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六十二章谜天

类别:仙侠 作者:观虚 字数:未知 更新时间:2025/04/08 00:51:28

乾学州界,论道山,观剑楼。

一众世家和宗门老祖,仍旧聚在大殿内,自这论道山最高的观剑楼,洞察局势,统揽全局,并不断发号施令,命令乾学各方势力,镇压荒天血祭大阵。

可现在,情况又有了变化。

原本被各方势力镇压,被道廷司绞杀,蔓延的趋势得到遏制的血祭大阵,突然重新开始光华流转,带着血光和邪气,继续向乾学周边蔓延了。

不少老祖微微皱眉。

“邪阵师死伤大半,这血祭大阵,本已是外强中干,为何又死灰复燃了?”

“又有人在暗中相助这些邪魔?”

“是谁?”

荀老先生略作沉思,心里当即咯噔一跳。

而后他将手藏在袖子里,以手掐诀,算着因果,脸上古井无波,但一颗心却渐渐向底沉去。

“该不会是……墨画这孩子,帮的忙吧?”

荀老先生眼皮微跳。

若果真如此,那事情就极其严峻了。

无论是什么原因,出于什么动机,帮助魔修,构建血祭大阵,这可都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自己这个老祖,也绝对保不住他。

这孩子!

荀老先生脸色沉肃,一颗心也悬了起来。

这件事,在场多数洞虚老祖,不会衍算,一时半会也没猜出来。

但也不乏一些略通天机之法,或虽不懂天机术,但心思缜密的洞虚老祖,察觉出了什么。

他们脸上虽不动声色,也没说什么,但却无不以隐晦的目光,看向荀老先生,眼中暗含着一丝幸灾乐祸。

墨画此子,风头太盛。

不但阵法上的天赋堪称妖孽,还掌握了一式,近似太虚神念化剑真诀的可怕禁术道法,若放任其这么发展下去,将来还真不知,要修成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但他们都是洞虚老祖,德高望重,明面上也至少要尊奉道廷的律法行事,不可能真的为所欲为,更不可能撕破脸皮,对一个筑基境的小辈下手。

更何况,墨画不久前,还从血祭大阵中,救出了他们各宗门世家的嫡系天骄,这多多少少,也算份不小的“恩情”。

此时若恩将仇报,坏了这份因果,后果难料。

而看眼前的情况,似乎也不必他们担忧了。

惊才绝艳的正道弟子,陷入魔窟,与邪魔为伴,想都不用想,必然会受到修为,名利,权位,女色等各种各样,无孔不入的引诱。

只要是个正常“人”,就把持不住。

即便把持住了,也难保不行差踏错。

如今看来,墨画做的,比他们想得还要“过火”,他竟然敢帮这些邪魔,画邪道大阵。

当真是无知者无畏,胆大包天。

但这件事,一众洞虚老祖,其实是乐见其成的。

若墨画成了魔修,他们就可以冠冕堂皇,以除魔卫道的名头,下令斩杀墨画了。

正魔不两立,谁也没话说。

即便墨画存了良知,不愿与魔修为伍,但他的“罪行”摆在眼前---整座遮天蔽地的血祭大阵,这是没办法狡辩的,他也终归难逃一死。

至少要废去修为,逐出宗门。

甚至这件事,都不用他们这些洞虚老祖亲自动手,只需要借势,让道廷司下手“除魔”,或是威逼太虚门,自己“清理门户”。

这样,墨画这个隐患,就解决掉了。

而他们的手,还是干净的。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洞虚老祖,想明白了这个道理。

自然也就有越来越多,落井下石的目光,看向了太虚门的荀老先生。

当然,也有人目光复杂。

天才出世,天才被抓,天才入魔,天才陨落……

太虚门短时间内,就要经历这么多跌宕起伏的波折,让人内心唏嘘。

荀老先生的脸色,自然也越来越凝重。

这种种心思,都盘桓在一众老祖心头。

当然,无论墨画如何,血祭大阵他们不可能不管。

“多派些人手,去杀大阵里的阵师。”

“邪道大阵周边,以及沿线的修士,全部撤离,向乾学州界聚拢,不可让魔修再杀人,以免滋长大阵的邪气。”

“封住大阵隘口,若有邪魔冒头,便迎头痛击……”

“沿途另建阵法,遏制大阵的走势……”

当然,这些举措虽然有成效,但都“治标不治本”。

邪道大阵固然棘手,但最麻烦的,可能还是大阵里面,正在孕育的某个恐怖存在。

这点在场所有洞虚,或多或少,都预感到了一些。

“闻人家的那个丫头,派人护住了,还有……”一位面容清癯,仙风道骨的洞虚老祖,开口道,“派人去玄机谷,请司徒老真人了么?”

另一位洞虚点头,“请了。”

“什么时候到?”

“就在这几日。 ”

面容清癯的老祖微微颔首。

他们是洞虚,境界高,修为强,但并不意味着,他们于修界百业,样样都能精通。

光是修为的精进,就要倾注绝大多数的时间和精力。

宗门和家族的俗务,也很劳形耗神。

除此之外,能再花费心血,于丹阵符器中,精心钻研一两样修道技艺,就更是难能可贵了。

术业有专攻。

多数偏门和冷门的修道学问,他们也只是略懂一二,根本没办法精通。

尤其是神念上的造诣和法门。

神念之道,无形无质,虚幻迷离,且变幻

万千,门类驳杂,囊括天机,因果,祈福,禳灾,趋吉,避凶,占卜,除祟,诛邪,敬神……等等等等,艰深晦涩,浩如繁星。

此类传承,本就极其难学,需从小苦心孤诣,潜心钻研,即便学成之后,也难有赫赫之名,还常为外行所诟病,污以神鬼荒诞之言,惑乱人心之术。

而当今修界,修道不修心,世人眼中,只重灵根,筋骨,家世传承,名利权势等诸多外物。

因此神道越发式微,很多神念之上的学问和法门,都已濒临失传,

迄今为止,能有完整传承的势力,自然寥寥无几。

其中之一,便是玄机谷。

玄机谷司徒老真人,即便只是羽化修为,但因其毕生苦修,在天机因果神念上的道行很深,外出行走时,颇受各大世家和宗门的礼遇,甚至被一些洞虚老祖,奉为座上宾。

眼下的大阵深处,因果颤动,有庞大的邪念滋生,唯有经验丰富的玄机谷大长老--司徒老真人方能破局。

至少,能窥破邪雾,看破真相,找到化解之法。

当然,乾学州界,也有一些洞虚老祖,修了天机因果之法。

但修天机因果,或能趋吉避凶,并不意味着,就一定能诛邪除祟。

这在神念之道上,一个是“算”,一个是“杀”。

这两者之间,判若鸿沟。

甚至,杀人的神识,跟杀鬼,杀邪,杀祟这些门类,都各有不同。

神念之道,极其麻烦,且暗藏凶险。

所以这些洞虚老祖,才慎之又慎,不敢轻举妄动。

当然,这也不意味着,他们什么都不做,只是需要一个“专业”的人,来点拨一下思路,以免触犯了禁忌。

过了一会,面容清癯的洞虚老祖,忽而想起什么,问道:“对了,肖家老祖呢?怎么不见他人?”

方今之时,修了天机因果的各方洞虚,都已经聚在了这观剑楼,等司徒老真人,可却唯独不见肖家老祖。

肖家老祖,也修了天机之术。

人多力量大,多一个人帮忙总是好的。

“肖家老祖,似乎还在闭关,他的修行,好像出了点岔子。”有知内情的老祖道。

“修行出了岔子……”

面容清癯的老祖,微微皱眉。

不远处的荀老先生,也瞳孔微缩,觉得有些不对……

……

荒天血祭大阵内。

血肉城池之中。

屠先生还在领着墨画,向城池内部走,一直走到正中的一座,由白骨砌成,宏伟而阴森的大殿前。

屠先生屈身跪下。

墨画想了想,觉得按理来说,自己也应该“装模作样”,跟着屠先生一样跪一下,以显示自己皈依大荒之主的“虔诚”。

但可惜,他骨头有点硬,即便自己强迫自己,也跪不下来,索性也就算了。

就这样,屠先生跪着,墨画站着。

而屠先生果然也是个干大事的人,并没在意墨画这些小礼节,而因此见怪。

屠先生虔诚跪拜在地,片刻之后,似乎得了某种恩许,这才起身,伸手推开了白骨殿的大门。

沉闷的声音响起。

白骨之间的摩擦声,有些渗人,间杂或是凄厉,或是哀嚎,或是悲切,或是恐惧的刺耳

之声。

白骨大门,缓缓打开。

门后的一切,呈现在了墨画的面前。

入目是一片血肉迷宫,迷宫之中,充斥着恢弘古朴,深奥复杂,但满是邪异的阵纹。

这是一门古老的阵法。

屠先生的神情,开始变得狂热,目光也充满了渴望,兴奋,期待,敬畏等等复杂的情绪。

“这就是,荒天血祭大阵的核心,是血肉化神的阵法!”

墨画神情一怔,待他看清眼前的一切,眼睛渐渐睁大,目光中露出难以置信的震撼之色。

他所震撼的,不是血肉迷宫。

不是这阵法的深奥玄妙。

而是眼前的这些,荒天血祭大阵的核心阵法……他竟然知道,而且也学过,甚至十分熟悉。

这是……谜天大阵!

剥去血肉外衣,大荒邪神用来复生的荒天血祭大阵的中枢核心,竟然是……谜天大阵!

而他天衍诀的瓶颈,也是谜天大阵!

墨画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股难以置信的情绪,冲击着墨画的内心,让他瞳孔剧震,脸上也有难以抑制的震惊之色。

天衍诀,谜天大阵,邪神复生……

这一切都串联在了一起,让墨画的思路,一时间有些混乱,甚至心底隐隐有些后怕。

墨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眼前这一切,都是有因果的。

而且这件事,归根溯源,也都是有迹可循的。

从一开始,璧山魔窟里,那青铜迷宫之上所刻的,就是一部分谜天大阵的阵纹。

烟水河的龙王庙里,是白骨迷宫。

白骨迷宫中,虽然有邪阵,但还未成型,显然也是想建谜天阵法,但还未建成。

而眼前,是邪神诞生用的血肉迷宫,是荒天血祭大阵的核心,自然也就是成型了的“谜天大阵”。

谜天大阵,与神识的“蜕变”有关。

邪神需要借助谜天大阵,才能复生!

那这荒天血祭大阵,本质上也就是……谜天大阵的邪道变式大阵。

“我早该想到的……”

墨画心中震撼,瞳孔失神。

而他这副“震惊失神”的模样,落在屠先生眼里,也令屠先生心中满意。

唯有天才,才能认识到,眼前这血肉化神的迷宫古阵的匪夷所思之处。

唯有真正的天才,才能被这古朴玄妙,但又凶险残忍的阵法大道所吸引,而心生震撼。

肉眼凡胎之人,看不出这血祭阵法的真谛。

只是身为邪神仆人的屠先生,他自己也根本就没意识到,墨画到底在“震惊”什么。

过了许久,墨画才压下心头的万千情绪,脸色稍稍平静了些。

屠先生微微颔首,问墨画:

“这阵法如何?”

墨画微微张嘴,颇有些失声道:

“太……深奥了,太难了……如此厉害的阵法,我……从未见过……”

屠先生点头,直视墨画的双眼,“你……想学么?”

墨画目光颤动,“你……当真愿意教我?”

屠先生道:“我虽是邪魔,但言而有信,既然答应你,自然不会食言。”

墨画面色挣扎。

“可有什么顾虑?”屠先生问。

墨画迟疑道:“这是荒天血祭大阵的中枢,以血为墨, 以肉为媒,是一副血肉大阵,我若学了,岂不是……真成邪阵师了。”

屠先生神情失望,“我与你说的,你都忘了?拘泥于正邪之见,受表象蒙蔽,怎么窥破阵法大道?你的格局,只有这么一点?”

墨画面露惭愧,内心屡次挣扎,可还是踌躇不定。

屠先生叹道:“罢了,一步步来吧。”

他也不勉强墨画,语气缓和道:

“你既有正邪的洁癖,那我也不勉强你,我教你原版的古阵纹,不沾邪力,不借人皮血肉。 ”

墨画神情一震,由衷感激道:“多谢屠先生。”

“不必谢我,但我有言在先,”屠先生看着墨画,目光深沉,“原版的古阵纹,佶屈晦涩,若不借外力,你看都看不懂,更别说去学,去画了。”

“这样一来,我即便教你了,但你学不会,画不出,同样没什么意义。你自己最好心里有数。”

墨画点头,认真道:“我明白,若是学不会,那是我自己无能,无论如何,我都会记着先生您的恩情。”

屠先生“嗯”了一下,将墨画带到血肉迷宫的

一角,递给了他一副古老的残卷,卷上有几副怪异的阵法。

“阵法参悟,由简到繁,你先从最基础的学……”屠先生道。

“是。 ”

墨画点头,接过残卷,定睛一看,发现这几副阵法,与他突破天衍诀,所遇到的谜天大阵,在笔法和阵式上,果然如出一辙,心中微微释然。

但他脸上却露出冥思苦想之色,似乎眼前的阵法,见所未见,艰深无比。

屠先生看着墨画,语气严肃道:

“这些阵法,你自行参悟,但不能带走,只能在这血肉迷宫里学……”

“你若学会了,我再教你后面的。能学多少,全看你自己的造化。”

墨画神色紧张,似乎生怕自己学不会,错过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当即郑重道:

“我一定全力以赴。”

屠先生欣慰颔首,又脸色肃然地叮嘱道:

“这血肉迷宫,乃神主禁地,凶险异常,我将你关在这里,切记不可乱跑,也不要好奇,否则惹神主怪罪,我也救不了你。”

墨画点头,“我记住了。”

屠先生苍白的手掌,轻轻一拂,周遭阵纹发光,血肉蠕动着合拢了起来,围住墨画四周,形成了一处小小的“血肉监牢”,将他困在其中。

做完这一切,屠先生就离开了,似乎他还有其他事要忙。

墨画则老老实实,坐在血肉监牢里,琢磨着屠先生给他的残卷,参悟着残卷上的阵法。

看了一会,他便取出纸笔,铺在地上,尝试着画了起来。

画了第一遍,错了。

墨画眉头紧皱,开始画第二遍,而后是第三遍……

可越画,错得越多,墨画越发觉得不得其门而入,眉头也皱得越紧。

可他还是这么枯燥地,一遍又一遍地画着…

直到神识直觉上的阴寒之感消散,屠先生的神识彻底离开,墨画这才缓缓松了口气。

但他也没大意,又装模作样,画了六七遍,每遍都画错了,确认了周遭没异常,也没邪异的神识注视着自己,这才放下了笔墨,彻底如释重负。

谜天大阵,刻在他识海里的东西,瞄几眼就差不多了,哪里需要练那么多遍……

尽管他突破筑基,融入识海的谜天大阵,是一品的。

屠先生给他的,是二品的。

但同根同源,学起来也会容易很多。

墨画又向四周看了看,满眼全是恶心的血肉,和触目惊心的血色阵纹。

“荒天血祭大阵,谜天大阵,血肉迷宫……”

这里面,还有很多更深的隐秘,墨画弄不明白。

尤其是有关师父送他的功法天衍诀,还有与邪神相关的谜天大阵的来历……

但眼下时间紧急,也没空去琢磨这些了。

墨画看了眼周遭血腥狰狞的血肉迷宫。

根据他在乾学州界混迹多年,屡次与邪神打交道,而积累的丰富经验,在邪神这件事上,墨画几乎比谁都“专业”。

他几乎一瞬间就能知道,眼前这血肉迷宫之中,必然藏着祭坛,祭坛附近,必然立着神像,而祭坛之上,必然会有祭品。

这个祭品,就是瑜儿。

而那个神像,大概率也就是,二长老所说的那个,被屠先生供着的羊角白骨邪神像。

也就是说,自己想救的人,想要的东西,都已经不远了……

墨画露出若有所思之色,眼眸深处,有锋利的金光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