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8章 锦帆破浪英杰殁,铁甲沉沙黎庶哀

类别:历史 作者:马月猴年 字数:未知 更新时间:2025/05/21 23:01:54

第3628章 锦帆破浪英杰殁,铁甲沉沙黎庶哀

艨艟在水面上奔跃,刀枪掠过茅草芦苇。

于禁频频回头而望,看见甘宁锦帆紧追不舍。

『该杀的贼子!』

于禁咒骂。

他看见留下来断后的斗舰被甘宁的艨艟追上,围堵,碰撞,就像是一只七八百斤的野猪被几只猎狗围住,逃又逃不走,打又打不赢。

『加速!加速!』

于禁再次敦促手下,让船舱里面的桨手加快速度。

水花在战舰船舷上溅开,带着腥味。

于禁看见自家的战船被掀翻,撞沉,穿着曹军服饰的兵卒在水火之中浮沉。有人被火焰吞噬,发出非人的惨叫声,也有人被水流带着撞向了被洪水冲散的鹿角杈然后被卡在上面……

『弓箭手!』于禁看见甘宁的艨艟越追越近,便是急切的大吼出声,『拦截贼军艨艟!』

曹军弓箭手慌忙贴近女墙,朝着逼近的川蜀水军艨艟射击。

一艘川蜀水军的艨艟逼近,朝着于禁楼船射出了些箭矢。

一名于禁楼船上的兵卒不小心被流矢射中,哀嚎一声掉下了船,暗红在漩涡里晕开。

大概五六十丈之外,甘宁的楼船正在破浪而来。

『甘』字大旗之下,甘宁正将金环战刀甩出了刀花来。

阳光照耀在那些刀背镶嵌的金环上,旋转出绚丽的色彩。

原本甘宁用的是铜铃,号称『金铃』,但是后来经常要潜行突袭,铃铛实在是太麻烦了,于是就改成了简单一些的金环战刀,甚至有时候连金环战刀都不拿,就用普通的制式战刀。

甘宁在不知不觉当中,选择了变化。

但是也有一些没变,比如甘宁还是喜欢动不动就开嘲讽……

『兀那贼子!!胆小如鼠!!可敢与耶耶大战三百合?!』

甘宁大呼,声音伴随着笑声,在水面上回荡。

一些倒霉的曹军兵卒,试图抓住水草芦苇来稳固自己的身形,却被川蜀水军的船只撞上。那曹军兵卒试图抓住船帮,指甲在桐油木板上划出带血的沟痕,但是依旧无能为力的被船只碾压到了水下,就算是身上没有刀枪明伤,但也多半会被船头尖角,或是船体龙骨撞碎撞断骨头。

『将军!他们的速度比我们快!』站在于禁身边的护卫忽然喊道。

于禁闻言,忙不迭定睛细看,确实是如此。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两艘楼船大小相差不多,就连风帆也是相同,长桨数目也是一样,可是为什么川蜀甘宁乘坐的楼船会比于禁的船要快?

莫非是乘坐的人数?

于禁的脸颊哆嗦了一下。

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么他迟早会被追上!

船只开动起来,又不能半途上下客,除非是逼迫着自家兵卒跳水,可要是这种命令一下,说不得船上的曹军兵卒当即就叛乱!

怎么办?

于禁心念斗转。

既然跑不过,那么干脆跳帮作战!

『取我枪来!』

被甘宁大呼小叫的一顿骂,于禁心头也有火!

自己楼船的人数多,那就意味着能在兵卒数量上占据优势,而现在甘宁同样是分兵而来,一部分兵力在远处陆地营寨水道处,一部分才是追杀而来……

说不得这就是个机会!

于禁死死盯着甘宁,心头不断地在衡量取舍。

『于文则!』

甘宁的楼船撞开一艘倾覆的艨艟,船身震颤。

甘宁的双脚却像是钉在了甲板上一样,一点都没有晃动,『上天无门,何不早降!』

于禁大笑,『我等大汉之臣,宁做溺鬼,岂能降贼?!』

于禁摆手,示意手下放缓速度,准备驳接甲板作战。

楼船甲板微微倾斜,速度减缓。

甘宁不明白于禁的计划,但是见到了于禁楼船减速,便是大喜,招呼手下兵卒加速往前。

一慢一快,原本五六十丈的距离便迅速缩短。

双方进入了弓箭射程,便是立刻箭来弩往,相互之间都有一些兵卒被射中,落入水中,但是很快就接近到了一前一后的距离上。

甘宁有意要抓于禁,于禁也想要杀甘宁,双方就很『默契』的过多的使用远程武器,而是迅速驳接,撘上了跳板,相互之间勾连到了一起。

楼船的船舷撞上了对方的船舷,女墙和女墙之间挤压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声。

甘宁一脚蹬上船舷,猛然窜高,手中金环战刀发出清脆声响,在空中甩出一片华光,直取于禁的右肩!

『来得好!』于禁侧身让过甘宁的刀锋,顺手用双头枪一弹,枪头奔着甘宁在半空的身形而去。

甘宁扭动身躯,让过枪尖,一脚踹在了于禁枪柄上,顺势斜斜而下,落在了于禁楼船的甲板上,震的桐油甲板上镶嵌的半截箭头都跳了出来。

『吃我一枪!』

于禁抖动双头枪,红缨旋转,扑向甘宁面门。

甘宁半侧身,让过枪尖,金环战刀顺着枪杆斜劈而下,眼瞅着就要将于禁手指斩断。

于禁前手松,后手崩,枪杆一弹一撞,精铁交击声震得四周的兵卒都似乎有些站不稳。

双方都是颇为武勇,两人兔起鹘落,接连碰撞交互,两人的靴底在血浸甲板上犁出四道深痕。

不知道是于禁的楼船碰到了什么,亦或是甘宁的船只卡住了船舵,两艘船只链接的甲板猛然晃动起来,倾斜横摆。

于禁站立不稳,就势歪倒,倒手后枪头的红缨,扫起甲板积血甩向甘宁面门。

甘宁却是在楼船抖动当中,如履平地,不避不闪,只是将头一低,任污血泼溅在兜鍪之上,手中金环战刀直指于禁面门。

于禁大惊,见金光闪动之间,刀锋寒光已至眉睫,便是连忙懒驴打滚,避到一旁。

金环战刀擦着于禁的兜鍪护颈切入舱板,木屑飞溅中甘宁拔刀,跨步横扫追砍于禁。

生死之战,一招落后,便是招招落后!

于禁毕竟是陆地战将转职水军都督,而甘宁几乎是从青少年时期就是在川蜀大江大河当中打劫为生。因此平常时刻或许相差不多,但是在应对突发情况之下,两个人顿时就分出了上下来。

于禁连续被甘宁逼迫,根本没有空间发挥出双头枪的精妙招式来,甚至被迫着只能是弃枪拔刀,一刀划向甘宁的胫甲接缝处。

甘宁后撤半步,和于禁的战刀相磕,金铁相撞声里火星四溅。

于禁耳中轰鸣尚未消散,胸腹已经被甘宁一脚踹中,整个往后抛飞,砸在了下层甲板上。

虽然上下层甲板的高度差并不算是太大,但是别忘了于禁身上还有五六十斤的盔甲!

措不及防被摔砸下来,顿时引动内府,一股铁锈味涌上于禁喉头。

于禁翻身爬起,啐出半口腥血,扯下手中抓到的半截断盾,甩向了追砍下来的甘宁,跟着就是一刀砍将过去。

两人的战刀撞在一起,相互咬成交叉状。

楼船底层突然传来木材断裂的巨响,船尾陡然升起,然后猛着下沉。

这么大的抖动幅度,即便是甘宁也是站不稳。

两人随倾斜的甲板滑向舷边。

甘宁往船舷上一靠,正准备借力而起,却不料自己身上的锦袍被断舷露出的半截铁钉勾住。

『死来!』

于禁见状,便是立刻蹬壁借力扑来,环首刀的刀锋上映出甘宁的脸颊。

于禁眼瞅着自己刀锋逼近甘宁咽喉,还没等自己的嘴角露出笑容,却见一片锦袍如天边霞光迎面而来!

等于禁一把抓下锦袍,却失去了甘宁踪迹,心中顿生警兆,还没等撤步后退,便是被金环战刀恶狠狠的拍砸在了腰侧大腿上!

甲片抛飞,战裙断裂之中,金环刀如瀑倒卷,翻滚而上!

于禁尽力招架,但是仓促之间来不及发力,环首刀被甘宁一刀磕飞,在空中划出一道乌光,斜斜入水。

于禁站立不稳,仰面摔在浸满血水的甲板上,瞥见云层裂处漏下一道天光。

『哈哈哈!』甘宁大笑,『竖子!速速……』

于禁突然暴起,左手抓住金环刀背,不顾被拉出深可见骨的伤口,右手摸到半支断枪直扎向甘宁喉咙!

船体在此时猛烈震颤,于禁帅旗的残杆从上层砸落。

甘宁旋身避让,刀势却未收分毫。

于禁最后看见的,便是那宛如可以劈开云层的华光……

刀光过处,三十余年的征伐尘烟尽化汉水腥风。

头颅坠落在甲板之上,悠悠转动几下,似乎在寻找着北面的方向。

甘宁愣了一下,旋即大呼起来,『贼将授首!尔等还不束手投降!』

……

……

江陵城。

曹真一脸倦容的坐在江陵府衙大堂,看着面前的江陵城图,一动不动。

副将王氏看出曹真的疲倦,从一旁的水罐里面倒了一碗浆水,『将军,歇一歇,喝点水吧。』

曹真嗯了一声,接过了浆水,目光却依旧在地图上,『你觉得这两天川蜀军攻势见缓,是打得什么主意?是要休整一二,还是粮草不足,亦或是去采伐树木,制造攻城器械了?这有些不合常理啊……』

『这个……属下也不好说……』副将低声回答道。

『一人智短,两人智长。』曹真喝一口水,这才将目光抬了起来,『你说说看,说错了也没关系。』

这两天,虽然城下的骠骑军依旧组织了攻势,但是在城中防守的曹真却很明显的感觉到了其中的差别。

喊的声音大,动作却不大。

虽然也有冲击城头的举动,但是并不坚决,有时候见曹军的反击强硬,便是冲到了一半,直接退下的也有。

这就让曹真心中开始嘀咕了……

虽然说骠骑军攻势疲软,兵卒懈怠,对于守城的曹军来说是一件好事,但是曹真感觉到了不安,就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想来想去,曹真也没想出一个所以然来,这才叫副将一起参详。

曹真也清楚副将的想法肯定是谈不上什么精妙,但是如今曹真他自己不仅是身体疲惫,就连脑袋也几乎是麻木的,也就希望有人多少能提供一点其他方向上的思路。

『属下觉得么……』副将瞄了一眼曹真的面色,『攻江陵……是虚,攻襄阳,才是实……』

曹真点了点头,『继续。』

『此地人口,器物,物产,皆破败不堪,若无我军支撑……』副将说道,『襄阳则是不然……如今我军兵力分配两端……若是……』

曹真摸着下巴,『你的意思是……我们撤兵回襄阳?』

虽然说曹真说话的语气很轻,但是目光之中透出一股肃杀之气。

副将打了一个哆嗦,他的想法当然是『送死道友去,好处贫道来』,可是这想法可以心领神会,但是不好宣之于口。见曹真脸色似乎有些不悦,便是连忙补充说道,『属下绝对不是贪生怕死……而是……这骠骑军现如今攻城疲软,是不是有意拖住我们……然后绕道……奔袭襄阳去了?』

『绕袭襄阳?』曹真一下严肃起来,目光重新落到地图上。

副将上前,用手在地图上虚虚指了一下,『这里有条华容道……平日淤泥堆积,甚是难行……不过,万一……』

正儿八经的大军行进道路,是经过当阳,长坂坡往襄阳,也就是历史上刘备鼎鼎大名的长坂坡之战所走的路线,而另外一条路则是历史上曹操逃跑的路线,经过华容道、竟陵,然后沿着汉水北上,也可以到襄阳。

『汉水……』曹真盯着地图,『若是骠骑军走此道,必要有船只接应……』

虽然说川蜀军在大江上有战舰,但是如果说要走汉水到襄阳,那就需要绕道到夏口,才能沿着汉水北上。这一绕,自然就是有些远了,除非是真的江陵无论如何都啃不下来,才有可能绕行夏口,而且还要大江沿岸不得有什么敌对势力破坏,否则这一条运输线又长又脆弱,稍有不慎就是被人乱刀捅菊花。

所以曹真压根就没考虑徐晃等人会绕行汉水的事情,但是现在副将这么重新一提,曹真又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如果在竟陵之处,有船只呢?

这些船只就不是川蜀军的船,而是其他人的船。

比如,蔡氏的船。

曹真想到此处,忽然心中紧缩了一下。

如果说蔡氏真的……

造船,不是打造些云梯攻城车,而是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关键是造船的木料不能用新鲜砍伐下来的,必须和建造房屋的木料一样,需要阴干一段时间。所以战舰的数量,不是心急着想要多少就能有多少的。

如果徐晃真的分兵走华容道去了竟陵,搭乘船只,那么襄阳还真有可能有危险!

没错,在曹真的心中,还真没认为于禁会输。因为曹真认为于禁背靠大江,又是在云梦泽之处,熟悉地利,同时兼备船只灵活之便,就算是川蜀军想要围堵于禁,在曹真看来也必定是极难的,所以曹真根本就没考虑于禁方面,倒是副将提出的这一点,让曹真心中警觉起来。

曹真抬眼看了一下副将,『即刻派人前往华容道查看!若是有兵卒行进踪迹,立刻回报!』

……

……

社会和国家必然具备阶级属性,身处的等级越高,就距离普通的民众百姓越远。阶级的产生与私有制和社会分工直接相关。自从人类从部落走向国家开始,剩余价值的产生,生产资料生活资料的不平均就注定成为了必然,阶级也就诞生了。

斐潜现在也是如此。

他在刚穿越到大汉的时候,可以像是游戏人间一样,今天逛集市,明天去踏青,想要和普通百姓聊天就坐下来聊,不管是斐潜还是对方,都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国家,是阶级矛盾不可调和的产物。

战争,是政治矛盾不可调和的产物。

国家的本质统治阶级镇压被压迫阶级的机器,战争的本质是政治集团镇压另外一个政治集团的手段。国家自诞生起便具有阶级性,其法律、政策、意识形态均反映统治阶级意志。战争也是一样。只要发动了,必然就是要见血。

华夏选择的这条路,就是大一统的融合道路。

愿意融合的,便如炎黄。

不愿意融合的,就像是蚩尤。

阶级和国家的出现是生产力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而非是什么与生俱来的。

就像是斐潜刚穿越的时候,有更多的人味,会犯傻,会二楞,会有这样或是那样的问题,而现在就越来越不像人,因为跟在斐潜身后的这些普通百姓民众,兵卒军校,以及谋臣武将,都需要斐潜成为『神』,或是『领袖』,亦或是什么其他的符号。

斐潜本人考虑的问题,也从每天吃什么,演变成为了国家应该走向何方。

从烦恼水煮肉片没辣椒不得劲,变成了忧虑国家制度如何通过税收和福利来调节阶级的矛盾。

从吃一次『不幸』摔死的牛肉宴会就高兴得不行,到现在即便是见到了各种阶级压迫剥削的惨状也是趋于理性的思索其产生的原因发展的过程处理的结果……

感性慢慢的褪去,理性永恒的加持。

斐潜虽然深处千军万马之中,但是心中依旧会觉得孤独。

这条路,一旦踏上,就无法回头。

远方一缕烟尘腾起,五六斥候兵策马奔驰而来,一脸的泥尘和汗水。

『禀骠骑!姜校尉在大河之北遭遇敌军大部拦截,不得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