局势更加混乱。 范纯仁虽为范仲淹之子,自身也颇具威望,但在联络朝中势力时,仍遭遇诸多阻碍。 部分官员因畏惧太后权势,即便内心认同赵煦亲政的必要性,也不敢公然表态支持。 有的地方官员虽为范氏门生故吏,可在权衡自身仕途与参与这场权力博弈的风险后,态度暧昧不明,未必肯全身心投入。 更有甚者,被太后党羽威逼利诱,倒戈相向,给自己传递虚假消息,扰乱部署。 而且,时间紧迫,容不得有丝毫懈怠。 而今日之作为本就要在极短时间内,将各方势力串联起来,统一思想,制定出一套切实可行、能在早朝上逼迫太后撤帘的方案,这无疑是巨大挑战。 今日之过程,任何环节出错,都可能导致计划败露,不仅无法助力赵煦亲政,还可能让赵煦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甚至危及自身及支持者的性命。 文德殿内,铜鹤炉中袅袅升腾的龙涎香,不知何时竟裹上了丝丝缕缕的硫磺味,无端添了几分肃杀之感。 范纯仁双手紧紧攥着边报,因用力过度,指节早已泛白,仿若要将手中这薄薄的羊皮纸嵌入掌心。 羊皮纸的边角处,暗红色的血渍赫然在目,那是戍边士卒浴血奋战时溅上的,在摇曳的烛火映照下,透着骇人的气息。 范纯仁深吸一口气,抬眼望向龙椅方向,声音虽沉稳,却难掩其中的悲怆:“启奏陛下,环庆路急报,静塞军三日前悍然攻破金明寨,守将折可寻率部殊死抵抗,力战殉国。 如今,苏逆铁骑如汹涌潮水,已直抵洛水南岸,形势危如累卵!” 他的话音刚落,垂帘之后,珠帘便如狂风中的落叶般剧烈晃动起来,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呈上来。”高太后焦急的声音从帘后传出。 梁惟简赶紧下来接过范纯仁手中奏折,转身快速呈上。 珠帘之后,高太后身着凤纹翟衣急急起身,宽大的衣袖扫过鎏金铜钩,玉簪上的东珠相互撞击,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这折可寻乃是折家儿郎,世代忠良!” 王岩叟身为谏官,性子本就刚直,此时再也按捺不住,猛地甩动袍袖,那绣着獬豸补子的衣袖如同一把利刃,竟将案头的印泥扫落在地,殷红的印泥在青砖上洇开,恰似一片鲜血。 他双手高高举起笏板,直指垂帘,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太后当机立断,速调泾原军星夜驰援,再命……” “够了!” 赵煦大步流星地跨下蟠龙阶,口中喝道。 他身着玄色龙袍,靴底重重地碾过御道金砖,每一步都踏得坚实有力。 顿时百官的震动在殿内蔓延开来,丹墀下的文武百官们袍角轻颤,前排官员腰间悬挂的鱼符相互碰撞,发出一连串的叮当作响,仿佛是命运倒计时的钟声。 赵煦这一声怒吼,仿若平地炸响的惊雷,瞬间将王岩叟的话语截断。 他手中的黄麻奏疏被重重地拍在丹墀中央,原本清晰的“请亲政”三字,因用力过猛被压出了褶皱,字迹都显得有些模糊。 少年帝王的龙纹袍角随风飘动,扫过汉白玉螭首,他目光如炬,直视垂帘,高声怒斥:“西北烽火熊熊,燃遍边疆,百姓生灵涂炭,战士浴血沙场! 而后宫批阅的红笺之上,却满是裁撤边军的旨意,如此作为,置社稷安危于何地?置天下苍生又于何地?这,岂是祖宗家法所倡导?” 言罢,他怒不可遏,突然伸手抓起案上的青铜镇纸,用尽全身力气,轰然砸向御案。只听“哐当”一声巨响,御案上的笔墨纸砚纷纷震落,青铜镇纸在青砖地面上滚动了几圈,才停了下来,余音在寂静的大殿内久久回荡。 刹那间,殿内死寂一片,仿若坟茔般安静,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范纯仁只觉手中的玉带扣狠狠硌进掌心,生疼生疼,檀木笏板在手中也微微发烫,不知是被掌心的汗水浸湿,还是因这紧张到极点的气氛所致。 他咬咬牙,跨出班列,这一步迈得极重,朝靴竟将脚边的笏板架重重踢翻。 只听得一阵哗啦啦的声响,三十六个象牙笏板如天女散花般散落一地,有的断成两截,有的滚落在官员们的脚边。 范纯仁挺直腰杆,声若洪钟:“臣等恳请陛下亲政!” 这苍老却充满力量的喊声,在蟠龙藻井间不断回荡,仿若滚滚雷鸣。 他身后的二十三名御史,闻言齐刷刷地摘下头上的獬豸冠。 晨光从殿外透进来,洒在他们的素白发髻上,竟似覆盖了一层皑皑白雪。 最前排的老御史,头巾因动作过大滑落下来,露出头顶那道触目惊心的旧疤,那是他往昔为谏言而被杖责留下的印记,此刻在这紧张的氛围中,显得格外醒目。 高太后听闻此言,扶着龙纹金漆屏的手指骤然收紧,指关节都泛出了青白之色。 她手腕上的东珠手串不堪重负,“啪”的一声应声而断。 浑圆的珍珠如脱缰的野马,纷纷滚落,在丹墀上肆意滚动,有一颗正巧停在了赵煦的靴前。 高太后此时已慌了神,却仍强作镇定,扯着嗓子喊道:“岑启衡!” 她的喊声穿透三重垂帘,在殿内回响:“速带禁军清君侧,将这些乱臣贼子一网打尽!” “太后!”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呼喊,殿门轰然洞开。 岑启衡身披玄甲,威风凛凛地站在门口,因用力过猛,玄甲竟将门上的铜钉撞落数枚。 他手中的陌刀在初升太阳的照耀下,寒光闪闪,仿若一道闪电。 他身后,三百禁军如汹涌的潮水般涌入,甲叶相互撞击,发出如海浪般的声响。 他们手中长枪的红缨随风舞动,如同一团团燃烧的火焰,迅速扫过廊庑。 那些试图阻拦的内臣们,被这股强大的气势吓得惊慌失措,纷纷避让,慌乱间撞翻了一旁的鎏金宫灯,宫灯倒地,灯火熄灭,一缕缕黑烟缓缓升起。 岑启衡昂首挺胸,高声说道:“殿前司已遵陛下旨意,戍卫宫禁。” 说罢,他翻转手中的鱼符,青铜质地的鱼符与赵煦袖中滑出的半块严丝合缝地嵌在一起,碰撞声清脆响亮,在这死寂的大殿中格外刺耳,仿若宣告着权力的交接。 王岩叟望着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手中的谏章悄然滑落,散落在珍珠堆里。 他目光呆滞,死死盯着岑启衡腰间新换的狻猊纹佩,后颈处突然泛起一阵寒意,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猛然想起,三日前慈寿宫莫名失踪的八名内臣,可不正是负责查验禁军符印的吗? 想到此处,他只觉双腿发软,险些站立不稳。 高太后此时也已乱了阵脚,翟衣下摆扫过满地东珠,脚步踉跄,险些摔倒,好在身旁的女官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她。 她头上凤冠上的九翚四凤,也随着她的颤抖而不停晃动,金箔制成的尾羽簌簌掉落,散落在地,仿佛预示着她的权势如这尾羽般,即将消逝。 “陛下春秋正盛!”范纯仁抓住时机,再次高声呼喊。 他双手高高举起笏板,直指殿外猎猎飘动的龙旗,袍袖一挥,将案头的《垂帘仪制》扫落在地。 “当年仁宗十四岁亲政,大展宏图,开创盛世; 英宗即位即裁撤后宫干政,重振朝纲! 如今陛下圣明,理应总揽乾纲,带领我大宋走向昌盛!” 他身后的御史们纷纷响应,齐声高呼,声浪如汹涌的波涛,掀得梁间蟠龙藻井的金箔如雪片般纷纷扬扬飘落,有几片正巧落在高太后那颤抖的手背上,她却浑然不觉,只是呆呆地望着眼前这一切,眼神中满是惊愕与不甘。 她没有想过,她竟要以这般屈辱的方式结束她的执政,这比当年姑母曹太后被韩琦那厮强行撤帘还要屈辱,毕竟那是私下,而这却是当着朝廷百官! 这是造反! (本章完) 第416章 绍圣元年! 赵煦通过了一场并不光彩的政变,夺回属于他的权力,但朝堂局势错综复杂,恰似一盘乱局亟待他来梳理。高太后此前长期把控朝政,他虽贵为天子,却在很长时间里处于权力边缘,空有其位而难施其政。高太后的统治手段强硬且专断,朝堂之上诸多决策皆出自她手,赵煦不过是个被搁置一旁的看客。然而,随着赵煦年岁渐长,以及苏允在西北的快速发展,赵煦对权力的渴望如熊熊烈火般在心底燃烧。他不甘心再做那有名无实的皇帝,夺回属于自己的权力成为他内心最为迫切的诉求。在这一场暗流涌动、充满惊险与博弈的政治较量中,赵煦成功地以一种近乎“造反”的不光彩方式,打破了高太后对朝政的严密掌控,一举夺回了本就属于自己的权力。当权力重新回到赵煦手中,他深知朝堂之上各方势力盘根错节,要想稳固统治,推行自己的治国理念,用人一事至关重要,且必须慎之又慎。章惇与苏氏兄弟等人,因与苏允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赵煦对他们心存顾虑,不敢轻易任用。苏允在朝堂上曾有诸多复杂纠葛,其相关势力也因此变得敏感。章惇虽有一定才能,但赵煦忌惮其与苏允的关联,担心任用他会引发朝堂上一系列不可控的连锁反应,对自己的统治造成潜在威胁。苏氏兄弟,苏轼与苏辙,他们在文坛声名远扬,在朝堂也颇具影响力,可同样因苏允的缘故,赵煦在是否启用他们的问题上犹豫不决,最终选择了搁置。至于吕大防与刘挚等人,在政治立场上摇摆不定,犹如墙头之草。他们在高太后掌权时期,为求自保,在诸多政策和事务上迎合高太后,而对于赵煦这位皇帝的态度却显得暧昧不明。赵煦亲政后,对他们的忠诚度产生了极大的怀疑。在赵煦看来,朝堂大臣必须对自己绝对忠诚,方能委以重任,而吕大防、刘挚等人的立场问题,让赵煦果断地将他们排除在核心权力圈之外。而吕惠卿其人,野心勃勃,犹如一只时刻觊觎着更大权力的猛虎。他在过往的政治生涯中,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其行事风格与赵煦所期望的臣子形象大相径庭。而且在赵煦派出程颐求助之时,吕惠卿的态度还是十分暧昧,所以赵煦深知,若任用吕惠卿,极有可能引狼入室,让朝堂陷入无休止的权力争斗之中。因此,尽管吕惠卿有一定的能力和政治经验,赵煦也只能忍痛割爱,将其弃用。在对这些朝堂旧臣进行一番审视与考量后,赵煦深知,要想真正掌控朝政,打造属于自己的权力班底,必须启用一批新人。而此时,程门的年轻人进入了他的视野。程门有八子,个个才华横溢,在当时的学界和士林之中颇具声名,可谓是一时之选。赵煦认为,这些年轻人尚未被朝堂上的腐朽风气所沾染,且他们对程门学术的尊崇,使得他们有着相对一致的价值观和政治理念,易于掌控和引导。于是,赵煦开始有条不紊地对程门八子委以重任。倪咏志被授予枢密院都承旨这一关键职位,成为枢密院首席事务官。枢密院作为掌管全国军政机要的核心机构,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倪咏志负责军政机要文书的传递,在枢密院内部各个部门之间协调内外事务,并且常常能够参与到军事决策的讨论之中。他直接对接枢密使这一最高军事长官,掌握着大量的军情机密。赵煦通过任用倪咏志,成功地在枢密院安插了自己的心腹,得以对枢密院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从而牢牢把控住国家的军事大权。薛嘉怡则被授为三司判官,分管三司(盐铁、度支、户部)的具体事务。三司主管着国家的财政经济命脉,盐铁关乎国家重要资源的管控与收益,度支负责统筹国家的财政收支,户部掌管着全国的户籍、土地和赋税等事务。薛嘉怡凭借这一职位,实际上操控着国家的财政收支和赋税政策。赵煦任用薛嘉怡,让自己对国家财政有了直接的掌控力,为后续推行各项政策提供了坚实的经济基础。尹之贤被任命为首都开封府推官,担任开封府的司法、行政副手这一要职。开封府作为北宋的首都,是全国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其地位特殊且重要。尹之贤主管开封府的司法审判工作,负责审理各类重大要案,同时还肩负着管理京畿地区事务的重任。赵煦将尹之贤安排在这个位置上,既能确保首都地区的司法公正和社会稳定,又能通过他及时了解首都及周边地区的民情政情,加强对京畿地区的管控。除了以上三人,程门八子中的另外几人也分别被授予重要职位。有的被授为御史,御史作为监察百官的重要力量,能够对朝堂上的官员行为进行监督和弹劾,确保官员们奉公守法,维护朝堂的清正廉洁。还有的被任命为走马承受,他们负责向皇帝直接汇报地方上的军事、民政等重要事务,成为皇帝在地方上的耳目。就这样,赵煦通过对程门八子的精心任用,逐步在朝堂的各个关键部门安插了自己的势力,成功地组建起了属于自己的权力班底,为他亲政后的一系列改革和政策推行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便在赵煦紧锣密鼓巩固自己的权力之时,此时的高太后被强行夺回权力之后,又是惊惧又是懊恼,竟是第二天便卧病不起了,而且在半月之后便去世了。这一消息如巨石投入平静湖面,在朝堂上下激起层层涟漪。虽说高太后掌权时手段强硬专断,可她毕竟主政多达七八年时间,在朝中也不乏旧部。这些人听闻太后去世,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对往昔权势的追思,又对未来局势充满迷茫。赵煦得知高太后离世,表面上维持着天子的庄重肃穆,可内心深处,那压抑许久的复杂情绪悄然涌动。高太后长期压制,曾让他备受煎熬,如今太后逝去,他既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解脱,又隐隐担忧太后旧部趁机生事。朝堂之上,大臣们对高太后的离世反应各异。那些曾在高太后羽翼下获得利益的官员,纷纷收敛神色,生怕因情绪表露不当而触怒新掌权的赵煦。而一些曾被高太后打压,或是一心拥护赵煦亲政的臣子,则暗自欣喜,期待着新皇能大刀阔斧改革,开启全新的政治局面。与此同时,关于高太后的死因,坊间开始流传起各种小道消息。有人私下议论,说太后是因权力被夺,心中郁愤难平,才一病不起;也有人猜测,太后之死或许与宫廷斗争中的隐秘手段有关。这些流言蜚语,像无形的风,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中肆意传播,搅得人心惶惶。赵煦深知,此时必须尽快稳定局面,否则流言越传越广,极有可能引发朝堂动荡。于是,他迅速下诏,以国丧之礼厚葬高太后,丧葬规格极尽隆重。在葬礼上,赵煦带领满朝文武,身着素服,神情哀伤,尽显孝子贤孙之态。他的这一举动,一方面是向天下彰显皇家的孝道与宽厚,另一方面,也是借葬礼之机,向朝堂上下表明,即便与高太后曾有权力之争,但他始终敬重太后的身份地位,以此安抚太后旧部。葬礼结束后,赵煦并没有放松警惕。他深知,要想彻底消除高太后旧部可能带来的隐患,还需从长计议。于是,他开始不动声色地对朝堂官员进行新一轮的调整。对于那些高太后旧部中,有明显反抗迹象或是心怀不轨之人,赵煦巧妙地找借口将他们调离京城,外放至偏远之地任职,削弱其在朝中的影响力。而对于一些愿意归服自己,且有真才实学的原太后旧臣,赵煦则选择恩威并施,加以笼络,使其逐渐融入自己的权力体系。在处理完这些朝堂事务的同时,赵煦也没有忘记继续巩固自己新组建的权力班底。程门八子在各自的岗位上,逐渐发挥出重要作用,他们对赵煦忠心耿耿,积极为其出谋划策。倪咏志在枢密院,将军政机要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为赵煦提供了诸多有价值的军事建议;薛嘉怡在三司,通过一系列合理的财政举措,充实了国库,为赵煦后续的改革计划提供了雄厚的资金支持;尹之贤在开封府,公正执法,将京城治理得秩序井然,百姓安居乐业。随后赵煦重用程颐、曾布,并且召回蔡京两兄弟委以重任,在将政事堂、枢密院彻底掌握之后,赵煦对高太后的态度终于真实显现出来。他很快将吕大防等后党贬谪出京城,并且展现出对高太后政治清算以及情感疏离。随后,他立即更改年号,恢复青苗法、免役法等熙宁新政,甚至要废掉高太后“宣仁”谥号。朝堂之上,这一系列举措如同一场剧烈的风暴,瞬间将原本就波谲云诡的政治局势搅得更加混乱不堪。吕大防等后党骨干被逐出京城,他们多年经营的势力网络在赵煦的雷霆手段下开始土崩瓦解。这些被贬谪之人,心中满是愤懑与不甘,却又无力反抗,只能在凄风苦雨中踏上前往偏远之地的路途。而对于恢复熙宁新政,朝堂大臣们的反应截然不同。那些支持变法的官员,心中却是重新燃起了希望之火。他们认为,赵煦此举是拨乱反正,有望让国家重新走上富强之路。程颐、曾布等人积极响应,在朝堂上慷慨陈词,力陈新政对国家的诸多益处,主张大力推行,尽快让新政的成效惠及四方。然而,反对者也不在少数。他们担忧新政的恢复会打破现有的利益格局,给社会带来不稳定因素。一些保守派官员纷纷上书,言辞恳切地劝谏赵煦,历数新政在推行过程中出现的种种弊端,恳请皇帝三思而后行。但此时的赵煦,改革的决心已如磐石般坚定,对这些反对之声置若罔闻。在是否废掉高太后“宣仁”谥号一事上,朝堂更是陷入了激烈的争论。部分臣子认为,高太后虽曾长期揽权,但毕竟对皇室有养育之恩,且主政期间也并非毫无建树,废掉谥号此举过于决绝,恐寒了天下人之心。然而,赵煦心意已决,在他看来,高太后多年来对他的压制,是他心中难以磨灭的伤痛,如今他大权在握,势必要将这份压抑多年的怨愤宣泄出来。就在朝堂上围绕着谥号问题争论不休时,宫外的民间舆论也悄然发生了变化。起初,百姓们对赵煦亲政后的一系列举措多持观望态度。但随着新政的逐步推行,一些实惠开始显现出来。青苗法的恢复,让许多农民在青黄不接之时能够获得官府的低息贷款,解决了燃眉之急;免役法的重新实施,使得百姓不必再为繁重的劳役所累,可以安心从事生产。渐渐地,民间对赵煦的赞誉之声开始多了起来,百姓们对这位年轻皇帝的改革充满了期待。到得绍圣元年春节时候,大宋朝已然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元祐年间的执政大臣在朝堂上已全然不见踪影。赵煦端坐在那巍峨的龙椅之上,俯瞰着焕然一新的朝堂,心中满是壮志豪情。此时的他,手中紧握大权,身边围绕着自己精心挑选、培养的心腹,已然准备好要在这大宋的历史长卷上,挥毫泼墨,书写属于自己的辉煌篇章。春节的京城,张灯结彩,热闹非凡。然而,在这喜庆祥和的氛围之下,却暗藏着诸多政治暗流。赵煦趁着这佳节之际,也并未放松对局势的把控。他在宫中频繁地召见程门八子、程颐、曾布以及蔡京兄弟等人,与他们深入探讨新政的进一步推行策略以及朝堂的后续布局。程颐,作为理学大家,时常从儒家经典和道德伦理的角度出发,为赵煦分析治国理政的要义,强调新政推行过程中应注重教化与民生,以仁义为本,让百姓在享受新政实惠的同时,也能受到良好的道德熏陶。程学俨然有了当年苏学在京城之中流行的盛况,尤其是在程颐被召入政事堂之后更是如此。曾布则凭借其丰富的政治经验,为赵煦梳理朝堂各方势力的潜在关系,建言在继续打压旧党残余势力的同时,也要巧妙地平衡新党内部的权力分配,防止出现权力过度集中而引发的内部矛盾。蔡京兄弟在此时充分展现出了他们的长袖善舞与办事能力。蔡京对新政的条款烂熟于心,能够迅速且精准地制定出详细的推行计划,从地方官员的选拔任用,到政策执行过程中的监督考核,都安排得井井有条。蔡卞则利用自己在文坛和官场的人脉关系,积极为新政进行宣传造势,将新政描绘成拯救大宋于积弊之中的良方,在士大夫阶层和民间都引起了广泛的关注和讨论。到得此时,赵煦终于能够腾出手将眼光看向西北了。(本章完) 第417章 布局! 第417章 布局! 说来话长,但大宋朝廷的剧变是很快便完成了,快得让被困在长安城的文彦博在听到消息之后也忍不住愕然。 这段时间文彦博坐镇长安以应付静塞军的进攻,等收到朝廷的新的命令时候,才发现高太后的统治已经落幕,而小官家赵煦已经成为大宋的真正领导者。 文彦博收到的是官家赵煦的鼓励,赵煦鼓励他全力守住长安,后方自有官家为他筹谋,只要守住长安,那么文氏将可以保得延绵的荣华富贵。 文彦博看了一下手中的信函,用的是明黄色的宣纸,上面的字迹刚劲有力,一看便是赵煦亲笔所书: “朕深知老相公于长安御敌,艰难异常。 静塞军来势汹汹,然老相公素有威名,朕对相公之能,深信不疑。 长安乃我大宋西北要地,关乎国之安危,祖宗基业,不容有失。 相公全力守城,朕于后方,定当为相公筹谋粮草、调配兵力,做相公最坚实之后盾。 若相公能守住长安,击退贼寇,文氏一门,世代荣华,朕必不负! 且如今朝堂革新,朕亲掌大权,正欲大展宏图,老相公之功,于朕之大业,至关重要。 望老相公奋勇向前,不负朕望。” 文彦博读罢,长叹一声,将信函置于案几之上。 他心中清楚,赵煦此举,既是鼓励,也是施压。 如今朝廷大变,赵煦急需一场胜利来稳固自己的统治,而守住长安,便是他眼下最为渴望的功绩。 长安之战的胜利有助于巩固赵煦的统治地位。 一场关键战役的胜利会让朝廷内部的反对声音减弱,使臣民对新君的领导能力充满信心,从而加强赵煦对朝政的掌控力,稳定大宋的政治局势。 相反,失败可能引发朝廷内部的政治动荡,高太后旧党的势力可能会借此机会对赵煦的统治进行质疑和攻击,导致朝廷内部党争加剧,政治局势更加复杂和不稳定。 长安对于大宋朝来说太重要了。 若宋军在长安之战中获胜,将巩固大宋在西北的防线,使长安这一战略要地成为抵御外敌的坚实堡垒,增强大宋在西北边境的军事威慑力。 反之,若战败,长安沦陷,大宋西北防线将出现重大缺口,敌军可长驱直入,威胁关中乃至更广阔地区的安全,导致宋军不得不重新调整防线,收缩兵力,处于被动防御状态。 长安之战若是胜利,势必会提升宋军的士气和信心,增强军队的凝聚力,同时也能使大宋在后续的军事行动中更加主动,有机会进一步拓展领土或巩固边疆。 若是失败,则会削弱宋军的实力,导致兵力损失、装备损毁,使大宋在与敌方的军事力量对比中处于劣势,可能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和资源来重建军队,恢复军事平衡。 除了这两个影响之外,长安之战的胜负之影响之深远,是难以估计的。 一旦长安失守,西北边境地区的经济将遭受严重破坏,大量人口南迁或内迁,导致经济重心进一步向南或向内转移。 而长安失守将会造成人口的伤亡和流离失所。 若胜利,可通过妥善安置流民、恢复生产等措施,逐渐恢复社会秩序和民生。 但如果战败,大量难民涌入内地,届时连内地都要因此而混乱不堪! 文彦博正是明白这一点,因此也明白赵煦为什么在清除了吕大防等后党骨干之后,还愿意留着自己,甚至不惜以文氏满门的荣华富贵来激励自己。 无他,长安太重要! 便在文彦博思索之时,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一员偏将匆匆入帐,单膝跪地:“启禀老相公,前线传来战报,静塞军今日又增派了兵力,对我军防线发起了更为猛烈的攻击。”文彦博眉头紧皱,问道:“我军伤亡如何?防线可还稳固?” 偏将回道:“我军将士拼死抵抗,伤亡不小,但防线暂时还能坚守。只是敌军攻势太过凶猛,长此以往,恐难以支撑。” 文彦博站起身来,在帐中来回踱步。 他深知,长安之战,已然到了关键时刻。 若能守住,不仅能解朝廷之危,还能让自己在新皇面前立下不世之功; 可若守不住,不仅自己一世英名毁于一旦,还将成为大宋的罪人。 想到此处,文彦博咬了咬牙,对偏将说道:“传令下去,全军将士务必死守防线,任何人不得后退一步。 若有临阵脱逃者,军法处置!再派人快马加鞭,前往周边州县,征调民夫,补充兵力,同时催促粮草尽快运往前线。” 偏将领命,迅速出帐而去。 文彦博走到营帐门口,望着远处硝烟弥漫的战场,喃喃自语道:“官家啊官家,老臣为了大宋,为了你,也只能拼上这把老骨头了……” …… 长安城外,静塞军的营帐错落分布,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苏允端坐在主帅大帐之中,帐内布置简洁,一张宽大的案几上堆满了军事文书与地图。 他身着黑色劲装,剑眉下的双眼透着冷峻与深邃,正等待着郑朝宗派来的信使。 不多时,一名风尘仆仆的信使被引入帐中。 他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先生,郑将军派我前来向您汇报军情。” 苏允微微点头,目光如炬地看向信使,沉声道:“起来说话。 我交代给你们的任务,进行得如何了? 先说说那渭河桥梁,派出去的轻骑兵可把它破坏了?” 信使赶忙起身,恭敬回道:“先生,郑将军已经依您的吩咐,挑选了五百精锐轻骑兵。 他们趁着夜色掩护,悄悄摸向渭河桥梁。 那守桥的宋军本就松懈,我军骑兵突然杀到,一阵猛攻。 宋军还没反应过来,我军便已在桥上多处安置了火药。 随着几声巨响,渭河桥梁中段塌陷,彻底没法用了。 如今宋军的粮草补给,想要通过渭河运到长安,已是不可能的事。” 苏允听闻,眼中闪过一丝满意,接着问道:“那在长安城外挖掘壕沟、设置鹿砦,防止守军突围这事呢?完成得怎样?” 信使神色振奋,继续说道:“先生放心,这任务也顺利完成。 郑将军安排了大量士兵,没日没夜地挖掘壕沟。 那壕沟挖得又宽又深,宽处足有两丈,深处也有一丈有余。 挖出来的土,都堆在靠近我军这边,还垒起了简易的土墙。 在壕沟外沿,我军依照您的指示,密密麻麻地设置了鹿砦。那些鹿砦都是用尖锐的木桩制成,深埋地下,尖头朝上。 宋军若想突围冲过,定会被扎得人仰马翻。 现在长安城被围得水泄不通,宋军插翅也难飞。” 苏允靠向椅背,微微闭目沉思片刻。 他心里清楚,正是这些周密的布置,才在宋朝内部发生剧变,西北战事却依旧按兵不动。 他需要时间来完成这些部署,如今目的已然达到。 睁眼后,苏允看着信使,缓缓说道:“很好,你回去告诉海夫,他干得不错。 接下来,按计划进行,不可有丝毫懈怠。” 信使赶紧道:“以部分兵力佯攻长安,消耗守军箭矢、粮食,此计郑将军也已依令施行。 每日清晨,我军都会派出千余精壮之士,分成数队,推着攻城车、抬着云梯,做出一副要强行攻城的架势。 长安城头的宋军见状,赶忙万箭齐发,又抛下许多石块滚木。 等他们火力稍减,我军便佯装败退,撤回营地。 如此往复,几日下来,宋军消耗了大量的箭矢与石块,想必粮食储备也因频繁戒备而有所减少。” 苏允微微颔首,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追问道:“那宋军可有出城反击?城内的士气如何?” 信使面色一凛,认真回复:“起初,宋军还试图出城反击,想要冲散我军的佯攻队伍。 但郑将军早有防备,在城外设下了多处伏兵。 宋军一露头,便被打得丢盔弃甲,狼狈退回城内。 经过这几次教训,如今宋军轻易不敢出城。 至于城内士气,据我们安插的眼线回报,因长期被困,物资渐少,士兵们脸上多有疲惫与忧虑之色,人心浮动,已不复当初的高昂斗志。” 苏允闻言点点头:“很好,继续这般施压。 不过,佯攻之时也要注意分寸,不可让兄弟们白白送死。” 他踱步至营帐门口,望着远处隐隐可见的长安城墙,目光冷峻如霜,“城内的宋军已成瓮中之鳖,接下来,便是要等宋军的援军自投罗网了。” 言罢,他转身看向信使,神色凝重地吩咐:“你即刻返回,告知郑朝宗,密切留意长安周边的动静,一旦发现宋军援军的踪迹,务必第一时间来报。 另外,让他继续稳固围城防线,切不可有丝毫懈怠。 我这边也会做好围点打援的准备,给宋军来个迎头痛击。” 信使领命,随后快步走出营帐,飞身上马,向着长安方向疾驰而去。 苏允则站在营帐门口,久久凝视着长安的方向,脑海中不断推演着即将到来的与宋军援军的大战。 平子澄快步进入帅帐之中,平日里波澜不惊的脸上亦是带着些许惊色。 苏允顿时心中一凛:“清澜,发生什么大事了?” 平子澄亦是神色凛然道:“先生,宋廷剧变!” 平子澄将赵煦联合范纯仁在朝会上强撤帘的事情完整描述了一遍,甚至将赵煦的具体操作也一起描述了一遍。苏允听完神色变得有些赞赏起来,但神色亦是有些遗憾。 平子澄当然不知道苏允这会儿内心所想。 这会儿苏允想的是: 其实若是赵煦是个长命君主,那他也不用来造反了,毕竟这赵煦是真的有能耐,这一次可不是历史上那高太后自己年迈死去,赵煦顺理成章的亲政,而是他亲自将高太后给拉下来的。 而这操作更是绝地大反击,直接将殿前司以及范纯仁都给拉进去,完成了一个令人击节赞叹的逆转! 而之后狂风骤雨一般将后党清除出朝堂,又快速稳固住自己的权力,这对于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来说,实在是了不起! 不过随后苏允又是摇头。 这么想其实还是不对,无论赵煦能活多久都是没有意义的,宋朝的官制、军队从一开始便是出于维护宋廷的权力而设置的。 就算是赵煦有能耐,但若无天纵之才,亦是难以突破赵家人的窠臼,依然难以应对金国的崛起,乃至于之后的蒙古人。 所以,这天下还是交予自己来拯救吧。 苏允放下这些遐想,看向平子澄道:“咱们布置的人可否已经上去了?” 平子澄赶紧屏退左右,随后低声道:“倪咏志被授为枢密院都承旨枢密院首席事务官,负责军政机要文书传递、协调内外,常参与军事决策。直接对接枢密使,掌握军情机密,替赵煦把控枢密院; 薛嘉怡被授为三司判官分管三司具体事务,实际操控财政收支、赋税政策。 尹之贤被授为首都开封府推官,主管开封府的司法、行政副手,审理要案、管理京畿事务。 还有几人被授为御史,以及走马承受,尽皆受到重用!” 苏允闻言露出笑容,点头道:“很好,保护好他们,程夫子啊,果然是咱们的好帮手。” 平子澄目光中泛起钦佩之色,压低声音道:“先生三年前便预见朝堂变局,让二十余名苏门学子改投程门。 如今看来,这步暗棋才是关键。 倪咏志能在枢密院站稳脚跟,全赖程颐‘理学正统’的举荐;薛嘉怡在三司推行新策,亦有程门清议造势。” 他从袖中抽出一卷密报,烛火映得字迹忽明忽暗:“最妙的是尹之贤,本是先生亲授的兵法弟子,却借程颢‘格物致知’之名考入开封府。 上月审理禁军贪腐案时,正是他将文彦博私调粮草的折子压了十日——否则长安援军早该到了。” 苏允抚掌而笑,案上军事地图被震得轻颤:“程夫子以为收的是求道书生,却不知棋盘上早落了我们的子。” 他忽然敛去笑意,指尖点在长安标记上,“但文彦博老而弥坚,若不是提前截断渭河粮道,单凭这些暗桩还掀不起风浪。” 平子澄躬身道:“先生当年夜观星象,断言‘西北将有异动’,便开始布局。 如今看来,静塞军围城、宋廷易主,竟全在您推演之中。” 帐外传来更夫梆子声,苏允望着摇曳的烛火,目光穿透营帐望向长安方向:“赵煦这少年虽有雷霆手段,终究困在祖宗成法里。 不过是大势使然——若不革新军制,纵有十个文彦博守长安,也挡不住金戈铁马。” 平子澄正欲回话,忽有暗卫疾步而入,呈上染血密信。 苏允展开瞬间,眼中闪过寒芒:“折家军改道子午谷了……告诉郑朝宗,把獠牙收一收——咱们要的不是歼灭,是放饵。” 夜风卷着硝烟灌进帐中,平子澄望着苏允在地图上重新标注的伏兵路线,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 当时先生对着星图,将二十个名字写进程门拜师帖,墨迹未干便说:“十年后,这些名字会让大宋换个模样。” (本章完) 第418章 折氏! 第418章 折氏! “将军,前面就是子午谷了。” 副将提醒道。 折可适抬起头来,看了一下前方,果然前面虽然皑皑白雪覆盖,但从地势自然可以看得出来便是子午谷了。 他的脸色闪过一丝忐忑,副将眼神敏锐,低声道:“兄长,您还在担忧那苏居正吗?” 折可适看了一下族弟,微微吸了一口气,脸上有了些许苦笑,道:“嗯,如果可以,我是真不想跟他当对手。” 族弟折可行笑了起来,道:“苏居正的确是挺厉害的,之前带着你们连破西夏数城,差点将西夏定难五州都给拿下了,嗨,若不是那些酒囊饭袋过于无能,估计咱们现在都将河套地区拿下了。 不过兄长,那苏居正能够破西夏数城,靠的还是您这样的猛将,若是靠他自己,估计还是不行的,其实他的那些招数,看似惊艳,实际上想想也不过如此。 真正打起仗来,还得靠咱们这些从小浸淫其中的将门子,他再能谋善断,也不过是一书生而已,也没有什么好怕的。” 折可适看了一下族弟折可行,苦笑摇头道:“你要是这么想的话,那你先回老家吧,不然是要误大事的。” 折可行闻言吓了一跳道:“兄长,何至于此!我这不是想要鼓舞一下你的士气么,可不是什么瞧不起天下英雄。 不过,我谨慎自然是谨慎的,但那苏居正也是人,总不至于连打都没有打过,就吃不下睡不着了吧?” 听到这话,折可适笑了起来,道:“你有这样的想法也正常,其实当年我跟着他奔袭西夏的时候也是不太服气的。 尤其是他那时候才多少岁啊,他人又长得跟大姑娘似的,看起来跟个少年人似的,你说我当年也是心高气傲,哪里能够服气? 当然啦,你兄长我作为将门子的涵养还是在的,公开场合,我从没有让他没有面子,但私下里我终究是不太服气的。 可是跟着他连破西夏定难五州后,我对他不仅有了敬,还有畏惧。” 折可行第一次听折可适亲口承认畏惧一个人,顿时有些吃惊,道:“兄长您当真是有些畏惧这苏居正,平日里我听您时有谈论起他,是觉得您对他尊敬得有些过分,但总不至于畏惧,没想到您竟是有些畏惧他?” 折可适闻言轻笑了起来,道:“无论是谁跟过他作战的,若是还不畏惧他的,要么是白起、李靖那般古之名将。 要么就是愚蠢之辈,如我这等平庸之辈,自然是要畏惧的。” 折可行觉得头皮有些发麻,因为他知道自己这族兄有多厉害。 他这个族兄,从小便是折家家族中别人家的孩子,他们这一辈的年轻人,谁不是被这个族兄压了一二十年的。 折家的年轻人在折可适面前都觉得高山仰止,没想到他们的高山竟然对那苏居正这般畏惧? 那这苏居正到底是有多厉害啊! 折可行皱起了眉头,想了想道:“兄长,那我们接下来过子午谷后,该怎么办?”折可适眼光看向子午谷,道:“派出斥候,尽量撒开,尤其是子午谷,须得完全探查清楚才能够进去。” 折可行闻言吃惊道:“这子午谷乃是在长安之南,这块应该还在咱们大宋的控制之内吧? 您的意思是,那静塞军竟是已经在子午谷埋伏了?” 折可适认真看着自己的族弟,点头道:“记住了,跟苏经略打战,就不能按照常规的想法来推测。 子午谷虽然还在大宋的控制之下,但苏经略总有办法摸过来,若是咱们稍微大意,可能这两万大军便要尽数折在子午谷了。” 折可行赶紧道:“是,兄长,我这就去安排斥候勘察。” 折可适见折可行虽然应承下来,但见其神色,却还是有点不以为然之意,不过折可适也不在意,只是微微摇摇头。 哪有年轻人听得进去劝告。 而且年轻人总是觉得自己很厉害,哪里会服气其他的人,而且苏允其实也算是同龄人,更是不可能让自家族弟服气。 随他去吧,反正自己把握大局就好了。 不过折可适终究是忧心忡忡。 以他对苏允的了解,苏允南下已经不短时间,以他对苏允的了解,现在这长安周边,估计苏允已经是做足了准备了。 别说这子午谷已经不安全,可能自己这大军也早落入苏经略的谋算之中了,就看苏经略打算怎么炮制自己而已。 折可适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算了,折家世受君恩,也合该拿命去还,若是真打不过苏经略,那也就是命该如此,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只希望苏经略能够看在自己的面子上,不要坑杀折家兵,都是好儿郎,不能这么就死去! 就在他沉思之时,忽而见得族弟折可行匆匆而来,神色有些惶惶。 折可适顿时心中一紧。 折可行快速到了他身侧,低声道:“斥候抓回一个奸细,这奸细要见你。” 折可适心里一咯噔,霍然看向折可行,折可行点点头。 折可适顿时大皱眉头,道:“还有谁看到他了?” 折可行赶紧道:“您放心,除了那斥候,别的人我都不让见,那斥候也是靠得住的。” 折可适点头道:“不要让斥候乱说话,想办法安抚他。” 折可行点头道:“您放心吧,那您什么时候去见他?”折可适想了好一会,随后叹了一口气,道:“算了,见吧,先不过子午谷,就地扎营,晚上偷偷带他来见我。” 折可行没有多说话,只是点点头。 到得夜间,军营之中报更梆子响过三通之后,折可行带着一人悄悄进入折可适的帅帐。 灯光之下,折可适安静看着站在折可行身侧之人。 这人亦是看着折可适,眼神不躲不闪。 折可行赶紧拉了拉这人的手臂,道:“还不拜见大兄!” 这人这才笑吟吟与折可适拱手行礼,道:“见过大兄,保安军一别,已经是匆匆数年矣,大兄风采更胜往昔。” 折可适闻言冷笑起来,道:“折可能,你竟是抖起来了,什么时候都敢跟我较劲了?” 折可能哈的一笑道:“大兄,我什么时候不敢跟你较劲?折家的年轻人之中,别的人不敢不服你,但我折可能,什么时候服过你?” 折可适扶住了额头,无奈道:“你来做什么?你要投苏允随你便是,跑这儿来,你是要将咱们折家都给拖下水不是?” 折可能倒是有些诧异道:“你不骂我?” 折可适嗤笑了一声,道:“骂你作甚?谁家没有几个不肖子弟?” 折可能闻言笑了起来,道:“什么肖不肖的,无非便是世家两头投注的那一套,我虽然不是折家嫡系,但终究算是世家子,哪里不明白这合格道理。” 折可适哼了一声道:“你既然明白,那你还来做什么,你只管投逆便是,若是他苏允真得了天下,以后我们折家便以你为首便是,现在形势不明,你就不该来这里。” 折可能摇摇头道:“大兄,你虽然跟了经略一段时间,看来你还真没有了解他,都到了这个局面了,你还觉得形势不明?” 折可适瞥了折可能一眼道:“且不说现在苏经略还没有拿下长安掌控西北,就算是掌控西北,跟整个大宋比起来,依然是蚍蜉撼树,我不知道胜算在哪里。” 折可能哈哈一笑,道:“咱们折家长辈都说你是我折家这一代最贤的子弟,我一向是不服气的,现在看来,我的眼光还要更好一些啊。” 折可行忍不住道:“八兄,你这话说得有些绝对了,我觉得大兄说的对,苏居正是厉害,但他根基太浅薄了,怎么跟大宋比? 大宋再怎么说也好,至少富有天下,江南之富庶甲天下,禁军数十万,子民数千万,又岂是苏居正能比? 你我皆是将门子,岂能不知道打战打得便是底蕴,苏居正再聪明再厉害,又能够打得几斤钉?” 折可能哼了一声道:“可行,你这么些年也还是不长进,你懂什么打仗什么天下。 若打仗打天下只看粮秣人数,那大宋又怎么会被党项人欺辱近百余年,呵呵。 三国鼎立,就属大宋人口最多,占据最为膏腴富庶之地,又称得上文臣武将辈出,可跟辽国打被打得屁滚尿流,跟西夏打,又被打得惶惶不可终日,你还看不明白问题出现在哪里么?” 折可行闻言顿时怒道:“八兄,有话便说话,你骂我作甚,大宋打不过辽国西夏,不过是因为两国野蛮擅作战罢了,穿鞋的怕光脚的。但无论如何,一百多年来,我大宋不一样还是稳若泰山,苏允就算是厉害,又能够对大宋如何?” 折可能摇头道:“事实是怎么样,你们其实心里也明白……” 折可能看向折可适,道:“……大兄,我折家被称作是世代忠良,咱们折家人在家里面也是这般说的,但关起门来自家人说几句实在话,咱们折家人这百余年来,当真是全力以赴了吗?” 折可适听得此言,顿时皱起了眉头,道:“八弟,你这话在外面切不可胡说。” 折可能笑道:“那是自然,这是我折家性命攸关之关键,我又如何会乱说。 但咱们自家人关起门来,还是要说清楚的。 虽说我折家子弟在百余年卫国作战之中折了不少子弟,但每次作战之中,皆是以保存折氏为主,这个事情,你应该不会连对着我都要否认吧?” 折可适闻言不说话。 折可能对此似乎早有预料,点头道:“这也是无可厚非,哪个世家又岂会当真将身家性命都投进去? 咱们折家祖籍云中,原本就非汉人,唐末时候才徙居府州,因为世代尚武而崛起,独霸于麟、府、丰三州。 若不是与西夏李氏家族颇有恩怨,跟契丹也是世仇,相互征伐多年,后来因为势弱,不得已投了宋朝,否则咱们折氏也该是当世豪强。 呵呵,想一想咱们府州折氏太山公,乃是唐朝任命的都知兵马使,执掌振武军,领绥、麟等州,割据于陕北一带。 后到折嗣伦,再到孙子折从阮,折氏家族世居府州,三代人奠定了世袭藩镇的基础,并在五代十国中长期依附于中原政权,成为西北边境的屏障。 嘿嘿,大宋赵匡胤,欺负孤儿寡母,这样的人建立的朝廷,又能够正派到哪里去? 这百余年来,赵家人对我们折氏打压防备,不断削弱我们,不断打压我们,若非还要用我们抵挡西夏人契丹人,恐怕我们折氏早被清算了!” 折可适瞥了一下折可能,淡淡道:“这个道理就不用多说了,你今日来若只会说这种话,那就赶紧回去吧。” 折可能嘿嘿一笑道:“行,那我就说点实际的,对于咱们折氏来说,跟以前的王侯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若是我跟你说什么经略夺了天下之后咱们折氏能够如何,想来你也是觉得无所谓,总不能当真让我们折氏裂土分疆不是。” 折可适点头道:“你知道就好,只要大宋在,我们折氏的荣华富贵之绵延,便是世世代代都是如此,何苦跑去造反。” 折可能点点头,随即脸色变得凝重起来,道:“若是我说,苏经略必然要夺了赵家人的天下,你又当如何?” 折可适淡淡道:“我只相信我眼睛看到的东西,苏经略的确是厉害,现在静塞军也算是成了气候,但要夺了赵家人的天下,那还早得很。” 折可能笑道:“我说再多你暂时也是不信的,就算是夺了长安,你想来依然还是不信经略能够夺了大宋的天下,不过不要紧,总有一天你会相信的,比如说夺了河套跟蜀中之后,到时候你总会相信。” 折可适点头道:‘若是到了那天,我不信也得信,不过,你既然知道,又来作甚?’ 折可能道:“我过来是给我们折氏留点力量,此次长安之战,大兄你可以做做样子,但莫要太拼命,别将我折氏子弟都给折进去。” 折可适摆摆手道:“好了,可行,送这个叛逆出去。” 折可能笑了笑,毫不犹豫就走。 (本章完) 第419章 大争之世,人世间如熔炉! 第419章 大争之世,人世间如熔炉! 折可行赶紧跟在折可能身后,悄悄将其送出大营,随后匆忙赶回帅帐之内,见自己兄长皱眉沉思,也不敢打扰,便站在旁边侍候着。 一会之后,只听得折可适叹息了一声。 折可行赶紧道:“大兄……” 折可适看向折可行,道:“你怎么看?” 折可行闻言愣了愣,道:“什么怎么看?” 折可适笑道:“你觉得你八兄说得有道理么?” 折可行顿时有些犹豫,道:“这个……” 折可适摆摆手道:“就咱们兄弟二人,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好了。” 折可行点头道:“我还是觉得大宋朝根基深厚,不是一个苏居正可以撼动的。” 折可适点点头道:“是啊,大宋朝绵延至今已经百余年,虽说跟西夏、辽国交战屡屡吃败仗,更是丧权辱国赔款割地。 可谁都知道,若是能够灭了宋朝,西夏人与辽国人尤其是心慈手软之辈,早就将赵家人给屠了,又岂能等到今日。 说到底,大宋看着弱,实际上亦是坚如磐石,想要灭宋,嘿嘿,可没有那么容易啊。” 折可行闻言点头道:“是啊,哪有那么简单,大兄,那咱们还是多表现表现,争取立功,若是能够歼灭苏逆,您也可以捞一个经略做做。” 折可适看了一下折可行,摇头道:“不,咱们只做旁敲侧击,尽量少往前面凑,就算是交战,也尽量保存实力,只需要做出奋勇争先的态度即可。” 折可行闻言愣了愣,道:“大兄?” 折可适面上多了许多忧虑,道:“苏经略有八百骑兵的时候,便可以连破西夏数城,有数万鄜延路军在手的时候,便可以让西夏数十万军队在米脂碰得头破血流。 现在他手上有十万大军,你说我们值当去跟他硬碰硬么? 这只是当下的困境,若是到了一日他当真打下长安,扼守西北咽喉,别的人能跑,咱们折家人跑得了么?” 折可行顿时悚然而惊,咽了一口口水道:“咱们折氏的根基在西北,若是跑了,咱们数百年的根基便尽毁了,到时候折氏便是丧家之犬,数百年的辉煌不再!” 折可适点点头道:“八弟去那边也好,若真有那般不堪的一日,他总能给咱们折氏留点元气。” 折可行眼珠子一转,道:“既然如此,何不投了苏经略?” 折可适瞥了折可行一眼道:“你八哥跟你说什么了?” 折可行连连摇头道:“没有没有,我就是将他安全送出大营而已,一路上都没有怎么说话。” 折可适哼了一声道:“有你八哥在那边就行了,咱们再过去,那就是易帜的大事了。 倒不是说咱们折氏不能易帜,只是我还看不到苏逆有成功的希望,他若是能够拿下长安……嗯,还不够,至少要拿下河套或者蜀中,才算是有这个希望。” 折可行点头道:“河套有马有粮,若是拿下,可以与西北连成一片,苏逆极擅长骑战,有了养马地,那他可能就要打遍天下无敌手了,说不定真能夺了天下。 至于蜀中亦是天下粮仓之一,有蜀中作为根基,便如同昔日秦国得蜀中,届时扫灭三国亦不是没有可能。” 折可适点头道:“静观其变便是,不着急。”…… 长安城外。 静塞军延绵数里的大营。 帅帐。 平子澄大步进入,一进入便皱了皱眉头。 因为他看到了一个浑身散发着冷气的郑朝宗。 郑朝宗听到他的脚步声,抬起头看来。 平子澄看到郑朝宗的模样,不由得吓了一跳:“海夫!” 只见郑朝宗双眼血红,脸色灰败,嘴唇干裂,一脸的络腮胡子像是个野人一般,哪里还有以前的意气风发,如今的郑朝宗,说他是病入膏肓都不为过! 郑朝宗见到平子澄进来,喜道:“清澜,快来快来,怎么样,宋廷几路援军都有谁,都到哪里了,先生有没有新的指示?” 平子澄几大步跨到郑朝宗的面前,双手抓住郑朝宗的肩膀,沉声道:“海夫,你多少天没有休息了,你这样子下去,你身体扛不住的!” 郑朝宗却是浑不在意,道:“这些都是小事,你赶紧跟我说说军情,我这边还要安排接下来的事情呢。” 平子澄道:“这些都不急,你先去歇息,等你歇息过来了,我再跟你说。” 郑朝宗却是恼怒起来道:“清澜,你能不能分清楚轻重缓急!军情急如星火,哪有时间来浪费,你赶紧一一道来,我好安排事情!” 平子澄摇头道:“不行,你这种状况,怎么还能够做决策,你先休息吧。” 郑朝宗顿时须发俱张,怒道:“我怎么睡得着!我怎么睡得着! 文彦博那狗贼杀了我郑氏三百余人!我怎么还睡得着! 我若是不把文氏给连根拔起,我这辈子都睡不着啦! 你别跟我婆婆妈妈的,赶紧跟我说,早一日攻破长安,早一日砍下文彦博狗贼的脑袋,我便可以早一日睡觉!” 平子澄闻言叹了一口气,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递给郑朝宗, 郑朝宗伸手从平子澄手中抢下信函,一扫信封上的字迹,顿时怒火修消弭了一些,道:“是先生的信。” 郑朝宗双手颤抖着展开信纸,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海夫吾徒见信如晤: 展信安。自你领军至长安城外,夙兴夜寐,殚精竭虑,为师虽未在阵前,亦知你身心俱疲。 今见清澜所言,闻你形容憔悴,怒发冲冠,为师心忧如焚。 文彦博之仇,血海深恨,此仇不报,誓不为人,为师岂会不知你心中愤懑? 然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况你我大业未成,更需保重自身。 长安固若金汤,强攻之下必有折损,唯有养精蓄锐,以逸待劳,方能一鼓作气破城而入。 为师允你全力攻城,但前提是你须得安心休养,待精神饱满、思虑周全后再做决策。切莫因一时之怒,罔顾自身安危与将士生死。若你执意不眠不休,逞强行事,为师便不得不收回你指挥之权,让清澜暂代你执掌军印,待你恢复,再行交还。 此举非是不信你,实乃为大局计,亦为你安危忧。 你我相识相知,携手至今,为师深知你忠肝义胆,志在天下。 折氏之动向、宋军之援军,皆有细作报来,你无需忧心。 望你信我,且遵医嘱,调养身心。 待你休整完毕,我军上下必如猛虎添翼,长安指日可下,文彦博狗头,迟早高悬于城门之上! 万望珍重,切切。 苏允顿首。 郑朝宗读着读着,顿时泪如雨下,嚎啕大哭起来。 平子澄见郑朝宗身体渐渐有软倒之状,赶紧双手抱住了郑朝宗。 郑朝宗紧紧抱住平子澄嚎啕大哭不止,一会之后,平子澄只感觉郑朝宗声音渐歇,浑身重量都压在自己身上。 但平子澄却是不觉得沉重,只觉得自己抱住的是一个骷髅架子,顿时心下深深叹息了一声。 此时有人进入帅帐,见到平子澄抱着郑朝宗,而郑朝宗闭着眼睛靠在平子澄身上,顿时一惊待要惊喊,却被平子澄用严厉的眼神止住,这人顿时意会了过来。 平子澄示意此人过去,两人将郑朝宗平稳放在床上,随后平子澄低声吩咐道:“寻军医过来给海夫看看,看看他身体需不需要用药。” 这人赶紧蹑手蹑脚出门,一会之后带着军医匆匆而来,军医给郑朝宗检查了一会。 军医搭脉良久,眉头微蹙,捻须叹道:“郑将军脉象虚浮,左关弦急,右尺沉弱,此乃肝郁气滞、心脾两虚之象。 忧思伤脾,郁火扰心,又兼气血亏虚,以致神不守舍。 心火炽盛则目赤唇焦,肝气郁结故形销骨立。 此症非急症,然需以‘宁心安神、疏肝健脾’为要,且须静养调治。” 说罢提笔写下药方,“取酸枣仁三钱宁心安神,柴胡二钱疏肝解郁,黄芪五钱补气固本,当归三钱养血和营,再佐以茯神三钱健脾宁神。 每日一剂,文火慢煎,待将军醒后温服。切记,须让将军宽心少虑,方得药石之功。” 平子澄闻言舒了一口气,点点头道:“去吧,安排一下,我在这里守着,等他醒来,便先可以服药。” 两人赶紧去准备煎药。 平子澄坐在椅子上,静静看着沉睡的郑朝宗,又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平子澄坐着想了一会事情,随后便坐在郑朝宗的帅桌上开始工作,不知道过了多久,忽而听得一声咳嗽。 平子澄赶紧回头看向郑朝宗,只见郑朝宗睁着眼睛看着帅帐天花板。 平子澄赶紧起身看郑朝宗,只见郑朝宗眼睛之中的血红已经消弭大半,脸上虽然犹然有着疲倦,但已经比之前好多了。 平子澄赶紧起身,道:“海夫,先起来喝药吧。” 平子澄将药端过去,郑朝宗闻言接过药,一口喝尽,随后问道:“清澜,我睡了多久?”平子澄道:“没有多久,也就一个多时辰。” 郑朝宗点点头道:“舒服多了,现在能说军情了么?” 平子澄笑道:“还不能,明天吧,你喝了药,再睡一觉,等你明天起来,我一定全都跟你说。” 郑朝宗点点头,随后便闭上了眼睛,只是一会之后便睁开了眼睛,道:“一时也睡不着了,陪我聊聊天吧。” 平子澄点头道:“好啊,你想聊什么,哦,不要跟我聊军情的事情,说好了明天就是明天。” 郑朝宗哦了一声道:“那就没有什么好聊的了。” 平子澄笑道:“那你就睡觉吧。” 郑朝宗又闭上眼睛,一会之后又睁开眼睛,道:“我又睡不着了,你还是跟我聊聊吧。” 平子澄点头道:“聊什么,聊诗词、聊苏门学问,还是聊民生?” 郑朝宗想了想,摇摇头道:“我心如死灰,如今脑子里只剩下将文老贼的狗头,其他的暂时都聊不了。” 平子澄叹了一口气,道:“你这样子我如何能够放心让你指挥。” 郑朝宗抬眼看了一下平子澄,道:“先生说只要我休息好了就让我指挥的。” 平子澄点头道:“但是判断你是否休息好了的权力在我手上呢。” 郑朝宗瞪大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不说话。 平子澄等了一会,见郑朝宗又不说话,便道:“你没有什么其他想聊的么?” 郑朝宗道:“要不你问我一些事情吧。” 平子澄想了想道:“海夫,你有没有后悔过跟着先生来造大宋朝的反?” 此言一出,郑朝宗顿时翻身起来瞪着平子澄,平子澄却是面色平静看着郑朝宗。 郑朝宗与平子澄对视良久,随后又颓然倒在了床上,道:“这段时间我想过这个事情,是不是我拖累了我的族人。 但这段时间我也算是想明白了,越是这般,越是证明我造反是对的。 大宋朝若是继续让这帮虫豸掌控着,这个天下便没有好的一天,只能一天比一天坏! 先生让我们看清楚了这个世道,是我们主动起来要造反的,所以,就算是身死族灭,那也是我们自己要去承担的事情。 后悔?呵呵,我不会后悔了,在城楼上我的确是有过这般心思,但想明白了之后,我更加坚定我的想法了。 这个天下,再也不能让这帮虫豸这般糟蹋了!” 平子澄点头道:“这段时间我也是想过这般问题,但很快便想明白了,先生曾经说过,变法尚且要有流血,何况是我们揭竿而起? 在这个过程之中,有可能是你死了,有可能是我死了,还有可能是很多人死了,有的人死不足惜,有的人死的很冤屈,还会有很多人因为我们造反而死去。 我们若是不造反,可能大宋朝还有数十年的安稳,很多人还能够活到老死,但我们造反了,有很多原本能够寿终正寝的人却是要英年早逝了。 这是我们的问题吗?我觉得不是。” 说到这里,两人都不说话了,但郑朝宗的脸上有了释然之意。 (本章完) 第420章 太原军! 第420章 太原军! 郑朝宗很快又是倦色上脸,聊着聊着,便闭上眼睛,俄顷,发出呼呼鼾声。 平子澄暗自叹息一声,随后帮郑朝宗盖上被子,便抬脚出了帅帐。 等到郑朝宗醒来,已经是第二日傍晚时分了。 平子澄进入的时候,郑朝宗正在大口吃饭,平子澄见状微笑了起来。 郑朝宗用筷子指了指椅子,示意平子澄坐下吃饭,平子澄也自是不客气,直接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足足一刻钟后,郑朝宗才放下碗筷,接着拿起桌上的茶水,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 平子澄见状放下筷子,看向郑朝宗,只见郑朝宗虽然脸色还是不甚很好,但双眼已经是神采奕奕,脸色需要长时间休养,但至少现在长期缺觉的状况是暂时缓解了。 郑朝宗笑道:“清澜,现在可以说说军情了吧?” 平子澄笑道:“当然,不过跟你关系不大,你不是想全力攻打长安么,你打就是,你越是全力以赴,先生那边便越轻松。” 郑朝宗点头道:“还是说说吧,知道全局,我才知道该怎么打。” 平子澄点头道:“你大约也能够猜到嘛。” 郑朝宗闻言一笑道:“你还是要看我休息过来了是么?” 平子澄闻言一笑,并没有解释。 郑朝宗哈哈一笑,点头道:“好,那我便说说看。 嗯……折家来了吧,以折家的能力,应该至少有两万人,从子午谷驰援长安。 其次是太原府方向,吕惠卿是不是也该来了,太原府一直都没有经历什么大仗,保存得较好。 而且吕惠卿想回中枢久矣,此次官家亲政,他不得好好表现一番,至少要带来三四万兵马。 至于朝廷方面,大约也会从洛阳调兵过来,应该也要有两三万大军。 这般算来,至少也要有十万大军之众……” 张朝宗皱起了眉头,道:“……十万大军,先生手上只有两万兵马,怕是不好应付。” 平子澄闻言脸上顿时有敬佩之色,道:“海夫果然厉害,这主要的援军都在你的估计之中,不过折家军不走子午谷,先生用了一计,让折可适改了显露,走陈仓道去了。” 郑朝宗闻言笑道:“陈仓道啊,那是绕行了,这样的话时间错开了,先生应对起来要轻松一些。 嗯……上次先生命我截断渭河桥梁,那洛阳方向走潼关-渭河一线的军队亦是要耽误些时间。 如此先生可以先对付吕惠卿的太原府,两万对三四万,倒是压力少了许多。 而且吕惠卿想要驰援长安,从太原府过来,须得走汾河—蒲津渡—同州路线,而同州、蒲津渡已经在我军控制之中,太原军想要抵达长安,须得先过先生这一关,如此说来,我倒是可以放心大胆攻长安了。” 平子澄笑道:“可不是么,你就放心吧,先生既然让你打长安,便不会让援军来打扰你,你只管操心长安便是。” 郑朝宗闻言长身而起,拊掌笑道:“果然还是我多虑了,先生算无遗策,自然不是我能够置喙的。如此可是太好了,文彦博老狗虽然有长安坚城倚靠,但光是只有坚城是不够的!” 说到这里,郑朝宗的眼神变得冰冷起来,道:“待拿下长安,我不会当即要文彦博老狗的脑袋。 我要等以后将文氏满门尽皆擒下之后,当着他的面,将他文氏满门一一斩首。 他是怎么对待我郑氏的,我便怎么对他文氏!” 平子澄起身拍了拍郑朝宗的肩膀,道:“海夫,你专心打长安,这些事情你先不要想太多,尤其是要注意劳逸结合,打长安乃是一场持久战,没有好身体扛不下来的。” 郑朝宗点点头道:“放心吧,文彦博老狗不死,我指定是不会倒下的。” …… 晋州。 吕惠卿驰援长安的三万八千军队再次驻扎。 帅帐之中。 吕惠卿与自己两个心腹幕僚齐聚帅帐。 这两个幕僚,一个叫周楷,一名为向俊。 周楷乃是他至交好友之子,至交好友当年临终之前,将周楷交给他,是吕惠卿一路看着长大的。 而向俊则是吕惠卿数十年的幕僚了,向俊乃是个穷书生,为人聪敏无比,只是科举不顺,后来干脆跟了吕惠卿出谋划策,数十年来,深得吕惠卿信任。 吕惠卿看了一下自己这两个真正的心腹幕僚,道:“今夜寻你们过来,某想问问你们的意见,接下来该当如何? 你们都是某的心腹,此处亦无他人,尽管畅所欲言便是。” 周楷实际上年纪也不算小了,如今也已经四十出头,但并不太稳重,闻听吕惠卿此言,笑道:“世伯,按我说,咱们就不该去凑这个热闹。 咱们远在太远,从太原过来,虽然不至于说千里迢迢,但一路走汾河谷底,经晋州,若是想要驰援长安,便需要渡过黄河蒲津渡才能够进入关中。 可如今苏逆已经控制蒲津渡以及同州,咱们接下来每进一步都要与苏逆血战。 苏逆的静塞军战力惊人,西军与苏逆屡屡交手,但都没有讨得好处。 苏逆一开始只是占了绥德军,可这些年来,却是越打越大,将整个鄜延路都给占了。 现在又盯上了长安,这是想要吞下整个西北了。 嘿,西军乃是大宋雄军,却抵挡不住苏逆,可见其厉害。 咱们太原军想要抵挡苏逆,可没有那么简单。” 吕惠卿皱起了眉头。 向俊赶紧道:“吕公来援也是无奈之举,此次官家亲政,便密令吕公必须来援,吕公不来肯定是不行的。 其次是,这一次是吕公回归中枢的最好机会,此次若是能够阻止苏逆攻下长安,那么吕公便有大功,那么吕公多年心心念念回归中枢之事,便可以成真矣! 所以,此战可能会很艰难,但吕公并非武将,太原军打没了,只要立下大功,那都是值得的。”周楷闻言笑了笑,点点头。 吕惠卿摩挲着案几上的兵符,眸光在烛火下忽明忽暗:“向先生所言极是,只是苏居正占据地利,蒲津渡易守难攻,若强攻必损兵折将。 周贤侄,你既说不宜涉险,可有退敌良策?” 周楷抚须沉吟:“倒有一计。 苏逆虽控蒲津渡,然渡口两岸皆需重兵布防。 我军可虚张声势佯攻蒲津,实则分兵绕道龙门渡口。 龙门虽水流湍急,却因苏逆料我不敢犯险而疏于防备。 一旦渡河成功,便可直插同州侧翼,与长安守军形成夹击之势。” 向俊却摇头否决:“此计风险过大。龙门渡口暗流汹涌,舟楫难行,且大军绕行必延误战机。 依在下之见,当以‘围魏救赵’之策破局。 苏居正主力尽在长安前线,其后方绥德军、延州守备必然空虚。 我军可派遣精锐轻骑,绕道麟州直取绥德,断其粮草辎重。 苏逆若回援,长安之围自解;若不回援,我军则可步步蚕食其根基。” 吕惠卿听得双目发亮,却又面露犹豫:“此二策皆有可取之处。然无论佯攻蒲津还是奇袭绥德,都需分兵。 三万八千人马本就不占优势,若再分散.” 话音未落,帐外忽传来急促脚步声,亲卫掀帘而入:“报!折家军改道陈仓道,距我军不过百里!” 三人皆是一震。 向俊急道:“折家此举蹊跷!陈仓道虽能避开苏逆锋芒,却绕远路。 他们既已赶来,却不与我军会合,怕是存了保存实力的心思。” 吕惠卿冷笑一声:“折氏向来首鼠两端。 传令下去,全军戒备。明日一早,召集各营将领议事。” 说罢起身踱步,靴底重重碾过青砖,“苏居正既能让折可适改道,必已算到我军动向。 看来,这一战,远比想象中棘手.” 周楷见吕惠卿眉间凝着阴云,低声劝慰:“世伯勿忧。 苏逆纵有通天手段,终究兵力有限。 我军若与折家、长安守军三方呼应,未必不能扭转局势。” 向俊却望着帐外摇曳的火把,喃喃道:“就怕折家作壁上观,待我军与苏逆两败俱伤时” 他没有说完,帐内却陷入一片死寂,唯有烛芯爆裂的声响,惊起几缕不安的烟尘。一会之后,吕惠卿摇摇头道:“应该不至于,折氏有可能对我们见死不救,但绝对不可能对我们动手。 某是文臣,又不是割据一方的诸侯,官家想要某死,只需要一纸诏书便足以,没有必要用这种手段。” 周楷道:“就怕折氏反了。” 此话一出,吕惠卿与向俊顿时相视一笑,向俊笑道:“周世兄倒是不必担忧这样的事情,折氏在西北犹如王侯,朝廷给他们的尊荣之厚重,别的人又怎么给得起。 西夏人、辽国人,哪个不是给折氏开了很多条件,但一百多年来,折氏虽然作战有时候松懈,甚至有自己的算盘,但可依然对大宋忠心耿耿,这一点基本上是不必怀疑的。” 吕惠卿点头道:“没错,我们要防着折氏为了保全自己,而将我们给卖了,但折氏来攻打我们之事,却是全然不可能,这个可以不用担忧。” 周楷点头道:“那我们只需要考虑苏逆即可,既然世伯需要借助此次的长安保卫战回归朝堂,那我们就得打,不仅得真打,还得打下大大的功劳! 既然如此,那就不用想那么多了,世伯,我建议直接强渡蒲津渡,苏逆只有十万军队,他们要守鄜延路,至少得留下一半的军队保护他们的工业。 而那郑朝宗带着三万军队围攻长安,苏居正手上只有两万军队,他这两万军队既要守同州,又要守渭河,嘿嘿,区区两万军队,却要同时关中大门,那如何能够! 既然如此,咱们也不用跟他们搞什么声东击西,只需不管不顾,不管他们从几路来,咱们只管一路去,只要一刀捅进去,便可以改变苏逆所有的计划! 咱们只要抢占蒲津渡,渡过黄河,打开关中大门,可以让洛阳方向的军队进入关中,那世伯便算是立下大功了!” 闻听此言,向俊拊掌笑道:“周世兄果然聪明过人,一下子便看到事情的本质了。” 向俊看向吕惠卿道:“吕公,这苏逆在蒲津渡应该留不了多少人,最多也就千人左右,咱们只要强攻,他们定然是守不住的,无非咱们就是伤亡大些而已。 只要打下蒲津渡,那么主动权就拿到手了,苏逆就该着急了。 这是牵一发动全身的必争之地,咱们拿下蒲津渡,然后牢牢守住,让支援长安的军队与粮秣可以进入西北,这便是泼天的功劳!” 吕惠卿闻言点头道:“没错,是这个道理,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强攻蒲津渡,将这长安太原之间的军事要冲拿下。 咱们大宋与西夏对峙时,河东粮秣、兵员需经蒲津渡转运至西北前线,其畅通与否直接影响战局。 哼,文彦博无能!这么重要的一个军事要地,竟然让苏逆给夺了,若非失了这要地,又怎么会让苏逆关门打狗困在长安?” 周楷笑道:“文彦博声名虽大,但不过一书生尔,他懂什么打仗? 哼,照我说,咱们拿下蒲津渡之后,也别进关中,咱们就守好蒲津渡便是,那文彦博老匹夫咱们也不救。 世伯被贬谪边地这么多年回不了汴京,也有这文彦博的推波助澜。 哼,先帝驾崩时候,其实那时候是世伯回归朝廷的最佳时机,可就是这文彦博横插一脚,不让世伯回去,嘿嘿。” 吕惠卿摇头道:“好了,这些就不说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个人恩怨就不要计较太多了。” 大的方略已经定下,接下来便是召集众将开始布置任务了。 吕惠卿对军队是否会损耗并不关心。 他跟折氏是不同的,折氏乃是将门,军队是将门的命根子,但对于吕惠卿这样的文臣来说却是无足轻重。 只要能够达成他们的战略目的,就算是将军队都葬送进去,那也是没有什么值得惋惜的。 (本章完) 第421章 绕后掏肛! 第421章 绕后掏肛! 太原军众将被吕惠卿召集前来。 吕惠卿看着众将,道:“你们都是专精打仗的将领,乃是大宋之栋梁。 当下的局面想必你们也看得清楚,蒲津渡乃是长安之命脉,蒲津渡通,则长安活,蒲津渡阻塞,则长安必然陷落! 因此,诸位大将可以议一议,看看该怎么拿下蒲津渡。” 吕惠卿此言一出,众将顿时纷纷面露难色。 周楷观察众将颜色,见众人神色,顿时嗤笑了一声,道:“怎么,原来太原军都是一些没有卵子的窝囊货色么,听到要跟静塞军对上,这就怕了?” 此言一出,太原众将顿时齐齐色变。 易勇年轻,听得周楷这般有侮辱性言语,顿时有些压不住性子,大声怒道:“周先生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太原军怎么会怕逆贼!契丹人、党项人我们都敢硬杠,如何会怕区区逆贼!” 周楷呵呵一笑,道:“既然如此,你们做出这般为难脸色是作甚,怎么,难不成是都来了月事?” 此言一出,连吕惠卿都皱眉喝道:“周书记!不可折服大将!” 易勇脸色涨得通红道:“周楷!你这是欺人太甚!” 周楷被吕惠卿呵斥,也不甚在意,只是冷笑着不说话了。 吕惠卿道:“诸位别太在意,周书记性情历来如此,你们别跟他一般见识。 石将军,你常在军中,精于军事,你看我们该当如何拿下蒲津渡?” 石敏乃是太原军其中一厢都指挥使,乃是太原军中分量颇足的头头,他的城府自然不是易勇这种小年轻能比的。 之前周楷那颇有侮辱性的言语一出,他便明白这乃是周楷与吕惠卿在打配合,使用的乃是激将法,因此他并不接招。 此时他闻言沉吟了一下,道:“蒲津渡易守难攻,想要拿下蒲津渡,不是强攻就可以的,我们从太原远道而来,此时强攻,还缺乏诸多准备,须得做好准备之后才能够拿下。” 吕惠卿点点头道:“是这个道理,现在我们需要准备什么,需要准备多久,一并说说,我们不打没有准备的仗。” 石敏点头道:“首先需要修复蒲津渡设施,尤其是浮桥、码头,我们想要渡江,需要大量的浮桥跟码头运送士兵以及各种大型的装备过去。 因此我们需要征调民夫与工兵,我讲义征发河东民夫,以“朝廷勤王令”为名,从晋州等地征调万人民夫,分三班昼夜施工,确保十日内修复浮桥、码头。 同时派重甲步兵驻守工地,防静塞军偷袭,之前苏逆便有破坏渭河桥梁的做法,要预防他们来这一手。 其次是材料筹备,修建浮桥码头需要大量的木材与铁链,好在吕梁山便在左近,可以砍伐吕梁山松木,另外调运河东官仓铁链过来。 为了预防静塞军见到我们修建码头浮桥,跑过来烧毁建材,可以储备大量的羊皮浮囊以及木桩,作为临时搭建浮桥的材料。这些乃是第一步,第二步则是要征用大量的船只,可以大量征用商船,征汾河、黄河商船百艘,拆除商号标志,涂装为军用灰褐色即可使用。 另外商船少有防护火攻手段,亦是可以稍加改装,只需要在船体覆盖湿泥、生牛皮即可,这个倒是比较简单。 而最为重要的乃是囤积攻城器械与粮草,晋州这边并非军事州,储存的军械怕是不多,还是得从太原武库调拨。 若是此战由末将来指挥,末将需要床弩二百架、火油五百桶,弩箭十万。 届时末将会以床弩压制对岸箭楼,另外以船只假装投石机,以火油罐投掷烧毁静塞军防御工事。 如此可以保证我们抢滩部队顺利登岸,一旦我们抢下滩头,接下来便简单了。 其余的粮秣问题,自然不需要末将操心,想必吕公自然会安排妥当。 不过末将须得提醒吕公,咱们要攻下蒲津渡,可能所需时日不短。 而且攻下之后,还得预防苏逆切断我们的粮道,因此还是得多备粮秣,以免被截断粮道,苏逆最为擅长做这等事情。” 吕惠卿听完石敏的说法,顿时满意点头道:“石将军不愧是军中宿将,所考虑的问题十分全面,如此甚好,那就这般安排下去。 石将军,此役便由你指挥,准备材料、修建浮桥、征用民夫商船等工作也由你来指挥。 而从太原调拨军械之事,由老夫来协调,老夫自然会联系河东转运使,可由河东转运使张伯温筹押运,走汾河漕运至蒲津渡。 不过石将军,此仗只能胜不能败,你须得好好用心,你若是打赢,老夫自然不吝啬在朝廷那边为你请功,若是你敷衍了事贻误战机,便也莫怪老夫无情。” 石敏顿时心中一凛。 早就听说这吕相公御下极严,十分凛冽,以往接触的不多还好,这会儿才算是明白了,这位的传言可不虚。 石敏赶紧道:“是,吕公。” 吕惠卿点点头道:“好了,就这么安排吧,十日后,最晚半月,老夫便要踏足蒲津渡。” 众将齐齐拱手,示意明白了。 这会儿众将即将离去,向俊忽而道:“诸位将军,某还有一句话想要提醒大家。” 石敏等人看向向俊。 向俊道:“大家做好作战准备的同时,可也要注意警戒,可得小心叛军袭击。” 此言一出,众将顿时神色各异,不过他们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拱手说是。 众将离开帅帐,帐中剩下吕惠卿以及一众幕僚。 周楷笑道:“向先生,你这也太谨慎了吧,现在苏逆的注意力全在长安,而且咱们现在可是在晋州,苏逆要从同州过来,要么走慈州,要么走河中府,反正都隔着一个州以上,可没有办法悄悄过来,你这是害怕个什么?”向俊闻言看向吕惠卿,吕惠卿笑着骂周楷道:“你小子,向先生有备无患而已,打仗这个东西,谨慎不是什么坏事。” 向俊闻言,便不再说什么了,吕惠卿看似在责骂周楷,但这话说得轻飘飘的,也并没有什么责备之意,他自然是明白吕惠卿的意思,想来吕惠卿也并没有觉得有这种可能性。 向俊脸上也有些火辣辣的,心想是不是自己果然是太过于谨慎了些。 而出了帅帐的众将则是齐聚石敏军帐中。 石敏皱着眉头没有说话,易勇却是先说话了。 “石厢主!那吕惠卿还有他那些幕僚分明是没有将我们放在眼里啊! 我这会儿才琢磨过来了,那周楷分明是跟吕惠卿的打配合,跟我们用激将法呢。 还有那向俊也是蔫坏蔫坏的,我们可是在晋州,跟同州可距离不短,他说要我们注意叛军袭击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们连这点防备心也没有么? 而吕惠卿这么纵容幕僚,这哪里将我们放在眼里了!” 易勇有些义愤填膺怒道。 石敏看了一下易勇,眉头并没有松开,此时旁边的都指挥使高山柳道:“易指挥,别人都还没有说话呢,你说这么多作甚,你一个小小指挥,也该置喙吕公,你是不是活腻歪了?” 高山柳乃是易勇的顶头上司,被高山柳这般呵斥,易勇赶紧闭上了嘴巴。 石敏摆摆手道:“你别说小易,小易虽然年轻气盛,但也该有人出来说说话,否则我们岂不是白白让这些文官给看低了。” 高山柳脸色不是很好,道:“石厢主,咱们当真要去抢夺蒲津渡?” 石敏看了一下高山柳道:“我们还有得选么?吕……那人虽然人品上有瑕疵,但没有人怀疑过他的能力,他认为蒲津渡必须不顾一切要拿下,那就说明一定有这个必要。 当今的形势非常复杂,长安若是因为咱们而丢失,咱们有多少个脑袋都不够砍的,所以,蒲津渡无论如何,也应该拿下来。” 高山柳闻言深深叹了一口气,道:“蒲津渡太难打啊,即便是做了十足的准备,想要拿下这个易守难攻的所在,恐怕儿郎们要死伤惨重了。” 石敏闻言也是叹息道:“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当今形势,蒲津渡乃是长安最后的一个活眼,这个活眼掌握在朝廷手里,长安还能活,若是丢掉这个活眼,长安必然沦陷! 长安沦陷也就罢了,可那苏逆一旦得了长安,西北便是他的囊中之物,以他这样的枭雄,一旦得了西北,恐怕要得陇望蜀,威胁甚至比西夏人还要大,到时候大宋朝将会面临最大的威胁! 朝中诸公自然是知道这个道理的,因此即便是忌惮吕吉甫,也不得不将其请出来救援长安。 呵呵,吕吉甫想要重回朝堂的野心人尽皆知,可朝中诸公依然是这般做了决定,可见朝中诸公之决心。 而吕吉甫也知道,这是他最后回归朝堂的机会了,所以,他不会怜惜我军中儿郎的,他唯一想要的就是拿下蒲津渡,其余的,他不会考虑的!” 易勇闻言急道:“若是如此,那咱们太原军岂不是危矣?这一仗打下来,咱们太原军岂不是要折损大半!”石敏无奈叹息道:“没办法的,硬着头皮也得上,好在他将指挥权给了我。 咱们做足准备,争取让手下儿郎少折损一些,你们也要多体谅体谅下面人。 这一次千万不能懈怠,谨慎为上,苏允那人我听说过一些,此人狡诈无比。 当年他连破西夏数城之事,我可是听当年去汴京国子监讲学的将领说过。 那苏允不仅领兵作战极为悍勇,关键是他狡诈无比,连破数城,少有是靠着蛮力破之,大多是靠着阴谋诡计赚城,所以你们一定要谨慎一些。” 高山柳忽而想起一事,赶紧道:“那向俊说让我们防备苏允偷袭,难不成是针对这个事情?” 易勇闻言嗤笑道:“那个向俊不过是想要让我们紧张罢了,咱们与那苏逆隔着数州呢,现在他们的注意力全在长安周边,怎么可能关注到晋州这里来?” 这话说来,高山柳与石敏都没有反驳,毕竟他们自太原而来,然后远远便停了下来驻扎在晋州,远在同州乃至于长安周边的叛军怎么可能将注意力投放到这边来? 呵呵,除非苏逆有通天彻地之能,否则怎么可能预料到朝廷从太原那边调拨兵马过来? 所以,这话也没有人当真放在心上。 实际上连说这话的向俊也是这么认为的。 向俊不过是秉持着他一直的谨慎提醒了一句,之后被周楷给嘲讽了一下,吕惠卿也不甚在意,他反而觉得是自己太大惊小怪了。 然则就在他们停留在晋州开始,慈州某处荒野,苏允便摩挲着手中的羊皮地图,指尖在“晋州”二字上轻轻敲击。 郑年安蹲在一旁,往嘴里塞了把炒粟米,含糊道:“经略,那吕惠卿老儿果然把主力囤在晋州,正征调民夫修浮桥呢。” 苏允嘴角扬起一抹冷笑,目光扫过地图上蜿蜒的汾河:“蒲津渡是长安命脉,吕吉甫打的算盘倒是精。 但他忘了,当年韩信能暗度陈仓,我苏允为何不能绕后摘桃?” 他突然将地图甩在地上,道:“传我命令,三千骑兵分作五队,每队六百骑,携带硫磺火油,扮作商旅沿汾河而上。 记住,明日卯时前必须摸到晋州城北十里的芦苇荡。” 郑年安闻言猛地抬头,粟米从指缝间滑落:“经略是想……” “火攻。” 苏允淡淡吐出二字,指尖划过案上的沙盘。 “晋州屯着太原军的粮草辎重,还有他们刚征调的民夫和商船。 呵呵,咱们烧掉他们的军械辎重还有商船,不过这只是表面上的,最重要的还是要彻底打垮这三万太原军!” 郑年安点点头笑道:“我想吕惠卿是怎么也不会想到,他远远便停下来驻扎在晋州,怎么我们远在同州还跨越数州来这边打他,恐怕到时候太原军被我们歼灭,他想破脑袋都不明白为什么会这般呢!” 苏允微微笑了笑,并没有说朝廷的调度全在他的掌握之中。 呵呵。 (本章完) 第422章 神出鬼没! 晋州。羊角山。羊角山背靠晋州,南邻绛州翼城,山并不险峻,不过大军想要通过依然还是比较艰难的。此时有上千兵马从羊角山通过。上千兵马通过羊角山,便被驻扎在附近的太原军斥候发现。斥候小队队长文诚上去拦住这上千军队,问道:“你们是哪一部的兵马,怎么从羊角山而来?”这上千骑兵当头的青年将军倚在马背之上,笑问道:“我等乃是泽州军,奉枢密院令,前来晋州,听候吕知州调遣。”斥候队队长文诚闻言有些疑惑道:“从泽州过来?你们怎么从羊角山这边过来,走横岭堡、史壁堡这条路线岂不是更好,怎么会从羊角山这边过来?”那青年将军笑道:“我们原本驻扎在沁水,走那条道绕远路了,从沁水出发,越过羊角山,便可以直抵临汾,岂不是省了许多的路程?”斥候队长想了一下方位,似乎是这个道理,便点点头挥挥手,道:“行,这样倒是问题不大,文书给我看看,我让人送回去备案。”青年将军点点头,军中书记赶紧将文书递过去给斥候。斥候队长对照了一下印章,果然是枢密院那边的印章,对照了一下细节,更是全然能够对应上,这下子顿时没有任何疑虑了,态度上更是好了许多,笑道:“对上了,这位将军怎么称呼?”青年将军呵呵一笑道:“某姓潘名俊,我们行军任务紧急,就不跟阁下多聊了。”斥候队长赶紧退到路边,道:“好好,那将军慢走,祝潘将军旗开得胜!”青年将军潘俊呵呵一笑,挥挥手便一马当先驰骋而去,后面上千骑兵亦是轰隆跟上。斥候队队长看着那青年将军意气风发的样子,不由得有些羡慕,与身旁的同伴道:“这潘俊果然长得俊,这军中姓潘的,又是如此年轻,恐怕是将门子吧,是不是潘氏的?”身边的同伴神色有些嫉妒,哼了一声道:“这些世家子,一个个绣花枕头的模样,咱们是军阵丘八,长得跟俊又有什么用,嘿,这些将门子,没有一个有骨气的,嘿嘿,潘俊潘俊,怕被人一打,估计就成了叛军了。”斥候队队长闻言瞥了自己这个手下一眼,道:“许继,你要是这般心性,你一辈子都上不去!你出身是穷苦没错,但也不能因此仇视这些天之骄子,咱们这种人,想要上去,便要学会攀龙附凤,像潘将军这样的人,咱们若是能够攀上,以后封妻荫子都不在话下!”许继撇了撇嘴,道:“算了,咱没有这个命,我就只求着此次与那苏逆作战中能够活下来。嘿嘿,苏逆的静塞军,那可是真正的天下强军,连西夏人都被打得闻风丧胆。那西夏的梁乙逋,都连着剿灭数万军队,连一个屁都不敢放,要知道,那绥德军与银州城多近啊,那西夏大军压境,可也不敢越雷池一步!”斥候队队长摇摇头道:“你不愿意上进,那也别轻易得罪人,这种话你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在外面的人可不要乱说,否则我一个小小的斥候队队长,也是护不住你的。”许继撇撇嘴不说话了。文诚便也不在意,随后继续巡逻,然而过了两日时间,他便听到一个令人惊悚的消息:晋州出现了一支千人骑军,直接截杀太原军护粮队,而且烧了太原军的粮食!斥候队队长文诚闻言立即想起了那个潘俊,他在嘴巴里念叨了两次:“潘俊,潘俊……叛军!”他惊得差点从马上跌下,随后勒马,将所有斥候纠结在一起,低声道:“那支骑军恐怕就是苏逆的静塞军,被咱们不知情放了过去,此事若发,咱们所有人都得头颅落地,所以,若是不想死的,都给我闭上嘴巴!”……时间回到两日前。那潘俊青年将军带着上千骑兵在晋州官道上正大光明的轰隆前进,甚至还从经过的太原军问清楚了吕惠卿所在,随后轰隆前去,而偶遇的太原军兵马竟是没有一人怀疑他们的身份。而潘俊……哦,不对,应该是苏允,在摸清楚太原军在晋州的驻扎地之后,便开始收拢之前分散出去的军队。很快便将三千兵马聚集起来,而太原军驻扎地也已经在望。郑年安凑了过来,笑道:“谁能够想到,我们竟然靠近了太原军这么近了,而太原军竟是一点警惕性都没有,真是奇了怪了。”苏允笑了笑,这自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晋州本就算是后方,他们特意饶了一圈,从绛州进入晋州,任是谁也不会认为他们是静塞军。而且更加绝的是,他手上的这些文书,可真是正儿八经从枢密院那边拿的,枢密院的倪永志给他秘密提供了大量盖了枢密院印章的空白军令,苏允这边可以根据需要进行填写,说是真的也没有任何问题。这种情况下,谁能够认为他们是叛军?当然啦,也不是没有任何漏洞,若真是有心人,自然可以看得出来他手下的这些骑兵之精锐,一个小小的泽州地方军,怎么可能有这么精锐的骑兵?但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人意识到这一点,可见太原军亦是十分大意。通常来说,下面人表现出来的模样,大约便是上面的人的态度。下面人既然这么懈怠,那么上面的人想来也是觉得在晋州是没有危险的。既然如此,那就别怪他了。……石敏站在营垒外,望着远处汾河上影影绰绰的商船,心中忽然掠过一丝不安。易勇抱着酒坛晃过来,嘴里嘟囔:“石厢主何必杞人忧天,那苏逆就算长了翅膀,也飞不到咱们眼皮子底下……”话音未落,城北突然腾起冲天火光!“报——!芦苇荡起火了!”斥候跌跌撞撞冲进来。“是……是战马嘶鸣声!有骑兵!”石敏瞳孔骤缩,腰间佩刀已然出鞘:“快!组织盾阵!护住粮草……”话未说完,东侧营垒又传来巨响,数十艘伪装成商船的火船顺着汾河急冲而下。船头绑着的硫磺桶在撞击中爆裂,火星瞬间窜上了岸边堆积的木材。“不好!是火攻!”高山柳提着长枪冲过来,“那些羊皮浮囊和松木堆在一起,这下完了!”漫天火光中,石敏忽然看见对岸闪过几星幽蓝。是静塞军的狼眼箭!他猛地推开身旁的亲兵,羽箭擦着耳垂钉入木柱,箭尾绑着的布条在火光中猎猎作响,上面赫然写着“借汝粮草一用”。“中了苏允的调虎离山计!”石敏咬牙切齿,“他根本没去长安,而是冲着咱们太原军来了!朝廷中有奸细!快派人去帅帐报信,让吕相公速速……”话音戛然而止。一支冷箭穿透他的肩胛,剧痛让他踉跄着跪倒在地。朦胧中,他看见晋州北门缓缓洞开,月光下,静塞军的玄色军旗如潮水般涌来,旗角上的“苏”字被火光照得通红,像极了当年西夏城破时的血色夕阳。……吕惠卿握着茶盏的手突然一抖,滚烫的茶水泼在案上的《平贼策》上,晕开一片墨渍。周楷正要开口嘲笑,帐外忽然传来轰鸣般的马蹄声,紧接着,帐帘被鲜血浸透的斥候撞开:“吕相公!叛军……叛军杀进来了!”“不可能!”周楷拍案而起,“他们怎么可能打到晋州来……”回答他的是一支破帐而入的弩箭,正中心口。吕惠卿目眦欲裂看着自己的故人之子像断线木偶般倒下,喉间涌上腥甜。向俊冲过来将他按在桌下,声音发颤:“大人,是静塞军的‘夜鸦’斥候队!他们肯定是扮成民夫混进城的!”帐外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夹杂着“活捉吕惠卿”的呐喊。吕惠卿浑身发抖,忽然想起石敏说过的话。“……那苏允狡诈无比,连破数城皆用诡计!”他猛地抓住向俊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对方皮肉:“快!快去城北粮仓,让石将军……”“石将军怕是来不了了。”一个清朗的声音从帐外传来。吕惠卿浑身血液凝固。他霍然抬头看向帐外,只见一个披着染血的披风青年将军走进来,腰间挂着的正是石敏的将印。年轻的叛军统帅随手将印信扔在地上,靴底碾过“石敏”二字:“吕相公不是想踏足蒲津渡么?可惜,您再也没机会了。”帐外火光冲天,照亮了吕惠卿惨白的脸。吕惠卿忽而清醒了起来,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心道就算是死,也不能辱没自己的一世英名,他强做淡定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道:“你是何人?”苏允弯腰捡起案上的《平贼策》,指尖划过“诛杀苏允,持其头颅,向官家请功”的字迹,忽然轻笑出声:“吕相公,苏某听闻你的盛名十余载,今日第一次见你,却是在这种境地之下,实在是令人遗憾。”吕惠卿顿时瞪大了眼睛看着苏允,惊道:“你是那苏允苏居正?”吕惠卿与苏允相互听说过对方的声名,但同殿为臣多年,还真是没有见过彼此。苏允微笑点点头道:“是我。”吕惠卿咽了咽口水,道:“如今长安才是关键,你身为苏逆头领,怎么会亲自跑晋州来,又怎么能够无声无息跑到晋州来?”苏允摇头笑了笑道:“不过是出其不意罢了,你们认为不可能,所以才好运作嘛,不过那都不重要了。”吕惠卿紧紧盯着苏允,看着苏允年轻得过分的脸庞,长长叹了一口气,道:“也是,的确是不重要了。”苏允点点头。吕惠卿道:“你打算如何处置老夫,若是要砍下老夫的脑袋,自取便是。”苏允笑道:“何至于此,苏某并非好杀之人,而且苏某造赵家人的反,也并非是为了夺取天下大权,苏某乃是为了重构华夏金瓯,而金瓯一旦重构完成,不还得靠吕相公你这样有才能的人来治世么?”吕惠卿脸色有些诧异,道:“苏……”苏允笑道:“吕相公唤我苏允即可。”吕惠卿道:“……苏居正,你不杀老夫,还想要劝降老夫?”吕惠卿的脸色十分怪异。苏允点点头。吕惠卿顿时失笑,道:“老夫深受皇恩数十年,从仁庙(仁宗)嘉佑二年开始中进士,后经英庙,在之后得神庙(神宗)重用,一度为大宋宰执,怎么可能舍弃一时之名,与你这叛贼为伍?哈哈哈,来来来,苏允,唤人进来,断头刀记得磨利一些,别让老夫再受多罪。一刀砍下老夫的脑袋,然后还请将老夫的脑袋悬挂在晋州城门之上,记得向着长安方向,老夫要看着你这逆贼在长安城头之下碰得头破血流!”苏允闻言笑道:“吕公何至于此……”吕惠卿顿时须发俱张,怒道:“何至于此?……如何不至于此!老夫深受皇恩,又怎么会如同你这种无君无父之辈这般无耻?你苏氏亦是世代深受皇恩,你的叔父苏轼苏辙,还有你,都是朝廷进士,朝廷官员,口中所食,身上之衣,哪一样不是朝廷赋予?你不思报国,反而来造大宋的反,你这般无耻之人,老夫不屑于与你言语,来吧,杀了老夫!”苏允被吕惠卿这般谩骂,却是丝毫不怒,反而笑道:“这大宋不是赵家人的大宋,而是天下人的大宋,我苏允忠诚的是这个国家,而非赵家。赵家没有办法让中国成为煌煌华夏,那就让我来,苏某想要让华夏如同汉唐一般,而非像这弱宋一般唯唯诺诺,盘剥天下百姓,将这民脂民膏尽付边境,就为了抵挡这西夏人与辽人。西夏也好,辽国也罢,本都是我中国之地,却已经脱离中国多达二百年,而原本的汉儿却尽做胡人语,你们这些所谓大宋忠臣,不思收回西域与燕云十六州,却在这里说什么忠诚……可笑!”(本章完) 第423章 无理辩三分! 第423章 无理辩三分! 听得苏允这般说话,吕惠卿只是冷笑不已。 苏允倒是没有想着一次性能够劝降吕惠卿,示意手下将吕惠卿等人羁押起来。 虽然擒贼擒王,但太原军大部分兵力尚存,他还得去处理此事呢。 只是临走前,苏允笑着道:“吕公若愿归顺,某将以熙宁旧制委公重整朝纲,太师之位虚席以待。 今公独木难支,若执迷不悟,他日静塞军破长安,公何以自处?程颐已持半符为证,望公三思。” 说完此话,苏允便抬脚出了帐篷。 郑年安紧随其后,跟着苏允出了帐外,凑近低声道:“经略,你为何要劝降这吕惠卿,这吕惠卿背信弃义、祸国无耻,人格低劣,为世人看不起,他若是真降了,岂不是要坏了咱们的名声?” 苏允闻言笑道:“所谓背信弃义、祸国无耻,人格低劣云云,不过是旧党污蔑,吕吉甫实则是个有卓越才能的政治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甚至比王安石还要厉害。 若得吕惠卿来投,我延安府不仅得一老辣政治家,关键还给大宋文人打了一个榜样,连曾经的宰执都投了我,可见大宋朝已经是到了末世,而我延安府,才是中国之未来,这一点比任何别的东西都要珍贵。” 郑年安恍然大悟,道:“明白了,您这是千金市马骨!” 苏允笑了笑,算是默认了,不过他没有说其他的。 其实苏允看重吕惠卿的是吕惠卿在变法上的能力。 王安石变法之中,诸多变法条文,比如说青苗法等等,虽然是王安石提出,但实际上落笔的却是吕惠卿。 王安石甚至曾评价他“虽前世儒者,未易比也”,并称其为“吾之颜回”,足见对其政治才能的高度认可。 而吕惠卿不仅协助起草变法文件,还在王安石罢相后主导政策调整,比如说完善青苗法执行细节以平衡强制性。 在苏允看来,这是个具有丰富变法经验的变法大臣。 现如今苏学会很快便要拿下西北,拿下西北之后,便要迎来一个大规模的发展时期,这个发展时期跟变法也没有差太多,急需要有一个有过丰富经验的人来协助才行。 虽然说苏允自己见多识广,亦是有着丰富的经验,而且还有苏门六子等诸多贤才襄助,但在这种重大事务之中,有一个有这丰富失败经验的人来协助,可以让他们走更少的弯路! 这才是苏允想要劝降吕惠卿的原因。 苏允翻身上马,轻喝一声:“走!” 此番苏允先是袭击石敏带领的大军,随后又奇袭吕惠卿,将其虏获,太原军一下子失去了指挥,顿时陷入大乱之中。 苏允这会儿便是要去彻底击溃太原军! 苏允骑马奔驰而出,三千骑兵紧跟其后,朝太原军混乱的大营冲击而去。 太原军听闻吕惠卿被虏获,顿时一个个惊慌失色,顿时大营中有数千骑奔驰而出想要救援吕惠卿。吕惠卿乃是朝中重臣,若是他被俘获而军队无所作为,那么之后军中将领可就要被治罪了,这样的大罪他们可不敢当。 数千骑奔驰而出,便当头与静塞军撞上了! 苏允见状大喜。 打野战啊? 打野战好啊! 他这番轻骑突袭,攻城略地有点困难,但打野战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苏允拔出长枪,寒芒映着天边残阳,将脸庞镀成血色修罗。 三千静塞军的马蹄声如战鼓轰鸣,他目光如炬,盯着前方烟尘中若隐若现的太原军骑兵。 “结雁形阵!” 一声令下,骑兵们迅速变换阵型,如同张开的羽翼,准备将猎物撕裂。 太原军的数千骑兵虽然慌乱,但凭借着人多势众,仍是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双方甫一接触,顿时喊杀声震天,兵器相交的铿锵声、战马的嘶鸣声、士兵的惨叫声交织在一起。 苏允一马当先,长枪舞动间,寒光闪烁,所到之处,太原军士兵纷纷落马。 混战之中,苏允突然瞥见对方阵中一员将领,身披重甲,手持长枪,正在奋力指挥。 苏允心中一动,认定此人必是太原军的关键人物,若能将其斩杀,定能瓦解太原军的抵抗意志。 苏允一招手,顿时有数十骑兵跟着他一起往那个将军蜂拥而去,那将军看到苏允朝他而去,亦是面无惧色,直接带着数十骑亦是突袭而来! 苏允呵呵冷笑,随即大声道:“射面!” 他一声令下,登时数十骑兵齐齐射箭,那将军大惊失色,但如此近距离之下,却是再难避过,顿时被射落坠马! 此时郑年安率领一队骑兵从侧翼杀来,冲入太原军阵中,顿时搅得对方阵脚大乱。 太原军士兵们见势不妙,开始出现溃散的迹象。 若此时那将领尚在,那他及时抽身回去,说不定能够稳定局势,但这将领已死,其余人群龙无首,只能由各都头带领孤军奋战,数千骑兵顿时被分割成为一小块一小块! 苏允抓住时机,将太原军大旗斩落,太原军士兵们见将旗坠落,顿时军心大乱,纷纷丢盔弃甲,四下逃窜。 苏允乘胜追击,率领静塞军如秋风扫落叶般,将太原军的残部彻底击溃。 与此同时,被羁押的吕惠卿就在战场外看着这一场大战的进行,他的心中五味杂陈。 他看着苏允在战场上的英姿,不禁暗暗佩服,他忽而苏允对他的评价和劝降之语,也在他脑海中不断回响。他开始思考,自己是否真的应该重新审视当前的局势,或许,苏允所说的延安府,真的会是一个新的出路…… 便在他思索之时,他的幕僚向俊道:“吕公,这苏允果然如传说一般悍勇无比,着实是项羽一般的大英雄啊!” “哼!” “哼!” 向俊这话才刚说出来,便同时听到两声哼声,他顿时有些诧异,吕惠卿冷哼倒是可以理解,在他看来,大约苏允就是一个叛贼,跟项羽这样的大英雄是不能比的。 但你一个静塞军的年轻将军又哼什么? 向俊与吕惠卿同时看向看护他们的小将。 小将面对二人的逼视却是毫不畏惧,嗤笑道:“你这腐儒,打得什么比喻,我家先生又岂是一个莽夫能够相比的。” 吕惠卿听得这小将不屑的话语,忍不住道:“项羽天生神力,英勇善战,在战场上几乎无人能敌。 据《史记》记载,他力能扛鼎,才气过人。 在巨鹿之战中,他率领楚军破釜沉舟,以少胜多,击败了秦军主力,展现出了非凡的军事勇气和战斗力。 而在楚汉相争的多次战役中,他常常亲自率军冲锋陷阵,让敌人闻风丧胆。 而他可不是什么莽夫,一个莽夫怎么会有那么卓越的军事才能卓。 他擅长指挥、善于运用骑兵作战,更是创造了一系列经典的战术。 他在战争中常常能够出其不意地攻击敌人,取得胜利。 例如,彭城之战中,他率领三万骑兵迅速回师,大败刘邦的五十六万联军,成功扭转了自己在齐地作战不利的局面,显示了他卓越的军事指挥艺术和对战场形势的敏锐洞察力。 而领导能力更是出众,在反秦起义的早期,项羽能够凭借自己的威望和能力,聚集起一批忠诚的追随者,形成了一支强大的军事力量。 他的楚军在当时是反秦的主要力量之一,他也被各路诸侯尊为“霸王”,成为诸侯联军的领袖,这充分说明了他在领导和组织方面的才能。 虽说最后被困垓下,败给了刘邦,那是因为刘邦以及他的那帮功臣着实厉害,可即便是如此,在四面楚歌的绝境中,他仍然带领八百余骑兵突出重围,展现出了顽强的战斗意志。 这再怎么说,也不是你所说的莽夫,苏允能够被向先生拿出来与项羽相比,这已经是抬举他了!” 小将闻言嗤笑道:“论勇武,我先生不逊色当世名将。 论战场指挥,你刚刚也该看到了,我先生指挥如神。 这些就算我先生稍微逊色一些,可我先生的长处,又岂是项羽能比的?” 吕惠卿呵呵一笑道:“你先生还有比项羽还厉害的长处?” 小将瞥了一下吕惠卿道:“亏你还是大宋相公,连我先生的成就都不知道?我先生《四书章句集注》一书,其光芒便足以照耀千古!后世学子读书,或许会记得项羽之英雄,但却都不得不埋头研究我先生之学说!” 吕惠卿呵呵一笑道:“你们现在乃是叛逆,叛逆的学说是传承不下去的,以后你们都会是遗臭千年的人物,可能以后你先生可不能够跟项羽比,而是得跟吕布那三姓家奴相比。” 向俊顿时神色一变,颇有些紧张看向小将,生怕小将恼羞成怒动手打人。 岂料那小将饶有兴趣地看了一下吕惠卿,笑道:“你说得没错,所以,只要我们夺了天下,那先生就是开国君主,自然不会是遗臭千年的人物,那学说自然也要传承下去。 倒是你吕相公,为我先生俘获,还成了我先生的刀下之鬼,届时名声可是真不好听了。” 吕惠卿哈哈一笑道:“幼稚至极的想法!就你们还想夺天下? 别看你们现在看似气焰嚣张,也不过是暂时而已,我大宋人才辈出,富有天下,人口更是万万,又岂是你们这些叛逆能够比拟的。” 小将闻言摇头,脸色有些鄙夷,道:“我听说之前先生还在招揽你,我还以为这吕相公是有几分能力的人,没想到眼界也实在过于浅薄。 若如你这般所说,那么大宋与西夏之间的战争,肯定是大宋赢得多,肯定大宋已经将西夏给灭了吧?毕竟大宋之人口乃是西夏数倍,经济乃是西夏数倍,国土更是数倍之! 哦,是了,还有燕云十六州也肯定收回来了吧,毕竟大宋一样数倍辽国之国土人口经济……” 小将斜睨了一下吕惠卿以及向俊二人的,接着道:“……哦,现在西夏与辽国仍在,一定是大宋不想灭了他们,想陪着他们一起慢慢玩三国游戏是么?” 吕惠卿呵呵一笑道:“你这种话也激怒不了老夫,因为你的角度还算可以,但换一个角度来说,西夏很厉害,辽国也很厉害,但他们可曾灭了大宋? 你们苏学会逆贼,打仗的确是不错,但想要灭掉大宋,却是痴心妄想啊! 你们这样的叛贼我见多了,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只要大宋扛过最初的困难,跟你们稳扎稳打的对抗,不过数年时间,你们便自己渐渐消亡矣!” 小将闻言脸色一变,道:“糟糕!” 吕惠卿一笑道:“怎么,知道害怕了?” 小将一拍大腿,道:“我家先生不该俘获你啊,应该让你建功立业,回去宋朝当宰相啊,若是你当宰相,那我们这些逆贼可就有好日子过了,赢得数年的发展时间,到时候打你们可就更加轻松了!” 吕惠卿闻言脸色都黑了下来。 小将见状放声大笑起来。 吕惠卿被怼得脸色无光,便将目光投向战场,苏允正骑着马过来,其余的士兵则是在做战场善后。 吕惠卿看着苏允,只见其身材雄壮,一身甲胄满是血污,但依然掩饰不住其风流。 苏允远远地便见到小将仰天大笑,而吕惠卿二人却是黑着脸,自然知道肯定是发生了口角,顿时笑道:“吕公莫要跟我这弟子计较,我这弟子,人称无理辩三分,你跟他斗嘴,可是斗不过他的。” 小将闻言顿时有些不满道:“先生这话说的,学生可是秉持的苏门风格最好之人,辩论之才能乃是我苏门弟子都要掌握的,弟子不过是掌握的好一些罢了,怎么能够如此污蔑弟子?” 苏允斜睨了一下小将,跟吕惠卿笑道:“吕公你看,他连我都要辩驳上三分。” 吕惠卿脸色有些缓和,道:“太原军骑兵尽皆被你击溃,剩下之兵马,恐怕也不是你的对手了,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本章完) 第424章 长安危矣! 第424章 长安危矣! 苏允看了一下吕惠卿,笑道:“自然是将他们纳入静塞军中,都是我中国人,哪有自相残杀的道理。” 吕惠卿点点头,道:“还算是有点良心。” 苏允笑了笑,不再多管吕惠卿,随即下令快速收拢人员,撤出晋州。 现在趁着消息还没有传开,要快速越过慈州回到同州,否则被堵在晋州,长安那边可要出大事的。 苏允一行带着一众俘虏快速行军,吕惠卿跟在军中观察静塞军,这一观察令他心生震撼。 他一路跟着太原军从太原行军至晋州,当然知道宋军是什么模样,但今日看静塞军,总算是知道为什么静塞军如此强大了。 静塞军的行军过程之中,军纪既严明,但既紧张又活泼,行军路上虽然走得快,但一路上又是唱歌又是做游戏的,唱的歌跟当下的歌不太一样,歌词很直白,但却把军中生活唱得很是诗意。 而游戏则是一种传递信息的方式,前面的人说出一件事,后面的人跟着描述给下一个人,不过短短十余个人,消息便已经是改头换面,跟前面的消息已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消息,传完一对比,全员都要哄然大笑。 而做游戏过程,行军速度亦是没有耽误,但每个人都十分开心,全无压抑疲倦的模样。 吕惠卿似乎是有些明白了静塞军为什么这般强大的原因了。 这苏允是当真有一套,在这种方式之下,士兵们是快乐的、乐观的,是主动的,是上进的。 而途中的饮食等等,亦是看出来不同之处,所有的士兵包括将领,甚至连那苏允,都是跟士兵吃一样的东西,大家蹲在一起吃,全无上下级之分。 这一幕令得吕惠卿深受震撼。 在宋军之中,上下等级森严,别说苏允这样的军中元帅,就算是一个小小都头,都是要吃小灶的,哪里会跟大头兵一起。 但看着静塞军的模样,士兵全无意外,想来这也不是第一次,甚至可能并非在行军路上不得已为之,可能在延安府的时候亦是如此。 吕惠卿深受震撼,他自然明白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道理,也知道这样做对军队战斗力的提升有多大,但他又明白,知道是一回事,但想要做到又是一回事。 那些将领难道不明白要提升战斗力需要尊重士兵,需要跟士兵同食同寝吗? 他们没有不明白的,但能够做到的又有多少人! 苏允此人,果然是野心极大啊! 苏允一行因为行动非常迅速,在消息还没有传开的时候,便快速穿过慈州回归同州。 此次苏允带着三千骑兵,奔驰数百里,一举击溃太原军,甚至将吕惠卿俘虏带回,完美的达成此次的战略目标。 作为此次援军之中最为强大的太原军被苏允一举击溃,大宋朝廷对长安的支援目的基本算是以失败告终。 消息传出,折可适的折家军顿时不敢再前进,而是就地驻扎,等候朝廷下一步的消息。 而从洛阳出发的禁军原本已经快要进入陕州,听说太原军在晋州被击溃,闻言赶紧退到孟津,再也不肯前进。 …… 汴京。 绍圣元年的春天亦是意气风发的官家赵煦的春天。 虽说这个春天整个汴京城因为高太后的丧事不得举办各类庆典活动,但对于赵煦来说在,这个春天是明媚的,是自由的。长久压在他头上的高太后这座大山,终于垮塌了,而现在的他,有程门八子辅助,已经是牢牢掌控着朝政。 而朝廷上的元老们,虽然还在政事堂里面,但是手中权力已经被赵煦渐渐剥夺。 什么叫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遍长安花,以前的赵煦不太懂这个道理,但这个春天他却是明白了。 他甚至明白了为什么以前父皇在世的时候那么喜欢上朝,那么喜欢批阅奏折,无他,因为当手上掌握着无上权力的时候,工作便不再是无趣的,而是充满乐趣的。 他大约是不知道后世的一些企业的老板高管亦是如此,那些老板高管大多都是工作狂,不为别的,就是因为他们手中掌握着权力,可以支配别人。 赵煦不知道,但这不妨碍他也成了一个热爱工作的工作狂。 当然,他的身体并不太好,没有办法如同他的工作狂父亲那么拼命,但亦是让朝堂上下的官员也都知道,当今官家亦是个兢兢业业的好皇帝。 最近赵煦的主要工作重点主要是三个,一个是恢复新法,第二个是借助恢复新法,将原本的新党一一召回朝堂,当然,章惇这种与苏允关系密切的人自然不在其列,第三便是关注西北战事。 赵煦通过恢复新法,不断将一些自己信任的可用之人调回京中,安插进各个岗位之中,如此一段时间下来,他感觉整个汴京都已经在他的掌控之中了。 而新法也被一一恢复,朝廷的国库又渐渐有充盈的迹象了。 尤其是冬天春天期间,那地窖子的反季节菜热销期间,每天给朝廷增加的收入,连赵煦都忍不住心跳加速。 一个冬天下来,一个小小的地窖子竟然让国库增加了千余万贯的收入! 近些年来,地窖子的数量增加很快,汴河两岸基本上都被开挖成地窖子,供应也不再只有汴京,而是沿着运河两岸一路发售,因此虽然单价有所降低,但销售额总量却是大幅增长的。 在这么多钱财入库的时候,赵煦的情感是很复杂的,当下朝廷单项最大的收入,竟然是那个逆贼造就的! 不过总得来说,还是喜大于忧的,毕竟善财难得啊! 在朝政稳固,国库渐渐丰盈的时候,赵煦觉得世界很美好,觉得一切都在握了。 这一日,赵煦又是早早起床,先是稍微锻炼,随后吃了早餐,便兴冲冲上朝去了。 以前的他视上朝为苦差,但现在的他认为,没有比上朝更加有意思的事情了。 响鞭净尘。 百官静寂。 赵煦端坐。 心满意足。 ——再也不用看百官的屁股了! 听着朝廷重臣们纷纷汇报近日重要事宜,赵煦时不时发表一下意见。 嗯,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然则在祥和之中,忽而有匆匆脚步声传来,殿外有人狂奔进来。 赵煦顿时心中一跳。 却是有禁军带着小黄门狂奔而来,赵煦眼神一眯,看到小黄门手上捧着一封专用军书,顿时心里一抽:是西北战事! “陛下!西北紧急军情!”此言一出,赵煦霍然起身,正要命其汇报,程颐却是立即出列,道:“官家,军情紧急,可先退朝。” 赵煦顿时反应了过来,赶紧与当值宦官看了一眼,宦官赶紧响鞭,道:“无事退朝!无事退朝!” 百官们亦是好奇,在作揖之后却是磨蹭着不走,赵煦赶紧退出殿堂,随后才接过军书看了起来,这一看,顿时小脸都白了。 程颐见赵煦脸色发白,赶紧接过一看,顿时一个踉跄,随即大声与宦官道:“立即召集政事堂宰执!枢密院诸公!兵部诸公!三司诸要员!前去崇政殿候着,等候官家接见!” 宦官火烧了屁股匆匆而去。 程颐一把扶住了赵煦,压低声音沉声道:“官家,当下多事之秋,须得镇定自若!天大的事情,自然有朝廷诸公在!您先不要发表意见,等候诸公阐述,之后再乾纲独断不迟!” 赵煦还是年轻,一下子心神都僵住了,被程颐这么一提醒,这才算是缓了过来,他一把反手抓住了程颐,道:“夫子!你帮我把把关,记得提醒朕!” 程颐赶紧点头道:“官家放心,臣自会辅助好您!官家要须得谨慎一些,此次吕惠卿大败,长安危矣,官家须莫要过于乾纲独断,让朝堂诸公做主!” 赵煦闻言看了程颐一眼,只见程颐神情焦急,顿时明白了过来,程颐的意思是:长安可能要陷落,官家您可别将什么事情都往身上揽,否则到时候您的威望就要大大受损啦! 赵煦想要说话,但终究是没有说出来。 赵煦抵达崇政殿时候,发现已经是济济一堂,当头的乃是尚书左仆射范纯仁,落后半步的乃是尚书右仆射曾布,不过范纯仁虽然算是首相,但担任的却是门下侍郞,而曾布反而是中书侍郎。 范纯仁因为在撤帘之中得了首功而当上首相,但权力却不如曾布,在有心人看来,自然是因为范纯仁只是悬崖勒马而已,人家官家可是记着以前范纯仁等人与高太后钳制他的事情! 而曾布乃是中书侍郎,应该算是掌握着最大的权力,但所有人都知道,当下最受官家倚重的反而是参知政事程颐。 如今的程颐权力滔天,因为不仅程颐自己已经是官家身边最为亲近的大臣,而且他教出来的学生也尽皆被重用,其中最为出色的八个弟子,人称程门八子,全都是领着要害部门,尤其受官家看重。 除了这三人,还有一人亦是站在前头令人不敢忽视,此人便是枢密使蔡卞。 后面则是兵部、枢密院、政事堂等要员,程门八字有数人在场。 赵煦扫了一眼,便大步走到当中椅子坐下,随后招呼众人道:“事情紧急,客套话就不要说了,大伴,将军情给诸公看看,朕便直接说了。 吕知州率领三万太原军救援长安,驻扎晋州,准备强攻蒲津渡时候,让叛贼苏允破于晋州,当下环庆军不敢越雷池一步,不敢进长安。 而洛阳出发的禁军则是止步于孟津,也就是说,现在三路援军一路被击溃,两路则是裹足不前,长安已经是孤军矣!长安危矣!” 赵煦这番话说得又急又燥,用开封官话噼里啪啦一顿说,好在在座重臣大多在汴京生活多年,这才算是听懂了赵煦的话语。 等他们反应过来,一个个惊呼出声。 “什么!吕公的太原军竟然被破!那吕公还带了多少人继续抵抗?能不能继续前进长安?” 范纯仁惊道。 赵煦闻言脸上怒色显现,道:“继续抵抗……哼!连他自己都让苏允给俘虏了,哪还有人继续抵抗!” 此话一出,崇政殿内,众人闻言皆倒吸一口凉气,面面相觑,一时竟无人敢出声。 范纯仁踉跄半步,手扶桌案才勉强站稳,颤声道:“吕公竟遭此劫……三万太原军,竟全军覆没?” 枢密使蔡卞皱眉翻看军报,忽道:“报中言苏允仅率三千骑兵击溃太原军,这……怎可能? 太原军可是三万大军!十倍于那叛贼,怎么可能这么轻易便败了,还让人连主帅都给俘虏了?” 殿中重臣纷纷望向军报,神色各异。曾布抚须沉吟:“静塞军战力强悍早有耳闻,然以三千破三万,怕是除了兵锋锐利,亦有谋略使然。 吕公虽善治郡,却未必长于战阵啊。” 程颐目光沉沉,扫过众人后转向赵煦:“官家,当务之急是筹谋长安救援之策。 折家军与禁军虽驻足不前,但仍可调集其他军马……” 话未说完,却被赵煦打断:“调兵?谈何容易!陕西路本就兵力吃紧,且苏允此番击溃太原军,怕是早已布下防线,阻我援军西进!” 范纯仁忽然挺直腰背,朗声道:“陛下,老臣请命亲赴西北,重整援军,必保长安无虞!” 曾布却轻轻摇头:“范公忠勇可嘉,然西北局势错综复杂,非有知兵之人不可为。” 他目光转向蔡卞,“蔡枢密久在枢密院,熟知边军部署,或许……” 蔡卞尚未开口,程颐已抢先道:“不可!蔡枢密需统筹全局,岂可轻动? 依臣之见,可急调种氏部从驰援,种家将久战西夏,定能与苏允一较高下。” 蔡卞闻言皱眉道:“种氏已经是青黄不接矣,种谔一辈或死或老迈卸任,下一代就一个种朴还算能用,但亦是被那苏允所俘获。 倒是种记老将军有两个麒麟儿,一个种师道,一个种师中,也算是有几分才能,不过年纪太轻,难以担当重任,当一偏将可以,当一主帅却是远远不够,还得有持重老臣坐镇才行!” 程颐道:“蔡枢密忘了一人,便是那种诊老将军。” 蔡卞闻言愣了愣道:“种诊老将军年迈卸任……怕是难以应对如此激烈之战斗。” 程颐摇头道:“这种战役,要的是知军事能统筹,又无须他亲自上阵年纪大一些,又有什么所谓?” 此话一出,蔡卞无话可说,或许有话想说,但摄于程颐如今权势,不敢说而已。 赵煦盯着殿中烛火,见其他人良久没有说话,方道:“就依程卿所言,重新启用种诊老将军,着其率部星夜兼程,务必在五日内抵达长安。”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若长安有失……朕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 说罢,猛地起身,袍袖扫得案上茶盏跌落,碎瓷声中,众人皆感一股重压扑面而来。 崇政殿外,春寒料峭,檐角铜铃被风吹得叮当作响。 殿内烛影摇红,众臣仍在激烈争论粮草调配、防线布防之事。 唯有赵煦望着殿外暮色,想起高太后临终前那句“守成不易,需慎用新人”,此刻竟在心底泛起一丝苦涩。 他握紧拳头,指甲几乎掐入掌心。 苏先生啊苏先生,朕定要让你知道,这大宋的江山,绝非你一人可撼动! 是夜,汴京城落了春雨,细密如丝,却似有万千愁绪缠在其间。 赵煦批完最后一道调兵旨意,忽觉喉间腥甜,忙以帕子掩口,指缝间竟染上几点嫣红。 一旁宦官见状欲惊呼,却被他死死瞪住:“休要声张。” 说罢,将帕子揉成一团塞进袖中,望向窗外雨幕,眼神渐冷。 这一场君臣博弈、家国存亡的大戏,才刚刚拉开帷幕。 (本章完) 第425章 决战前夕! 第425章 决战前夕! 长安。 静塞军军帐。 郑朝宗皱着眉头紧紧盯着沙盘,沙盘上长安的周边插着许多小旗,这些小旗乃是大宋朝廷派来的援军,斥候探报每隔两个时辰便送一份,这些小旗便像是悬挂在郑超中头上的一把刀,使他根本不敢全力以赴攻打长安城。 “海夫!” 平子澄风一般从外面卷了进来,神色极为亢奋。 郑朝宗顿时错愕,他与平子澄既是太学的同学又共事过几年时间,自然知道平子澄是什么样的人。 平子澄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即便是泰山崩于前恐怕也是神色不变,先生苏允曾评价平子澄,言其乃是上将军是也,没想到今日竟然这般激动。 郑朝宗忽而想起一个可能,顿时亦是神色一变,急急问道:“先生大破太原军?” 此言一出,平子澄忽而大笑:“先生奇袭晋州,于晋州大破吕惠卿,三万太原军已经溃败,折家军吓得裹足不前,洛阳援军退守渑池,如今长安城已经是孤城矣!” 郑朝宗豁然起身,随后一巴掌拍在砂糖之上,整个沙盘都跳了一跳,平子澄有些嗔怪地看了一下郑朝宗道:“这沙盘制作不易,你可别把这个给毁了!” 郑朝宗仰天大笑道:“都已经到了如今境地,还需要什么沙盘? 长安周边环境,这些天我研究多时,早就不依赖这沙盘,就算是这会儿砸了都没有干系。 不说这个了,你赶紧说说具体是什么情况!” 平子澄激动道:“先生亲自带着三千骑兵,伪装为宋军,直接从绛州潜入晋州,直接直捣黄龙,擒了吕惠卿,令得晋州群龙无首,另趁着太原军众将出军营救援时候,与太原军野战,正面击溃太原军骑兵,随后杀入太原军军营,将三万太原军尽数击溃。 此役一战将太原军彻底击溃,俘虏八千余人,其余太原军或死或伤或溃散,至此太原军已经没有力量支援长安矣!” 郑朝宗闻言松了一口气道:“先生可安全撤离晋州?” 平子澄点头道:“在我接收到消息的时候,先生已经退回同州,并且命我告知你,长安周边已经没有可以威胁你的援军了,你可以全力进攻长安了!” 郑朝宗一拳锤在平子澄的胸口之上,平子澄顿时脸色一白,怒道:“你若是兴奋,可以打你自己,打我作甚!” 郑朝宗却是没有搭理平子澄,俯身凑近沙盘,如失了智一般不说话了。 平子澄简装微微叹了一口气,轻轻摇头,随后就站在旁边,跟着研究起来沙盘,一会之后,忽而见到郑朝宗抬起头来,神色肃穆道:“传我将令——明日卯时,全军拔营。 以虎翼军为前锋,直扑金光门;龙骑军绕后截断子午谷粮道;徐泾率静塞军主力屯驻霸上,若文彦博那狗贼敢从通化门突围,便教他有来无回。” 平子澄目光扫过沙盘上标注的护城河走向,忽然伸手按住郑朝宗的手腕:“且慢。先生虽破了太原军,但吕惠卿旧部在城西还有三座粮草囤积点,若不拔除.” “何须拔除?”郑朝宗忽然抓起案上令箭掷在地图中央,“派人伪装成溃散宋军,引李昌祚去抢粮。 待他主力出城,我静塞军便从春明门突入——当年汉光武取洛阳,不也是借敌军抢粮之机么?” 帐外忽有马蹄声疾近,一名斥候浑身浴血撞开帐门:“报!洛阳方向发现旗号.是.是折家军!” 平子澄脸色骤变,道:“折家军不是裹足不前么,怎么忽然跑洛阳方向去了? 不可!海夫,待我通知先生,请先生拦阻折家军!” 闻听此言,郑朝宗却突然爆发出一阵长笑,笑声震得帐顶流苏簌簌作响。 他猛然扯下腰间玉佩砸在地上,青玉碎成齑粉:“折可适来得好!正愁没机会逼文彦博决战——传讯给先生,请他他率同州驻军直插函谷关,断了种家军退路。 今日我便要让天下人看看,这长安城头,究竟该插谁家的大旗!” 平子澄急道:“海夫不可激进,以你的兵力,想要打开长安城已经是勉强,若是还要跟折家军对阵,就怕到时候反而是我们被前后夹击! 还是稳妥一些,我请先生去应对折家军,我们这边专心对付长安城!” 郑朝宗却是拦住了平子澄道:“先生做得已经够多了,先生能够以三千骑兵变尽破三万太原军,我这却是手握三万精锐静塞军,若是连这种局面都应付不了,那我愧为先生之弟子!” 平子澄摇摇头道:“还是有些冒险了,先生本就是要让你全新攻破长安城,没有必要如此行险。” 郑朝宗笑了笑,道:“我这所为,并非行险,反而是稳妥之计,长安城乃是天下雄城,若是强攻,反而容易伤亡过大,而现在长安里面被我们切断粮道久矣,但凡有获取粮秣的机会,文彦博不会放弃的,如此反而可以引蛇出洞! 呵呵,静塞军野战天下无敌,宋军若是胆敢出城,我便要让他们回不去,到时候就看文彦博老狗如何抉择。” 平子澄皱眉道:“文彦博此人心肠极狠极硬,就怕李昌祚部陷入危机,他也不会出城支援。” “那就直接吃掉李昌祚!李昌祚部文彦博可以不在乎,可若是折可适部也被我们围困呢?” 平子澄眼睛一亮,道:“你的目标是折可适部?” 郑朝宗点点头道:“折可适部从洛阳而来,恐怕是已经汇合洛阳援军,否则他绝对没有胆子进入先生营造起来的埋伏圈。 他既然敢来,便意味着他有一定的把握可以抵挡先生的军队,想来他是要稳扎稳打,结坚营打呆仗,若是如此,先生一时半会还真是奈何不了他。 所以,不如我们围点打援,配合先生以吃掉折可适部为主要目的,等折可适部以及洛阳援军被被我们尽数吞下,到时候长安城里的宋军得知此事,就算是文彦博再怎么强硬,恐怕也没有办法压制手下的军队,到时候就不是他说了算了!”平子澄文彦眼睛一亮,道:“釜底抽薪!等长安军彻底绝望的时候,到时候就是我们的机会!” 郑朝宗手持小旗,在沙盘上勾勒出数条线路,笑道:“折可适若从洛阳西进,必经宜阳、渑池,而这两处地势狭窄,正适合先生的轻骑游射战术。” 他忽然将令旗插在渑池西侧的“铁门镇”,那里两山夹峙,仅有一条羊肠小道可通,“先生只需在两侧山头布下滚木礌石,便能将折家军堵在谷中半日不得动弹——而这半日,足够我们在长安城外布好口袋。” 平子澄盯着地图上的“口袋”位置,忽然注意到郑朝宗用朱砂圈出了灞桥至龙首原的整片区域:“你是说,让虎翼军佯装败退,引折家军追至龙首原?可那里地势开阔,无险可守……” “无险可守,便人为造险。”郑朝宗忽然从袖中取出一张羊皮纸,上面画着密密麻麻的陷马坑与拒马桩分布示意图,“此次可以做些布置,我们可以让工兵营在龙首原东侧挖掘‘迷踪阵’,表面用浮土掩盖,插满宋军旗号。 折可适见我军‘溃败’至此,定会以为我们慌乱之下未及设伏,待他骑兵踏入阵中……” 他猛然攥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三百架床子弩将从龙首原西侧同时发射,就算他折可适长了翅膀,也飞不出这张‘铁网’。” 丑时二刻,一名游骑来报,呈上密报。 郑朝宗展开密报,只见先生苏允的字迹力透纸背:“折家军已过渑池,距长安尚有六十里。函谷关伏兵就绪,可断其退路。” 郑朝宗见状大喜,道:“先生果然是先生,我这想法才出,先生早就明见千里,已经是做好了这个准备了,清澜,这下子你可以放心了吧?” 他忽然将密报按在沙盘的“函谷关”位置,嘴角扬起狠厉的弧度:“折可适,你以为自己是来救火的,却不知早已成了瓮中之鳖。” 平子澄正要开口,却被他抬手止住,随后朝外面喊道:“去把徐泾叫来。” 待副将入帐,郑朝宗将一卷帛书塞进他手中,“这是‘假求援信’,你派死士射入长安城,就说折家军前锋已至霸上,要文彦博速速开城接应。” 徐泾接过帛书,看见上面盖着折家军的“虎头印”——那是今早从一名折家游骑尸体上剥下的。他忽然握紧拳头:“末将若见着折可适,定要把他的‘麒麟甲’扒下来给帅帐铺地!” 郑朝宗闻言笑了笑道:“那可好,折氏麒麟甲天下闻名,正好替换一下我这破甲。” 他转头看向平子澄道:“清澜兄,该做的工作也要做起来了,你们的策反离间效力可不比我们真刀实枪的逊色,用好了,可能破城还得看你们的!” 平子澄闻言笑了笑,倒是不再阻拦了,毕竟连先生那边都已经这般决定了,他自然是信得过苏允的,点头道:“放心吧,折可适部以及洛阳援军战败的消息一定会进入长安城,让文彦博那老贼想要封禁消息都做不到。 嘿嘿,到时候长安守军所有人都会知道,长安城已经彻底成为孤城,短时间再无援军,那里已经是死地绝地!” 郑朝宗满意点头道:“很好!希望我们在战场上击溃折可适,你们可以在心理上击败长安守军!” 平子澄神色坚定点头。 郑朝宗再不多说,便迈步朝外走去,打算布置军事。 “海夫,”平子澄忽然递来一碗热粥,“吃点东西吧,卯时就要拔营了。”郑朝宗接过碗,却没喝,而是盯着粥面上自己的倒影。 倒影里的人眼神锐利如鹰,哪还有半分昔日太学书生的文弱?他忽然想起苏允第一次带他们上战场时说的话:“书生掌兵,最怕患得患失。 但若能把天下当作棋盘,把人心当作棋子,便可化万卷书为千军万马。” 此刻,他就是那个执棋者。 而长安城,正是他要落下的关键一子。 卯时整,静塞军大营忽然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 郑朝宗翻身上马,斩马刀在晨风中划出一道寒光。 他望着远处长安城高耸的城墙,忽然想起三年前在太学,他曾在《长安志》里夹过一片枫叶——如今那片枫叶早已褪色,但此刻胸中翻涌的热血,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炽热。 “传令全军,”他的声音混着马蹄声传遍整个营地,“目标长安,全速前进!让折可适看看,什么叫做‘静塞军的雷霆’!” …… 长安城内,文彦博正盯着手中的“折家军求援信”皱眉。 幕僚小心翼翼地说:“太师,这信会不会是……” “我当然知道可能是陷阱。”文彦博忽然将信拍在案上,眼中闪过狠戾,“但李昌祚部已断粮三日,若再不带回粮草,明日怕是要哗变了。” 他忽然转身望向窗外,只见城西方向腾起几缕黑烟——那是细作来报,长安的粮草囤积点起火了。 “开城!”文彦博猛然扯下腰间的调兵符,“命李昌祚率三千精兵出春明门,务必在午时前抢回粮草!至于折家军……” 他握紧拳头,指节抵在太阳穴上,“若真是陷阱,便让李昌祚做饵,钓出郑朝宗的主力——我就不信,他区区三万人马,能同时吃下长安和折家军!” 幕僚退下后,文彦博独自走到城楼,望着远处烟尘渐起的静塞军大营。 他忽然想起上个月收到的密报,说郑朝宗每次战前都会登高一呼,用太学里学来的“激将法”鼓舞士气。 此刻他仿佛听见对方的声音穿透城墙,在耳边响起:“文彦博,你死守长安如缩头乌龟,可敢与我静塞军野战?” “野战?”文彦博忽然冷笑,指尖抚过城墙上的弩孔,“郑朝宗啊郑朝宗,你以为我不知晓静塞军擅长野战?可惜这是长安,是你永远攻不破的铁城——就算折家军覆灭,我也能耗到你粮尽援绝!” 辰时初刻,春明门的吊桥缓缓放下。 李昌祚骑在马上,望着远处浓烟滚滚的粮草囤积点,手心全是冷汗。 他回头看了眼紧闭的城门,忽然想起文彦博临行前的警告:“若敢退缩,全家抄斩。” 于是一咬牙,挥刀向前:“弟兄们,抢回粮草,便是活路!” (本章完) 第426章 围杀李昌祚! 第426章 围杀李昌祚! 李昌祚一声令下,三千精骑齐齐冲锋,朝粮库冲锋而去,转眼间便抵达粮库不远,只见粮库已经燃烧部分,而风势却是从北方而下,起火之处正是北面,顿时有些急躁起来: 虽说粮库都有防火的距离,平日里亦有人专司管理,若是平日,火势一起,不过片刻变便会被扑灭。 但看如今这局面,恐怕里面的管理人员早就被杀亦或是被拘禁,已经无人管顾这粮库矣! 今夜的北风极大,看这局面,恐怕火势蔓延已经是难以遏制! 李昌祚心里明白,若是今夜抢不回粮食,长安城不过数日便要人人相食,而文彦博虽然未必要杀自己,但自己的下场肯定是好不到哪里去! 思及至此,李昌祚一咬牙,大声吼道:“一千骑准备作战,其余人下马,立刻抢救粮食,务必要抢回部分粮食,否则文帅必不能饶了我们!抓紧!” 闻得此言,众指挥使面面相觑,谁也不肯命自己的部下下马,而是左右预判,李昌祚顿时大怒,他哪有不明白这些部下在想什么,无非都是想要自己的人骑在马上,若有紧急状况,可以立即逃离。 毕竟下马抢救粮食的人一旦离开战马,但凡敌人做了埋伏,那么他们便是插翅难飞矣! 李昌祚心中大怒,但也并没有无能狂怒,而是冷冷道:“李指挥,谢指挥,黄指挥,吴指挥……”李昌祚一连唤了数人名字,随后道:“……你们带着自己的部下下马,参与救火去抢救粮食! 若是胆敢抗命,等回去之后,那么此行失败的责任,便要诸位来担了,至于文帅会不会斩了你们,我相信应该是不至于的,毕竟文帅是个善心的人嘛!” 此言一出,被点中名字的众将齐齐失色。 呵呵,文彦博心慈手软? 只是片刻,数人便齐齐调转马头,朝自己的队伍而去,随后纷纷有怒吼声响起: “李林营听命,立刻下马,参与救火!” “谢雨部听命,下马!下马!救火救火!” “黄显部听命,下马救火!” “……” 顿时有无数咚咚下马声此起彼伏,李昌祚松了一口气,随后疾呼道:“诸位指挥使,清理出来一条隔火带,能够保下多少粮食算多少! 其余指挥使,立即指挥部下把守各处道路,防备敌人趁机伏击!” 在他的命令下达后,顿时二千士兵在各自指挥使的指挥下,开始推翻一条线上的粮库,以清理出来一条隔火带,而其余在马上的一千骑兵,则是封锁各处路口,眼见着自己的命令被快速有序的执行,李昌祚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不过他并不敢大意,而是寻找高处,准备观看全场情况。 正当此时,外面忽而传来战鼓声、呐喊声、马蹄声……李昌祚顿时大吃一惊,心里顿时明悟: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就是一个陷阱! 其实李昌祚心里明白,这就是一个陷阱,不过无论是他自己也好,文彦博也罢,都有必来的原因。 李昌祚叹了一口气,心想:今夜唯死战矣,不过只要不死,那么文彦博便怪不得自己了! 便在此时。鼓角声如闷雷滚过天际,李昌祚循声望去,只见西北方向火把如赤蛇游走,密密麻麻的骑兵方阵正以楔形阵势压来。 月光下,静塞军的玄铁甲泛着冷光,马鬃上的红缨随着战马的起伏如血色浪潮翻涌,最前方的三百轻骑已搭箭拉弦,利箭破空声裹挟着尖锐的呼啸,暴雨般射向正在救火的士兵。 “盾牌手结阵!弓箭手还击!” 李昌祚的嘶吼被箭矢破空声撕裂。 然而仓促间组成的盾阵漏洞百出,前排士兵的盾牌还未举稳,便被穿透盾牌的利箭钉在地上,惨叫声与惊马的嘶鸣交织。 静塞军的骑射兵却不恋战,射出三轮箭雨后迅速向两翼散开,为后续的重骑兵让出冲锋通道。 大地开始剧烈震颤,八百静塞重骑组成的方阵踏着整齐的节奏逼近。 每匹战马都披着厚重的连环锁子甲,骑士手持丈八马槊,槊尖挑着浸透桐油的麻布,随着冲锋的加速,火焰在夜风中肆意摇曳,将战场映得恍如炼狱。 李昌祚部的骑兵阵脚大乱,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将领们此时脸色煞白,有人甚至调转马头想要逃窜。 “稳住阵脚!后退者斩!” 李昌祚挥刀劈翻一名逃兵,溅起的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襟。但他的怒吼在如潮的喊杀声中显得微不足道,静塞军的重骑兵已经冲入阵中。 马槊横扫之处,人仰马翻,李昌祚部的士兵像被收割的稻草般成片倒下。 最致命的杀招来自静塞军的两翼包抄。 五百游骑如同灵巧的狼群,沿着粮库废墟的边缘迂回,突然从侧后方发动突袭。李昌祚部正在救火的士兵连武器都来不及拿起,便被骑兵的马刀割破喉咙。 火光中,静塞军的指挥官高举令旗,旗语变换间,各队骑兵如臂使指,将李昌祚部切割成数段。 “将军!西南方向有缺口!” 副将浑身浴血地冲至李昌祚身边,话音未落,一支流矢贯穿他的咽喉。 李昌祚望着四处奔逃的部下,绝望感如潮水般淹没了他。 静塞军的骑兵开始驱赶残兵,将他们逼向火势最旺的粮库区域,惨叫声与爆裂的粮囤声此起彼伏。 当李昌祚的亲兵护卫仅剩二十余人时,他终于看清了敌军主将的面容——正是被文彦博视为心腹大患的静塞军都统制郑朝宗。 郑朝宗摘下头盔,露出森然笑意:“李将军,文彦博那老匹夫早该料到,我们岂会让数万石粮草安然入库?” 说罢,手中马槊直指李昌祚咽喉。 李昌祚握紧手中带血的长刀,却发现刀刃已在混战中卷了口。他环顾四周,曾经的三千精骑如今死伤枕藉,侥幸存活者不是跪地求饶,便是丢盔弃甲逃入夜色。 李昌祚顿时胆寒,心生退意。 正待下令撤退之时,那郑朝宗大声喝道:“李将军,投降不杀!你该知道我军政策的,只要加入我军,你亦有建功立业的机会,以后说不得有封侯拜相之时! 另,在场所有人,投降不杀,扔下手中兵刃,投降不杀!”此言一出,所有静塞军都齐齐呼道:“投降不杀!投降不杀!” “投降不杀!投降不杀!” 声浪如汹涌潮水,裹挟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将李昌祚与他仅存的亲兵紧紧包围。 李昌祚死死攥着那把卷刃的长刀,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虎口处的血痕顺着刀柄缓缓滴落,在焦土上晕开暗红的印记。 他目光扫过四周,只见曾经威风凛凛的部下们,此刻如丧家之犬般,纷纷将兵器砸向地面,膝盖重重磕在滚烫的碎石上,颤抖着举起双手,眼神中满是对生的渴望与恐惧。 他的数百名亲兵围成一圈,手中的兵器却再难握紧。 这些跟随他多年、出生入死的汉子,此刻脸上皆是惊恐与迷茫交织的神情,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李昌祚,眼中闪烁着犹豫与期待。 “将军……”一名亲兵喉结艰难地滚动,声音沙哑颤抖,“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李昌祚猛地转头,怒目圆睁:“住口!我李昌祚一生征战,岂会向敌军屈膝! 我们拼尽全力,定能杀出一条血路!” 他的声音虽高亢,却难掩其中的虚张声势。 另一名亲兵面色惨白,嘴唇哆哆嗦嗦:“将军,您看这情形,咱们根本不是对手。 郑朝宗说投降不杀,若执意抵抗,怕是……怕是所有人都活不成啊!” 这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众人心头,四周陷入一片死寂,唯有远处燃烧的粮库传来木材爆裂的声响,以及静塞军有节奏的呼喝声。 李昌祚的胸膛剧烈起伏,心中满是不甘与愤怒。 他想起临行前文彦博的嘱托,想起长安城百姓即将面临的饥荒,若是投降,自己有何颜面去见文帅,又如何对得起那些信任他的人?可眼前这残破的局面,还有多少胜算? 郑朝宗见状,一夹马腹,缓缓靠近,脸上挂着胜券在握的笑容:“李将军,何必做这无谓的抵抗?您若投降,不仅能保得性命,我军定不会亏待您。 跟着我们,前途无量,总好过在这里白白送命。” 李昌祚的目光与郑朝宗对视,那眼神中充满挑衅与不屑,却也透着深深的绝望。 他又看向自己的亲兵,只见他们眼中满是恳求,有人甚至已经放下了兵器,双手颤抖着举过头顶。 “将军,投降吧……” 越来越多的亲兵开始哀求。李昌祚感觉自己的双腿在发软,手中的长刀也仿佛有千斤重,再也无力举起。他仰头望着漫天的火光,心中五味杂陈,最终,长叹一声,长刀“当啷”一声坠地。 “我降!”这一声,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带着无尽的屈辱与无奈。 什么文彦博的嘱咐,长安百姓的安危,以及李姓家族的存亡,在自己的生死面前,一切都有些无足轻重矣! 郑朝宗闻言大喜,翻身下马,来到李昌祚的面前,亲手扶起李昌祚,温声道:“李将军,恭喜你弃暗投明,以后咱们就是生死与共的兄弟了,先生若是知道你如此,定要欣喜若狂矣!” 李昌祚心下苦笑,但脸上却是变了番模样,反手握住了郑朝宗的手道:“郑帅,某之前与你是敌人,因此与你多番作对,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今日我弃暗投明,还望郑帅莫要心怀芥蒂,我这些兄弟,也是这般想法,不信你问问他们!”此言一出,附近的亲兵纷纷单膝跪地,兵器哐当落地,齐声喊道:“愿随将军追随郑帅!” 喊声参差不齐,却裹挟着劫后余生的颤音。 有人额头紧贴地面,脖颈青筋暴起。 有人偷瞄着静塞军寒光凛凛的兵刃,喉结不停滚动。 郑朝宗抬手示意众人起身,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李昌祚的亲兵,忽然朗笑出声:“好!好!李将军麾下皆是忠义之士,日后咱们同在军中,便不分彼此!” 他转身从亲卫手中取来一壶酒,拔开塞子便仰头灌下一大口,酒液顺着下颌滴落在玄铁甲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随后将酒壶递向李昌祚,“来,饮下这碗酒,从此便是过命的交情!” 李昌祚盯着泛着血沫的酒壶,指尖微微发颤。 昔日他最鄙夷降将屈膝饮敌酒的行径,此刻壶口蒸腾的酒气却似有千钧之力,压得他喘不过气。 余光瞥见几个亲兵眼巴巴望着自己,其中一人左腿还在汩汩冒血,面色惨白如纸——那是随他征战八年的老部下。 “谢郑帅!”李昌祚猛地攥住酒壶,喉结剧烈滚动,辛辣的酒液混着血腥味冲进喉咙,呛得他眼眶发红。 他将酒壶狠狠摔在地上,碎片迸溅间,突然拔出腰间短刃。 周围静塞军瞬间刀剑出鞘,郑朝宗却抬手制止,嘴角噙着意味深长的笑。 李昌祚反手握住短刃,刀尖抵住自己咽喉,朗声道:“昌祚今日投诚,以血为誓!若有二心,便如此壶!” 说罢手腕微抖,脖颈立刻渗出一道血痕,温热的血珠顺着锁骨滑进衣领。 亲兵们见状,纷纷效仿。有人割破掌心,将血抹在额头, 有人直接在衣襟上擦拭伤口,粗布瞬间洇出大片暗红。 场面一时混乱不堪,血腥味与酒香在火场余烬中弥漫。 郑朝宗抚掌大笑,伸手按住李昌祚持刃的手腕:“李将军何必如此!我自然信得过你!” 他转头示意亲卫取来披风,亲自披在李昌祚肩头,“先带兄弟们下去疗伤,明日我自会禀明先生,为诸位请功!” 李昌祚点点头道:“是,郑将军!” 他转头看向亲卫们道:“都听郑帅的,赶紧去!” 随后他转头看向郑朝宗道:“郑帅,接下来需要在下做些什么,需要末将带兵攻打长安城么?” 郑朝宗闻言看向李昌祚。 李昌祚道:“末将既然已经弃暗投明,自然希望能够靠手中刀枪挣下一笔足以封妻荫子的功勋,还请郑帅成全!” 张朝宗顿时对李昌祚刮目相看。 此人能屈能伸……呸,如此恬不知耻,亦是世间罕见啊! 不过郑朝宗见过的人多了,亦是牢记苏允,先生曾说,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既然如此,自然要不拘一格降人才,便收起心中鄙夷,点头道:“还请李将军给文彦博传信,言你李昌祚部被静塞军包围,急需长安城救援!” (本章完) 第427章 潼关! 第427章 潼关! 潼关之内。 折可适皱眉站在悬挂起来的西北舆图面前,看着舆图上潼关的位置。 潼关扼守黄河渡口,是陕西、山西和河南三省的要冲之地。 唐朝之时,潼关就像一把钥匙,守住了唐王朝的核心区域。 其实潼关不仅是中原和关中之间的通道,它还是连通西域和中原的关口。唐朝和西域诸国的交流比较多,经常有西域人士来唐朝学习和做生意。 唐朝既要防着西域变乱,也要和西域保持沟通。因此潼关像是一个关节,可向东发展也可向西驰骋,是个战略迂回重地,军事价值极高。 而在此时,潼关的价值虽然有些下降,但那是西北稳定之时,到了如今,苏允在西北兴兵且占据了优势之后,潼关变成了双方争夺的重点。 潼关此时虽然还在宋朝手里,但在潼关进入西安的路上,却是在静塞军的控制之中,这就给折可适造成了一个极大的困扰。 ——要进入长安,便需要通过静塞军实际控制的这段路程,而这段路程,有许多路段是适宜伏击! 如今他虽然集结了从洛阳前来的援军以及他自己的队伍,加起来已有四五万人之众,但折可适心里十分清楚,潼关位置如此重要,那位不可能忽视的,甚至将这里视作决战的所在! 这可能是苏允与朝廷一场里程碑式的决战,此战他们若是输了,那么朝廷一时半会便难以再有力量去援助长安,一旦长安彻底落入苏允手中,西北的局势之糜烂,将会超出所有人的想象。 折可适心里非常清楚,以苏允的能力,一旦打胜了这场战争,长安便是他的囊中之物,而长安易主,苏允便会让西北彻底易主。 呵呵,到了那个时候,整个西北便会如同绥德军、延安府一般被苏允牢牢控制! 折可适眼角跳了跳。 心脏亦是不争气的跳了跳。 秦国最初是因秦非子为周孝王养马有功,被封在秦邑,此时其领地范围较小,仅为一个附庸小国。 到了秦襄公时期,因护送周平王东迁有功,被正式封为诸侯,赐给岐山以西之地。 此时秦国实际控制的疆域大致包括今甘肃东部和陕西西部的部分地区,主要是在陇山以东、渭水流域一带。 其具体范围大概东至陕西宝鸡一带,西至甘肃天水以西,南到秦岭,北至宁夏固原以南。 这一区域土地肥沃,有一定的农业基础,且地势险要,具有一定的战略优势,为秦国日后的发展和扩张奠定了基础。 这会儿的西北疆域已经将秦国起家的这些区域囊括在内! 也就是说,到时候苏允将拥有一块足以建功立业的沃土!折可适是跟过苏允的,他知道苏允是如何的雄才大略,一旦他当真拥有整个西北,加上他如今手上已经有了众多的文臣武将,还有十万精锐的静塞军……此人已经有逐鹿中原的雄主气象! 折可适一瞬间心神动摇了一下,随即清醒了过来,赶紧将思绪拉回如何救援长安的事情上,便在他思索之时,忽见折可行风一般而至。 折可适见折可行竟是一脸焦急,顿时意识到发生了重要的事情,赶紧问道:“怎么?” 折可行压低声音道:“官家起复已经解甲归田数年的种诊,任命其为西北安抚使,总领西北之事!” 折可适温言脸色亦是一变。 所谓同行是冤家,北宋将门众多,如折家、种家、杨家等,这些家族同为大宋将门,虽然大家共同的敌人乃是文官集团,但将门之间也不是一团和气的,毕竟谁都希望在朝廷中获得更高的地位和更多的资源。 随着北宋政治局势的变化,不同将门之间为了争夺有限的官职、军权以及朝廷的赏赐等资源,难免会产生利益冲突。 而折家与种家之间的恩怨与在北宋与西夏的战争一样漫长。 因为与别的将门不同,种家将和折家将都在西北边境有着重要的军事地位。 在一个锅里一起抢饭吃的人,自然恩怨也就多了。 从自有李家开始与宋朝开战至今有多久,双方在争夺军事指挥权和战功方面存在一定的竞争便有多久。 尤其是上一代人之中,这总分歧尤其明显。 在十余年前,种家将种谔曾多次与折家将折继闵等在边境事务上产生分歧,种谔主张积极进攻西夏,扩大北宋领土,而折继闵则更倾向于稳扎稳打,加强边防防御。 双方争执不休,甚至一度发展到相互攻讦的地步。 而这种战略上的分歧背后,自然也不存粹是战略的优劣之争,也隐藏着双方对军事资源分配和战功归属的考虑。 呵呵,在这种战略的事情上,谁能够主导,谁便可以主导大部分的军事资源以及战功,哪家子弟便可以在接下来数十年时间里面享尽大宋朝廷潮水一般涌向西北的资源! 原本折可适认为,种家上一辈的人已经凋零,而这一代有三人算是颇为出色,一个种朴,还有种师道兄弟两个,而如今种朴已经被苏允俘虏,可以说,此人已经废掉了,而种师道兄弟两人还年轻,想要崛起还需要时日,那么接下来西北事务必定是他们折家主导,没想到现在朝廷竟然起复种诊这个老将! 而且一上来便是西北安抚使,直接主导整个西北的事务,如此这般下来,一旦种诊在保卫西北的战争之中立下功劳,那么种家便要重新崛起了。 有种诊主导西北事务,那么种师道兄弟两个也必然得到重用以及力量,不过数年时间,种家又要出现两个大才! 若是这样的话,估计接下来一二十年的时间里,种家又要占据西北的大部分资源矣! 之前种家因为有种谔,已经是压得折家喘不过气,现在又来一个种诊…… 折可适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 折可行见得折可适不说话,顿时急道:“大兄,你倒是说一句话啊,若是种诊当真来了,那咱们折家……”“闭嘴!”折可适沉声道。 折可行唉了一声,重重坐在椅子上。 折可适见状道:“你之所想,为兄何尝不明白,只是当下西北之事,未必非得咱们出头,出头的人未必也就是好事。” 折可行闻言眼睛一亮,道:“大兄你的意思是,种诊也要在苏允的手上吃大亏?” 折可适一拍大腿,兴奋道:“是了,苏允那人多凶残啊,种诊也不是多厉害的人物,他连种谔都不如呢,肯定也要在苏允的手上吃大亏的。 若是这般一来,种家重新崛起的希望恐怕难以成真,甚至可能葬送最后一丝希望,如此一来,那朝廷在西北只能倚仗我们折家了,哈!看来这不仅不是坏事,反而是大大的好事啊!” 折可适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他背着手在营帐中来回踱步之后,随即到道:“传令下去,全军暂且按兵不动,密切监视静塞军动向,不可轻举妄动。” 折可行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快步走出营帐传达命令。 而此时,潼关之外,种诊正率领着一支精锐部队日夜兼程赶来。 在种诊的部队抵达潼关时,折可适亲自率领一众将领出城迎接。 折可适满脸笑意,恭敬地向种诊行礼:“种帅此次临危受命,实乃西北之幸,我等定当全力配合大人。” 种诊微微颔首,眼神中带着几分倨傲:“折将军客气了,此次一同抵御叛军,还望齐心协力。” 两人看似和谐的对话,却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形的火药味。 当晚,种诊在潼关内召开军事会议。 他毫不客气地直接指出折可适之前按兵不动的策略太过保守:“如今叛军气焰嚣张,若不主动出击,只会让其愈发壮大。 我意即刻整顿兵马,向静塞军发起进攻,一举打通前往长安之路。” 折可适眉头微皱,他倒是没有想到,这种诊一上来便给他一个下马威,果然是来者不善,不过他也并非善与之辈,挑了挑眉拱手道:“种大人,潼关至长安之路地势复杂,静塞军必定设下重重埋伏,此时贸然进攻,只怕会中了敌军奸计。” 种诊却不以为然地摆摆手,哼了一声道:“折将军,过于谨慎只会错失良机。 老夫与西夏人打过的仗不下百场,连西夏人都畏惧老夫,怎会畏惧这静塞军,不像某些人畏手畏脚裹足不前。 老夫自有破敌之策,明日一早便出兵,无需多言。” 看着种诊如此刚愎自用,折可适心中暗自冷笑,眼中闪过一丝幸灾乐祸的神色。 他不再争辩,只是默默盘算着如何在种家失败后,迅速掌控西北局势。 次日清晨,种诊亲自率领两万大军浩浩荡荡地朝着静塞军控制的路段进发。折可适则带着剩余的军队驻守潼关,他站在城墙上,望着种诊远去的背影,折可行不忿说道:“这种诊也太刚愎自用了,而且还如此小觑与人,实在是令人作呕!” 折可适闻言笑道:“他这般大意,立功心切,怕是要栽一个大跟斗,咱们瞧着便是。” 折可行点点头道:“大兄也见过那种师道兄弟两个,觉得如何?” 折可适想了一下那两个跟在种诊身后的年轻人,点点头道:“倒是两个颇为稳重的年轻人,历练一番,也是能够成大器的,不过,得先过了眼下这一关才行。” 折可行闻言露出幸灾乐祸的神色道:“只怕此番大败,种家再无崛起之日,就算是再出色,朝廷诸公也不再信任矣。” 便在两人讨论之时,此时出了潼关的种诊也正与两个侄儿说话。 种师道有些疑惑道:“叔父,你在关内与那折可适说话,可是不太符合你平时的作风,侄儿有些不解。” 种诊笑道:“你是觉得老夫过于狂妄,对那折可适也不怀柔?” 种师道赶紧道:“叔父自然有您的打算,只是侄儿有些不解而已。” 种诊抚着胡须,目光深邃望向远方,沉声道:“按理来说,此次朝廷让老夫总揽西北事务,老夫应当与折家虚与委蛇。 可你想过没有,折家与我种家积怨多年,此次老夫得了这个机会,若是我们大胜,种家便会重新崛起,与折家来说,便是天塌了,所以,无论老夫是虚与委蛇,还是傲气临人,都不会改变折可适不会配合我们这个事实。 所以,老夫干脆便让他留在潼关,将洛阳援军带上,老夫这会儿有五六万军队在手,就算是没有折可适,一样可以救下长安。 而且,若老夫一味示弱,日后行事必处处受掣肘。唯有摆出强硬姿态,方能震慑住他们,让其不敢轻举妄动。” 种师道恍然大悟,思索片刻又道:“可叔父如此行事,若此次战事失利,折家定会落井下石。” 种诊闻言大笑,笑声中带着几分豪迈与自信:“师道,你随我征战多年,怎也这般瞻前顾后? 此次出兵,我并非鲁莽行事。我早已派人暗中查探,静塞军虽占据险要,但兵力分散。 只要我们出其不意,定能撕开一道口子。 况且,就算是老夫怀柔,一旦咱们失败,那折可适就不落井下石了?” 种师中在一旁握紧拳头,眼神中满是战意:“叔父说得对!此次我们定要让折家看看,种家才是西北的中流砥柱!” 种诊欣慰地看着两个侄儿,拍了拍他们的肩膀:“此次出征,你们务必小心。 若战事顺利,种家必将重回巅峰。 你们两个乃是可造之材,积累也是够了,此次要多立功,争取独当一面。 如此老夫就算是战死沙场,那又有何妨。” 种师道赶紧道:“叔父莫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您是我们老种家的擎天白玉柱,您可万万不能有所闪失。” 种诊呵呵一笑,随即微微蹙眉,道:“苏允叛贼着实不可小觑,你们需当小心再小心,切切不可大意!” (本章完) 第428章 种家将妙计安天下! 种师中道:“叔父,这苏允到底何德何能,竟然能让您也如此忌惮于他?他不过是一介书生,虽然也之前在与西夏的战争之中取得一些战果,但大多是取巧而已。叔父您一生戎马,乃是名震西北的名将,而且现在手上更是有五六万大军在手。那苏允虽然号称有十万大军,但延安府北面有西夏人虎视眈眈,至少得留下一半兵马,就算是他真有十万大军,恐怕也只有五万兵马可以动用。而他主要的力量得放在攻打长安城之上,长安城乃是天下雄城,没有数万兵马根本就难以成事。所以,这苏允用来封锁潼关一路的兵马恐怕也就几千上万而已,拿来阻拦我们五六万大军,恐怕就是螳臂当车而已,何必畏惧于他?”种诊摇摇头道:“你们之前级别太低,对于西北事务的各种信息了解得还是少了些。老夫也研究过这苏允,这苏允可不仅仅是善用奇,在堂堂正正指挥大兵团上的能力才是他最令人忌惮的。”种师道闻言有些愕然,道:“这苏允之前与西夏打了一场正儿八经的大军作战,便是那次米脂之战,在已经夺下要害城池,将定难五州的西夏军队困住,而且还切断了他们的粮道,在这种情况下,他依然败得很惨啊,这难道不说明其实他不太会用兵?”种诊闻言冷笑了一下,道:“这就是老夫说的,之前你们的级别太低,能了解到的东西都是道听途说而已。米脂之战为什么败了,里面可是有内情的,呵呵,西军里面明争暗斗的传统你们也是知道的,苏允一个书生,却打出了那般耀眼的功绩,这岂不是将西北将门衬托成了酒囊饭袋?所以,当时负责镇守盐池的军队丢掉盐池,谁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嘿嘿,在老夫看来,恐怕乃是故意为之,盐池城一丢,西夏军队一下子就活了。而当时另外两支宋军的败退亦是十分蹊跷,直接将绥德军的侧翼暴露在西夏人的兵锋之下,这种情况下,就算是韩信在世,也难以取胜!而就在这种极为不利的情况下,苏允依然守住了绥德军,甚至在绥德军将西夏人打得进退来两难,最后那西夏人只能对绥德军视而不见,直接打其他地方去了。所以,米脂之败不仅不是苏允的过错,反而显示出苏允在大兵团指挥上无与伦比的能力。唉,所以老夫虽然手上有着五六万兵马,但面对这苏允,依然是心中惴惴,毕竟种朴那小家伙手上可是有三万兵马,可是一役便被那苏允给击溃,甚至连他都被俘虏了。种朴乃是你们的兄弟,他的能耐如何,你们也是知道的,可就是被此人一仗击溃,可见此人深不可测啊。”种师道兄弟二人神色也是凝重了起来。种师中咋舌道:“这般说来,此人奇正相合,不仅善于奇袭,还擅长大兵团作战,这般说来,岂不是没有一点弱点?”种诊却又是摇头,道:“不,是人就有缺点。”种诊此言一出,种师道兄弟二人顿时眼睛齐齐一亮,抢着问道:“这苏允的弱点是什么?”种诊有心教导两个出色的后辈,自然也不吝惜言传身教,便耐心道:“此人的诸多战绩之中,多是以各种奇妙的奇袭为主,而且很多都是以寡敌众,但又很奇妙的能取得大胜。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此人对战机之掌握极为厉害,但这也同样是可以利用的弱点,这个弱点就是,此人极喜欢冒险。而且我听说此人非常喜欢自己带着骑兵冲锋陷阵,所以,只要我们能够找到一个机会,吸引他前来,说不定我们便可以在阵上击杀他。这苏允乃是苏学会以及静塞军的唯一核心,也是精神图腾,他若死,其余人便不足为虑。”种师道闻言大喜,道:“若是能够击杀这苏允,那么不仅能解长安之围,甚至我们还可以趁机收回整个延安府,到得那个时候,叔父便是大宋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功绩之高甚至比那狄武襄(狄青)还要高了!”种诊点点头道:“希望如此。不过仍然要有谋略,你们兄弟说说,我们应该怎么击杀这苏允?”种师道想了想道:“这苏允喜欢奇袭,肯定会挑选有利地形,从潼关至长安,有三个地方最适合伏击。一是函谷关一段。函谷关地势险要,道路狭窄,两侧多是高山峡谷。尤其是在关前的狭长通道,易守难攻,若在此设伏,可利用地形优势,对进入通道的我军形成“瓮中捉鳖”之势,使其难以展开兵力,发挥不出人数上的优势。二是崤山山脉。这一区域山高林密,地势起伏大,有许多山谷和沟壑。如在山谷两侧的高地设伏,待敌军进入山谷,可从高处发起攻击,滚木礌石齐下,给我军以突然打击,且我军在山谷中难以迅速组织反击,容易陷入混乱。三是潼关以西的丘陵地带。这里地形起伏,有众多的山丘、土坡和茂密的植被。可以在山丘之间的通道或山谷中设伏,利用植被进行隐蔽,当我军经过时,出其不意地发动袭击,打完后还能迅速分散隐藏于丘陵之中,让我军难以追击。所以,侄儿认为,苏允一定会在这三个地方步下伏兵,等到咱们踏入其中的时候予以袭击,因此我们只要针对性的布置,苏允若干亲自前来,咱们便有机会击杀他!”种诊听完种师道的分析,微微颔首,眼中露出赞许之色:“师道,你对地形的分析倒也透彻,不过我们不能仅仅被动防御,而是要将计就计,诱敌深入。苏允既然喜欢冒险,那我们便投其所好,设下一个让他难以抗拒的诱饵。”种师中眼睛一亮,急切问道:“叔父,您是说故意露出破绽,引苏允上钩?”种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不错!我们先佯装不知苏允的伏击计划,大张旗鼓地向函谷关进军。行军途中,故意让部分粮草辎重队伍脱节,并且安排几个‘胆小怕事’的将领,时不时传出畏惧不前的言论,让这些消息传到苏允耳中。他必定会认为我们军心不稳,是个绝佳的奇袭机会。”种师道皱了皱眉头,思索道:“可是苏允生性谨慎,仅凭这些恐怕难以让他完全相信。”种诊拍了拍种师道的肩膀:“所以我们还要在函谷关做文章。抵达函谷关后,故意只派少量兵力把守关口,做出一副仓促应战的模样。同时,在崤山山脉和潼关以西的丘陵地带,安排小股部队来回穿梭,制造出我们在各个区域都兵力分散的假象。”最重要的是,”种诊目光炯炯,声音低沉而有力,“我们要放出风声,说我种诊亲自坐镇中军,为了尽快解长安之围,决定冒险穿越函谷关。苏允得知我在军中,又看到如此‘破绽百出’的局势,以他喜欢冒险的性格,必定会亲自率领精锐骑兵前来突袭。”种师中兴奋地搓了搓手:“等苏允上钩后,我们便来个反包围!”“正是如此!”种诊神色冷峻,“我们提前在函谷关两侧的高山上埋伏下强弩手和投石车,等苏允的骑兵进入峡谷,立刻封锁前后出口,用密集的箭雨和巨石进行攻击。同时,安排一万精锐步兵从崤山山脉秘密迂回,切断苏允的退路,防止他突围逃跑。”种师道补充道:“叔父,我们还可以在峡谷中设置一些陷阱和障碍物,比如壕沟、拒马,进一步限制骑兵的行动。而且要安排一支骑兵在后方随时待命,一旦苏允试图突围,便立刻追击,务必将他拦截下来。”种诊满意地点点头:“很好!此外,我们还要准备一些烟雾弹和火把。在发起攻击时,利用风向,向峡谷中释放大量烟雾,扰乱苏允军队的视线,同时用火把点燃事先准备好的易燃物,制造混乱。只要苏允一露面,便集中所有兵力,不惜一切代价将他击杀!”种师中握紧拳头,眼神坚定:“叔父放心,此次定要让苏允有来无回!”种诊环顾两个侄儿,沉声道:“此计虽妙,但必须严格保密,不能有丝毫疏漏。从现在起,全军上下进入一级戒备,所有将领必须严格按照计划行事。一旦成功,不仅能解长安之围,还能彻底扭转西北局势!”夜色渐深,种诊营帐内的灯火依旧明亮,三人还在反复推敲着计划的每一个细节。次日清晨,种家军的炊烟比往日迟了足足半个时辰才升起。几名将领在大帐外争吵的声音故意被放得极大:“这函谷关地势凶险,苏允必定设伏,此时进军与送死何异!”种诊掀帘而出,当着众将士的面狠狠摔碎了手中的茶盏:“再敢言退者,立斩!”这番作态,连同营中粮草车辙杂乱的痕迹,很快便被苏允安插的细作传回了静塞军大营。行军第三日,种家军抵达函谷关前二十里处。斥候来报关口仅有数百老弱残兵驻守,种诊却一反常态地命全军扎营休整,任由士兵们聚在河畔嬉笑打闹,兵器随意丢弃在河滩上,帐中传出的骰子声彻夜不绝。与此同时,崤山方向扬起阵阵尘土,小股宋军骑兵来回驰骋,故意在山脊间暴露身影。潼关以西的丘陵地带,砍柴的樵夫、采药的郎中往来频繁,殊不知这些人皆是军中精锐乔装,腰间藏着的不是柴刀药篓,而是传递军情的密信。第五日黎明,种诊亲自点兵,五万大军浩浩荡荡开向函谷关。队伍中,粮草车故意卸下了部分挡板,金灿灿的粟米在阳光下格外刺目,押运的士兵却懒懒散散,连车辕断裂都无人在意。待先锋部队踏入函谷关隘口,种诊的亲兵突然纵马狂奔,将“种”字帅旗插在关前最高的土丘上,猩红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而在暗处,一场精密的猎杀网正在收紧。函谷关两侧的悬崖上,上千强弩手裹着兽皮趴在青石后,连呼吸都用竹筒引向地面。三百架投石车被藤蔓覆盖,石弹早已装填完毕,只等一声令下。崤山的一万步兵借着晨雾潜入谷底,刀刃上涂抹着见血封喉的毒药。后方五千骑兵将马蹄裹上厚布,随时准备截断苏允的退路。种诊握着剑柄的手掌沁出冷汗,却死死盯着峡谷深处——那里,正是他为苏允量身打造的葬身之地。然则,他这一等便等了三天时间。三天三夜,种诊的营帐中烛火几乎未曾熄灭。他时而盯着舆图上函谷关的位置,用刀尖反复刻画着伏击区域。时而走到帐外,遥望寂静的山谷,眉头拧成一个深深的“川”字。种师道兄弟俩轮班守在叔父身旁,看着种诊原本乌黑的鬓角,竟在短短几日内添了几缕白发。“报——崤山伏兵已三昼夜未合眼,是否轮换?”第七次斥候来报时,种师中忍不住开口:“叔父,莫不是苏允察觉到了什么?”种诊猛地转身,腰间佩剑撞在案几上发出清响:“不可能!那些故意露出的破绽,连你们都能瞧出端倪,苏允岂会看不破?他定是在等……”话音未落,帐外突然传来激烈争吵声。“再这么等下去,粮草都要生霉了!”“我等不是缩头乌龟,凭什么在这峡谷里喂蚊子!”数十名将领竟不顾守卫阻拦,闯进大帐。为首的偏将将头盔狠狠摔在地上:“种帅!弟兄们都说,您这是怕了那苏允,故意躲在这里当缩头乌龟!”种师道脸色骤变,抽出佩剑就要呵斥,却被种诊抬手拦住。老将军的目光扫过众人涨红的脸,看到有人铠甲未系、有人兵器生锈,心中涌起一阵悲凉。“三日前,本帅就派人在谷口散播消息,说种家军怯战不前。”种诊的声音突然拔高,“如今三日过去,苏允若真以为我们畏惧,为何还不现身?”(本章完) 第429章 潼关有变! 第429章 潼关有变! 种诊面对将领们的质疑,并未立刻动怒,而是强压下心头的烦躁与不安,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帐中群情激奋的众人,苍老的面庞上透着一丝狠厉。 他缓缓踱步到营帐中央,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诸位,你们以为本帅在此按兵不动,是畏惧那苏允? 哼!若怕,当初就不会主动请缨前来!” 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剑,寒光闪烁间,剑锋直指悬挂的西北舆图:“看看这函谷关的地势!苏允此人,精于奇袭,惯会以少胜多。 我们看似破绽百出,实则是诱敌之策。 若此时贸然出击,正中他下怀!” 种诊目光如炬,扫过那些低头不语的将领,“前几日故意显露的怯战之态、松散之形,皆是为了引苏允上钩。 他若以为我们军心不稳,必定会亲率精锐前来突袭,那时才是我们将其一举歼灭的良机!” 见部分将领仍面露疑惑,种诊放缓语气,沉声道:“老夫戎马一生,经历大小战事无数,何时打过无准备之仗? 苏允虽强,但并非不可战胜。 如今按兵不动,是为了更好地把握战机。 一旦他踏入我们的埋伏圈,诸君随我一同出击,定能立下不世之功! 到那时,西北局势逆转,各位的功名富贵,还会少吗?” 说罢,种诊将佩剑重重插回剑鞘,发出一声闷响:“从今日起,再有质疑军令、扰乱军心者,军法处置! 都回去整顿兵马,随时准备作战!” 将领们看着种诊坚毅的神色,听着他铿锵有力的话语,心中的疑虑稍稍减轻,虽仍有不安,但也只能抱拳领命,退出营帐。 待众人离去,种诊紧绷的身体才微微放松,额头上已布满细密的汗珠,他深知,这场心理博弈,远比想象中更加艰难。 种师道看出来自家叔父的内心的压力,亦是忧心忡忡道:“叔父,现在怎么办?还在这函谷关继续耗下去么?” 种诊轻轻出了一口气,压住心中的不安,道:“我们已经过了潼关附近丘陵地带,如今已经是进入函谷关路段. 苏允再不出现,咱们就要尝试着过崤山了,一旦过了崤山,前面便是一马平川了。 一旦让我们进入长安地界,有我们这五六万兵马与吕军国相呼应,到时候难受的便是苏允了。 到时候只要在长安附近跟苏允对峙,嘿嘿,延安府才多大的家底,哪里能够跟朝廷相比,耗他个一年半载,恐怕静塞军自己便要崩溃了! 所以,咱们要尝试着过崤山,崤山是利于伏击没错,但只要咱们布置得当,一样可以顺利通过,一旦通过,那就不是苏允可以左右的了。” 种师道兄弟两个齐齐点头。随即种师中忽而想起一事,道:“若是过了崤山,那么长安的局面自然变成了一着活棋,但潼关依旧是咱们的生命线,那折可适……” 种诊闻言眉头一皱,道:“折可适应当不至于如此,折氏与朝廷虽然也有诸多龃龉之处,跟咱们种家更是有诸多利益纠葛,但折氏、种家以及朝廷依然是荣辱与共的关系。 折可适此次若是将我们卖给了苏允,那么他折氏也将不容于朝廷,以后就算是西北再次夺回,朝廷也不会再重用折氏的。” 种诊这般说道,种师道两兄弟却是相视一眼,尽皆看到彼此眼里的担忧。 种诊见状问道:“怎么,你们觉得依然有风险?” 种师道有些迟疑道:“之前永乐城大败后,二叔依然还是受到重用……” 种诊闻言顿时浑身悚然。 种师道的意思是,种谔因为最初就对在永乐城筑城持反对意见,认为永乐城距银州故城不远,三面绝崖且无水泉,在此筑城必然失败。 但徐禧等不听其建议,反而认为种谔跋扈异议,最终种谔被朝廷下诏留守延州,未能参与永乐城的具体修筑和防守决策。 因此种谔对徐禧充满怨恨,因此永乐城被西夏军围困后,种谔因之前与徐禧的矛盾和对筑城决策的不满,选择了观望不救。 这使得永乐城在被围时孤立无援,失去了可能的外部救援力量,加剧了永乐城的危机,是导致永乐城最终失陷的因素之一。 按照正常的逻辑来说,种谔见死不救让朝廷大战略失败,本该被严惩,但他却依然在延州这个重镇干到去世为止,这很难说是惩罚了。 而这个事情最为诡异的是,徐禧乃是先帝的心腹啊。 皇帝心腹被自家哥哥给坑死了,但却对自己的哥哥不加惩罚,而自己若是被折可适坑死,那么当今官家是为了自己出头惩治折可适,还是依然要借助折氏的力量去对抗苏允? 不用多想,肯定是依然健在的力量更为重要,至于死了的人,那就是人死如灯灭了。 就算是到时候闹得人尽皆知,官家可能都得捏着鼻子继续重用折氏。 种诊的表情令得种师道兄弟二人亦是觉得心中不妙,种师道赶紧道:“叔父,不如让侄儿带一支精兵回去接管潼关,咱们不能把生命线操控于他人之手!” 种诊紧紧皱着眉头想了一会道:“好,你们兄弟一起带着三千精兵,回去接管潼关,折可适若是胆敢阻挠,我准你们当场斩杀他!” 种师道兄弟二人顿时感觉身体一震,随即听到叔父种诊道:“你们说得对,有用才是最重要的,至于犯错与否,那都是之后的事情了。 呵呵,折氏年轻一代,也就一个折可适能看,折可适死了,折氏接下来的十年,也基本上没有什么用处了。” 种师道与种师中自然是明白种诊的意思,种诊的意思是,要借机将折可适给斩杀,剪灭折氏唯一的威胁。 如此一来,既可以杜绝折可适背刺种家,亦可以让折氏彻底没落,以后西北便是种家的西北了! 种师道兄弟两个相视一眼,随后齐齐点头,道:“叔父,我们明白了!” 随后两人便与种诊告别出了帐去。 但过了一会,却见种师道悄悄回来,与种诊道:“叔父,此事由侄儿自己去就行了,让师中跟着您吧,他天性聪颖,跟着您肯定能学到更多的东西。”种诊微微一笑,道:“怎么,怕老夫护不住你们?” 种师道神色郑重,压低声音道:“侄儿担心折可适早有防备。 若我与师中一同返程,他或许会狗急跳墙,集结潼关守军与我们火拼。 可若是我独自带少数人回去,他或许会轻敌,以为我只是试探,这样更便于见机行事。” 种诊目光深邃地凝视着种师道,沉默片刻后,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不愧是我种家儿郎,心思缜密。 只是此去凶险异常,你务必小心。 若折可适真有反意,不可贸然强攻,寻机脱身回来再做计较。” 说着,种诊快速写了一份命令书,命令种师道接管潼关守务,随即用印之后递到种师道手中,“这命令书你带着,若潼关守军若有不听令者,先斩后奏!” 种师道双手接过命令书,郑重地收入怀中,朝着种诊深深一拜:“叔父放心,侄儿定不辱使命。” 说罢,转身大步走出营帐。 夜色如墨,种师道翻身上马,正准备带着三千精兵悄然离开大营,却被种师中抓住了缰绳。 种师道见状无奈,只能跟着弟弟种师中来到一边。 种师中怒道:“兄长,说好一起去的,你为什么私下跟叔父讨了命令,怎么,你这个做哥哥的,还怕我这个亲弟弟抢你功劳么?” 种师道闻言有些无奈,道:“你这这说的什么话,为兄自然有为兄的考虑。” 种师中哼了一声道:“还有什么考虑不能跟我说的?” 种师道摇摇头,看了一下周边,随后低声道:“此次风险太大,咱爹去得早,因此只有咱们兄弟两个,咱们兄弟若都折在里面,那么咱们这一脉就算是彻底没有了。 所以,为兄想着自己过去,此事能成自然好,若是被折可适先下手为强,至少还有你替我们这一脉传播香火。” 种师中闻言到:“那就更需要我一起去了,有我在,总能多一份力量。” 种师道低声道:“不可,其实为兄还有更多担心的问题,此事若是成功,咱们种氏未必会被惩罚,但咱们兄弟可能会被明正典刑,未必能够活下来,就算是能够活下来,咱们的前途可能就全毁了!” 种师中闻言大吃一惊,道:“可叔父他……” 种师道闻言惨笑道:“一个朝廷之内,有各种派系,有旧党新党,西北亦有折氏种氏,咱们折氏内部便能例外么?” 种师中顿时觉得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他忽而想了起来,他们种家嫡系有三脉,他们父亲为一脉,种谔为一脉,种诊为一脉,他们乃是大房,他们兄弟在年轻一代之中亦是最为出类拔萃的,若是此次种家再次崛起,很可能接下来种家便是他们做主了。 如此下去,种诊的那些儿子们可能就成了旁系了,以后可就轮不到他们说话了。 但若是他们兄弟两个死了,或者说是没有了前途,那么种诊此次被重用给种氏带来的资源,可以将种诊这一脉给扶正!种师道轻声道:“三叔的做法无可厚非,都是为了种氏好嘛,至于最后是谁来享受这份成果,谁都有私心,也怪不得他。 不过,我希望是咱们这一脉来承受这份成果,因此,此事我去,你得留下。” 种师中急道:“既是如此,那该由我去啊!兄长你比我聪明得多,只有您留下,您才能够让我们这一脉来享受这份成果!” 种师道闻言微微一笑,道:“你放心吧,我只是觉得咱们不敢一起做此事,并不是觉得此事就一定会是坏事,所以,你留下便是,我相信咱们的气运也来了。 好了,就这么说吧!你保重好自己!” 种师道重重拍了拍种师中的肩膀,随后翻身上马,头也不回拍马而去。 种师中看着兄长的背影,一时间呆在了原地。 此时留在营帐中的种诊,望着空荡荡的帐门,心中却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不安。 他踱步到舆图前,目光死死盯着潼关的位置,喃喃自语道:“折可适,你最好别做出什么蠢事……” 另一边,种师道率领着队伍在夜色中疾驰。 队伍一路疾行,很快便接近了潼关。 远远望去,潼关城墙在夜色中宛如巨兽般矗立,城头上火把明灭,隐隐传来阵阵梆子声。 种师道抬手示意队伍停下,低声吩咐道:“先在此休整片刻,待天亮后,我们再进城!” 众人领命,在一片隐蔽的树林中停歇下来。 种师道在搭好的军帐中,思量着明日如何借机除掉折可适。 折可适是必须死的,折可适不死,那么种氏便难以独霸西北。 可该死归该死,怎么杀死他依然也有讲究,若是不讲究办法,那么到时候自己反而陷进去了,须得师出有名才行。 便在他思索之时,忽而有斥候前来回报。 种师道是个十分谨慎的人,即便是在潼关,他依然不会大意,早早就将斥候给放出去了,这会儿也该回来汇报消息了。 斥候一进来便单膝跪下道:“种将军!事情有些不太对!” 种师道闻言心中一突,道:“什么情况,速速道来。” 斥候道:“属下查探附近,发现有大部队驻扎的迹象,而且从现场遗留下来的一些东西看来,绝非我们朝廷禁军,许多物证都指向静塞军,很可能是静塞军在潼关附近驻扎过!” 种师道何其聪明,闻言顿时悚然,到:“你的意思是,在潼关附近有静塞军大军活动的迹象,而潼关乃是折可适镇守,缺允这静塞军驻扎,说明这折可适已经是投了叛军?” 斥候道:“属下只是有这么个怀疑,具体事情如何,还得继续探索才知道。” 种师道微微眯起了眼睛,沉声道:“现在不需要证据,我需要你的判断,错了也没有关系。” 斥候咬了咬牙到:“根据属下判断,可能折可适已经投了静塞军!” 种师道闻言不仅没有大怒,反而微微喜道:“既然如此,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本章完) 第430章 折氏亦有过墙梯! 第430章 折氏亦有过墙梯! 斥候离去之后,种师道找来种家心腹,低声与他吩咐了一下,之后在三千精骑之中便开始流传折可适通敌的传言。 而且不知道怎么着,这个消息竟然在潼关附近州县也开始流传,以至于折可适收到折氏家人通知的时候,这才大吃了一惊。 折可适还以为是苏允用的反间计,但使人调查之后,发现这个消息的源头竟是出自种家军中,这下子折可适是当真大吃了一惊。 说实话,他们这些在前线打仗的将领,有时候还真不怕对手多强,但还真怕身边队友的背刺,而这种背刺包括临阵将自己的侧翼暴露给敌人、见死不救、以及这种更为恶毒的,直接将自己污蔑投敌的事情! 毕竟侧翼暴露、见死不救可能还有活路,但这种投敌的污蔑一旦被坐死,那么以朝堂那帮大老爷的一贯行为,自己这边这一辈子就算是彻底毁了! 不死也要一辈子遭罪! 折可适这下子是又惊又怒。 折可适惊的是种诊竟会使出如此阴毒手段,两个将门同属西北军,往日虽有龃龉,却也并肩作战过,在这军情紧急、外敌环伺之时,种家不仅不团结抗敌,反而将矛头对准己方将领,此等行径无异于自毁长城! 且种家在军中根基深厚,消息既已从种家军中传出,朝堂之上本就多疑的文官集团极有可能轻信谣言。 自己若不能及时自证清白,顷刻间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多年来为大宋征战的心血将付诸东流,甚至连累整个折氏家族。 这是一种及其不顾大局,为了个人利益或不可告人的目的,罔顾国家安危的行为! 大敌当前,本该齐心协力抵御外敌,可种家却在背后捅刀子,这种内斗之举实在令人不齿。 更让他怒火中烧的是,自己向来尽忠职守,为守护边疆出生入死,如今却被无端污蔑,名声受损,满腔热血换来的却是同僚的陷害,这让他如何不恨? 折可适还算是沉得住气,虽说听闻消息的时候满脸怒色,但终究还能够稳住思考问题,但折可行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像是被点燃的炮仗一般。 “大兄!” 折可行跳起来时,腰间佩剑撞在案几上发出清响,他双目赤红如困兽,一把掀翻桌上沙盘:“和他们拼了!我带五百死士杀进种家军,把那谣言源头的狗头拧下来!” 沙盘碎裂的木屑溅在折可适靴边,却像砸在折可行心上,他猛地抽出长剑,剑锋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种家欺人太甚,当我们折家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折可适一把按住弟弟握剑的手腕,虎口处传来的力道几乎要将他的手震开。 “胡闹!” 他压低声音,额角青筋突突跳动,“此刻贸然动手,正中他们下怀!你想让满门老小都背上谋逆的罪名?”见弟弟仍在挣扎,折可适突然将他拽到军帐门口,指着远处军营地明灭的灯火:“你看,那些火把连成的线像什么?是绞索! 我们越挣扎,他们越有理由说我们心虚!” 折可行的肩膀渐渐垮下来,长剑“当啷”坠地。 “那大兄说怎么办?” 他声音发闷,一脚踢开脚边的碎沙盘,“总不能等着朝廷的钦差来拿人!” 折可适盯着窗棂上斑驳的树影,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握着他的手说:“折家儿郎宁可马革裹尸,也不能让脊梁弯了。” 他转身从檀木匣里取出先帝御赐的虎符,沉声道:“立即派人去请姚平仲将军,就说有紧急军情相商。 再让三弟连夜赶回府中,把这些年的军功册、战报文书全都装箱,送到御史台的门生手中。” 他顿了顿,将虎符重重按在弟弟掌心:“记住,我们要的不是私斗,是让天下人都看看,折家的骨头,是硬的!” 折可行闻言,恨恨地将长剑扔在地上,发出呛啷清脆响声,随后闷声道:“行,那咱们就任凭宰割算了!我这就去!” 折可行转身便欲走,然则却发现折可适依然紧紧握着他的手臂不松,顿时有些错愕道:“兄长?” 却听折可适道:“不急,还有另外一个事情,需要你去办。” 折可行愣愣道:“什么事情?” 折可适沉着脸道:“忠心要表,但退路也要有,你跟三弟说了讲这些年折家的功劳尽数上报朝廷之后,你还要做一个事情,便是秘密派出人去联系苏允,你应该知道苏允的人在哪里吧?” 折可行诧异点点头,到:“知道是知道,不过寻他们作甚,难不成是要我们倾巢而出,先打下他们,立下一个大功劳,向朝廷表示我们的忠诚?” 折可适闻言呵呵一笑道:“静塞军兵强马壮,我们怎么打得过,就算打得过,立下一个大功,难道就能够洗清我们的嫌疑?” 折可行瞪大了眼睛,道:“那兄长的意思是?” 折可适长出了一口气,到:“若到了不可言说的时候,咱们折氏也不是任人宰割的,苏允可以在西北割据一方,难道我折氏百年,反而还比不上苏允?” 折可行闻言十分吃惊,到:“兄长是要效仿五代军阀,在西北独立?” 折可适点点头,脸上反而有了些许的兴奋,到:“为兄算是看出来了,大宋已经是有了末世之象。 自真宗开始,大宋朝已经在走下坡路,仁宗时候,大宋已经是屡屡受困于冗官冗兵冗费,屡屡仁宗皇帝先是搞什么庆历变法、嘉佑变法,可没有一个能够搞成的。 之后英宗皇帝就是个短命鬼,除了将朝廷最后一点元气给耗尽,便别无贡献。而先帝神宗,都说他英明神武,嘿嘿,搞了个熙宁变法,将整个国家搞得民不聊生怨声载道,又改变了什么? 哦,倒不是全无变化,倒是让党争成为大宋朝的痼疾,甚至生生将苏允这样的治世能臣逼成了反贼。 哈哈,如今高太皇太后被逼下台,正是主少臣疑之时,西夏契丹在侧虎视眈眈,苏允眼见着便要拿下西北,而种诊这样的所谓将门却在为了自己家族的利益而背刺我们这样的忠臣世家! 哼,这样的朝廷,不亡才是咄咄怪事!” 折可行闻言双眼发亮,赶紧道:“若是这样的话,那咱们折家是不是可以趁这个机会封疆裂土,成为西北诸王之一?” 折可适摇摇头道:“接下来怎么发展,为兄却是不知道了,但你须得记住,咱们折家不是赵家人的狗。 当年我们折氏投靠赵宋,是要一起对付党项李氏,后来赵匡胤的确是有几分本事得了天下,咱们折氏这才算是安心立身西北。 但这并不意味着咱们折氏便是任人宰割之辈,赵家人愿意跟我们好好合作发展,那咱们倒是可以为宋朝效力,可如今这种境地,咱们是做不成忠臣孝子了。 既然乱世将来,那咱们折氏也该为自己考虑考虑,若到了不忍言的时候,那咱们折氏也要奋起反抗的。” 折可行赶紧道:“那我寻到苏允,我要跟他说什么?” 折可适眯了眯眼睛,到:“你要先寻到折可能,告诉他现在的状况,然后问他:我折氏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当此时,该当如何!” 折可行皱起眉头道:“这么说的话,那折可能肯定是劝我们投了苏允。” 折可适摇摇头道:“折可能虽然投了苏允,但事关折氏存亡,他不会这么简单让我们投了苏允,他肯定会为折氏做打算的。 不过这些你都不用管,你只管告诉他这个事情,之后的你看他怎么说便是,你记下来,回来告诉我便是了。” 折可行有些迷惑,道:“兄长,你这弯弯绕绕的,我有些听不懂。” 折可适闻言笑道:“平时让你多看点书你不看,现在连话都听不懂了,这难道不是书到用时方恨少么。” 折可行一跺脚,道:“兄长,你就别打这些哑谜了,你赶紧告诉我吧,我知道了,这才能够不做错事情,也好把握分寸!” 折可适点头道:“也该告诉你的,之所以这么让你去说,其实不是说给可能的,而是要通过可能的口告诉苏允,我们乃是可以争取的。 如此可以减少被苏允攻击的几率,真到了不得已的时候,咱们也可以顺势投了苏允,但在此之前,咱们可以进退自如。 朝廷那边若是愿意相信我们,咱们还可以做大宋的忠臣孝子,但若是朝中诸公不明大义,那也就别怪我们了。” 折可行听得瞠目结舌,感慨道:“看来我是真的不适合玩政治,我只适合当一个冲锋陷阵的大将,玩政治的人心都脏!” 折可适闻言笑骂道:“你这话说得可真是不恰当,若不是为了家族,为兄岂会这般左右逢源。”折可行赶紧摆摆手道:“兄长,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您足智多谋的意思。” 折可适摇摇头道:“我知道的,其实我也不愿意这样,可世道如此,人心鬼蜮的,我若不为咱们折氏谋,那我们折氏也不可能延续下去。 以往每一代折氏领头人,谁又不是这样为家族图谋,唉,只是如今乃是百年大变局,接下来如何,我也是不知道如何发展,只能说尽量给家族多安排一些后路罢了。” 折可行闻言亦是忧心忡忡,想了想道:“兄长,你认为文彦博与种诊那老狗能够守住长安城么?” 折可适摇摇头道:“不知道,按理来说,大宋朝的力量是很大的,长安城亦是天下雄城,静塞军想要拿下长安,难度是极大的。 但静塞军的强大亦是我见所未见,连强大的党项人都打不过静塞军,大宋禁军连西夏人都打不过,又如何跟静塞军抗衡。 而且如今静塞军已经是近乎截断长安城的所有粮道,若是大宋朝廷没有更多的力量投入西北,那么静塞军拿下长安乃是意料之中。” 折可行闻言眼神微微发亮,道:“兄长,我还有事情想要请教你,若是苏允拿下长安,那么意味着什么?” 折可适伸手抚过案上残损的舆图,指尖重重按在长安所在的位置,烛火在他眼底映出幽光:“若长安失守,这天下便要变天了。 自汉高祖皇帝定都长安起,关中便是龙兴之地,失长安者失天下,这话不是虚言。” 他突然将舆图猛地一扯,露出被遮盖的洛阳、汴梁,“你看,长安一破,潼关天险形同虚设,苏允的静塞军铁骑便能沿着崤函古道直扑中原。 到那时,汴梁城防形同纸糊,朝中那些文臣,怕是连给西夏岁币时的骨气都没了。” 他猛地转身,将案上的茶盏狠狠摔在地上:“更要命的是人心!长安乃是西北各路宋军的主心骨,一旦陷落,那些本就军心不稳的州府,怕是会望风而降。 文彦博他们在长安囤积的粮草军械,转眼就成了苏允的补给。 到时候,西夏、契丹必定趁机南下,大宋就像一块被狼群围住的腐肉,谁都想来啃一口。” 折可适抓起案上的朱砂笔,在舆图上狠狠画了个圈:“若苏允占据长安,便能效仿李唐以关中制天下。 修栈道、固函谷,进可东出争天下,退可据险守山河。 再加上他麾下有静塞军这样的精锐,又善用能臣,不出三年,必成气候。 到那时,大宋朝廷若还在内斗,咱们这些西北军,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罢了。” 折可行听得额头冷汗直冒,喃喃道:“那……那咱们折家岂不是危在旦夕?” 折可适冷笑一声,将朱砂笔重重一掷:“所以才要早做打算! 长安若失,天下再无安宁之处。 但危机之中也有机遇,就看咱们如何在这乱世里,为折家杀出一条生路了!” 折可行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头道:“兄长这番话说来,我算是明白了你的用心了,您放心吧,您所说的事情,我一定会不打折扣的做好,为咱们折家杀出一条生路来!” (本章完) 第431章 能决定命运的,不是血脉,而是双手 第431章 能决定命运的,不是血脉,而是双手! 折可行找到静塞军并不难。 实际上在潼关附近的静塞军并没有可以隐藏行踪,对于驻扎在潼关的折家军来说,想要找到也是轻松。 而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在潼关附近的三千静塞军正是出身于折家的折可能带队。 是的,没错,折可能已经是混上了独当一面的资格了。 当然,副将乃是苏学会的老人,名顾昀,说是苏学会老人,实际上年纪并不大,实际上苏学会的成员大多都是年轻人,就算是年纪大的,实际上也是中青年而已。 折可能于顾昀年纪相当,虽然出身于名门,但并不敢轻视顾昀,不仅仅因为顾昀乃是苏学会用来牵制他的人,而且是因为顾昀当真是有真才实学的。 折可能出身名门,乃是真正的将门子,亦是知道打仗这种玩意,靠的还是真才实学,因此对顾昀这样的实力派还是很尊重的。 顾昀虽是书生出身,但其指挥作战上的能力,比折可能自己这个出身将门的将门子还要厉害三分! 其实折可能心中十分清楚,若不是苏允为了让自己这个将门子作为招牌,让顾昀来当这个三千骑兵的主将,可能比自己来当还要更好一些。 而要与折可行会谈这个事情,折可能直接带上了顾昀,这让折可行很是不满,连连打眼色。 可折可能却是笑道:“可行,事无不可对人言,有顾将军在场,咱们许多事情才能谈才好谈,你放心,静塞军不是宋军,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你尽可以大胆谈放心谈!” 折可行闻言忽而警醒了过来——是啊,我本来便是要通过折可能将话传递过去给苏允,有其他人在,岂不是更有说服力? 顿时一股忌惮亦是放了下来。 折可行与顾昀拱手道:“顾将军,不怕您笑话,此次在下过来,实是我折氏遇到了巨大的危机,因此前来寻我兄长问个计谋。” 顾昀虽然年轻,但城府却是不浅,这倒是正常,名为副将,实为监军,能够做监军的人怎么可能单纯。 顾昀拱手回礼,笑道:“折将军所说应该是最近传言的折氏投了我延安府的事情么?” 折可行闻言苦笑道:“唉,人心鬼蜮,真是防不胜防啊,没想到如此危急之时,种诊不思同舟共济,反而如此自私自利,实在是令人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顾昀闻言笑道:“我家经略没有举旗之前,何尝不是为了大宋殚精竭虑,可这大宋早就腐败不堪,人人只思自己的利益,,全然不顾国家的利益。 我家经略正是看出来这一点,因此大胆做下判断,大宋朝已经到了该当灭亡之时。 而我家经略不忍心国家倾覆之时天崩地裂祸及百姓,只好揭竿而起,希望在王朝垮塌之后,给兆万百姓撑起一片天! 种诊之流,不过是这腐烂巨木上的蛀虫,他们既无守土安民之能,更无力挽狂澜之志,此刻落井下石,正是想踩着折氏的骸骨,为自己谋取最后一点残羹冷炙!以折氏如今的处境,在种诊等人的构陷下,要么被朝廷猜忌打压,要么被迫卷入无意义的内耗,百年将门荣耀,恐将毁于一旦! 反观我家经略,自举义旗以来,开仓放粮赈济三州,招募流民垦荒屯田,更在延州城头竖起‘均田免赋’的大旗! 经略治下,百姓能吃饱饭,能挺直腰杆做人,而对功臣良将,更是从不亏待。 折家若加入苏公阵营,苏公承诺,折氏将继续统帅折家军,且麾下兵力扩充、军备升级所需一应物资,延安府全力支持。 往后攻城略地,折家军所获战功,苏公必以高官厚禄、封邑赏赐酬谢! 另经略深知折家忠勇,特意交代——只要折氏愿携手共图大业,不但保全家眷安危,更可以继续传承将门威名。 待到新朝建立,折氏必能成为开国勋贵,福泽子孙! 折将军,这乱世之中,唯有顺势而为,才能保家族荣耀,护黎民安康,更能让折氏在青史之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折可行顿时忍不住深深看了一下顾昀一眼,顾昀的说辞,他倒不是非常感兴趣,但顾昀此人言辞这般犀利,却是令他刮目相看。 顾昀见折可行神情不甚变化,便知道折氏大约想要的更多,不过也无妨,他刚才的话语也只是试探而已,果然这番一探,便知道折氏自然有底蕴在身,面对这等危机,依然能够稳得住气。 不过顾昀自然也没有气馁,要说服折氏这样的豪门投降,怎么可能三言两语便可以做到。 顾昀笑了笑,道:“经略说了,若是折氏愿意共襄大业,愿与折氏结秦晋之好。 这西北盐池,经略愿分三成收益予折家作为聘礼,有这财权在握,何愁家族不兴? 另,折家藏书楼、武经阁皆是瑰宝。可如今战乱频仍,一旦宋军败亡,这些传承怕是毁于一旦。” 顾昀神色郑重,“苏公已下令在延安府修建‘天章阁’,专藏世家典籍武学,待新朝安定,必以折家武学为正统,让折氏威名与华夏同寿!” 这话一出,折可行也顿时动容,赶紧道:“是苏经略娶我折家女么?” 顾昀闻言笑道:“经略早有原配,折氏女怎么可能做小? 经略所说,乃是说我家几位公子,还有苏氏族人亦可以联姻。” 折可行闻言微微皱起了眉头,道:“据我所知,苏经略的几位公子年纪尚小,若是婚配,那都是是十年之后的事情了。” 顾昀见状顿时心下一喜,所谓嫌货才是买货人,只有折可行心下已经有了这种倾向,或者说只有折氏有了投靠的倾向,才会关心这样的问题。 不过他级别不高,谈条件只能谈到这一步,但没事,真正谈条件的时候,可能还得让那折可适来谈,也不是这个折可行来谈,现在不过是双方先接触,相互探一下对方的底而已。 折可行见得顾昀神色,顿时也是知道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已经是达成了,想来这顾昀也是明白了自己这边的意思了。接下来折可行便与顾昀、折可能两人聊了一些别的事情,之后便告辞回归了。 顾昀迅速将这个消息传递给苏允。 苏允在灯下看顾昀地上来的密信,看完之后轻轻摇头笑了起来。 一旁的平子澄赶紧问道:“先生,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宜?” 苏允将顾昀的密信递给了平子澄,笑道:“你看一看。” 平子澄看完之后大喜,道:“这是好事啊!” 苏允点点头,颇有些感慨,道:“是啊,是好事情,当年的契丹人、西夏人肯定也都是这么觉得。 就这些人,当敌人挺好的,当战友么……着实是令人齿冷啊!” 平子澄赶紧道:“那折氏这边的投靠咱们是该接受的吧,先生您曾说要把朋友高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 苏允点点头道:“是这个道理,自然是要争取的,但条件上却须得斟酌斟酌。 折氏在西北的势力是很强,但我们若是下定决心,这个大势又岂是折氏能够阻拦的。 折氏现在没有提太多条件的资本,他们愿意来投,我们很乐意接受他们,但他们不愿意来投,咱们也不需要求贤若渴。 现在该着急的是他们,折氏现在还端着呢,认为自己还有选择,实际上他们已经没有选择了。” 平子澄赶紧道:“先生能否说得更明白一些?” 苏允点头都:“道理很简单,种家也好,折家也罢,他们还以为自己有讨价还价的资本,但实际上接下来西北这块地方上只有一个势力,便是咱们。 大宋朝廷的力量将会被我们驱赶出去,折家与种家,他们都会被我们连根拔起,我们所在的地方不需要这种世家大族。 苏学会的宗旨你也是明白的,我们最终是要让天下的百姓都过上好日子,而这些世家大族也好,将门也罢,都是食利阶层,若是我们为了一时的好处便接受他们,这跟我们的立国之本是有违背的。” 说到这里,苏允起身踱步,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他不假思索道:“折氏不过是困兽犹斗,他们以为能借联姻与盐利换得世袭之权,却不知这正是世家的死穴——总想着将权力财富锁在家族高墙之内。” 他突然驻足,指尖划过案上堆积的税赋卷宗。 “你看这西北诸州,折家占着半数良田,佃户缴的租子够养三支大军,可每逢灾年,饿死的皆是折氏田庄里的人。” 平子澄面色凝重,展开一张泛黄的舆图:“先生的意思是,即便接纳折氏,也要……” “要他们的地,散他们的兵,化他们的权。”苏允轻声道。“折家军可收编,但必须打散重组;盐池收益要归公,折氏只能领一份俸禄。至于联姻……” 他冷笑一声,“不过是缓兵之计。待新朝根基稳固,我要让天下人知道,能决定命运的,不是血脉,而是双手。” 案头的铜漏滴答作响,苏允的声音渐缓,却愈发沉郁:“还记得苏学会创立时的誓言么?‘耕者有其田,织者有其帛,劳者有其权’。 折氏这类将门,与汴梁城里的贪官污吏本质并无不同,都是压在百姓脊梁上的山。 我们要建的国,不该有世袭的勋贵,不该有特权的阶层。” 他突然掀开窗幔,寒风卷着雪粒扑进屋内:“三年之内,我要废除所有世家私兵,五年内推行均田制,十年后……” 目光越过飞雪,仿佛穿透了山河屏障,“让每个孩童都能在学堂读书,让每个农人都能挺直腰杆走进县衙说理。 若折氏识趣,尚可留个虚衔;若冥顽不灵……” 窗棂在他掌心发出细微的吱呀声,“不过是改朝换代时又一块垫脚石罢了。” 平子澄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道:“若是如此的话,天下权贵可能都要反对我们,抗拒我们,我们推翻大宋这个事情的难度可能要大上许多倍了!” 苏允点点头道:“我自然知道,咱们若是敞开胸怀接纳世家权贵,跟着他们一批盘剥百姓,似乎是一条极好的捷径,但你想过没有,咱们苏学会以及静塞军的根基是什么,是劳动百姓啊! 一旦我们失去了这个根基,那么我们的革命也要面临失败的结果了,你要知道,这些世家大族权贵是及其现实的。 他们但凡愿意来跟我们谈条件,那是到了没有办法的时候,但凡他们还能够继续作威作福,他们是不可能来委屈自己的。 所以,一旦我们背叛了支持我们的劳动百姓,到时候我们的根基轰然倒塌,然后这些世家大族便会重新变成大宋朝的忠臣孝子,对我们喊打喊杀了,这个道理,你明白了么?” 平子澄早已经是汗流浃背了,满脸汗颜道:“若非先生提醒,弟子恐怕就要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了!弟子真是该死啊!” 苏允点点头道:“你们记住了,谁才是我们最需要依靠的人,记住这个事情,将会让我们的革命事业永远蓬勃发展。 我要你们记住,这就是我们的立国之本,只要我们永远将劳动百姓放在心里,那么我们的革命便不可能失败。 无非是过程曲折一些、困难一些、时日持久一些,但一定会成功的!” 平子澄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有了笑容,道:“今日听先生一席话,胜过弟子研读十年书,弟子终究还是犯了急功近利的错误了。” 苏允拍了拍平子澄的肩膀,笑道:“你可以根据这个讨论写一篇文章,当然,我也要写一篇文章,我们一起发在学会报上,让整个学会的思想都纠正起来,去除学会中许多人急功近利的思想,要一步一个脚印,坚持我们学会的根本,坚持我们学会的理念!” 平子澄赶紧肃立,道:“是,先生,此事我会尽快完成!” (本章完) 第432章 你视我如草芥,则我视你如寇仇! 第432章 你视我如草芥,则我视你如寇仇! 便在潼关暗流涌动之时,长安城里亦是风起云涌。 李昌祚求援的消息很快便在长安城中流传,可文彦博却是迟迟不动,甚至都没有拿到军事会议上讨论过。 有不少与李昌祚关系不错的将领不断请见文彦博,想要探明文彦博的想法,但文彦博却是屡屡顾左右而言他,此事另得长安城里的将领一个个心寒。 他们心里明白,李昌祚是被文彦博逼着出去抢粮的,但被静塞军围困之后,文彦博却要见死不救。 李昌祚在长安守军里面的地位颇高,连这样的大将都能够被轻易放弃,那有朝一日,他们这些与李昌祚地位相当,或者还不如李昌祚的人,是不是也要被这般轻而易举的放弃! 一时间,长安城中的人心更是浮动。 文彦博的幕僚敏锐的察觉到这种状态,赶紧与文彦博汇报此事,文彦博听完之后,却是毫不在意,道:“这帮武夫历来不识大体,这种情况之下,我们还如何救援? 谁可以出去救援,或者说,谁敢出去救援? 现在长安城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为了保住长安城,别说是李昌祚,就算是老夫有朝一日陷在了外面,也要以长安城为主!” 幕僚赶紧点头道:“是这个道理,不过现在这种状况总得关注一下,文公要不发个告示,安一安众将的心,免得他们节外生枝。” 文彦博倒还算是听劝,道:“也是这个道理,这样吧,你去告诉他们,此次一旦守住长安城,老夫保他们往上再上一级!” 幕僚闻言,想要再说些什么,但见文彦博已经是闭目养神,顿时微微摇头去了。 文彦博的话传到军中将领耳中,顿时一片哗然。 文彦博这话实在是太不将他们放在眼里了。 守卫长安城,若是能够成功,这样的功劳可不亚于开疆拓土了,文彦博却只是用升一级来打发他们! 谁稀罕这一级的功勋啊。 这死守长安城,乃是要拿命去拼的,提着脑袋跟着你文彦博干,你就只肯保我们升一级? 厢指挥使王虎把茶盏重重掼在地上,顿时摔成了碎片。 他冷哼了一声,道:“当年随种将军建立清涧城,我们出力不大,也都拿了个三等功,连着升了三级,如今要拿命守长安城,竟只值一级?文相这算盘打得比静塞军的弓弦还精!” 他脖颈暴起青筋,腰间佩剑随着动作铮铮作响,震得案上文书簌簌飘落。 “文大人怕是忘了,去年秋防时,他当着满朝文武说‘守城之功当重赏’!” 另一位指挥使陈青冷笑一声,从袖中抽出一卷发黄的邸报。 “如今李昌祚将军被困,他连发兵之事都压着不议,却想用空头许诺让我们卖命?当我们是三岁小儿不成!” 他的指甲深深掐进纸页,在“重赏”二字上划出两道裂痕。 偏将赵元吉猛地扯开衣襟,露出胸口狰狞的箭伤疤痕:“诸位看看,这是前些日子留下的! 如今长安城若真守不住,这伤便白受了! 文彦博口口声声以城为重,可城破之日,他文家老小早有密道逃生,我们这些武将的妻儿怎么办?”他赤红的眼眶里泛起血丝,拳头重重砸在立柱上,木屑纷纷扬扬落在众人肩头。 军议厅里,烛火在众人愤怒的脸庞上明明灭灭。 突然,一阵夜风卷着沙尘扑进窗棂,吹得墙上的《长安布防图》猎猎作响。 有人默默起身将图扶正,却在指腹触到李昌祚用朱砂标注的潼关防线时,指尖不受控地微微颤抖。 “不如我们联名上书!” 不知谁喊了一句,却立刻被此起彼伏的嗤笑淹没。 “上书?文彦博连李将军的求援信都敢扣下,会看我们的折子?” “与其在这等死,不如……” 角落里的低语戛然而止,众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那个不敢说出口的念头——长安城,真的值得用命去守吗? …… 李昌祚求援信送出之后,便投身于将所带来的士兵编入静塞军的工作之中,他的配合十分积极,更是爆发出来前所未有的工作热情。 他每天忙忙碌碌的,即要协调士兵们融入静塞军的事宜,他自己也在积极学习静塞军的练兵方式,尤其是主动靠拢郑朝宗,一口一个郑帅,天天跑来跟郑朝宗汇报请教。 其实融入静塞军并不算难,静塞军虽是叛军,但里面的士兵也好,将领也罢,大部分其实也都是西军出身的,跟李昌祚也本是一源。 甚至李昌祚在静塞军中看到了以往的诸多同袍,这更让他的融入变得十分轻松。 不过这一两日,他终究是有些深思不属,因为他的求援信送出去已经数日,但却迟迟不见长安城有动静。 其实他心里已经是十分清楚:以文彦博的为人,他已然被彻底放弃了! 他当然知道文彦博是什么样的人,但这个事情依然让他感觉到很痛苦。 暮色浸透营帐时,李昌祚对着铜盆里的冷水狠狠搓了把脸。 水面荡开的涟漪中,倒映着他凹陷的眼窝和灰白的鬓角,恍若隔世。 出城之前,文彦博拉着他的手说“长安安危,全赖李将军”的场景,此刻却如一只大手握住他的心脏狠狠揉捏。 “郑帅送来的新酿,说是给李将军解乏。” 亲兵的声音从帐外传来,惊醒了他的怔忡。 李昌祚盯着案头未拆封的酒坛,突然想起文彦博以粮草短缺为由,将他推上抢粮之路时,他何尝不明白这是险棋? 可他总想着,只要守住长安,便是为大宋筑起一道铁壁,文相终会看到自己的忠心。 如今想来,不过是个笑话——自己的命,在文彦博眼里,怕是连长安城墙上的一块砖石都不如。 帐外传来静塞军的操练声,整齐的呼喝声让李昌祚浑身一颤。 他忽然想起昨天遇见的老部下,那人如今已是静塞军的百夫长,握着他的手哽咽:“李将军,跟着静塞军,至少不会被当弃子。” 这句话像把钝刀,在他心口来回拉锯。难道自己坚守了半生的忠义,竟敌不过叛军的一碗热饭? 深夜,李昌祚摸出贴身藏着的家信。妻子的字迹清秀如常,说孩子们又长高了,还特意画了幅稚拙的全家福。 泪水突然夺眶而出,他狠狠咬住袖口,生怕呜咽声惊破这死寂的夜。 原来最痛的不是被文彦博背叛,而是意识到自己可能亲手将妻儿推入绝境——若静塞军败亡,他这“叛军同党”的家眷,又将何去何从? 李昌祚又狠狠搓了一把脸,这会儿眼神已经是变得冰冷起来——长安城必须破! 想要让妻儿有个好的下场,那么静塞军就必须取胜! 拿下长安是当下的第一步! 李昌祚的眼神不仅坚定了起来,还渐渐有了亮色。 这数日来,他近距离看了静塞军的训练,静塞军的军纪严明、物资丰盛,后勤更是有条不紊。 比起西军一副乱糟糟的样子,这静塞军看着才是真正的王者之师! 李昌祚借着摇曳的烛火,细细端详着静塞军的布防图。 不同于西军那陈旧磨损、满是涂改痕迹的图纸,眼前这份地图线条清晰,标记详尽,甚至连周边村落的粮草储备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他指尖划过潼关至长安的路线,突然想起文彦博主政下的西军,每次作战前连敌军确切位置都难以探明,更遑论如此精密的战略部署。 “来人!”他猛地起身,惊得帐外守卫慌忙入内,“去请郑帅帐下的钱粮司主事,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待主事匆匆赶来,李昌祚翻开案上账本,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静塞军的粮秣调度竟精确到每日每营,且账目分明,毫无贪墨乱象。反观西军,粮草损耗严重,每次查账都能牵出一堆蛀虫,两相比较,高下立判。 夜深人静时,李昌祚在营帐中踱步沉思。 他想起白天看到的一幕:郑朝宗亲自给受伤的士兵换药,毫无上位者的架子,士兵们望向郑朝宗的眼神里,满是敬重与信赖。 这让他不禁回忆起在西军的日子,文彦博从未踏入过军营半步,对士兵的生死疾苦漠不关心。 “得人心者得天下,郑帅深明此道啊。” 他喃喃自语,心中的天平彻底倾斜。 想到此处,李昌祚心中涌起一股豪情。 这郑朝宗尚且如此,那苏允能得郑朝宗这样的人杰辅佐,那苏允又该是怎样的人中龙凤,若是他李昌祚也能够辅助那苏允夺得天下,以自己的能力与功劳,虽然未必能够位极人臣,但封妻荫子却是绰绰有余了! 他铺开信纸,提笔写下一份计划,其中详细分析了长安城的布防弱点,以及西军将领的人心浮动,还附上了自己的破城计策。 写完后,他将信仔细封好,随后小心放在口袋之中,匆匆赶到郑朝宗的帐外,与亲兵到:“请告知郑帅,某有要事禀告!” 亲兵进去汇报,李昌祚抬起头看这西北的天空,西北的天气干燥,天空无云,可以看见繁星点点,仿佛预示着一个崭新的时代即将到来。 而他,李昌祚,绝不再是那个被人随意丢弃的棋子,而是要成为改写天下格局的关键人物。 这一刻,他心中的痛苦与迷茫尽数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对未来的无限期待与勃勃野心。 随后亲兵将李昌祚引入帐中,郑朝宗从桌子上起身,笑道:“李将军,可是有军事上的疑问想要跟郑某探讨?”李昌祚从怀中拿出写好的计划书,双手递给郑朝宗,斩钉截铁,道:“郑帅,末将能破长安城!” 郑朝宗闻言有些惊诧,但没有说话,接过李昌祚的计划书,快速地浏览了一遍,随后有些激动道:“李将军,可有把握?” 李昌祚点头道:“有把握!末将虽然打仗本是稀疏平常,但为人还算是可以,西军之中某的朋友挺多,过命交情的更是不少。 长安城已经是孤城……” 李昌祚望着郑朝宗眼中燃起的炽热,知道自己赌对了。 他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郑帅请看,长安城北门守将周怀玉与我曾在清涧城并肩作战,右臂箭伤还是我为他剜出的箭头。 西城门的守备使赵仲文,其胞弟赵仲武在我麾下当差,前些日子还托人给我带过家书。 这些关系,都是打开城门的钥匙。” 他伸手抚过摊开的长安城防图,指尖重重按在北城门的标记上:“只需让亲信扮成流民,携带密信分批潜入城中。 信中无需多言,只画三支断箭——这是当年我们几个兄弟约定的危急信号。 待周怀玉看到暗号,定会安排可靠之人与我们接头。” 郑朝宗摩挲着下巴沉思片刻,突然目光如炬:“城中守军若有异动,文彦博必然察觉。李将军可有万全之策?” “自然有!”李昌祚从袖中掏出一张泛黄的纸笺,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人名,“这些都是与文彦博积怨已久的将领。 我会让他们在城中散布消息,就说文彦博克扣军饷,要将精锐私调去保护文氏宗族。 以那帮武夫对文彦博的怨气,定会有人煽风点火,制造混乱。”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到时候文彦博自顾不暇,哪还能顾得上城门防务?” 郑朝宗猛地一拍桌案,震得烛火摇晃:“好!不过潜入之人需谨慎挑选,一旦暴露……” “末将愿亲自挑选死士!”李昌祚胸膛一挺,眼中闪过狠厉,“这些人都与我有过命交情,且家中老小已由我暗中安置妥当。 他们知晓,若静塞军拿下长安,妻儿便能重见天日。 若失败,也不过是早一步赴死罢了。” 当夜,李昌祚便在营中秘密召集十余名亲信。 烛火映照下,众人脸上皆是决绝之色。“兄弟们,这是我们翻身的机会!” 李昌祚解开衣襟,露出胸口狰狞的旧伤。 “我们出生入死却被当弃子,如今跟着郑帅,只要拿下长安,便是开国功臣!” 他将写有密信的油纸分发给众人,“记住,一旦进城,立刻与接头人汇合,三日内无论成败,必须撤离。” 看着亲信们消失在夜色中,李昌祚抬头望向长安城方向。 那里灯火零星,宛如将熄的残烛。 他握紧腰间佩剑,心中默念:文彦博,这次该轮到你尝尝被人抛弃的滋味了。 思及至此,李昌祚心中的怨恨随机汹涌而出:我李昌祚一生虽然浑浑噩噩,但也不至于被人如此玩弄,文彦博,某定当亲自将你文氏满门拿下,献给郑帅! 嘿嘿,郑帅若是顾忌不敢杀,那就让我来杀! (本章完) 第433章 别来无恙啊,文相公! 第433章 别来无恙啊,文相公! 长安城。 州衙。 幕僚曲松德(我特么终于有名字啦!)脚步匆匆进入州衙之中,在有人的地方尚且能够维持住表情,但进入押厅的一刻,他的神色立马变得焦急起来。 文彦博见到曲松德的时候,见其神情有异,心下一沉,问道:“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个又字,足以彰显他们的心酸。 这段时间来,好消息几乎没有,可坏消息是一个接着一个。 曲松德两步并成一步凑到文彦博耳畔,低声道:“文公!城中有流言,说您克扣军饷喝兵血,然后还不顾长安城安危,将西军精锐调去守卫文氏,现在城中人心已然浮动,恐怕在这么下去,咱们长安城不用叛逆来攻,自己就要先行崩溃了!” 文彦博闻言脸色一变,勃然大怒,道:“这是谁在传!有没有派出密探查索?当下局面,胆敢传这些东西的,定然是心怀叵测之人!” 曲松德赶紧道:“已经在查了,我怀疑是叛军传的消息,如今城中肯定是潜伏着不少苏逆的人,苏逆最擅长用这些间谍手段!” 文彦博点点头道:“嗯,抓紧查,你在这个事情上上心。” 曲松德领命而去。 文彦博等曲松德离去,他随手将手边的茶杯给拨到了地上,噼啪声响之中,名贵的汝窑茶杯顿时化作一地碎片。 文彦博沉声道:“把文瑾言叫来!” 此话一出,顿时有脚步声快速离去,一会之后,有个中年人匆匆赶来,一下子便跪伏在文彦博面前,口中道:“侄孙拜见老祖宗。” 文彦博紧紧盯着文谨言,道:“朝廷上次拨款,咱们拿了多少?” 文谨言赶紧道:“遵照老祖宗您的吩咐,我们只拿三成,这也是惯例,军中诸将肯定不会有意见的,甚至还得感激您,毕竟之前的上官至少要拿四成!” 文彦博哼了一声道:“当真只拿了三成?” 文谨言赶紧磕头,道:“当真只拿三成,老祖宗若是不信,可以寻信得过的将领过来问,若是不实,谨言愿意回老宅看守祖坟!” 文彦博顿时皱起了眉头,轻声道:“若是这般,又是谁将这消息给传扬出去的?” 文谨言不明所以,问道:“老祖宗您说的是?” 文彦博眼睛又看向文谨言道:“我让你秘密将三千骑兵调去守卫老宅之事,还有谁知道?” 文谨言赶紧道:“除了当值的将领,其余人一无所知。” 文彦博顿时勃然大怒,道:“肖泽乃是我文彦博一手扶持起来的军中将领,你的意思是,肖泽会出卖老夫是不是!” 文谨言大惊失色,道:“老祖宗,侄孙实在不知道您所说的是什么,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文彦博冷冷道:“现在长安城里已经在流传我文彦博克扣兵饷,私自将军队精锐调去守卫族人的事情了。 能够说得这般清楚,肯定是有人可以泄密了! 可这些事情都是你在经手,老夫不问你问谁?” 文谨言闻言顿时有些错愕,亦是皱起了眉头陷入了冥思苦想之中。一会之后他张口道:“分走兵饷之事,本是军中惯例,我们甚至还少拿了一成,军中诸将应该是感激涕零才是,不应该泄密的,而且他们谁都没有少拿,不该将这种事情泄密才是。 而调走精锐骑兵之事,只有当值的肖泽才知情,肖泽乃是老祖宗您一手培养起来的,说句难听的,他就是我们文家的狗,文家不存,他这条狗便是丧家之犬,他没有理由背叛我们!” 文彦博冷冷道:‘所以呢,问题出在哪里?’ 文谨言脑筋快速转动,随机眼睛一亮,道:“会不会是苏逆派人过来传的谣言,目的就是为了破坏长安城里的人心?” 文彦博呵呵一笑,道:“你的意思是,他们随意捏造一下,便正好将这些事情都搞明白了是么?” “这……”文谨言顿时一下子语塞。 捏造一下喝兵血之事倒是不难,毕竟这也算是西军惯例了。 可调走军队守卫自己的家族,这乃是大忌,一般来说也不会想到那里去。 苏逆是怎么想到这一点的,而且很精准的直接说这两点,而不说其他的? 很明显,要么是苏逆早就摸清楚了这件事情,要么就是长安城里有人想要害自家老祖宗! 文彦博见文谨言神色,顿时也是皱起了眉头。 自家这侄孙自然是很靠谱的,不然不可能被自己一直带在身边,帮自己处理这些极为私密的事情。 他现在这般神情,那就是意味着问题并不是出在自己人手里,也不是出在苏逆那边,而是在长安城里,有一股势力想要掀翻自己! 文彦博顿时变得凝重起来,如今长安城已经是孤城,这个时候掀翻自己,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 这个时候,又是谁冒着城中大乱,被苏逆一举破城的风险来掀翻自己? “官家!” 文彦博顿时眼神变得犀利起来。 他自然知道朝中发生的事情,年轻的官家以一种并不光彩的政变掀翻自己的老祖母,终于掌握了国家大权,而这段时间以来,已经是将朝中大臣换成他自己信任的人。 而自己这边依然是不动弹,自然是因为这边局势太危险,不敢妄动罢了。 “官家啊,官家,你干嘛这么着急呢,等老臣将长安城守住了,到时候你想让老臣卸下重担,老臣还求之不得呢,现在这样子……唉!” 文彦博摇头叹息。 文谨言听得这话,顿时骇得满脸惨白,文彦博注意到了,嘲笑道:“瞧你这出息!官家又如何?老夫四朝元老,他就算是对老夫不满,难道还能抄了文氏的家?” 文谨言哭丧着脸道:“自然是抄不了我们文氏,可这样一来,我们文氏没落便在今日始了。” 文彦博闻言神色亦是一沉,是啊,官家不敢对文氏抄家灭族,但只要稍微示意,以后他文氏子孙的科举荫官可都是难了! 文谨言赶紧道:“老祖宗,您是不是判断错了,这会儿长安城乃是孤城,城中除了您能够掌控局面,便没有其他的人能够撑起来了,您若是倒了,这长安城就完了啊,那官家就算是再年轻,也不至于这般糊涂吧?” 文彦博呵呵一笑,道:“这消息能够传起来,那就意味着,那种家的狗东西应该已经到了左近了,嘿嘿,都说种家的西军种家的西军,看起来还真是如此呢。” 文谨言闻言手脚冰凉,道:“是种诊搞的鬼!是了,官家任命他为西北经略,与老祖宗您的职能重叠了,这可能就是官家让他来取替您的位置的! 只是……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我文家对朝廷忠心耿耿,官家这也太心急了啊!” 文彦博呵呵一笑,道:“子是中山狼,一朝得志便猖狂,这种事情老夫见多了,也不在乎了。不过,官家年幼,种诊这老货也不知道轻重,算了,如今长安危急,他来了也是好事情,至少援军是到了。 他来了,老夫将担子给他便是,老夫乐得轻松!” 话虽如此,可文彦博心理终究是不痛快,摩挲着案头刻满岁月痕迹的玉镇纸,目光在烛火摇曳中愈发阴鸷。 他朝候在一旁的文谨言招了招手,声音低沉,道:“去把长安城防图、军粮账簿、军械造册全拿来,记得,要最旧的那套账。” 文谨言浑身一震:“老祖宗是说.三年前那场洪灾虚报损耗的那批?” “不错。”文彦博冷笑,指腹重重碾过镇纸上的饕餮纹,“把库里锈断的箭矢全摆在明面上,挑八百瘸腿伤兵明日列队迎接。 等种诊一进城,就把这堆烂摊子双手奉上——记住,要做出如释重负的模样,眼泪最好能挤出几滴。” 见文谨言面露迟疑,他又道:“再让人在城外搭十座空粮仓,表面铺层新粮,底下全塞掺沙的陈米。 等种诊派人查验时,故意露出些破绽,却又要让他抓不住把柄。” “可万一他拒接防务.” “他敢?”文彦博猛地拍案,震得烛火骤晃,“官家等着看他立功,他若抗命就是欺君。 这长安城破了,是他种诊无能; 守住了,也是接了我文家的底子。” 他起身负手踱步,随即抄笔急书,用十分苍老的声音道:“等他进城,你就递上这封手书,内容我已写好。 记得要在他查验粮草时,当着众将的面呈上去。” 文谨言展开信笺,只见上面写着:“粮草虽陋,聊表寸心。长安安危,全仗贤侄。” “收拾收拾,等种诊进城,当夜子时,咱们便从西城门走。” 文彦博整了整衣袍,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种诊不是想摘桃子吗?就让他抱着这烫手山芋,好好尝尝滋味。” 文谨言有些不安,道:“如此会不会得罪了种氏,种诊掌了西北大权,接下来一二十年,那可是权势熏天。 加上官家对咱们文氏恐有怨言,咱们文氏以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不如好好交接……” 文彦博冷冷看着文谨言,文谨言心中一寒,赶紧闭上了嘴巴。 文彦博一字一句道:“记住了,我们文氏乃是真正的世家大族,不是所谓将门能够比拟的,也不是官家想整治便可以整治的。 官家若是好好与老夫商量也就罢了,若是还有怀恨之心,那老夫说不得也要让世人知道,这个天下是赵家人的天下,更是士大夫的天下,归根结底,是士大夫的天下!” 文谨言瑟瑟发抖,再不敢多说。 文彦博却是不知道,他这番判断失误,会给文氏带来灭顶之灾! 文彦博认为是种诊已经要来接手长安城,于是坚守的心思也就淡了,对于众将的监视也放松了,只是吩咐众将要好好尽职,随后便不管了,他已经将重心放到转移的事情了。 而此时负责策反的李昌祚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却愕然发现他在长安城里安排的一系列活动全都毫无阻碍,不仅北门守将周怀玉在联系上之后立即愿意相投,而西城门守将赵仲文甚至都不用李昌祚去找,便通过赵仲武联系上了李昌祚。 事情顺利得让李昌祚心生警惕,他怀疑这是文彦博设下的圈套。但当听到赵仲文传来的消息后,李昌祚先是一愣,随即放声大笑。 他原本编造文彦博“喝兵血”、调精锐护族的谣言,只是想扰乱长安局势,没想到文彦博竟然真的干了这些事!夜色渐深,李昌祚在密室里来回踱步,手中的密信被他反复摩挲。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又危险的光芒,突然猛地停下脚步,大声喊道:“来人!”几个心腹迅速出现在门口。 “告诉周怀玉和赵仲文,明日寅时动手!让他们提前在城门附近埋下火药,准备好引火之物。 记住,行动必须隐秘,不能出半点差错!”李昌祚的声音冰冷而坚定,脸上满是狠厉之色。 与此同时,文府内,文彦博正在指挥仆人们收拾贵重物品,准备转移。文谨言匆匆跑来,神色慌张:“老祖宗,我刚得到消息,北门和西门的守军似乎有异常调动!” 文彦博却不以为意,不耐烦地挥挥手:“肯定是那些家伙想在种诊来之前多要点好处,明日给他们些赏赐便是。 种诊一到,这些麻烦就都归他了。” 文谨言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文彦博瞪了一眼,只能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寅时,长安城一片寂静,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突然,北门方向传来一声巨响,火光冲天而起,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喊杀声。 “叛军进城了!”的惊呼声在城中响起。 文彦博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怎么回事?种诊的人怎么这么快就打起来了?” 他还以为是种诊提前到了,却不知这一切都是李昌祚的阴谋。 紧接着,西城门也燃起大火,赵仲文带领士兵打开城门,静塞军如潮水般涌入。 城中顿时乱作一团,百姓们惊慌失措地四处逃窜,哭喊声响彻云霄。 文彦博看着这混乱的局面,终于意识到自己判断失误,愤怒和懊悔涌上心头。 他拔出佩剑,大喊:“集结亲兵,跟老夫一起杀出去!” 但此时的文氏私军早已人心惶惶,面对汹涌而来的叛军,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文彦博在亲信的保护下,边战边退,身上多处受伤,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袍。 文谨言紧紧跟在文彦博身边,焦急地说:“老祖宗,这样下去不行,我们快从秘道走吧!” 然而,当他们赶到秘道入口时,却发现秘道早已被静塞军堵住。 李昌祚站在火光中,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文大人,没想到吧?你机关算尽,却还是逃不过今日!” 文彦博怒目而视,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大喊:“李昌祚,你不得好死!” 此时李昌祚身后有人骑着马缓缓现身,文彦博一看,顿时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郑朝宗! “别来无恙啊,文相公。” 话音未落,郑朝宗突然笑出声,嘴角咧到耳根却不见半分笑意,露出森白牙齿像是择人而噬的凶兽。 眼尾青筋突突跳动,泪水混着血丝从通红的眼眶滚落,令人见而心惊! (本章完) 第434章 文彦博必须死! 第434章 文彦博必须死! 文彦博见郑朝宗模样,心下极为震骇。 他心里十分清楚,今日是绝无幸理了! 既然如此,文彦博心中属于文人的傲慢也顿时涌现出来,只是轻轻瞥了一下郑朝宗,呵呵一笑道:“尔是何人?有何资格跟老夫攀关系?” 郑朝宗闻言惨笑,这文彦博老狗,这会儿还给端上了! 郑朝宗轻轻抹掉血泪,神情也随之变得冷漠起来,随即点点头道:“来,把人带来,让他们跟文公好好地告个别。” 文彦博闻言心下顿觉不妙,抬眼赶紧看向外面,此时有一些颇为熟悉的身影出现,只是他老眼昏花,一时间亦是看不太清楚,等那些人被推搡着到了不远处,文彦博一看脸色亦是变了。 他的儿子众多,足足有八个,而这里他看到的就有三个,这三个是留在介休老家的,其他不在的基本在各地为官,可关键是这里有数十孙儿被擒拿了过来,有大有小,大的三十来岁,小的也就几岁乃至于襁褓之中。 文彦博怒道:“祸不及家人!你……” 他忽而想起被自己下令屠杀的郑氏族人,顿时有些说不下去了。 郑朝宗呵呵一笑,虽然轻微,但十分癫狂,道:“是啊,祸不及家人,可文公你可不是这么做的,我郑氏数百人啊,哈哈哈哈!……” 郑朝宗仰天惨笑,一会之后,他忽而狠狠盯住文彦博,道:“我派出精锐迁往介休,将你老宅之中的子孙全都掳来,原本是想让你打开城门的,若是那样,他们或有活命的机会,但现在他们只能死了。 文彦博,这仅仅是个开始而已,你还有好些个儿子在各地为官呢,还有诸多的孙儿乃至于重孙,呵呵,我郑朝宗……不,我仇朝宗但凡给你遗留一个存世,我便不用郑姓!” 文彦博脸色惨白,浑身颤抖,随即道:“你要老夫如何,才肯放过我这些子孙?” 郑朝宗面露讥讽之色,道:“长安城已经在我手中,你还有筹码来跟我谈这些,来人,将文氏族人,从文彦博的儿子开始,一个个在这里砍掉脑袋!嗯,就从这个开始,这个叫什么来的,文恭祖是么,好,就是他,先砍他脑袋!” 郑朝宗的亲兵毫不犹豫,将文恭祖推出来,拔刀便要往下砍。 文彦博大喝一声,“慢着!” 他踉跄着扑到郑朝宗脚边,白发凌乱地散在脸上,浑浊的眼珠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我愿以命抵命!只求你放过他们……” 话音未落,郑朝宗突然一脚踹在他胸口,文彦博重重摔在青砖地上,咳出的血沫溅在孙儿们惊恐的脸上。 “文公的命,可比子孙金贵多了。” 郑朝宗蹲下身,伸手掐住文彦博的脖子。 “你屠我郑氏全族,连三岁孩童都不放过,那些抱着孩子的妇人,也被你一把火被你活活烧死,你还记得她们的惨叫么?” 他突然抓起文恭祖的头发,将寒光凛凛的刀锋贴上年轻人的脖颈,“你说,是先割舌头,还是先剜眼睛?” 文彦博突然剧烈挣扎,锁链哗啦作响:“郑朝宗!你若敢动我儿,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他的嘶吼中带着哭腔,却换来郑朝宗张狂大笑。 就在刀锋即将落下的刹那,文恭祖突然抬头,眼底竟没有丝毫惧色:“父亲不必求他!,我文氏子孙铁骨铮铮,就算是死又如何!”这话如惊雷炸响,郑朝宗的手微微一顿。 文恭祖转向郑朝宗,声音虽轻却字字铿锵:“只求你留我弟妹性命,他们……” “住口!”文彦博猛地撞向身边的亲兵,锁链缠住对方脖颈,“先杀我!先杀我啊!” 郑朝宗眯起眼睛,缓缓收回刀:“好一出父慈子孝的好戏。” 他转身踱步,靴跟叩击地面的声响在死寂的大堂回荡,“这样吧,你自断一臂,我便留你这儿子全尸。” 他突然回头,眼底翻涌着毒蛇吐信般的阴鸷,“若是犹豫,我便让这些孩子,一个接一个吞自己的眼珠。” 文彦博望着被按在地上的文恭祖,又看向簌簌发抖的孙儿们。 他忽而安静了下来,叹了一口气,道:“大宋平章军国重事、西北经略、潞国公文彦博,愿降苏学会!” 此言一出,郑朝宗一口气堵在了胸口,整个人都摇摇晃晃起来。 李昌祚见状大急,道:“郑帅!这文彦博狗贼分明是缓兵之计,他肯定有阴谋,您不方便下手,让末将来下手!” 说着李昌祚便抽出了利剑,想要一剑杀了文彦博。 “等等!” 李昌祚愕然回头看向郑朝宗。 只见郑朝宗一脸木然看向文彦博,道:“文彦博,你当真愿意降我苏学会?” 文彦博点点头道:“我文氏一家老小都在你们手中,不降又能如何? 不过,你们别想老夫为你们效力,你们需要的也不过是一个名义。 大宋平章军国重事、西北经略、潞国公投降苏学会,此事若是传扬出去,苏学会的名望必将大涨! 老夫以一生清名,换取我文氏一家老少之姓名,这笔买卖可做得?”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呆住了,包括李昌祚,李昌祚连连转头看郑朝宗神色。 只见郑朝宗喉头滚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的血珠滴落在青石板上。 他忽然仰头大笑,笑声震得梁上积尘簌簌而落:“好个文彦博!好个用清名换命的算盘! 你当我苏学会是街边讨饭的乞丐,要靠你个老匹夫的名头来撑场面?” 话音未落,他突然抽出腰间软剑,剑尖抵住文彦博咽喉:“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当年你带兵踏平郑家庄,连祠堂里的牌位都要剜心戳眼,如今倒拿全家性命来换苟延残喘?” 剑身微颤,在文彦博颈间划出一道血痕,“我要你亲眼看着文氏血脉断绝,再将你的头颅挂在朱雀门上,让天下人知道,与苏学会为敌是什么下场!” “将军!”李昌祚突然抓住他手腕,压低声音道,“文彦博的确是不可留,不过您不可杀他,您若杀他,以后您在苏学会便不好交代了!” 说着李昌祚忽而一剑朝文彦博劈下,文彦博闭上了眼睛等死,忽而听得铛的一声,顿时诧异睁开眼睛。竟是郑朝宗出剑拦下了李昌祚。 郑朝宗缓缓收剑,眼中的杀意却未消散:“文彦博,我给你三日。 三日后,你若能让西北军半数将领投诚苏学会,便饶你孙儿性命。” 他踢开瘫在地上的文彦博,冷笑道,“若是办不到,我就把你重孙的血,泼在你亲手题写的‘忠君报国’匾额上!” 说完郑朝宗便转身离去。 今夜的长安城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文彦博闻言露出了笑容,他知道,他文氏满门算是保住了性命了。 不过随即又叹了一口气,一生清明,尽丧矣! 没想到都快要入土了,还得被迫投贼! 李昌祚紧紧跟在郑朝宗身后,见得前面的郑朝宗在马上已经有些摇摇晃晃,赶紧喊道:“郑帅!郑帅!” 郑朝宗却是如若无闻,继续在前方驰骋,李昌祚赶紧上去拉住了郑朝宗,没想到这么一拉,郑朝宗竟是直接栽下马,李昌祚赶紧抱住了郑朝宗,亲兵亦是反应极快,一起扶住了郑朝宗。 众人一看,发现郑朝宗已经是紧紧闭着双眼。 这是气急攻心了! 大仇人就在眼前,却要顾及大局,不得不忍下全族的仇恨,郑朝宗没有当场发狂杀人已经是涵养极好了! 李昌祚以及亲兵赶紧将郑朝宗送往长安州衙。 郑朝宗在昏迷中呓语不断,时而嘶喊着“还我族人命来”,时而又喃喃重复“三日…三日…”。 军医连夜熬制的安神汤灌下去,也未能平息他额角暴起的青筋。李昌祚守在榻前,望着烛火中文彦博送来的降书,羊皮纸上“潞国公印”的朱红戳记刺得他眼眶生疼。 三更梆子响过,昏迷中的郑朝宗突然翻身坐起,冷汗浸透的中衣紧贴脊背。 他死死攥住床幔,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备马。” “郑帅!您刚醒……” 李昌祚话未说完,郑朝宗已踉跄着扶住墙壁,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脸上,映出一双猩红的眼。 “备马!”郑朝宗大声道。 李昌祚嗫嚅道:“郑帅!……” 郑朝宗一把甩开李昌祚,便要往外走去,门户忽而被人推开,郑朝宗与李昌祚齐齐转头看去,来人是一个极为英俊的青年人,年青人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李昌祚有些迷糊,郑朝宗却是一下子哽咽了起来,道:“先生!” 李昌祚登时瞪大了眼睛:这就是纵横西北、令数十万西军闻风丧胆的苏学会会魁,领着十万静塞军的西北王苏居正?他这么年轻! 李昌祚只见年青人与自己微笑点头,道:“此次攻破长安城,李将军当为首功!” 李昌祚慌忙单膝跪地,额头紧贴地面:“末将不敢居功!全凭苏会魁运筹帷幄雄才大略!” 话音未落,苏苏允已上前将他扶起,掌心温热有力,“李将军不必过谦,听闻你率先锋营连破三道城门,以少胜多,此等胆识,当记首功。” 李昌祚有些不好意思,道:“说是连破三道城门,实际上都是里应外合,里面有我的故旧开门,末将只管带着人往里冲,连正儿八经的厮杀都没有。” 苏允笑道:“不战而屈人之兵,亦是大才!更为难得!” 李昌祚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过没有再说话,而是随伺一旁。 郑朝宗望着苏居正腰间那枚刻着“静塞军”纹章的玄铁令牌,喉头滚动着未说出口的话。 苏允似有所感,转身望向床榻上凌乱的安神汤碗,目光扫过郑朝宗染血的指尖,“朝宗,文彦博的事我已听说。” 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道:“我们苏学会无需借势,若是连快意恩仇都做不到,那这反造来何用。” 郑朝宗突然抓住苏居正的手腕,青筋暴起:“先生!文彦博声明太盛,影响太大,若是因为学生而杀他,恐怕咱们苏学会会成为天下众矢之的,若是天下世家、文官勋贵一起抵制我们,咱们的大业恐怕……” 苏允笑道:“这些你就不要操心了,你先好好将养身体,其余的事情,交给为师便是,哦,是了,清澜大约也该回来了吧?” 话音刚落,便听到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一身甲胄的平子澄从外面进来,郑朝宗鼻子十分灵敏,立马闻到了平子澄身上浓厚的血腥味。 平子澄先是与苏允行礼,随后与郑朝宗笑道:“奉先生命令,文氏十五岁以上男丁,全部街口斩首,我这刚刚监刑回来,海夫想要看看文彦博那老贼的首级么?” 郑朝宗骇然看向苏允,道:“先生!文彦博四朝元老……” 苏允双手按住郑朝宗的肩膀,神色变得凝重起来,道:“郑氏三百余口,尽被这文彦博屠杀,文彦博必须死,文氏也必须死。 不过咱们毕竟还有人性,因此不杀妇孺,但其他的,必须死,否则怎么对得起你郑氏三百余人,被烧死在瓮城的数百兄弟!” 郑朝宗顿时泪流满面,继而嚎啕大哭起来,抱住苏允,像是无助的孩童一般。 良久之后,郑朝宗这才算是控制了自己,抹了一把眼泪之后,整个人感觉都不太一样了。 苏允满意点头。 郑朝宗双眼通红,道:“先生,杀了文彦博固然是替弟子泄了恨,但接下来的事情可就不好处理了,这文彦博子啊大宋朝朝野上下声望太大,他这一死,恐怕会引起大宋朝上下同仇敌忾……” 苏允笑道:“智取便是。” 苏允从袖中取出一卷泛黄的密信,“这是昨日截获的军报,文彦博的次子文承佑在泾州屯兵数千,却与西夏暗通款曲。” 郑朝宗愣了愣,道:“真的?” 苏允笑道:“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文彦博乃是勾结外国的叛贼。” (本章完) 第435章 病急乱投医! 长安城破得毫无预兆,以至于满城权贵除了一开始静塞军攻破丹州时候见势不妙便举家东迁的,剩下的都被堵在城内。这一夜城破,顿时让满城权贵惊慌失措,一个个都连夜打包行囊,想要趁夜逃出长安城,可是这般临时之下,加上静塞军早有预料,早就堵上了所有城门,哪里还能够跑得脱。便在这些权贵绝望的时候,静塞军控制了全城之后,立即发布安民令。安民令告示:长安城众百姓:【今我静塞军入城,只为定乱安邦,无意惊扰黎民。大军所至,必当秋毫无犯,不扰百姓分毫。城中一切商户、民居、作坊,皆受我军护佑,众人只需安心度日,照常营生,无需惊恐逃窜。凡安分守己、不生事端者,我军必保其平安,使其居有定所、业有可从。但有等宵小之徒,妄图趁乱烧杀抢掠、危害良善,一经查获,定当斩首示众,绝不姑息!望我长安城百姓,相互转告,莫生妄念,共护这一方安宁。静塞军都督府绍圣元年八月示。】告示一出,顿时满城肃然。长安城权贵也悄悄回到家中,谨慎地闭门不出,但派出家丁探听外面风声。可第二日便听到文氏满门被屠戮之事,顿时权贵之间又是吓得彻夜难眠。有的人想起唐时黄巢攻破长安城的旧事,生怕这苏叛再来一次‘天街尽踏公卿骨’,不过很快消息又再次传来,这一次权贵顿时稍微松了一口气,因为据说文氏被屠戮乃是因为文彦博勾结西夏。许多人闻言冷笑,谁都知道大约是因为那郑朝宗是为了报之前文彦博屠戮郑氏满门的大仇,用这种借口,却是有些贻笑大方了。不过怎么说都好,静塞军愿意用这种借口,说明他们对于屠戮权贵并无兴趣。不过权贵们并不认为静塞军对他们的财富没有觊觎之心,有不少权贵已经是准备献财消灾了,只是接下来的时间里,却是迟迟不见静塞军上门。他们却是不知道,苏允本就对抢掠权贵的财富没有兴趣,加上这会儿静塞军的精力全在控制整个西北这个事情上面。长安城夺下来了,但整个西北宋军的力量依然很强,陕西六路之所以没有太多力量来援助长安,是因为必须留在当地防备西夏人,并不是六路无人。而且长安城有数万军队之众,城破之后,有些将领带着军队撤出长安城,但还有周怀玉等投诚将领麾下一起归降,共有一万余军队,这些军队也要尽快整编进静塞军中。这些事情哪一件不比去掠夺权贵的财富重要得多?而对于权贵来说,文氏是怎么死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静塞军所用的借口证明静塞军并无屠戮权贵的想法就行了。至于文彦博死不死的……嗨,他活着的时候自然是威望高,但已经死了,对于他们这些沦陷在苏叛势力之下的人来说,那已经是昨天的事情了。当然,文彦博的死在汴京城乃至于整个大宋,还是掀起一场巨大无比的波澜的!或者说,文彦博的死只是表层,而长安城的沦陷才是真正震撼朝野的一个大事件!那可是长安城啊!长安城虽然并非朝廷的核心统治区域,其重要性相较于在唐朝等时期有所下降,但并不代表长安城不重要。相反长安城及其重要。这里是十三朝古都,有着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是华夏文明的重要发祥地之一,承载着众多的历史遗迹和文化传统,因此对于朝廷来说,这里是文化传承和民族自豪感的重要象征。长安城在,宋朝才可以自豪的说自己承袭汉唐,乃是中华正统,长安城若失,那宋朝便是偏安一隅的地方势力而已!当然,这种正统名义很重要,但更加重要的是军事上的意义。长安地处关中平原,地势险要,四周有山河环绕,是天然的军事防御要塞。虽然大宋的政治中心在开封,但长安城在西北方向的战略防御上极为重要,是抵御西北少数民族政权入侵的重要前沿阵地。也就是说,长安城在,汴京便有安全感,长安城若失,恐怕大宋朝廷诸公晚上睡觉都觉得不安稳!更关键的一点是,长安城乃是勾连中原与西北的一个最为重要的枢纽,失去长安城,那么便有失去整个西北的危险了!长安城沦陷的消息传回汴京的时候,正是大宋朝绍圣元年八月十五,也就是中秋节的时候,满城已经满是节日的欢庆,到处都有人在传唱苏轼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苏轼这些年一直在地方为官,苏允造反之后,苏轼更是被冷藏,已经被贬去岭南了,可好的诗词并不会因为官员自身遭遇,而不能再民间流传。大宋年轻管家赵煦在听到这首词后,心里终究是觉得很不舒服,不过他可以禁止苏学,因为苏允造反,这种诗词在民间流传,总不能去禁止这样的诗词,那样的话,对他这个年轻的大宋管家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赵煦一直以父亲赵顼为榜样,勤政以来兢兢业业,早朝、接见官员、逢年过节团拜、与民同乐等等全都事必躬亲。比如说今日先是要团拜,之后夜间上城楼与百姓同乐赏月,他一点都没有懈怠。今夜在听见水调歌头之前,赵煦的心情都是颇为不错的,因为听说种诊已经快要抵达长安城了,根据这个进度,恐怕已经快要解了长安城之围了。因此赵煦的心情还真是颇为不错的,他还有闲心仔细观看城下百姓摆着祭拜月亮的贡品。然则便在月亮高高悬挂在天空之时,汴京城御街之上有骑士不顾路上行人众多,以奔驰的速度赶路而来,顿时将长安城的欢乐减少……哦,不,骑士只能暂时惊扰一下街上的游人,骑士过去之后,游人只是稍微讨论一下,随后又投入到游街的欢乐之中。然则游人不知道的是,在骑士进宫没有多久,正在与家人共度佳节的宰执、四入头、高级官员等,全都被紧急召集,连夜进宫!中秋夜宴的珍馐美馔还未撤下,紫宸殿内已烛影摇曳,寒意刺骨。赵煦攥着加急军报的手指关节发白,羊皮纸上“长安沦陷”四个朱砂大字刺得他眼眶生疼。宰相增补踉跄上前,胡须颤抖着扫过案几:“官家!种诊大军尚在中途,定是苏居正那贼子使诈!”枢密使蔡京突然跪倒在地,铁锏砸在青砖上发出闷响:“西北防线尽失,西夏若趁机东进,长安以西三州危在旦夕!”话音未落,殿外传来此起彼伏的更鼓声,却盖不住某位老臣压抑的啜泣。赵煦猛地掀翻案几,酒盏碎裂的脆响惊得众人噤声。“朕早说过苏学当诛!”他猩红着眼扫视群臣,“如今倒好,那个苏居正打着‘为民’旗号攻城略地,文彦博一死,西北军心必乱!”阶下的知谏院程颐突然抬头:“官家,当务之急是重赏勤王军,再派使臣与西夏议和.”“议和?!”赵煦怒极反笑,一脚踢翻绣墩,“朕的先祖太宗皇帝亲征北汉时何等气魄!如今让朕向番邦低头?传旨!命种诊即刻攻击长安城,务必在半月内夺回长安!”他抓起案头的玉玺,重重砸在征兵诏书之上,指腹被印纽硌出深红血痕。宰相曾布大声道:“官家,臣以为程知谏说得对,朝廷应该立即与西夏议和,议和之后,可以将陕西六路大军调集夺回长安城,长安城在,西北便还是大宋的屏障,长安城若失,汴京危矣!”此言一出,顿时满朝文武大惊。赵煦想明白了这一点,亦是惊得跌坐在龙椅之上。紫宸殿内陷入死寂,唯有赵煦粗重的喘息声在空旷的大殿回荡。老太监哆哆嗦嗦上前,想要搀扶瘫坐在龙椅上的官家,却被赵煦一把推开。殿外的月光不知何时被乌云遮蔽,只透过窗棂洒下几缕惨白的光,映得群臣的脸色比丧服还难看。怎么办?这个问题在这个时候悬在所有人的心上。赵煦看向他最为信任的倪咏志,倪咏志乃是程门八子之手,原本乃是赵煦授为枢密院都承旨枢密院首席事务官,负责军政机要文书传递、协调内外,常参与军事决策,直接对接枢密使掌握军情机密,替赵煦把控枢密院。因为十分得力,最近已经被赵顼加为中书舍人,不仅手上掌握着巨大的权利,实际官职更是连升数级,比之之前的苏居正升得还要快得多!赵煦直接点名问道:“倪舍人,你久在枢密院,也是十分知军之人,当下局面,该当如何是好?”赵煦这么一问,众多宰执脸色不是很好看,他们提出的意见赵煦视而不见,缺主动问这么一个资历浅薄的年轻人,这让他们心里很不是滋味。而倪咏志却有当仁不让之决心,上前一步,拱手道:“当下之局面,稍微应对不当,便是天倾地覆之局面,微臣位卑,本不该多言,官家既然问道,微臣便斗胆说说。陛下,当下……当与西夏议和!所谓攘外必先安内,如今苏逆已经是成了气候,若是让他取得西北,便又是一西夏崛起,而且这苏逆占据西北,东出可攻打西京洛阳,南下可取川蜀。诸公都熟知历史,占据关中的势力,一旦取得川蜀,那是意味着什么。”此言一出,不仅赵煦色变,朝中诸公亦是色变。据关中取巴蜀者,历史上有三个势力最为有名。先是秦国,秦国自商鞅变法后逐渐强大,先占据关中地区,以关中为根基不断发展实力。秦惠文王时期,秦国派司马错等人率军南下,攻灭巴蜀两国,将巴蜀地区纳入秦国版图。这为秦国进一步统一六国奠定了坚实的物质基础,巴蜀地区丰富的资源和肥沃的土地为秦国提供了充足的粮食和兵源。后是汉朝,刘邦在楚汉战争中先入关中,虽然当时项羽实力强大,刘邦被迫接受分封,但他以关中为根据地,养精蓄锐。之后,刘邦趁着项羽在东方与诸侯混战之机,派军攻打巴蜀、汉中地区,逐渐占据了这一区域。最终,刘邦凭借关中、巴蜀等地的资源和人力优势,在楚汉战争中取得胜利,建立了汉朝。而再之后便是唐朝了,唐朝建立初期,李渊在关中地区立足,当时天下尚未完全平定。李世民等将领率军平定了各方割据势力,其中包括占据巴蜀地区的一些势力,将巴蜀纳入唐朝版图。唐朝以关中为核心,通过对巴蜀地区的有效治理和开发,实现了国家的繁荣昌盛,巴蜀地区在唐朝的经济、文化发展中也起到了重要作用。可以说,占据关中者,一旦取了巴蜀,便是彻底具有吞并天下的实力了!想及至此,殿内众人皆如坠冰窖。蔡京手中铁锏当啷落地,惊起一串回响:“难道苏逆真要效仿秦、汉、唐?”曾布擦了擦额角冷汗,突然转身朝赵煦再拜:“倪舍人所言极是!若苏居正染指巴蜀,届时我军腹背受敌,再无胜算!”赵煦死死攥住龙椅扶手,指节泛白:“可议和之事……朕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倪咏志膝行半步,额头贴地:“陛下,昔年澶渊之盟,真宗皇帝暂许岁币换百年和平;今时今日,以权宜之计换西北防线稳固,正是为日后收复失地积攒实力!”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决然,“且议和并非示弱!臣愿亲率使团入西夏,以割让兰州、煕州为饵,换取其按兵不动。但条件必须写明——若苏逆染指巴蜀,西夏须与我大宋共击逆贼!”“万万不可!”谏议大夫李之纯突然出列,官服被冷汗浸透,“兰、煕二州乃西北屏障,割让此二州,与饮鸩止渴何异?苏逆若知晓朝廷示弱,必率大军东进!”他转向赵煦,声音发颤,“官家,不如即刻下诏,赦免西北各路宋军将领,许以高官厚禄,令其拼死夺回长安!”紫宸殿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赵煦望着雨幕中模糊的宫墙,恍惚间想起父亲神宗皇帝推行变法时的壮志豪情。此刻,他突然想起父亲书房里挂着的那幅《雪夜访普图》——太祖皇帝雪夜问策,终定天下。而他,该如何抉择?“传旨。”赵煦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命倪咏志为议和大使,三日后启程西夏。”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群臣震惊的面孔,“同时,命种诊部暂缓进攻长安,先巩固环州防线。另外……”他握紧拳头,“传令巴蜀守将,若苏逆有南下迹象,不惜一切代价焚毁栈道、坚壁清野!”散朝时,雨仍未停。曾布望着倪咏志远去的背影,低声对蔡京道:“此子锋芒太盛,日后恐成朝堂大患。”蔡京摩挲着铁锏,冷笑:“且看他能否从西夏全身而退吧。若议和不成,便是他的死期。”两日之后,长安城头,苏允披着蓑衣眺望东方。雨水顺着他的斗笠边缘滴落,打湿了手中的密报。苏允摇摇头,随后笑了起来:“割国土以抚帝国,抚外以安内,国家不亡才是咄咄怪事,清澜,给渡远传信,大宋君臣这般做法,应该让每一个大宋百姓知道。”平子澄点点头道是,随后叹息道:“这大宋君臣也是病急乱投医了,那西夏人本是虎视眈眈,如今大宋却是自曝其短,如此之下,恐怕西夏要立即起兵南下矣。”苏允却是不见担忧,反而笑道:“正好,我还愁着没有理由劝降我那姻亲叔父呢,国家大义在前,想来他该有所抉择。”(本章完) 第436章 响鼓无需重锤! 第436章 响鼓无需重锤! 环庆路。 庆州。 章楶站在舆图之前,仔细研究着局势,一个是北面西夏,一个是东面的静塞军。 虽然最近在长安附近的战事打得如火如荼,但章楶主要的注意力还是放在西夏方向。 在章楶看来,长安附近的战事谁赢谁负那都是自家人的事情,但北面的西夏那可是异族,作为边臣,自然是要抵御外患为主。 当然,这也是因为这內患乃是苏允的缘故,苏允那可是自家人啊。 章楶对苏允造反一事,心理感受是非常复杂的。 一方面,他也觉得宋朝内部问题太大,无论是体制也好,还是人事也罢,全都出了大问题。 尤其是大宋朝深陷党争数十年,党争已经让大宋朝陷入严重的内耗之中,而如今这党争看着依然是难以停歇的。 但是,他对苏允的造反也并没有觉得是解决问题的好方式,他认为苏允想要推翻宋朝这个事情,是很难做到的。 大宋对外虽然软弱,但在对内镇压上面,是十分残酷且卓有成效的,想要在宋朝内部造反成功,这个事情是地狱难度级别的。 所以章楶认为,苏允造反之事只能给百姓带来莫大的苦难,因此内心并不太赞同。 但他心里深处,恐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或许对苏允敢于造反是抱有一种赞赏的。 所以,虽然环庆路与鄜延路接壤,但他在防御上面却以西夏方面为主,在鄜延路方向,只是象征性的放了一些军队而已。 不过也是因为最近西夏的动作亦是频频的缘故。 大宋朝内部的战争,西夏人自然不会不知道,西夏人狼子野心,自然想要趁机在大宋身上咬下一块肉,最近又在集结重兵,看样子是打算趁火打劫了。 帐外忽有马蹄声疾驰而来,章楶尚未转身,亲卫统领陈望已掀开帐帘:“章帅,宥州斥候传回急报,西夏监军嵬名济率三万铁鹞子出贺兰山,前锋距柔远寨不足百里!” 舆图上标注的红色小旗仿佛突然活了过来,在他眼前疯狂跳动。 “传我将令,环庆七寨即刻进入一级戒备。” 章楶的指节重重叩在舆图上的木波镇,“命李沂带五千神臂弓手驰援荔原堡,务必扼守住洛河渡口。” 话音未落,帐外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是鄜延路探马送来密信。 “静塞军已攻破长安,长安沦陷。” 章楶顿时愕然。 而此时王舜臣从外面进入,进来亦是急急道:“章帅!长安沦陷!文潞公死于城破之时!” 章楶眉头一挑,却对文彦博的死不甚意外。章楶抬抬手指了一下椅子,道:“奉德,你先坐下。” 王舜臣见章楶并无意外之色,顿时知道章楶已经知道此事,便先行坐下,随后道:“章帅,长安沦陷,鄜延路早在苏逆的掌控之中,我环庆路与朝廷被切割开,已经是孤悬在外。 而现在西夏又是虎视眈眈,我环庆路危矣,不知章帅有何章程?” 章楶抬眼看了一下王舜臣,突然道:“苏允给你写了密信,让你来劝降老夫?” 王舜臣被章楶这么突然一问,顿时有些慌乱,道:“章帅,末将并没有……末将、末将只是关心咱们环庆路……” 章楶呵呵一笑,抬手止住了王舜臣,摇头道:“你不用紧张,居正乃是老夫侄女婿,论亲近,甚至比你跟他还要近些,他能给你写信,自然也能够给我写信。” 章楶轻轻吁了一口气。 王舜臣鼓起勇气,道:“章帅,居正已经拿下长安,以静塞军的实力,拿下整个西北只是时间问题,有关中为根基,已经是踏出拿下天下的第一步,若是我们一起襄助与他,说不定……” 章楶摇摇头,道:“哪有那么简单,当今的形式可比汉唐时候复杂得多……” 他想要说‘如今西夏势大,西北乃是四战之地,拿下来想要守住亦是不易’的话,忽而想起汉时有匈奴,唐时有突厥,比起匈奴与突厥,党项人就是个屁。 章楶顿时闭上了嘴巴,陷入了沉思之中。 是啊,苏允已经占据关中,而且现在手上至少有十几万军队,而且鄜延路有数不清的工业,每天都在创造无数的财富,而且手下文臣武将数不胜数,苏学会给苏允笼络了大量的才智之士,可以说,苏允的根基是极为扎实的。 而且苏学会有极为出色的蛊惑能力,静塞军乃是天下强军,苏允更是人中之龙,有一代雄主的风范,这样的实力,的确是已经具备了争霸天下的实力了! 是,从体量上来说,苏允离大宋还要差许多,但苏军如同早上的太阳一般冉冉升起,而大宋已经是日薄西山了。 数十年的党争与动荡,已经让大宋困顿不堪了,现在更是由少主主政,而宰执之类,要么是猥琐小人(曾布),要么是迂腐夫子(程颐),要么是少了几根骨头的懦夫(蔡京),呵呵。 章楶乃是天下最为聪明的人之一,比之其族兄章惇亦是不遑多让,虽然在西北多年,但对朝廷诸公的真面目却是了如指掌,自然对朝廷的未来不甚看好。 若是没有苏允这样的人起来造反也就罢了,这大宋朝再苟延残喘给百年时间也不算难,但有苏允这样的才智之士起来造反了……嘿嘿。 章楶心下已经有了计较,但依然有些踌躇。 浦城章氏不是一般的家族,做这种选择,他必须得考虑家族的处境。 他思考了一会,微微叹了一口气,且行再看吧。 终究不是孤家寡人,出身大家族,便不能随心所欲了。 章楶起身,跟王舜臣道:“西夏人想要染指西北,咱们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王舜臣起身肃立,沉声道:“是!” 投不投苏允那都是之后的事情了,在家国大义面前,其他都要往后稍稍。 便在王舜臣往外走的时候,忽而见到州衙门口处有熙熙攘攘的声音传来,王舜臣扫了一眼,顿时有些错愕,只见有钦差仪仗出现在州衙门口。 王舜臣顿时有些错愕,心道长安城沦陷,这个时候的钦差是从哪里绕道过来的,不过钦差到来,肯定有大事情,顿时止住了脚步。那钦差仪仗从门口进来,一个年轻人身着红色官袍下了马车,眼神十分犀利,扫到了一边驻足的王舜臣,只见那年轻人抽了抽嘴角,似笑非笑,似乎有轻蔑之意。 王舜臣当年跟着苏允来了西北,在军中历练已经好些年了,心态上不知道稳重了多少,见年轻人似乎有轻蔑之意,也并不恼怒,还跟人拱手行了一下礼。 那年轻人抬起手跟王舜臣招了招,王舜臣顿时有些错愕,但人家想招,便抬足过去,走到跟前处,再次拱手道:“这位钦差,不知道招呼下官有何吩咐?” 这年轻大官端详了一下王舜臣,王舜臣心下微微皱眉,这年轻人着实无礼,随后听到年轻人笑道:“你便是王舜臣?” 王舜臣闻言心下更是不悦,如此连名带姓,更是有当面打脸之意,王舜臣这会儿也不算忍了,呵呵一笑道:“正是王某。” 年轻人见王舜臣傲气,倒是不生气,反而点点头道:“倒是有几分名将气质,走吧,随我去见章刺史。” 说着年轻人便往里面走去,王舜臣见这年轻人无礼,本不想跟过去,但实在是好奇这钦差过来作甚,想了想还是抬脚跟上。 章楶大约也是听到有人汇报,此时正匆忙迎出来,正好跟年轻钦差碰了面。 章楶目光落在年轻钦差身上,微微拱手,语气带着几分试探:“不知陛下此番遣天使前来,所为何事?” 年轻钦差轻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卷明黄色的圣旨,高声道:“章楶接旨!” 章楶立即整衣跪地,身后王舜臣等人也纷纷跪倒。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章楶久镇环庆,劳苦功高。然鄜延失陷,长安沦丧,尔等竟未全力驰援,致逆贼坐大。 念尔守边不易,暂免其罪。今命章楶即刻整顿环庆路兵马,速速挥师东进,收复长安,剿灭苏允叛逆。 若有懈怠,定当严惩不贷!钦此!” 章楶双手接过圣旨,额头贴着地面,心中却是思绪翻涌。 这道旨意来得蹊跷,如今朝廷自顾不暇,竟还要求他去攻打苏允,分明是想借他之手削弱双方,好坐收渔利。 可西夏大军压境,环庆路本就兵力吃紧,如何能分兵东进? 他缓缓起身,将圣旨小心收好,脸上堆起笑容道:“下官定当竭尽全力,不负陛下重托。 只是西夏三万铁鹞子已逼近柔远寨,环庆路防御吃紧,还望天使能准下官先击退西夏,再行东进之事。” 年轻钦差脸色一沉,冷笑道:“章刺史莫不是想抗旨不遵?西夏不过疥癣之疾,苏允才是心腹大患。 陛下旨意已下,你若拖延,便是不忠!” 王舜臣在旁听得心头火起,上前一步道:“天使此言差矣!西夏大军来势汹汹,若不先稳固防线,环庆路一旦失守,朝廷岂不是又失一屏障? 届时西夏长驱直入,后果不堪设想!” “大胆!”年轻钦差怒目而视,“你一个小小武将,也敢在此妄议朝政?章楶,管好你的下属!” 章楶微微皱眉,抬手示意王舜臣退下,随后对年轻钦差道:“天使息怒。 末将并非有意抗旨,只是实情如此。还望天使能将环庆路的困境如实禀明陛下,容末将先解西夏之危。” 年轻钦差冷哼一声:“官家命本官过来,便是要监督你们这些军头,以各种理由拖延怠战! 这是圣旨,可不是别的,你若是不执行,本钦差可是有权利直接将你直接卸职当场,押回汴京,请官家治罪的,你自己看着办!” 说罢,甩袖便要离开。 就在这时,一名斥候策马疾驰而来,翻身下马,连滚带爬地冲进院子:“报!西夏铁鹞子已至柔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