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这灰衣修士左右观看了一番,心中起疑,却发觉那李明宫略有迟疑,竟然真的退开,那不知名的『司天』修士更是干脆利落地驾风起来了。
毕竟李氏如今不是什么无名氏族,这长怀修士当即警惕起来,心中冷笑:
“看来有几分本事…可轻蔑至此,是我长怀久不出山,倒是叫人看扁了。”
可身后的黄衣修士却负了手,有些谨慎的望着少年手上吞吐的剑光,仙基反馈,渐有警惕,答道:
“山嘈师弟,还需谨慎。”
李睨潭却暗暗端详,心中疑起来:
‘这又是哪位————看这模样,年纪实在不大,应当是某位嫡系,又未曾听过李氏有哪位晚辈剑道高超,这两个家伙不姓庆,早些时候趾高气昂,说软也就软了…’
这两个长袍修士相视而窃窃私语,李绛淳却上前一步,他首次与人生死搏杀,毫不大意,悍然全力出手!
【少阴玄君水火录】。
他体内的玄位立即感应,滚滚的幻彩顷刻
汇聚,脑后生出一辉光来,大如蒲团,熠熠生辉,无穷火焰荟萃,化为幻彩披拂。
眼前灰衣修士毫不逊色,手中法器已然祭起,灰气葫芦在前,暗色小剑在上,可不祭则已,仿佛提醒了眼前的少年,一时间诸多法器飞跃而出,白扇离旗,牝珠宝剑,一一照耀而出!
这法器不但数量繁多,还个个精品,样样在他之上,叫山嘈子面色难堪,敕道:
“嘉生繁茂,洑流内达,广木朽时,其土最兴!”
『膏泽治』。
一时仙基抬举,色彩沉淀,深浊如泥,重重叠叠,大有将众多金气水木通通淹没而不增不减的气势!
此人宝土在身正杀锋锐气!
可当空飘渺而起的只有一道明如弯月,大如巨帆的明亮剑光,仅仅是一个刹那,这剑光已经凝聚为一只游鱼,飘飘而过。
那依托宝土仙基而成就的术法,猝不及防,先是受了滚滚落下的真火灼烧,在这剑光面前如同呆板的石头,被轻轻绕过。
‘剑元………’
这灰衣修士心中大沉,催动的灰色葫芦方才挡在了身前,却在【月阙剑弧】面前赫然挑飞,他还来不及庆幸,只觉得脖颈骤然一凉。
所有回援的法器通通被挡住,甚至还有邃炁凶煞而来,自发亮起的符箓光幕亮如琉璃,却慢了一步,三个大洞已经浮现在他胸口处,【少阴玄君水火录】府水玄光庇护下的三道明晃晃的灵动剑光不知何时已然遁入他的五脏六腑,四处而去!
“啊?”
这一幕不但让他脑海之中一片空白,甚至叫李绛淳都微微一愣,可手中的最后一道【秋月听合】已然落下!
这一道剑光如同天地飘零之秋雨,骤然而落,让这筑基中期的长怀修士嘭然而落,化为满天血雨土石!
这一幕极具冲击力,飘扬而下的剑光却如同春风拂面,没有半点余威,竟然叫一旁的黄衣修士震在原地,脑海中只有骇然与质疑:
“这是……中了迷幻之术了。”
山嘈子虽然不是什么厉害人物,否则也不会和他一样被派来做这种事情,却也是长怀门墙里正儿八经的修士,能被无名之辈三剑即斩?杀起来像杀练气一般随手杀了!
而三尺之外的他…没有感受到半点威胁与杀机!
‘就算是……就算是迟步梓当年在洞天里杀我长怀修士…修为压制之下…也整整花了十二招!’
三剑即斩?
这样的人物并非没有,当年端木奎更有『地巫祝』加身,一符即杀戊竹门修士的战绩,可这样的人不会是无名之辈,自家长怀更不是戊竹可以比的!
并非这位长怀修士心智不坚,恰恰相反,他的心智过于坚定,加之剑元【弦月】毫无杀机,乃至于认为眼前的事情几乎不可能发生,极可能是他人幻术!
于是迟了半步。
恰恰是这半步的迟疑,满天落下的土石中重新亮起剑光,锁定在他身上,直到此刻,浓郁的危机感才将他的心头淹没。
而一旁的李睨潭在短暂的惊骇之下,已然如离弦之箭,疾驰而去!
他如同见了鬼,心中无限恐惧,只狂奔向西,可谁知此时已有三道遁光一前两后疾驰而来,为首之人手持墨黑之剑,满脸阴沉,目光凶厉,正落在他面上。
陈鸯已经筑基后期,本压着这两人打,却突然受了命令,从西边撤回,一路发觉折了不少亲信本憋着一肚子火,见还有人来截自己后路,又是愤怒又是谨慎,长剑一挑,赫然刺来!
陈鸯当之无愧的四姓第一天才,这一剑威势汹汹,李睨潭见他一边逃命一边还要截自己,不得不召出法器来,信手一挡。
“铿锵!”
李睨潭大惧逃命,无暇与他拖延,将法器一挡,也不顾什么结果,狂奔而去,叫陈鸯微微一愣,心中骤疑。
‘这是做什么?过来接我一剑?’
可霎时间地动山摇,满天大雨落下,已有一道剑光飞跃而来,闪动在陈鸯的眼眸之中,这阴沉多疑的修士霎时间呆立在原地!
李睨潭却明白两位长怀修士已经先后陨落,心中一片恐惧,法力鼓动,声音响彻天际,喝道:
“速速救我!”
檀山李氏的真人受伤离去,李睨潭代为主持,在蜀军中地位不低,一众筑基都识得他,此刻一喝,竟然让大局霎时间凝滞,一大片修士抽身而出,向他接近!
其实那黄衣修士修为更高,也不比先前的人大意,警惕之心极重,哪怕李绛淳在法器、道行、术法全方位压制,解决他也需要太多时间,只十剑伤了他,再用诸多法器镇压住李睨潭逃出太远,深入敌阵,追无可追,李绛淳出于谨慎,已有放弃之意。
可这一声威慑整个西岸,惹得蜀军阵脚大乱,反倒让李绛淳眼前一亮,立刻伸出手来,捏住身后青锋的剑柄。
若斩此人,大破敌胆!
李睨潭就算逃出百里之远,他仍有手段!
‘只是我掌握尚不完全……能杀他是最好的?重伤?也能够震慑一二??’
他只握住背后青锋,正蓄力拔剑,却不曾想一股血肉相连之感涌上心头,一时间气海穴中清气喷涌,无穷奥义显现,识海深处一片无疆,竟然见一青剑!
“锵!”
天地之间风云涌动,无数剑声嗡嗡而动,每一把在鞘长剑都颤抖起来,所有修士一同抬起目光,神色中满是不可思议和震撼。
担忧李绛淳深入腹地,从东边重新赶回来的李明宫更是骤然止步,抬头来望。
正见天际上的少年双目青白,眉心赫然浮现出一剑痕来!将原本飘逸俊秀的面容添了好些杀机,月缺复满,锋锐无限!
骤然拔剑!
却不见什么漫天剑光,也不见什么浩然剑气,一切一切的剑光凝聚在剑刃上,隐约而出,化为无穷幻象。
唯独一片青白之光照过。
“锵。 ”
青锋已归鞘。
远方的李睨潭艰难回头,眉宇之中一片呆滞。
‘剑………意………’
李绛淳已经在剑元这条路上极为精深,又手握青尺,感应剑道传承,此剑不止是月阙剑典【秋月听合】之后的第四式,更是由剑意催动!
【青月归乡】!
他的头颅赫然飞起,露出脖颈处整整齐齐的平滑肌骨,三府同时斩灭,玄妙顿消,身躯却没能反应过来,飘飘地飞出一段,这才坠下!
“轰隆!”
满天灰云黄土冲天而起!
如当年一剑之下无能为力的迟家天骄,这位檀山李氏的紫府亲孙———隔着百里当场陨落!
剑意在神通级别的斗法之中都有大作用,更何况是筑基!不成神通根本无法限制剑意,更何况此刻的李绛淳从功法道统到一身法器都是筑基之中最顶级的存在!
‘剑意!’
陈鸯的瞳孔放大到极致,面上津津皆是冷汗,整个脸颊上疼痛至极,一动不动地站在天际,听着眼前的剑仙冰冷的声音响彻天际:
“向东者……死。”
“轰隆!”
群修顿止,一片寂静!
霎时间庭州诸修或喜或惊,稳步后退的战线赫然一止,僵持不下,李遂宁则骤然惊喜,明白过来:
‘有丁将军在···拖了这一个时辰···果然有所不同!
他有些急切地转过头去,发觉李明宫正痴痴地望着,神色一片复杂,喃喃道:
“当时……长辈守江…也是这幅模样。”
当初同样是一箭止敌、同样是一句喝止!这女子第一时间涌起的却是恐惧,心中一片惶恐:
‘真人呢……叔父在何处……只恐有人……害他!’
……
太虚。
光明闪闪的天门矗立在太虚之中,白金色道衣的男子随意地坐在天门之下,指尖把玩着那一缕亮白一片的火焰,明明璀璨夺目,却有灰色环绕。
在不远处的太虚,两道神通正在疯狂的纠葛着,明明的光彩激烈碰撞,雷霆光彩与明阳天光不断纠葛,荡漾起一重又一重的波涛。
白金色道衣的男子却毫不在意,眼眸深处隐隐有浓郁到化不开的喜色,身后不断环绕着
金白色的光彩,似乎是某种命神通,隐隐从太虚笼罩而下,已经将现世之中的剑仙庇护住。
在太虚的另一头,面色苍白的男子负手而立,神色阴沉,沉默良久,一言不发。
随着两者碰撞的神通越来越激烈,这男子似乎牵动了身上的伤势,略微咳嗽了一声,声音沙哑:
“道友…到底是本家,非要做得这样绝么。”
“本家?我这晚辈奉我命令,克敌斩将,不知有什么本家。”
李曦明嗤笑一声,将他当日奉送给李周巍的话原样奉还,气得这男人的脸更白了一分,这才淡淡地道:
“你檀山李氏避望月如蛇蝎,言及称外族之时,可有想过是本家?你随庆济方兴兵而来,大肆挑衅之时,可有想过是本家?如今诸修入境,屠戮百姓之时,可有想过是本家?”
“如今嫡系将死,不得不出手来救,倒是念起本家来了。”
他冷笑一声,道:
“李大人不喜欢计较血脉,子孙也多,想必不差这一个。”
眼前面色苍白的中年人赫然是檀山李氏的李牧雁,李睨潭的亲爷爷!
他当年求伤得伤,被李周巍打了个不轻的伤势,好不容易疗好伤势,哪曾想庆济方根本没把他当人看,又急急忙忙把他遣去大西塬,吃了个大败仗,这又带着伤回来,还要赶到大漠里来压阵。
而他赶到此处时,才知道自己的亲孙子、檀山李氏用来镇守大漠的关键嫡系…竟然被庆家人派了两个长怀山的人送到李家腹地去做这种事情!
‘这是明摆着……明摆着害人了!不是庭州的人被我害,就是他被庭州的人害死!’
他突破紫府的时间短,家中的紫府前辈也活着,更没有什么好宝贝传给他,有伤势在身,哪里敢碰李曦明……自然是不敢起衅的,只能沉默地站在太虚里。
此刻心中的冰冷,可想而知!
‘姓庆的从来不把人当人,可竟想不到他做得如此酷烈……一点赏赐、一点伪装都吝啬,甚至…甚至…到了这种地步!’
李曦明看出一二,只冷冷地道:
“檀山李氏到底如何来的,道友自己心里也有数…撇…撇得干不干净不好说,檀山倒是害得很利落!”
“我亦知贵族有不得已,我便成全贵族!”
意图被一语叫破,李牧雁实在有些尴尬,更深处却有恐惧,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隐怒地咬了咬牙,良久方道:
“贵族厚赐,檀山李氏记下了。”
这话竟然让李曦明站起身来,发出一阵大笑声,他的目光如焰如电般盯着李牧雁,拂了拂衣袖,笑骂道:
“好你个李牧雁,竟然冲着我撒起劲来了,你背后有个庆济方,谁不知道?他把你当狗用,你也甘之若饴,敢过边境在我面前放狠话,若非如此,你算个什么东西!”
他笑道:
“来…你过来————魏王即刻就到,你他娘的敢把这话原原本本对着他说一次,我也算你是个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