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出必行。对于高位领导者而言,更应给予下属坚定的安全感。从水匪时期到沙河帮,再到鲛人族,梁渠始终践行此道。身为朝廷从五品官员、大顺青年代表、义兴镇的领军人物以及杨氏武馆的杰出弟子,他麾下有一大帮手下,更有龙人族、鲛人族依附。若爱玩文字游戏,实在太过掉价。一个满嘴谎话、动辄玩弄文字游戏的人,又能团结多少追随者,赢得多少人的拥护呢?杨东雄收他为亲传弟子,靠的可不仅仅是能以一敌多。时虫价值十二个大功,确实让人不舍,但其创造之物的价值已然超越了持有成本。龙娥英无条件支持梁渠的决定,散去冻结的冰霜。
咔嚓咔嚓,冰晶碎裂。时虫甩落贴身冰渣,从尾巴颤抖到脑袋,吐出一口森森白雾,重获新生的时虫探头探脑,面对涌动的大泽,充满无限向往。在窗户的那边,是自由啊!一道金光闪烁,时虫落到窗台上,小心翼翼地回头观望梁渠,生怕他反悔,让一旁的冷女人挥掌将自己再冻成冰雕。反复确认,将信将疑。时虫试探性地探出节肢,感受着上面清爽的江风。
“等会!”梁渠抬手呼唤。时虫如临大敌,张牙舞爪。然而,梁渠并非反悔,他拉开抽屉,在纸页中翻找一阵。“娥英,我放抽屉里的舆图呢?只有黄州和锡合府的那份?”龙娥英目光中露出回忆之色:“嗯……你前两天研究淮江走势,舆图全拿走了,应该在家里的书房吧?”
“哈!”梁渠猛地拍头。没错,无论是小风水还是大风水,他都有过研究。小地图拿来标注后给了查清和范子玄,大地图也同样留在了家里。
“娥英,我画个图。”相伴数年,无需多言。龙娥英端出砚台,拢好衣袖,滴水研墨。梁渠卷上衣袖,向时虫招招手。随后,不管大虫子能否听得懂、看得明白,他剪开一张牛皮纸铺开,接过狼毫笔,按照记忆中的模样,绘制出一张大致的淮江走向舆图,并标注出几个关键节点。
“你我之间虽有矛盾和误会,但好歹相识一场。时序长气天下罕见,此行一去,恐再无机缘。临行前,便再送你一个消息,去与不去,全凭你自己。”时虫半懂不懂,理解了部分含义。它趴在窗台上张望好一阵,没忍住好奇,落到桌面上,望着半黄半黑、散发墨香的牛皮纸,抬起节肢挠挠尖头。
梁渠简单地画了个淮江走势舆图,用力敲击江淮大泽,指向窗外。“这,是我们所在的地方!”时虫若有所思。见时虫明白,梁渠指头顺着大黑点,往图纸左边移动。
“顺着大黑线走淮江,一路往西。西知道在哪么?就是每天太阳升起来的对面。太阳!每天会升起来,特别亮的东西叫太阳。走到第二个黑点,彭泽,那里有只大乌龟!”时虫实力高强,智慧不低,奈何从未系统性地学过大顺语言,更不识字,理解起来十分困难。以至于梁渠仿佛面对一个聋哑人,作画之余,不自觉地大喊大叫起来,震得时虫脑袋嗡嗡作响。龙娥英看不下去,取代了梁渠,耐心地为时虫解释。
半晌。时虫挠挠头,节肢叩动地图上的彭泽。梁渠伸手托出【天露】。时虫双目暴亮,指一指天露,再指一指彭泽。梁渠点头。他的长气肯定是要用掉的,但元将军的长气一直留存,虽然化作了一条灵鱼,应当还能用吧?反正长气作茧和钻鱼肚子里是一个意思吧?时虫本身对长气有一定的感知作用,尤其对本命时序更为敏感。去了彭泽基本就能寻到元将军,更不必担心路上的危险。他尚且不行,一般的狩虎根本拿不下时虫,宗师及宗师之上的人,面对面碰到时虫也不会知道它有什么用。时虫,时序。梁渠背靠大泽和大顺,等同两方大势力,方能集齐这两个奇迹,孵化出如今的时虫,堪称世上唯一。
得知世上还有另一缕时序长气等待着自己,时虫张嘴咬住牛皮纸,往身上一披,兴冲冲地往窗外飞去,又被梁渠伸手拦下。尖锐暴鸣。不识好人心,梁渠头疼不已。“娥英,告诉它,彭泽的老乌龟不好对付,让它自己考虑清楚再去。”龙娥英稍作思索,指了指地图上的彭泽,再指一指梁渠,翻动手心手背。时虫大惊失色。一路货色?原本躁动的心顷刻平复。时虫长长叹息,瘫倒在桌面。梁渠一脸黑线。
天光浮现紫色。甲板上架起大锅。伙夫将青菜叶、油炸过的咸鱼和白米一起加水炖煮,不用加盐,咕嘟咕嘟的白泡冒出,阵阵咸香气弥散开来。航行两天两夜,许多头回坐船的商人终于适应了过来,加之胃里吐得干净,简单的一餐也能让人食指大动。望着头顶恢复正常的太阳,军汉们沐浴着清晨江风,难得体会到丝丝凉爽。
咻!忽有金光纵跃。时虫怀抱牛皮地图,自水面上快速掠过。个别眼神好的军汉定睛眺望,波光粼粼,什么也没有,顿时怀疑自己看花了眼。
“愣什么神呢?”伙夫手持木勺,敲动大缸,“开饭了开饭了!”
“来了来了,老李,多给我捞两块炸咸鱼!”
“有鱼皮没有?我爱吃鱼皮。”
“要求忒多,舍两块鱼骨给你咂摸咂摸味就得了。”
江风浩荡。金色时虫与波光相映,抱着牛皮地图,一路往西,寻找自己的机缘。
数日一晃而过。锡合府码头。顺着甲板搭建的跳板上下起伏,成袋成袋的粮食从船上运下,码头工人挥汗如雨。
“刺客女扮男装袭击你?”徐岳龙上下打量,“刺客没事吧?”
“你问刺客不问我?”
“你这不生龙活虎地站着呢么?”徐岳龙理所当然,“大男人没事就别矫情,全忙着呢。在船上那么多天,有没有问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