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茶国,边军大营。
帅帐。
外面风雪不停,帅帐里虽然有几盆炭火,其实没有寒意,但诸位边军的将领,脸色都十分难看。
大帐里的气氛很冷。
坐在上首的边军主将祝腊生得魁梧,就算是坐在桌后,也显得极为高大,祝氏一门,在白茶国边军里,历代为将,地位超然,其中这支白茶国最为精锐的边军,有三任主将,都姓祝。
如今的祝腊,是第四位,这位边军主将,执掌这支边军已有十年,可谓是战功赫赫,祝腊本人,也是一位有着万夫不当之勇的勇将,当初尚未担任主将之时,便有着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的军功,当年那封战报传入白茶国京师,皇帝陛下亲书万人敌三字,让人做了匾额,送到边军之中。
而后他一路升迁,在十年前担任边军主将到如今,这一次白茶国和风花国的边境之战,白茶国皇帝极为重视,据说特意召回过这位祝腊,在皇城里许了这位边军主将一个异性王的爵位。
要知道,这白茶国只有开国之时,才封下三位异性王而已,而且无一例外的,这三位异性王,全部都没有世袭罔替,所以到了现在,白茶国并无真正的异性王还在世间了。
白茶国皇帝能将异性王封赏下来,自然而然,说明什么,不言而喻。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都是祝腊要先拿下那座马场,然后再在之后灭风花国一战之中立下功勋,甚至需要他祝腊统率的这支边军击溃风花国的主力精锐,才能让他拿到那重中之重的异性王三个字。
祝腊本来对此信心满满,但却没想到,命运真的似乎给他开了个玩笑,这回到边境之后的第一仗,就输了,输得如此彻底。
此刻帅帐里的边军将领,几乎都是这位祝大将军的心腹,对于之前那一战,几乎是人人都视作耻辱。
“诸位想必都听说了那个传言,陛下诏本将回京,许了本将一个异姓王的爵位,本将今天就可以告诉诸位,传言不假。”
沉默许久,祝腊到底还是开口了,他环顾大帐四周的诸位将领,平静道:“俗话说得好,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大家当兵也好,做官也罢,哪个没想过建功立业,平步青云?我祝腊就能坦白告诉大家,当初陛下说出那三个字之后,此后有半个月,我都激动得睡不好觉。”
说到这里,大帐里的将军们都会心一笑,因为大将军这话,说的真的是掏心窝子的实话,不虚。
“但要说我祝腊,是为了那三个字在拼命,那就是扯淡,我祝家世代为将,这么多年来,不知道死了多少,拿这么多条人命去换这三个字?这笔买卖,值不值当,大家可以自己想想。”
“穿上这身甲胄,拿起刀剑,我等沙场武夫,唯一要想的,就是要击破来犯之地,保我国境,之前一战,是溃败了,是输了,但我请诸位不要气馁,行军打仗,输赢都正常,一时的输赢算不得什么,一座风花国,连他娘的皇帝都不过是个娘们,诸位难道没有信心取胜?”
说着话,祝腊站起身来,来到两侧的将军中间,平静道:“之前一战,他们肯定觉得我们士气已经溃败,但我想说,若是只一战,我白茶边军就士气一蹶不振,那么你们赶紧就自杀算了,因为你们,不配做我祝腊的兵。”
众位将军听到这里,尽皆起身,纷纷抱拳,“末将等愿随大将军一道,浴血沙场,九死无悔!”
一时间,大帐里,嗡嗡作响,惊得炭火四乱。
“打下风花国,咱们让那娘们皇帝给咱爷们暖床!”
祝腊这话一说出来,大帐里的将军们纷纷笑了起来。
只是表态之后,还是很快有人提出疑问,“大将军,有一句话,说出来怕是会影响军心,但末将还是想问。”
祝腊看了那人一眼,不等他开口询问,便说道:“你们其实都想问的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风花国的军队,我们可以去拼生死,之前那个横插一脚的剑修,谁来处理。”
众人默不作声,自然想的是这个。
之前的战场上,白茶边军之所以溃败,就是因为那个年轻剑修的横空出世,将他们那些随军修士尽数击溃,鼓舞了风花国那边的士气,才有了这场溃败。
“本将已收到皇帝陛下的密旨,千山宗主会带领会亲至此处,诸位不用担心那年轻剑修或是浮游山诸多剑修的事情。”
说话的时候,祝腊已经到了大帐门口,掀开军帐,有寒风吹拂,刮得人脸生疼,但祝腊其实早就神游天外。
之前所说,是要等他们自己拿下那马场之后,千山宗才会全力帮助白茶国将风花国吞并,如今边军一战而败,皇帝陛下没有下旨降罪,而是请动了那千山宗出手,会付出什么代价?其实不用细想就该知道。
只是越是如此,他祝腊就越是不能辜负那位皇帝陛下,战场之外的事情陛下已经解决了,那战场上,是他拿手的地方,所以……决不能输!
……
……
夜色深沉里,风花国的大帐里,也是灯火通明,身为风花国边军主将的朱围,此刻只是坐在碳火前,烤火。
和对面那位世代都在边军为将的祝腊不同,朱围是实打实从一个士卒这么一步一步走到如今这一步的。
其间艰辛,他没有对外人说过,但就是想想,就知道有多难。
对面的祝腊已经来了消息,要让他们三日后再硬碰硬一次。
其实在兵法上来说,本不该如此,但奈何两国边境,无险可守,所以两边,早在无数年前,便都各自培养了一支精锐边军,以骑军为主。
所以要战,就只能野战,双方骑军,在战场上,硬碰硬。
当然,风花国这边,也可以不应战,往后退去,让出那座马场,然后转入之后的城中坚守。
不过如此一来,士气就会一溃千里。
朱围从士卒出身,一路走到如今这边军主将的高位,最为清楚一点,那就是两军对敌,首重士气。
没了士气,万事皆休。
只是如今,朱围也有些不安,因为他明显感觉得到,对面那些家伙,这一次,不同于之前的小打小闹,这一次真是来搏命的。
火光映着朱围的脸,朱围脸上的忧虑,挥之不散。
就在此刻,身后忽然响起声音,大帐被人掀开,有人走了进来。
“不是说本将要一个人想想吗?”
朱围抬起头,然后顿时一惊,单膝下跪,“陛下?!”
来到大帐地,是两人,一人是风花国女帝,另外一人,则是那位皇城供奉女子剑修,符覆水。
“陛下何故亲临边境?须知此地凶险,臣请陛下立即返京,不可在此地停留!”
朱围满脸担忧,他事前没有收到任何讯息陛下会亲临边境,如今突然看到这位陛下亲临边境,也让他无比意外。
“朕这一次离开京城,谁都没说,真要走漏风声,估摸着等朕到城门口的时候,就会呼啦啦跪一片的朝臣,好些朝臣年纪都大了,何必让他们在寒冬腊月遭这个罪。”
女帝笑着扶起朱围,淡然道:“不过此战,不容有失,万不能让白茶的士卒进入我风花国境内。”
朱围说道:“陛下,有臣在此处,拼死都要守住,陛下就算来,其实也是无济于事,可若是走漏风声,那边派人来刺杀陛下,若是功成,我风花国当即就要大乱了。”
女帝微笑摇头,“朕亲自来此,不能提振一番士气?至于刺杀,朕带着符先生呢。”
符覆水微微点头,她境界不低,万里剑修,足以抵御寻常修士。
就算是一般的修士想要刺王杀驾,几乎也不能成。
朱围看向女帝,欲言又止,他自然知晓,一国之君亲至前线,对于士气是何等提升,但同样风险也是极大的。
“只是陛下,这一场双方骑军对战,其实最终的胜负手,还是在战场之外的。”
朱围叹了口气,之前有些随军修士,双方旗鼓相当,就没什么好说的,但如今,浮游山那边的情况,其实他也知道一些的。
“有桩事,朕可以在这里告诉朱将军,那边请动了那位千山宗主,他会亲至边境。”
说完这句话,看着朱围腰说话,女帝摆手,“与此同时,朕已经写了一封信,请浮游山主带着山中弟子来这边,此事重大,容不得再无所谓了。”
听到浮游山主要亲至边境,朱围这才松了口气,风花国内,也就这位,实打实的能对上那位千山宗主了。
“符先生,请你不管如何,都要护住陛下,万不能让陛下死在边境,拜托了。”
沉默片刻,朱围对着符覆水重重抱拳。
符覆水只是微微点头。
女帝忽然问道:“朕听说,之前那一战,有个远游而来的年轻剑修相助,怎么样,还在此地吗?”
朱围点头,“那人尚未远去,还在军营之中。”
女帝张了张口,“今夜太晚了,等明日吧,朕要拜访这位风花国的恩人。”
……
……
第二日清晨,女帝在一座营帐里见到了周迟。
周迟看向这位风花国女帝,点了点头,的确很美。
然后他看向女帝身边的符覆水,女子剑修,有些少的。
女帝开门见山,“多谢道友相助,朕代表风花国谢过道友大恩,还望后报。”
听着道友两字,周迟这才多看了女帝两眼,这才发现,原来眼前这位,也是剑修。
不过境界一般。
周迟抱拳,刚想说话,女帝就又笑着问道:“道友是游历,还是想要寻一地清修,若是后者,可否到风花国京城,朕愿为道友提供清修之所,以及一切修行事宜。”
周迟微微摇头,“本是游历,是从风花国京城离开的,在那浮游山住了些日子,路过边境,见有浮游山同道遇险,这才搭了把手。”
女帝问道:“那道友为何还不离去?”
“此间事未了。”
周迟看向女帝,淡然开口。
女帝感慨道:“道友有君子之风。”
周迟对此一笑置之。
女帝忽然眨了眨眼,问道:“道友可有道侣?”
听着这话,周迟才注意到,原来眼前的女帝,其实年纪,也不大。
符覆水则是有些怪异地看着眼前的女帝,心想陛下平日里也不是这种作派啊,怎么看到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就转了性子?
至于周迟,默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