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听澜“离开”的时候,其实是没走的。
她负手悬停在高处,静静地看着陆行舟乐呵呵哼着小调去找药的小模样,微微撇了撇嘴,神情颇有几分没好气。
她知道男人为什么而高兴。
不就是拥抱了一下嘛,不知道高兴什么,居然还哼起歌来了……又不是没抱过。
秘境之中,抱着打滚,抱着进蛇腹,抱着战斗抱着出来,还抱在轮椅上说不尽的旖旎,自己裸露的肩头还被他吻了。就连最后离开秘境,不还是自己抱着他钻出的空间裂隙?
相比于这一次简单的拥抱,才哪到哪啊。
高兴个啥,那点出息。
可为什么连自己都有点心慌意乱,要跑路呢?
因为之前再怎么抱,那也是事急从权,不涉男女,毕竟不那么做是会死人的,自己心中没什么暧昧情绪。
而这一次再怎么给自己加上“先生抱弟子”的心理暗示,也自知那不是必须。尤其在对方心里先生个屁,他就是要吃豆腐,可自己心中一软,竟还是遂了他的意。
夜听澜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索性躲远点,安静安静。
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愿意。
难道真就为了气元慕鱼?
话说回来,这厮就算在丹师试炼上,交出的答卷也挺完美的。这么大的山,漆黑的夜晚,他一个人钻在里面居然真能找到东西,那棵朱紫果藏得那么严实他居然能发现。
这可没有阿糯给他作弊……说明即使以前有阿糯,他其实也没怎么依赖阿糯作弊,对自己的锻炼并未落下。
真按丹师试炼来算,他也能拿奖励……呸,谁说过要给奖励了?
那阴荧草……不对,这里为什么会有阴荧草?
夜听澜皱眉掐算了片刻,此山地脉偏阴,火属很轻微,水属浓郁,常理不该长出这种东西才对。
而这里在影月王城近郊,和影月宗隔着影月城,差不多属于整个天霜国气脉最盛的地方,浓郁的王气弥漫其上。夜听澜选择扶持司寒,其实也与这种“望气”的结果有一定关系,气脉这种东西虽然不代表一切,总归是个参考。
虽说整个天霜国人的修行都偏寒,影月宗既称“影”,在阴属方面必定十分突出。但不管听雪阁的冰属寒意修行还是影月宗的暗影类修行,这种阴祟是有区别的,何况此地的气脉这么浓,是能把阴邪压制的,更不该长出阴荧草这种阴火属性的东西。
夜听澜忽然想起司寒的骨龙。
司寒很可能兼修了一门魔道阴祟的功法,才可以控制骨龙。
他的修行有可能影响到了此地的气脉变化,滋生了暗影阴祟。
本来这种事情是司寒和影月宗自己的事,他们爱修行什么、爱变成什么模样,那都与外人无关。但夜听澜作为一个精通望气的道修,知道这会诞生一些不好的事情。
大致有一种堂皇王气被污染侵蚀了的感觉,打个类比,就像人间皇者变成了阎王。
绝不是想蛐蛐元慕鱼。
这种污染侵蚀,如果没有人去干涉,那使得王气黯然是需要一段长时间演变的,最少也要十几年后。但如果有人利用这个变化,那就可以有很多种玩法。
夜听澜自己都能根据这个变化,撬动气脉转移,生生把影月城的王气移植到别处去。
若有其他魔道人士呢……说不定能玩气脉吞噬。
夜听澜掐指算着,目光落在更远处的黑暗山间。
真的有人在撬动气脉,进行吞噬。
目前没完成,反倒是因为司寒丢了骨龙,邪法没继续深入的缘故。
由此可知,司寒收取骨龙的法门是别人教的,教他的人是在利用他动摇王气,便于吞噬。一旦吞噬,至少这下方繁华的影月城,几年之内就要变成废土。
有这种手段的人……大概率晖阳。
真想不到,之前才和陆行舟说一般遇不上这种对手,转头就遇上了。虽然不是什么熟悉的仇敌……但遇上这样的事,天瑶圣地责无旁贷。
夜听澜看了眼还在找东西的陆行舟,沉吟片刻,忽地玉手轻挥,在山间布下一套阵旗。
一旦与晖阳之敌冲突,对方很容易发现这里有个四品小菜鸡,对陆行舟可能不利,隐藏一下为好。何况这小男人一天天的总是一副他才是家长的模样,面对玄蛇都要打主力,万一自不量力想去参战就不好了,还是让他在里面呆着吧。
布完阵法,夜听澜身形电射,循迹找了过去。
群山之间,环拱着一个山坳,就像天然形成了一个深渊。
一个光头和尚盘膝坐在山坳中央,隐隐的黑暗气脉无声无息地向着他汇聚,四周的暗影在他脑后凝成了黑暗的圆环。
“天瑶圣主。”他低声开口,仿佛自语:“此事与你无关,何必多管闲事?”
夜听澜悬于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古界中人,本不得肆意出没人间。你还妄动气脉,吞噬一城,已犯天规。”
“天规?谁是天?何来规?”和尚微微一笑:“人间于我们而言,无异于寻到了一个秘境,秘境怎么处置,是我们自己的事情。便如阁下遁入玄蛇之侧,可不会想玄蛇是主人,而你才是入侵者。”
夜听澜早都听惯了这般歪理,毫无反应,只是反问:“你如何知道我入玄蛇秘境的事?”
“本不知道。”和尚笑道:“不过阁下身上依然有玄蛇之血的气息,我掐算回首,自然知道了。”
夜听澜心中有些凝重,这和尚的实力比想象中更强。口中道:“我若与玄蛇相善,玄蛇也会吃我。但你若与人间相善,人间不会吃你。本就是暗影阴祟之修,何必为自己找借口。”
和尚还是笑:“你确定人间不会吃我?”
夜听澜懒得回答。堂堂晖阳,超品修士,在人间想要极尽尊崇都没任何问题,人们只会顶礼膜拜,谁敢吃你。
“人间不吃我,寿元要吞了我。”和尚叹了口气:“我要突破,顾不得许多。山河有益,便祭此山河,阻我者皆敌。”
这才是根源。
夜听澜一生见多了这样的状况,包括顾绍礼也是。
和尚又道:“我观阁下修行,也在门槛之上。扶持大乾,未尝没有借其气脉的缘故。如果阁下不坏我好事,我可以把天霜气脉分一部分给阁下,皆大欢喜,如何?”
夜听澜淡淡道:“不必。阁下还是回去该回的地方。”
“何必呢?”和尚叹了口气:“圣主红鸾星动,正该是与夫婿温存相处、增进感情之时,何必来淌这种浑水。无异于人间将领新婚之日抛下新娘子征战沙场,万一折戟,深闺血泪,可叹可悲。”
夜听澜:“?”
别的不说,这和尚望气之能绝对不逊色自己,他看出了啥?
不是,你在胡扯什么?
谁红鸾星动,谁新婚之日?
正心神动荡之时,四周森森暗影如同活过来的蛇,无声无息地卷往背脊。和尚看似交谈,已是暗中出手。
夜听澜忽地消失不见。
暗影卷了个空,夜听澜已经手持神剑,劈在和尚脑门。
那浮在和尚脑门后的暗影光圈也活了过来,直接横在头顶挡住这一剑,“铛”地一声,发出金铁交鸣的脆响,气劲轰然溢散,四周暗影被冲得飞散,又如退潮倒卷一般,重新席卷而回。
战斗正式打响。
那边山间陆行舟正在试图破阵,却已经感觉到了远处传来的震感,心中一凛。
对方果然是和夜听澜不相上下的修士,这种战斗不是自己能参与。
玄蛇之战自己看着死命要做主力,实则没钻进肚子之前是躲得老远,玄蛇每一击都是夜听澜挡在前面的。真要正面对敌,早被玄蛇碾成肉泥了。
贸然参与这种战局,只是在给先生扯后腿。
但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在这里干等?
不管怎么说,先破阵出去再说,蠢女人真以为自己会乱冲过去吗?设阵限制自己干嘛?
陆行舟的阵法知识传承自元慕鱼,元慕鱼所学阵法与夜听澜完全是相同的,这压根就是同门考校。夜听澜布阵的主要意义还是防止敌人找到陆行舟,而不是针对陆行舟的,陆行舟从内部破阵出来倒确实不难,很快找到了破阵点,滋溜一声就冲出了山外。
转头看看震感传来的方向,陆行舟沉吟片刻,直奔影月宗。
陆行舟此前也向夜听澜学了气脉之变,甚至还学过扭转气运的法门。此前气脉变化不明确的时候他察觉不出来,可到了这战斗之时,对方大量抽取气脉流转,陆行舟已有所觉,大致想了一下也得到了之前夜听澜类似的判断。
“陆某有要事求见司国主,都给我闪开!”陆行舟飞快冲进影月宗山门,震开守门弟子,直奔主殿。
主殿灯火通明,司寒今天遭遇变故,也在和一群长老在开小会,陆行舟“砰”地冲开殿门闯了进去,司寒愕然:“陆公子,你这是……”
“司国主,之前你控制骨龙的法门,谁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