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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河村中,约莫停留了二十位提前赶来的练炁士。
;;这些练炁者,大致可以分为两类。
;;一是来自赤鸦城的正统练炁者,以李家为首。
;;二则是各地的散修,或是来自青鹿山脚下,或是赤鸦巨城附近某个人口众多的大镇。
;;这批人数量最多,有十数位,三教九流,鱼龙混杂,有嚣张跋扈的武者,有仙风道骨的道士,有一身匪气的豪侠……
;;“百无禁忌……”
;;陈宣心中评价一句,旋即双手负后,慢悠悠渡着步伐,朝自己曾经在小河村的住处走去。
;;依稀记得。
;;当年离去之时,院子托付给村里一户相熟的农户照看。
;;低矮的黄土墙,围成一个简陋小院,三两间低矮破屋,炊烟袅袅升起。
;;院子里,瘸腿的中年男人正在劈柴,一个相貌不算难看的年轻妇人,蹲在地上沉默地烧热水,孩童稚嫩的哭声,从一旁的房间里隐约响起。
;;“……”
;;陈宣站在门口,微微探头,带着笑意,朝院子里打量几眼。
;;约莫三十岁的夫妻两人,很快注意到他,旋即,两人脸色变得绝望起来。
;;年轻妇人看着陈宣脸上的温和笑意,瞬间捂起领口衣襟,连忙低头,朝后面的卧房中快速走去:
;;“被看到了,我被看到了……”
;;中年男人咬牙切齿地握紧手中石斧,旋即无力地松开,脸色屈辱,抖如筛糠,缓缓跪在地上,脸庞埋进土里:“轮到我家了,终于轮到我家了……”
;;“……呵。”
;;陈宣笑意收敛,懂了一些事情,旋即,脸上再次无声地笑起来。
;;故人,早已忘记他。
;;如今见面,只剩下,那对于练炁士深入骨髓的恐惧。
;;片刻后。
;;有脚步声响起,一些粗粝洪亮的交谈声传来。
;;一行三人,身后背着朴刀,凶气十足,如同江湖中的豪侠,也似绿林中的大匪。他们一路有说有笑,大步走过拐角,朝这边走来。
;;“你们瞧见了么?青鹿山的人,夜晚竟敢留在山中。”
;;“胆子真大……”
;;“晚上回来不好么……乡间婆娘,别有滋味,昨晚村东头那个年轻妇人,嘿……”
;;“昨晚那家人不识相,还敢反抗,完事后让郑大哥几刀全砍了。”
;;“……”
;;领头的郑姓黑脸壮汉,五指在空中做出捏碗状,怪笑起来:“二弟,三弟,别抱怨,哥哥我今早又瞧见一个模样好的,年纪更小,皮肤更嫩,就住这边。”
;;“大哥眼力好。”身材瘦高的老二佩服的竖起大拇指。
;;千里迢迢,路上荒无人烟,尽是苦寒,这种苦日子,他们早就忍够了。
;;好不容易抵达人类村,总算有些事物,能为他们消解疲乏与苦闷。
;;“郑大哥,院子门口有个人……练炁士……”走在最后的老三突然说道。
;;三人顿时停下脚步,举目望去。
;;“……”
;;陈宣双手垂下,身形未动,面无表情的转过侧脸,眉眼低垂。
;;狭窄的巷中,相隔二十几米,目光汇聚。
;;名为郑涂的黑脸壮汉身高接近两米,满脸横肉,虎背熊腰,他微微皱眉,和身后的老二、老三交换下眼神,依旧朝院子这边走来了。
;;一个普通的练炁士,气血颇雄浑的样子。
;;但只是一个人。
;;不会对他们产生任何威胁。
;;练炁士踏上羽化路,气力纵有高下,却也不过数百上千斤的差距。
;;三人虽疑惑这个年轻人,为何站在那院子门口,却也不至于因此忌惮惊骇,产生过多异样情绪。
;;郑涂走到院子门口,目光上下扫了陈宣几下,主动笑问道:
;;“道友,莫非初来乍到,找不见合适住处?”
;;陈宣点头。
;;“哦,我猜也是如此。”
;;郑涂语气颇友善道:“但这院子我们三兄弟已提前物色好,今晚要住这里……道友不妨再去其他地方找找?”
;;小河村数十户人家,多的是空房间,多的是会伺候人的凡人。
;;郑涂说话很有分寸,好声好气,不愿因为小事和练炁士伤了和气。
;;陈宣盯着他,眯起双眼,道:“但我觉得这院子环境不错,里面那……年轻妇人模样,看起来也不错……你们不如让给我吧?”
;;这番言语,已算是较为直白的挑衅。任谁听见,心中都会不舒服。
;;郑涂闻言亦是错愕,瞪大双眼。
;;“呃……”
;;好家伙,这年轻人看起来相貌堂堂,原来也是个百无禁忌的主。
;;人模狗样。
;;郑涂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反而豪爽大笑道:
;;“道友既是同道中人,一个俗世妇人你先拿去玩几次也无妨……但这院子,我等却实在无法相让,否则叫旁人见了轻视,总得给哥哥们留几分面子吧?”
;;出门在外,以和为贵。
;;彼此间初次相逢,又没深仇大恨。
;;郑涂自认为自己这番话,说的有理有据,任何人听见都挑不出来毛病,已经给予对方最大善意。
;;要知道,他们三兄弟,此时在小河村是排前列的一股势力,除了赤鸦城李家,就是他们势力最强。
;;其中郑涂羽化程度更是极高,气力超过四千斤,任谁见了都要道一句天赋出众,真乃一方豪杰。
;;
;;原本根本不必退让的。
;;若对方还要得寸进尺,那便是给脸不要脸。
;;他们三兄弟的刀也未尝不利!
;;陈宣听着那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你们……很会做人,应该有很多朋友。”
;;郑涂点头道:“我与人为善习惯了。”
;;陈宣颔首,脚步微动,侧身将大门让开:“进去吧,我不为难你们。”
;;院中,瘸腿的中年人跪在地上,听着家人被当做商品让来让去,面如死灰。远处的屋子中,妇人低声哭泣的声音隐隐响起……
;;天空中,仿佛有绝望的乌云笼罩而下。
;;……
;;远处,巷道尽头。
;;一只玄猫,项间红绳系着玉牌,脑后升起一轮漆黑的弧月,如同俯瞰尘世的神明,她昂首挺胸,迈着优雅冷漠的步伐走出来。
;;阴影,向前蔓延。
;;阎王,开始点卯。
;;……
;;你不为难我们?
;;神经病……
;;郑涂看着那主动让路,风轻云淡的年轻人,满脸横肉抖了一下,心说这年轻人口气真大,还不为难你们?给你脸,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真是晦气。
;;令人发笑。
;;但总归,对方识相,畏惧他们人多势众,主动退让了。
;;还是怕了不是?
;;郑涂心中冷笑连连,唤了身后两人,一齐从陈宣面前经过,朝院子里走。
;;“小兄弟,出门在外,多一个朋友不是坏事……不是任何人,都像我们这样与人为善……”
;;他经过之时,轻飘飘落下一句话:“今日,我等兄弟,够给你面子了。”
;;郑涂与人为善,但胸中也有猛虎,不会随意令人轻辱。
;;够给面子了!!!
;;郑涂三人,斜视一眼身侧的年轻人,当是被自己一番冷冰冰的话语吓住。
;;下一刻。
;;他抬起左脚迈入门槛,仿佛是错觉,察觉到肩头被一只手掌拍住。
;;“喂。”
;;年轻人的平淡声音,在耳畔响起,平地起惊雷。
;;“谁叫你进门先踏左脚?”
;;郑涂疑惑回头,视野中。
;;一拳推来。
;;“轰!”
;;在他眼前,那年轻人的拳风和气势,吞天噬地而来——
;;在这一刻,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从未预料过的变故和完全超乎想象的敌人……
;;他没有提前感知到任何一点杀气。
;;……
;;……
;;一间屋子里,烛火摇晃,几个赤鸦城出身的练炁士推杯换盏。
;;“这小河村,乌烟瘴气,有些散修做的太过了。”
;;褚火棍立在酒桌上,喝过少女褚青翎喂来的米酒,扭头继续不满的抱怨:
;;“李老头,你好歹也是赤鸦城出来的正统练炁士,也不出面管一管。”
;;李家家主身穿锦袍,一张国字脸,冷哼道:
;;“这些凡人非亲非故,与我何干,我自有大事要做……你不要东拉西扯了,想要好处就直接说!”
;;他带着一家人,千辛万苦奔赴南荒,是为了搏前程,不是为结仇来的!
;;褚老头双眼一瞪,大骂道:
;;“我差点都亲眼见到小阴间了,你故意见死不救,还不能说你两句!小河村这边,你家现在势力最大,自然代表赤鸦城的颜面态度,只有你能出头压制那些无法无天的散修!”
;;李家主嗤笑,并不接那较为严肃的话题,而是转而道:“别拿什么小阴间说事,那是传说,谁见过真正的小阴间?对了,救你的那个小王兄弟呢?我真想见一面,掂量一下真假……”
;;褚火棍说那个叫小王的,羽化后体质已达四千余斤,除了不曾修炼戏法,其余方面,已经不比他们这种小有名气的老家伙差。
;;呵,这话,捧人的意思太过明显……
;;但若是真的,那个小王,如今便是不容忽视的竞争对手……
;;“用得着你来掂量么?你别动坏心思。”
;;褚火棍冷笑,继续道:“你们性格不一样,谈不来的,有机会,再介绍你们认识。”
;;李家主闻言,心中一定,果然是假话:“真有本事的话,我是想结识少年英雄的……”
;;就在这时。
;;屋外传来一声巨大的响动,震天动地,连桌面都因此狠狠震颤一下,酒水四溅,一片狼藉。
;;“轰!”
;;那是犹如某样事物,被一股巨力轰出,炮弹一般击穿墙面产生的巨大动静。
;;暮色下的小河村,所有凡人和练炁士,听见这样一声巨响。
;;刺耳,突兀。
;;(本章完)