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家姐妹双手向地上一拍,再朝上一拉,血色的三角屏障立起,不仅将三人护在其中,也是将火焰进行分割不至于侵袭到后方阵法。
但黑烟,却不在此列,开始快速弥漫,疯狂地吞噬一切视线。
狼狗的眼眸深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燃烧。
站在角落里的陈靖,茫然地抬起头,身体连续僵了几下后,全身浮现出绿色的火焰,然后向阵法位置,冲了过去!
黑雾中,白鹤真君的竖瞳早已开启。
当陈靖从他身侧过去时,白鹤真君的手立刻探出,想要将他拦截。
但陈靖的速度在此刻竟提到匪夷所思的程度,出手的瞬间白鹤真君就意识到自己拦不住,当即掌心张开,
术法凝聚,一张半透明的捕网出现,笼罩在陈靖前方。
“嗡!”
陈靖没能第一时间冲破捕网,但他身上的火焰,却在将这网绳燃烧。
两个孩子浮现在他左右,齐齐用力拍掌,陈靖的面容浮现出些许痛苦,身上的火焰也开始摇曳。
李追远走了过来,右手一甩,铜钱剑出现,对着陈靖额头点去。
“啪!”
陈靖身上的火焰瞬间回收,迷茫的眼眸里也出现挣扎。
李追远左手在铜钱剑上轻弹三下,陈靖的眼皮跟随跳动,脚尖更是随之踮起,伴随着李追远对铜钱剑的移动,陈靖也开始跟着走。
把他引入到阵眼位置后,李追远自陈靖额头处撤回铜钱剑,再顺势敲击其膝盖内侧,陈靖坐了下来。
李追远打了一记响指,聚灵阵开启。
陈靖先是剧烈颤抖,随即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除了手脚还在微颤外,头脑恢复了清醒。
他开始大口喘息,然后看向周围的环境,最后看向站在他面前的李追远。
“我……”
“不要动,现在需要你作为阵眼,把邪祟完全抽取出来。”
“好!”
陈靖听话地盘膝而坐,闭上眼,准备打坐。
“眼睛睁开。”
“是!”
陈靖睁开眼。
眼睛睁不睁,其实不影响阵法运转,但李追远可以通过其眼神来判断他的状态,要是有什么意外变故,也可以及时处理。
黑雾快速散去,狼狗立在那里,眼神中流露出惊愕。
它操控陈靖是为了毁掉那阵法,结果对方居然早有防备,不仅将陈靖直接拿下,还将其布置于阵中。
现在,那座阵法正在以陈靖为媒介,吸收着它的意识。
狼狗口中发出嚎叫,想要将自己与陈靖之间的牵连扯断。
李追远指尖按下红泥后,在陈靖脸上和双臂上快速画上纹路,陈靖只觉得自己越来越精神,手脚的颤抖也比先前更加激烈。
狼狗再次嚎叫,更改中断方式,李追远就调整起阵法,维系住陈靖与狼狗的牵连。
梁艳:“他怎么做到的?”
梁丽:“在不破坏阵眼的前提下。”
这种博弈,她们俩其实也能做到,但陈靖绝对不可能安然无恙,最好的结果是留下性命变成一个白痴。
可少年却能一边与那狼狗见招拆招,一边将陈靖庇护。
赵毅:“除了冲到前面打架,他好像没什么是不能做到的。”
说完,赵毅就站起身,右手掌心往胸口一拍,先止住伤口流血,然后十指交叉,“拳套”变得更为锋利。
梁家姐妹会意,也都站起身,摆开架势。
眼下,确实是对这狼狗出手的最佳时机。
只是,狼狗却并未给他们这一机会,原本的拉扯不再,一团团黑气从狼狗身上迅猛脱离,甚至都不用经过陈靖,直接疯狂涌入李追远所主持的阵法中。
狼狗巨大的身躯,如同失去了操控,倒了下去。
阵法所在的区域,像是覆上了一层黑色的鸡蛋壳。
李追远用铜钱剑拍打陈靖的屁股,陈靖站起身。
“出去!”
“我……”
陈靖感受到了强烈的危险气息,他脑子里的第一反应是,不能抛下同伴独自面对危险。
只能说,品性是好的,但没经历过锻炼,关键时刻难免有些拖泥带水,还不如贪生怕死。
李追远没与陈靖废话,一脚踹在陈靖身上,都是少年,踹他还是轻松,陈靖在黑色鸡蛋壳完全封闭前,被踹出了阵法范围。
铜钱剑向下一插,刺入阵眼位置。
原本因负载过大即将坍塌的阵法,被李追远强行稳定下来。
好消息是,邪祟完全进入了这里;坏消息是,李追远本人也被困进了这座阵法中。
一张扭曲狰狞的人脸自浓郁的黑暗中浮现。
在神念图中,李追远远远地见过这张脸,那时应该是它的全盛时期,现在的它比那会儿,要小和虚弱太多。
即使没能实现完全镇杀,但虞天南当初,确实是将它毁去了根基。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本可以彼此体面,可你,非得不给我活路!”
李追远:“不是我不给你活路。”
“难道你说是天道?我已经主动应劫给天道交代,连天道都会宽容我!”
李追远:“不是天道,是你的问题,是你让我看到了不给你活路的机会。”
人脸不再言语,只是不断调整着方位,死死盯着面前的少年。
李追远继续道:“只要有这机会,我就不会放过面前的漏网之鱼。
人脸:“你是个疯子,一个脑子里没有其它,只有正道大旗的疯子!”
李追远本想解释他不是这样的人,他的行事风格就是不喜欢留隐患,习惯于把一切污痕都擦拭得干干净净,可仔细一想,又没有去解释的必要,毕竟不管他心里怎么想,一直以来,他的行为都称得上是绝对“正派”,酆都大帝他敢利用,地藏王菩萨他给拂面,多少真正正道人士不敢做的事,他都做了。
“嗯。”
人脸:“可这场游戏,还并未结束。”
四周的黑暗开始疯狂涌动,不断冲击。
李追远右掌摊开,血雾中凝聚出阵旗,将其抓住,不断挥舞。
阵法被撕扯冲击得再厉害,也依旧在少年手里被维系住。
李追远:“如果你只有这点本事的话,你挣脱不开的。”
“那你呢?我无非是将自己换了一个新地方存在,你本人也在这里,因为你清楚,一旦你不在阵法内,就无法继续保留住这座阵法。
当你和我一同都在这座阵法中时,你该如何毁灭我?
毁灭我,也是毁灭你自己。
年轻人,你自以为聪明可以拿捏我,但你并不知道,曾经的我,到底见过多少风雨。”
李追远右手继续抓着红色阵旗,左手打开背包拉链,从里面取出其它阵旗,然后蹲了下来,开始布阵。
人脸:“在阵法中布阵,你是疯了么?”
李追远:“今天你就能看见了。”
短暂的沉默后,人脸看着少年还在一板一眼地布置阵法,不知道为什么,它开始相信了,它信这个少年能在阵法中再布置阵法。
“你还是得与我一起死,如果你想在这里炼化我的话!”
“一点一点地来,一口一口地吃,先把你削弱一部分,等你无法对外面的这座阵法构成威胁后,我就可以离开这里去到外面了。”
“那你知道,我选择主动进来的另一个原因么?”
李追远手中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点点头:“知道。”
“你知道?”
“嗯。”
“你知道什么?”
“那条狗没死,记忆的移植不是借尸还魂,你将属于你的记忆全部挪了出来,并不意味着它死了。”
“其实,我一直存在一个问题,那就是我无法很好地操控与发挥它的实力,当年这条狗,可是很凶的,毕竟是能跟随着那位的。
我的存在,反而抑制了它的力量,当我不在时,它的本能就将重现!”
李追远摇摇头,无所谓道:
“不过是一条身体早已腐烂且记忆全无的疯狗罢了。”
“看来,你对你的手下人,是真有自信。”
“嗯,因为我是我团队里,最不能打的那一个。”
李追远选择性说了实话,其实他的指挥能力,对团队无比重要。
但在这里,问题不大,毕竟编外大队长在这里。
人脸:“或许我们可以达成某些新的默契。”
李追远:“抱歉,是什么给了你这种错觉?”
人脸:“你身上有东西,在呼唤我。”
李追远思索了一下,将无字书拿了出来,翻到第一页,嗯,目前,无字书只有这第一页有内容。
依旧是牢笼画面,但《邪书》今天不是白骨,而是变为身穿长裙的娇艳女子,往床榻边一靠,故意将藕臂与大腿从裙摆中露出,朱唇对着画外吹气,手指妩媚勾动。
牢笼两侧,还挂着两幅联子,上书:
“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
《邪书》充分发挥着主观能动性,在主动帮李追远揽客。
当然,它绝不是寂寞了想要找个邻居寻个伴儿,它应该是饿了。
原本第二页那只被关在笼子里的猴子,早就被它吞了个干净,现在第二页是一片空荡荡的光滑洁白。
有意思的是,这张人脸也是不一般,居然能感知到无字书,甚至和里面关押的囚犯产生了呼应。
鉴于你这么跳,精力如此充沛……
李追远将手指放在书页上,画中女人的神情产生了变化,一脸不敢置信大受情伤的神情。
仿佛是在无声哭诉,自己都这般帮你了,你怎么还能如此对我?
主要是《邪书》忽略了一件事,或者是以它的层次无法形成共鸣,那就是在走江途中,李追远因自己现在身份特殊,一些腌攒事,以前有转圜余地,现在是绝对不可能做的。
他绝不可能与这尊在江浪上的邪祟进行丝毫媾和,也没必要为了这东西,去破坏自己与天道现如今的默契。
迅猛吸收之下,李追远布阵速度加快了很多,而书中的俏丽佳人,也逐渐重新化作红粉骷髅。
整页牢笼的色调,变得昏暗,墙壁也有露珠凝聚滴落,像是委屈的哭泣。
见到这一幕后,原本打算挪开手指的李追远,继续将手指留在上面。
看来是几天不吸,让它现在有些精力过剩,得彻底榨干。
人脸:“我见过很多心里只有正道大旗的疯子,无一例外,他们的结局都很悲惨。”
李追远:“是悲惨还是悲壮?”
“有什么区别?”
“前者也可以是某种享受。另外,如果你想聊天的话,可以和我聊一聊关于虞天南的事,我对那个比较感兴趣。”
“他的狗,对他一直很忠诚。”
“哦?”
“但只忠诚于他,而不是忠诚于虞家。”
“也就是当他陨落后,那条狗就自由了?”
“没错。你知道么,虞家一直有个传统,那就是虞家人死后,他的随从妖兽,必须跟着一起殉葬。
因为虞家人很清楚,忠诚于主人,并不等同于忠诚于家族。
虞天南尊重了这一传统,但并未贯彻这一传统。
或者说,他毕竟是将死之人了,又不愿意续命,所以走在了那条狗前面。
那条狗在最开始的一段时间里,对我极为不屑,不惜一切代价地帮虞天南一起镇杀我,但在虞天南死后,我敏锐地察觉到,它变了。
如果虞天南再晚死一会儿,彻底消亡的,就该是我
了,而他,将可以与自己的狗一同安葬在这里。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我真的很好奇,现在的虞家,是否起了些有意思的变化。”
李追远没回答它。
人脸:“看来变化很大,真是与有荣焉,我居然能引导一场可以动摇龙王门庭的巨浪。”
李追远还是低着头,认真布置阵法。
人脸:“你知道龙王门庭,意味着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