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的血流了一整日,蒸腾的血气飘上半空,将残阳也染成一片赤红,再由天上落下,在街道上拉出黑红的影子。
东华门外两间偏殿之中,地砖纷纷翻起。两拨衣着气质截然不同的人群从密道之中爬出,在两个容貌截然不同、表情和气质却一般无二的人带领下,于东华门外汇聚到一起。
一拨是佩刀带剑、虎背熊腰、言语粗鄙,虎口老茧乃生铁磨出,其上裂纹根根带血。
一拨是朱紫官袍、趾高气昂、高谈阔论,指肚老茧是笔杆所致,指尖纹路沁染墨迹。
两拨从未相交、在大朔如同平行线一般共同存在了二百年的人们,汇聚到了一起。
接近时,官员们纷纷扬起了头颅,报以鄙夷或带着高傲的和善;而江湖人们就直接的多,有不屑的吐痰、有敌视,也有不屑。
只是细看之下,就能看出这些人瞳孔微微放大、血丝遍布,行走之间略有些跟跪,似乎是神智被什么手段影响了,有些昏沉。
两个刘瑾的分身汇合。
「江湖多少?」
「三百,官员?」
「七十八。只是唐兰舟杀得他们胆气已失,现在还用不得。」
「知道。」
说话间,一道凄厉的破风声由远及近,瞬息间就到了切近。安期生自半空中落下,走到刘瑾身侧,平静地说道。
「李淼醒了。」
两名刘瑾面色微变。
「没动手吗?」
安期生摇摇头。
「没有,要么是状态不对,要么是虚张声势,但我没有赌,此人之古怪我生平罕见,
瀛洲千年来数十代人没有一人能与其相比,蹊跷之处太多我没有夺舍成功,就代表此人的「性」也有问题。」
「所以在恢复圆满状态、修复好性功境界之前,贸然与他决死很可能会落入昨夜的境地。」
两名刘瑾沉默片刻,认可了安期生的判断。
确实,无论李淼是虚张声势还是诱敌深入,等安期生恢复了圆满状态之后再行决战才是明智之举。
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恢复了圆满的安期生与在王恭厂与李淼交战时的安期生相比,就是云泥之别。即使脱离了心象、恢复了伤势,李淼也绝不是对手。
心思电转之间,却听得安期生问道。
「你们,还有几个?」
这是在问还有几个刘瑾。
「四个。」
分身回答道。
「此处两个,神机营一个———宫内一个。」
「你快死了。」
安期生说道。
「你未修性功,想切出性种绝无可能,只能将你整个儿切碎。分身死的越多,你就越虚弱。再死两个,你连神智都保不住,再死三个,你就只剩十息的命。」
分身平静说道。
「足够将您送到李淼面前就好。」
安期生点点头,飞身到了东华门顶,负手站定。
两名分身齐齐转头看向人群。
「如此,诸位,该启程了。」
「去往——太和殿。」
太和殿,三殿之首。
俗称,金銮宝殿。
「下雪了。」
安梓扬趴在一处大殿屋顶,伸手接下飘到面前的一片雪花。
今日是十月十七,节气已过小雪。
雪花落在趴在屋顶的一片刀鞘、甲胄、机扩、弓弩之上,缓缓融化,又凝结成霜。
日光已接近消失,天际只剩一片灰白。
安梓扬回头问道。
「到哪里了?」
便有一位供奉轻声答道。
「已过东华门内街,到此处约摸只需盏茶时间。」
「安期生呢?」
「在宫内高处一路护送那些官员和江湖人,若不改换位置,应该会从对面经过。」
那供奉伸手一指对面的屋顶。
安梓扬点点头。
「知道了,去让文华殿那边准备好接应。」
旋即屏气凝神,看向远处的大门。
李淼已经说明一切。
所谓的「资粮」,并非是谁都可以、什么状态都可以,否则郑安期根本无需在南京去办那场法事。
气血、精神越壮大的人,越适合作为「资粮」。而江湖人和官员就是大朔最符合这两点的群体,因为安期生的境界远超郑安期,对「资粮」的要求也就更高,所以才会费凭大功夫勾结这两波人。
但反向来说,如果在安期生恢复之前,将这两拨人干掉-那安期生也就输了。
至于为何安梓扬会笃定安期生会经过此处,则是因为人若处于清醒、平静状态,是最难以成为「资粮」的,所以就需要一些仪式来调动他们的心神,使其波动、统一下来,安期生这才能将其作为「资粮」补全境界。南京那一场法事,以及安期生执意带这些人前往太和殿,都是一般道理。
由东华门入宫,走到象征天下至高权柄的太和殿,官员与江湖人们的心绪被顶到顶峰之时,就是安期生动手之时。
这一路,共有协和门、文华殿、御道、奉天门四道关卡。能有多少人活着通过这四道关卡,将会决定今日的胜负。
雪在地上积了薄薄一层,远方传来靴子踩入雪中的「嘎吱」声。
「来了。」
安梓扬轻声道。
轰!!!!
下一瞬,安期生从天而降,砸入一座偏殿!屋顶之上趴伏的禁军和锦衣卫甚至没来及发出一声惨叫,就与偏殿变成一片四溅塌的碎块!
是了,安期生可不会愣在原地等着受击,与其被动防守,不如主动将前路扫清!
坍塌的建筑尚未落到地上,安期生便再度冲出,沿着宽阔的道路一路疾驰,护体真气延展而出,如同手持一柄丈许长刃,将沿路建筑一并摧塌。
轰轰轰轰轰一一一路摧折!
与此同时,刘瑾所带领的人群也跨入左顺门内,出现在安梓扬视线之中。
「放!!!!!」
嫁衣神功的雄浑真气,将安梓扬的怒吼扩散开来。
箭矢、飞镖、毒针、弹丸混杂着飘散的雪花,从四面八方朝人群泼洒而去,如同下了一场黑白色的雨。
人群中的江湖人提兵器飞身格挡。
与此同时,安期生的目光也锁定了安梓扬。
下一瞬,他便疾速朝着安梓扬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