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很烫。
林书友正襟危坐,尽可能不去看自己师父和爷爷的脸,因为他们的脸现在比手中的茶更烫。
林福安几次想把茶杯放下,却又重新端起。
陈守门握着杯盖,在杯边刮了一圈又一圈。
谁成想,他们流程都走完了,结果却被亲孙子(徒弟)告知,是他们俩想多了。
他们现在有一种底裤被孙子(徒弟)看清楚的羞耻感,而且还是自己主动脱的。
林书友率先打破沉闷:“师父、爷爷,我们正在走……”
林书友卡住了,开始用力挠头。
不行,不能这么直白地说出来,要不然自己爷爷和师父会遭不住。
“没事,些许因果反噬,我们有办法化解,你但说无妨。”林福安看向自己徒弟陈守门,“呵呵,我也是见过世面,明白一些事的。”
林书友:“可是爷爷你见的世面太小了。”
林福安:“……”
林书友记得彬哥以往每次要去给老太太讲故事前,都得提前打好引经据典的草稿,彬哥说要是讲得太直白,老太太听了后身体会受影响。
连柳家那位老太太都得规避的因果,林书友不觉得自己爷爷有那个命去扛。
“爷爷,师父,小远哥带着我们正在划船,浪很急,我们划得也很快,这个时候上船,容易被浪涛给拍死。
所以,以后的事,只能留到以后再说。”
林福安点点头。
陈守门:“是我们唐突了。”
每一期《追远密卷》和《走江行为准则》团队里的人都是要看的,林书友也明白了一些道理。
要是这会儿把自家庙收进当团队势力,那么下一浪的起点,很可能就发生在自家庙里。
以他们现如今的走江强度,自家庙怕是很难活着接住这一片浪花。
林书友:“爷爷,师父,那我……”
林福安对陈守门说道:“组织一下庙里的人,给咱阿友办建小支仪式。”
陈守门马上起身:“好,我这就去安排。”
有了爷爷和师父的首肯与帮助,林书友这建小支流程走得很顺利。
书友很开心。
庙里其他人也很开心。
虽然不理解身为林家嫡系传人的林书友为何要走建支分庙的流程,但这至少意味着本庙以后的庙主,有可能落在他们身上了。
主堂里被隔出了一道窄窄的副堂,端头摆着是一张供桌,上面一层摆放着林书友的师承与祖上,下面一层只摆放着林书友一个人的命牌和长灯。
原本摆在庙里大供桌上的命牌以及庙簿上的姓名,也被划去。
林书友看着手头崭新的黄色庙簿,就第一页有字,而且只有自己的名字与生辰籍贯介绍。
这和单开一本族谱,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童子身上剥落下一块块碎片,飘荡而下,绕过了林书友的头,纷纷落在了林书友的肩膀上。
林书友的嘴唇再也压不住,笑了。
一种责任感与自豪感,油然而生。
自此之后,自己将带着童子分出去单过了,以后一定要混出个大名堂回来!
童子也是这般想的。
先前仪式上,祂接收到了焚纸传书,知晓了发生什么事。
虽说那少年手段酷烈了些,也常常不给自己面子,还会把自己当骡子用……但该给东西时,他是真舍得,也很信守承诺。
只是,童子的高兴并未持续太长时间。
因为身处于神像中的祂,发现林书友又连续烧了两封传书。
一众庙内弟子抬着增将军与损将军的神像进来,摆在了自己身后。
把自己摆在增损二将前面,童子很满意。
但要和祂们摆在一起,童子很不高兴。
林书友伸手摸了摸童子神像的脚,又在脚面上拍了拍。
童子神像微颤。
林书友只得低头,再抬眼时,竖瞳开启。
短暂内心交流后,竖瞳消散,林书友打了个呵欠,出去了。
此间事了,待会儿吃过家宴,他就得回南通了。
席面已经准备好,有三桌,都是庙里的战童。
主桌的首位上,林福安已经坐下。
陈守门对林书友指向与自己平座的位置,与林书友一起坐下。
身为小支话事人的林书友,现在已经有了
法理上与身为大支话事人的师父平起平坐的资格。
陈守门示意林书友端起酒杯,他们二人先一起敬林福安。
林书友端起酒杯,忽然间,他感到瞳孔一震,知道应该是主堂那里童子和增损二将闹起了矛盾。
就这心神失守间,手臂一晃,杯中的酒大半洒落在了地上。
林书友正欲开口道歉,却见林福安和陈守门也一同将杯中酒水洒在地上。
林书友不明所以。
林福安则与陈守门对视一眼,心道:阿友做得对,第一杯酒得先敬那位龙王家的。
第二杯酒,陈守门与林书友一同敬了林福安。
第三杯酒,陈守门主动去和林书友碰杯,林书友将杯口往下放,却被陈守门小拇指一抬,碰了个平杯。
“阿友长大了,你专心做你的事吧,家里有你爷爷和我在,不用担心。”
主堂小隔间里。
增将军与损将军的神像都开始了颤抖。
增将军几乎半侧过了身,表示出了一种明显的被亵渎与不接受。
损将军也在颤抖,也侧了身,但抖得没增将军强烈,侧得幅度也没祂大。
白鹤童子神像眼眸处有些许光亮闪过。
经过林书友的起乩交流后,祂的气已经顺了。
毕竟,自己很快就会被摆入那少年的南通道场中,之所以捎带上你们俩,纯粹是为了以后方便给傀儡上身的。
增将军还在继续发怒,损将军做着轻度配合。
童子神像的嘴角处产生龟裂,裂开。
祂很期待,同时也记住了,这俩现在桀骜不驯的样子。
…
第二天,李追远在阿璃的帮助下,继续右手掐动,左手覆于无字书上。
今天打开书时,那幅画没有发生变化,画中牢笼里,依旧是一堆碎肉上顶着一颗头颅。
这是《邪书》在告知少年,它还未恢复,它需要时间。
李追远没搭理它,按照昨日的量,对其进行无情压榨。
画中的那颗头颅,炸开了一次又一次,又复原了一次又一次。
这家伙,就像海绵里的水,挤一挤,总归还是有的。
今日推演结束,李追远将无字书闭合。
由于对现在的进度很满意,少年也就没有主动提升每日的量。
右手摊开,掌心血雾弥漫,但在这其中,却能看见一条凝实的深红色,像是小泥鳅似的,正在血雾中游动。
这就是李追远推演的目标,等哪天这小泥鳅成为足够长的“丝线”时,就可以将自己伙伴全部牵扯进去,团战配合度将有一个质的提升,整体实力也会迎来一次跃迁。
“远侯哥哥,阿璃姐姐!”
楼下坝子上传来翠翠的喊声。
李追远牵着阿璃的手,下了楼。
翠翠手里提着一个大袋子,里面是各种零嘴。
今天约好了,一起撑船去钓鱼。
因为推演那东西比较耗心神,每日工作完成得很快,其余时间里,李追远也不想再看书了,不如多活动活动。
太爷家旁边小河里就停着一条小船,以往太爷也会撑着他出河道捞尸。
李追远亲自拿竹篙,将小船撑离岸边,先顺着小河出去,等到了大一点的河面后,将竹
篙收起,船上三人一人一根鱼竿,开始钓鱼。
春日已至,夏日未来,这会儿算是一年中,气候最舒服惬意的时候,入眼景物也被染上了一层新绿。
翠翠将鱼竿固定好后,就开始分发零嘴。
李追远都接了,选择性地吃。
比如这硬梆梆的炒蚕豆,他至今都无法理解为什么当地人这么喜欢吃这个,但翠翠嘴里不停“嘎嘣嘎嘣”响,吃得香得很。
李追远剥起了花生,攒了一把后,先给翠翠分了点,余下的就都给阿璃了,然后阿璃也递给自己一把她刚剥好的瓜子。
李追远把瓜子分了一点给翠翠,翠翠笑呵呵地喊道:“谢谢阿璃姐姐。”
阿璃没回应,将一颗花生送入口中。
李追远知道,阿璃是接受翠翠的。
虽然自己不在家时,翠翠来找阿璃玩,都是翠翠说话,阿璃已读不回。
但翠翠能在阿璃身边不停地“叽叽喳喳”,已经是常人根本就不可能拥有的特殊待遇。
前方桥面上,出现了几道熟悉的身影,是英子姐、潘子和雷子。
今天是周末,上午模拟考完,下午老师要集中批改试卷,就干脆给高三年级放了半天假。
三人显然也发现了李追远,开始高兴地招手呼喊。
李追远拿起竹篙,将船靠岸。
潘子和雷子先跑了过来,说道:“我们回去拿渔网。”
然后,不等李追远回应,二人就马上飞奔回家。
英子蹲坐在岸边,看着波光粼粼的河面,幽幽道:
“小远侯,你说,要是我没能考上大学怎么办?”
她母亲每天都在家里念叨,谁家的女儿已经进厂了,谁家的女儿孩子都已经生了,就你,还在念书,看你能念出个什么花头来,要是念不出来,不光你,连我和你爸都得被人笑话。
英子只能听着,无法反驳,因为兰侯小姑的原因,她父母算是村里同等条件家庭里,最支持女儿读书的那一批了。
李追远:“尽力就好。”
英子点头笑了笑:“嗯,尽力就好。”
说完,英子从口袋里拿出两块芝麻糖,递给李追远,李追远伸手接了过来。
翠翠把自己的零嘴递过去。
英子摆摆手:“我不吃了,我回去复习去,
你们玩。”
看着英子离去的背影,翠翠疑惑道:“英子姐看起来压力好大。”
李追远简单应了一声:“嗯。”
他不可能像过去对谭文彬那样来帮扶英子,不仅仅是因为他现在没这个时间,主要是英子的天分没有谭文彬高。
谭文彬是当初过度叛逆,荒废了学业,见过死倒与生死后,安静下来,这才实现了成绩反超,但一样的方法并不适用于不同的人。
每一期的《追远密卷》都会有几套寄送到太爷家,太爷会把它们交给英子雷子他们,毕竟太爷只对那四个伯伯没好脸色,对下一辈的孩子们不会那样。
雷子和潘子带着渔网回来了,帮忙一起下网捕鱼。
作为班级吊车尾的存在,他们俩是没什么学习压力的,只等毕业后拿着高中文凭去找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